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二天清早, 叶安屿看到甘琪发来的信息,说是已经跟家人一起报案了,小巷的监控坏了,多亏他提供的录像, 感激之余, 也恳请他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叶安屿回了个:好, 放心。


    即便甘琪不叮嘱, 他也不会传出去。毕竟人言可畏, 黑的能说成白的,没发生的事也可能在流言中变成既定的事实。


    今天周日, 他难得起这么早。


    叶安屿摁灭手机, 又睡了个回笼觉, 甘琪的事解决了,他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睡得格外安稳。


    结果这安稳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被咚咚咚的敲门声震没了。


    董倩在门外叫他:“还没起啊?”


    叶安屿翻了个身,扯过被子蒙住脸, 假装自己听不见。


    往日这种情况董倩隔着门唠叨两句就走了,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又锲而不舍地敲了三次,“快点起来吧, 今天阳光特别好, 把你屋里的被子都拿出来晒晒。”


    睡意都被扰没了, 叶安屿顶着一头乱发从被窝里挣扎出来,拖着声音回了句:“起了。”


    “起了就快点去洗漱, 锅里还给你留了俩鸡蛋,趁热赶紧过来吃。”董倩说完, 终于肯施恩放过他卧室的门,趿着拖鞋干别的去了。


    这个年纪多少都有点逆反心理,家长越说越不乐意听,叶安屿重活一世,还以为自己早就脱离了年少气盛,现在居然也有点不乐意动弹。


    他躺着没动,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一堆未读消息。上辈子工作使然,每次看到这小红点,叶安屿都会心头一跳,生怕自己错过什么要事。


    如今学生一个,除了同学没人会给他发消息。


    他点开一看,果不其然是秦誉。


    秦誉:中午出来吃个饭?


    秦誉:东子说兰东路新开了家烧烤店,开业有优惠。


    秦誉:知道你没醒,醒了记得回我消息啊。


    后面是一连串的表情包。


    叶安屿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把同一个表情包连发好几遍,现在如此,成年后也是这样。


    左右晚上没什么事,月考刚结束,他也想放松一下,于是回了个“好。”


    回完就把手机撂一边,起床洗漱。


    董倩在阳台伺候那一堆花花草草,姥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还织着毛衣。


    叶安屿叼着牙刷探出头来:“姥姥,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别干这活了。”


    姥姥扶了下老花镜,慈祥地笑笑:“这算什么活呀,又不累,天凉了,我给你俩织条围巾,围着还暖和。”


    “我给你找了新床单被套,拿去换上。”董倩给花浇完水,又来指挥叶安屿,“被芯给我,给你晒晒。”


    叶安屿听从吩咐,回卧室拆被套,拆到一半董倩等不耐烦了,直接推门进来,挥手赶他走:“写作业去吧,我来弄。”


    被子有点大,董倩一伸胳膊碰到了床头柜,柜子一晃,掉下来一个东西。


    “这什么东西?海螺?”董倩看了眼,随口问道:“什么时候买的?”


    叶安屿过去捡起来,壳磕掉了一点,看上去不那么完美了,他拇指抚过那处缺口,说:“秦誉送的。”


    “你俩关系可真好啊。”董倩感叹一句,拆完被套又把床单揭下来,听见叶安屿的手机嗡嗡直响,伸手一指,“有电话。”


    电话是秦誉打过来的,叶安屿拿着手机,条件反射般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眼,底下没人。


    他倚着窗沿,接起电话:“怎么了?”


    秦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今天起得还挺早啊,走吧,吃饭去,东子跟超已经到了,我也出门了。”


    话筒略带沙哑,但掩不住他上扬的语调,又添了几分磁性。


    叶安屿忍不住揉揉耳朵,离手机远一点,说:“好,我马上。”


    “行嘞,那待会见。”秦誉说。


    挂了电话,叶安屿转头看向董倩,没等他开口,董倩已经猜出来了:“要出门啊?”


    叶安屿“嗯”了声,说:“跟同学出去吃饭。”


    董倩不用问都知道是哪个同学,欣然同意:“小秦这孩子挺讨人喜欢的,性格真好,我之前去开家长会看过你们班成绩单,他成绩也不错是吧。”


    叶安屿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灰色卫衣,点头:“是不错。”


    董倩又想起之前放学在校门口那次,说:“他爸一看就是领导,这孩子将来差不了,像这种同学你得多接触,长大后都是人脉。”


    成年人交往总是在考虑利益考虑人情,叶安屿也曾这样精明算计过。但现在他不想琢磨这些,学生时代的友谊就应该是简单纯粹的。


    他左耳进右耳出,没把董倩的话当回事。


    出了门,叶安屿根据秦誉给的地址打车去了烧烤店。


    这个点店里人满为患,在门外都能闻着孜然的香味。叶安屿推门进去,一眼瞅见秦誉的后脑勺,这人不愧是当明星的料,连后脑勺都比旁人优越突出。


    对面的李超看见他,抬手挥了挥:“这!”


    秦誉紧跟着转过头,朝他一笑,然后挪进最里面,给他腾了个位,“坐这。”


    服务员送来菜单,几人凑一块点了一堆肉串,李超兴冲冲地提议道:“可算熬过了月考,喝点酒怎么样?”


    王东然赞成:“喝!今天咱哥几个就喝个痛快。”


    “上次谁喝了两瓶就开始求饶的,是你吧东子?”秦誉发送一波嘲笑,然后转头看向身侧的叶安屿,问他:“你喝不?”


    叶安屿摇头。


    王东然说:“叶子是没喝过吧,尝试一下不要紧的,可以少喝点。”


    叶安屿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不想喝。”


    他不是不能喝,主要怕回家一身酒味不好交代。


    真要是喝起来,这几个人未必能喝过他,叶安屿上辈子混迹于生意场,喝酒的场合只多不少。


    最后点了三瓶啤酒,一瓶可乐。肉串陆陆续续端上来,烤得油滋滋的直冒烟,光是闻味就香得不得了。


    几个大男生的饭量不容小觑,基本上一盘清一盘,就着啤酒花生米,漫无目的地闲聊,别提多舒坦了。


    三瓶啤酒不够喝的,又上了几瓶,三人越喝越兴奋。


    李超脸都喝红了,瞅见叶安屿手里的可乐,指着他摇头晃脑道:“能喝喝,不能喝去小孩那桌。”


    “就你能喝。”秦誉一巴掌拍向他的手指,清脆的一声响。


    李超瞪圆了眼,随即抄起酒瓶就怼到秦誉面前,嚷嚷道:“来,看谁先干完一瓶!”


    秦誉支着头,眼神很清醒,看不出醉的模样:“不来。”


    叶安屿对秦誉的酒量心知肚明,这人只是喝酒不上脸,实际就是个三杯倒。


    他没理这几个醉鬼,兀自慢条斯理地吃烤肉。


    进店的人越来越多,空气中到处飘着烤肉的香气。里面不乏一些不三不四的社会混子,借着酒劲吹牛逼,不堪入耳的脏话时不时传过来,伴随着呛人的烟味。


    门窗都开着,马路上的车流声倾泻而入,被屋内的喧嚣吵闹声紧紧压制,连尾音都听不见。


    叶安屿不经意转头,发现斜后方那桌三个男生正盯着他,目光不善。


    看面孔是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叶安屿短暂地蹙了下眉,正欲收回视线,秦誉突然抬手搭在他肩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啥呢?”


    脑袋有点支撑不住,秦誉一歪头枕在叶安屿肩上,眯着眼打量其中一个,“啧,我说看着眼熟呢,这不那匡……匡……”


    匡了半天也没匡出个所以然,李超头不抬眼不挣地接上:“谁啊?匡旭?”


    秦誉恍然:“啊,对,是这逼。”


    这么一说叶安屿也想起来了,匡旭就是杨霆的狗腿子之一,当时在办公室打过照面。


    秦誉瞪向匡旭,恶狠狠道:“看你妈看,不准看。”说完右手直接揽过叶安屿的肩,保护架势很足。


    没了胳膊垫着,他枕得不太舒服,在叶安屿肩头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他这一蹭,叶安屿的连帽卫衣都被他蹭歪了,露出一小片锁骨,秦誉呼吸间的热气与酒气重重地喷洒在上面。


    叶安屿眸光一闪,动了动肩膀,低声说:“起来。”


    秦誉赖他身上不起,忽然又凑近吸了吸鼻子,嘟囔道:“你身上好香啊。”


    “……”


    叶安屿垂眸看着他,确定他是真醉了,伸手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下:“就这点酒量还喝酒,要睡回家睡,快起来。”


    秦誉一听不依了,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我可没醉。”


    叶安屿把衣领理正,没好气道:“你醉没醉我还不知道?”


    秦誉一张俊脸直接怼过来,目光认真而飘忽:“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近在咫尺的距离,叶安屿甚至能从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他呼吸一滞,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秦誉就这么看着他,目光逐渐往下,落在他的嘴唇上,有点移不开视线。


    “喂,你俩干嘛呢,要亲嘴啊?”醉生梦死的王东然突然嚷了一声。


    叶安屿骤然回神,一把推开秦誉,抓起桌上的可乐,一口气全灌了。


    秦誉浑身没劲,直接撞墙上了,揉着后肩龇牙咧嘴,也清醒了几分。他瞥了眼叶安屿,昏沉的脑袋里想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动是因为什么。


    他茫然地睁着眼,觉得自己也许是真醉了。


    秦誉拿起酒瓶,又开始喝。


    等叶安屿注意到他的时候,这人已经把一瓶喝光了,倚着墙直打嗝。


    这下完了,指定醉大发了。


    服务员见他们几个快人事不省了,剩下的酒没给他们上,过来劝道:“酒喝多了伤身,差不多就行了啊。”


    李超头都抬不起来了,趴桌子上含含糊糊:“没……没喝醉,再来一瓶!”


    王东然直接没声了,睡着了。


    秦誉半死不活地窝在沙发里,目光落在乱糟糟的桌面上,嘴里还在数签子:“1、9、8、5、13……”


    ……已经不识数了。


    叶安屿挨个叫了叫,这仨居然连自己叫啥都不知道了,更别提自家地址了。


    秦誉家住哪他知道,叫个车还能送回去,王东然跟李超咋办?也不能扔这不管。


    叶安屿揉了揉太阳穴,愁得头疼。


    他叹了口气,先去结账,跟老板商量:“那个,请问能不能让他们几个在这趴会,等清醒点了再走。”


    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吃完走了,也不差这张桌子,老板点头同意,还很贴心地说:“我等会让后厨煮点醒酒汤,让他们喝点。”


    “好的,谢谢您。”叶安屿松了口气。


    服务员把桌子收拾干净,端来了醒酒汤。


    三人死活不喝,硬是说自己没醉,叶安屿没办法,哄骗道:“最后三杯酒,谁喝?”


    话音刚落,秦誉一把抢过,咕咚咕咚喝完,皱着眉咂嘴:“什么破味?”


    随后那俩也争着喝完了。


    “……”叶安屿无言以对。


    之后没人打扰,三个人睡得四仰八叉。


    叶安屿干坐一会儿,实在是没事干,而且他作业还没写完,早知道背着书包出门了。


    这顿饭吃得他后悔莫及,好几次想扭头就走,又放不下心,只能坐在那干瞪眼,瞪空气没意思,叶安屿垂下眼,瞪向秦誉。


    秦誉已经睡死过去了,什么也感觉不到,睡着睡着可能是胳膊麻了,晃悠着抬起身子靠着沙发,缓缓倒向叶安屿。


    叶安屿眼疾手快,手指用力一戳,秦誉又去跟墙相依为命了。


    店里的人逐渐走空,最后只剩下他们这桌。


    午后阳光柔软而悠长,透过玻璃斜射进来,在墙壁上留下一片橙黄。


    秦誉被那片暖融融的光笼着,平日里的张扬恣意都不见了踪影,身上的锋芒柔了下来,看上去温顺多了。


    四周安静至极,服务员翻动账本的声音格外清晰。


    叶安屿也泛起了淡淡的困意,他歪头倚着靠背,半睁着眼,思绪有些放空。


    他记得秦誉曾因为酒量低上过热搜,那是他第一次参加真人秀,其他艺人边喝边聊,他喝了三杯直接开始睡。网友说:“多亏有秦誉,不然我还以为他们喝假酒。”


    他还记得秦誉第一次在他面前喝醉,那天是叶安屿的生日,晚上秦誉特意回家做了一桌难吃的菜,吃是吃不下去,只能喝。


    喝多了就犯困,那晚上连蛋糕都没吃,秦誉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居然还能爬起来,贴在他耳边说:“生日快乐,往后每个生日我都陪着你。”


    可惜“往后”这个词太过虚妄,充满了不确定性。


    越想睡意越深,叶安屿阖上眼,梦中又想起了很多往事,桩桩件件,让人分不清前世今生。


    第 32 章


    等叶安屿突然惊醒睁开眼,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店里又进了几个新客人,他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占着人家的地方,把那三个醉鬼拍醒,无奈道:“酒醒得差不多了吧, 该走了。”


    三人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皆是一脸茫然, 搞不清今夕是何夕。


    叶安屿收拾好东西准备起身, 跟他们说:“先想想自己家住哪, 我给你们叫车,各回各家吧。”


    秦誉搓了搓脸, 酒醒了一半, 闻言摇头:“那不行, 我这一身酒味,回去我爸又得抽我。”


    李超跟王东然纷纷附和,最后三个人决定再去网吧玩个痛快,问叶安屿去不去。


    叶安屿一口回绝,提醒道:“明天还上课, 你们悠着点。”


    出了门,凉风一吹,都清醒不少。


    “等下。”秦誉拍了下叶安屿的肩,扬起下巴示意他往天上看。


    落日余晖落在屋檐上, 天边霞光璀璨, 不少人驻足拿起手机对着天空拍照。


    叶安屿看过去, 片刻后收回视线,心里还惦念着他没写完的作业, 实在是兴致缺缺。


    一辆出租车靠边停了过来,叶安屿说:“你们先走吧, 我等下一辆。”


    秦誉还跟他让,叶安屿懒得多说,插着兜一动不动,让他们先走。


    秦誉坐进副驾驶,手臂搭在半开的车窗上,跟他挥挥手:“走了啊。”


    车子开走,原地只剩叶安屿一个人。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突然见前面走过来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叶安屿往旁边让了下,谁知那几个混混直接过来撞上他的肩膀。


    叶安屿皱了下眉,这几个人他都不认识,不知道自己招谁惹谁了。


    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叼着烟,上下打量他,吐着烟圈道:“叶安屿是你吧?”


