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帝台殊色 > 30-40
    姓氏


    南宫月放下帘子, 心里愣怔怔回不过神来。


    往常斯文的郎君,私下里惯会耍横斗狠,倒是难得一见?。


    如果慕凌风在这里的话, 断不会出现这种局面吧?


    南宫月紧了紧袖口, 里面有一支墨玉簪, 是她?让齐公?公为慕凌风挑选的贺礼。


    眼看日头西?斜,她?顺着石径往外走, 今日怕是见?不着了。


    虽没有见?着人,公?卿家的儿郎倒是都见?了一面, 慕飞扬带领的一帮庶出纨绔子弟,和慕凌风身边聚集着的世家嫡子,气韵截然不同。


    如果说这里面的谁,想纳进后宫的话,她?一个也没看上。


    晋国公?府明显将?她?要来冠礼的消息, 悄悄透露给了世家大族和公?卿之家,听水榭里面的争吵声,似乎看不上晋国公?府的做法?。


    她?当初答应慕凌风得空会来,并?没有明旨,慕凌风就那么笃定她?一定会来?


    南宫月一边走,一边想着晋国公?府的用意?,发现走到了一个分岔路,一个碎石夹道,和一个松柏半掩的小路,旁边是高高的院墙,四周安安静静, 她?似乎真?迷路了。


    正?犹豫该走哪条路时,只见?碎石夹道尽头人影一闪而过。


    南宫月果断选择了碎石夹道, 好歹遇上个人问问。


    待她?穿过小道,竟来到了一处肃穆的院落。


    四下无人,刚绕出连廊,突然一声暴怒,自紧闭的门扉传了出来。


    “跪下!”


    “祖父消消气,当心身子。”


    南宫月愕然,这是晋国公?的书房?


    正?愣神之际,冷不防被人一把拉到窗下,同时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韩非离拉住南宫月,给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


    菡萏院里,慕晴拢了拢外衫,想着母亲的嘱托,望了一眼纱帐低垂的大床,脸上一阵燥热。


    “小姐,”贴身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喘着粗气,“奴婢远远看着王爷朝这边来了。”


    “那你快去通知母亲,走后门,别让人发现了。” 丫鬟急忙应下,又?猫着腰从?后门出去了。


    这时候,赵宴礼也在小丫鬟的指引下来到了院门口。


    “王爷,这就是菡萏院,奴婢告退。”小丫鬟将?人带到,行礼就退下了。


    赵宴礼冷眸扫了一眼半掩的院门,姿态闲适地过门不入,避到一侧的山石旁,伸手隔空打了个手势,一暗卫立刻现身,跪下回禀道:“主子,已?将?亭山侯带去了陛下身边,前院也已?经安排妥当。”


    “通知彩蝶跟去伺候,再敢离开半步,就不用待在侍卫营了!”赵宴礼吩咐道。


    暗卫应是,一个闪身离开了。


    跟在身后的章平问道:“主子,这菡萏院还去不去?”


    “去!”赵宴礼眼神冷厉,“去将?那个叫孙钊的,诱到菡萏院来。”


    赵宴礼捏了捏玉龙戒,他一出大厅就知晓了南宫月遭到慕飞扬的调戏,现下还想用肮脏的手段来要挟自己,晋国公?府的后院果真?肮脏不堪。


    这样出身的慕凌风,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谦谦君子吗?


    姑母养的好儿女,一个想诱惑他,一个想诱惑陛下。这么多年还是死性不改,想要的就知道用下三滥的手段去抢,将?晋国公?府的后院搞得一团糟不算,还想将?手伸到宫里来了。


    不知死活!


    两年前,他这个好姑母硬是想促成和北越的联姻,好让祖母出面逼他一并?娶了慕晴,结果,半路杀出来个南宫月,砸了王府,搅黄了这桩婚事。


    人人都道是陛下砸了王府,冷落了他,他才没有娶北越公?主。事实上,是他偷偷命人传话给南宫月,却没想到她?反应那么激烈,直接砸了王府。


    犹记得当时王府一片狼藉,南宫月脚下踩着红绸,红着眼睛望着她?,一言不发,任眼泪簌簌往下掉。他败下阵来,待要哄她?,她?却甩开衣袖回了宫,一个月没理他。


    那座王府砸了也好,除了祖母,那里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一个人,值得他留恋。


    赵宴礼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想起六岁那年,自己穿着一件破夹袄,在大雪纷飞的傍晚,躲在王府祠堂里,偷偷吃供桌上的祭品。


    他自小在西?戎边境长大,父亲战死沙场后,母亲也跟着病逝了。他年幼,说话带着浓重?的西?戎的口音,回到京都王府,人人都嫌弃他,姑母更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孤煞星,讨债鬼,克死双亲。


    他至今不知道,姑母为何用那样恶毒的话,来咒骂一个懵懂的孩子。


    幸好,他被孝贤帝发现了,将?他从?供桌底下拉出来,心疼地握着他的手,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


    他当即点了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祖母追出门去,偷偷给他塞了几张银票在身上,又?塞了几个荷包给他身边的内侍。


    那时候祖母的眼神,他至今还记得。


    “主子,孙钊过来了。”


    章平的话打断了赵宴礼的思绪,他点点头,隐在山石后面,就看到石径尽头,一个靓蓝色绫缎袍子的郎君,疾步朝菡萏院走去。


    单看模样和打扮,孙钊还算不错,只一点,孙钊和晋国公?世子的贵妾有旧,是慕飞扬的表兄。


    孙家根基不在京都,家中富贵在京都却苦无门路,搭上了世子贵妾同乡的契机,这才待在慕飞扬身边。


    这样的人,赵宴礼愿意?给他机会,就看他能不能抓得住了。


    他要给姑母一个教?训,却也不想真?的毁了慕晴,孙钊一心爱慕慕晴,如果慕晴能安心和他生活的话,日子应该也不会差,如果她?仍是执迷不悟,那就是她?自己的命。


    孙钊急匆匆走进菡萏院,刚推开门,就听得一个极具魅惑的声音。


    “表哥,你怎么才来啊。”


    孙钊的眼睛一下瞪直了,只见?慕晴背对他,香肩半露,发髻松散,一副刚刚被浸染过的模样。


    见?身后之人没有动静,慕晴勾起唇角,想着母亲教?的姿势,娉娉婷婷地回转腰身。


    待看清来人后,她?“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


    这时候,世子夫人赵玉领着几位夫人来到了菡萏院门口,听到动静,她?以为事成,便大喊一声冲进了院中。


    ……


    前院书房内,慕凌风正?被晋国公?训话。


    “今日陛下未到,你该如何收场?之前你是怎么给我保证的?看看今日的满府宾客,明日怕咱们慕家就成了整个大雍的笑话,说我们痴心妄想,觊觎凤君之位!”


    晋国公?低声压抑的声音隔着窗子,传到窗下两人的耳中,南宫月皱了皱眉。


    韩非离不满地瞅了她?一眼,指着里面,无声地对她?说,“既然来了,为何不告诉他?”


    南宫月冲他摇了摇头,她?也没想到误打误撞走到了晋国公?的书房,要不是韩非离及时出现拉住了她?,她?怕是早就被发现了吧。


    如果发现了会怎么样呢?南宫月忍不住多想,晋国公?会让她?的身份曝光吗?还是会私下里说几句话,偷偷送她?出府?


    听里面的意?思,好似盼着她?能以帝王之尊参加冠礼,可这跟凤君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好奇来看看公?卿家的儿郎,怎么就能笃定慕凌风是凤君了呢?


    难道她?以国君之身来参加冠礼,就是昭告天下她?要立慕凌风了吗?所以,慕凌风得到她?允诺时,笑得那样开心,也是为了这个?


    她?想选他当凤君是一回事,被逼着选他是另一回事!


    “孙儿已?经着人去宫里了。”慕凌风道。


    “今日这事如果无法?善后,你想过后果没有?”


    晋国公?拿着拐杖敲了敲地面。


    “孙儿笃定陛下一定会来,是赌陛下对孙儿的情谊。”


    “情谊?”晋国公?自嘲道,“自古天子多薄幸,若不然,我慕家早该出皇后了,还轮得到萧家和韩家张扬!”


    慕凌风默不作声,老一辈的恩怨,他略有耳闻,却不敢深究。


    窗外,南宫月听得云里雾里,询问的目光看向韩非离,他也疑惑地摇摇头,屏住呼吸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晋国公?道:“你是嫡长子,慕家的兴衰都应落在你身上,你想给你母亲挣得体面,想给我们慕家带来荣耀,凤君这条路最不稳妥。


    凤君看似无上荣光,却囿于?宫闱不能涉政,况且雷霆雨露均是圣恩,若你没有恩宠了呢?看今日陛下的态度,你还不明白?吗?”


    “可这也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不是吗?祖父答应过我,如果我被立了凤君,晋国公?府一切听我吩咐。”慕凌风回道。


    “我是答应了你,如果你被立了凤君,国公?府和慕家军都是你的。你想要驱逐孙姨娘和你四弟我也不拦着,只一点,皇子必须随慕姓。”


    南宫月心头一震,韩非离也皱紧了眉头。


    随慕姓?晋国公?想造反?


    书房里沉默一瞬,随即响起晋国公?愤恨的声音,“这是南宫家欠你姑母的,只好她?南宫月来还!”


    “祖父,”慕凌风的声音好似颤抖。


    “不必说了,如果做不到,就娶了清宁郡主吧,她?千里迢迢参加你的冠礼,你待会出去见?她?一面,安抚住她?。”


    慕凌风讷讷不言。


    南宫月则是睁大了眼睛,清宁郡主?远在涿州的堂妹,为了慕凌风来到了京都?


    正?僵持之际,下人匆匆进来回禀,“国公?爷,菡萏院出事了,有外男进院冲撞了三小姐,三小姐的身子被看了去,夫人请大公?子立刻过去。”


    南宫月脑袋嗡的一下,如大水漫过头顶,耳朵瞬间失聪了一样。


    菡萏院……外男……那不是她?传话给赵宴礼的吗?他进了菡萏院,看光了慕晴的身子?


    墨玉


    前院忽然嘈杂声响起, 慕凌风风卷残云般旋出了书房。


    “孽障啊,孽障!”晋国公捶胸顿足,满是懊悔和愤恨, 一个站立不稳, 踉踉跄跄倒在了书案上?。


    身旁的仆人一把扶住, “国公爷,国公爷您怎么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 国公爷晕倒了。”


    趁着前头纷乱,韩非离立刻拉着懵怔的南宫月快速离开。


    却?没?发现,一袭红衣的少?年正站在曲廊的拐角,静静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


    两人沿着碎石夹道?出来,就看到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忙作一团。


    韩非离瞧出南宫月神色有异, 想要责她私自出宫的话就打住了,要不是这趟,他们还听不到晋国公的打算呢。


    原来表面?人畜无?害的皮囊下,竟然是披着羊皮的狼,为了一己私欲,拿自己的终身做赌注,还妄想蚕食中宫,改换姓氏!


    也怪他识人不清,乱点鸳鸯谱,差点害了陛下。


    “般般,趁着府中忙乱, 我们赶紧出去?”


    晋国公府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天下好儿郎多的是, 比他慕凌风长?得好看的…恭祝号-梦白推-文台…也有!楚瑀和……赵宴礼……也还不错。


    想起赵宴礼,韩非离心里郁作,以前看不上?的那个老男人,此刻居然觉得还不错。


    南宫月只机械地点了点头,她还处在菡萏院外男看光慕晴身子的消息里,回不过神来。


    韩非离又自责又心疼,拉着南宫月专挑僻静的小路走。现下后院出了事,想必很快就会送客,南宫月此刻的样子,万一被?认出来,就糟了。


    刚转出一片竹林,韩非离忽然停住了脚,拉着南宫月迅速躲到一侧的假山凹里。


    耳边同?时?响起一个娇媚女郎的声音,


    “慕郎,今日是你的冠礼,这是我亲自做的墨玉簪。这块墨玉是蒲甘进?贡给我父王的,我见玉质特别,就留了下来。全天下应该再找不出第二支了。”


    南宫月闻言,摸了摸袖中装着墨玉簪的锦盒,没?有第二支了?


    她踮起脚尖,透过山石竹林的缝隙,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姿玲珑的女郎,俏生生站在慕凌风面?前,拽着他的衣袖,将一个大红锦盒塞到了他手里。


    “当初我做这支簪子的时?候,还做废过不少?次品,就算是次品也卖出了天价,像这支成色如此通透的簪子,天下仅有一支,都说羊脂可遇,墨玉难寻,唯有此簪,才配得上?慕郎。”


    “多谢郡主?,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郡主?远道?而来,理应陪公主?在府中走走,可眼下府中有急事,改日国公府定当好好招待郡主?,还请郡主?恕罪,长?亭告辞了。”


    “站住,你是不是去见昭和?我都听说了,今日这么盛大的冠礼,你就等?着她来对不对?她来了是不是?你还想瞒着我?”她话音里带着哭腔,似万般委屈。


    “你如果喜欢她,当初为何避去涿州?现在为何突然又有了凤君的念头?”


    “郡主?,休要再说。”


    “为何?难道?你在涿州对我的情谊都是假的吗?你说过你喜欢乖巧听话的女郎,最讨厌强势跋扈的,说你在宫中不耐才去的涿州。如今我努力成为你喜欢的样子,你为何又变卦了?”


    女郎哭得梨花带雨,慕凌风似有不忍,转过了身,女郎见状,颤颤巍巍扑进?了他怀里。


    韩非离急忙转身捂住了南宫月的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慕凌风当真可恨!


    ……


    天渐渐昏暗了下来,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


    南宫月坐在韩非离的马车里,掀起帘子一角,看着晋国公府门口鱼贯而出的宾客,还有脸上?仍旧带着笑意的世子,一派宾主?尽欢而散的模样,只不过,理应送宾客的大公子换上?了四公子慕飞扬。


    慕飞扬一袭红衣,站在世子身旁,彬彬有礼地送别,俨然是世家嫡子的气度,哪里还有回廊上?那个轻薄浪荡子的影子。


    恰在这时?,红衣少?年突然抬眸,眼神越过飞舞的雪花直直扫向南宫月。


    南宫月一惊,急忙放下了帘子,暗道?慕飞扬好生敏锐。


    慕飞扬嘴角勾起,亭山侯马车上?的帘子忽然垂下,挡住了视线,却?在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那双难忘的眼睛。


    他是家中庶子,因课业被?夫子夸奖,央求父亲破例带他去了宫宴。宴上?,他遥遥看向坐在最中间的昭和帝,只一眼,他便记住了她的眼睛。


    回廊上?,他再一次看见了那双令他魂牵梦绕的眼睛,尽管她装成侍女的模样,掩盖住了原本的相貌,可眼睛遮盖不住,他也绝不会认错。


    他不知陛下为何装扮成宫女进?府,却?没?有戳穿,还暗中将她引到了祖父的书房……他就是不想大哥如愿,有了清宁郡主?,还肖想着当凤君,还想将他和他娘赶出国公府,不自量力!


    南宫月放下帘子心还安定不下,怎么觉得慕飞扬认出她来了呢?


    先前在回廊上?,慕飞扬表现得就很反常,明明说了是摄政王的侍女,他仍旧不依不饶。如果不是认出她,就是因为私下议论摄政王红颜知己的话,怕被?牵连?也不像。


    南宫月瞟了一眼跪在旁边的彩蝶,问:“你在后院可打听到了什么?”


    “回陛下,今日出席的宾客,除了公卿世家,还有来自朔州怀德王府的清宁郡主?,清宁郡主?和慕晴小姐交好,今日进?府也是给慕晴小姐贺生辰的。还有,世子夫人有意相看世家儿郎,为慕晴小姐择婿。奴婢就打听到了这些?。”


    “没?有了?菡萏院是什么情况?不是说慕晴被?外男冲撞看光了身子?”


    彩蝶的头低了低,“奴婢不晓得菡萏院的情况,奴婢那时?远远跟在陛下身后,以防不测。”


    南宫月无?语,随即想到了水榭里的争执,又问:“那前院呢?”


    “奴婢发现,陛下进?入那个院子后,慕四公子遣走了院子周围的守卫,待陛下离开后,他又亲自关上?了陛下经过的那扇暗门。”


    故意引她偷听?是慕飞扬做的?


    南宫月忍不住偷偷掀起帘子一角,这时?一股寒风吹进?来,韩非离一身风雪走了进?来。


    “走吧?”


    韩非离用目光询问南宫月,然后看了一眼彩蝶,他刚刚和熟人寒暄了几句,车内怎么就多了个人?


    南宫月收回手,吩咐彩蝶,“寡人同?亭山侯回去,你下车等?摄政王,不必跟着伺候了。”


    彩蝶想到暗卫传话,犹豫着不肯走,一面?是主?子的命令,一边是陛下口谕,此时?此刻她脑子转不过来了。


    韩非离眉毛一挑,猜出她是谁的人了后,斥道?:“怎么?想抗旨?”


    彩蝶连说不敢,灰溜溜下了马车。


    ……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铺天盖地。


    马车缓慢地行走在街道?上?,韩非离愤愤不平地同?南宫月说起晋国公府。


    “没?想到慕家有那样的算计,亏我之前还觉得慕凌风不错,一副爱慕痴情与你的模样,如今看来,他就是伪君子,真小人。一边和清宁郡主?纠缠不清,一边还频频造势想当凤君,将我也算计了进?去!”


    “我都不气,小舅舅生什么气。”


    南宫月从袖中拿出锦盒,取出里面?的墨玉簪,“清宁说墨玉簪只有一支,其他都是残次品,寡人记得这支簪子恰巧就是朔州进?贡的,小舅舅看看,是否有瑕?”


    韩非离接过,仔细瞧了瞧,“还真看不出来,这簪子先放在我这儿,我找人仔细瞧瞧,有信了回你。”


    他收起簪子,看南宫月神色恹恹的样子,不放心地道?:“般般,你当真不生慕凌风的气,要不是我招他去了上?林苑,没?有怂恿你考虑慕凌风,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尴尬的境地。


    幸好你今日没?有大张旗鼓地去,这要是一国之君去了他的冠礼,想不立他当凤君都不行,到时?候御史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南宫月后知后觉赵宴礼的用心,阻止不了她去,就安排她用另一种?身份,是为了让她侧面?看清慕凌风的为人吗?


