周六那天下了小雨, 天阴沉沉的，伴随着几声闷雷。
董倩难得过一次双休，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见叶安屿从卧室出来, 还挺稀罕：“今天怎么出关这么早, 学累啦？”
叶安屿已经换好了衣服, 跟她说：“我出去一趟。”
“现在？”董倩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又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这都快吃饭的点了，外面还下雨, 你去哪儿啊？”
叶安屿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额前碎发上沾着几滴水露, 他擦了擦眼镜，神态自若地扯谎：“我去净土学习，跟同学约好了。”
董倩简直不能理解，这天气为啥不能在家学，非得跑外面学, “哪个同学啊？”
叶安屿随口说：“秦誉。”
董倩想起之前送秦誉回家那次，更不能理解了：“他家离这挺远的吧，下雨天还往这跑？”
“谁知道呢。”叶安屿佯装无奈，背上书包, 去玄关处换鞋子, “我先走了, 晚饭不用等我。”
董倩不放心：“拿上伞，别待太晚啊, 早点回来。”
叶安屿拿起门边的雨伞，单手把卫衣兜帽扯上, 朝她笑笑：“知道啦。”
出了小区门口，叶安屿在手机上叫了辆出租车，目的地是福北路的一栋写字楼，甘琪的辅导班就在那里。
雨天路况不好，司机开得慢，马路上红色尾灯连成一片，已经堵成了一条长龙。
叶安屿看了眼时间，他特意早点出门，没想到居然堵车。
雨势忽然大了起来，暴雨倾盆，噼里啪啦地砸向车窗。
车子走走停停，喇叭声交织着风雨声，鼓噪着耳膜，也让叶安屿逐渐焦躁，他俯身向前，催促道：“能快点吗师傅？”
司机摁了几下喇叭，前面的车纹丝不动，无奈道：“快不了啊。”
叶安屿拿出手机，给甘琪打了个电话，无人接通。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表情是罕见的凝重。
这个点甘琪还没下课，应该顾不上看手机。
车子缓缓前行，叶安屿攥紧手机，看向外面的风雨如晦。
路边的树被吹得张牙舞爪，破败的树叶被风席卷在空中，又了无生机地飘落在地。
不同于外面的风雨交加，舞蹈教室里灯火通明，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里面充满欢声笑语。
“美丽的陈老师，今天能不能提前下课呀，外面下雨呢！”扎着丸子头的女生笑着说。
“这我可说了不算，你问吴老师。”姓陈的女老师捏了捏女生头顶的丸子。
她作为助教老师，只是来监督学员们练习的。
女生搓搓手，又满脸期盼地转向教室另一边：“尊敬的吴老师，请问可以提前下课嘛？”
“腰再往下，好，可以。”吴老师拿着戒尺，正在指导甘琪的动作，目光不露痕迹地在她身上逡巡，闻言转头笑了下：“离放学还有将近二十分钟呢，都待不住了？”
“是啊，放学把老师。”其他学员也纷纷附和。
吴老师挺好说话：“行，那今天就到这，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学员们一阵欢呼，都跑去更衣室换衣服。
甘琪落在最后，换好衣服后教室已经空了一半。
她走向丸子头女生，问她：“你今晚怎么回家呀？”
“我妈妈今晚不加班，正好来接我，要不你跟我一块吧，先送你回家。”
两人家离得远，甘琪不好意思给别人添麻烦，轻轻摇头：“不用了，我也有人接。”
甘琪坐电梯下楼，兜里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想起昨天叶安屿给她发的消息，叶安屿让她放学后不要一个人走，他会来接她。
甘琪拒绝了，但叶安屿还是坚持要来接她。
她跟叶安屿并不熟，也不理解对方这么做的用意。不过通过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她对叶安屿的印象其实蛮不错。
下到一楼，甘琪站在大门屋檐下等着。
密密麻麻的雨随着风卷进来，她往后缩了缩，抬眼环视四周，夜色浓郁，雨幕中不见叶安屿的身影。
丸子头女生撑开伞，跟她挥挥手：“走啦琪琪，拜拜。”
甘琪也笑着挥手：“拜拜。”
其他同学逐渐走光，不一会儿楼上舞蹈教室的灯也熄了。
陈老师跟吴老师一块下来，见她还站在这，问道：“怎么不回家呀？”
“我等人。”甘琪说。
陈老师说：“进去等吧，门口太冷了。”
“没事。”甘琪笑了笑，“他应该很快就来了。”
两人走下台阶，吴老师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明明带着笑，却让甘琪有种很不自在的感觉。
她匆匆别开视线，下巴缩进衣领里。
这天太冷了，仿佛进入了冬季，甘琪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冻得手脚冰凉。
叶安屿还是没有出现，甘琪忍不住想，难道他不来了？还是说正在路上？
手机没电，也没法问个清楚。
又过了几分钟，一束刺眼的车灯直射而来，黑色轿车在她面前停下，副驾驶的窗户落下一半，露出吴老师的脸。
“琪琪，别等了，天都这么黑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甘琪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摇头拒绝：“不用了老师，谢谢您的好意。”
吴老师朝她招手：“不用跟我客气，过来吧。”
“真不用老师，您先走吧。”
说完，甘琪用手遮着雨跑到旁边小卖部的门廊下，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老板娘在忙碌，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吴老师也没再强求，车窗上升，车子缓缓驶离。