    叶安屿虽摸不清状况,但目光没有畏惧躲闪,平静地问道:“找我有事?”


    另一个红毛笑了声,不怀好意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聊聊。”


    说罢,这人一把扣住叶安屿的后颈,把他往小巷里推。


    红毛手劲不小,叶安屿眉头狠狠一皱,猛地甩开他,脸色冷了下来:“别碰我。”


    “呦,脾气不小嘛。”身后黄毛搭上他的肩,哥俩好似的带着他往前走,“这人多,咱不在这说,先走着。”


    叶安屿被他身上腌入味的劣质烟味熏得一阵反胃,这群人不容拒绝地拥着他走进小巷,巷子里空无一人,连路灯都没有,只有一家破败的小卖部亮着昏黄的光。


    天色已暗,再加上树林遮挡,叶安屿看不太清这群人的脸,只能看清他们姹紫嫣红的头发,估计是在同一个发廊染的,神似鸡毛掸子。


    黄毛一根烟吸到头,烟头随手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手在裤兜里掏了掏,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折叠刀,然后朝叶安屿一笑:“别紧张,哥几个不爱见血。”


    这人实在太傻逼了。


    叶安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也升腾起几分火气。


    他很少有真正动怒的时候,有时候即便心里不乐意,也能忍下来平心静气地跟人说话,他不喜欢与人争执,更别说跟人动手。


    但他也不再是当年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叶安屿面无表情地看着黄毛,问:“谁指使你们的?杨霆?还是匡旭?”


    红毛:“哎呦我草,你还敢问我们,轮得着你说话吗?”


    叶安屿斜睨他一眼,冷声道:“跟你说话了吗,狗叫什么?”


    红毛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他居然口出狂言。不是说这小子唯唯诺诺,是最好欺负的一个么。


    回过神后,红毛震怒,直接抡起拳头就朝叶安屿脸上挥,嘴里还骂着:“我艹你妈!”


    叶安屿最烦这句,迅速弯腰一闪,而后趁红毛没反应过来,突然扬手给了他一嘴巴子。


    “我操?”红毛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局面瞬间无法控制,其余小混混一同扑上来。


    叶安屿没有打架的经验,劲又小,只会躲,免不了挨了几下,眼镜也掉了。


    不知道哪个混蛋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叶安屿吃痛蜷着身子,被逼在墙角。


    不远处,小卖部的门嘎吱一声拉开,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中气十足地冲他们吼:“哪来的小兔崽子在这打架?赶紧滚!再闹腾我可报警喽!”


    这群混混横行霸道惯了,一看是个老头,理都没理,抄起棍子就要往叶安屿身上招呼。


    叶安屿一咬牙,打算跟他们拼了。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从另一头传来,众人动作一顿,齐齐看过去。


    来人逆着灯光,身影高大修长,手里拎着一根拖把,狠狠敲向路边的铁皮垃圾桶,震慑力十足。


    叶安屿一眼就瞧出这是谁,目光一动不动,愣了。


    早已离开的秦誉竟去而复返,他气势汹汹地走近,看见角落里狼狈不堪的叶安屿,脸都气青了,拖把一挥,直冲混混们的脸。


    一字一顿道:“找死。”


    混混们猝不及防,被连汤带水的拖布洗了个脸,红毛崩溃道:“这他妈怎么一股馊味!”


    秦誉把叶安屿掩护在身后,冷冷道:“厕所拿的,专门清理不干净的东西。”


    此话一出,混混们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这玩意居然出自厕所。脸上恶心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四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要命的芬芳。


    红毛扶着墙:“呕——”


    叶安屿靠墙蹲着,整个人被笼罩在秦誉的影子里。


    他扯了下嘴角,吸着气笑了声:“可真有你的。”


    秦誉被他强忍疼痛的吸气声刺激到了,一脚踹翻冲上来的混混,拖把当武器,来一个戳一个。


    这武器太不要脸了,混混们一时不敢靠近。黄毛气得够呛,当着一群小弟的面丢人丢成这样,他也顾不上什么了,握着□□就从侧面冲过来,看那狠劲似乎想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锋利尖锐,真被攮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誉倒是能打,但顾及身后还有一个叶安屿,也不敢放开手脚。他用拖把挡了黄毛一下,果断拉起叶安屿,撒腿就跑。


    混混们见状,士气大振,一窝蜂地撵了上来。


    叶安屿跑不动,好几次差点绊倒,都被秦誉眼疾手快地拽了起来。


    眼见混混们越来越近,秦誉忽然瞅见前面小卖部门口停了辆老年代步车,钥匙还没拔!


    他顿时喜出望外,拖把棍也不要了,拉着叶安屿直奔过去:“上车!”


    两人一前一后坐上去,秦誉扭了下钥匙,握紧车把猛加油门,车子骤然窜了出去。


    “这他妈也行?”混混们傻眼了。


    超市大爷听见动静着急忙慌地跑出来,一看车没了,气得吹胡子瞪眼:“谁偷我的车!我要报警!报警!”


    半小时后,一群人在派出所里喜相逢。


    大爷怒不可遏,拄着拐杖捶地,瞪着秦誉跟叶安屿:“好啊,这么大的小伙子居然干这种勾当,老年人的车你们也偷!还要不要脸了!”


    把老人家气成这样,叶安屿挺愧疚的,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我们没想偷车,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现在给您骑回来了,实在是对不起。”


    秦誉也低眉顺眼地说:“是啊,他们手里有刀,我们要是跑慢了,说不定早被120拉走了。警察叔叔,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警察叔叔听完来龙去脉,目光严肃地看向贴墙站成一溜的混混们:“又是你们几个,进来几次了?还不长记性!”


    感情还是这的常客。


    黄毛掏掏耳朵,满脸不在乎。


    “谁先动的手?”警察说,“还有这刀是谁的?”


    红毛指着叶安屿说:“他先动的手。”


    叶安屿眼镜都被打没了,下巴泛青,强忍难受,现在还被扣了口大黑锅。


    秦誉出奇地愤怒:“少他妈血口喷人,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刀是黄毛的!”


    黄毛不满:“你他妈管谁叫黄毛?”


    警察敲敲桌子:“行了,嘴都放干净点,告诉你们啊,别给我撒谎,坦白从宽,附近有监控,要我调过来吗?”


    红毛跟黄毛对视一眼,忍气吞声地招了:“是我先动的手,但我没打着啊,你看我这脸,就是他抽的。”


    他脸上巴掌印还没褪,秦誉一听,特别欣慰:“抽得好。”


    红毛指着他:“你再说一遍!”


    警察被吵得头疼,铁着脸训道:“干什么干什么,要不给你们腾个地再打一架,完事一块去里面蹲几天?”


    “……”都不吱声了。


    另一个警察过来看热闹,围着小混混们转了一圈,皱着鼻子:“什么味,你们多久没洗澡了?”


    小混混怒瞪秦誉:“他拿厕所的拖把戳我们!”


    “啊?”警察笑得茶杯都拿不稳了,“上哪弄的拖把?”


    秦誉说:“烧烤店拿的。”


    他当时走到半路,发现手机没拿,又打车回去,拿完手机本想走,烧烤店老板问他:“那个戴眼镜的小男生是你朋友吧,我刚看见他被一群人领小巷去了,我这腾不出空,也没过去看。”


    秦誉闻言顿时心头火起,去厕所抄了根拖把就杀过去了。


    警察叔叔挨个审问了一遍,小混混们全招了。


    幕后黑手是匡旭,这人目前还是停课在家的状态,对秦誉等人一直心存怨念,这次在烧烤店看见他们,就想给他们点教训。他认识一些道上混的兄弟,递上几盒烟,这事就算妥了。


    不过这人比杨霆有脑子,知道秦誉不好惹,于是挑了个最好欺负的下手。


    叶安屿无法反驳,曲起手指蹭了蹭鼻子。


    念在大爷不追究的份上,偷车这事算过去了。


    打架因为双方都动了手,且没造成轻伤,警察让他们自行协商解决。


    知道这还有俩未成年的学生后,警察干脆道:“打电话让你们家长过来一趟。”


    “别啊!”秦誉如临大敌,都不敢想那画面,“我求你了叔,别让家长来了,我们马上就成年了,这事能自己解决。”


    警察不为所动,朝座机扬起下巴:“别跟我扯这些,打电话,快点,不打今晚别走了。”


    “……”秦誉如丧考批,哆哆嗦嗦给他爹打了个电话。


    叶安屿也不太想让董倩知道这事,但没办法。


    电话打过去不到十五分钟,董倩跟秦政一前一后赶过来了。


    两位家长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能保持风度,没在外人面前给孩子难看,也没咄咄逼人,签了和解书,各自把儿子领回去了。


    临走前两人还友好地说了再见,等车门一关,董倩脸上的笑就有点挂不住了,转过头看着他:“眼镜呢?”


    叶安屿说:“掉了。”


    “身上的伤都是被打的?”


    叶安屿有点惴惴不安,不敢揣测她的心思,缓慢点头:“嗯。”


    “疼吗?”


    “……嗯。”


    董倩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捶了下方向盘。


    叶安屿默默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瞟了眼她的脸色,没戴眼镜看不太清。


    董倩说:“当初让你练散打你不练,现在好了吧,打架只有被揍的份!”


    听语气是相当恨铁不成钢。


    叶安屿眨眨眼,搞不清状况。


    董倩看他一眼,笑了:“干嘛,以为我会因为你打架训你啊,我儿子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啊,是人家找你茬,又不是你主动惹事,我才不因为这个生气,我是气你落了一身伤,妈心疼。”


    董倩说着,在他脑袋上摸了摸,“走吧,先去医院查查,真要是有什么事,咱讹死他们。”


    第 33 章


    周一叶安屿没去上课。


    眼镜店八点才开门, 新眼镜估计下午才能拿到,他又是高度近视,不戴眼镜跟瞎子没什么区别,于是跟宁姐请了一天假。


    难得不用早起上早读, 叶安屿偷了个懒, 七点多才醒, 这个点学校应该是刚打下课铃, 估计千军万马已经奔向食堂了。


    董倩上班去了, 家里只剩他跟姥姥。


    厨房锅里还给他留着一碗馄饨,叶安屿吃完, 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 回卧室背英语单词。


    没戴眼镜很不习惯, 他几乎把脸埋进单词书里。


    叶安屿正要给草稿纸翻个面,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了几下。


    他看了眼时间,7点32,周一是英语早读,这会已经放听力了。


    敢在听力时间给他发消息, 叶安屿都不用猜,铁定是秦誉。


    他点开消息,眯眼一看,发现秦誉换了个头像。


    他之前用的是小时候的火腿, 现在却换成了一片金黄色的麦浪, 叶安屿看着, 莫名觉得眼熟。


    兴许是因为这种图片太过司空见惯。


    秦誉:你怎么没来上课啊?


    秦誉:不会是伤得很重吧?


    秦誉:到底啥情况,快回我。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着急, 叶安屿笑了下。


    他学生时代因为性格内向,一直很少有朋友, 要不是因为秦誉,他还不知道被朋友关心在乎是什么滋味。


    从这个方面来看,秦誉当朋友比当情人合格。


    叶安屿:伤没事,就是没眼镜看不清,等会去配眼镜。


    秦誉很快回复:那就好。


    片刻后又发:你妈昨晚凶你了吗?


    叶安屿:没有。


    秦誉:真好。


    秦誉:我昨晚差点就重新投胎了。


    秦政的脾气叶安屿知道,最烦秦誉惹是生非,能轻易饶过他才怪。


    秦誉发了会牢骚,叶安屿眯眼看着手机屏幕,眼睛干涩得不行,问他:你不听听力了?


    秦誉:不听,我书都找不着了。


    叶安屿:好吧。


    他闭上眼缓了缓,打了个哈欠逼出眼泪,眼眶这才好受些。


    秦誉又连发两条消息,见他没回,似乎察觉到什么。


    他抬眼瞅了瞅四周,确认安全后,弓着身子把手机凑到嘴边,小声说:“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听语音会不会好点?”


    半分钟后叶安屿睁开眼,点开他的语音,里面还夹杂着听力的声音,稍显嘈杂。


    秦誉说话时离话筒太近,叶安屿甚至能听见他不甚清晰的呼吸声。


    两人又聊了两三分钟,秦誉突然问:“你看我的新头像怎么样?”


    叶安屿实话实说:“挺成熟的。”中年人爱用。


    秦誉没听出他的揶揄,还挺开心:“这是我从相机相册里翻到的,拍得不错吧?”


    叶安屿眉梢微挑,有点意外,他还以为这是网图,“不错,什么时候拍的?”


    “好久之前了,小升初暑假。”秦誉说。


    那时候秦誉还没搬过来,估计是在老家拍的,叶安屿没往下问。


    快八点了,他该去配眼镜了。


    另一头秦誉收到叶安屿发来的语音,眼里的期待暗了下去,垂眸说:“好,那你注意安全,走路的时候小心点。”


    听力结束,下课铃响起,死气沉沉的班级一下子热闹起来。


    李超睡完一觉,睁眼正好听见秦誉在发语音,语气是难得的柔和。


    他八卦兮兮地凑过去,开玩笑道:“跟哪个妹子聊天呢?”


    秦誉摁灭手机,给他一肘子:“滚一边去。”


    李超笑嘻嘻地一躲:“哎呦,还恼羞成怒了,哪个班的啊?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王东然听见动静回头,手上还在奋笔疾书地抄作业,“什么什么,谁勾搭谁?”


