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贪生怕死(26)


    兰珏的这声储应珣,让禾奚身体陡然一僵,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


    画面中禾奚似乎在一个特别昏暗的小店铺,他窝在靠墙的软沙发里面,对桌子?上刚新鲜出炉的炸薯格视若无睹,红着眼眶在抹眼泪。


    比起现在的禾奚,这个明显要更稚嫩一点?,脸颊的弧度不像后来这么细,还有点?圆,揉眼睛的时候差点把脸也揉红了。


    圆桌两边还有其他几个和禾奚同岁的男生,都穿着蓝白相间的高中校服,此时都脱掉外套剩下里面的私服,凑到禾奚身边安慰他。


    听几人的三?言两语,就能把事态搞清楚,禾奚这次摸底考没有考好,成绩出?来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说了两句,这才有点?难过。


    高三?了,一次退步都足够让人心慌,禾奚低着脑袋,眼睫毛扑簌簌地眨,眼睛里的水就这么一点?一点?滑过脸颊,再砸到攥着衣摆的手背上。


    小店铺里人很多,没人关注到这里有个刚成年男生的心事,而且禾奚哭也是无声的,只掉眼泪不出?动静。


    禾奚闭眼缓了缓情绪,接过同学递过来的纸巾,刚要说没事,店铺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旁边几个男生下意识朝外看了一眼,看完就准备收回目光,结果没收回两秒就陡然再次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成熟高大的男性?,西装革履,系着灰黑色的高奢领带,从下颌到锁骨的中间处有非常明显的突出?,他攒动喉结朝店里面扫了一眼,没顾上被雨水打湿的额发。


    坐在禾奚身边的男生瞪大眼睛,伸出?右手戳了戳禾奚的胳膊,禾奚正兀自?难受呢,被他一戳有点?困惑,脑袋也不抬闷闷问了一句怎么了?


    问完就听身边传来一声,是储、储……


    储了半天也没储出?个什么来,但禾奚好像领悟到了他的意思,连忙从后?面拎起自?己的外套给自?己披上,胳膊往桌面一搭,赶在储应珣发现他之前趴在了桌子?上装睡。


    储应珣走到桌边时,禾奚身边的那个人收到了禾奚的旨意,对上男人的目光,磕磕巴巴地撒谎说:“禾奚睡着了。”


    撒谎也不打草稿,来饭店睡什么觉。


    但储应珣垂下目光来,看见趴在桌上的禾奚侧着脸蛋,睡得肚子?一伏一伏,仿佛真的睡很熟。


    男人也不动,就这么一直盯住人,直到对着墙壁睡的禾奚忍不出?抽了一下鼻子?,装了半天一秒就露陷了。


    储应珣无奈,走过去托住禾奚的两边腰,把人托站起来,像抱小婴儿一样眨眼就把几十公斤重的人抱到了怀里,抬手按住后?背。


    他走出?门口的时候几个男生都不敢拦,或者这种情况已经多到不能再多,而每次只有男人才能哄好,就睁一只眼闭一眼让人带走了。


    禾奚被男人抱走放到了车上,男人扯安全带从肩膀刚拉到腰侧的时候,禾奚忽然抬手按住他的胳膊,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睛抬起盯住他:“你就不用办事吗,为什么老是缠着我,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储应珣垂眸看了眼禾奚的眼眶,低声说:“你身边有间谍告密,告诉我某人在这里哭鼻子?。”


    “谁说的?”禾奚一下就觉得丢脸,推开?男人近在咫尺的胸膛,矢口否认,“我没有!”


    禾奚还在气身边有人投敌,储应珣从善如流嗯了一声,用指腹擦了擦禾奚湿哒哒的睫毛,禾奚气过之后?慢慢觉得尴尬,绷直后?背坐在椅背上,转头看向窗外。


    储应珣没系安全带,从主?驾驶向右探身,熟练地摸了下禾奚长裤下的脚踝,又?去扯起禾奚的衣角看了眼,放开?手前顺势捏了捏禾奚的下巴。


    禾奚僵尸一样坐在副座上,没挣扎,看样子?早已经习惯储应珣这样的检查。


    最?近天气冷,禾奚总不好好穿衣服,两个月能冻感冒三?回。


    后?来储应珣每次见禾奚首要事情就是检查禾奚有没有穿棉袜,里面有没有穿厚衣服,如果没有,他会拿出?车上常年备着的袜子?和衣服给禾奚套上。


    最?后?面的触碰大概类似于,家?里有个软和的只有一丁点?的小孩,见他抿着嘴生气,就总也忍不住去伸手摸摸他肚子?捏捏他软胳膊。


    储应珣给禾奚手里塞了个暖水袋,坐回去开?车。


    不到半小时车停在一处远离市区的洋房门口,储应珣低头去解安全带,身边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咔哒一声弄开?打开?车门下了车。


    储应珣顿了下,两秒后?他降下车窗,朝刚打开?大门的禾奚道:“奚奚,难过就给我打电话。”


    禾奚像大晚上偷溜出?去做坏事的小朋友一样,怕被家?长发现,按着门把扭头小声道:“都说了我不难过!你快走。”


    连多停留一阵都不敢,禾奚拎着自?己的书包转身溜进家?里。


    卧室在二楼,禾奚匆匆和一楼的父母打过招呼,踩着拖鞋跑上二楼,凑到窗边一看,才放松地看见车下的黑车已经悄无声息地驶离。


    禾奚慢慢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拽了下书包,从里面拿出?这次没有考好的试卷,他目不转睛盯着鲜红的错误八叉,慢吞吞扯开?笔盖在上面重新演算。


    晚上八点?十分的时候,有人在外敲了敲卧室门叫他吃饭,禾奚陡然惊醒,黑笔磕在试卷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大约一分钟后?,他哦了一声,锤着酸软的双腿从地上站起。


    旁边的穿衣镜映出?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禾奚去浴室用冰水洗了把脸,见眼睛没那么红肿,才穿上鞋子?准备下楼。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欢快的英文歌炸耳地响彻房间,禾奚又?被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按下接通让歌别再响了。


    禾奚松了口气,将握着的手机放到耳边,就听传音口有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奚奚,去阳台。”


    禾奚连忙放下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见是储应珣,眼睛微微放大,他脑子?还懵着,身体快于意识走到了阳台边上,双手搭着栏杆沿。


    他原本想?往楼下看,天边忽然嘭地一声炸开?了什么,禾奚往下的动作便?变成了往上,眼眸抬起,看到两三?个自?中心炸开?的烟花。数条火线彼此交错,呈花似的在头上盛放。


    禾奚好像一抬手就能碰到,他怔怔看着许久没消失的烟火,脸颊轮廓被忽明忽暗的光映得温和又?虚幻,按在栏杆边上的手也紧了一下。


    持续放了五分钟,天边终于重归平静,禾奚吞了吞喉咙,捏紧手机小声嘀咕:“你干嘛啊,我又?不喜欢看这个。”


    眼眸垂下,看到楼底下有个男人坐在台阶上。


    他微微敞开?双腿,手肘撑在膝盖上,肩膀是让人想?依赖的宽阔,在他旁边一点?的位置,放着一个用玻璃盒罩着的水晶熊,大概几寸大。


    因?为太亮了,所以禾奚第一眼看到储应珣,第二眼就看到了它。


    楼底下的男人单手垂在膝盖,另一只手把手机放在耳边,仿佛顾忌什么似的声音很低:“不喜欢吗,我以为你会喜欢呢。”


    禾奚张了下口,后?又?闭上,盯住楼下的高大男人,“你今晚不是很多事要忙吗,你快走吧。”


    男人依旧没有动弹,传音口里他的呼吸重了点?,像羽毛般刮着人的耳朵,他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会才忽然道:“我有时候总觉得我可能疯了,你笑我觉得可爱,生气我也觉得可爱,你一哭我事也没心思做了。”


    “奚奚,我好爱你,别哭。”


    ……


    禾奚现在是高三?,但还没有模拟考,这一段记忆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画面的最?后?是听不得那些话的禾奚挂断电话,羞愤跑回卧室关上阳台门的场景,这一幕禾奚同样没有记忆,但他明明没有经历,画面却真实得仿佛以前确实发生过。


    这太奇怪了。


    通讯器里兰珏还在说:“我会等你电话,禾……”


    话没说完,啪地被挂断。


    禾奚有点?懵地眨了眨眼,本来坐在苏尔身上捧着男人的脸,这会见电话断了,连忙不老实地乱动起来,要去拿苏尔手里的通讯器。


    然而苏尔一抬手,通讯器转眼就被扔到墙角,还好地上有加厚毛毯,这价值五位数的东西打了两下滚就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


    禾奚摸上了男人的手掌,没摸着东西,脸上肉眼可见露出?着急,忍不住揪了下苏尔的衣服:“苏尔,你把通讯器放到哪里了?”