    如果说书房偷听是被?慕飞扬刻意引导的,那么水榭里面?郎君们的争执,大家对晋国公府多有鄙夷的态度,还有慕飞扬那帮纨绔子弟对慕凌风的不屑一顾,以及竹林中他和清宁郡主?的私会……是不是也是蓄意引导,让她发现的?


    赵宴礼啊赵宴礼,知道?她动了立慕凌风的念头,故意为之!


    南宫月忽然厌烦至极,比起慕凌风,她更生赵宴礼的气,明知道?慕凌风不妥当,还换着法?子让她知道?,这是不耍她玩儿吗?


    慕凌风和清宁郡主?有染,已不是清白良家子,那他赵宴礼还有红颜知己呢!今日又在后院看光了慕晴的身子,是不是不日就要迎娶慕晴过门了?


    南宫月心里忽然升腾出一团火,想要砍了赵宴礼的心都有了。


    恰在这时?候马车一个颠簸,窗帘晃动,满春楼三个大字出现在眼前。


    南宫月扒开帘子,白雪皑皑中一个红灯高悬的三层小楼,映入眼帘。


    她在回廊听那帮纨绔说得清清楚楚,满春楼的头牌仙玉琼是赵宴礼的红颜知己。


    “停车。”南宫月高呼一声。


    寡人今日倒要瞧瞧那仙玉琼是个什么模样!


    花酒


    满春楼里人声鼎沸, 红灯高悬,丝竹声?不绝于耳。


    三楼的雅间里,南宫月一身男子装扮, 伴坐在韩非离一侧, 曲着一条腿, 斜躺在一个舞姬怀里,手?里转着酒樽, 眼睛迷离地欣赏着歌舞,一派世家小公子放荡不羁的模样。


    厅堂里十几个衣着暴露的舞姬, 扭动着曼妙婀娜的腰身,对着在座的两人搔首弄姿。


    韩非离掩面,秦楼楚馆他不是没有来过,可身边跟着一个娇滴滴的女郎,还是大雍最尊贵的女郎, 让他如坐针毡。


    偷偷觑了南宫月一眼,虽然在马车上她嘴上说不生气?,不在意,可看如今这般模样,哪里是不在意不生气?,这分?明是气?炸了!


    他心里急得团团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都怪他太大意,以为南宫月说看看满春楼,就?是下来看一眼,哪想到她直接换了男装, 点名要仙玉琼进来伺候。


    就?这么着横冲直撞地上了三楼雅间,他拦也拦不住。


    都怪他平时和陛下玩闹, 没什么长?辈的威慑力,劝不住她。这要是被哪个眼尖的发现他带陛下逛青楼,御史能骂死他。即便朝臣没有发现,他那身为执金吾中尉的大哥,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能请家法打死他。


    眼看着一坛坛美?酒抬了上来,南宫月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韩非离只觉得臀部一紧,仿佛看到了大哥正拿着大棍朝他臀部落下。


    此地不宜久留,韩非离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两步跨到南宫月的几案前,俯身夺下她的酒樽,“般……那个公子,仙玉琼今日?怕不得空了,酒多伤身,快跟我回去。”


    “啊?”南宫月抬起头,那双潋滟的双眸润着微不可察的愁绪。


    韩非离哑住,他最见不得南宫月这种眼神,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泪汪汪惨兮兮地巴巴望着你。想劝她的话?就?堵在了嗓子里,蹲下身子和她打着商量,“酒不要再喝了,时辰也不早了,要不我们改日?再来?”


    “韩兄啊,怎可辜负如此美?人和美?酒,”南宫月粗着声?音,顺势拿回酒樽,学着今日?三重席上那些?男子的处事方式,“来,美?人们,谁能让韩兄喝下这壶酒,公子我就?赏她百两银子!”


    韩非离:韩兄??南宫月你过分?了啊!


    未等他反应过来,五六个舞姬一窝蜂涌了上来,左环右抱,上下其手?,娇媚地叫嚷着,“韩公子,婢子来喂您……”


    舞姬们使出浑身解数,将他拉到他自己的几案后,撩开衣服,酥-胸半露,玉颈低垂,白嫩嫩的大腿压在韩非离身上,硬是将他按坐在席上动弹不得。


    韩非离被迫被灌了好几杯酒,挣扎着想起身,余光发现南宫月大笑着看他的狼狈模样,可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眸中似有流光浮动,脆弱得宛如琉璃,一碰就?碎。


    她家般般是真伤心了吧?第一次心动的郎君,不喜欢自己,却还装作情?深不寿的样子,任谁撞见,都会受不了吧。


    今日?就?由着她吧,不就?是喝花酒了,世家儿郎哪个没有在青楼喝过?就?算被大哥打死也不冤,谁让他怂恿了陛下,非要考虑慕凌风那个人面兽心的玩意啊!


    般般伤心,他也跟着心痛,今日?他去凤栖宫,又看到了庄家那个小丫头,自那次硬逼着她认错以后,她好像就?不理他了,规规矩矩的,挑不出错处,就?是那副和你不熟,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有点让他烦忧。


    当得知陛下私自出宫,他心里着急,将跟在后面的她骂哭了。也不会哄,又挂念着陛下,偏嘴硬说了几句重话?,他离宫的时候,她还在哭,也不知道气?消了没有。


    他怎么想起庄家小丫头了?定?是自己气?糊涂了。


    南宫月将酒樽放下,身侧的舞姬立刻执起酒壶,“郎君,再满一杯。”


    一只柔嫩白净的小手?却挡开了酒壶,舞姬见状,怯生生地问,“是不是婢子伺候得不好?婢子再唤个人来伺候郎君?”


    南宫月摩挲着酒樽,扫了一眼厅堂里的舞姬,也不是说满春楼歌舞有多么好,比起宫里舞乐司的舞技差多了,不懂为什么郎君都想着法子来此,大雍不准官-吏狎妓,可这股偷摸着逛青楼的风气?,反而越压越助长?。


    她是来看仙玉琼的,不是来欣赏歌舞的,人没见到,不能就?醉倒了。


    “去看看仙玉琼现在是否得空了,今日?小爷非要见她一面不可!”


    “郎君,仙姐姐是我们这里的头牌,轻易不肯见人,像郎君这般慕名而来的公子每天都有,若郎君与仙姐姐相熟,有什么信物,或者?郎君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奴婢可以试着通传。见与不见,还得看仙姐姐的意思。”


    “哦?”南宫月来了兴趣,这仙玉琼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不成?,见一面还得看她心情??


    “那公卿家世家里的郎君,若想见一面,她可会允准?”


    “仙姐姐并不看重出身门第,有落魄郎君未花一钱也能博仙姐姐一曲相送,公卿家的郎君就?算花重金,被仙姐姐拒之门外的也大有人在。”舞姬自豪地道。


    “这样啊,”倒是位奇女子,南宫月更想见一见了,这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赵宴礼呢?赵宴礼可是她心甘情?愿,不经等待随唤随到?


    “你现在就?去通传,就?说是赵宴礼的表弟,慕家四郎慕飞扬,请她一曲觅知音。”


    南宫月鬼使神差地道出了慕飞扬的名号,亭山侯的名头太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还是慕飞扬的名头好使一些?,他是摄政王名义上的表弟,又不显眼,谁让他今日?惹了她,这个锅活该他背!


    舞姬眼中精光一闪,连忙应下,出了雅间。


    常年混迹在满春楼的人,哪有不会认人的本事,晋国公慕家四郎她可是见过的,雅间这个郎君是个生面孔,却能直呼摄政王的名讳,又能堂而皇之地假借他人之名,来历肯定?不凡。


    她只顾着盘算,转身撞到了一个人,抬头看清来人后,吓了一跳,“慕,慕公子……”


    正是晋国公府四公子慕飞扬。


    慕飞扬送完宾客,躲开后院的污糟事,被好友拉到了满春楼。


    看着舞姬明显慌乱的神情?,他眉头一皱。


    ……


    赵宴礼直到天黑方从晋国公府出来,就?看到彩蝶惊慌地站在马车旁,不见南宫月的影子。


    疾步上前撩开帘子,看着空空如也的马车,他心中一涩,顿时空落落的。韩非离找来定?是带她回宫了,可明知道会这样,却还是奢望她能在马车等他一起回去。


    抬头望着飘落的雪花,淡淡道:“人呢?”


    “主子恕罪,”彩蝶跪在雪地里,“陛下问奴婢前院发生了何事,奴婢回禀说慕四公子故意将她引去了书房,陛下仿佛生气?了,将奴婢赶下了车,和亭山侯走了。”


    “只问了你前院的事?”


    彩蝶仔细回想了一遍,接着道:“还问了奴婢后院的消息,又说到菡萏院发生了何事,奴婢当时在前院,并不知晓。”


    赵宴礼猛然转身望向?身后的晋国公府,此刻府门紧闭,仿佛将所?有龌龊全都关进了牢笼里。


    他握紧了拳头,吩咐立刻回宫。


    马车穿过风雪疾驰在官道上,在即将到达宫门的时候,章武骑着一匹骏马风驰电掣地追了上来。


    “主子,刚刚接到密报,陛下和亭山侯现在在满春楼里,点名要见仙玉琼。”


    章武神情?紧张地禀报,天知道他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多么震惊,再三确认了以后,急忙奔来。


    赵宴礼甩开帘子下车,凝着一张俊脸骑上章武的马,吩咐道:“封锁消息,立刻去找执金吾中尉□□卫,和他言明利害,令他带人速去满春楼接应。”


    说完一夹马腹,消失在风雪中。


    ……


    满春楼这边,南宫月频频向?门口张望,满心期待着见到仙玉琼。


    这时,哐当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踹开,紧接着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何人打着爷的名号要人,活腻了!”


    歌舞丝竹声?戛然而止,南宫月拿着酒樽的手?一抖,险些?甩出去。


    “谁?谁敢在本侯面前自称爷,哪个活腻了!”


    韩非离已经醉了八九分?,闻言晃着身子往外看,可他刚探出头,就?又跌到了席上,被左右舞姬扶住,轻声?宽慰。


    慕飞扬踹开门,迅速扫了一圈大堂里的人,一个酒鬼看着已经醉了,一个面皮白净的小公子,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瞪着他。


    他正在气?头上,今日?后院那龌龊事被人瞧了去,偏偏被算计的还是和他有点渊源的表兄,躲到满春楼还被人冒名邀头牌仙玉琼,还拉了个大靠山摄政王当表兄,当真是给他长?脸。


    可当他看清楚小公子的模样时,心脏猛地一缩,她……她怎么在这儿?!


    慕飞扬无数个念头呼啸着从脑海里划过,立刻做出了决断,他转身看着身后跟着的几个好友,长?臂一伸,宽大的衣袖阻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走走走,你们先去隔壁等我,我要私下里和她算账。”


    将人全部赶走,确定?没人认出来后,慕飞扬松了一口气?,又重新将门紧紧合上,这才回身看向?那个小公子。


    小公子端着酒樽,遥遥向?他一抬手?,他脚下便不受控制般挪了过去。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跪坐到了小公子身旁,舞乐继续,刚刚那一幕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


    慕飞扬将南宫月身边的舞姬遣走,拿起酒壶亲自给她斟上,然后小声?地说道:“您的护卫呢?您怎么能到这里来,门口也不留着护卫,万一被人冲撞了怎么办?”


    南宫月放下酒樽,手?肘撑着桌案,捧着脸歪着头看向?他,“除了你,没人敢踹我的门!你早在回廊时,就?认出了我,是不是?”


    “是。”慕飞扬避开了南宫月的视线,只觉得被她那样盯着看,耳朵有点发烫。


    “也是你故意引我去书房的?”


    “是。”慕飞扬干脆地承认了。


    南宫月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慕飞扬忐忑地道:“陛……公子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南宫月再次望向?他,不同于回廊那次的咄咄逼人,此刻的他温顺得像只被驯服的细犬,剑眉星目,鼻正薄唇,突然让人心生好感?。


    他和慕凌风竟然一点不像,他大概随了他生母吧,传说她生母是个极美?丽的女子。


    慕飞扬见她不说话?,轻声?道:“我不想陛下被蒙在鼓里,陛下当配得起天下间最好的儿郎,而他不配!”


    南宫月身子前倾,忽然靠近他,“哦?天下间最好的儿郎,谁啊?你吗?”


    慕飞扬本能地躲闪了一下,又抬头挺胸道:“我从未有过那样的非分?之想,可我知道,凡是拿来当筹码的感?情?,必定?不是真心。我若有一心爱慕的女郎,定?会全心全意对她,不掺杂任何利益交换。”


    “好一个利益交换啊。”南宫月忽然笑了,可笑着笑着,眼中忽然酸涩起来,喃喃道:“可那人没有心,没有心的人,即便利益交换,他都不愿给呢。”


    谁?谁没心?这说得好像不是他那个好大哥。


    慕飞扬偷偷望向?南宫月,忽然呼吸一滞,只见南宫月伸手?抬起了他的小巴,他在那双潋滟的眸子里发现了自己的倒影。


    正在他要窒息的时候,砰的一声?,门又被打开了。


    摄政王满身风雪地站在门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直地望了过来。


    而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公子,正眼神迷离地抬着慕飞扬的下巴……


    酸涩


    南宫月松开手, 怎么一个两个都爱踹门,这满春楼什么规矩!


    隔着扭动的舞姬,并未看清门口来人的样貌, 她心里厌烦, 当即抓起几案上的酒壶, 甩了出去,并大喝一声?,


    “滚出去!”


    雅间里乐师和歌姬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呼啦啦跪倒一片, 大气?不敢喘一下?。


    南宫月这才眨着迷离的眼睛看向一步步走近的人影,晃了晃头,随即喃喃道?:“我好像看见摄政王了?你看……”她手指着来人,偏过头询问一旁的慕飞扬,“你看看这人, 是不是赵宴礼?”


    慕飞扬垂眸,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莫不是陛下?真的醉了?


    羽林卫哗啦啦进入雅间,将里面歌姬乐师等一众闲杂人等全部带了出去。


    赵宴礼信步走了进来。


    “王爷。”慕飞扬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


    赵宴礼眉上仿佛凝着寒霜,眼神轻轻扫过慕飞扬的下?巴,最后落在了南宫月身上。


    “果然?是你啊!”待看清人后,南宫月撂下?这句话,便偏过头瞧都不瞧他,似赌气?一般,还拽了拽一旁慕飞扬的袍角, 将酒樽伸到慕飞扬面前,示意他继续给自己倒酒。


    慕飞扬感受着身前那人压迫的气?势, 没敢抬眼瞧他阴沉着的脸,顺从地跪坐了下?去,遵照吩咐执起酒壶斟满一杯酒,眼睁睁看着南宫月一饮而尽,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这是赌气?,故意无视摄政王?幕飞扬低下?了头,一个念头闪了又闪,刚刚陛下?说?的无心的人,难道?是摄政王?


    “谁?谁来了?赵宴礼?”韩非离迷迷糊糊扶着桌案就?要起身,忽看到了赵宴礼近在咫尺的冷脸。


    赵宴礼踢了韩非离一脚,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诘问,“谁让你带她来这儿的?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除了身高压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韩非离毫无还手之力?,双脚都被拽离了地面。他掰着赵宴礼的大手,含糊地狡辩,“我能拦得住吗?我还能怎么办啊,般般伤心难过的不得了,我又见不得她掉眼泪……”


    她还哭了?赵宴礼松开韩非离,余光看到南宫月又端起了酒樽,这是伤心难过到喝酒麻痹自己?


    他隐着怒气?,低头对韩非离说?:“你大哥带着金吾卫马上就?到楼下?了,你想让他看见……”


    话未说?完,就?见韩非离像是受了惊的野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赵宴礼推开,连滚带爬到南宫月身边,“般般,快快,你大舅舅来了,我要跟你回宫去,被他逮住我命都要没了。”


    “我不走,我还没见到仙玉琼呢!”南宫月转身不理。


    韩非离见劝不动,又不能将她扛走,便可怜巴巴地看向赵宴礼。


    “章平,带亭山侯从后门出去,别和金吾卫撞上。”


    “不行,我要和般般回宫。”韩非离扯了扯南宫月的衣袖。


    赵宴礼不惯着他,也不顾他的哀嚎,硬是命人将他抬了出去。


    冷眸转向了跪坐在一旁的慕飞扬,看他沉稳冷静,犹如世家?嫡子的气?度,遂想到了慕凌风,想到了晋国公后院那些破事,肃然?道?:“你还不走?等着你父亲去金吾卫赎人?”


    慕飞扬犹豫了一下?,大雍律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若官/员子孙应袭荫者狎妓饮酒,罪亦如是。可他是家?中庶子,应不受此罪,却会被金吾卫拘拿,着家?人使银钱去赎。


    虽然?不用受杖刑,可世家?的脸面尽失,徒增笑柄,若想以?后入朝为官为宰,私德考绩这一关,怕过不了。


    慕飞扬权衡利弊后,狭长的眼睛望向南宫月,如果陛下?让他留下?,他便留下?,这么难得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却久久没有等来她的目光,只好恭敬地行了一礼,跟着羽林卫退下?了。


    顷刻间,雅间里只剩下?南宫月和赵宴礼。


    “赵宴礼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将人都遣走的,谁给寡人斟酒?”


    南宫月眼睛通红,欲哭不哭的样子,像是一朵娇弱的花,经了一场风雨,雨水打在粉白的花瓣上,花心卷起,惨兮兮地半垂着花苞,惹人恋爱。


    赵宴礼捏了捏玉龙戒,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在这里买醉,是为慕凌风私会的事情吧,她就?这么喜欢他,放不下?他,宁可在这里买醉?


    他坐在一旁按住了酒壶,看向脸泛红霞带着酒晕,眼神迷离的美人,很想问问她,为了慕凌风糟蹋自己的身子,值得吗?


    可最终还是咽下?了不甘,耐着性子劝她,“陛下?,酒多伤身,韩中尉马上到了,你想让他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吗?”


    “我什么样子,不就?是喝了花酒吗?你们男子能喝得,我就?喝不得?你们男子可以?在席间肆意和歌姬调笑,我就?使不得了?合着就?你们可以?放火,我们点灯都不行了?”


    赵宴礼知?道?她有气?,却不知?她这么大气?,怎么还将天下?的男子都给骂上了?