    “秦哥勾搭小姑娘,还不好意……”


    李超话音未落,被忍无可忍的秦誉勒住脖子,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卧槽?”王东然一听,作业也不补了,扔下笔就过来打听情况。


    “真的假的啊秦哥?没见你跟哪个小姑娘走得特别近啊。”


    秦誉顺手拿起桌上的纸团往他身上砸,笑骂道:“你妹的小姑娘,我跟叶子聊天,明天让他来揍你们。”


    “叶子啊,嗐,害我白激动一场。”王东然一脸扫兴,又回去抄作业了。


    李超被他勒的满脸通红,趴在桌上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说:“这不能光赖我,主要你那表情跟语气太不对劲了,跟兄弟发消息用得着这么个语气吗,你对我跟东子就不这样,你是把叶子当小姑娘哄呢。”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秦誉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叶安屿的态度确实跟对别人不太一样。


    他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很多行为都是下意识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难道真是把叶安屿当小姑娘哄了?


    可叶安屿不是小姑娘。


    那是因为什么?


    秦誉沉默下来,视线不自觉看向叶安屿的座位,那里没人,椅子被推进课桌底下,桌上摆着一摞书。


    之前天天见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冷不丁看不见那个背影,心里似乎有点空落落的。


    上课时候秦誉偏着头频频走神,被宁姐点了三次,第四次宁姐直接砸过来一个粉笔头,问道:“我讲到哪了秦誉?”


    秦誉站起来,哑口无言。


    宁姐撑着讲台,看着他说:“你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着?歪着头瞅什么呢?周末作业不写,现在课也不听,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站着吧,清醒清醒,下课来办公室找我。”-


    叶安屿配完眼镜从眼镜店出来,眼镜要俩小时后取,他来来回回也不方便,就近找了个饮品店,坐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发呆。


    来来往往的行人在他眼里就像被打了马赛克,脸都看不清,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叶安屿正出神,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了两声,是秦誉发来的语音:“配完眼镜了吗?”


    “嗯,刚弄完。”


    秦誉那边估计是课间,各种声音都有,他说:“我刚从宁姐办公室出来,听到几个八卦,要不要听?”


    叶安屿正好无聊,笑道:“说来听听。”


    “五班甘琪今天也请假了,他们班数学老师说亮总对这事特别重视,具体啥事他没说,哎,你那天不是去接甘琪放学了吗,她是出什么事了吗?”


    叶安屿的目光落在空中某一点上,说:“没出什么事,可能是她家里有要事吧。”


    “哦,这样啊。”秦誉没在意这个,继续说:“第二个八卦是,这周五好像要给高二办成人礼。”


    实验一直以来都有这个传统,每年都会给高二办一次成人礼,到时学生可以跟家长一起参加。


    叶安屿都快忘了还有成人礼这回事,听他一说也想起来,印象里他高二那年的成人礼似乎挺热闹的。


    秦誉说:“还有最后一个,也不算八卦,等你明天来了再告诉你。”


    叶安屿笑了声,眼角弯起:“还卖关子。”


    第二天叶安屿戴着新眼镜出现在教室,秦誉这次来得比他早,正心不在焉地背书,一见他从前门进来,眼睛立马亮了。


    叶安屿朝他露出个笑容,回位卸下书包。


    一天没来,他桌上的卷子已经堆了厚厚一沓,丁宜都给他叠好了,端详着他说:“你这新眼镜比原来的好看诶。”


    “是吗?”叶安屿扶了下眼镜,他原来那个是银边的,现在这个是半框黑边的,看上去更显斯文。


    落下的作业得尽快补,虽然老师不检查他的,但课上会讲。


    叶安屿专心致志地写作业,秦誉从后头走到他桌前,曲起手指在他桌上敲了敲,“我写完了,可以给你抄。”


    “我不抄。”叶安屿笔尖未停,边看题边问他:“昨天卖的关子是什么,不是说等我来了就告诉我?”


    秦誉就等他这句呢,从校服兜里神神秘秘掏出个东西,塞进叶安屿眼前。


    叶安屿瞥了眼,手里的笔终于停了。


    是一张色调绚烂的海报,标题是“燃烧青春,不惧未来——新生代乐队选拔赛”,海选阶段的主办地就在当地,赞助商是一家赫赫有名的饮品公司。


    秦誉俯下身子凑在他耳边,即便压低声音,也掩不住激动:“我们乐队打算报名参赛!”


    叶安屿抬眼看向他,对上秦誉漆黑清亮的瞳孔,里面闪着明晃晃的雀跃和意气。


    他笑了下,又看了眼那张海报,确定这就是秦誉将会一举成名的比赛。


    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像上辈子那样,一路闯到决赛,顺利拿下冠军,凭此初露头角。


    之后他会签约公司,参加更具知名度的音综,在节目里名声大噪。


    会有无数人喜欢他的歌声,喜欢这个坦荡恣意又赤诚热烈的少年。


    再往后便是一举夺魁,直至星途璀璨、光芒万丈。


    秦誉观察着他的神色,有几分忐忑:“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不相信我们吧?”


    叶安屿摇摇头,为他开心是肯定的,同时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他没表现出来,只是笑着说:“我相信你。”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秦誉看着他的眼睛,也笑了:“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他把海报重新掖进兜里,竖起食指抵在唇间,“嘘”了一声:“这事不要声张,万一第一轮就被淘汰了,我可就太没面子了,等我过了海选再昭告天下。”


    丁宜上完厕所回来,见他俩脑袋凑在一起说话,有几分好奇:“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秦誉装模作样地说。


    叶安屿起身给丁宜让位,站起来时目光跟秦誉撞在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就像怀揣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第 34 章


    海选下周末举行, 秦誉回家用电脑报上了名,乐队三人劲头很足,第二天直接去找亮总要活动室钥匙。


    亮总板着脸:“我不是说自习课不准去吗?”


    学姐作为队长,上前一步央求道:“老师, 算我们求你了, 我们三个体育课基本都不在一块上, 除了自习课其他时间根本就凑不齐啊。”


    亮总老神在在地往鱼缸里投食, 心里承认他们说得在理, 但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松口。


    秦誉盯着鱼缸里欢快蹦跶的小金鱼,磨牙道:“您给不给吧, 不给的话我就把这些鱼拿回家喂猫。”


    亮总瞪圆了眼:“你敢!”


    “您看我敢不敢。”秦誉毫不退让, 杵在那跟他大眼瞪小眼。


    亮总:“……”


    依他对秦誉的了解, 这小子确实敢。


    亮总把最后一捧鱼食撒进去,拍拍手开出了条件:“期中考进前40.”


    秦誉一脸“你疯了么”,幽幽道:“你不如把我烤了算了。”


    亮总说:“不同意就算了,还有两分钟上课,给我回教室上自习去。”


    学姐跟贝斯手的目光齐齐扫过来, 秦誉闭了闭眼,感觉自己就像越王勾践,要想复国就不得不卧薪尝胆。


    他憋屈道:“行,我考。”


    上一秒答应, 下一秒就夺过钥匙头也不回地奔向活动室。


    亮总看着哐当一声关上的门, 摇摇头叹道:“明明是学习的好苗子, 心思偏就不往正道上使,玩乐队能玩出个什么名堂, 还能当明星不成?”


    直到离下节课上课还有五分钟,秦誉才背着吉他晃晃悠悠回到教室。


    数学课代表正在发卷子, 就是上周数学课的当堂检测,上面还批了分数。


    秦誉刚坐下,卷子就落在他面前。


    数学课代表羡慕道:“满分啊秦哥,太强了,已经有3个满分了。”


    整张卷子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对勾,试卷左上角一个鲜明醒目的“150”。


    秦誉愉悦地勾起嘴角,然后抬起眼皮朝叶安屿看去。


    叶安屿跟平常一样,正垂着头学习。


    他的校服袖子挽上去一些,露出一截白皙清瘦的手臂,腕骨凸出,手上的青筋随着写字的动作时隐时现。


    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


    秦誉拎着自己的满分卷子走过去,一把拍在叶安屿桌面上,扬起下巴:“哪个不会,问。”


    叶安屿先是一愣,而后笑笑,从桌洞里掏出一份同样漂亮的卷子,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好问的。”


    “我靠?”秦誉一把夺过叶安屿的卷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眼角扬了起来,比他自己得了满分都高兴,“可以啊叶子,进步神速。”


    叶安屿淡淡笑着:“卷子简单而已,不算什么。”


    “你少来,压轴题还是有点难度的,也没见大家都考满分。”秦誉放下他的卷子,下意识想伸手在他头发上撸一把,刚伸出手,又忽然意识到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莫名想起李超那句“是不是把叶安屿当小姑娘哄了”


    叶安屿察觉到他的动作,目光从练习题移到他举在半空的手掌上,笑道:“干什么,想给我一巴掌?”


    他都这样说了,秦誉一笑,朝他后脑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心里那点微妙也跟着一扫而空。


    有什么好顾忌的呢,哄就哄呗,哥们之间在意这么多干什么。


    上课铃响,宁姐踩着铃声走进来,把书往讲台上一扔:“卷子都拿到了吧?”


    一众学生观言察色,都低着头嗡嗡:“拿到了。”


    “都看看自己考的那点分,这么简单的卷子连120都考不到,我看你们这段时间是不是飘了?”宁姐压着几分火气,“满分才3个,我以为最起码5个呢。这里要着重表扬叶安屿同学,开学考的时候还是不及格,现在已经能考到满分了。”


    宁姐看向叶安屿,脸上总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叶安屿的努力我看得清清楚楚,人家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追上来的,且不论这次,月考整个年级属他进步最大。”


    全班一片哗然。


    各种惊讶的、探究的、羡慕的目光纷纷聚焦到他身上,议论声犹如热油入锅,沉寂的班级瞬间热闹起来。


    宁姐拍拍手,示意安静:“行了你们,早跟你们说功夫用在平时,现在羡慕有什么用。来叶安屿,起来说两句,简单分享一下学习经验。”


    叶安屿头一次被点名表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他掩嘴轻咳一声,在万众瞩目中站起来,侧脸微红:“这次考好也有侥幸的因素,我之前做过跟压轴题类似的题,学习经验谈不上,就是平常多刷题,错过的题整理下来,还有常复习之前的知识。”最后补了一句:“努力是有用的。”


    “好!”秦誉突然一声叫好,特捧场地鼓起掌来。


    有他带头,热烈的掌声随即响起,叶安屿在掌声中鞠了一躬,坐下喝了半瓶水,脸红得更明显了。


    宁姐说:“除了叶安屿,满分的还有顾婷婷和秦誉。”


    刚要停歇的掌声又响亮起来,秦誉翘着二郎腿举起手,朗声道:“宁姐,怎么不让我也说两句?”


    四周一阵哄笑,秦誉平常的学习状态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持续性摆烂,间歇性努力,但人家脑子好,稍微学点就比大部分人强,这点不得不服。


    宁姐也笑了:“你那学习经验自己留着用就行,别带坏其他同学哈。”


    笑完就开始讲卷子,叶安屿虽然全对,但还是专心致志地听了一遍,有些题还有更简单的思路,听完卷子上记了不少笔记。


    宁姐巡视的时候看到了他的卷子,又是一顿夸,还让全班传着看了一遍。


    下课后叶安屿出去上厕所,明显感受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回来时候,发现教室后门站了个人。


    叶安屿走近,跟甘琪打了个招呼,轻声问:“好点了吗?”


    甘琪笑了笑,眸光温润:“好多了。”


    她请了三天假,现在状态看起来确实好多了,脸上不见阴霾,只是没有再化明媚的妆。


    叶安屿以为她是来找王东然的,朝里看了眼说:“王东然不在,你要不等一下?”


    见他要走,甘琪连忙拉住他的袖子,说:“等下,我是来找你的。”


    叶安屿转头看着她,甘琪松开手,垂头避开他的目光,说:“今中午可以一起吃顿饭吗,我有些话想说。”


    走廊上人来人往,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


    甘琪是整个年级公认的美女,校艺术节又大放光彩,几乎没人不认识她,都知道她跟王东然是一对,现在却见她跟叶安屿相谈甚欢,不由得多看两眼,压低声音讨论。


    叶安屿敏锐地注意到周围人的眼神,简短地点了个头,说:“好,那我到时候在食堂门口等你。”


    两人说完,叶安屿转身回班,刚进门,就对上秦誉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秦誉双手抱臂,姿势慵懒地靠着椅背,两条腿叉开杵在地上,就这么抬眼盯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叶安屿却察觉出一种类似于“兴师问罪”的意味。


    “你跟甘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秦誉曲起的右腿倏地伸直,椅背怼在后墙上,挡住了叶安屿的去路。


    叶安屿停住脚步,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低头看着他:“没有很熟。”


    “那她来找你干什么?”


    “约我中午吃饭。”


    秦誉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不觉得这话前后很矛盾吗,不熟还找你约饭?她怎么不找我?再说她前脚刚跟东子分手,现在又跟你这么……”


    “秦誉。”叶安屿打断他,眼底带着几分探究和试探,“你是在生气吗?”


    秦誉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怔了片刻。


    他是在生气吗?


    因为看到叶安屿和甘琪站在一起有说有笑而生气?


    可是为什么呢?


    而且不只是生气,似乎还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秦誉对着叶安屿的眼神,心里蓦地一跳。


    过去的种种不自然和如今莫名巧妙的情绪冲撞在一起,在他脑中乱成一团,而在他意识深处,似乎找到了解开这团乱麻的蛛丝马迹。


    好像只要顺着这点线索深究下去,答案就会呼之欲出。


    这样的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又强大,让他整颗心不由地战栗起来。


    秦誉不自觉抿紧了唇角,几乎不敢细想,深吸一口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强压下去。


    他回过神,强装镇定地笑了下,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我当然生气了,虽说她是东子的前女友,但这么快找上你,对东子是不是不太厚道?”


    原来是因为王东然。


    叶安屿垂下眼自嘲般笑了下,他刚刚在期待什么呢,明明上辈子经历过无数次期望落空,却在刚才的某一瞬又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这段时间跟秦誉走得太近,他都差点忘了秦誉有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从来就不是他。


    “你俩堵这儿干啥?”王东然从外边回来,走过来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琢磨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氛,“咋啦?你俩吵架了?”