    这会又?不蠢了,知道他是苏尔。


    这一晚苏尔的衣服又?被拽又?被揪,乱糟得快成了一块抹布,但他只垂眸看了眼衣领上的手,就冷笑一声把脸扭到一边,“谁知道,我没拿。”


    禾奚摇摇头:“我刚刚听见你把通讯器丢了,你丢到了哪里,告诉我好不好。”


    身体发软有一点?就是不好,明明想?站起来,结果还没站稳就因?为膝盖使?不上力气重新跌回去,禾奚整个上半身重重压到苏尔胸膛上,双腿进一步夹紧男人的腰。


    苏尔皱眉,瞬间抬手抓住禾奚后?背的衣服往后?拉了下。


    禾奚被这力道拉得往后?仰了仰,忍不住哼了声,穿的衣服本来就薄,隐约还有些透,肚子?瘪着,只挺起上半身,被往后?一拉时,硬是勒出?轻微的鼓起。


    苏尔一个字没说,拎起腿上神智不清的禾奚,想?把人送回他自?己的卧室。


    禾奚只感觉自?己双脚悬空,一时间以为苏尔要把他扔到地上,眼睛害怕地一闭,两条胳膊搂住男人的脖子?,呼吸颤抖地伏在男人身上。


    不仅手抱得紧,腿也夹得紧,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都拉不开?。


    苏尔站了几秒重新坐下,任由禾奚这个姿势黏着他,表情还淡着,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说出?的话也不中听:“你的通讯器明天我就扔海里,在我这,不准联系储应珣那边的人。”


    “不,不行,”禾奚坐直身,挂在苏尔肩膀上的手往下滑,一不小心划破男人的脖子?,留下一道红印,他还恍若未觉:“别扔。”


    苏尔面上表情不改,没因?为脖子?上的一点?刺痛有任何反应,他盯着面前这忽然紧张起来的兔子?,眉梢一挑,只听人说:“我不联系,我就是想?知道储应……”


    话还没说完男人出?声打断他,话没留情:“储应珣早就死?透了,兰珏现在成了别人的狗,当然要想?尽办法找理由骗你回去立功,你要信了就是蠢。”


    禾奚手指一松,不知道是因?为苏尔的哪句话,重新蔫蔫地趴回男人的胸膛,眼睛鼻子?都闷在衣服里,也顾不上自?己能不能喘过气。


    苏尔皱紧眉,感受到衣襟上的一小片浸湿,正想?说什么,外面突然有人大咧咧闯了进来,嘭地把门撞开?,硬是弄出?大闹天宫的动静。


    飞机上一前一后?进来好几个人,没一个个子?矮的,除去桑诺,其?他人都用迷彩糊住了上半张脸。


    走在最?前面的纳肯仿佛打了痛快的一仗,笑嘻嘻混不正经地打开?老大的房门,还没汇报情况,猛地扶住门框止不住咳嗽起来,第一句开?口说的话就是见了鬼了。


    纳肯是这帮人里最?没正形的一个,黑鳄见他肺都快咳出?来,权当是哪根神经搭错又?在抽疯。


    只是他随后?走到房门口时,看到房内情景,表情即便?是极力隐藏,也没忍住露出?了一丝错愕。


    房间里椅子?上一上一下坐着两个人,禾奚一副臊眉搭眼的难过模样,软乎乎趴在苏尔肩头,而苏尔皱着眉,一只手抬在禾奚背后?半天也没落下去。


    听见门外响起的剧烈咳嗽声,苏尔不动声色收回手,不耐烦扫了纳肯一眼,抱个人而已,至于反应那么大。


    纳肯收放自?如,被苏尔一扫马上就收起了畸形的咳嗽声,他在外面缓了一会,拿着根药剂走进去:“老大,你让我拿的血清剂。”


    苏尔嗯了声,抬抬下巴:“放那,自?己滚出?去。”


    “哎,”纳肯转身就准备滚,走到门口想?起正事,重新走回去,“老大,我们在商场一共抓到八个韩念慈的人,韩念慈那厮藏得深,没抓到,接下来怎么办,那些人怎么处理?”


    苏尔眯起眼,敲桌面的手停下来,顿了半晌他开?口道:“先扔厨房,捂住嘴,晚上别让他们吵。”


    纳肯收到命令立刻走出?门,关门前他鬼使?神差往里看了眼。


    只见苏尔拔掉血清剂的盖子?,在禾奚树袋熊的搂抱下,堪称费劲地伸出?一只手,捉住禾奚的胳膊往手腕处扎下针。


    那针很尖,管子?里面的药水也不少,扎进去的时候疼,往里推药水的时候更疼,禾奚那样就不是能忍疼的,苏尔往里推的时候他又?胡乱动了两下。


    被苏尔轻轻松松地扣住,还瞥眼说了他一句:“忍一忍,这么点?疼都要闹?”


    纳肯关门的时候脸色正常,门一关上,就在通讯器的私人群里打起字来,打着打着还把自?己打得有点?激动——


    NK:一年前的今天,老大白天见人,晚上在房间里研究改装枪,抓了三?个走.私犯一人脑袋顶个苹果拿枪瞄着玩,吓得那三?货尿湿裤子?,地上都是尿骚味——


    NK:一年后?的今天,老大白天救人,晚上一手托屁股一手托脖子?抱着个还在上高中的男生,我认为这件事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我决定慷慨分享出?来。


    纳肯只加了两个群,一个是有苏尔在的大群,另一个是私人群,他这次发的就是私人群,群里的人都是远在感染区大本营里的兄弟,只不过这次没有跟着苏尔一起出?来做任务。


    能和纳肯玩到一起的都是些不着边的,平时群里一有消息,这群就得炸,但今天不知吃错什么药,纳肯发出?去两分钟都没人冒泡。


    纳肯盯着通讯器有些纳闷,这几人没事做,不应该这么久不回才是……正纳闷着,底下有个熟悉的头像跳到最?上面——


    11:纳肯你他妈把消息发到大群了——


    NK撤回了一条消息——


    NK撤回了一条消息


    ……


    禾奚是第二天将近下午的时候才起。


    从枕头上起来,昨晚的记忆顺势回笼,禾奚又?一次萌生了想?投河的念头。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惊觉时间不早,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匆匆下床去洗了下漱。


    洗完禾奚推开?门,冷不丁就和外面的桑诺撞上了目光,桑诺端着刚重新热好的饭,手指微微屈起,似乎刚要敲门。


    禾奚看到他,下意识弯了下眼:“你没事就好。”


    因?为药效的缘故还有点?困,禾奚抬手揉了揉右眼,闻到前面飘来的饭香,他慢慢撤开?手准备往下看,谁知在半途忽然在对面的窗户里看到了外面沙滩上站着的苏尔。


    不仅是苏尔,还有黑鳄和纳肯其?他人,几人全都在海边,怪不得他一觉起来觉得安静过了头,原来人都出?去了。


    看样子?他们还要出?远门,海边松松散散停着几辆摩托艇,苏尔正在讲电话,其?他人在等他,似乎这通电话一讲完他们就会跨上摩托艇离开?这处海滩。


    禾奚知道昨天苏尔是在半中间突然回来的,事情一定没办好,今天要紧接着续上,但如果苏尔不在,昨天的事又?一次发生怎么办?


    禾奚不敢自?己一个人再待着,哪怕有桑诺也不敢。


    反应过来的时候禾奚已经从飞机卧室门口跑到了苏尔身边,因?为他呼吸声小小的动静也不大,还是纳肯做了个眼神苏尔才扭头看向他。


    苏尔挑了下眉,简短对通讯器那边说了两句什么,挂断,一阵海风飘来,吹拂着他身上宽松的衬衫。


    禾奚喘匀气,抬眼看向苏尔,“苏尔,你带上我一起吧。”


    苏尔饶有兴致地盯着面前的人,得寸进尺这个词大概就是为这个人量身定做的。昨晚又?是哭又?是折腾,整整一晚没个消停时候,今天起来不说躲好,还敢跑到他面前提要求。


    海风吹起苏尔的衣襟,这个人总喜欢解开?几颗扣子?,导致一有风吹胸前就会露出?一小片,苏尔拿出?一根烟,默不作声夹在指腹碾了碾,半秒后?垂下眸问他:“禾奚,你最?近饭量不见长,胆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大,不是你昨天抱着我的时候了?”


    禾奚愣了下,然后?抬手捂住耳朵。


    苏尔没管,继续说:“也不是你昨天埋着我哭的时候了?”


    “……”即使?捂住耳朵,苏尔的声音也从缝里钻了进来,禾奚抿住唇别过脸,觉得这个人实在太烦人了。


    他有心想?忘记,苏尔还要提,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


    禾奚兀自?盯着地上的一个小贝壳沉默,只听头顶一声低嗤传来,面前的苏尔抬脚朝摩托艇那边走去,禾奚以为他不带自?己,着急地看过去。


    “老大本来就要带上你,那辆摩托艇是你的,”身后?黑鳄走过来,语气沉静,抬手指了下海边最?右侧明显小几码的迷你摩托艇,“桑诺叫你去吃饭了,吃完我们就出?发,今晚不回来。”


    那辆最?小的摩托艇在众多迅猛精悍的黑艇中不仅小几码,颜色也是唯一的黄色,禾奚莫名?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却又?说不上来,仓促低头道:“谢谢。”


    黑鳄没有骗禾奚,禾奚回到飞机紧赶紧吃完饭,和桑诺一起走出?飞机,就见苏尔在海边的沙滩椅上坐着,见他出?来,站起身走向摩托艇。


    禾奚不会这个,坐上去像还在学步的婴儿,头昏脑胀地听纳肯和他讲了使?用方?法,桑诺没有听,在基地熟练使?用海上用具是最?基础的课程,他不用学。


    等禾奚学会天又?暗了点?,等真正开?起来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完全伸手不见五指。


    禾奚被桑诺扶着从摩托艇上下去,刚抬头就见一个长着三?白眼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直奔苏尔,他态度殷切,抬手拢住苏尔的肩膀,低声笑着和他说了句话。


    男人个子?很高,但在苏尔身边还是差了半头,苏尔被他搭着肩膀,身也不弯下来一点?,眯眼举起打火机点?燃唇中的烟,在烟雾缭绕中用余光看了眼,忽然说了句:“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男人正开?着玩笑呢,苏尔这句话和他的话题牛马不相及,他一下愣住,过了半会才反应过来:“哦,不是和我说话啊,哪找来这么好看的?”