    “可以?,你当然?可点灯,”赵宴礼顺从道?,“你也可以?今晚就?将慕凌风点来,任由你驱策。”


    “你!”南宫月气?急,眼泪就?控制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吧?是不是你故意让我撞破他们私会的?”


    “你明知?道?他喜欢别人,却还是用那种方式提醒我,想告诉我不如清宁吗?我不如她会做簪子,不如她乖巧,还是不如她会温柔小意?”


    “你们男子是不是都喜欢乖巧懂事的,柔顺娴静的女?郎?在你心里,我……是不是都不如慕三?小姐?”


    她似要将胸中怒火全部发出来一般,不容赵宴礼反驳。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随着一声?声?质问,最终汹涌而下?。


    赵宴礼的心跟着她的泪往下?沉,抬手没有摸到帕子,便用指腹给她拭泪。


    “蝼蚁焉能与明月相提并论,你是天上人间唯一的明月,是全大雍最珍贵的明珠,是天下?最尊贵的女?郎,任何?人都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我怎会拿你做比较,赵宴礼在心里说?。


    南宫月挥开赵宴礼的手,“你撒谎。”


    “我何?时骗过你,不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妄自菲薄,他不值得你为他掉眼泪,他不配!”


    “你早知?道?他不配,为何?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凡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告诉你你就?信了吗?我不让你去参加他的冠礼,你还不是变着法子照样去了?臣能拦住陛下?吗?”


    这一句臣,让南宫月一下?愣住了,才看清赵宴礼眉宇间掩着一丝怒气?。一刹那,仿佛天降一道?鸿沟,一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明明一臂之隔,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南宫月心里酸涩难当,一颗心恍恍惚惚沉到了冰湖之底,又冷又委屈。


    可就?在刚刚,让她忽然?发觉自己的酸涩,居然?是因为赵宴礼,因他一句臣,因他在菡萏院看光了慕晴的身子,因他的红颜知?己仙玉琼,因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替她做了决定。


    “般般,跟我回去吧。”赵宴礼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的眼泪,柔着声?音哄她。


    他明明有了红颜知?己,又有了慕晴,为何?还对她这样温柔,当真是狼子野心,诡计多端。


    “不准碰我!”南宫月再?次挥开她的手,突然?起身,晃晃悠悠后退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宴礼,“谁允许你唤我般般的?你怎么不自称臣了?”


    赵宴礼喉头哽住,进退不得。


    南宫月瞧他不语,气?得一脚踹到案腿上,也顾不得脚疼,拔腿就?往外走。


    她不要和赵宴礼待一起,只想逃离这里,却低估了酒的后劲。本以?为自己越喝越清醒,没想到是脑子清醒,腿脚却不听使唤,地毯软绵绵的,像行走在棉花团上。


    东倒西歪走了两步,身子一晃,天旋地转起来,在即将倒地的时候,一双大手扶住了她,赵宴礼身上独有的松香味忽然?钻进了她的鼻腔里。


    “你放开……”


    南宫月话未说?完就?被赵宴礼用手捂住了嘴。


    “嘘,金吾卫来巡察来了,你大舅舅就?在外面。你想这个模样出去见他?”


    赵宴礼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抵在门后面。


    这时楼下?响起嘈杂的声?音,“金吾卫巡察,所有人都出来,每个房间查一遍,都搜仔细了。”


    这下?好了,堵楼上了。


    南宫月挣扎了一下?,扒开赵宴礼的手,朝他虎口就?咬了下?去。


    “嘶~”赵宴礼吃痛,却没有甩开她,任由她咬。


    这时,雅间的灯突然?尽灭,四周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南宫月心头一慌,立刻松口,扑到赵宴礼的怀里。


    她怕黑,从小就?怕。


    赵宴礼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他们上来了,别出声?。”


    黑夜里耳朵极其敏锐,低低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南宫月忽感眩晕起来,连忙攀住了赵宴礼的腰。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几名金吾卫迅速进到房间里,开始四处搜检。


    赵宴礼抱住南宫月趁着空当,迅速躲进床帐内侧的壁柜后面,床帐被帐钩半勾半垂着,门外灯火通明,将壁柜隐在了阴影里。


    狭小的空间,南宫月紧紧依偎在赵宴礼怀里,她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听到他咚咚咚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又仿佛擂在了她心上。


    一名巡察小将朝床榻这边走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南宫月脑中已经开始盘算被发现后的各种补救措施,双手不觉用力?掐住了赵宴礼的腰,在脚步声?停在床榻前,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将头扭到了里侧,唇瓣却忽然?擦过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事。


    南宫月一怔,模糊地感觉到赵宴礼的喉结,擦着她的面颊滚动。


    耳边赵宴礼清浅的呼吸声?,突然?屏住了,而他胸膛的震动却强烈起来。


    好在床上一览无余,小将扫视一圈后,只掀起床围看了一眼床底,然?后就?走开了。


    几名金吾卫四周搜查完,确定无人又急匆匆去搜查下?一间去了。


    直到脚步声?远去,两人才从壁柜后面“掉”了出来,瘫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房门被再?次关上,四周仍旧漆黑一片,楼外廊檐下?的大红灯笼隐隐透着微弱的光,模模糊糊勉强分辨出人影来。


    赵宴礼倒在厚厚的被褥上,胸膛起伏着,刚刚再?多待一秒,他怕是就?要失去理智了。


    这时,那个快逼疯他的始作俑者,忽然?摩挲着爬向他,柔若无骨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脸,手指擦过他的唇。


    下?一刻,温软的唇瓣就?覆了上来。


    嘴角


    楼下的金吾卫还在搜查, 不时传来咒骂和尖叫声,像是躲在温柔乡里的男女,忽然?被人掀开了被褥一样, 尖叫, 慌乱, 无序。


    赵宴礼自动将嘈杂声屏蔽在外,只余唇间那温柔柔软的触感, 让他不自觉卷起了手指。


    可这个吻太快,太轻, 这股旖旎还未沉溺,已然?离开了。


    昏暗里,南宫月摸索着坐起身,摸着自己的唇眨了眨眼睛,迷茫又无措。


    刚刚, 她是碰到赵宴礼的唇了吗?她怎么解释这只是个意外,四周太黑她有点害怕,才会靠近赵宴礼,不小心碰到的?


    不过?,他的唇好软……


    南宫月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想?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下去,一个重心不稳,复又倒在了赵宴礼宽阔的胸膛上,他身上的温度仿佛隔着衣服都能?烫到她的脸颊,令她更加头晕目眩起来。


    恍惚中想?起做过?的那个梦,就像现在这样紧紧抱着他, 他在她耳边低声轻哄,喘.息声喷薄在她的侧颈, 那个宽阔的胸膛,还有那只在她身上游走的大手,以及灼热的气息包裹着她。一时间,分不出是梦境还是现实,令她面红耳赤起来。


    四周灰茫茫一片,寂静中听到赵宴礼闷哼一声,才唤回?了她的思绪。


    “压疼你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南宫月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爬起来,黑夜里瞧不清楚,才发现衣带被赵宴礼压住,伸手就往下扒。


    下面这人的身子突然?像害羞一样卷缩起来。


    “陛下,”赵晏礼抓住了她肆无忌惮的小手,沙哑着声音问:“陛下醉了?知不知道在做什么。”


    有些?地方还是不能?随便摸的。


    南宫月以为赵宴礼要?说教,嘴硬道:“寡人没醉。”


    输人不能?输阵,南宫月想?。


    赵晏礼坐起,拉住她的手拽向自己,黑夜里他目力惊人的好,清楚地看到南宫月双颊绯红的脸,还有那双水雾缭绕的双眸,正呆怔怔茫然?四顾,衿口微微松开,露出一截雪白的玉颈。


    趁他愣神之际,小手不安分地挣脱,在虚空中胡乱地挥舞,赵宴礼又将她的手握住,伸出一根手指,在南宫月面前晃了晃,“没醉?”


    眼前手影晃动,南宫月看向近在咫尺的模糊轮廓,什么意思?还拿她当三?岁孩童吗,就知道伸出三?根手指倒数,她已经不是少不更事被吓唬的年龄了!


    “你少拿三?根手指吓唬我,寡人不怕你!”说完张口咬住了在她眼前晃动的手指。


    赵晏礼心突地一下,指尖被温热的唇齿包住,不疼,却很?痒,一股酥.麻带着悸动迅速传遍了全身。


    “南宫月!你,你……”语气忽然?沙哑,赵宴礼磕磕绊绊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却也没有将手指拔出来。


    南宫月起先还未真?咬,一听赵宴礼连名带姓地唤她,便发了狠,使劲咬了下去。


    “南宫月”这三?个字,通常是她幼时犯错的时候,赵宴礼才这么叫她的,像魔咒一样,比他数三?个数都好使。


    以往赵宴礼冷冷地唤她南宫月,她就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记得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是她找人代?抄课业,被他发现了,拿着戒尺冷森森地叫了这三?个字,然?后打了她十下手心,痛了好几天才好。即便被打了,还得忍痛重新抄一遍,抄不完不准她睡觉。


    她越想?越狠,大有新仇旧恨一起算的感觉,直到嘴里泛起了血腥味,才松口。


    狠狠地道:“我什么我,谁让你那样对我的!”


    赵晏礼哑然?,他哪样对她了啊?贯会强词夺理。


    见赵宴礼不答,南宫月越发觉得委屈,放开他的手指,带着哭腔捶他胸口,“竹林那情景,你为何要?那样对我?”


    赵晏礼眼神微暗,难道南宫月还陷在慕凌风竹林私会的事情里,想?不开?这是将他当做了慕凌风?在试图挽回?慕凌风的心吗?


    刚刚那个吻,也是吻的慕凌风?


    一念既起,赵宴礼陡然?生出一丝恼怒。


    他双手扣住她的肩膀,将人推离开,语气又急又快地低声问,“陛下这是生的什么气?就这么在意慕凌风,是不是还想?选他当凤君?即便他心里有喜欢的人?”


    南宫月只感觉身子在他手上晃,眩晕感上涌,迷迷糊糊不知道赵宴礼为何突然?生气了,明?明?她才是应该生气的那个。他为何这么问?这和慕凌风有什么关系?


    南宫月逆反上来,故意和赵宴礼对着干,“他心里有喜欢的人,那又能?怎么样!寡人富有四海,天下子民都是寡人的,慕凌风也是寡人的,寡人要?娶他,他就只能?喜欢寡人!”


    你心里不是也有喜欢的人吗?南宫月心里说。


    赵宴礼闻言松开了手,心脏像是被人攥住般难受,他强忍着从?床上下来,低声道:“那臣明?日就安排慕凌风进?宫。”


    眼前的人影突然?离去,对黑暗恐惧的南宫月,急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别走,你别离开我。”倔强地不承认自己害怕,只能?选择将人留下。


    她拽着衣袖,也跟着起身,从?后面抱住了赵宴礼。


    赵宴礼僵硬着身子不敢回?头,“陛下又认错人了吧,臣可不是慕凌风!”


    “寡人没认错!”


    略带哭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淡淡的沉香萦绕在他鼻尖,后背温软的身子攀着他,赵宴礼胸中突地升腾出一团火,灼烧着他的心,他的背,他每一寸和南宫月身体相贴的地方。


    他僵硬地回?身,抬起了南宫月的下巴,垂眸看着她哭得微红的眼。


    “我和慕凌风,陛下分得清吗?你再看看我是谁?”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南宫月,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看着南宫月轻咬着下唇,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她嫣红的嘴唇,心中期待又忐忑。


    南宫月依稀看到赵宴礼俯下了身,男子的气息突然?扑面而来,她顺势仰起脸,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就贴了上去。


    就在刚刚,她猛然?想?到了大长公主说的以身以心诱惑的话,想?到了那个柔软的唇瓣。


    她的唇刚贴上去,感受到男子身子一震,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一般,待醒悟后就将她推开了。


    啊?推开了!


    南宫月又气又恼,诱惑还没开始,人都还没亲到,就被他无情地推开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寡人的脸面……寡人还有什么脸面!


    南宫月羞臊不已,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也顾不上许多,猛然?推开赵宴礼就往外走,身子忽然?被扣住。


    天旋地转后就被赵宴礼压在了后面的大床上,“陛下去哪儿?”


    南宫月两只手支着他宽阔的胸膛,势必要?找回?面子,“寡人头晕,寡人喝醉了,寡人想?睡觉,寡人……”


    面前人竟一句话不说,只静静地俯身看着她,即便在黑夜中,南宫月也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正在嘴硬的她忽然?编不下去了。


    “陛下轻薄了臣,就想?走吗?”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似乎压抑着狂风暴雨。


    南宫月怕了,她刚刚脑子一热想?到了以身诱惑,眼前可是有夜魔之称的摄政王啊。他若以规矩体统说教她,她还怎么有脸进?行下去!


    他不但是她的王叔,还是她的太傅之一啊,这如何使得!


    “寡人醉了,寡人什么不知道,唔唔……”


    狡辩的话,忽然?被赵宴礼吞进?了口中。


    南宫月大脑轰的一下,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倒流在脸上,像火烧一样发烫,心也跟着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不同于她在壁柜后那狭小空间里若有似无地触碰,也不像刚刚跌倒床上无意间地亲吻,这次,她的唇瓣被赵宴礼整个含住,辗转吸吮,仿佛要?将她吸走一样。


    正当她要?窒息时,赵宴礼放过?了她,哑着嗓子问,


    “南宫月,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谁??”


    南宫月大口喘着气,伸出手捶到眼前人的胸口上,含糊道:“赵宴礼,你敢以下犯上……唔……唔……”


    唇瓣再次被堵上,她的手也被赵宴礼抓住,高举过?顶压在后面的大枕上,反复摩挲后,任由?宽大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中。


    刚刚还温柔地辗转,立刻变成了狂风暴雨。


    紧闭的牙关被他撬开,一方嫩滑长驱直入,仿佛带着怒火横冲直撞,像是惩罚一样,卷着温.软的香-舌轻咬。


    南宫月嘴里不自觉发出低咛,身子也渐渐软了下来,隐在赵宴礼高大的身影之下,耳边是的喘息声,身前火热的身躯,压得她动弹不得,这一幕渐渐和她的梦境重合起来。


    “是陛下先轻薄的臣,陛下不能?不认账。”声音低哑勾人。


    “你又在欺负我。”南宫月眼泪不觉在眼眶中打转。


    在梦中欺负完,还在青楼再欺负一遍,而且,他已经不是清白的良家子,又有红颜知己,又有国?公府小姐,将来也会妻妾成群,儿女绕膝……


    要?她如何认账?让她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休想?!慕凌风和清宁郡主已经让她厌烦不已,怎么赵宴礼还有脸说这种话?


    他一个风月场的老手,亲便亲了,还认什么账?


    寡人不认!


    想?到这里,南宫月发了狠,抬手将人推开,反压在她身下,两人陡然?换了位置。


    “臣何时欺负过?陛下?”怎么能?说又欺负?赵宴礼正分神之际,冷不防被南宫月掀翻按在了身下,温热的唇就压了下来。


    南宫月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覆上来,要?给欺负她的人一点厉害,衔起温软的唇瓣,就咬了下去,直到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都未松开。


    “嘶~”唇被狠狠咬住。


    赵宴礼眼神一暗,伸手扣住了南宫月的腰,按住了她的后脑,将满嘴的血水吞进?腹中,带着她香津浓滑的舌一起卷起,直吻到她娇喘连连,仍不放过?她。


    这时,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向雅间这边走来了。


    ……


    赵宴礼极其敏锐,在旖旎中忽然?放开了南宫月,黑夜里看着她嫣嫣红唇,像是诱人的红果?,很?想?摘来含在嘴里再行品尝一遍。


    南宫月撑起手臂,眼睛里浸着水光,迷蒙蒙望着身下的人,刚刚不是她要?惩罚他吗?怎么到最后反而是自己被欺负了呢?


    “嘘。”赵宴礼轻声示意,手指放在了南宫月唇上,眼神在她唇上定住,指腹慢慢将她唇上的水渍抹去。


    南宫月刚想?发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她顾不上许多,慌忙朝门口看去。


    有人来了,怎么办?


    叫人发现她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她的君主威仪,皇家脸面统统被踩在脚下,御史大夫明?日会不会上奏骂她荒淫无度,和摄政王不清不白?


    哎~头疼,这满春楼的酒喝着不醉,后劲却足,正好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借口。


    她嘟囔了一句头晕,扒开赵宴礼的外衫,往他怀里钻,寡人没脸见人,就让赵宴礼去处理吧。


    反正,寡人喝醉了,寡人什么都不知道,寡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宴礼看着她的举动,气笑了,和她朝夕相处那几年,怎会不知她这种伎俩,偏偏还拿她没办法。


    楼下渐渐安静下来,金吾卫的人在慢慢撤离满春楼,只有那个脚步声悄悄靠近了雅间。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眉峰凌厉,五官冷硬,握着腰间的佩刀,正是南宫月的大舅舅韩征卫。


    他目光四处搜索一番,定在了床上的身影,和立在一旁的赵宴礼身上。


    “陛下醉了?”韩征卫大步走近,眼神宠溺地望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南宫月,小声地询问赵宴礼。


    赵宴礼摸了摸被咬破的嘴角,看着床上装醉的人睫毛微微颤动,慢条斯理道:“刚刚还在狡辩,现在倒是安静下来了,像是醉了吧?”


    闻言,南宫月躺在床上更不敢动了,大舅舅是执金吾的中尉,掌金吾卫拱卫宫城,负责京畿守备和治安,最是严苛,她只能?装醉蒙混过?去。


    “楼下已经安排好了,赶紧扶陛下走。”韩征卫说着就要?扶南宫月。


    “韩大人,还是我来吧,陛下刚刚闹了脾气,现在不好叫醒她。”


    赵宴礼阻止了韩征卫,亲自从?床上将南宫月抱起,将大氅拉过?来兜头兜脑给她盖得严严实实。


    南宫月气闷,刚想?扒开,耳边听到韩征卫小声说,“这样好,防止别人看到陛下的模样,再传出不好的话,被御史弹劾。”


    她只好作罢,躲在大氅里,小手不安分地掐了一把赵宴礼的腰。


    赵宴礼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韩征卫立刻道:“小心点,王爷这身子还这么虚,是先前的旧伤没好吗?”