    “没吵架。”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说完,又下意识对视一眼,然后各自波澜不惊地撇开视线。


    秦誉轻抬椅子坐回原位,过道空了出来。


    王东然可不傻,探头探脑地问:“到底咋回事?什么热闹我没赶上?”


    周遭寂静,没人搭理他。


    叶安屿侧过身子,从秦誉身后走过,仿若无事发生般回了座位。


    第 35 章


    中午叶安屿在食堂找了处偏僻安静的地方, 跟甘琪面对面坐着。


    他们来得稍晚,人潮已经散去了,偌大的食堂显得有些空荡。


    “还是想说谢谢你,那天要不是你, 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甘琪垂眼盯着眼前的食物, 声音轻而缓慢。


    “我爸妈想这周末亲自登门拜谢, 不知道你方便吗?或者他们来学校一趟, 跟老师们说一下这件事。”


    “不用不用, 别这么客气。”叶安屿笑着婉拒,“帮助同学是应该的, 你请我吃这顿饭就够了。”


    他面前这顿饭是甘琪执意要请的, 叶安屿没拗过她。


    甘琪闻言抬头笑了下:“那我这道谢也太草率了, 表达不出我的感激。”


    “道什么谢,你没事就是最好的感谢。”叶安屿轻声说。


    没让上辈子的悲剧重演,这再好不过了。


    甘琪眼睫一颤,险些滚下泪来,她闭上眼缓了片刻:“其实我有个疑问, 你是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呢?”


    毕竟两人之前并不算熟,甘琪也从未跟他说起自己在辅导班的遭遇。


    叶安屿咽下嘴里的青菜,慢慢道:“我也是听别人说那个老师品德不正,之前有其他人被骚扰过。”


    “原来是这样。”甘琪叹了口气, 说:“前天我在派出所又见到了他。”


    叶安屿没打断, 静静听她讲。


    “他一见到我, 就扑通跪下了,痛哭流涕地说对不起, 让我原谅他。”说到这,甘琪不自觉回想到那天雨夜的场景, 恐慌伴随着恶心涌上心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之前是那么光鲜亮丽的一个人,没人想到他是这种败类,警察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是因为我太好看了,他觉得我化妆是在勾引他。”


    甘琪苦笑道:“听他那么说,我好像并不无辜,可我从未那么想过。”


    “甘琪,你没有错。”叶安屿眉头微蹙,认真道:“他是在推卸责任,你可别上了他的当。你不需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责备自己,也没必要因此改变自己。”


    甘琪红着眼眶看向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连她父母都让她不要化妆出门,说要防患于未然,她把所有的化妆品都收了起来,不敢化妆,不敢穿修身的衣服,甚至走在路上都不敢离陌生男人太近。


    可现在有个人告诉她,她不需要因此做出改变,她没错。


    甘琪手指抵住鼻尖,低着头,良久后才说:“谢谢你叶安屿,我明白了。”


    这顿饭吃得太久,走的时候食堂已经没人了。


    校园空荡荡的,现在是住宿生的午休时间,静到只能听见风声。


    两人一块往教学楼走,甘琪住二楼,临别之际,叶安屿出声问道:“你跟王东然……”


    甘琪摇摇头:“已经结束了。”


    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和精力再去琢磨这些,学生时代的感情大多数是一时兴起,分了就分了,毕竟也没想过长久的走下去。只是在极偶尔的瞬间回忆起那些美好,会觉得些许遗憾。


    而王东然在知道甘琪约叶安屿吃饭后,下午上课前直接冲到叶安屿面前,问道:“你俩聊啥了?”


    叶安屿正在擦眼镜,抬起眼皮瞥他一眼:“没聊啥,就是表达一下对我的感谢。”


    王东然一脸问号:“感谢你什么?”


    “感谢我上周六接她。”


    “哈?”王东然匪夷所思,明显不太信,“就因为这事还要单独感谢你?我接她那么多次,怎么就没有这么隆重的感谢呢?”


    叶安屿戴上眼镜,开始胡编:“可能因为那晚下雨她没带伞,我正好带了两把。”


    “就这?”


    铃声骤然打响,王东然嘀嘀咕咕回了座位,之后也没再多问。


    第四节开班会,宁姐进班后发现少了一个人,木着脸敲了敲桌子:“秦誉哪去了?”


    李超心里一声“卧槽”,还没来得及摸出手机给秦誉发消息,班里众人已经齐刷刷看过来了。


    李超只得站起来,硬着头皮说:“他还在厕所吧。”


    宁姐下巴一扬:“都上课两分钟了,你去看看咋回事。”


    李超揣着手机跑进厕所,急慌慌地给秦誉发语音:“我靠你快点回来,这节课班会,宁姐找你呢!”


    秦誉正在活动室引吭高歌,压根没看手机。


    宁姐左等右等没等着人,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沉着脸又派出一个:“叶安屿,你去厕所看看他俩,是不是一块掉进去了?”


    叶安屿放下笔起身,刚走到后门,就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着急忙慌闯进来的秦誉撞了个满怀。


    秦誉连忙刹住,没想到门口有人。


    “唔。”叶安屿一声闷哼,被他撞出去三步远,踉跄着抓住椅子站稳。


    这冲击力太强了,有那么两秒叶安屿脑子一片空白,缓过神后只觉得鼻子又痛又麻。


    秦誉一看撞的人是叶安屿,当即瞪大了眼,两步迈过去扶住他:“没事吧?”


    他一口气从活动室冲到这,跑出了一脑门汗,现在气都没喘匀,说话带着浓重的喘息。


    突然上演这么一出,全班都扭着头朝他们看。


    宁姐快步走过来:“叶安屿怎么样啊?没伤到哪儿吧?”


    叶安屿捂着鼻子,摇摇头说:“没事。”


    秦誉不信,俯身打量他的神色,见他眼尾泛红,语气有点着急:“都疼哭了。”


    叶安屿无奈笑了下:“谁哭了,真没事儿。”


    说完他动了动胳膊,被锢得太紧了,不太舒服。


    秦誉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他的手臂,随即像被烫了一样猛然松手。


    明明之前勾肩搭背都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仅是这样的触碰竟让他莫名紧张。


    “没事就好,先回位吧。”宁姐说。


    叶安屿回位坐下,他已经缓得差不多了,就是鼻尖还红着。


    “我没让你回位,给我站着,还有你李超。”宁姐提高音量,厉声训道:“你俩跑这么急干什么?上个厕所能热成这样?别以为我傻,是从外面回来的吧?”


    万万没想到宁姐这么精明,两人百口莫辩,老实罚站。


    “好,说个正事哈。”宁姐背着手往讲台走,边走边说:“这周五上午学校要给高二年级办成人礼,家长可以一同参与,每人仅限两位家长陪同,家长要是有事来不了也没关系,我也会在现场陪伴大家。”


    班里一阵雀跃,枯燥的日子瞬间又有了盼头。


    晚上回家叶安屿跟董倩说了这事,体贴道:“你要是不好请假,不去也行。”反正他早成年了,走不走这个仪式都无所谓。


    “这怎么能不去,我不去你一个人杵在那多失落啊。”董倩说,“放心,这假我请定了,一定陪你去。”


    周五那天操场一早就支起了台子,早读结束后各班操场上集合。


    家长陆陆续续进校,寂静乏味的校园一下子热闹起来,每个角落都变得熙攘喧嚣。


    董倩特地穿了身温柔素净的白色长裙,披着淡蓝色坎肩,踩着高跟鞋在一众学生中搜寻叶安屿的身影。


    没等她找到叶安屿,不远处正在找爹的秦誉先一步跟她对上视线,扬声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董倩笑着跟他挥挥手:“诶!小秦,看到叶安屿了吗?”


    “他在那边。”秦誉往旁边一指。


    话音刚落,叶安屿已经跑过来了,他很少看见董倩穿这样的衣服,眼睛一亮。


    董倩笑意盈盈地问他:“好看不?”


    叶安屿真诚夸道:“好看。”


    另一边秦誉也总算找到了秦政,他爹还是一如既往的派头,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领导来发表讲话。


    ——其实校方还真联系过他,秦政不爱出那些风头,婉拒了。


    秦誉撇撇嘴,一扭头发现秦政身后还藏着一个人。


    徐悠悠带着墨镜口罩,穿着低调,勾下墨镜冲秦誉挤了下眼,笑道:“怎么,认不出我啦?”


    秦誉从难以置信中回神,顿时喜上眉梢,上去就是一个熊抱:“妈!你可算回来了。”


    “哎呦儿子。”徐悠悠被他勒得脖子后仰,笑着拍拍他的肩,“又长高了。”


    “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啊?”秦誉松开手,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开心。


    徐悠悠戴好墨镜,语调轻盈上扬:“故意瞒着你的,怎么样,惊不惊喜?”


    秦誉重重点头,乐滋滋地挎着她的胳膊,犹豫半秒后,另一只手也挎住了秦政。


    秦政微微挑眉,插在裤兜里的手顺从地抽了出来。


    仪式即将开始,所有家长都跟着孩子站在班级的位置。


    叶安屿跟董倩刚站好,秦誉就领着爸妈过来了。


    双方家长友好又客气地打了招呼,徐悠悠隔着墨镜打量叶安屿,明明第一次见面,却觉得这孩子莫名眼熟。


    可能太合眼缘了。


    校领导在上面讲话,秦誉听得无聊,低着头用脚拨弄地上的假草,几颗黑色小石头蹦到了秦政皮鞋上。


    秦誉偷瞄他爹一眼,见他没注意,又故意往上弄了几颗。


    秦政早注意到他的动静了,本来没想跟他一般见识,见这逆子竟乐此不疲,他冷着脸伸手在秦誉侧腰上掐了一把。


    秦誉吃痛“嗷”了一声。


    叶安屿听见声音转过头看,只见秦誉疼得呲牙咧嘴,而秦政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朝叶安屿颔首微笑:“见笑了。”


    “……”


    别说秦誉了,叶安屿对着秦政都有点发怵。


    他都不愿回想上辈子被秦政单独谈话的场景,那简直比他人生中任何一场面试都难熬。


    他跟秦誉的关系本是秘密,谁知有一天秦政跟徐悠悠突然登门,发现秦誉居然金屋藏娇。


    事已至此,秦誉直接当着父母的面出了个柜,秦政没想到这逆子竟然反叛到了如此地步,震怒之下直接动手。


    秦誉没敢反抗,硬是挨了一顿揍,最后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装死,让徐悠悠给叫辆120。


    秦政打完骂完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场,冷静了半小时,然后说想跟叶安屿单独谈谈。


    秦誉一听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视死如归地挡在叶安屿面前:“你别动他,要打还是打我吧。”


    秦政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毫不留情地把他摔在地上:“你给我滚。”


    他把叶安屿叫到书房,事无巨细地盘问了一遍。


    从政治面貌问到小升初的成绩,把叶安屿祖上三代都问清楚了,才勉强接受他跟秦誉在一起。


    秦政严苛归严苛,对于秦誉出柜这件事还是挺包容的。


    可能不包容也没办法,他问叶安屿两人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在门外偷听的秦誉口出狂言:“他要是能生,你早抱上孙子了。”


    秦政听完脸都绿了,要不是徐悠悠拦着,秦誉估计就英年早逝了。


    相较于秦政,平日里毫无架子的董倩反倒是油盐不进,闹到最后直接不认这个儿子。


    想到这,叶安屿无声叹了口气。


    正巧校领导讲话结束,董倩听得热血沸腾,扭头道:“叹啥气啊,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逐渐停歇,接着就是学生代表发言、家长代表发言、宣誓、过龙门,最后才是万众期待的环节。


    各班班主任手牵五彩斑斓的气球,每个学生发一个,可以用马克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一齐放飞。


    叶安屿领到一个蓝色的,董倩问他:“写什么呢?”


    “我想想。”叶安屿略一沉吟,而后拔下笔帽,抱着气球一笔一划地写。


    旁边不远处,秦誉怀里抱着一个粉色气球,先是不假思索地写下三个字——拿冠军。


    乐队夺冠是他目前最大的心愿。


    还有呢……他抬头朝旁边看去,目光触及到叶安屿微微上扬的嘴角,秦誉片刻愣神,接着低头又写下几个字。


    他的字本就龙飞凤舞,写在气球上更是丑得不忍直视。


    秦政看了一眼,评价道:“狗爬字。”


    秦誉果断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个。


    秦政笑了声:“狗认真地爬。”


    “……”


    “你别打击儿子,写得挺好的。”徐悠悠安慰一句,然后温柔地问:“这写的是什么?”


    秦誉指着那黑乎乎的字说:“永远开心。”


    ——希望叶安屿永远开心。


    之后随着齐声倒数的“3、2、1”,众多颜色各异的气球挣脱束缚,缓缓上升,承载着数不清的心愿和祝福飘向远方。


    半空中,一个粉色气球和一个蓝色气球轻轻碰撞,随着风忽远又忽近,最后绳子缠绕在了一起。


    第 36 章


    短暂的狂欢过后, 日子又变得漫长且枯燥。


    离期中考试还有半个月,这次是全市统考,从老师到学生都很重视,繁重的学习任务压得人喘不过气。


    叶安屿连续一周学到凌晨, 有天实在困得受不了, 趴在桌上睡了。


    那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房间半开的窗户没关, 密集的雨点砸在窗户上, 打湿了窗帘和地板。


    刺骨的冷让叶安屿从睡梦中惊醒,他关上窗, 第二天睡醒后整个人哪哪都不舒服。


    董倩要给他请假, 叶安屿说没必要, 吃了药照常上学去了。


    天彻底冷了下来,再无夏的踪影,似乎连秋都须臾而逝,冷得仿佛进入了冬天。


    广播通知课间操取消,一群人蜂拥聚到窗边, 兴奋地看着外面的狂风骤雨。


    周围嘈杂喧嚣,传进叶安屿耳朵就像无意义的杂音,他头晕得难受,外套垫在桌子上, 上半身趴下去, 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不知是谁开了窗户, 凄冷的风长驱直入,冻得叶安屿狠狠打了个寒颤。


    王东然:“我靠傻逼吧, 谁开的窗?”