    苏尔没有搭理他,皱眉看着不远处的禾奚抿唇拎起自?己湿了半截的衣服,又?看了眼自?己满是沙子?的胳膊,抬头对上苏尔的视线。


    这事说不上来的稀罕,他现在一看这麻烦精的表情,撇一下嘴还是怎么着,都能猜到这人要干什么。


    “啧,”苏尔看了眼身边的男人,“找个地方?让他洗澡。”


    男人忙不迭说了声行,那略显凶险的三?白眼露出?一点?诧异,他看了禾奚一眼,往前走了一步,又?回头看一眼,才想?起来说:“跟我来,我带你去洗澡。”


    禾奚点?了下头朝前走去,慢慢跟在男人身后?,经过苏尔时他突然抬起头,小声道:“苏尔,我没有毛巾。”


    苏尔低头看他:“那就晾干了再出?来。”


    禾奚撇嘴没再说话了。


    这燕山停座小岛屿比刚才的海滩要小很多,但建筑物要多不少,远远可见到处是冉冉升起的篝火,暖黄色照得面前这个狠佞的男人轮廓都和善了些。


    禾奚被男人带去了一处小平房,这房子?很小,而且洗澡设施很差,甚至没有淋浴头和花洒,只有一个很大的木桶。男人找人倒了几盆热水进去,见差不多满了,转身退出?去让禾奚先洗着。


    走远了才想?起还没提醒禾奚那扇门门锁坏了,锁不上,但想?想?这片都是男人,女人基本晚上不出?门,也就没多此一举跑回去多说。


    晚上八点?多,禾奚站在木桶旁边纠结片刻,实在忍不了身上黏腻的触感,还有沙子?随着走动在衣服里面摩擦的疼痛,一件件解开?身上的衣服。


    干净的衣服被他放在一边的架子?上。


    他拿起木桶上方?的瓜瓢,舀起一瓢热水浇到肩膀上,热雾飘开?,雪白的肤肉立刻变得水光淋淋。


    又?用手捧起一点?水,放到脸上洗了洗,水溅到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禾奚没注意到藏匿在其?中异样的一点?声响。


    眼睛有点?溅到了,他闭着眼俯身去舀水冲洗身上的泡沫,一来一回,身上的沐浴露很快就消掉了。


    禾奚最?后?舀了一瓢水,刚准备浇,忽然感觉后?腰下方?一点?的位置覆上了两片滚烫的手。这触感清晰到想?忽视都难,禾奚手一抖,惊叫了声。


    但眼睛里还有一点?泡沫,他根本睁不开?眼,不知是被化学物品刺激的还是后?面人刺激的,眼睛迅速变红,情急之下他只能快点?弯腰去捧水。


    这刚好方?便?后?面蹲着的男人。


    一张脸几乎都埋进了柔软中央,触感好到让人喟叹,这让他被禾奚红着眼抿唇叫他滚开?,他仍挤压搓揉着一动不动。


    禾奚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也根本不知道后?面的人是谁,胡乱地叫人滚,只可惜越急越乱,眼睛好像怎么也洗不干净。


    禾奚恍惚想?起了当时在别墅睡午觉的遭遇,又?想?起第一次在和水时碰到的怪事,他觉得这两次包括此时此刻都是都同一个人。


    但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追他到这里来?!


    禾奚急得差点?咬伤自?己的肉,一手洗着眼睛,一手忍不住往后?去推后?面的脑袋,总感觉下一秒这个人就会舔自?己,他咬紧唇,匆匆又?洗了下眼睛。


    他耳朵边砰砰跳的,没听到外面正逐步向这里靠近的脚步声。门外,苏尔将烟丢在脚边碾灭,懒洋洋敲了两下门,“禾奚,要不要毛巾?”


    第27章 贪生怕死(27)


    仓乱之中木桶被禾奚踢了一脚,水在里面晃动,有一小部分从被腐蚀发黑的边缘缺口洒了出来,泼在禾奚两只脚背上。


    禾奚眼里的泡沫差不多清洗掉了,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一只手撑住木桶边沿,另一只手还在男人脑袋上,被逼得双腿绷紧上半身前倾,声音发颤地喊了句:“苏尔……”


    他听见苏尔在外面说话的声音了。


    但?他?叫的那一声被掩盖在了水洒出来的动静里。


    门外的苏尔穿着一件价值几万的花衬衫,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懒劲,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等?到最后一丝烟味散尽,里面的人都没伸出只手来拿或者应他?一声。


    以?禾奚那陌生人来了都要?请进家门泡杯茶的性子,就算对?他?有意见?,也不会别人叫他?他?却一声不吭。


    苏尔看着门缝中渗透出来的暖光,上前走了一步,这?房子外面的地都是泥,昨天下过雨,地里饱含着水,他?一踩上去立刻有泥水从鞋子边缘渗出,空气中的雨腥味越发浓郁。


    他?眯眼端详起眼前这?扇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水声,还有一点?微弱的、夹杂在水声中的呼唤……好像在叫,苏尔。


    那声音低到可怜,但?一个人或许听不出其他?的,却不可能对?自己的名字不敏感。


    苏尔本来半垂的眼抬了起来,伸手就推开面前那扇只要?他?想便对?他?毫无?阻碍力?的大门,踏进去往里面扫了一眼,这?屋子太?小,往其他?地方看都没有必要?,一眼就能看到全部的陈设。


    苏尔最先看到左侧有个裹得人畜不分的男的在翻窗,随后看到木桶旁边,禾奚正蹲在那里喘着气给自己套衣服,那情景真是怎么看,怎么难以?言喻。


    十分钟后。


    穿好衣服的禾奚面色发白地被带到海边。


    那长着三白眼的男人叫陈如聘,是苏尔的人,这?岛是他?的私人岛屿,但?凡有贵客来他?都会叫人摆烤架出来,再拉出一筐新鲜海钓到的玩意儿让贵客烤来吃。


    但?今晚没人顾得上烤东西,一块块放平时让人垂涎欲滴的东西被晾在一旁无?人问津,反而是一张高板凳旁边异常热闹,纳肯陈如聘等?人都围在这?。


    禾奚就眉眼耷拉着坐在板凳上,往前伸着一条腿,让蹲在地上的桑诺给他?擦药。


    那木桶有一定年份了,底下都是木刺,禾奚想往前点?避开后面的人,两条腿就难以?避免地挤在木桶上,挣扎来挣扎去膝盖下面挣扎出几道红血印。


    要?不是桑诺刚才?给他?拔了一阵,现在还有木刺在里面卡着。


    禾奚垂着眼,看着地上的桑诺把?一块冰凉药膏糊到他?腿上,桑诺即使是半蹲着也很大一块,像一只大型犬,抹到膝盖的药有点?凉了,但?禾奚却没吱声,因为身边有人在说话。


    陈如聘坐在沙滩椅中脸色发沉:“苏,当初这?座岛买下来是你亲自设关卡的,你最清楚闲杂人根本没机会进来,四面八方都拦着特高压电网,敢翻就要?等?着被电死,不可能有人偷溜得进来,你说会不会是你身边的……”


    苏尔还没说话,一边的纳肯表情顿变,“陈老狗,饭能瞎吃,话不能乱说,我们都是正儿八经二十四孝好男人,干不出半夜跑进去嘬人屁股的事儿。”


    海滩边上突兀传来一声响,桑诺抬头看了眼凳子上差点?没坐住的禾奚,顿了一下,重新垂下眼用棉签将药膏涂抹开。


    “我只是做个假设,假设懂吧,”陈如聘往纳肯结实的胸肌上扫过去一眼,不动声色改变口风,“也可能是有人卡漏洞进来了也不一定,这?都说不准。”


    苏尔没搭理他?们这?一茬,他?半阖着眼,唇形很薄,不做表情时锋芒很重,海风哗哗吹着他?花衬衫的衣领,苏尔划着通讯器,突然问道:“找人在入口盯着没?”


    陈如聘立刻道:“当然,你一说我就叫人在所有入口严防死守了,放心,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但?是吧,那个人还在岛上,在没抓住之前今天这?事就得再发生,明天我们又不在,禾奚……”


    苏尔轻啧,像是烦他?在说废话,“你这?没人了?”


    陈如聘马上反应过来苏尔是要?找人在旁边看着禾奚,而这?个人不能是臭鱼烂虾,起码得是能抗事的。


    他?在脑中搜索一圈,“秦还在,不过治疗避难所今天新进去一批被感染的,那边人手不够,秦要?帮忙去疗伤,没事,我和他?说一声,让他?帮忙盯着人,让禾奚当他?助理跟在后面就成。”


    禾奚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三言两语听懂明天苏尔几人有事要?办,而他?要?跟在一个姓秦的人后面当助理。


    治疗避难所这?种地方禾奚知道,储应珣还在的时候禾奚经常从他?嘴里听说每天抬进去了多少被感染的人,有的要?被截肢,而有的污染程度严重,只能一枪打死。


    苏尔不置可否,站起来,偏头看了眼远处闷不吭声让人擦着药的禾奚,插兜转身走远。


    陈如聘原本想留苏尔一起吃个夜宵,见?人站起身却没敢出声留,莫名没胆子得罪今天的苏尔。


    坐在板凳上的禾奚一条腿被抹好了药,他?低着脑袋,伸回一条腿,另一条往前放了下,桑诺又用棉签粘上药,给他?抹红彤彤的膝盖。


    苏尔一走,其他?人三三两两也散了,陈如聘烤了一只海鱼给禾奚在一边盘子上放着,临走前给禾奚留下联系方式,叫禾奚如果晚上有需要?就给他?打电话。


    比如被褥不够暖,哪不舒服了都能跟他?说,禾奚原本有些怕他?,被他?这?么一说畏惧少了一点?,说了声谢谢。


    纳肯是最后一个走的,他?自己拿了一根签,往上自助混串了几片鱼和生菜,烤热后吞了几口,转头看向禾奚:“我也得去洗一下澡,禾奚,你刚才?匆匆忙忙的大概也没洗干净,要?不要?一起再洗一遍。”