    赵宴礼咬牙道:“不妨事,韩大人前面带路吧。”


    趁着韩大人背过?身去,赵宴礼低头含住了南宫月的耳垂,“你乖一点。”


    大氅里立刻安静下来,赵宴礼勾起了嘴角。


    等到了马车上,南宫月舒舒服服调整了姿势,继续假寐。


    韩征卫看了一眼,担忧道:“陛下的脸怎么这么红,那酒会不会有问题?”


    “韩大人放心吧,回?宫就召医正给陛下把脉,满春楼这边还需韩大人费心,将消息压住了。”


    “王爷放心……”


    韩征卫看着马车远去,才命令金吾卫从?满春楼撤走。


    马车晃晃悠悠朝宫门走去,起先,南宫月只是装醉假寐,可等马车动起来,冷风透过?窗子刮进?来,身子跟着晃动,开始头晕脑胀起来,马车还没行几步,她开始昏昏欲睡。


    耳边传来赵宴礼的叹息声,她摸索着依偎过?去,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便呼呼大睡起来。


    赵宴礼将怀中人搂紧,眼神落在她绯红的脸颊上,手臂不觉用力,俯身吻在了她的嘴角上。


    ……


    次日,南宫月被一阵争执声吵醒,睁开惺忪的眼睛,脑袋还觉得晕沉沉的,四肢酸楚无力,像是被碾压一般。


    挣扎着起身,发现手中抓着一条双鱼环佩流苏宫绦,宫绦接口断开,线头丝丝缕缕扯出很?长一截,像是被人大力撕裂一样。


    凑近仔细看了看,极品暖玉搭配黄色流苏,怎么像是赵宴礼那条?记得在三?重席上,他的长发和流苏缠绕在一起,就是这条双鱼宫绦。


    怎么会在她床上,还被她抓在手中?


    这时,外面的争执声大了起来,断断续续分辨出是韩非离和庄玄素的声音。


    庄玄素正委屈地抹眼泪,韩非离则阴着脸背身朝外,两人之间暗流涌动。


    南宫月出来就见这样的情形,疑惑地问:“怎么了这是?”


    怎么又吵起来了,这次是谁欺负了谁?单看两人都很?委屈似的,自那次她让小舅舅赔礼后,两人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庄玄素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起身奔向南宫月,搂着她身子一颤一颤就开始大哭起来。


    韩非离扭过?头,眼神里有读不懂的情绪。


    南宫月一边哄着人,一边无声地和韩非离眼神交流,“这到底什么情况啊?不是说了不让你招惹人家?”


    韩非离气恼,“我哪里招惹这个祖宗了,一大早就说我欺负了她,我哪记得啊,我昨夜回?来就睡下了!”


    南宫月睁大了眼睛,“啊?你睡哪儿了?不会是去了隔壁偏殿,闯到了她寝室吧?”


    “陛下,你将他赶走,我不想?看到他!”庄玄素泣道。


    “好好好,我这就让他走。”南宫月一面安抚她,一面给韩非离使眼色,“小舅舅,我现在头疼得紧,你看看有什么药丸,给我配几丸来。”


    “头疼?来我给你把把脉,别落下什么暗疾来,就和你说少喝一点酒……”


    庄玄素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也顾不上自己的委屈关切起南宫月来,“是不是昨晚饮酒的关系,除了头疼还有哪里不适?头晕吗?赶紧坐下来。”


    说着将南宫月扶到暖榻上坐着,“我听母亲说宿醉头疼,容易落下头疾,还是找太医令仔细瞧瞧吧?”


    “有我在,还需要?找什么太医令,是不相信我的医术?”韩非离接茬道。


    庄玄素没好气地说:“宫中太医署集齐全天下的名医,自是比某些?人强一些?。”


    “太医署也并不全是天下名医,就像宫中太府寺也不是人人都擅长算筹一样。”韩非离不甘示弱。


    庄玄素一听算筹就来了气,“总比某些?人担着虚职,整天花天酒地……”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南宫月大声道:“哎呀,我头疼得紧,你们别吵了。”


    两人瞬间闭了嘴,一个把脉后去配药去了,一个说看看御膳房,准备些?暖胃的吃食,一东一西各自散了。


    南宫月慵懒地躺在暖榻上,当真?头疼起来,她都怀疑满春楼的酒是不是不干净。


    “陛下,这是摄政王吩咐给您熬的药膳。”紫桑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南宫月闭着眼睛不想?动弹,摆了摆手。


    紫桑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劝道:“陛下还是用一些?吧,这药膳是摄政王特意吩咐御膳房熬制的,足足熬了三?个时辰,补益气血最是得宜。”


    南宫月忽地睁开了眼睛,起身打开食盒,发现一碗药膳粥和几道清淡小菜,其中还有一道上次他们一起吃过?的蜜汁甜藕。


    赵宴礼这是何意?提醒寡人昨夜之事?她来了气,“拿下去,寡人不吃。”


    忽又想?起一事,她只记得自己上马车就昏睡过?去,怎么回?的宫完全不记得了,喝酒伤身还误事,以后断不能?再喝了。


    何况为了郎君喝酒更不值得,只可惜没有见到那位名动京城的仙玉琼,也不知美到何等模样,能?成为赵宴礼的红颜知己,定有过?人之处。


    南宫月思来想?起,命人将起居郎唤来问话。


    起居郎战战兢兢跪在殿中,想?起昨夜看到摄政王抱着陛下回?了凤栖宫,却久久未出来,他等啊等,等到宫门落锁也没有等到结果?。


    他只好天不亮就起身,候在永安门外,远远看到摄政王出来,他急忙迎上去请安,真?诚询问起来,“王爷,您这次宿在凤栖宫,微臣可要?记录在档?”


    他眼巴巴瞅着摄政王眼神闪躲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以往陛下年幼,凤栖宫中从?未有哪位郎君陪侍过?,可如今不一样了,陛下已经及笄,早到了需要?陪侍的年纪,摄政王是第一个正大光明?留宿在凤栖宫的男子,他这本?起居注到底留不留档啊?


    他不能?问陛下,只能?堵住摄政王问问清楚,这万一他记录了,陛下又不喜,这如何是好?或者他不记录,偏偏陛下又希望他记,是不是就犯了禁忌?


    等了许久,等来摄政王低低道了两个字:“空档”。


    他当了大半辈子起居郎,从?先帝登基时就开始编写?起居注,还没有遇见过?“空档”的时候,这让他如何做?


    还没有想?清楚如何记录,又被陛下召到了凤栖宫。宫内地龙暖融融的,可他却冷汗直流,作为知道皇室最多秘密的人,他不会被陛下灭口吧?


    南宫月拿着起居注翻到最后一页,赫然?记录的是“摄政王赵宴礼人定时分送昭和帝入凤栖宫”,往后就是一片空白。


    她又翻了翻之前的记录,她何时就寝,何时醒来都记得清清楚楚,唯有昨日一片空白。


    “啪”的一声,起居注摔在地上,“说说吧,昨晚什么情况?”


    起居郎看着被翻到的最后一页,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鼓起勇气凛然?道:“陛下容禀,臣昨日只见到了摄政王送陛下回?宫,随后宫门落锁,所以此后发生了何事,臣也不知。”


    “哦?寡人宫中发生的事情你岂会不知?我看爱卿老眼昏花,也到了乞骸骨的年纪,不若趁此回?家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岂不快哉?”


    “多谢陛下怜惜,老臣愿意为大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起居郎抖擞着说,他还远远没到辞官的年纪,陛下这是在逼他啊,心一横,想?到一计。


    “昨夜落锁后不知情,今早寅正时分,老臣却在永安门见到了摄政王,老臣情知事关陛下起居大事,遂请示过?摄政王可否留档,摄政王无言,臣只好留空档以备后补。”


    起居郎擦了把汗,暗自为自己耍了一把小聪明?沾沾自喜,既不得罪摄政王,陛下的差事又蒙混了过?去。


    “陛下,老臣正想?请陛下示下,昨夜摄政王是否留宿在了凤栖宫?这起居注可还留档?”


    说完,起居郎忽然?通体清明?了起来,这么一说,他应该就没有什么责任了吧?好险!难道陛下不知道摄政王留宿在凤栖宫吗?


    南宫月沉默。


    空档,双鱼佩,留宿,相拥的身影,交织的呼吸,昨夜将人按在床上的一幕幕,立刻浮现在脑海里。


    她抿了抿唇,赵晏礼对昨夜之事不置一词,是为何?是怕她纠缠?


    大长公主曾说过?,征服一个男人要?用心用身,可她昨夜都将人按在床上了,貌似也没有征服他,反而还将自己搭进?去了。


    逛青楼,喝花酒,轻薄郎君,借着醉酒什么不正经的事情都做了,也没有诱惑成功。


    赵宴礼三?缄其口也好,省得再用这些?事情拿捏寡人。


    南宫月想?通了,空档就空档,她也当作无事发生吧。


    起居郎离开凤栖宫好远,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君心难测,心里纳罕陛下对留档之事也一言未发,那他空着?


    不消一刻,赵宴礼就收到了凤栖宫召见起居郎的消息,彼时他正摊开舆图查看朔州的关隘,听此消息,一笑置之,手指在朔州和涿州的交界的寒孤城上,轻敲了几下。


    章武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也不敢猜,接着回?禀道:“起居郎走后,陛下命人悄悄去打探清宁郡主入京后的动向,主子,我们的人要?不要?插手?”


    闻言,轻敲桌面的手指顿住,五指慢慢并拢直至指节发白,周身陡然?散发出冷厉的气息,看向涿州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犀利起来。


    “将涿州的消息一并送到陛下手中。”


    嗓音低沉淡漠,如一颗石子没入幽静的湖面一样,咚的一声消失不见。


    章武应声,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赵宴礼将舆图慢慢卷起,露出书案上一幅未做完的画,画中女子双眸含笑,两颊绯红,着一身月白撒花交领宫装,不是南宫月是谁。


    他抚摸画像,手指情不自禁地停留在红唇上,昨夜,就是这里温香柔软,让人欲罢不能?。


    在逼仄的壁柜缝隙里,她那样紧地贴在他怀里,脸颊蹭着他喉结,又酥又痒。


    黑夜中,她不知道自己多么诱人,水雾迷蒙的双眸,发丝凌乱,衣领微敞,莹白如玉的肌肤,胸前呼之欲出的饱满……


    他的陛下,就那般将自己送到他眼前,他想?肆无忌惮地夺了她,想?将她心中慕凌风的影子给挖出来扔出去,他想?拥着她到天亮,他想?一睁眼就看她。


    可眼下朔州蠢蠢欲动,晋国?公府虎视眈眈,父亲战死又疑云重重。还有,他重来一次的人生里,还没有查清楚陷他不仁不义?的幕后黑手。


    现在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并不心悦于他。


    “再等等”,他抚着画像的脸庞,郑重其事地许下诺言,“等你江山稳固,我还你一世海清河晏,等你稳坐帝台,可愿与我并肩而立,看夕阳西下,朝朝暮暮……”


    一言既出,殿内寂然?无声,许久之后,坚定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愿也无妨,我愿意就行!”


    ……


    昨日落了一地的雪,到处白茫茫一片。


    南宫月去了藏书阁,她记得世家大族的旧事录,就收在藏书阁内。


    昨日晋国?公在书房提起南宫家欠他们慕家的,她登基这么久了,从?未听说过?他们欠着慕家什么人情债,今日定要?好好查上一查。


    藏书阁设在西苑,平时由?尚书台的人来打理,除了御史和太学的夫子们,等闲人进?不来。


    南宫月在一排排书架上翻阅,世家各族的发家起源史,功绩和罪罚均有记载,偏偏没有晋国?公府的,她翻了一个时辰还未找到。


    她没让守藏史找,就是怕单独调阅晋国?公府的卷录引起猜疑,只得从?姻亲世家里面窥探一二。


    正思索间,忽听得嗡嗡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从?书架前面传来。


    南宫月对外说身体不适,身边只带了平时不怎么出现的越公公,进?入藏书阁后并未让守藏史声张,是以,没人发现她就在书架里面。


    从?缝隙中看到三?个穿着灰色衣袍,像是藏书阁的内侍,站在犄角处,低着头正小声议论着。


    “昨日你是没去晋国?公府,那冰球打得好生热闹,慕四公子看着年纪小,却很?有章法,将大公子队打得落花流水,几个侍中大人被打得灰头土脸的。”


    “你不是也没去,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消息绝对可靠,除了这一桩,晋国?公府出了好几桩事呢?”


    像他们这种低等内侍是没有外出的机会,打探消息倒是门道多得是。


    “那快说说,还有什么?”另一人满脸急切。


    那人却卖起关子来,“这一桩呢,发生在前院,一桩发生在后院,你们想?听哪一个?”


    南宫月竖起了耳朵。


    “自然?是后院!”两人异口同声。


    后院是女眷居所,能?在后院能?发生的事,不言而喻,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特别是后院香艳的八卦。


    南宫月就曾听闻过?公卿之家的后院,哪个小妾得宠了,哪家的郎君和寡嫂不清不楚了,谁家的小姐爱慕郎君私奔了等等。


    “慕家大公子有一个胞妹,都知道吧,长得如花似玉,却被误闯进?院子的外男给冲撞了,我听说啊,当时慕小姐正在换衣,酥//胸半露香艳无比。”


    那人说着发出猥琐的笑声,另外两人也跟着附和。


    南宫月皱眉,西苑的内侍如此不堪,是不是该整治一下了。


    “你说巧不巧,这外男不是别人,还和晋国?公有旧,算起来还是慕小姐的表哥呢!慕小姐被他撞见衣不蔽体,当即惊呼出声,正好被路过?赏景的夫人们听到,呼啦啦都涌进?了院子里,将那男子逮了个正着。”


    和晋国?公府有旧,又是表哥的,不是赵宴礼是谁。


    南宫月心中不适,一下想?到了昨日的情景,慕晴殷勤地替她解围,重金贿赂,只图为她带句话,还说是世子夫人请的人,怪她当时只顾着找慕凌风,没有细想?。


    如今想?想?到处漏洞百出,可这怪不了别人,是她耍小心机将赵宴礼骗去的菡萏院。


    谁能?想?到慕晴会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意图谋夺与赵宴礼的婚事,香艳的八卦估计公卿世家都已知晓,谁还愿意娶个被看光的世家小姐,这下面子是没有了,却能?逼着赵宴礼娶她。


    可昨晚,赵宴礼到满春楼的时候,并未找她算账啊,难道他也乐见其成?顺势与晋国?公府联姻?


    慕家还有五万慕家军在涿州,不得不防啊!


    她在满香楼只顾自己不痛快,并未想?到这一层,刚刚翻查世家功绩,才看到先祖曾经留给晋国?公一支队伍。赵宴礼如果?与晋国?公府联姻,那这支慕家军,最后肯定会被赵宴礼所用。


    赵宴礼是不是也这么打算的?看似借她的手促成了这段姻缘,实则早就暗度陈仓了?让她吃个哑巴亏。


    简直可恶!


    南宫月心中嫌恶,正打算出去,那边谈话声忽然?高了起来。


    “快说说这个表哥是谁?能?和晋国?公府有姻亲的,定是非富即贵。”


    那人轻嗤一声,“什么非富即贵,听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姓孙,单名一个钊字,这人是和国?公府有旧,却是府里二夫人的同乡,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


    南宫月愣住,孙钊?不是赵宴礼吗?怎么会是孙钊?


    回?廊中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个夸她长得花容月貌,如神女下凡的那位,就叫孙钊。他一直跟在慕飞扬身旁,言谈举止和慕飞扬颇为熟稔,难道是他?


    如果?是他,她是不是错怪了赵宴礼?小人之心了?


    啪的一声,手中的书简落在了地上。


    三?人一惊,“谁在哪?出来!”


    南宫月回?神,就听得越公公的声音自那头传来,“不长眼色的东西,贯会偷奸耍滑,搬弄口舌,自去戒刑司领罚,再听到你们搬弄是非,仔细你们的舌头。”


    三?人战战兢兢连连磕头请罪,哆哆嗦嗦出去了。


    越公公穿过?书架,捡起地上的书简递给南宫月,“陛下受惊了,找到了这本?北越风物志。”


    南宫月这次来藏书阁定不会瞒过?所有人,找了个查阅北越风物志的借口。


    她拿着风物志出了藏书阁,思绪还停留在错怪赵宴礼那边,难怪昨夜他会无动于衷,原来此表哥非彼表哥啊。


    可没有这档子事,他也有红颜知己。他去满春楼,不会是因为仙玉琼吧?怕自己找他心上人的麻烦?


    南宫月一阵烦躁。


    走出西苑,穿过?宣德殿后面的夹道,恰好看到赵宴礼好整以暇地站在重华宫门口。


    他负手而立,身姿如松,面色如玉,眉间漾着淡漠疏离,一双凛冽的黑眸中浸着霜雪,宛如误入人间的神祇,清冷矜贵的不食人间烟火。


    难怪慕晴不惜自污名节,也要?算计赵宴礼,想?方设法地嫁给他。


    南宫月垂眸,上天赐予了他一副好皮囊,却给他一个冷傲的性子,很?难让人亲近。随即想?到了慕凌风,同样都有一副好皮囊,性子却截然?相反。


    “陛下头痛可好些?了? ”赵宴礼问。


    “好多了。”


    南宫月抬眸从?他脸上扫过?,眼神倏地停留在他被咬破的嘴角上。


    赵宴礼顺着她的视线抿了一下嘴唇,后嘶的一声,吸了一口气。


    南宫月慌忙移开目光,脸颊顿时变得通红。


    宫绦


    赵宴礼眼神凝着南宫月, 看她慌张地避开,低着头,露出披风下光滑白皙的玉颈, 眼神微暗。


    她今日罕见地穿了一件红缎金线秀牡丹的?衣裙, 黑发松松挽着一支红宝流苏金钗, 发尾半垂在胸前,与胸前墨色披风的带子缠在一起, 堪堪遮住玲珑有致的?身段,不盈一握的?腰肢系着软绸, 缀着一只锦绣红梅的?荷包,随着衣摆轻轻晃动,淡淡的幽香遍及全身。


    一张小脸明艳动人,眉目如画,似谪似仙, 仿佛误入人间的仙子。


    怎的忽然换上了女装呢?