    寒风呼啸,几个男生哄笑起来:“爽不爽?”


    秦誉看了眼趴在桌上的叶安屿, 不悦地瞥向后窗那几个:“爽你大爷,别犯病,赶紧关上。”


    说完直接从座位上起身,不由分说地关上窗户。


    呜咽的风声被隔绝在外,空气还是冷的,叶安屿睡不着了。


    他抬起头,看到桌面上落下一道浓重影子。


    窗外不见太阳,教室里开着灯,白亮刺眼的灯光映得那影子格外清晰。


    只是看轮廓就知道是谁。


    秦誉看着他病恹恹的脸色,低声问:“感冒了?”


    “嗯。”叶安屿哑着嗓子应了声。


    “吃药了吗?”秦誉又问。


    叶安屿说:“吃了。”


    他下巴缩在校服衣领里,眼睫无精打采地垂着。


    窗外的树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枝条甩在玻璃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秦誉的目光落在他缩起的肩膀上,说:“要是冷的话,我那还有件外套,你要不要穿?”


    按他的性格,一般不会问这种话,会直接扔过来一件外套,像之前那样。


    兴许是感冒的原因,叶安屿的思绪不太集中,他忽然意识到,秦誉已经很久没有勾肩搭背地跟他说话了。


    他吸了吸鼻子,下意识摇头:“我有外套。”


    秦誉点点头,又说:“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中午别去食堂了,我给你打包带回来。”


    叶安屿下意识又想拒绝,秦誉先一步开口:“就这么定了。”


    还是熟悉的强势,叶安屿嘴角扯起一丝不明显的笑:“那就麻烦你了。”


    午饭期间教室里只有叶安屿一个,难得周围这么安静,他睡了一会,被拎着饭回来的秦誉叫醒。


    外面还在下雨,秦誉身上带着冷气,衣服也湿了一小片,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叶安屿桌上:“先吃饭,等吃完药再睡。”


    叶安屿额前的头发都睡乱了,昏昏沉沉地问:“你吃了吗?”


    “没呢。”秦誉说,“你这桌子能再腾点空吗?有点放不开。”


    叶安屿把桌上的所有东西先推到丁宜桌子上,腾出一大片空。


    秦誉脱下外套,朝自己的桌子一扔,然后把叶安屿前桌的椅子掉了个方向,径直坐下去。


    “那个……”叶安屿掩嘴咳嗽了一声,“你还是别坐我对面了,别传染给你。”


    “没事,我百毒不侵。”秦誉满不在乎。


    他把饭盒的盖子拆开,挨个摆在叶安屿面前,说:“吃吧。”


    叶安屿眼睛微瞪:“你买这么多?”


    “都给你买的,多吃点。”秦誉把食堂里清淡的菜系点了个遍,自己面前摆了份毛血旺,朝他嘿嘿一笑:“这是我的。”


    病人一般都没什么胃口,秦誉压根没考虑这点。


    叶安屿默然片刻,喝了口寡淡无味的小米粥,朝他投去幽怨的眼神。


    秦誉吃了块鱼豆腐,被辣得直吸气,问他:“看我干嘛?”


    叶安屿扬起下巴:“我也想吃。”


    “这个啊?”秦誉看了眼自己面前色香味俱全的毛血旺,伸手一挡,“不行,你嗓子哑了,不能吃辣的。”


    叶安屿鼻塞都能闻见那香味,实在是想吃,竖起食指道:“一口。”


    他清亮的瞳孔里里映着教室上方的灯光,秦誉看着这双眼睛,拒绝的话忽然不忍说出口。


    于是低头在饭盒里挑了挑,夹起了一根金针菇,放进叶安屿面前的米饭里。


    “给你。”


    叶安屿:“……”


    秦誉笑起来:“尝尝味就得了,快喝你的粥吧。”


    叶安屿平常胃口就小,感冒更是没食欲,吃得很少,在秦誉的念叨下,又勉强吃完了一份青菜。


    秦誉吃完把桌子收拾干净,拿着叶安屿的杯子起身,去外面给他接了杯热水。


    “别忘了吃药。”秦誉把水杯递给他,手上还沾着几滴水珠,叶安屿无意碰到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


    秦誉手指蜷缩一下,眸光微动:“吃完药就睡会吧,我去活动室。”


    “好。”叶安屿从书包里拿出药,拧开水杯,被飘出的热气扑了一脸,眼镜起了一层白雾。


    他小口抿了下,水温兑得刚刚好。


    秦誉穿上外套,背起放在教室后门的吉他,倚在门口朝他挥手:“我走了啊。”


    他这一去就是一节课,下午第一节体育改成自习,秦誉一直待在活动室。


    乐队海选就在这周六,也就是明天。


    现场允许观众观看,李超跟王东然都要去,叶安屿本来也要跟他们一起,无奈感冒加重,头昏脑涨走两步就晕,只能在家养身体。


    这天是阴天,叶安屿往窗外看了眼,楼底下堆满了枯枝败叶。


    手机在手里震个不停,班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夹杂着好几个视频。


    秦誉本想瞒着这事,等晋级后再声张,奈何王东然跟李超这俩棒槌藏不住事,啥都往群里发。


    王东然仿佛前线记者,实时转播海选现场的动态,李超则跟着用语音激情解说:“秦哥抽到了26号!”


    顾婷婷:哇,一共多少个队伍啊?


    王东然:三十多个吧。


    丁宜:那晋级几个呀?


    王东然:貌似是16个。


    丁宜:pass掉一半啊【发抖】


    王东然:秦哥没问题,铁定晋级!


    李超跟着发:秦哥没问题,铁定晋级!


    ……


    后面齐刷刷跟着一大溜。


    叶安屿笑了笑,点了那个+1


    秦誉这时候正在后台彩排,没空看手机,直到第10个队伍表演结束,他才拿起矿泉水灌了几口,顺势点开手机。


    群里的消息已经是99+了,秦誉往上翻了翻,看到叶安屿那条消息,他手指一顿,眼里漾起笑意。


    到秦誉上场已经是下午5点了,叶安屿写完物理卷子,拿起手机看了眼,群里已经炸了。


    他往上翻了好几页,才看到王东然新发的视频。


    画面中秦誉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衬衫,调整好立麦,朝场务点了下头。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笔直从容地站在聚光灯下,垂眸拨弄琴弦,随着乐声轻晃身子。


    歌曲前奏响起,是一段很悠扬的旋律。吉他、贝斯、鼓点交织在一起,舞台上的灯光随着节奏变换闪烁,唱的是那首《窗前月》。


    这首歌经过无数次的修改打磨,从曲调到歌词,几乎无可挑剔。


    秦誉低沉动听的音色更是赋予这首歌最生动的灵魂。


    明灭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把他的眉眼衬得温柔而精致,他抱着吉他,完全沉浸在音乐里,轻而易举调动起现场所有人的情绪。


    甚至包括屏幕外的人。


    即便现场收音不佳,他的表现也足以掩过所有瑕疵。


    评委屡屡点头,画面外的王东然更是控制不住激动,手机抖了好几次。


    视频里的少年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叶安屿目不转睛地看着,跟着秦誉的声音轻声哼唱起来。


    他很喜欢这首歌,曾经无数次循环播放,歌词早已铭记于心。


    “月光皎皎映照夜空


    你笑意朦胧


    身影落在我的余光中


    我望着窗子做一场梦


    想做自由的风任意西东


    吹拂你心间的花丛


    ……


    月光皎皎流水般浮动


    恰如你眼眸


    沉溺在其中”


    这是叶安屿最喜欢的一段。


    一首歌唱完,三人一齐鞠躬,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视频到这就结束了,叶安屿点了保存,返回到班群。


    群里消息刷得飞快,王东然跟李超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没再吱声。


    房间门被敲响,董倩在外面叫他:“吃饭啦。”


    叶安屿应了声,放下手机出去。


    董倩做了一桌清淡的菜,家里一老一小都感冒了,她先给姥姥盛上汤,然后问叶安屿:“还头晕吗?”


    “好多了。”叶安屿说。


    董倩端详着他的脸色,比上午看起来有气血了,说:“身体不舒服就别一直学习了,多休息休息。”


    姥姥也说:“小屿要听话,保重身体要紧呐。”


    叶安屿点点头:“知道啦。”


    吃完饭陪姥姥看了会电视,正好热水烧开了,他倒上水,端着杯子回卧室吃药。


    群里王东然又冒了出来:日!刚我俩手机都没电了,好不容易借到充电宝,可惜没录下来评委点评那段。


    底下紧跟好几条回复,让他赶紧口述一下。


    王东然直接发了个长语音:“那几个评委都特满意,先是夸他们表现特别好,又单独夸了秦哥,哎呀他说得文绉绉的我记不住,大概意思就是秦哥唱得贼拉牛逼,夸完问了几个问题,接着又夸,反正就是一顿猛夸!这把稳了!”


    ——啊啊啊啊恭喜!


    ——我宣布这就是全场最佳!


    ——秦哥有当歌星的潜质!


    ——等他哪天火了,我岂不就是大明星的同学,我靠我得提前要签名!


    满屏的祝贺让人目不暇接,叶安屿跟着发了几个鼓掌的表情包,祝贺声太多,他的消息很快被淹没。


    也许是被群里的热闹影响,虽然明知秦誉一定会顺利通过海选,此时叶安屿竟也有些心绪难平,之前吃完感冒药就犯困,现在大脑却是清醒的。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雨,房间一片昏暗,只有手机屏幕发出荧荧的光。


    秦誉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在后台紧张地等待比赛结果?


    转念又想,他应该不会紧张,一定觉得自己的表现棒极了,说不定正兴高采烈地跟朋友吹嘘。


    叶安屿忍不住笑起来,秦誉就是这样狂妄自信,尤其在他擅长的领域,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


    印象里似乎从没见过秦誉失意黯然的样子,就算舆论沸反盈天,他也照样我行我素,云淡风轻。


    感冒药的后劲上来了,叶安屿脑子有些昏沉,思绪也变得混乱。


    他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现在来看也不算是过去,是未来的事。


    那未来他和秦誉还会像上辈子那样……是说不出口的情人关系吗?


    他还会心甘情愿做某个人的替身,自欺欺人地陪伴在秦誉身边吗?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叶安屿模糊地想,他不愿走上辈子的老路,他想要不同的人生,也不想学管理了,想学医,就像小时候梦想的那样。


    也许毕业后会跟秦誉渐行渐远吧,毕竟生活轨迹截然不同,但总归是高中时期的朋友,偶尔约出来吃一顿饭也说不定。


    可一想到未来是这个样子,好像也不怎么期待了。


    人总是贪心的,想要更多,想要圆满,但遗憾才是人生常态。


    手机屏幕逐渐暗下去,房间陷入黑暗。


    困意席卷而来,叶安屿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先去床上睡一会。


    手机就在这时突然亮起来,是语音通话的页面,来电显示秦誉。


    叶安屿接起,顺手摁开了床头的小夜灯,暖黄的灯光撒下,他动作缓慢地靠上床头,话筒里传出秦誉激动的声音:“叶子!我晋级了!!”


    他应该是在后台,人声嘈杂,隐约能听到王东然和李超的声音。


    不同于那边的热闹,卧室里寂静极了,叶安屿的睡意被搅散一些,笑着说:“恭喜啊,就知道你没问题。”


    “我可是第一名晋级的呢!”秦誉收拾好东西,被人群拥着往外走,声情并茂地说,“我刚开始还有点紧张,唱起来就不觉得了,真的太爽了,我太喜欢在舞台上唱歌的感觉了!”


    “真棒。”叶安屿毫不吝啬夸奖。


    “你看到视频了吗?”


    叶安屿轻笑道:“看了,很不错。”


    秦誉飘飘然,又带点遗憾说:“你要是在现场就好了。”


    “后面还有好几场呢,有机会一定去。”


    “好,我觉得我能进决赛。”秦誉忍不住幻想。


    叶安屿笑道:“我觉得你能拿冠军。”


    王东然叫了辆出租车,秦誉坐进去,突发奇想道:“你说我会不会当上歌手啊,毕竟我这么牛。”


    学姐在一旁乐出声:“跟谁吹牛逼呢,你怎么还自卖自夸上了?”


    “会的。”另一边的叶安屿笑出声来,闭上眼睛开玩笑说,“苟富贵勿相忘。”


    “放心吧,忘不了你的。”秦誉听出他声音中的倦意,“你是不是困了?”


    叶安屿没想到他这么敏锐,明明都把哈欠压下去了,他“嗯”了一声说:“刚吃了感冒药。”


    秦誉其实不太想挂电话,他现在很激动,有很多话想说。


    但是叶安屿的声音太低了,听起来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他依依不舍道:“那你快睡吧,我不打扰你了,等你醒了再给你讲。”


    “好。”叶安屿有点扛不住了,这感冒药快赶上安眠药了,他上半身缓缓滑下去,缩进被窝里。


    隐隐能听到外面的风雨声,房间静谧昏暗,这氛围让他忘了现在还不到七点。


    临睡前,他不忘说:“晚安,秦誉。”


    手机从掌心滑落出去,叶安屿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传到秦誉耳朵里。


    车里的秦誉攥紧手机,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对方:“晚安,叶安屿。”


    第 37 章


    班群里的视频被广泛转发, 不出半天,全校都知道秦誉去参加了乐队海选,还成功晋级。


    视频甚至传到了其他学校,一时间, 各学校表白墙上都出现了视频截图, 纷纷打听这帅哥是谁。


    秦誉的名字开始在小范围传播开来, 一天十多条好友申请, 烦得他直接设置了一个“禁止加好友”, 这才得以清净。


    这事传来传去,最后传到了校领导的耳朵里。


    周一下午开完例会, 亮总把三个班主任叫到办公室, 对着那段视频发愁:“都谈谈看法吧, 管还是不管?”