    禾奚还没反应过来,半蹲着的桑诺忽然抬起头扫过来一眼,眸光幽而冷。


    那屋子只有一个木桶,如果要?一起那就只能面对?面共用同一个桶同一桶水。


    纳肯对?上桑诺的目光,摊了一下手,表达出来一个意思: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半分钟后,纳肯啃完最后一块鱼,桑诺也擦好了药,把?禾奚腿上的裤脚卷好固定住,盖好盖子走进不远处一个屋子里把?药放回原处。


    桑诺不在的间?隙,纳肯路过禾奚身边,不经意地提了嘴:“小奚奚,虽然咱俩认识时间?不长,但?看在老大的份上有句话得提醒你,桑诺那个人看着挺危险,你最好离他?远点?。”


    看上去不吭不哈每天不多话,看禾奚的眼神几乎想把?人吞进自己肚子,今天洗澡闯进去乱嘬的事看着就像是他?能干出来的。


    禾奚顿了下,显然是没想到纳肯会对?他?说这?些。


    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亲手捡回来的落魄小狗会对?自己下毒手,对?纳肯的话不太?赞同,但?他?不想和苏尔身边的人起冲突,抿着唇道:“嗯,我会注意。”


    ……


    禾奚的屋子陈如聘安排在了苏尔对?面,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在苏尔的眼皮子底下。


    这?岛上的屋子很简陋,隔音比上个世纪的房子还差,一旦发生点?什么,隔着两个门都能听见?。


    晚上十点?的时候禾奚推门走进屋里,推门前看到对?面苏尔的窗户还亮着灯,犹豫地握了下手,有点?想走过去问一声苏尔明天要?去哪儿。


    但?也只是犹豫,他?推门走进屋内,将门窗锁好关严实仔细检查了两遍,上床睡觉。


    禾奚在第?二天见?到了陈如聘叫来保护他?的人,是个面目和善的中年男人,给他?递了一套淡粉色的工作服,又往他?手腕套上一个挂着小牌子的皮筋,用来印证他?是工作人员。


    换好衣服,禾奚被中年男人带到避难治疗所。


    一掀起帐篷的帘子,铺天盖地的腐臭味涌上来,几张病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男人,有两三个已经面目全非,胳膊和脚呈烧黑的状态。


    中年男人叫禾奚端着一个放着各种设施的盘子,拉了拉白色口罩,走到床边准备锯掉那些已经被污染了的胳膊和腿。禾奚负责的事不多,只用在后面递递东西。


    禾奚一早就走了,来找他?的桑诺扑了空。


    男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门口,看着里面整叠整齐的小豆腐块被褥,罕见?地皱了一下眉,偏头往四处看了看,他?是这?岛上的生面孔,四处看的同时也有不少人看他?。


    “找禾奚?”


    苏尔旁边的屋子打开了门,纳肯伸着懒腰从里面走出来,挺友好地问了桑诺一句,丝毫不见?昨天在背后打小报告的样子。


    桑诺点?了一下头,然后沉默望着纳肯。


    纳肯左手搭在右肩活动两下,道:“禾奚一早就跟着秦去治疗所了,你想找他?就左转,直走一公?里能看见?几个帐篷,禾奚就在那。”


    桑诺言简意赅道了声谢,转身准备左转,后面的纳肯忽然哎哎两声,等?桑诺一回头,他?就顶着两个黑眼圈道:“治疗所第?一个帐篷的门口有个医生,你要?去的话,麻烦帮我要?瓶安眠药。”


    “这?几天总出去打打杀杀,晚上兴奋劲下不来,到天亮也睡不着,几晚没睡好觉了。那医生给药要?登记,你告诉他?我的名字就能拿,谢了。”


    纳肯现在就要?去找苏尔,晚上回来医生早就不在了,他?来不及要?。


    桑诺没有拒绝这?顺道就能办的事,简短嗯一声,再次转身朝左边走去。


    一公?里后,桑诺果然看到了禾奚,他?微微一顿。


    禾奚戴着一个很小巧的帽子,长手长脚都被包裹在一件淡粉色的工服里,头发毛茸茸地翘出来一点?,端着一个盘子很是忙乱地走来走去。


    一个肤白唇红的小护士在几个帐篷中间?来回穿梭。


    桑诺叫了他?一声:“禾奚。”


    禾奚听到有人叫自己,端着手里的盘子停下来朝这?边看了眼,但?没有多停留,匆匆留下一句话就冲一个帐篷走去:“我有东西要?送,有事等?会再说。”


    桑诺看着那帐篷的帘子关上,没什么情绪起伏地站在原地看了会,见?禾奚短时间?没有出来的意思,走到第?一个帐篷处,准备先给纳肯拿药。


    帐篷门口有医生拉了一套桌椅在门口坐着,见?有人走过来,公?事公?办地抬头问:“需要?什么?”


    桑诺正要?说话,忽然见?旁边帐篷帘子被打开,禾奚从里面走了出来低着脑袋往前走,桑诺见?状,又开口叫了他?一声。


    禾奚拿着一个空杯子,急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桑诺,你怎么也跑过来了?我好忙啊……一会再来找你。”


    又是一句话没说上,禾奚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桑诺在原地默默无?声地垂了一下眼,重新把?目光放在医生身上,神色疏远道:“纳肯最近失眠,让我帮他?拿一瓶安眠药。”


    “啊!”


    不知哪个帐篷里传来剧烈的痛叫,还伴随着有东西乒呤乓啷掉了一地的声音,医生吓了一跳,肩膀都弓了起来,差点?也跟着叫出声。


    缓了一会,医生不甚好意思地抬起头道:“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抱歉我没听到,麻烦你再重复一遍。”


    桑诺没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尖叫产生任何反应,表情和神色一直很淡,一般人都会因此惊一下,他?却从头到尾连眉头都没皱过。


    听到医生的话,桑诺张开口,下一秒,突然看到远处的禾奚端着装满水的杯子跑回来,匆匆走进第?二间?帐篷里,走到一张病床旁边。


    因为帘子固定朝两边挂着,桑诺能看清里面禾奚正很贴心地扶起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男人。


    禾奚把?枕头竖起来,扶着男人坐直靠在上面,然后双手捧住装满热水的杯子递过去,放在男人双手中间?,男人有点?羞赧地盯住禾奚,喝了口水说了声谢谢。


    禾奚说没关系,还问他?烫不烫。


    桑诺直直盯着那边,直到医生又问了一次:“抱歉,麻烦你再重复一遍刚才?说了什么?”


    桑诺低下头,目光放回到表情微微疑惑的医生身上,出声道:“我说我今晚会失眠,请给我开瓶安眠药。”


    第28章 贪生怕死(28)


    原本禾奚只是?想过来打打杂工,但见那?些?人那?么可怜,端水帮忙包扎的时候都上心了一点。


    但接连跑了这?么一上?午后,禾奚实?在体力不支,只想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却没想到刚出帐篷就被桑诺隔着衣袖捉住手腕,一路被带回到自己的屋子前。


    禾奚撑着墙壁喘了会气,抬眼?时眸中赤.裸裸地露出生气神色,桑诺却在他?开口之前用手指了一下前面的窗户,示意他?看。


    禾奚看见桑诺空着的那只手拿着两瓶安眠药,还没深想,目光转瞬被引得?挪到窗户上?面。


    桑诺一早去?找禾奚,只是?习惯性想跟随在禾奚身边,如?果禾奚不在,也就说明不想带他?,他?会识趣地回到自己屋里待着直到禾奚找他?为止,但他?没有乖乖回去?,还一路找到禾奚所在的帐篷,原因就是?这?个。


    不算干净的窗户上?有一个很古怪的痕迹,不太好形容,就像是?有人用微微湿润的手按在窗户上?紧紧贴着往里面看,导致鼻子嘴唇和脸颊被压扁,在上?面留下了两个巴掌印,还有一副五官。


    整整一晚过去?,这?副面孔还留在窗户上?,只不过禾奚早上?走得?急没有看到,要是?看到了指不定被吓成什么样。


    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禾奚两秒前的一点气全消失了,白着一张脸,反复呼了两口气才强装镇定问:“这?个是?不是?,那?个人留下来的?”


    那?个人是?谁桑诺心知肚明,他?沉默点了一下头,多余的话没有说。


    禾奚的心脏抖了抖,本来有些?害怕,但想到身边还有陈如?聘的人,再加上?一个体能各方?面都很优越的桑诺,应该没人能伤得?了他?,等到晚上?苏尔回来就更安全了。


    这?么安慰自己,禾奚的脸颊重新恢复了些?血色,他?仔细想了想,现在还是?最好不要离开秦的身边为好,以免真?遇上?什么他?来不及向秦呼救。


    禾奚放在墙壁上?的手蜷了一下,想到什么做什么,收回手就要回治疗所,谁想一扭头,看见就在身旁的桑诺垂着眼?,一副想说什么最后又收了回去?的样子。


    有什么那?么难开口的?禾奚皱眉,大致回忆了下平常在桑诺面前的样子,很少冷过脸,不像难说话的人,怎么桑诺说个话也不敢说,是?有事求他??


    就在禾奚猜想桑诺是?不是?要向他?借钱时,桑诺终于朝这?边投来眼?神,声音低微地开了口:“禾奚,你能不能不和那?些?人有身体接触?”


    禾奚花了三四?秒时间确定桑诺说的那?些?人是?谁,他?这?些?天接触的人只有苏尔和纳肯那?些?,但之前桑诺没提过,那?应该说的不是?他?们,不是?他?们,那?就只能是?今天他?在治疗所的感染者了。


    好端端的怎么要求他?别?和那?些?人触碰?