    “陛下!”


    疑惑间,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赵宴礼脸色微冷,循声?望去,就见一青色官袍的?少年郎君,大步朝他们走来。


    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俊雅翩然,一派高士之姿。


    “楚瑀!”南宫月眸中闪过惊喜,脚步情不自?禁迎了上去,“你何时回?来的??”


    赵宴礼看着南宫月脸上绽放的?笑?容,目光沉了沉。


    “下官参见陛下, 参见摄政王。”楚瑀上前施礼。


    “快快平身,不是说明日才入京吗?怎么忽然提前了?”南宫月上前亲自?扶起他, 一脸关切地问。


    楚瑀起身,余光瞥到摄政王的?眼神,正似有似无地落在陛下搭在他胳膊的?手上,扬起嘴角道:“臣听说陛下病了,就没有耽搁,想早日见到陛下。”


    放在他胳膊上的?小手忽然一顿,随即松开了。


    楚瑀并未在意?,目光大胆热烈地望着南宫月,分别月余,陛下好似清减了,这?身女?装当真?是好看得紧,随即心中暗自?思量,陛下怎么穿女?装了?


    记得陛下自?登基后就很少女?装示人,他走的?月余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陛下改穿了女?装?是因为身旁的?摄政王赵宴礼吗?


    他是收到信报,说陛下要去参加慕凌风的?冠礼,才星夜赶回?京城的?。到了京城,可还是晚了半日,正当他颓废之际,忽闻陛下昨夜偶感风寒,并未出?现在晋国公?府。


    他松了一口气,一入宫城直奔宣德殿,却没有见到陛下的?身影,又失魂落魄地出?来,恰好让他撞见摄政王和陛下站在官道上的?这?一幕。


    同为男子,他太了解摄政王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了,偏偏陛下好似少了一根青丝,这?方面尤为迟钝。


    以前觉得陛下迟钝些也?好,他可以慢慢筹谋近水楼台先得月,可现在摄政王回?宫了……


    在宫中当陛下伴读的?这?些年,他太清楚赵宴礼在陛下心中的?位置了。当年她听说摄政王娶亲,硬是不顾他的?劝阻出?宫直奔安南王府……陛下或许意?识不到,她的?举动到底是阻挠摄政王联姻北越,还是气恼赵宴礼娶亲。


    年少时,她依赖着赵宴礼,这?份依赖她自?己不知?,如今长大了,这?份依赖就会生根发芽长出?参天大树,她不自?知?,赵宴礼也?会让她察觉到。


    他曾经窥见过陛下和摄政王的?相处,一个无理取闹,一个假装严肃,却事事顺从,在陛下看不到的?地方,流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神情。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是旁人无法企及的?亲近,别人插不进去,破坏不了。


    在摄政王驻守北疆以后,他用了两年的?时间,逐渐打开陛下的?心扉,一步步取得她的?信任,俨然成了陛下的?心腹之臣,可这?还远远不够,陛下对他和对赵宴礼仍是不同。


    陛下从不在他面前撒娇,从未露出?过女?儿家的?娇态,可她对赵晏礼会。她会揪着赵宴礼的?衣袍娇语嫣嫣,会娇蛮生气等着赵宴礼来哄。


    陛下从不让人靠近,无论是在学堂上,还是在宣德殿,就连和陛下相处最久的?伴读、侍书?、侍中这?些人,陛下均保持距离。但她却会自?然而然地靠近赵晏礼,会任由他给自?己整理衣服,任由他牵手,任由他揽进怀里。


    陛下也?会肆无忌惮地在赵宴礼面前撒娇、生气、娇蛮、任性。


    陛下年幼时一声?声?小王叔叫着,或许真?将赵宴礼当作了长辈,可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且和陛下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那人还是大雍最珍贵的?人,朝夕相处的?几?年里,赵宴礼焉能不动心?


    楚瑀突然觉得无力至极,他再想徐徐图之已不可能,陛下已经起了立慕凌风为凤君的?念头,如今身边还有一个地位牢不可破的?摄政王,他的?优势瞬间没有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陛下和赵宴礼站在一起的?时候,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将他们分开,一定要将他们分开。


    为何赵宴礼没有陷入北越,他怎么就回?宫了呢!


    旁人不知?道北疆的?情况,他在查阅奏报时已有了眉目,这?中间都有哪些势力动了手,哪些人推波助澜,哪些人作壁上观,北疆走了一趟,他早已心中有数。


    他不动声?色地将线索一一清理,只要对陛下有利,对大雍有利,即便手中染血也?在所不惜。他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匡扶社稷,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所以,他必须有所行动,让陛下看到他的?心,他的?诚,他的?好。


    南宫月听到楚瑀这?么直白的?话,先是一怔,又想到平时温润如玉的?他,就像兄长一样,大约分开一段时间,太过关切她的?身体才会如此,心里也?就释然了,并未多想。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南宫月很想知?道北疆的?情况,遂准备去宣德殿细说。


    赵宴礼停在原地,看着即将离去的?两人,握紧了玉龙戒,幽深的?黑眸淬了一层寒冰,开口唤住了南宫月。


    “陛下!”


    声?音清冷有力,如破开虚空的?箭,击碎了南宫月与楚瑀相见的?喜悦。


    她身子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赵宴礼在重华宫门?口是不是专门?等她?刚刚一见到楚瑀,倒是将他忽视得彻底。


    经过昨夜之事,她见着赵宴礼都不敢直视他,心里多少有点羞耻,所以才急着和楚瑀离开。


    早晚都要面对,总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孙子兵法有云,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她是国君,是帝王,是大雍的?主宰,区区醉酒轻薄人的?事情,那能算是大事吗?


    南宫月打定了主意?,若无其事地回?身,“摄政王还有事?”


    赵宴礼哽住,摄政王?这?次连赵卿都不叫了,这?是要和他保持距离?


    他沉着脸不发一言,转而瞥向一旁的?楚瑀,意?思很明显让他回?避。


    楚瑀在宫中行走多年,这?点眼力见应该还是有的?,可他偏偏眼瞎了一样,垂眸不语,一动不动。


    见此情景,赵宴礼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拿出?一块素白的?帕子,压向被?咬破的?嘴角,目光锁着南宫月,低声?问:“陛下没有话对臣说吗?”


    南宫月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停留在他嘴角上,昨夜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那个将人家按在大床上,张口就咬下去的?不就她吗?


    吼~赵宴礼这?是故意?的?,他故意?的?!这?是提醒她这?个始作俑者?,昨夜醉酒干的?荒唐事。


    南宫月眼神躲闪,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袖口,粉嫩的?指甲紧紧扣着手心,周身都不适起来。


    “那个……楚卿,你先去宣德殿候着。”她吩咐楚瑀先走,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异常。


    见楚瑀走远,南宫月心中打定主意?,决定先发制人,不就是咬了一口嘛,他还能咬回?来不成!如果制不住,大不了……大不了她哄一下?


    她迎着赵宴礼的?目光,高昂着头走向他,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走上前,压低声?音诘问一般,“赵宴礼你到底想干吗?”


    大不了,大不了再让你咬一口回?来,哼。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昨夜那一口咬的?不甚划算,到最后反而被?这?厮欺负了去,赵宴礼实在是可恶。


    看似威风凛凛的?帝王,却在高大的?赵宴礼面前,显得娇小玲珑,尤其一袭红裙,晕着霞光的?脸娇俏可爱,简直爱煞了人,这?声?质问就显得虚张声?势了些。


    赵宴礼情不自?禁弯起嘴角,抓起一只白皙似嫩葱的?小手,“陛下为何如此生气?臣不过是问问陛下,可有话对臣说而已。”


    他说着话,将南宫月的?手心摊开,上面赫然有几?道指甲划出?的?红痕。


    南宫月想收回?手,却被?赵宴礼拽住,没有挣脱开。


    赵宴礼这?是在干什么?让她主动承认错误?休想!


    “寡人无甚话说,楚大人已经回?来了,北疆最后那批军士明日也?到了,摄政王还是早些安置好大军复命吧。”


    她和赵宴礼从来都是政事为第一要务。


    在摄政王辅佐她的?每一日,财商政税样样话在前面,即便是生病,他也?会将奏章拿到凤栖宫同她一道览阅,替她细细分析里面的?猫腻,与她言明利害关系。


    他和她是师徒,是亲长,是君臣。他是她的?刀,她是他野心的?桎梏。


    除了利用,她没有话说。


    若有,也?是谋算的?利用,比如昨夜的?蓄意?诱惑,可是她尚没有头绪,还不得其法,只能先行避之。


    赵宴礼轻笑?一声?,拿着那方素白的?帕子,轻轻剐蹭着南宫月的?手心,漫不经心道:“无甚话?昨夜……”


    他故意?将话顿住,感受到那只柔荑在他手中微微颤动,像他宫殿里的?那只叫绿珠的?橘猫,爱玩还胆小,故意?拿着毛球诱它,看它左右摇摆,喵喵直叫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愉悦。


    柔若无骨的?小手想要逃离,他稍稍用力,轻轻揉捏,然后抬眸望着那双潋滟的?眸子,看着她眼底的?挣扎,嘴角笑?意?更甚。


    “昨夜陛下将臣的?宫绦拽住不放,陛下不记得了吗?”言语中似有戏谑。


    “不,不记得了。”被?抓着的?手心很痒,南宫月拽了又拽。


    “要不要臣帮陛下回?忆一下,昨夜回?到寝宫后,陛下都做了何事?”赵宴礼拽着手不放。


    何事……她哪里还记得发生了何事,她意?识只停留在出?了满春楼,躺在马车上的?那一刻。


    联想到起居郎说赵宴礼在她寝宫待到了寅正时分,还有今早手中那个断了线的?宫绦,难道是她昨夜从赵宴礼身上拽断的??


    寡人不记得,就没有发生,何人敢置喙,他赵宴礼也?不能。


    “不就是扯断了你的?宫绦吗?寡人赔你一条就是了。”


    南宫月抢先下了定论,不能任由赵宴礼说下去,休想将她不记得的?事按在她头上。


    此时她早就忘记了大长公?主以身诱惑的?嘱托,只想着不能被?赵宴礼抓到什么把柄,以此拿捏她。


    “原来陛下记得啊,那陛下打算如何赔?”赵宴礼拖着长长的?尾音,笑?意?渐浓。


    怎么赔,找珍工司的?绣工修补一下不就行了,还能怎么赔。


    可还没等南宫月出?声?,赵宴礼又接着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宫绦,那枚双鱼玉佩是我母亲的?遗物,更是她亲手编制的?。”


    不是,赵宴礼休想讹诈寡人。


    南宫月愤恨,想着赵宴礼一定是故意?诈她,又拿不出?证据。


    这?让寡人如何赔!


    “寡人定会找天下最巧的?绣工给摄政王修补好,保证完好如初,如何?”


    “绣工修补多少带有匠气,他们只有手艺没有心,如何能完好如初?”


    赵宴礼你别太过分啊,南宫月无声?呐喊,如果想法能凌迟,她早将赵宴礼碎尸万段了,真?会难为人。


    “那依摄者?王之见,如何是好?”


    算了,他表明了在刁难,就顺从他的?意?吧,南宫月撇了撇嘴角,有点委屈地看着赵宴礼,怕他提出?其他她完不成的?要求。


    “不如,陛下亲自?给臣重新编一下?”


    “陛下亲手做的?,定然不同。”


    赵晏礼这?个无赖,寡人何时做过女?工,简直不要太难为人。


    “自?然是应该的?,可寡人不会女?工,恐做出?来丑陋无比,配不上摄政王尊贵的?身份,不若就罢了吧。”


    “臣不嫌弃,只要是陛下做的?,臣都会奉若至宝。”


    赵宴礼你是不是病还没好,烧坏了脑子,说什么胡话?寡人怎么听不懂了。


    “好。”南宫月咬牙,少拿好话蒙混寡人,一定给你做个奇丑无比的?鬼见愁。


    “陛下不要试图糊弄臣,如果别人问起是哪家的?绣工做的?,该如何回?应?”


    赵晏礼说着目光凝在了他大手捏着的?小手上。


    南宫月顺着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正被?他用指腹揉捏手心的?红痕。


    好哇,赵晏礼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居然能猜到她的?心思,还威胁上了?偏偏寡人不上当。


    “寡人答应你了。”


    “当真??”


    “当真?。”南宫月趁机抽回?被?揉捏得发红的?手,赵宴礼什么毛病,喜欢揉人家手。


    “君无戏言,那臣就等着了,眼看就到除夕大宴,臣每每此刻都会想起在边塞时,母亲为我做宫绦时的?身影,睹物思人,不知?道这?个物能不能修补好。”


    南宫月捏了捏被?他揉得发红的?手心,极其不情愿地道,“嗯嗯,寡人知?道了,早点补完给摄政王送去,让您老人家睹物思人的?时候不曾缺少了什么物件。”


    老人家?赵宴礼身子僵住。


    南宫月说完,也?不看赵宴礼那张顿时青红交加的?脸,转身走了。


    她才不管赵宴礼是不是生气难受,区区一个宫绦,让她亲自?修补还不算,还给她限制上了时间,这?离除夕也?就半个多月,其间还有太皇太后的?寿宴,她哪有那个功夫给他补。


    先敷衍了再说吧,不就一条宫绦吗,寡人聪明睿智,一学就会,到时候将宫绦甩他脸上,哼。


    赵宴礼望着气呼呼遁走的?南宫月,可爱的?模样让人爱到了骨子里。尽管被?叫了一句老人家,他心里却十分愉悦。


    “主子,韩中尉已经等候多时了。”章平提醒道。


    赵宴礼却看着南宫月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应。


    直到那抹倩影消失不见,这?才转身朝永定门?走去。


    ……


    永定门?外执金吾的?官衙里,韩征卫来回?踱着步,今日摄政王约他谈昨日处理满香楼的?事,还有后日太皇太后寿宴的?防卫,宫中的?巡查也?应安排上了。


    今早收到消息,说陛下身子不适,想到昨夜看她通红的?脸,或许是着了风,可心中再急,没有诏令,他也?不好贸然进宫。因国舅的?身份,又担着执金吾的?职责,为避嫌,若没有诏令他轻易不得入宫,只能默默守着宫城,守护着陛下。


    当年他没能守住妹妹,妹妹唯一的?骨血,他定要牢牢守护住。


    思量间,赵宴礼高大挺拔的?背影走了进来,冷峻的?面庞上竟然荡漾着从未有过的?愉悦,较平常的?冷肃多了几?分温润,连凌厉逼人的?气势都褪去了三分。


    摄政王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难道是大军明日到京,他有什么想法?


    韩征卫猜测良多,却怎么也?不会知?道,赵宴礼今日的?举止是和一条宫绦有关。


    “王爷,”他收起心思,将赵宴礼让到主位上。


    赵宴礼却未受,找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下道:“韩大人是我的?前辈,还请韩大人上座。”


    韩征卫推辞一番,不肯上首就位,按官职他理应陪在下首,便坐在了赵宴礼一旁,随后命人上茶。


    心里却在暗暗思量,赵宴礼嘴里这?个“前辈”是怎么来的?。


    韩征卫为官低调,在赵宴礼去北疆前,为避嫌他们私下并无往来,再往前,陛下年幼时,他把持朝堂手段狠辣,却也?未做出?伤害陛下之事,反而尽心辅佐。


    不少朝臣在他耳边说赵宴礼图谋不轨,可他冷眼旁观这?些年,赵宴礼实挑不出?什么大不敬的?罪责,也?清楚陛下如今也?离不得他的?辅佐。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姿态优雅的?男人,眼神划过他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单说长相,委实瞧不出?他的?狼子野心,反而因他长得俊美,忽略掉他还有个抄家灭族的?夜魔称号。


    若说大不敬,他这?张祸国殃民的?脸放在后宫,会不会霍乱君心?


    好在陛下并不喜欢他,可也?得防着才是。


    前日里二弟还念叨着给陛下找一个合心意?的?郎君,身为君王,合心意?的?郎君应该不难找。后来听说陛下看上了幕家那老匹夫的?孙子,慕家的?家世?还可以,就是世?子有点荒诞,他儿子能是个好的??


    他也?是晚上才听到风声?,说昨日晋国公?府大公?子的?冠礼上,一家人眼巴巴盼着陛下能出?席,没想到闹了个大笑?话,不但陛下没去,连他们家的?嫡小姐都被?人冲撞了。


    哼,这?样的?人家,实不是良配。尤其是晋国公?那老匹夫市侩迂腐又贪婪。


    传言陛下得了风寒才没有去冠礼,可他晚上收到摄政王的?消息赶到满春楼时,才发觉事情有什么不对。他自?小看到大的?小公?主,金尊玉贵的?女?儿家,差点被?慕凌风那道貌岸然的?小人蒙蔽,慕家当真?该死!


    要不是二弟道出?实情,亲眼目睹,亲耳听到,他都不敢置信。


    需尽快为陛下找到合适的?人选才行,回?府后就和夫人商议,看看还有哪些儿郎……


    韩征卫心里存了事,在和赵宴礼说起满春楼之事时,不免走了神。


    “……韩大人以为如何?”


    身旁男子低沉的?嗓音唤回?了他的?思绪,这?是说昨夜满春楼巡察对外的?说辞,韩征卫正色道:“那下官就依王爷的?意?思办,还有一事,昨夜巡察除了抓到了几?名世?家的?郎君,还有宗正卿贤王殿下。”


    赵宴礼眉头一蹙,神情严肃起来,“谁?贤王南宫明德?”


    韩征卫点了点头,“下官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昨夜人多嘈杂,他捂了头脸,下面办事的?小将不认识,这?才将他也?拦住了。”


    韩征卫也?没想到,堂堂亲王,年过半百的?年纪,连孙子都有了,居然还会流连秦楼楚馆。


    贤王殿下素有贤名,还和王妃伉俪情深,王府里只有王妃一个,连个侧妃都没有,这?在京都传为美谈。哪里知?道贤王爷私下里还爱逛青楼听小曲,玩得那么花啊。


    “人呢?现在在哪里?”