    宁姐的消息比亮总快,早看过这视频了,还挺骄傲:“我觉得挺不错啊,这比赛是有含金量的,说不定他们真能拿奖, 学校也跟着沾沾光。”


    另外两个老师表示赞成。


    “我知道他们表现得不错,但这比赛高考又不加分,这不纯耽误学习吗?秦誉的成绩还算可以,那俩再玩下去, 本科都够呛。”


    亮总搓了把脸, 叹气:“就算真拿了奖, 将来是能当歌星进娱乐圈吗?万一折腾到最后,什么也捞不着, 不就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办公室短暂地沉默几秒,宁姐忽然笑了下说:“主任, 您说得这些我很认同,但这些考虑都是站在我们的角度上,而他们根本不会去想这些。”


    “其实我还挺佩服他们的,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们有追逐梦想的勇气,这不也是我们平常教育学生的吗?成绩是很重要,但为了成绩放弃自己的热爱和梦想,我觉得这更可惜。”宁姐说。


    成年人会权衡利弊,会计较得失,每走一步都在瞻前顾后,生怕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而作为老师,他们不得不为学生的将来考虑,更是不愿意见他们蹉跎光阴。


    可有时候看着这群飞扬的少年,偶尔也会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谁年轻的时候没疯狂过呢?


    亮总思考良久,最终做出了让步:“比赛的事就不管他们了,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不过成绩也要抓,不能因此失彼,你们作为班主任,平常要多关注他们。”


    宁姐说:“明白,我也会抽空找秦誉谈谈,这孩子虽然皮了点,也不是不懂事。”


    “他懂事个屁,最头疼的就是他。”亮总揉着额角,愁得慌,“看他期中考试能考成什么样吧,不行的话就把他家长叫来谈谈。”


    下午大课间,宁姐把秦誉叫到走廊,转达了亮总的话。


    秦誉一听考不好要叫家长,当即一个激灵。


    他没敢跟秦政说自己参加比赛的事,这些跟学习不沾边的东西在他爹眼里统统算是不务正业。这要是捅到秦政面前,他小命堪忧。


    秦誉忧心忡忡地回到教室,正好跟出门的叶安屿打了个照面。


    “你去哪?”秦誉问。


    叶安屿说:“去超市买点东西。”


    他穿着一身黑色外套,领子拉到下巴处,银亮的拉锁微微晃着,把脖颈的线条衬得修长清秀。


    秦誉的目光落在上面,视线不自觉扫到了他凸起的喉结,正随着说话的动作而上下滚动。


    “一起吗?”叶安屿问他。


    “啊,好。”秦誉仓皇地撇开视线,跟叶安屿一块下楼。


    小黑超里人很多,两人在门外排了两分钟才进去。


    里面也就四排货架,空间很小,人挤人,连转个身都费劲。


    叶安屿走在秦誉前头,随着人流缓慢前进着。


    最近的货架上摆满了薯片等膨化食品,叶安屿拿了包青柠味的,秦誉在他身后问:“这个味好吃吗?我还没吃过。”


    叶安屿偏过头说:“好吃。”怕秦誉不信,又补了句:“我最喜欢的。”


    秦誉果断拿了一包:“那我也尝尝。”


    再往前是方便面,叶安屿在几个口味之间纠结片刻,看中了货架最顶上的那个,他微倾身子伸手去够,被旁边人群挤得身形不稳,晃了一下。


    “我来。”秦誉说着,轻而易举把那桶泡面拿了下来,放进叶安屿怀里,“还要什么,我给你拿。”


    叶安屿也没客气,指了指泡面旁边的八宝粥,说:“拿一个。”


    秦誉随即拿下来。


    没一会儿叶安屿怀里就抱满了,薯片泡面八宝粥火腿肠……天冷了晚上不太想去食堂吃,提前屯好粮食。


    小黑超又进来一拨人,声音嘈杂,隐约能听到秦誉的名字。


    他那视频太出圈了,表白墙至今都在被他刷屏。


    即便现在带着兜帽,可那么大一只杵在超市里,气质又格外突出,想不注意他都难。


    秦誉听见了也当没听见,没去注意周围炯炯的目光,插着兜跟在叶安屿身后,慢悠悠地往前晃荡。


    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叶安屿手臂发酸,怀里那瓶八宝粥不好拿,正好这块人少,他转过身,抬头看向秦誉,一笑:“帮我拿一下呗。”


    秦誉正垂着眼纠结要不要买泡椒猪皮,没料到叶安屿突然转身,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的笑意里。


    心跳随即漏了一拍。


    叶安屿见他愣着不动,以为他不乐意,笑意收了几分:“没事,我能拿动。”


    秦誉悄无声息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反应过来叶安屿的意思,摁住他即将要转过去的肩,把他怀里的八宝粥拿走,声音压得很低:“我帮你。”


    付完钱,总算从拥挤逼仄的屋子里出来,叶安屿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


    太阳已落山,校园笼上一层橘黄的色调,与落叶相衬。


    广播站在放《窗前月》,因为没有母带,放的是现场版,音质有些模糊。


    “是你的歌啊。”叶安屿笑着看向秦誉。


    秦誉翘起嘴角:“算他们有眼光。”


    正好放到叶安屿最喜欢的那段,他跟着旋律轻声唱起来。


    干净清浅的嗓音传进秦誉耳朵,这是他第一次听叶安屿唱歌。


    歌声像是一缕轻柔的风,不轻不重地掠过心间,刚按捺住的心跳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秦誉怀疑自己可能得了什么心脏病,这心跳怎么不受控制。


    他飞快地瞥了眼身侧的叶安屿,又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手里提的袋子旋转着绕了好几圈,勒得手指疼都不觉得。


    这首歌放完,又切了一首粤语歌,叶安屿感慨道:“真不想上晚自习。”


    这样的日暮,这样的晚风,进了教室就感受不到了。


    秦誉没接话,怕自己再犯病,但这么沉默着也不太好,得找个东西把嘴堵上。


    他在袋子里随便一抓,拿出泡椒猪皮,用嘴撕开包装,边走边吃。


    叶安屿转过头,见他吃得津津有味,问道:“这么好吃吗?”


    秦誉嘴里塞得满满的,点头“嗯”了声。


    两人抬脚迈上台阶,进了教学楼,泡椒味飘散在空气里。叶安屿又瞅了他两眼,不免有些心动。


    秦誉没法忽视他的目光,本想当个高冷的哑巴,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还有一包,你吃吗?”


    叶安屿有些犹豫:“是不是很辣?”


    秦誉说:“不辣。”


    他拿出另一包给叶安屿。


    作为交换,叶安屿给了他一包糖,刚拿出来,一看是芒果味的,又放回去,低头去掏另一包。


    “给。”叶安屿把葡萄味的放他手心里。


    秦誉好奇问:“为什么不给我那包?”


    叶安屿下意识回答:“你不是不喜欢芒果味?”


    秦誉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


    由于对他的喜好太过了然于胸,很多时候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有什么不对。


    叶安屿后知后觉地抿紧了嘴角,脑子飞快旋转,神色不改地说:“我也是听谁说的来着,我忘了。”


    “是吗,我有对别人说过这个吗?”秦誉皱着眉回想。


    “说过吧,可能你忘了。”叶安屿岔开话题,“这个猪皮真不辣吗?”


    秦誉受不了他婆婆妈妈的,直接撕开包装,再塞进他手里:“真不辣,快吃吧。”


    叶安屿低头咬了一口,脸色随即就变了。


    辛辣感在舌尖蔓延,舌根腮帮先是一阵刺痛,继而是清脆爽口的口感。


    叶安屿被辣得直吸气。


    秦誉哈哈笑起来,歪头观察叶安屿的反应:“怎么样,好吃不?”


    叶安屿比他慢一个台阶,闻言抬起头。


    他嘴唇微张,灯光下显得唇红齿白,脸颊也被辣得通红,诚实道:“好吃。”


    秦誉呆了两秒,打趣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就说不出来了,没头没脑地来了句:“那……那你快回去喝点水。”


    恰好预备铃响,秦誉加快脚步上楼梯,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


    一周后,乐队16强晋级赛如期而至。


    叶安屿原本跟秦誉约好了去现场看他表演,结果比赛前一晚姥姥突然高烧。


    董倩不在家,他守在姥姥床前一晚上没敢睡。


    董倩第二天一早得知情况,风风火火赶回家,把满脸困倦的儿子推进卧室,让他好好睡一觉。


    “我不睡,我还得出去一趟。”叶安屿倚着门框说。


    董倩说:“困得眼都睁不开了还想去哪啊,先去睡一会。”


    叶安屿蹙眉揉了揉太阳穴,他困得头疼,心里还惦记着跟秦誉的约定。


    “快去睡觉,别在这杵着。”董倩又催了他一遍,转身去找体温计,给姥姥测了遍体温,确定没事才松了口气。


    叶安屿实在扛不住困意,闭上眼倒在床上,心想就睡半小时,睡醒他就去找秦誉。


    他脑子一片混沌,迷迷糊糊中设好了闹钟,握着手机的手还没来得及松,下一秒就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屋内拉着窗帘,一片昏暗。


    叶安屿懵了片刻,而后骤然从床上弹起来,摁开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光是秦誉打来的未接电话就有二十个,消息他都没敢看,可想而知对方的心情应该不太美妙。


    明明设好了闹钟啊,他不可能没听见的。


    叶安屿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不信邪地点开闹钟一看,很好,居然设成了晚上八点,难怪没听见响声。


    秦誉的比赛已经结束了,晋级毫无悬念,班群里聊得正欢,消息在屏幕上方不断弹出。


    叶安屿点进跟秦誉的聊天框,往上翻了好一会才看完,看完心里过意不去,给他发了好长一段解释原因。


    8点多的时候秦誉满怀期待地发消息问他来了没有,9点多又催了好几遍,电话也打了,就是没人接,然后气鼓鼓的被拉去比赛了。


    11点比赛结束,秦誉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2点多公布比赛结果,秦誉短暂高兴过后,还是放心不下,又打了好几通电话。


    现在被一群朋友硬拉着去喝酒庆祝,要不是叶安屿终于来了消息,秦誉都打算跳车跑路直奔他家了。


    出租车摇摇晃晃,一群人兴高采烈,李超搭着秦誉的肩,贱兮兮地凑过去看他的屏幕:“哎呦,这谁给写的小作文啊。”


    秦誉没理他,一字一句的看完,知道叶安屿是睡过头而不是路上出事后,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仅存的那点不开心,也因为看到对方诚恳的道歉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超还在他耳边聒噪:“叶子发的啊,啧,我说他怎么没来,睡到这个点也挺牛逼的。”


    秦誉清清嗓子给叶安屿发了条语音:“那你好好休息,我可没生气,不过下次比赛你一定要来现场啊,再说话不算话我就真生气了。”


    叶安屿迅速回了个:一定。


    秦誉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迟来的欢喜涌上心头,刚刚还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拖上车,现在扬言自己等会要喝趴在场所有人。


    另一边叶安屿也彻底清醒了,头不疼了,心情也不错,他趿着拖鞋走出卧室,董倩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醒啦,来吃点东西,看你睡得沉中午吃饭就没叫你。”董倩说。


    叶安屿倒是不饿,问:“姥姥怎么样?”


    “没再发烧,应该是天气转凉感冒了,现在睡着呢。”董倩抬手示意他坐过来,“来陪我坐会,别天天闷在房间里。”


    电视里正在播一部外国电影,董倩随便点开的,叶安屿却对这部电影很熟悉。


    他窝进沙发里,拿起一块点心慢悠悠地吃着,在看到屏幕里两个男人拥吻在一起后,他咀嚼的动作微顿,余光撇向董倩。


    “这什么啊?”董倩果不其然一脸震惊。


    叶安屿笑了声:“人家是一对,你没看出来吗?”


    “啊?我说呢,怎么老演这两个男的,没有女主角。”董倩恍然大悟,而后皱着眉把电影关了,“什么破电影,简介也不写明白点。”


    叶安屿给她递了块绿豆糕,语气随意道:“你太大惊小怪了,现在社会上很多同性恋呢,大家都挺包容的。”


    董倩的眉心皱得更紧了:“这不就变态吗。”


    叶安屿脸色不改,话里却带着试探:“如果我也是这样的人呢,你会觉得我是变态吗?”


    董倩瞪他一眼:“那我得把你送去医院治治。”


    叶安屿垂下眼笑笑:“我就开个玩笑。”


    董倩哼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又找了另一部电影。


    叶安屿嘴里的糕点忽然变得索然无味,他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寻了个借口回房间了。


    第 38 章


    董倩是个很传统的人, 尽管她在生活中、工作中都表现得不那么墨守成规。


    兴许是因为丈夫去世早,她在叶安屿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力和厚望。董倩还算是一个开明包容的家长,在她眼里凡事都好商量。


    ——前提是她认为这事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一旦事情超过了她的认知和接受范围,那她绝不会做出任何让步, 即便结局是两败俱伤。


    叶安屿早就琢磨透了这些,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仍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索性做点化学题静静心。


    下周期中考试, 学习任务重,焦虑在所难免, 不过叶安屿有自己的复习计划, 按部就班地来, 压力没那么大。


    俩小时后叶安屿搁下笔,揉着脖颈靠在椅背上,拿起手机点进班群,看到半小时前李超发的视频。


    镜头摇摇晃晃,灯红酒绿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 李超扯着嗓子喊:“视频为证啊,都看好了!秦哥是第一个喝趴的,省得他到时候赖账!”


    画面中秦誉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旁边是横七竖八的酒瓶, 王东然跟学姐挤进镜头中比了个耶, 明显都喝多了。


    叶安屿看完, 在群里发了一条:喝成这样怎么回家?