    禾奚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工服。


    帐篷里的环境不太好,感染的人太多,有些?身上?还有脓水,禾奚给他?们包扎的时候难免会蹭到,譬如?现在他?的衣角已经有了一大片的脏污。


    没多久后,禾奚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桑诺是?嫌那?些?人身上?的味道不好闻,所以才让他?别?碰,别?染上?那?些?难闻的味道回来?


    “你说的那?些?人指的是?治疗所的感染者吗,你不想让我碰他?们?”


    桑诺立即抬头,目光微微闪烁。


    确认了他?说的就是?那?些?感染者后,禾奚顿觉头疼起来:“桑诺,那?些?是?患者,我不碰到他?们怎么给他?们包扎怎么照顾他?们?你太无?理取闹了,以后跟在我身边不能再这?样。”


    桑诺眼?皮僵了一下,缓慢地垂了回去?,这?是?他?第一次鼓足勇气向禾奚说出自己想要的,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不尽人意的回答。


    他?僵立在禾奚身边,眼?皮半阖着眨了一下,不到半秒后脸上?的失落突然荡然无?存,他?抬起眼?来看着禾奚,喉结起伏地动了一下:“以后的意思是?……我能一直跟着你吗?”


    禾奚纳闷地看了桑诺一眼?,搞不懂他?情绪怎么转变那?么快,“至少一个月以内你都要跟着我,因为我向严秦批了一个月的假,你不愿意吗,不愿意可以和我说,能提前回基地。”


    桑诺摇了摇头,立即说:“我愿意。”


    禾奚正要说什么,身上?的通讯器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听声音是?有来电,他?把目光从桑诺身上?收回来,拿出通讯器。


    这?部通讯器不是?禾奚本来的那?一个,本来那?个苏尔不还给他?,说是?真?的丢海里了,想要就去?海里捞,禾奚怎么可能真?跳海里去?找,本来想去?买个新的,结果苏尔给了他?一个,说是?放着没用。


    新通讯器上?一个联系人都没有,禾奚以为是?垃圾骚扰电话,不设防备地按下接通。


    他?放到耳边,正要说一句喂,有人阴恻恻叫了他?一声:“禾奚,最近玩得?开心吗?”


    禾奚瞳孔骤然一缩,马上?放下通讯器按挂断电话。


    对面的人似乎知道他?会挂断,下一秒就又拨了一个电话过来。


    禾奚简直恨极了韩念慈这?老鼠似的阴魂不散,害怕得?眼?睫毛不停眨,连续挂断韩念慈两个电话后,当机立断点了关机。


    桑诺一直看着他?,也看到了他?刚才的神色突变,开口:“怎……”


    把通讯器放回身上?,禾奚一把捉住了桑诺的手腕往前走。来的时候是?桑诺这?样拉着他?,走的时候反了过来,他?拉着桑诺一步不停地回到治疗所找秦。


    秦的气质很温文尔雅,也是?这?块地方?为数不多的健全人,所以禾奚一眼?就望到了他?,拉着桑诺一起走到他?面前。


    秦正在给一个感染者换药,余光看见一脸急色的禾奚,看出禾奚有话和自己说,加快换药的速度,最后绑了个结,走到禾奚面前。


    禾奚顾及着帐篷里有人在睡觉,声音小?小?的,“秦,我有事想找苏尔,但他?是?不是?忙啊?”


    秦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点亮通讯器看了眼?时间,随后道:“苏今天上?午是?没空的,现在应该去?了靶场,正好我拿东西会经过那?里,你想去?的话我顺便带你一起去?。”


    “那?最好了,谢谢你。”


    秦所说的靶场此时此刻响起了数道嘭嘭声,十几名万里挑一的好苗子端着□□戴着护目镜朝靶子上?打枪。


    一名穿着黑衣的男人则坐在不远处,懒洋洋地看着他?们的成绩。


    陈如?聘给苏尔递过去?一杯椰奶,苏尔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对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不感兴趣,这?东西倒像是?那?兔子爱喝的。


    陈如?聘拿饮料的手顿在空中:“苏,你那?什么眼?神,可不是?我要给你的,这?附近孩子多,我叫他?们拿点喝的东西过来,谁知道就拿了这?么个玩……”


    话还没说完,靶场外匆匆走进来一个人,他?走近苏尔,神色严肃地汇报道:“老大,什罗和达亭搏击的结果出来了,什罗打死了达亭,半小?时前确定抢救无?效。”


    正如?储应珣基地里经常会举办比赛检验手底下人的实?力一样,苏尔检验的方?法很原始,那?就是?靠拳头,谁拳头硬谁就能竞争上?位,纳肯等人就是?这?样一步步流着血走到苏尔身边的。


    但苏尔定下的搏击赛并不要求非要打死人,打趴下就算胜利,不过要是?真?死了,从他?现在半点没变化的神色中就能看出他?并不在乎。


    反之,他?更喜欢毫不给对方?留后路的人。


    苏尔看着前面的靶场,唇角若有若无?地勾着,“知道了,还有别?的要说?”


    他?随口一问,只是?没想到旁边的人欲言又止,真?还有话要说:“有人找老大你,现在就在靶场外面。”


    苏尔闻言一顿,抬头问:“谁?”


    “叫禾奚。”


    刚才有人血淋淋地死了,苏尔身边的几人都没太大反应,现在听到禾奚这?个名字,正在擦枪的纳肯等人纷纷抬起头,彼此面面相觑,几秒后又都默契地闭上?嘴没有找死。


    连黑鳄都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苏尔会不会出去?见禾奚?他?偏头看了一眼?座椅上?的男人,想应该是?不会,苏尔一向不喜欢在训练的时候被其他?事情打扰。


    靶场里枪声密集,在打枪的大多是?刚被送进来的少年,平时恣意妄为,现在因为苏尔在一个比一个紧张,端着枪连头都不敢回。


    于是?没一个人知道后面座椅上?的苏尔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靶场门口,男人几步走到禾奚面前,眯起眼?就丢下一句:“禾奚,好的不学?,怎么学?得?这?么黏人?”


    禾奚被这?句话说得?都有点懵了。


    “我黏人吗……”禾奚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还是?被这?个用词惊了一下,他?缓了缓,没打算反驳,“我就是?有事想和你说。”


    苏尔上?下打量着禾奚,又偏头看了眼?他?身后的桑诺,问:“两句话能不能说完?”


    禾奚认真?想了下:“好像不太能。”


    苏尔道:“那?不听了。”


    禾奚没想到苏尔多几句话都没耐心听,内心震惊,眼?睛急切地抬起来,却没看到苏尔有要走人的意思,他?一口气松下,自顾自地说了韩念慈给他?打电话的事。


    听了这?么大半天,苏尔从他?罗里吧嗦形容词很多的话里得?出一个结论:“所以你是?害怕才来找我的?”


    这?问话有点微妙,但是?对比起说他?黏人还是?好上?不少。


    接过韩念慈一个电话后的禾奚老实?又诚恳,点点头说:“嗯,我有点害怕,我在外面待着,不打扰你行吗?”


    苏尔目光静静地看着禾奚。


    这?时,不知从哪里路过一个女人,她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子,那?小?男孩半点大,满脸欢喜地抱着一包膨化薯片,蹦蹦跳跳很是?高兴地朝这?边走过来。


    女人远远地就看见了苏尔,她连忙牵紧小?孩对苏尔鞠了一躬,那?意思是?打招呼,这?小?岛上?的人或许不认识陈如?聘,却没一个人不认识苏尔,对这?个人的畏惧是?刻在骨头里的。


    苏尔挑了下眉作为回应,而后目光挪到小?孩身上?。


    下一秒,他?伸出两根颀长的手指,对着小?孩茫然无?辜的表情,轻巧地拿过小?孩怀中没开封过的薯片,举高,丢在禾奚的怀里,然后扔下一句:“在这?坐着玩会,晚点带你一起回去?。”


    禾奚:“……”


    禾奚傻眼?地抱着怀里的薯片,低头看了一眼?,又对上?小?孩黑豆豆似的眼?睛,看着小?孩空荡荡的手心,慢慢地感觉到空中一股让人发冷的尴尬。


    禾奚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知道苏尔不爱护儿童,但怎么连小?孩的薯片都抢?


    小?男孩天性有点护食,本来是?自己的东西突然跑到了其他?人手里,眼?睛一湿就要嚎啕大哭,女人望了一眼?苏尔没走远的背影,连忙捂住小?孩的嘴要强行带他?走。


    禾奚没那?个脸吃一个小?孩的东西,他?见苏尔回到靶场,连忙把薯片塞回到小?孩手里,见小?孩拿着走远,才如?释重负地坐到靶场外的长椅上?。


    ……


    禾奚是?中午吃过午饭,然后和秦徒步走去?靶场的,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苏尔训练完人再走出来,已经是?傍晚。


    小?岛天黑得?早,现在回必须要打手电筒才能看得?见。


    纳肯揉着肩膀从靶场里走出来,下意识看了眼?前面长椅上?的禾奚还有他?的跟屁狗。


    禾奚也看到苏尔了,熄灭通讯器,迈着小?步走到苏尔面前。


    苏尔看了眼?他?就收回视线,听到一边的纳肯问:“老大,我们走路回还是?怎么回?”


    苏尔瞥他?:“这?么点路走两步腿会断?”