    赵宴礼舒展眉峰,正想去找宗正卿,他就一头撞上来了,看来上天还是厚待于他,这?份人情,他要好好筹谋。


    自?陛下登基,双王谋逆之后,宗亲里头也?就贤王德高望重一些,一则他是陛下的?叔祖父,二则他担着宗正卿的?头衔,是皇室宗亲的?执事,掌握皇族的?名籍簿,以后陛下的?婚事典仪,理应是他亲自?操办。


    陛下对贤王和贤王妃很是敬重。


    韩征卫道:“人还在金吾卫,只是不知?为何,晋国公?托人求情压下贤王满春楼一事。”


    贤王在金吾卫的?消息他也?是刚刚得知?,而且还是从晋国公?使人来求情得知?的?。他也?疑惑着消息怎么就传到了晋国公?耳朵里,他们金吾卫办事,绝无消息走漏的?可能,除非晋国公?一直跟着贤王,知?道贤王昨日去了满春楼。


    “晋国公??”赵宴礼眸中忽然升腾一股杀意?,“他下手倒是快。”


    “此事颇为蹊跷,晋国公?何时与贤王有了这?层交情?”韩征卫直言道:“如若不然,就是我们金吾卫办事不力,走漏了消息。”


    “韩大人不必自?责,非是金吾卫失职,应是贤王遭了算计,我待会儿亲自?带走贤王,晋国公?那里还请韩大人斡旋一二。”


    韩征卫急忙应下,他正愁这?个烫手的?山芋,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去,既不落把柄,又能全了皇室的?脸面。


    真?是打盹送来了枕头,摄政王来得正是时候。


    目光不自?觉落在赵宴礼身上,他姿态优雅地坐在太师椅上,眼眸低垂,左手正轻轻转动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玉质通透,上雕着一只腾云驾雾的?龙,韩征卫一下愣住了,这?不是先帝的?贴身之物玉龙戒吗?


    他记得妹妹曾对他说过,先帝有言,要将这?枚玉龙戒送给般般的?驸马,怎么会在赵宴礼手上?


    韩征卫忽然站起了身。


    允诺


    午后回暖, 阴沉了两日的天?空终于放晴,屋檐下到处滴答着融化的水珠。


    宣德殿中温暖如春,轩窗半敞, 殿内轻纱浮动?。


    南宫月跪坐在紫檀云纹书案后, 正低着头?瞧北越的舆图, 那本顺手从藏书阁拿回来的北越风物志搁在一旁。


    楚瑀跪坐在侧,细细研着磨, 看似克己复礼,余光却将南宫月的一举一动全都刻进了脑海里。


    她一袭红缎牡丹裙, 衬得肌肤莹白如玉,面似朝霞,眉如远黛,潋滟的双眸里如嵌着一抹光华,似那瑶台仙子, 美得惊心?动?魄让人不可方物。


    这时,美人眉头?忽然皱起,手指着一处问?,“这里就是凌渡关?据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父皇就因痛失这里才一病不起的。”


    说着眸中光华闪过,伤感瞬间袭上心?头?,若不是这里失守,父皇也不会殚精竭虑到咯血不止。


    此关隘当年还是先祖一手建立起来?的,据此关隘,可防北越各部族南下,还可北上直击北越千里草原。


    可惜大雍骑兵弱于以牧马为生的北越人, 加上国库不丰,恐劳民伤财, 将北越划归到大雍版图的宏愿一直未能实现?。


    如今摄政王夺回了凌渡关,直捣北越王庭,斩杀了北越王,北越的疆土划归到大雍的舆图,她终于可以告慰父皇,昭告天?下,就像当年皇祖父攻下东陵,父皇征服西戎一样。


    楚瑀点头?称是,看着陛下眼中迸发?的神采,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一下想到在北疆的风雪之夜,那个自?称是北越公主的女子,大胆闯进他的帐中,极其撩拨之能事,不知羞耻。


    “陛下,北疆战事已毕,凌渡关那里暂时由曹骏曹副将把守,曹副将可是摄政王的心?腹。”楚瑀提醒道。


    “不但凌渡关守将是摄政王的心?腹,就连留在北越王庭处理后事的主事,都是摄政王的心?腹长史席锐智,如今整个北越都是摄政王的人,陛下,此等要塞,是否考虑换人?”


    南宫月心?中刚刚升腾的喜悦被一句话冲淡了,她抬起头?,就看到楚瑀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心?中一丝异样划过,很快又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淹没了。


    他说,“北越已收入大雍,北越王室尽诛,摄政王为何?单单留下了北越公主耶律婧?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南宫月的手不自?觉收紧,舆图被她抓出?了几?道褶皱。


    眼前闪过那晚她在重?华宫用膳的情?景,她问?赵宴礼如何?处置北越公主,他好像没有正面回答她,反而问?她是不是后悔砸了王府,被赵宴礼那么一绕,她将处置耶律婧的事情?就搁置了。


    待明日大军入京,耶律婧安置在哪里合适呢?安排在宫里还是宫外?


    还有北越的善后,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冰天?雪地消息不通畅,还有凌渡关外不知是何?等情?形,北越王室虽然被诛,可北越是部族联盟,除了耶律氏,还有阿斯勒和巴图两族人。


    摄政王重?创了北越大王子耶律得恪,此人至今生死不明,会不会卷土重?来?还未可知。所以,耶律婧的公主身份,还需谨慎对待,将来?或许还是一步暗棋,也未尝不可。


    南宫月松开手,慢慢将舆图卷起,缓缓道:“北越善后之事,寡人会再与摄政王商议,至于耶律婧,不足为惧。”


    楚瑀垂眸,掩住了眼底的暗淡,陛下她还是信任摄政王,不过不要紧,慢慢来?,他有的是耐心?。


    “此去北上,还查到了什么?摄政王被困雪山的前后,可有什么异常?北疆守军主将魏仞,你可有接触?”


    “回陛下,”楚瑀正襟危坐起来?,“魏将军在北疆驻守多年,父兄皆战死在抗击北越上,他对北越恨之入骨,绝不可能和北越联手,摄政王攻打凌渡关时,与魏将军约定从旁策应,可大雪突至,消息闭塞,延误了时机,摄政王身陷雪山时,魏将军还在约定地点埋伏,苦等消息未至,才发?现?摄者王失了踪迹。”


    “按照约定,摄政王即便没有消息,魏将军也不能轻举妄动?,恐走漏消息,所以,在没有得到摄政王的消息之前,没有发?信报回京。”


    南宫月点头?,这和赵宴礼告知她的实情?差不多,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常风却能夜叩宫门,还有魏将军府上那个仙风道骨的神棍……


    “此事,就到此为止吧。魏将军已经上奏了实情?,延误军机的责罚,还有北军将士攻破北越的赏赐,一并交由廷尉去处置。还有一事,你在北疆守将府,见?没见?过一个名叫道奇的道人?”


    她在拷问?常风后就派了一队人悄悄去了北疆,却传来?此人遁逃的消息。楚瑀出?发?在前,常风的招供在后,说不定楚瑀见?过也不一定。


    “魏将军府上的确听说有一名风水道人,可下官赶到北疆时,那人已经云游去了。”


    楚瑀低头?回禀,避开了南宫月的视线,道奇此人,怕是已经不在世上了吧。


    南宫月似早有预料一般,并未追问?,如果?道奇真是细作,早在常风离开北疆时,就应该遁逃了。让常风回京,应是给京中之人报信,道奇的幕后主使应在京中。


    常风说的仁济堂,暗卫查了许久也没有眉目,那味雪头?乌的药材怕是什么暗语。


    常风被软禁宫中,并没有暗中约定去仁济堂,摄政王也没有陷入北越谋反案,这一切使得幕后之人计划落空,道奇销声匿迹,线索就断了。


    这时,殿外忽然响起喧哗声,齐公公来?报,说贤王妃求见?。


    南宫月微微错愕,看了看天?色,太阳即将落山,这时候进宫,所为何?事?


    ……


    内侍将贤王妃带去了一旁的暖阁,恭敬地上了茶,就悄无声息退下了。


    贤王妃被抱着手炉,四处打量,自?陛下登基,她还从未来?过宣德殿。


    殿内一应家具器皿,字画文玩无不是精品,却并不显得奢靡铺张,反而给人一种质朴的厚重?感,也不因陛下是女子,陈设上偏重?于闺阁样式,反而有一种内敛的高贵气韵。


    从陈设上不难看出?,陛下是个心?中有丘壑,眉目作山河的奇女子。


    不像一些世家大族的夫人,目光短浅,处处算计,亏得这夫人还是出?身安南王府,呸!


    一想到晋国公世子夫人赵玉那张脸,她就气得心?口疼。


    贤王妃脸上带着郁气,身在宫中发?作不得,实则她在府中已经发?了一通火,碍于王府脸面,找了个借口才不顾礼仪,这个时候求见?陛下。


    因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她腿疼的老毛病犯了,晨时就没有起身。她儿女双全,连孙子都有了,府中中馈交给了儿媳打理,她落得清闲。


    地上的积雪还没融化,王府上便来?了一个稀客,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赵玉,拿了一匣子药材登门拜访。


    伸手不打笑脸人,将人客客气气迎进府中,却从她嘴里得知贤王爷昨夜逛满春楼被拘的消息。


    贤王妃将茶重?重?放在案几?上,一想到当时赵玉洋洋得意的脸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赵玉对贤王府的怨怼由来?已久,早在她未出?阁时,就曾和贤王的掌上明珠柔嘉郡主发?生过龃龉。再有就是两年前,贤王妃在宫宴上斥责了她几?句,使她丢了脸面,致使她被遣去了涿州的。


    赵玉得到这个消息,就巴巴上王府告知,明着是为了王府的面子,可以使人将王爷逛满春楼的事情?压下去,实则是来?看王府笑话的。尤其是贤王妃当初曾斥责她后院之事,她上门这是打她脸来?了。


    贤王妃当时虽然气恼,却并未当真,碍于是赵玉的长辈,并未发?作,等人走后,打发?人询问?王爷的行踪,才发?现?王爷竟真的一夜未归。


    平时端庄稳重?的贤王妃,这才发?了火,遂想到了进宫的法子。她不怕丢人现?眼,可皇室的脸面丢不起,说到底,这关乎整个南宫家的脸面,端看陛下怎么处理了。


    至于晋国公府,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前脚赵玉刚走,后脚晋国公就派人告知不必忧心?贤王,国公府已经全力?作保,压下了此事。


    真是好算计!


    贤王妃才不愿承这个人情?给晋国公府,不就是丢了面子吗?还妄想以此拿捏王府,呸!


    南宫月处理好北越之事,来?到暖阁,远远看到平时再温柔亲切不过的贤王妃,此时眉心?紧蹙,嘴角绷直,脸色阴沉,似有滔滔怒气即刻发?作一般。


    来?前,她专门让人查了一下贤王府,今日王妃都见?了哪些人。暗卫很快传回来?消息,道是贤王妃腿疾发?作,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携礼上门,不消一刻又出?来?了。


    如今看贤王妃如此生气,难道是和晋国公府有关?慕三小姐被外男冲撞,世子夫人不在家处理善后之事,跑到贤王妃面前耀武扬威是为了哪般?


    压下心?思,南宫月装着毫不知情?的样子进到暖阁。


    “叔祖母今日怎么得空,这天?寒地冻的仔细身子。”


    见?贤王妃躬身行礼,南宫月立刻上前扶起,“叔祖母不用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您有什么事差人来?宫里说一声就是了,怎么还劳动?您亲自?跑一趟呢。”


    南宫月说着,颇为亲昵地拉着贤王妃,一同坐在了暖榻上。


    见?南宫月如此做派,贤王妃心?里感动?,以往陛下忙着政务,与他们这些宗亲不甚亲厚,宗亲们对此还颇有微词,如今看来?,非是陛下不近人情?,实则是她们没有机会和陛下亲近。


    “今早我那在高昌的胞兄,遣人送来?了一些土产,挑了一些京都稀少的,特来?给陛下尝尝鲜。”


    说着命人将金漆提花攒盒放在暖榻的矮几?上,一层层打开,一样样介绍。


    贤王妃不疾不徐地说着土产,南宫月也随声附和,却在暗暗打量。


    她一身雍容华贵的缎绣五彩祥云华服,头?戴花簪珠冠,梳着高髻,体型微胖,肌肤紧致白皙,面容温和,姿态从容端庄,丝毫看不出?已是当祖母的年纪。


    她说话不疾不徐,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定感,像年少时她想吃糖,赖在母后怀里撒娇,母后被她缠得无法,只好由着她。


    贤王妃面上一派淡定从容,内里却心?焦难耐,陛下虽已及笄,却并未成婚,况且自?己还是她的长辈,说起秦楼楚馆的话多少有点不合时宜,她几?度张嘴,看到陛下孺慕的眼神,话到嘴边硬生生就堵住了,心?软得一塌糊涂。


    陛下幼丧所亲,全赖宫中侍女嬷嬷照应,都说陛下自?幼聪慧懂事,可他们不知这个懂事,是由多大的代价换回来?的。


    陛下年幼登基,就如履薄冰,朝中局势更是危机四伏,陛下步步为营隐忍至今,不能因自?家的私事让陛下为难。


    南宫月看贤王妃欲言又止,心?中了然她这个时辰进宫定有所求,可能顾忌着身份,抹不开面子始终不肯张口。


    贤王南宫明德担着宗正卿的差使,他性子温和,处事公允,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三公九卿,对他都很敬重?。贤王妃是高门之后,温婉端庄,沉稳大气,宗亲女眷都爱与她亲近。除此之外,最为外人称道的是,他们鹣鲽情?深,一生一世一双人,羡煞旁人。


    正在猜测来?意时,忽听内侍禀报,说重?华宫的侍从章平求见?。


    章平是摄政王身边的随侍,他来?觐见?,大多时候是奉命替赵宴礼传话来?的,都追到暖阁这里来?了,看来?重?华宫那边,应该是收到了贤王妃进宫的消息。


    那么,赵宴礼应该知道贤王妃来?宫里的目的。


    南宫月一下猜到了赵宴礼的用意,命章平觐见?,随后隐晦地朝一旁的齐公公点了点头?。齐公公会意,转身出?去了。


    贤王妃此时坐立难安,眼看夜幕降临,她的话还未说出?口,陛下这里又来?了人,惋惜道:“陛下日理万机,吾实不忍心?打扰,眼看时辰不早了……”


    “叔祖母且先等等,都这个时辰了,就在宫中用了膳再走吧,我也许久没见?叔祖母,今日就陪我说说话吧。”


    贤王妃听此话,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想着晚膳的时候,再找机会开口吧。


    章平低着头?大踏步进到暖阁,恭敬行礼道:“启禀陛下,昨日贤王殿下进宫,在重?华宫商议明日大军进京,和瑶华公主北越公主进宫一事,因意见?相?左,王爷从昨夜争论到现?在,久决不下,摄政王请陛下去一趟重?华宫,相?关事等请陛下裁断。”


    话音刚落,就见?贤王妃忽地一下站起了身。


    南宫月福灵心?至,贤王妃进宫这是寻贤王的?难道昨夜贤王一夜未归,另有隐情??赵宴礼这是替贤王遮掩昨夜未归之事?


    贤王昨夜不可能在重?华宫和摄政王商议什么公主进宫之事,昨夜他们先是在满春楼,后回的凤栖宫,而且,赵宴礼昨夜都在凤栖宫……哪里还有什么通宵达旦商议正事!


    “原来?叔祖父也在宫里,这可真是太巧了,叔祖母,不如随我一道去重?华宫?”


    ……


    掌灯时分,韩征卫回了府,在书房里与幕僚商议完明日调换宫防之事后,便匆匆回了后院。


    与孙氏关了门,说起了南宫月小时候的事。


    韩征卫:“记不记得那年皇后娘娘寿宴,那时候般般才刚刚六岁,缠着先帝手上的玉扳指,非要夺过来?自?己戴的事情??”


    孙氏:“这都多久的事了,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陛下小时候冰雕玉琢的人一样,先帝和娘娘宠爱至极,要什么不给?就算天?上的明月给不了,不也取了一个月字当名字不是。”


    韩征卫:“你只说有没有这回事吧?还记不记得当时的情?景,先帝有没有许诺过般般什么东西?你仔细想想。”


    孙氏见?他一脸严肃,这才重?新正视起来?。


    她记得那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娘娘当时缠绵病榻许久,刚刚有所好转,先帝龙颜大悦,特地为娘娘办了一个热闹的寿宴。


    那日,先帝早早下朝陪在皇后娘娘身边,小公主南宫月穿着吉庆的红裙,依偎在先帝怀里,糯糯地喊着父皇,缠着他要糖吃,先帝不给,她就掰先帝的手,然后紧紧攥着他的一枚玉扳指不放。


    先帝心?情?愉悦,故意逗她,拿着玉扳指往她小小的手指上套,那小手又软又细,哪里能承受得住,偏偏南宫月倔强,攥着手指也要戴。


    先帝就忍不住开怀大笑,满堂宾客也跟着笑起来?,眼见?得对小公主宠溺非常。


    她当时就在一旁,就见?先帝将小公主搂在怀里,低声哄着让她放开玉扳指,至于先帝承诺了什么,她没有注意。


    因她那时忽然瞥见?皇后娘娘撑在席榻边的身子微微发?颤,侧身温柔地看着那对耍宝的父女,手上拿着帕子压着嘴角,像是跟着一起笑话小公主一样,实则压住了她嘴角渗出?的血丝。


    她当时身子顿时僵硬无比,眼神凝着皇后,一颗心?如坠入冰窟,深深陷入恐惧当中。


    原来?那时候皇后娘娘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她瞒住了所有人,寿宴热热闹闹进行了大半日,她最后还是累倒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起身。


    “我只记得当时娘娘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先帝许诺了什么,没有留意,当时满堂宾客,那么多双眼睛,如果?许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不记得别人也应记得,这么多年无人提及,想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孙氏道。


    “不,很重?要,那年寿宴过后,小妹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后来?我奉诏入宫,她像是给交代后事一样,嘱咐了我良多,可恨我还一直宽慰她,并没有往坏处想。”韩征卫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孙氏挽住了他的手,安慰道:“谁也没有往那处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夫君也不用太过自?责,陛下已经长大了,皇后娘娘若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韩征卫点了点头?,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猜我今日在摄政王手上见?到了什么?就是先帝手上那枚玉龙戒,就是陛下小时候坐在先帝腿上,硬是要夺了戴在手上的那枚玉扳指。”


    孙氏抬眸,疑惑地望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夫君。


    见?孙氏疑惑,他继续道:“那日娘娘将我诏进宫,是特意嘱咐我,多看顾着般般,她那时自?知时日无多,将她身后事,和对般般的打算一一说与我听,其中就提到过这枚戒指。说那日寿宴上,陛下曾经亲口允诺的她,将来?定会给般般选一个好驸马,将那枚玉扳指当作嫁妆留给驸马。”


    “什么?当真?”孙氏不可置信道。


    “这个允诺,必然不是在宴会上许下的,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不可能不知道。摄政王如今戴着那枚扳指,别人肯定也见?过的,却从没听别人提起过?”孙氏急忙道。


    “夫君,此事干系重?大,你确定没有听错?那枚扳指当真是那个意思?”