叶安屿怎么还不来？
甘琪不停地张望，这条路上灯光稀疏，车辆也很少，再过一会身后的小卖部也会关门。她咬紧下唇，犹豫着该不该走。
天边忽然落下一道雷，甘琪心头一惊，越来越惶恐。
要是叶安屿真不来，这条街上最后就只剩她一个人。
想到这，甘琪下定决心，转身去小卖部里买了把伞，而后撑着伞独自踏进了雨中。
街道拐角，一辆黑色轿车关了车灯，隐匿在夜色里。
雨伞在风中不停摇晃，甘琪不得不两只手一起紧紧攥着。脚下的积水反射出冷冽惨白的光，她加快脚步，走到了拐角处。
只要走完右边这条小道，就能看见喧嚣的大马路。
甘琪低着头，伞面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不停地往前走、往前走，直到地面上出现了一双黑皮鞋。
“琪琪，我送你回家吧。”吴老师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嗓音放得很轻，却让甘琪不寒而栗。
甘琪猛地后退两步，眼睛里写满了恐慌，她已经意识到这不对劲。
“你别过来！”她说着，扭头就往回跑。
雨伞随着动作剧烈摇晃，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冰凉刺骨，甘琪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听见身后皮鞋落地的清脆声越来越近，近到那令人窒息的声音紧贴着耳边响起：“琪琪，别跑了。”
肩膀被紧紧抓住，甘琪失声尖叫，眼泪夺眶而出。
吴老师脸上依然带着笑，他摸了摸甘琪的侧脸，语气惋惜道：“跑什么呢，都淋湿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甘琪用尽全力挣扎，绝望地哭喊着：“救命！救命啊！”
最后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成年男人的力气大到恐怖，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禁锢着她的肩膀，把她往车子里拖。
就在这时，一束强烈的白光自拐角处扫过来。
叶安屿撑着伞，面沉如水地走近，灯光直逼那男人的双眼。
他举着手机，摄像已经打开了，冷声道：“把人松开，我已经报警了。”
吴老师不适地眯起眼，手下力道一松，甘琪猛地挣脱，义无反顾地奔向叶安屿。
她的身体不住地发抖，声音里满是恐惧：“救救我、救救我……”
“别怕。”叶安屿轻声说，伸手把她护在身后，伞面也倾斜过去。
雨淋湿了半边身子，叶安屿毫不在意，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吴老师，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你再敢过来试试。”
吴老师自知事情败露，转身迅速地钻进车里，掉头消失在街角。
叶安屿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身侧的甘琪，“没事了，他已经走了。”
甘琪脸上泪水和雨水已经分不清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止不住地啜泣。
叶安屿扶着她一步步走出小巷，马路上车来车往，喧嚣扑面，他问甘琪：“你家在哪，我打车送你回去吧。”
甘琪哆哆嗦嗦说了个住址，叶安屿拦了辆出租车，把她扶进车里。
车开到半路，甘琪勉强缓了过来，转头看着他说：“谢谢你，真的很感谢。”
叶安屿看向她通红的眼圈，语气满是歉疚：“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甘琪摇摇头：“别这样，你之前就提醒过我，是我没在意。”
叶安屿说：“我刚说报警是吓唬他的，等会我把录的视频发给你，这事你跟家里人说说，以后别去那里上课了。”
“好，谢谢。”甘琪头抵着车窗，身心俱疲，从未如此狼狈过。
过了会她说：“其实我已经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他经常跟我说起一些不正常的话题，上课的时候也有意无意碰我，我原本也是打算上完这周就退课，没想到……”
叶安屿轻轻叹息，安慰道：“已经过去了，他会有报应的。”
车子抵达目的地，叶安屿下车把甘琪送到楼下，对她说：“今晚的事你就当一场噩梦，别让这种人渣影响到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就跟亲人朋友多沟通，或者跟我说也行，不要一个人憋着。”
他絮絮叨叨半天，就差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写脸上了。
甘琪看着他，轻轻牵了下嘴角，是一个极淡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放心。”
叶安屿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说：“那就好，快回家吧，我也该走了。”
他撑着伞走进雨幕里，背影瘦高挺拔。甘琪叫了他一声，叶安屿回头。
雨声太大，他有点听不清甘琪的声音，但看口型应该是说了声“谢谢”
他笑了笑，转过身挥挥手，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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