    纳肯摊了摊手道:“那?倒不是?,我是?无?所谓的,但那?条路上?毒蛇毒虫多,晚上?天又黑看不清,容易被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尔垂眸看了一眼?身边的禾奚,这?会有海风吹过,把禾奚的头发吹起来了一点,露出一条细细嫩嫩的脖子。


    他?倒是?看上?去?挺老实?,没和他?说话就乖乖巧巧站在一边,拉着桑诺的衣角一声不吭,也不对此发表意见。


    纳肯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这?岛上?的蛇一条有大腿粗……”


    面前的人垂着眼?没动静。


    像是?没看到想看见的反应,苏尔轻啧了一声。


    纳肯这?时候说到了这?岛上?有个小?孩被毒虫一咬立刻起包流脓的事,苏尔看过去?,禾奚还是?那?副垂着眼?睛没反应的样子。


    纳肯见说了这?么多苏尔还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无?可奈何地耸肩:“那?我们走路吧,走走走,都别?愣着。”


    被他?一召集,后面的人都往前走了几步。


    苏尔眯眼?又往过看了一眼?,正要收回,忽然……看到禾奚的眼?睫毛抖了一下。


    那?一瞬间苏尔不知什么心理被满足,挑眉道:“坐车回。”


    “啊?怎么又坐车回了。”纳肯哀叫了一声,声音中却没有多大的惊讶。


    苏尔说的车并不是?汽车,是?这?岛上?随处可见的观光车。


    苏尔坐到了前面,开车的人是?黑鳄。


    禾奚跟着桑诺坐到第二排,默默无?声地睁着眼?睛看沿路闪过的风景。这?路不太平,有些?颠簸,禾奚坐了会忽然抬手扒住前面的座椅,然后往前坐了一点,伸出一只手。


    苏尔说不出是?听见声音还是?闻到味道,第一时间就扭过了头,然后就看见右边伸过来的一只手,上?面放着一朵小?红花,是?刚长出来的那?种,还有点香气。


    苏尔没扭头,只听见后面的人语气带着点雀跃,声音轻快,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分享快乐一样轻声说道:“苏尔,你看,我今天去?治疗所帮忙包扎,有人给我的。”


    苏尔大概沉默了三四?秒。


    也不知道拿了一朵随时会凋谢的花,有什么值得?高兴成那?样,苏尔目光从他?掌心里收回:“看到了,别?晃来晃去?。”


    平时走路的话,一般十几分钟就能回到陈如?聘的屋子,坐观光车事半功倍,六七分钟就回到了。


    禾奚答应了秦明天还帮忙做助理,今晚想早点睡,他?下车后本来一个劲往屋子那?边走了几步,后又想起什么,走回来和苏尔说了晚安,然后重新走进屋里。


    这?屋子晚上?气温有点冷,禾奚洗完漱后往床上?的竹席上?铺了一层棉褥子,这?才往上?躺。


    刚才洗过的热水让禾奚有点放松,飘忽忽地躺在枕头上?,忘记一切危险,打开通讯器定了一个明天早上?八点的闹钟,放到一边闭上?眼?睛。


    禾奚一般半个小?时就能进入浅睡眠,这?会他?意识迷迷糊糊,突然听见通讯器在响,伸手拿过通讯器。


    刚按下接通没多久,禾奚猛然睁大眼?睛,想起了白天韩念慈给他?打电话的事,他?急匆匆翻身而起准备挂断电话,冷不丁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奚奚。”


    禾奚骤然僵住。


    男声隔了几秒再次说话:“是?奚奚吗?”


    禾奚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被子焐热的手脚在慢慢变凉,脸上?所有的血色褪尽,拿着通讯器的手指也微微抖起来。


    电话那?头似乎信号不稳定,滋滋滋地时不时发出电流声,男人的声音很轻,或者可以说是?虚弱。


    禾奚张了下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储……”


    又过了一分钟,那?边叹了口气:“奚奚,我好想你。”


    第29章 贪生怕死(29)


    晚上?的岛屿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屋子里黢黑,遮光帘子拉得严严实实,连点月光也渗透不进来?,禾奚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听着储应珣的声?音,整张后背渐渐湿透。


    怎么可能呢,储应珣明明已经……电话里是提前录制好的恶作剧,还是?说他还没有睡醒现在只不过是?在做梦?


    总不会是储应珣复活了。


    虽然现在连感染物种都能出现,但?禾奚还不相?信一个死透的人能平白无故地活过来?。


    想到死透这个词,禾奚又蓦然停顿了下。


    真的死透了吗?


    当初他连储应珣的尸体都没看到,或许没死也说不定?呢?


    从听到储应珣的声?音起,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里,禾奚脑中活跃地过了无数个可能,萌生了无数个怀疑和猜忌,最终他松了松掐出白手印的左手,捏紧通讯器问:“你,是?活着的吗?”


    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禾奚还是?问了最为关心?的一个,他想知道储应珣究竟是?活人,还是?一具尸体,毕竟隔着一通电话?他什么也不知道。


    禾奚没察觉到自己睡意?完全消散,掩藏在紧张中的是?有点发酸的鼻子,他度秒如年地等着通讯器那边的人说话?,但?不知对方是?不是?没听见,禾奚只能听到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他正准备再问一次,猛地听见突兀的嘟嘟声?,再拿下来?一看,通话?结束了。


    怎么回事……


    再拨回去电话?显示对方不在信号区,禾奚试了数次,没一次有变化后终于死心?。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禾奚双腿跪坐压在被褥上?,因为长?时间没动弹膝盖酸软,他感觉呼吸不上?来?气,抿唇穿上?鞋过去开门,想呼吸点新鲜的空气,缓解下荒唐又震惊的心?情。


    他扶着门框走出门槛,脑子里还在猜是?不是?哪个对他积怨深重的小弟大半夜在吓他,走路不太稳当,打着漂浮就往前走了两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然后哐当一声?,禾奚骤然踢到一个空木桶,他先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就见脚底不小心?踢到的木桶翻倒,骨碌碌地往前滚了好几?圈,在大晚上?的声?音不知有多大。


    禾奚小跑着就要走过去扶住木桶,想让他别滚了,也别再发出声?音了。


    只有他自己被吓到还好,这个岛上?还有很多住户,他屋子旁边还住着纳肯和黑鳄桑诺那些,屋子又不隔音,要是?吵到人就不好了。


    最重要的是?,住在他对面的正好就是?脾气最差的那个。


    禾奚脑子里的所有情绪被紧张取代,他蹲下伸出手,眼疾手快地把木桶按住,赶在木桶碰到苏尔的房门之前,制止住了它的滚动。


    一口气还没松下来?,禾奚突然看见面前紧闭的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他一惊,按着木桶愣愣地顺着往上?一看,看见了一双自上?而下盯着他的双眼。


    男人衬衫扣子没系,看模样是?刚起床随便披上?的,中间微敞,露出形状流畅好看的小腹,头发凌乱柔软地全散在眼睛上?方,却没有让那副危险逼人的神情柔和哪怕是?一点。


    禾奚呆呆看着他。


    两人对峙了三四秒,苏尔意?义不明地出声?:“禾奚,大晚上?不睡觉玩木桶,你新开发的癖好?”


    禾奚双手扶起来?木桶,呐呐道:“我没玩……”


    他从纳肯口中听说过苏尔觉很浅,却没想到只是?踢一下木桶就能醒,他带着点吵醒人的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踢到的,没想吵醒你。”


    苏尔和门顶差不多高,站在那要稍微低一点头,“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个点出门,然后不小心?踢到木桶?”


    禾奚的掌心?还没有从木桶两侧移开,他肯定?是?不能告诉苏尔实情的,苏尔和储应珣本就不合。


    抬起头,正思?考着借口,禾奚的视线忽然一怔,眸中渐渐涌上?了惊讶,他半蹲在地上?,抬头往苏尔身后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苏尔身后靠床桌子上?的通讯器。


    有两部。


    一部是?苏尔自己的。


    另一部的花纹和型号都特别眼熟,分明就是?苏尔口中已?经?扔到了海里的通讯器。苏尔骗他说扔了,实际上?一直留在身边吗?


    禾奚脑袋往后仰着一点,月光投下来?模糊了他脸颊的界限,看上?去柔软好摸,他呆楞的时间太久了,超过了对话?需要的正常间隙,苏尔朝前走了两步,“说话?。”


    地上?半蹲的人肩膀一顿。


    苏尔以为他要解释晚上?为什么突然跑出门,又或者要像个兔子一样,战战兢兢说自己不该这样。


    谁想这个人下一秒低下头,从地上?捡起一个干扁得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放在掌心?里,忍耐地控诉道:“苏尔,你踩到我的花了。”


    苏尔听他一说,垂下眼。


    眯眼认了认,认出这朵花就是?他在观光车上?拿出来?的那一朵,被人一踩,立刻只剩下扁蹋蹋的一片,脏兮兮的多看一眼都是?受罪。


    再挪视线看了眼,只见蹲在地上?的人正抿着唇忍着什么情绪,那表情让苏尔以为是?打坏了他价值连城的一个古董,而不是?路边廉价到一毛不值的野花。


    苏尔皱起眉,“一朵破花而已?,你想要,去路边自己摘,摘光了都没人拦你。”


    禾奚蹲着,几?乎挨住下巴的膝盖有几?个结痂的红印子,掌心?里的花都成那样了也没见他要丢,“那怎么能一样,这是?别人给?的,和自己摘的不一样。”


    苏尔盯着他看,下一刻扯了下唇角,像是?难以置信到要气笑。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该夸禾奚是?倒打一耙的好手。


    本来?他出来?是?要教训人大晚上?扰民,这会忽然就变成他错了,嫌他踩了自己一朵破花,这花还是?无可替代的,自己摘还不行。


    苏尔正要说什么,突然见地上?的禾奚闷不吭声?地站起身,拿着那朵花准备回屋,他皱起眉,在人推门进去之前问:“谁送你的?”这么想要就让人再送一朵,有什么那么难。


    禾奚没说话?,低着脑袋走进屋里,然后慢慢转过身,抬手关上?门。


    苏尔的脸就这么被门隔绝在外。


    看不到男人后,禾奚连忙背靠着门松开一口气,他一只手抓着衣摆,仿佛还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速度,他缓缓呼着气,满脑子都重复着一句话?,苏尔没扔他的通讯器。