    李超过了一会回道:不回了,在酒吧过夜。


    叶安屿眉心微蹙, 这么一群醉鬼流浪在外,怎么想怎么不放心。


    他思付片刻, 随即起身换好衣服,边往外走边说:“我出去一趟。”


    “诶,等会就吃饭了,你上哪去啊?”董倩从厨房探出头来问。


    叶安屿也没瞒着,低头穿鞋,说:“几个同学在外面喝醉了,我去看看。”


    “行,早点回来,你不准喝酒啊。”董倩说,“你这外套薄,去换个厚点的外套,晚上冷。”


    “不冷。”叶安屿穿戴完毕,推门时说了句,“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外面夜色深重,路灯绵延不绝。


    叶安屿打了个车,路上堵,四十多分钟后才赶到酒吧门口。


    变幻不停的彩色灯光映照着地面,形形色色的人从身边穿梭而过,空气中充斥着高浓度的酒味,人来人往中满是放肆的欢声笑语。


    叶安屿一向排斥这种喧闹的地方,算上上辈子,他来酒吧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敛着眉往里走,在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李超等人的身影。


    几个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歪七扭八地瘫坐在一起,学姐是唯一一个还算清醒的。


    “呀,你怎么来了?喝点?”学姐抬眸看着他笑。


    叶安屿视线扫了一圈,看到睡得正香的秦誉,略带无奈道:“我不喝酒,等会我给你们叫个车,赶紧回家吧。”


    学姐晃着酒杯,有点意外地挑了个眉:“我还以为你是来喝酒的,感情是专程来送我们回家的啊,太贴心了学弟,我都有点感动了。”


    叶安屿笑笑:“客气了。”


    说话之际,秦誉迷迷瞪瞪睁开眼,飘忽的目光落在叶安屿身上,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这是幻觉吗,见鬼了。”


    他声音不大,被音浪轻而易举盖过去,叶安屿没听见,坐在秦誉旁边的学姐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当即笑出声来。


    “我说,学弟你别管他们了,喝得跟烂泥似的,放这又丢不了。”


    叶安屿说:“还是回家吧,学姐我先送你出去。”


    学姐摆摆手,看了眼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我又没醉,用不着你送。”


    行吧,叶安屿不欲多待,先把最外侧的李超给拉起来,连扶带拽地把人弄到门口,好不容易问出住址后,果断把人塞进出租车送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回去运输其余几个。


    好在中途贝斯手跟学姐的家长都打来了电话,要亲自来接。


    在送走王东然后,原地只剩下秦誉。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了个姿势,手臂大敞,一边一个搭在沙发上,整个人就朝后仰着睡。白天比赛特地穿了一身衬衫西裤,现在弄得皱皱巴巴。


    叶安屿折腾一顿,又累又渴,满是无奈地看了他一会,俯身拍了拍秦誉的肩膀:“醒醒,该回家了。”


    秦誉脑袋晃了晃,迟滞地转动脖子,歪头看向他,半睁的眼睛里透着惊讶:“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做梦呢。”


    “明知自己酒量不行还爱往这种地方钻,快起来。”叶安屿没好气道。


    秦誉动作缓慢地直起腰来,不到半秒又瘫倒回去:“我不回家。”


    “不回家你去哪?”叶安屿直接扯起他的胳膊,往自己肩头一搭,咬牙把人架起来,“别跟我扯没用的,不回家我就把你扔路边。”


    秦誉晃晃悠悠地跟着他往外走,说:“回家我就没命了,我去住酒店。”


    叶安屿拗不过他,扶着他去了马路对面的酒店,进去之前问他:“身份证带了吗?”


    “……”秦誉开始掏兜,掏了半天只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和皱皱巴巴的纸巾,他转头看向叶安屿,眼神里还带着那么点无措和茫然。


    叶安屿服了,他这一路驮着一个比自己还高还沉的活物走到现在,本以为能卸下重担安心回家了,结果这货住酒店居然不带身份证。


    他累得够呛,没心情再跟秦誉讨价还价:“我给你叫车,赶紧给我回家。”


    “我不。”


    叶安屿懒得理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上秦誉家住址,拉开车门把他往里塞。


    秦誉虽然又醉又晕,但脑子还没完全秀逗,他意识到自己一旦上了这车,那就是踏上了黄泉路,当即酒都吓醒了几分,猛烈地反抗起来。


    他本就人高马大,劲又不小,叶安屿毫无招架之地,秦誉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两条胳膊一搂,跟八爪鱼似的死死缠在叶安屿身上。


    嘴里还喊着:“我不回家!”


    出租车司机没了耐心,催道:“到底走不走啊?”


    叶安屿无法,只得赔笑脸:“抱歉,先不走了,耽误您时间了。”


    出租车关上窗户,油门一踩消失在眼前。


    “松手。”叶安屿被秦誉勒得喘不过气,推又推不动,只得偏过头瞪向对方,“家你不回,酒店也住不了,你到底想干嘛?”


    秦誉脑袋一歪靠在他头上,发现这么搂着还挺舒服,刚消散的睡意又涌了上来,咕哝道:“我也不知道……”


    叶安屿没料到他会突然靠过来,视线一偏就是秦誉微张的嘴唇,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味,叶安屿闻着,觉得自己也有点头晕。


    夜深露重,空气中弥漫着凉意,在这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叶安屿认命地叹了口气,刚才漫起的几分不耐逐渐消散,心想自己跟一个醉鬼计较什么呢。


    他略一思索,又拦了一辆出租车,怕秦誉反抗,提前在他耳边说:“不是去你家,是去我家,再找事我就真不管你了。”


    秦誉不知听进去了没有,也许是睡沉了,一点反应没有,老老实实被塞进出租车。


    折腾这么久总算是能歇一会了,叶安屿靠着后座闭上眼,盘算着待会该怎么和董倩交代。


    董倩正要给他打电话,刚拨号门就响了,一抬眼见叶安屿还带回来个人,当即眼就瞪大了:“这谁啊?”


    叶安屿把秦誉往沙发上一扔,累得浑身没劲,直接坐在地板上:“捡回来一个烦人精。”


    “呀,是小秦啊,这孩子怎么喝成这样。”董倩闻到酒味皱了下眉,她对秦誉印象一直不错,见他醉成这样也没多说什么,起身往厨房走,“我去给他弄点蜂蜜水,你给他盖个毯子,别着凉了。”


    “凉不着。”叶安屿随手扯过一张薄毯往他身上一扔,盖了跟没盖差不多。


    秦誉趴得不舒服,闭眼翻了个身,沙发窄,他这一翻直接掉地上去了,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叶安屿眼睁睁看着,没忍住笑了出来,扶额道:“你睡个觉都不消停啊。”


    秦誉伸着脖子茫然地环顾四周,有点难以置信:“我这是……在你家?”


    “不然呢,我倒是想把你扔大街上自生自灭。”叶安屿撑着膝盖站起来,俯身朝他伸出手,“起来,地上凉。”


    秦誉握住他的手一使劲,叶安屿居然被他拽倒了。


    这一遭实在出乎意料,情急之下叶安屿只来得及伸手撑住地面,但整个人还是实实在在地压在了秦誉身上。


    “哎呦。”秦誉怕他磕倒桌角,伸手挡了一下,随即笑着看向趴在自己胸前的人,“你怎么还碰瓷呢?”


    逼仄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


    董倩从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顿时心里一跳,问道:“怎么了这是?”


    叶安屿耳根微红,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解释道:“不小心摔了。”


    秦誉也撑起身子,挪到沙发上坐着,接过董倩递来的蜂蜜水,连忙道谢:“谢谢阿姨,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快趁热喝了吧。”董倩说。


    也许是因为下午叶安屿跟她开的那个玩笑,董倩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她不漏痕迹地打量了两人几眼,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喝完醒酒汤,秦誉总算是感受到一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大晚上的一身酒气跑到别人家来,确实挺冒昧的。


    不过虽然不好意思,但他脸皮厚,知道自己不会被撵出去,估计还能跟叶安屿睡一块。


    想到这,秦誉那点局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冲董倩一笑:“阿姨,我今晚能在这里暂住一晚吗?”


    董倩笑着应允:“当然可以,不过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你跟小屿睡一块可以吗?”


    “可以!”


    “不可以。”


    叶安屿面无表情地拒绝:“要么睡沙发,要么打地铺,反正我不能跟别人睡一张床。”


    秦誉一腔欢喜被浇灭,肩膀耷拉下来:“为什么啊?都是男的你怕什么。”


    都是男的他才怕,更何况这个人是秦誉,叶安屿没办法心无芥蒂地跟他睡一起。


    “赶紧选一个。”叶安屿说。


    秦誉不情不愿嘟嘟囔囔道:“那我睡沙发吧。”


    话音刚落,身侧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上面赫然“秦始皇”三个大字。


    完了。


    秦誉醉意全无,一瞬间脑子里飞过八百条谎言,拿起手机就往洗手间钻,关门前冲董倩跟叶安屿不好意思地笑笑。


    董倩还挺纳闷:“他这是怎么了?”


    叶安屿了然:“估计要被问斩了。”


    第 39 章


    半小时后, 秦誉被亲自上门的秦政给打包拎走了。


    即便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和害怕,秦誉还是被迫进了副驾驶,不忘垂死挣扎一下:“我说我身上这酒味是不小心被泼的你信吗……”


    秦政沉默不语,发动车子缓缓开上马路, 在秦誉想要开口求饶时, 他突然说:“你去参加了乐队比赛?”


    “啊?”秦誉被问得猝不及防, 大脑跟嘴巴一块宕机:“你……你怎么知道?”


    秦政冷哼一声:“都快成名人了, 还想瞒着我?”


    “我不是怕你生气嘛……”秦誉握紧安全带, 往右侧缩了缩,“道路千万条, 安全第一条!你可不能现在动手打人啊!”


    秦政跟看二傻子似的看他一眼:“我要是想打你, 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


    “……”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和责骂, 秦政的反应出乎秦誉的意料。


    按理说他爹对这种跟学习无关的事一向是嗤之以鼻的,不揍他都算开恩了,居然还能跟他好声好气地说话,这还是他亲爹吗?


    虽然秦政这语气跟真正的好声好气还差很远,但在秦誉耳朵里已经犹如天籁了, 他忍不住揣测君心,试探着问道:“你不生气吗?”


    前方是红灯,秦政踩了刹车,总算是腾出空来好好打量这小子一眼, 嗤了一声:“天天跟你生气早气死了, 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商量, 要不是有媒体推送比赛结果,我还真没想到你有这能耐啊。”


    全国性的赛事, 自然是引来了不少媒体报道,秦誉闻言嘿嘿一笑, 美滋滋翘起尾巴:“过奖过奖。”


    “谁夸你了似的,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喝酒的事回家再跟你算账。”


    秦誉一听蔫了下来:“我都第一名晋级了,喝点酒庆祝庆祝怎么了。”


    秦政没理他,车子过了红绿灯,他放慢了速度,沉声开口道:“你是想进娱乐圈?”


    秦誉脑袋靠着车窗,又有点犯困:“暂时没这个想法,我就是喜欢唱歌而已。”


    秦政没再多问,知道这小子没想那么长远。


    这圈子鱼龙混杂,他跟徐悠悠其实都不太愿意秦誉踏进去。


    秦誉这些年被保护得很好,外界只知道徐悠悠有个儿子,其余的一概不知。夫妻俩本意是让秦誉能自由快乐地长大,无论做什么都不必担心被人指指点点。


    可现在眼瞅着秦誉有往圈内发展的苗头。


    秦政看了眼已经睡熟的倒霉儿子,无声叹了口气-


    周一收作业,秦誉罕见地交齐了。


    数学课代表抱着卷子啧啧称奇:“太有实力了秦哥,参加比赛还能抽空写作业,你知道你现在已经把各个学校的表白墙都屠了吗?”


    秦誉不知道,但不妨碍他臭屁:“那是哥有魅力。”


    前头叶安屿听见他这大言不惭,嘴角弯了一下。


    秦誉嫌烦,早把实验表白墙删了,叶安屿倒是一直刷到关于秦誉的帖子,还有几个别班的女生,不知道上哪打听到他跟秦誉关系好,加不上秦誉反过来加他,让他劝秦誉通过一下好友,搞得叶安屿哭笑不得。


    下午大课间,宁姐来把秦誉叫走了。


    两分钟后李超一脸喜出望外地冲进来:“有记者来学校采访秦哥他们乐队了!在操场那边!”


    一群人呜呜泱泱过去看热闹,叶安屿本来不想去,被王东然不由分说地拉走了,到那的时候已经是人满为患,全校的人都来凑热闹。


    亮总声如洪钟,隔老远都能听见他在咆哮:“都给我回教室去!还有两分钟打上课铃了!”


    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连秦誉的头都看不见。


    叶安屿对这样的场面早已习以为常,心里仍不免有些失落。


    他知道自己和秦誉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现在是隔着半个操场,以后会隔着人山人海。


    王东然大概跟他是同样的心境,在一旁感叹道:“秦哥要是真成了大明星,还能跟我们做兄弟吗?”


    都道是人心易变,但也有人阅尽千帆,初心不改。


    叶安屿不敢妄言他和秦誉的以后,但他知道即便是秦誉最红的时候,王东然跟李超依然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于是他笑笑说:“会的。”


    直到第三节化学课下课,秦誉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教室。


    回来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吹牛逼,而是找叶安屿问上节课讲了什么内容。


    “就讲了周末发的那两张试卷,然后就是自己整理改错。”叶安屿把自己的卷子找出来给他,打趣道:“采访得怎么样啊,秦大明星?”


    王东然不在,秦誉一屁股坐在他的位置上,一脸哀怨道:“快别提了,烦死了,非要录我们的活动室,那地方八百年没打扫了,乱得跟狗窝一样,校长说传出去不好看,让我们收拾干净,又是拖地又是擦桌子的,累死我了!”


    班里一群闲杂人等都八卦兮兮地竖起耳朵听着,闻言一阵哄笑。


    叶安屿也笑了声:“不容易。”


    “可不嘛,最烦的是期中还必须考进前40,要不然活动室的钥匙就不给我们,今天就白打扫一通。”秦誉越说越气,“不行,我得把落下的补上,你卷子先放我这啊。”


    期中考试安排在周五周六,这几天班里的学习气氛格外浓烈。


    周二晚上回家,董倩对叶安屿说:“明天是你爸爸忌日,上午给你请俩小时假,到时候我去接你行吗?”