    “我不会听错,小妹的嘱咐时时在耳,我岂能听错。”


    韩征卫说完陷入了沉思,摄政王今日来?找他,会不会就是让他发?现?这枚玉龙戒?他和摄政王没有私交,之前他手上戴没戴这枚扳指,他没有留意过。


    如果?是摄政王特意让他发?现?的呢?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说,赵宴礼是不是知道这枚玉龙戒的意义?今日是特意过来?提醒我的?对了,今日我请他上座,他却称呼我是前辈,不肯上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肆意疯长,越想越可疑。


    孙氏仍旧不敢相?信,“夫君,你说摄政王自?己知道?我怎么觉得不像?如果?他知道玉龙戒的用意,他还会允许陛下立其他人当凤君?二弟不是说陛下喜欢晋国公府的大公子吗?摄政王也不阻止?还带着陛下乔装打扮去参加他的冠礼?”


    “那冠礼不是出?事了吗?陛下对慕家那小子肯定死了心?,好哇,赵宴礼好算计啊!”韩征卫像是醒过神来?一样,心?里突然愤恨不已。


    原来?赵宴礼不是不阻止,他是变着法子地在阻止。


    赵宴礼的狼子野心?,目的居然在陛下身上!


    “夫君,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如果?摄政王知晓玉龙戒的意义,他还会戴在手上,心?甘情?愿当驸马,当陛下的凤君吗?他会放弃权柄,甘心?蜗居在后宫的一方天?地里?


    如果?他明明知其中的意义,却假装不知道呢?还有,玉龙戒的事情?,陛下知道吗?是否让陛下知晓呢?”


    与此同时,被悄悄议论的两人,正站在宫门口目送贤王夫妇坐着马车离开。


    南宫月将挥着的手放下,回身就看到赵宴礼站在夜色里,捻着手上的玉龙戒,正眼眸深深地望着她。


    南宫月呼吸一窒,昨夜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


    掰正


    夜幕沉沉中, 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出宫门。


    贤王妃坐在内侧,抱着手炉将头偏向一旁,神色晦暗, 冷冰冰一言不发。


    贤王心?有惭愧, 觑着王妃的脸色, 小心?翼翼道:“夫人进宫的正是时候,赵宴礼拉着本王非要吃酒……”


    话未说完, 就见王妃忽然回头,带着洞悉一切的眼神望向他的眼睛, 夫妻多年,贤王当然知?道这话王妃不信,可他只能咬死了不认。


    这都怪他,喜欢什么不好,偏偏喜欢收藏字画, 尤其喜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仕女图。


    数月前,他在宴会?上结识了一名?画师,此人?尤其擅长仕女图,将仕女的环肥燕瘦描绘得淋漓尽致,一颦一笑渲染得惟妙惟肖,尤其轻纱裹体?,玉体?横陈的香艳画面,堪称一绝。


    画师特别擅长现场作画,当场所作当场送人?,每月一次,想约画师当场作画者比比皆是, 贤王好不容易约在了昨日。


    现场作画很是讲究,室内摆设、环境以及所画仕女的样貌衣着都有名?头, 贤王所约画作名?为芳华乱,画师依据此名?定在了满春楼。


    在满春楼雅间里?,画师与贤王把?酒言欢,酒至酣畅处,画师命人?铺开宣纸,将灯熄灭,只留下红帐前的一对红烛。


    这时?一名?脸覆红纱的女子,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嫣红纱衣款款而入,躺在青色锦被上,摆出撩人?姿势,看向案几前的画师,和目瞪口呆的贤王。


    纱裙隐隐约约覆着女子的玉体?,朦朦胧胧的似露非露,当真香艳至极。


    人?人?都道贤王和贤王妃恩爱无比,偌大的王府连一个姬妾都没有,更别说逛青楼楚馆这些地方了,连去都没有去过,三公?九卿家的夫人?羡慕贤王妃得了佳偶,而郎君们则暗地里?笑话贤王惧内,失了男子气概。


    贤王喜爱仕女图,可不是春宫图,他哪里?见过这种活色生香的景象,一时?有点?心?猿意马。他年轻时?也?是放荡不羁的宗室子弟,成亲后才收敛了性子,可即便年轻时?,他也?没有在青楼尝过鲜儿。


    尽管心?有悸动,可他自?持亲王的身份,偏过头,只将目光放在了画师所绘之图上。


    哪成想,画作堪堪过半,榻上红衣女子□□出声,一声一声,在寂静的夜晚,魅惑勾人?。


    贤王心?中像是着了魔一般,眼?睛情不自?禁往榻上看去,双脚也?不听使唤地朝那女子走去,女子见状,玉臂轻抬,攀住了贤王的腰。


    画师迅速落笔,寥寥数笔将一个衣着华贵,头戴金冠,身材微胖的男子背影,勾勒了出来。画中女子衣裳尽褪,赤足攀附着华贵男子,赫然就是那春意盎然及时?行乐的淫靡之图。


    正在这紧要关头,金吾卫突然闯入,嘈杂声惊醒了贤王,才发现室内人?去楼空,画师和仕女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恍恍惚惚被金吾卫带走了。


    等?他在金吾卫的官衙清醒过来时?,已经过了一夜。时?间越久,他越是碍于面子不敢声张,好不容易等?来了摄政王,遮掩着他避去了重华宫。


    他心?中羞恼,却不敢道出实情。直到赵宴礼给他看了一幅图,一幅画着他背影的春宫图,他才幡然醒悟,自?己被人?算计了。


    “夫人?,你我夫妻多年,你还不了解老?夫的为人?吗?昨夜我的的确确就在宫中,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陛下啊?”贤王道。


    他如此笃定,是因为早在贤王妃进宫时?,赵宴礼就给他出了这个主意,派人?光明正大地去宣德殿,当着陛下的面撒了个谎,没想到陛下如此配合,带着贤王妃去了重华宫用膳,自?然而然地圆上了这个谎。


    他也?知?道贤王妃肯定是有所怀疑,却没有证据,唯一有证据的那幅画像,也?被他恼怒地扔进了火盆中。陛下金口玉言,说他在重华宫处理政事,那只能是处理政事,至于满春楼那边,赵宴礼则应承了去处理。


    他知?道赵宴礼的手段,断不会?传出他去满春楼狎妓之事。


    贤王妃闻言冷哼一声,这明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问他昨夜去哪儿了吗?这又是强调昨夜在哪里?,又是搬出自?己的人?品,为了说服她,不惜拿陛下当幌子。


    罢了,夫妻多年,她很清楚自?己夫君的为人?,断不能一把?年纪了忽然去青楼狎妓,这中间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能让摄政王出面遮掩的,必然事出有因。夫君好歹是个亲王,他不想提,自?己也?不能胡搅蛮缠,失了体?统,只好作罢。


    贤王妃心?里?虽然已经原谅了贤王,可还是没打算轻易放过,便冷冷道:“我是相信陛下,焉知?不是你们联手一起蒙蔽了陛下?”


    她进宫觐见,是临时?起意的,陛下肯定毫不知?情,没道理那么短的时?间内就知?道摄政王他们的打算。


    “陛下如此聪慧,怎么会?被人?蒙蔽,倒是你,天寒地冻的怎么想到进宫了?是出了什么事?”贤王赶紧转移话题。


    “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因为听说你逛青楼被金吾卫抓了,否则谁愿意大冬天出来吹风!”


    贤王妃只好挑明了,既然王爷不想承认,那就有不承认的法子。别以为此事能遮掩过去,晋国公?府可是知?道内情的。赵玉的话不可尽信,还有晋国公?莫名?其妙的传话,他们家和晋国公?府,远没有亲近到可以互相兜底的地步。


    陛下为了遮掩皇室丑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晋国公?府又是为了什么?贤王府就是一个皇室宗亲,还有什么能令他们图谋的?


    “听说?听谁说的?”贤王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温和的面庞陡然变得冷厉起来,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当时?被金吾卫带走的时?候,明明是刻意乔装改扮过的。


    王妃没好气道:“晋国公?府!世子夫人?前脚进府幸灾乐祸,老?国公?后脚就告知?他会?全力为你作保。”


    贤王眉头紧蹙,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竟然是这样,难怪赵宴礼会?说那番话,原来症结在陛下身上。”


    “王爷这话打得什么哑谜,怎么还牵扯到了陛下和摄政王?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莫急,这中间许多事我也?不甚清楚,但有一点?,陛下如今长大了,也?该成亲了。”


    “陛下要成亲,要立凤君,和摄政王有什么关系,和你今日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夫人?难道没察觉到吗?今日在重华宫用膳时?,摄政王待陛下……与众不同。”


    贤王想起用晚膳时?,赵宴礼看陛下的眼?神,哪里?是一个长辈看晚辈的眼?神,明明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灼热……


    贤王妃也?恍惚了一下,不确定道:“王爷是说……”


    “对,”贤王截住了王妃的话,“你还记不记得陛下年少时?,摄政王经常宿在凤栖宫?”


    此等?隐秘之事,也?只有他们这几个宗亲长辈知?晓,那时?候只道是陛下年幼登基,又怜她刚刚失去先?帝,便没有阻止。


    后来渐渐有了传闻,说摄政王待陛下过于亲昵,有觊觎之心?。还是他出面敲打的赵宴礼…… 再后来,传闻就变成了摄政王狼子野心?,挟天子把?持朝政的流言,倒是将那则隐秘的传闻压了下去。


    ……


    此时?的南宫月丝毫不知?因为一顿晚膳,自?己又多了一个凤君人?选。


    早在章平去暖阁禀报时?,她就察觉到了异常,悄悄令齐公?公?打探贤王的事,很快就将贤王在满春楼之事翻了出来。


    碍于昨夜她也?在满春楼上,只好默契地配合着赵宴礼,将贤王妃哄住,其实这样也?好,既能瞒住赵宴礼夜宿凤栖宫,又能替贤王遮掩,避免非议。


    就是苦了贤王妃,将她蒙在鼓里?,恐怕也?隐瞒不住,但在外人?面前,总算保住了彼此的脸面。


    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赵宴礼这么积极主动地替贤王遮掩,联想到赵宴礼没有让起居郎专门记录在档,又横生贤王这事,如此筹谋,难道也?是为的不想传出什么闲话?


    是了,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又从小教导她克己复礼,怎么会?落下如此把?柄在人?手里?呢!


    一念既起,南宫月心?中不免颓然,大长公?主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赵宴礼当真是没有心?,昨夜她都那样对他,他还能狠心?将她推开。


    她心?不在焉地送走贤王夫妇后,转身就要回凤栖宫,却看到赵宴礼正灼灼地望着她,她脸颊一热,忽然想到昨夜她将他扑倒在床上的一幕,慌忙移开视线,心?顿时?怦怦直跳起来。


    却又忍不住偷偷往他脸上瞧,他晚膳时?和贤王喝了酒,脸上带着淡淡的潮红,穿着一件玄色常服,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姿态闲适地站在那,好似一直等?着她回头一样。


    或许他有了几分?醉意,动作也?变得缓慢,捻着手上的玉扳指,眼?神迷离,目光深深地锁着她,嘴角翘起,想要有话要说一般,一张嘴却牵扯到了嘴角,他吃痛地“嘶”了一声。


    南宫月心?里?一慌,好怕他借由贤王之事,来斥她醉酒之事,便抢先?一步说道,“夜已深,小王叔伤口刚愈,早些回去歇息吧。”


    赵宴礼看她慌张的模样,心?中好笑,却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她,“不急,时?辰还早,陛下要去宣德殿批奏折吗?臣陪陛下。”


    “不,不用了,寡人?回凤栖宫。”


    “那臣送陛下回宫。”


    南宫月:“?”


    愣怔中,手上被塞进一个暖手炉。


    手中一暖,低头,就看到赵宴礼的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耳旁是他低低的嗓音,


    “陛下的手怎么这么凉,以后这身女装,陛下还是不要穿的好。”


    说着,那大手离开她的手背,伸向她的领口,抓住披风帮她拢了拢,将披风的带子解开重新给她系紧。


    南宫月僵硬着身子往后仰,眼?睛垂着盯着他的大手看,手里?捧着的手炉烫得她想直接扔到地上。


    “站好,”赵宴礼低声说着,大手揽住了她的腰。


    南宫月急忙退后一步,脸颊却擦过温热的手掌,两人?同时?一愣。


    南宫月率先?回过神来,转身就走,她也?不明白自?己刚刚是怎么了,脑中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她现在脑子乱得很,赵宴礼为何对她突然如此亲近?他不是不想留档,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吗?难道他也?想像贤王那样,明明自?己逛了青楼,却想方设法瞒着贤王妃。


    这是人?人?羡慕的佳偶吗?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过如此啊。


    那慕凌风呢?他可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他大约不会?有,他早已经有了清宁郡主,心?思?却还在她这里?折腾,所谓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或许他只会?要求自?己的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地对待自?己,而他多的是想左拥右抱吧。


    这应该是天下男子都想做的事情吧,像贤王这种标榜痴情的人?,背地里?不也?是想着偷腥吃。


    赵宴礼呢?他可会?如此?


    刚想到这里?,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提醒道,“陛下走错路了,凤栖宫在这边。”


    “哦。”南宫月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回走,抬眸就看到赵宴礼嘴角挂着一抹戏谑,桃花眼?微微眯着,眉梢上扬,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回头朝他走来。


    南宫月忽然顿住脚,才反应过来,宫中众多小路通往永安门,哪有走错路这么一说。


    “你,你……”南宫月气恼。


    “陛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那条路太黑,难道陛下现在都不怕黑了吗?”


    “寡人?早就不怕黑了!”南宫月端出气势。


    “哦?不怕了吗?那昨夜怕黑的是……唔……”


    赵宴礼话未说完,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南宫月踮着脚伸手捂住了眼?前高大男子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令她脸红耳赤的话来。


    她红着脸眼?神四处逡巡了一番,好在他们在悠长的夹道上,郎卫和侍从都低着头远远跟着。


    见四下无人?,她才松了一口气,抬眸就看到那双桃花眼?垂眸专注地望着她,远处昏黄的宫灯映在他眸中,像是璀璨的星光碎进了眼?底,星光点?点?透着一丝温柔缱绻。


    她的魂魄像是被这一片星光吸走了一样,就这般呆怔怔地望着赵宴礼的眼?睛。


    赵宴礼一动不动,任由她捂着自?己的嘴,看着她潋滟的双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一颗心?随着她的眸光溺进她的眸中。


    他的陛下,果然喜欢貌美郎君,她可曾这样瞧过别的郎君?想到这里?,一颗心?忽然又沉了下去。


    他今日才从贤王那里?得知?,西苑里?陛下的那帮侍中,都是先?帝从伴读的时?候就给陛下挑选的驸马人?选,有些是陛下小时?候硬让先?帝下旨留在宫中的,像慕凌风,还有觉得好玩,一直缠着当玩伴的逄斯年,更有陛下未雨绸缪,早早就内定的楚瑀……


    如今陛下再不是以往的小公?主,可她喜好貌美郎君的名?声不是假的,女帝后宫可以一君二卿四选侍,如果她想要再多,也?无可厚非,别人?是不敢置喙的。


    昨夜陛下生气的时?候曾经说过,即便慕凌风心?里?有别人?,只要她想要,就能将人?纳进后宫里?……


    她对慕凌风是如此,那对其他人?呢?如果陛下想给逄将军恩宠,将逄斯年封为侍卿,也?不是不可能。他在宣德殿门口,可是看见过逄斯年抱着陛下,陛下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如何能打消陛下往后宫塞人?呢?


    赵宴礼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慢慢抚上她的脸,将垂在她长睫上的碎发抿在她耳后。


    南宫月方如梦初醒,急忙收回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嘴角,只听他吸了一口气,按住了嘴角。


    “我,我不是故意的,不准你胡说,哼!”


    南宫月自?是觉得自?己底气不足,末尾还故意加重语气,哼了他一声,表示愤怒。撂下他,转身就往夹道深处走去。


    赵宴礼轻轻抿了抿唇,跟在她后面,轻声说:“臣没有怪陛下,今日韩大人?还问臣的嘴怎么破了,陛下猜臣怎么说的?”


    “寡人?哪里?知?道摄政王怎么说的?”南宫月嘴上说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只听一声低笑,蛊惑着发红的耳朵。


    “臣说,是重华宫养的那只叫绿珠的橘猫,给它喂食不吃,非要抢我嘴里?的,才咬伤了本王。”


    南宫月耳朵越发灼热起来,什么叫非要抢他嘴里?的,哼!


    她咬咬牙,“既然绿珠那么不听话,不如让寡人?带回去,好好教教它?”


    “陛下喜欢绿珠?陛下宫中不是已经有兔子了吗?兔子不喜欢了吗?”


    “当然喜欢啊,”南宫月想都没想接了口,“兔子和猫又不一样,那兔子很乖,又不会?和绿珠争食吃。”


    “陛下有了兔子,就不能再养猫了,兔子和猫,陛下只能养一个。”


    啊?这话什么意思??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不自?觉走到了花园深处,他们各怀心?思?只顾着说话,压根没有理会?走到了哪里?,反正在宫里?,每条路都能走得出去。


    南宫月回身,望向身后之人?,他高大的身影背着光,面庞隐在阴影里?,面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她停下来,踢了一脚旁边的廊柱,嘟囔了一句,“你就是不肯给我玩儿,说什么只能养一只,寡人?明日就命人?弄一只猫来,不,两只!哼~”


    赵宴礼自?阴影里?走出来,扯了扯南宫月的袖子,宠溺道:“可你养再多,也?不是绿珠啊?三千弱水也?只能取一瓢饮,没有最好的,其他的都是来凑数的,到时?候,你心?心?念念的还是绿珠,当如何?”