    既然苏尔没扔他的通讯器,那他就还有机会联系兰珏。


    兰珏那次莫名其?妙地打电话?过来?问他那种问题,一定?是?知道什么……


    他必须要给?兰珏回过去一次电话?。


    抱着这个心?思?的禾奚晚上?没有睡好,像是?有睡着,又像是?整晚想着事情没进入过深睡眠,等到早上?起来?去帐篷找秦集合时,秦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秦在洗手池擦洗着双手,回头往禾奚白皙脸颊上?的淡淡青色上?一扫,开口道:“如果有事就去做吧,今天没有新患者,我自己一个人能应付过来?。”


    禾奚怔了下,连忙摇摇头,秦是?苏尔的人,他的动向绝对会被秦一五一十告诉给?苏尔,如果太异常,苏尔会发现的。


    他解释说:“没事,我昨晚做噩梦了,没睡好,中午回去补补觉就行。”


    他都这么说了,秦也不好多说什么,给?了他一袋巧克力,让他揣在兜里饿了吃,然后转身去照顾患者。


    禾奚还像昨天一样,在秦后面端端盘子,做一点简单的助理工作,譬如包扎换药等等。


    中午有两小时的吃饭睡觉时间,听秦说可以休息了,禾奚立刻转身往屋子走。


    桑诺的屋子和他隔着一间,早上?他特意?强调不准来?找自己,桑诺这会在屋里,至于其?他人,早在比禾奚起床还早的时间,就都跟着苏尔出了门。


    禾奚注意?到这边没有人路过,垂着眼尽量若无其?事地走在中间,然而到了他屋子的时候,他脚步忽然一转,推开左边的门进了苏尔的屋子。


    苏尔的房间和他那个人气质相?符。


    被子没有叠,随意?地掀开扔在角落,地上?有几?根已?经?被杵灭的烟头,除此之外,没什么苏尔的私人物品。


    禾奚心?脏砰砰直跳,一方面担心?被人发现,一方面害怕苏尔把他的通讯器也一并带在了身边,没留在屋子里,这样以来?,他这趟冒险就是?白费力气没有丝毫作用。


    担忧在脑子里闪过,紧接着,禾奚就看见了桌子上?的通讯器。位置和昨晚一样,没有变动。


    禾奚眼睛睁大,苏尔居然没有带他的通讯器。


    不过也很好理解,苏尔骗禾奚说把通讯器扔到了海里,瞧禾奚那样子是?信了,大概率不会再找他要通讯器,可以放心?地把通讯器放屋里。


    凭禾奚平时的表现,他不认为禾奚会有胆子闯他的屋。


    如果昨晚禾奚没看到这部通讯器,他确实死也不会踏进苏尔屋子一步,但?就是?世事无常。


    禾奚心?跳飞快地拿起通讯器,看了眼时间,蹲在桌子旁边,掌心?微滑地点了开机。


    这部通讯器是?最新型号,续航好,开机快,但?在这个时刻禾奚连多一秒都嫌慢,他一会看看房门,一会看看通讯器,屏幕上?还在闪开机特效。


    禾奚半蹲着,双腿微微挤压,交叠的缝里鼓起一点粉白汗湿的肉,好不容易等到通讯器开机,禾奚立刻打开联系人,翻到兰珏的备注打过去电话?。


    嘟嘟的声?音像是?死神预警,禾奚的心?跳快得仿佛要断开血液流通,他盼望,快点吧,快点接通。


    苏尔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那就是?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回来?,可能就是?在他打通电话?的下一秒。


    禾奚忍不住抿唇往窗角望过去一眼,正要看外面有没有人经?过,掌心?里的通讯器突然一震,兰珏接通了。


    禾奚张了张口:“兰珏……”


    又是?像昨天那样,禾奚在极度紧张下声?音都没发出来?,是?第二次叫才叫出了声?。


    那边的兰珏呼吸声?响了响,有将近十秒时间没说话?,这十秒时间里他看到禾奚的号码,想起了那天听到的,禾奚非要黏人地叫人亲自己的声?音。


    当时那边的人是?谁?


    没有思?考出结果,兰珏状似冷静地对禾奚道:“十六号,找机会去和水大厦。”


    他貌似知道禾奚打这通电话?的原因是?什么,也知道禾奚肯定?会回电话?过来?,所以这些天一直在等,而等来?后,他没有废话?,直奔重点。


    禾奚越发从他这种态度中察觉到事情不简单,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吞了吞口水:“我知道了。”


    十六号,那就是?大后天。


    可他还不知道苏尔什么时候才回去。


    禾奚挂断电话?,又谨慎地把通话?记录删除,然后重新关机放回桌子原来?的位置,连忙从苏尔的屋子里退出去。


    一关上?门,禾奚转身就要往自己屋子走,就在这时,苏尔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禾奚。”


    淡淡的声?音像一把钩子,刹那间把禾奚的心?脏吊起来?,禾奚僵硬地一顿,三秒后才捏紧手看过去,就见苏尔和纳肯几?人从屋子后侧走过来?,正皱着眉看他:“你在这干什么?”


    禾奚老实说:“没,干什么,刚从治疗所回来?,很困,想睡个午觉。”


    苏尔身上?携带着一股水汽,还有若有似无的海腥味,黑靴的鞋跟底部有泥泞,能看出是?从外面回来?,他打量着禾奚。


    禾奚这两天都去治疗所帮忙的事他知道,这个点的确是?休息时间,苏尔将兜里的右手拿出来?,招手让禾奚过来?:“晚上?再睡,跟我去个地方。”


    禾奚怔了下,刚要问去哪儿。


    后面猛然传来?一辆大车刹停的声?音,与此同时车上?的人叫了禾奚一声?。


    是?陈如聘,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有点眼熟的面孔,禾奚过了会才想起来?那是?和他一起做助理工作的另一人。


    不知道陈如聘叫自己做什么,禾奚脸上?疑惑,抬手打了下招呼。


    陈如聘跳下车,向苏尔叫了声?老大,随后转身一把拖下车上?的一袋东西。那东西被他砸到地上?,由?于没封口,松散开来?,露出一个个稀奇古怪的东西。


    禾奚往后退了下,问:“这是?什么?”


    说起这个陈如聘也稀奇,他用脚尖踢踢袋子,“你在治疗所照顾了两天人,那些人都挺感谢你,叫我把这些东西送过来?给?你。”


    “这些有的是?我们岛上?特有的手织工艺品,喏,那个是?陶瓷,自己手做的,工艺不精做个乐呵,你看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禾奚连忙道:“要,我要的。”


    苏尔就在一边站着,清楚地看到原本眉眼耷拉的禾奚在听到是?那些人送他的东西后,唇角翘了翘,很开心?的样子。这人就喜欢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这也要高兴一下。


    他盯人看了会,啧了一声?:“走了。”


    禾奚这才回过头,表情很迟疑:“可是?这些东西我要放好才行……”


    苏尔盯着他,半晌扭过头:“纳肯,黑鳄,去办件事。”


    话?音刚落,纳肯立即满脸兴奋踏步过来?,脚底黑靴踏踏作响,嘴角笑容因为过于扭曲而显得变态。昨晚苏尔在大群里发布了一个奖赏极高的任务,抓捕两个走.私犯,事成以后人手一部PA-11直升飞机。


    那无疑是?诱惑力极高的任务,可惜苏尔只发了任务,没明说让谁接下这个任务。


    这会老大叫他去办事,是?不是?要选定?他去做?


    妈的,他太想要那辆直升飞机了!


    ……


    十分钟后。


    禾奚的屋子里。


    过于宽敞的床铺边坐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面庞深邃硬朗,神色是?平常惯有的严肃,两条手臂只是?拿东西放东西没怎么用力,都会有明显的肌肉起伏。


    他正坐在禾奚铺着软褥子的床榻边沿上?,一个个拿起袋子里的工艺品,轻拿轻放,放到问陈如聘要来?的行李箱里。


    而在前面一点的位置,纳肯半蹲在地上?,拿着件禾奚昨晚换下来?的衣服放到斜放在洗衣盆里的搓衣板上?,上?上?下下地摩挲。


    两条胳膊还有脚边的地板上?都溅了泡沫,纳肯抓着那件衣服,机械地重复手里的动作。


    用力点怕搓坏,力气小点又怕洗不干净。


    不知道怎么掌握度。


    洗个衣服出了一身汗。


    搓了有一阵,纳肯慢慢把衣服放进清水里,反复浸泡两次拿出来?,拿在两边手上?拧干。


    直到衣服彻底拧不出水后,纳肯忽然仿佛回了魂,猛地转头看向床边的黑鳄,麻木地、震撼地、不敢相?信地发出质疑:“你在干什么?”


    “我又在干什么??”


    第30章 贪生怕死(30)


    禾奚不知道苏尔要带他去哪,路上他也没问,腰酸腿软地?跟在男人后面。


    他在治疗所的时候基本没有坐下?来过,在几?间帐篷来来回回走,脚后跟几?乎都要磨破了。


    禾奚没好意思和苏尔说,怕得到一个矫情的?评价,悄悄变了下?脚底的?重?心,慢一步走在苏尔身后。


    苏尔余光看见他从右边的口袋里拿出一本巴掌大的?工作笔记,翻了两页,嘴唇纠结地?抿起来。


    又走两步后,他终于沉不?住气问:“苏尔,我下?午两点半要给?一个患者换药,现?在已经两点了,你要带我去哪啊?”