    每年这个日子他都要去墓地祭拜,叶安屿自然没什么意见,点头道:“好。”


    董倩摸摸他的发顶,眸光温柔:“早点休息,别学太晚。”


    次日第二节课后,叶安屿跟宁姐打了声招呼,径直往校门口走。


    董倩已经买好了花束,一路上没怎么开口说话。


    墓地远在郊外,遍地枯黄,叶安屿跟在董倩身后,一步步往里走。


    这里很安静,风声呜咽,叶安屿把花束放在碑前,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轻声道:“爸,我们来看你了。”


    董倩红着眼睛,低头抹去眼角的泪。


    故人已去,往日朝夕相处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像之前每次来过那样,絮絮叨叨地讲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叶安屿默不作声地陪在旁边,偶尔插上一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听董倩说。


    “……孩子不常来,你也别怨他,高中学业忙,他心里一直有你的,妈这些日子身体不太好,不过现在调理过来了,你可要保佑她长命百岁啊,更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挣的钱比你当时挣的都多,厉不厉害,就是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来梦里看看我,老叶啊,我每次梦到那个场景,我都想再看看你……”


    董倩声音哽咽:“怎么就突然出了事,我们明明就快回家了,明明就快下高速了,怎么就……”


    她情难自禁,一时间倾诉太多,险些忘了这些事还瞒着叶安屿,董倩咬紧下唇,剩下的话都憋回了心里。


    叶安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落下一道惊雷。


    董倩跟姥姥都跟他说父亲是溺水而亡,他一直以来也是这么以为。


    虽然在某些时候也曾有过怀疑,但他根本无从探究,无论是问姥姥还是问董倩,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可董倩刚才话里的意思却不是这样。


    高速出事……


    那不就是车祸?


    叶安屿脑中闪过千万个念头,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地攥紧,他想起自己在电影院看到车祸场景时的失态,想起上辈子心理医生跟他说过的话,想起他莫名空白的记忆。


    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焦躁,那些尘封的往事似乎蠢蠢欲动,稍一拨弄便会倾巢而出,仿若洪水猛兽将他瞬间吞没。


    董倩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后来怎么上车,怎么回到教室,叶安屿就像做梦一样,浑浑噩噩没有真实感。


    正好体育课上完,秦誉回班看见他,脸上立马浮现笑意,悄声溜到他身后,小孩恶作剧似的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嗨!”


    叶安屿浑身一颤,却没有别的反应,秦誉以为把人吓呆了,凑到他面前笑道:“不会吧……”


    话没说完,视线定在了叶安屿苍白的脸色上,秦誉一愣,抬手试了下他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啊,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叶安屿垂着眼,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声不吭。


    秦誉还要再问,无奈上课铃声响起,只得满脸担忧的回位。


    这节是生物课,要当堂检测,当做期中考试前最后的模拟。


    叶安屿拿到卷子,明明是最熟悉的题,现在却变得异常陌生,他读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无法理解题目的意思。


    他脑中无法抑制地闪过汽车飞驰而过的画面,紧接着是碰撞、旋转、火光,就像电影里看到的那样。


    ……


    卷子当堂做完当堂收,放学前就批出了分数。


    生物课代表把卷子放在叶安屿桌上,低声说:“叶子,老师让你自己先找找原因,后天就考试了,可别再失误了。”


    “嗯。”叶安屿应了一声,把68分的卷子折了两下塞进桌洞。


    考试迫在眉睫,他知道自己应该先把这些事暂时放一边,不能让负面情绪影响考试。


    可他控制不住。


    晚上回到家,董倩不在,姥姥在给他热好牛奶后也回房间休息了。


    叶安屿捧着热牛奶,神使鬼差地扭开了董倩卧室的门,他记得房间床头柜里有一本相册,里面有他父亲的照片。


    叶安屿把相册拿回自己房间,铺在书桌上小心翼翼地翻看着。


    这相册是姥姥整理的,里面装了很多老照片,有董倩年轻时的模样,也有叶安屿出生时的照片,他在那为数不多的全家福中细细端详着父亲的面容,他遗传了父亲的眉眼,照片里的人温和地笑着,隔着经年的岁月,静静地看着他。


    叶安屿盯着这几张照片看了许久,再往后翻便没有了父亲的身影,几乎都是他自己儿时的照片。


    他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跟姥姥一起住在乡下,可惜每次回想都记不起什么,幸好还有照片留存了他的童年。


    房间里静得只有塑料纸膜摩挲的声音,寂静明亮的灯光落在身上。


    叶安屿又翻了一页,而后手指倏地顿住,盯着眼前这张照片皱起了眉。


    照片中是两个男孩的背影,其中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他却毫无印象。


    两人拉着手奔跑在广袤而金黄的麦地中,照片有些褪色,但不难看出那天是个好天气,那时的心情应该也是愉悦的。


    看身量估计是在上六年级或者初一,明明才过了几年,怎么会一点记忆都没有。


    叶安屿有些不安。


    正想着,手机突然震了一声,叶安屿吓了一跳,缓了会才拿起来看了眼。


    是秦誉发来的消息。


    秦誉:要是哪里不舒服记得去医院看看啊,你今天一直脸色不太好,别熬太晚了,早点休息。


    叶安屿弯了下嘴角,回道:好,你也早点休息。


    正要关屏幕,余光却瞥到了秦誉的头像。


    金黄色的麦浪,连接着湛蓝澄澈的天空。


    像极了他眼前这张老照片。


    叶安屿几乎不敢呼吸,又细致地端详了几遍。


    秦誉的头像应该是截图,看起来不太完整,除了麦浪有些许相似之外,也找不出其他相同点。


    或许是巧合吧。


    第 40 章(倒v结束)


    期中考试连续两天, 一般这种大考题目都不会太难,这次不知道教研员抽了哪门子风,从语数英到物化生,就没一门正常的。


    整栋教学楼哀鸿遍野, 连顾婷婷都感叹了一句:“都说换汤不换药, 这次直接换了碗。”


    最后一门考完, 各科答案紧接着发下来了, 班里顿时沸沸扬扬, 夹杂着各种:“卧槽我这题一分不得!”“12题怎么能选D呢?”“我完型错了三个你错几个啊?”


    丁宜对完物理答案,心彻底凉透, 扭头一看叶安屿, 发现他居然趴在桌子上走神。


    “你对完答案了吗叶子?”丁宜好奇问。


    叶安屿下巴抵着手臂, 垂落的眼睫微微动了下,摇摇头说:“还没对。”


    “怎么不对啊?”


    叶安屿声音有些闷:“考得不怎么样,不想对。”


    他上次考试也是这套说辞,丁宜权当他在谦虚,笑道:“盲猜你这次能考进前十。”


    “怎么可能。”叶安屿自嘲一笑, 没再说话。


    他已经连续两晚失眠了,到现在几乎是强弩之末,头疼得要死,眼睛也涩得睁不开, 可就是睡不着。


    越是想睡就越是清醒, 大脑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


    这两天考试他全靠一口仙气吊着,今天凌晨实在受不了, 随便找了个有安眠作用的感冒药吃了,这才勉强睡着。


    结果就是吃药吃晚了, 考理化生的时候睡过去好几次,题本来就难,脑子一混沌更是完蛋。


    物理最后一个大题直接没写,化学也空着许多,不用对答案都知道这次考砸了。


    叶安屿整张脸埋进臂弯里,耳边的嘈杂声如同沉缓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顷刻间覆盖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有些冷,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


    秦誉指间转着笔,面前的英语答案对了一半,他却没再往下看,视线落在斜前方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上。


    他看了有一会儿了,心中忍不住猜测,是不舒服吗?还是没考好?


    好像自从前天请假回来,叶安屿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对。


    秦誉盯着他的后脑勺,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怕吓到他,秦誉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轻声问:“怎么了?”


    叶安屿好不容易酝酿起一点睡意,转眼便烟消云散,有些无奈地睁开眼,偏头看向秦誉:“有点困。”


    他眼中有红血丝,看样子像是困极了,声音中也带着明显的疲倦。


    秦誉心里一揪,眉心也不自觉蹙了起来:“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就是想睡觉。”叶安屿重新趴回去,神情恹恹,“快回去吧,我睡会。”


    秦誉听话地闭上嘴,没扰他清净,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座位。


    晚自习所有老师都在阅卷,上头要求尽量在周一前公布成绩,各科老师加班加点,终于在小休前把成绩单贴在了黑板上。


    一群人犹如饿狼扑食,瞬间就把讲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诶?怎么就前三十,后边的呢?”


    “说是保护隐私,三十名往后的得自己去宁姐办公室看。”


    “完了,谁陪我去办公室看成绩?”


    “秦哥第二?!”


    “卧槽,前10大换血啊。”


    “班长数学满分,太恐怖了我天。”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看完成绩的人或喜或忧,谈论一阵便接二连三地出去玩了。


    丁宜看完成绩回来,面对叶安屿不知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道:“叶子,你还是自己去看一下吧,也有可能是卷子判错了。”


    叶安屿朝她笑笑:“好,我待会去看。”


    宝贵的小休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教室不一会儿就空了。


    叶安屿起身去上厕所,路过成绩单时看了一眼,即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他的名字不在上面。


    那就是三十名开外了,具体外到什么程度,叶安屿不敢去看。


    秦誉练完歌回教室,屋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回来路上就听说出了成绩,鉴于这次考试亮总的要求是前40名,秦誉还是有些忐忑的,等看完自己的总分,再跟顾婷婷一对比,悬起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顾婷婷的实力有目共睹,就没掉出过年级前三十,他低了5分,前四十多半是稳了。


    看完自己,他下意识寻找起叶安屿的名字。


    可来来回回看了两遍,愣是没找着。秦誉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又仔细找了一遍,这才确定成绩单上真的没有叶安屿。


    他愣了两秒,第一反应是叶安屿会不会很难过。


    这样想着,秦誉立马摸出手机给叶安屿打了个语音电话,他顾不上教室里还有监控,只想找到叶安屿。


    找到叶安屿之后呢,秦誉想,那就陪他说说话,或者给他个……兄弟间的拥抱。


    可通话无人接听。


    秦誉又发了几条消息,同样没有回复。


    他攥紧手机,思索过后先给声乐补习班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今天就不去上课了,然后直接奔向校门口旁边的停车棚,凭着记忆找到了叶安屿的车子。


    车子还在,那就是没出校门。


    偌大的校园里人来人往,每个地方都满是热闹喧嚣,秦誉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深秋风疾,空气中带着寒意,他却跑出了一身汗。


    与此同时,教学楼和综合楼的连廊处,叶安屿正站在栏杆旁,望着底下熙来攘往的人群发呆。


    天黑得越来越早,之前这个时候还能看到落日余晖,现在已是夜色初上。


    冷风一阵接着一阵,没一会就吹凉了指尖,叶安屿瑟缩了一下,还是不太想走。


    操场上时不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更显得这里静谧无声。


    楼里灯光亮起,连廊仍是黑暗,只有两头的连接处铺撒了几缕昏黄的光线。


    叶安屿胳膊肘撑着栏杆,微仰着头看向远处黯淡的天色,任凭思绪随意发散。


    考砸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不过他心理承受能力没那么差,难受归难受,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又想到了父亲的事,其实事情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只要继续深想下去,或者直接去找董倩问明真相,那些模糊不清的谜团自然会一目了然。


    可他不敢。


    他几乎是在下意识回避这些问题,不敢去想,不敢去问,因为他已经预设了问题的答案。


    叶安屿叹了口气,忽然听到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他转头看过去,微微怔住了。


    在连廊尽头,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誉朝他走过来,怀里竟还揣了几包薯片和软糖,他走到叶安屿面前,站定,冲他露出一个笑:“可算找到你了。”


    叶安屿从愣神中缓过来,目光从零食移到秦誉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此处黑暗,叶安屿只能看清秦誉眼中亮晶晶的微光,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其实秦誉十分钟前就看到了叶安屿的身影。


    猜到他现在可能心情不太好,思来想去,先去了趟小黑超,买了点叶安屿平常喜欢吃的零食。


    他不太会哄人,如果对方是王东然或者李超,秦誉会直接拉着人去打场篮球,或者去校外兜兜风。


    但面对叶安屿,秦誉不知为何就拧巴起来,不知道用哪种方式最合适,怕乱了分寸,怕弄巧成拙。


    不过现在看叶安屿的反应,他这安慰八成是安慰在了点子上。


    秦誉内心窃喜,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倒给了叶安屿,然后揽住他的肩拍了拍,噙着笑意问:“是不是感动得要哭了?”


    “才没有。”叶安屿吸了吸鼻子,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面上还强装着淡定。


    秦誉打量着他的神色,确定他情绪正常,这才放下心来。他背靠栏杆,姿势散漫:“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消息也不回,我还以为你想不开呢,结果我爬到综合楼天台一看,嘿,居然在这藏着。”


    叶安屿拆开一袋薯片,朝他递了递,笑道:“我手机放教室了,放心吧,我还没活够呢,我就是来这散散心。”


    秦誉拿起一片吃着,给他做心理疏导:“不就是偶尔考砸一次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努力就好了嘛,你的能力我还是清楚的,等调整好状态肯定会有不错的成绩。还有,你要是哪里学不懂,可以问我,我啥都会,都能教你。”


    这人安慰别人还不忘夸一下自己,叶安屿忍不住笑起来。


    不是那种强撑出来的笑意,是真真切切发自内心的笑。


    他跟秦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段时间积压在心里的沉重感霎时轻了许多。


    两人迎着冷风咔嚓咔嚓啃着薯片,吃完一包又解开一包,叶安屿鼻尖被冻得通红,双手捧在嘴边哈气,呼出的热气氤氲了镜片。


    秦誉抽出张纸巾让他擦镜片,问道:“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叶安屿点头,回他一个明快的笑容:“很开心。”


    过了会儿秦誉忽然问:“想不想更开心?”


    “嗯?”叶安屿眼含期待。


    也许是被风吹傻了,也许是不想让这双眼睛里的期待落空,秦誉脑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把手里的薯片袋子捏得窸窣作响,目光炽热地看向叶安屿:“你想上晚自习吗?”


    叶安屿摇摇头,当然不想。


    秦誉也不想,他弯着嘴角,语气中难掩兴奋劲儿:“那我们翘课吧!”


    叶安屿一愣,问道:“去哪儿?”


    “去游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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