    他怕赶不?及换。


    “做了两天做上瘾了?你不?在有其他人会换,”苏尔施施然?朝前走着,走到一扇巨大闸门前站定,修长手指按到指纹解锁上,只听叮一声闸门骤然?向两边开启:“进来。”


    在闸门打开的?间隙,禾奚从中间缓缓开启的?缝中,看到大片长势高耸入顶的?绿植,青翠欲滴,枝干有人几?个腰粗,光看土壤的?色泽就能看出有人在精心养着这些植物。


    禾奚收起工作笔记,犹豫跟进去,控制不?住视线四处看看,像只从洞里探出的?小?香猪,正好奇打量着这个巨大温室。


    禾奚跟着男人一直往深处走,这一路看到了十几?种说不?出姓名?的?植物,都用玻璃罩罩着,他每一个都看过去,但脚步不?停,因为?想看多一点品种,越走越快,直到额头重?重?撞上前面男人的?背部。


    男人站定掠过来一道眼神,禾奚脸臊地?躲避开,向后退一步,想了半天问出一句:“苏尔,这是你的?温室吗?”


    苏尔没回他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嫌他明知故问,禾奚刚要再开口,冷不?丁一顿,眼中映入了大片鲜红色。


    男人的?身后是将近几?十平的?巨大花海,艳丽璀璨,生长在圆弧玻璃罩下?,每一朵都红似滴血,那是禾奚见?过最大的?玻璃花房。


    禾奚有点愣住了,不?明白苏尔带他来这的?目的?,是要让他像花奴一样拿着水壶过去浇水吗?


    正忍不?住异想天开,身边的?男人忽然?动了脚步,几?步走到一个半人高的?控制台上,他懒散地?垂下?眼,按了一下?最中间的?小?块红色按钮。


    按到最底部后禾奚听到轰轰的?声音,他向后撤了下?步子扭头看去,只见?玻璃花房右边靠墙的?地?方,有一盆精致的?小?款红花慢慢被打开了玻璃罩,和花房里的?是同种花型。


    不?算浓的?清香慢慢飘过来,禾奚正盯着那朵红花看,冷不?丁就看见?苏尔把它摘了下?来:“?!”


    禾奚那一刻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大概就像在看糟蹋大米饭浪费粮食的?人一样,瞪大眼睛看苏尔。


    苏尔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浑不?在乎地?挑了下?眉,走过来,把手里那朵艳到发?光的?花塞给?他,“拿着。”


    禾奚的?表情变得更怪,下?意识接过一朵比自己脸还大的?花,局促挺着背严肃地?用双手捧着,像得到老师小?红花奖章的?小?朋友。


    他讷讷道:“给?我的?吗……可为?什么要突然?给?我这个?”


    苏尔又看过来一眼,那意思是你怎么这么爱问蠢问题,他懒得答,绕过他身旁就往进来入口走。


    禾奚见?他离开也不?敢多待,赶紧跟上,走了两步他慢慢回过味来:“苏尔,送我这个的?意思,是要赔我昨天被你踩扁的?那朵花吗?”


    这个人又没完没了,在耳边哼哼唧唧地?问来问去。


    苏尔啧了声皱紧眉,见?有辆观光车在身边经过,看到他后停下?来,他提溜起身边的?禾奚就把人往车上一放,叫开车的?把禾奚送回屋子。


    开车的?人自然?认识苏尔,这个岛上的?所有人都对苏尔马首是瞻,收到苏尔的?指令,那人立刻肃然?地?点点头,禾奚刚刚坐稳还没反应过来,就拿着一朵红花被送回了屋。


    进到屋子的?时候禾奚还很茫然?,傻傻拿着那朵花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问邻近住着的?人要了个喝光饮料的?玻璃瓶,装了点清水,把花插进去。


    这个插曲没在禾奚那里留下?多大的?波澜,因为?他很快忙了起来。


    再过一天就是陈如聘的?生日,陈如聘准备在后天晚上举办生日晚会,这几?天好多人在翻箱倒柜地?搬东西?。


    禾奚偶尔在秦那里帮完忙以后,晚上会帮着打打气球,或者进厨房弄点奶油,这几?天做几?盆糕点出来等到后天当饭后点心吃。


    以往陈如聘也不?这么大操大办,纯粹是因为?这次苏尔在。


    而?这次生日会的?准备时间里,就属他一个寿星和苏尔最清闲,他只用吩咐别人做这做那,苏尔根本管都不?管。


    直到生日会的?当天晚上,苏尔从靶场回来,正好撞上禾奚在搬箱子。


    穿着一条白色短袖,大腿都没旁边那男的?胳膊粗,费劲巴拉地?搬着一个大箱子,也不?知道找别人帮忙,自己一个人晃晃悠悠搬着,看着走两步路都能摔倒。


    等到时摔倒又要各种药膏伺候。


    禾奚正把箱子往前面的?地?方搬,头顶就传下?来苏尔的?声音,男人走过来看着他,“上那待着,你凑什么热闹?”


    手里一空,箱子像没重?量一样被提到了另一人手里,禾奚愣了下?,拍了拍手心的?灰道:“他们等会表演节目要用到里面的?道具,我就帮忙搬一下?。”


    苏尔嗤笑一声,像是觉得他不?自量力?,禾奚早就习惯他没事就来这么一下?,以前还会脖子耳朵热,现?在只会热一点,他在旁边指着路,让苏尔把箱子放到红布后面。


    陈如聘的?生日会在傍晚六点开始,地?点在海滩附近,禾奚看了眼通讯器上的?时间,坐到一张小?板凳上面,温吞地?拿起一块小?点心吃。


    周遭人来人往很多,都陷在可以随便吃随便喝的?狂欢里,没人注意到禾奚肩膀僵硬,似乎在等着什么机会,无端有些紧张。


    生日会的?主人公陈如聘跟苏尔坐在一起,他们那一桌都是高大孔武的?男人,地?上放着一箱啤酒,不?一会就被几?个人你一瓶我一瓶瓜分喝完。


    陈如聘已然?有些上头,他叉开双腿坐在凳子上,拿着一个空瓶子吐字不?清地?说着什么,坐在一边的?苏尔神色毫无异样,微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面庞深邃。


    陈如聘把瓶子里的?最后一滴酒喝光,翻过瓶子来倒了倒,顿时来了脾气:“怎么就买一箱酒,这哪够喝。”


    苏尔嫌他吵吵嚷嚷烦人,睁开眼,准备叫一边的?纳肯再去买箱酒过来,这时,不?远处的?禾奚忽然?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几?步走到苏尔身边:“我去买吧。”


    闻言,苏尔抬起眸不?动声色地?看向了他。


    他倒是有眼色,估计一直在观察着这边,所以对这边的?动向了如指掌,见?缺东西?一下?就跑过来了,只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人突然?殷勤也是有理由?的?。


    见?苏尔一直波澜不?惊地?盯着自己,禾奚长长的?眼睫毛眨了一下?,小?声说:“苏尔,我买完以后,能不?能给?我一点跑腿费?昨晚我看见?岛上有地?方开夜市,我有点想逛。”


    哦,原来是想要钱了。


    禾奚原本是有钱的?,但是账户早就被韩念慈全部冻结了,那天苏尔给?的?黑卡禾奚也在第二天还了回去,所以他现?在身上一点钱都没有。


    苏尔看着面前抓着衣摆有点窘迫的?人,从身上拿出钱币,全部放到了桌上。


    现?在都用通讯器付账,就算身上带纸币也不?会带多少,但是禾奚拿起那沓钱后,才发?现?并不?少,足有二十多张,他连忙把钱收好放在右边的?口袋里,转身准备去买酒。


    岛上的?所有人买东西?都去同一个地?方,卖酒的?也在那边,离海滩不?远,禾奚拿着钱向老板买了一箱酒,交出去五张,把剩下?的?重?新装好带回去。


    这岛上的?人都被陈如聘提点过,卖酒的?老板见?是禾奚来买的?酒,少要了一张,还亲自帮忙把箱子搬去了海滩边。


    陈如聘看到酒就拿过一瓶打开咣咣喝起来,一边的?苏尔没碰他递过来的?酒,抬起眼看面前还不?走的?禾奚:“还有事?”


    禾奚被问得有些懵,他慢慢拿出口袋里的?钱,将折叠成一半的?钱往前伸了伸,“可是这些钱你还没收回去。”


    苏尔啧道:“你说想要跑腿费,不?是给?你了,怎么,嫌少?”


    禾奚完全没这么想,反之这是他见?过最多的?跑腿费,而?他只是去买了瓶酒,箱子还不?是自己搬回来的?,这钱拿着都有点于心不?安……


    但他垂下?眼不?知想了些什么,摇了摇头,把钱收好放了起来。


    见?他收好钱坐在一边重?新吃东西?,苏尔便拿起了酒杯,让纳肯给?他添新的?。


    禾奚坐在他后面,桌子上有好几?盘不?同样式的?甜点,他每一样都拿起一块吃,像小?仓鼠似的?放在嘴巴里面慢吞吞嚼。


    吃到半途他见?苏尔喝了太多酒,还轻轻拉了下?他后衣摆,小?声问他要不?要吃块甜点。


    刚给?了他跑腿费,现?在倒是挺热情。


    苏尔把酒杯放回桌上,瞥他一眼让他自己吃。


    和陈如聘不?同,苏尔喝酒不?上脸,也看不?出醉不?醉,他坐在那里还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能说能笑,但是禾奚能听出来,他回话的?速度慢了点。


    禾奚低着脑袋将最后一块甜点放进嘴里,吃完以后他看了眼时间,以想上厕所的?借口离开了。


    从海滩离开以后,他绕到小?岛的?后面,远远就看到海边有人在租赁摩托艇。


    禾奚呼了口气,从身上拿出刚刚得来的?跑腿费,交出去六张租用两小?时。


    晚上八点左右,禾奚开着租来的?摩托艇,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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