    南宫月被他绕进去了,认真思?考起绿珠和兔子是否厚此薄彼的事情来,她怎么觉得赵宴礼这话里?有话啊?


    见南宫月不答,赵宴礼握紧了玉龙戒,循循善诱道,“陛下对贤王和贤王妃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看?他二人?鹣鲽情深,恩爱非常,可谓是皇室宗亲的典范。”


    南宫月疑惑,刚刚不是说弱水三千吗,怎么又说到贤王和贤王妃了?


    南宫月沉思?道,“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羡鸳鸯不羡仙,都是为了束缚女子的,男子在外面风流快活左拥右抱,女子在家相夫教子,何等?不公?平!”


    赵宴礼呼吸紊乱,怎么还成了反例?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陛下难道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愿意夫君与他人?分?享?”


    “让寡人?与人?共事一夫,休想!世间男子多薄幸,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欺骗女子的谎话,将心?爱的女子娶回去,为其开枝散叶侍奉公?婆,打理后院主持中馈,陷在小小的一方四角高墙之内。


    男子呢,面对人?老?珠黄的发妻,看着投怀送抱的娇妾,早将誓言忘在九霄云外,只图自?己风流快活去了。


    既然这样,那女子也?不必信守诺言,也?可以逛青楼喝花酒,找面首妖童风流快活。”


    赵宴礼面色泛青,咬着后槽牙道,“陛下当真这么想的?陛下是想效仿男子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有何不可?你们男子可以使得,我们女子有何使不得的?”


    赵宴礼喉头滚了又滚,耐着性子顺从道,


    “自?然是可以的,陛下是帝王,后宫想要多少侍卿选侍,面首妖童,都是可以的。那陛下有没有想过,你不想与人?分?享夫君,那夫君可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夫人??”


    南宫月哑然,她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如果换了性别,陛下身为男子,你可愿意与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日后夫人?为你教导子女打理后宫,你可愿意一生一世只守着她?”


    “这是自?然,君子重诺,寡人?如果许了那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后宫之中,自?然唯他一人?。可他如贤王那般,嘴上说得道貌岸然,背地里?却行龌龊之事,该当如何?”


    “那就让廷尉研究刑律,誓言不管用,就用律法惩治他,如何?”


    南宫月无言,说是用律法惩治,可她知?道实行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赵宴礼牵起她的手,沉默着带着她沿着花园的小径朝凤栖宫走去。


    眼?看凤栖宫就在眼?前,赵宴礼看着南宫月还是无言,知?道她这时?想左了,刚想再开导她,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很像他们昨夜在大床上的动静。


    习武之人?耳朵异常敏锐,可南宫月不知?道,她疑惑地抬头,就看到赵宴礼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攥着她手,手心?里?都是汗。


    她刚想说话,赵宴礼却捂住了她的嘴,抱起她躲在了粗大的廊柱后面。


    南宫月不明所以地冲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扫着他的手指,花园深处响起男女的低吟声,赵宴礼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的痒意。


    他慢慢放开手,嫣红的唇瓣就在眼?前,只要他一低头,就能含住它……


    蓄意


    月光朦胧, 御花园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南宫月被抵在廊柱上,察觉到赵宴礼神经紧绷,她?本能地屏住呼吸, 反手攥紧了赵宴礼。


    “怎么了?”她无声地张了张嘴。


    赵宴礼将目光艰难地从她的红唇上移开, 望了一眼远处两个相拥的人影, 垂下眼帘,看向?南宫月。


    “嘘, 有人。”


    他俯在她?耳边,小声道。


    “谁啊?”


    神神秘秘的样子, 南宫月不自觉地谨慎起来,学?着他小声问。


    赵宴礼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身子又低了低,靠近了南宫月。


    南宫月只好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问:“是谁啊?在哪……唔!”


    话还未说完,赵宴礼提前回了头, 南宫月的唇猝不及防擦过了那个被她?咬破的嘴角。


    “唔!”


    她?立刻捂住了嘴,将那道惊呼又吞进了喉咙里,脸颊立时像火烧一样。


    昨夜她?虽然大着胆子主动亲了赵宴礼,可那时候她?是酒壮怂人胆,事后丢脸也会有个台阶下,一句寡人喝醉什?么都不记得了,潇洒离开。


    可今日没饮酒,晚膳她?想?喝的,被赵宴礼轻飘飘一句“陛下风寒未愈不宜饮酒”给扼杀了。


    这次是意外,她?发誓,绝对没有想?要轻薄人家的意思。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 耳旁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似一只小奶猫, 呜咽着被人捂在怀里一样,在夜深人静的花园里,娇娇媚媚的乱人心?弦。


    衣袂摩挲中?还夹杂着男子的喘气声,那奶猫像撒娇一样嘤咛出声,忽又戛然而止……


    像极了昨夜她?和赵宴礼在大床上,他将她?按在身下,卷着她?的舌,吸吮着她?的唇,嘴里发出的声音。


    意识到那声音是什?么后,南宫月瞪大了眼睛。


    赵宴礼忍俊不禁地看着她?,伸手要将她?的手拿开。


    南宫月不明所以,拼命捂着嘴,就是不放开。


    赵宴礼只好半蹲下,凑近她?耳边道,“听出是谁了吗?你小舅舅韩非离。”


    声音特别轻,温热的气息好似上好的绸缎,剐蹭着耳廓,好痒。


    南宫月不自觉缩起脖子,往旁边躲了躲,却被身边人一只大手禁锢住,忍不住抬起头,就看到赵宴礼那张昳丽的脸近在咫尺,桃花眼里盛着她?读不懂的东西。


    她?忙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赵宴礼这才直起身,拉着她?又往一旁挪了挪。


    这是打算等他们结束吗?还是现在出去将他们赶走,赶走是不是不太地道?打搅人家的好事,如果?闹僵起来,给小舅舅再扣上一顶祸乱宫闱的帽子,是不是不太好?


    南宫月想?想?就头疼,一直怀疑小舅舅不打算娶亲,是不喜欢女子。


    啊……不对,里面和小舅舅在一起的那人,是个女子?还是男子啊?她?想?看看。


    她?扒着赵宴礼的胳膊,随着他看的方向?张望,四?周扫视了一遍,哪里有人影?到处黑漆漆一片,假山石景林林总总挡住了视线,分辨不出人来,到底在哪里啊?


    心?里焦急,拉住赵宴礼的手,在他手心?里边写字边比画,


    “另一个是谁?没看清楚啊?男子还是女子?”


    赵宴礼手心?发麻,待弄清楚南宫月问是男是女时,他忍不住将她?圈进怀里,反身靠在廊柱上,头埋在她?颈窝处,闷笑着,胸膛阵阵颤动。


    他家陛下怎么这般可爱。


    南宫月这才意识到这句话似有不妥,脸上顿时火烧起来,却还在嘴硬,偏过头,在赵宴礼耳边威胁道:“不许笑,再笑我就咬你。”


    说完她?忽然愣住,这咬你是什?么鬼?!


    赵宴礼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我想?看看是谁?”南宫月怂了,小声补充了一句,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下一刻,双脚忽然离地,赵宴礼将她?直直抱了起来,示意她?往外看。


    南宫月顾不上许多,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探着脑袋往外瞧。


    只见园子深处,树影后面,一道白色人影正搂着一个粉色团花襦裙的女郎,吻得难舍难分。


    南宫月长舒一口气,还好,小舅舅喜欢的是女子。


    心?里顿时为刚刚的鲁莽,莫名感到羞愧,她?怎么能这般想?小舅舅,他今年也才二?十出头,这样的年纪不娶妻的也不是没有,赵宴礼不是也没有娶吗?


    可她?为什?么就没有怀疑过赵宴礼是否喜欢男子呢?


    她?低下头,刚好与赵宴礼四?目相对,他长长的睫毛,漆黑的瞳仁,高挺的鼻梁,以及薄薄的嘴唇,轮廓分明的脸庞赫然在目。


    这个俯瞰的视角,她?还从未有过,他长得真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朝中?大臣,皇室宗亲,九卿世家大族里的郎君都好看。


    就连慕凌风,都不及他的颜色,不愧是雍都第一公?子,这般样貌,以后也不知会便宜了哪家的女郎。


    想?到这里,不觉痴了,伸手抚上了那俊美到妖异的脸颊,手指从他眼尾划过挺直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唇角,那处被她?咬过的伤处,已经结痂……


    赵宴礼抱着她?大腿的手渐渐往下松,南宫月的脸便一点一点地凑近了他。


    恰在此时,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


    “谁?谁在哪里?”紧接着一声厉喝传来,“出来!”


    南宫月一惊,慌忙从赵宴礼身上下来,拉起他的手就往凤栖宫跑。


    手被牢牢牵住,赵宴礼无奈,只得随着她?的脚步,一起“逃跑”了。


    ……


    南宫月跑回凤栖宫,躺在柔软的暖榻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后知后觉自己为何要跑。


    寡人心?虚什?么啊!该心?虚,该逃跑的,不应该是韩非离吗?


    她?转头看向?躺在身侧的赵宴礼,正眼神迷离地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莫不是生气了?让英明神武的摄政王大人,跟着她?像是做贼一般奔逃,确实不像话。


    南宫月捂脸,抬手发现,她?的手还紧紧抓着赵宴礼。


    啊!一时大意光顾着跑了,这笔账一定算在小舅舅身上,还有那个粉色团花襦裙的女郎,她?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敢在后宫勾引亭山侯,撕烂她?的嘴。


    她?松开赵宴礼的手,那手却没有松开她?,南宫月不动声色地挠了他一下,这才松开。


    刚想?说话,那只大手又伸到她?眼前,手上虎口处还有一排红色的啮痕。


    旁边那人哑着嗓子问,“陛下还想?再咬臣一口?”


    南宫月的小手急忙将那虎口的啮痕包住。


    “不,没有。”


    她?慌了,这也是她?昨夜咬的?怎么没有印象了?


    “陛下以为,看不见就当没咬过吗?还有这根手指。”


    赵宴礼说着起身,俯身看着躺在软枕上的南宫月,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上赫然也有一排整齐的牙印。


    此情此景,和昨夜极其相似。


    南宫月心?里啊呜一声,拿抱枕捂住了脸,蜷缩起来。


    抱枕忽然被拿开,赵宴礼欺身上来,看着埋在枕下通红的小脸,颤抖着睫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从她?脸上拨开,手指学?着刚刚她?的动作,从眼尾划过鼻尖,停留在嫣红的唇瓣上,轻轻按揉。


    “陛下,”他声音沙哑着靠近,“陛下刚刚不是说咬臣吗?臣还等着陛下来咬呢?”


    “这次想?咬哪儿?两只手都被你咬过了,”说着牵起她?的手摸着自己唇角,“这里也咬过了,你还想?咬哪儿?”


    南宫月浑身没了力?气,也不知是刚刚奔跑过后累的,还是被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压着不能动弹,却还是倔强着不能输,“赵宴礼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当真,当真……”


    她?红着脸没有说下去,抽回手,抵住他的胸膛道,可挡不住他威压的气势。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韩非离一身白衣胜雪,站在店门口,看着榻上两人的身影,呵斥了一句。


    赵宴礼他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在陛下寝宫行不轨之事……


    他担忧地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偌大的殿堂内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难怪他刚刚进来的时候,感觉哪里不对。


    一个大雍国君,一个大雍摄政王,传出去……成何体统!


    南宫月一惊,推开赵宴礼,看都没看韩非离,一路小跑着去了后殿。


    赵宴礼慢条斯理地起身,当着韩非离的面整理衣服,整理发冠,一点没有被人抓包的窘态、恼怒。


    韩非离快步上前,看着南宫月的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心?舒畅的赵宴礼,心?里咯噔一声,好似自家辛辛苦苦浇灌的花,刚刚盛放,就被眼前这厮给摘走了。


    “你们,你们刚刚……”


    韩非离眼睛一下红了,他家般般被眼前这头猪给拱了吗?


    “对,我们,就是你想?的那样,”赵宴礼一字一顿,抬头看到韩非离嘴角在渗血,好笑道:“嘴角流血了,还有心?思管别人?里面那位是你能管得了的吗?你的嘴,是被花园里那只小奶猫挠的吗?”


    韩非离急忙捂住嘴,眼睛瞪着赵宴礼。


    赵宴礼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说来也巧,昨夜本王也被一只猫咬到了,还是一只高贵的猫,本王打不得骂不得,正不知道怎么办呢,想?来凤栖宫问问陛下,该如何处置那只咬了人还想?逃走的猫。既然亭山侯撞见了,那亭山侯评评理吧。”


    韩非离拿帕子压了压嘴角,后知后觉赵宴礼说的什?么意思,难道刚刚在花园里,逃走的是赵宴礼?他嘴上的伤该不会是陛下咬的吧?昨夜,他们发生了什?么?


    可眼下不是计较他图谋不轨的时候,刚刚在花园里,他一时情动,欺负了人家小丫头,又被人看了去,如果?是赵宴礼的话,那还好,至少他清楚赵宴礼的为人。


    可气的是,赵宴礼居然拿这个事情要挟他。


    韩非离甩了甩袖子,想?要杀赵宴礼的心?都有了,这人脸皮忒厚,把占人便宜说得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那是你活该!” 他没个好气,一语双关道:“看你还敢不敢招惹她?。”


    “这怎么能怪我呢?是那只猫非要扑进来,侯爷你看,我满手都是伤!”


    赵宴礼伸出两只带着整齐啮痕的手,在韩非离面前晃了晃。


    “那还真是咬得好呢,咋就没有咬死你啊。”韩非离白了他一眼,他合理怀疑这家伙在炫耀,什?么人啊这是!说得好像是般般喜欢他一样。


    般般不会喜欢他的,般般喜欢的是慕凌风那种温顺的郎君。


    “是啊,怎么就不咬死呢,是她?舍不得啊!不像你啊,你看你的嘴,伤口比我的大啊,花园那只猫看来不喜欢你啊……”


    “你住嘴,少管闲事!”韩非离气愤。


    “既然这样,那亭山侯也不要管我和我的猫,她?野性难驯,正哄着呢。”


    “你!”韩非离气结。


    ……


    南宫月奔回寝殿,扑进自己的龙床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也跟着狂跳。


    幸好小舅舅及时出声,否则她?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赵宴礼他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不是最?讲规矩吗?他不是信奉克己复礼慎独而行吗?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刚刚他是在诱惑她?吗?还是威胁她??


    就凭手上的啮痕也要挟不了她?什?么吧?朝堂上是有什?么大事,需要他这么谋划吗?


    对了,明日大军进京,瑶华公?主和北越公?主也要入宫,他不会是因为这个吧?是不想?交出兵权,还是对北越公?主有什?么想?法??


    不行,兵权和北越公?主都不能交给他!


    差点就上了赵宴礼的当,还在她?面前使用美男计,寡人不吃他那一套!


    南宫月忽地坐起身,伸手拍了拍脸颊,可恨自己抵挡不住美男的诱惑,下次,下次一定不会这么认怂,她?是大雍的帝王,咬你一口怎么了,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他就该生受着,哼。


    寡人又不丑,咬你是你的荣幸,寡人丑吗?


    她?从床上下来,拿起铜镜左右照了又照,自言自语道:“寡人不丑吧?”


    可怜一国女帝,都变得不自信了。


    前殿响起争执声,南宫月才想?起花园的事情来,刚刚她?只顾着害羞,还没有找韩非离算账呢,敢在后宫和小宫女私会,要是被人撞见了,非扒去一层皮不可。


    大雍以律法?治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凡有作奸犯科者,哪怕是皇亲国戚都不成,到时候别怪她?不近人情。


    她?撂下铜镜,绕过屏风,只见空荡荡的大殿上,只余韩非离和庄玄素两人。


    韩非离坐在暖榻上仰着头等着上药,庄玄素则笨手笨脚地拿着药粉就往他脸上倒,一个期期艾艾地说疼,一个嘟嘟囔囔说你活该。


    南宫月一怔,两个人不是见面就吵架吗?小表妹怎么今日这么好心?替小舅舅上药。


    “赵宴礼呢?”南宫月问。


    “被我骂走了!”韩非离气道。


    南宫月瞅了他一眼,看他嘴角泛着血丝,想?起了花园里的一幕,一身白衣抱着粉色团花襦裙的女子,忘情地拥吻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刚想?将这一幕从她?脑海里赶走,就看到庄玄素一袭粉色团花襦裙,乖巧地跪坐在暖榻旁,小心?翼翼地给韩非离上药。


    不正是她?要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撕烂她?的嘴的粉色团花襦裙吗?


    又看了一眼,韩非离慵懒地坐在榻上,嘴上说着疼,眼神却肆无忌惮地盯着上药的美人,庄玄素被他盯得红了脸,嗔了他一眼,继续上药。


    啊!他们,他们何时这么好了?


    南宫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不是一向?冤家路窄,见面就吵吗?难道这也可以?


    “般般,你……”韩非离支支吾吾往殿外看了一眼,灵光一闪,“赵宴礼刚刚走的时候非常生气,你替我劝劝他……”


    “好!”


    韩非离突然睁大了眼睛,他话还未说完,陛下怎么那么着急出去了?


    啊?不对,难道般般喜欢上了赵宴礼?天杀的老男人,敢勾引他家般般。


    “别动!”身旁的美人低声斥了一句。


    韩非离立马老实了,眼睛看向?庄玄素微微泛肿的唇瓣,刚刚那里被他欺负肿了,难怪小丫头生气咬了他,可他甘之如饴。


    他悄悄扯了扯庄玄素的衣袖,眼中?泛起痴迷,看着小丫头的唇说,“我还想?……”


    “不,你不想?。”庄玄素拿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将剩余的药放进药箱里。


    韩非离趁机搂住了她?的腰,“那让我抱抱,就抱抱还不行吗?”


    “这是陛下寝宫,你不要命了?要是被人发现……唔……”


    韩非离没给她?说下去,就堵住了她?的嘴,哑着喉咙说道,“正因是陛下的寝宫才无人知道,宫中?最?安全最?稳妥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庄玄素挣扎着软了身子,任由韩非离欺身上来,将她?牢牢扎进怀里,意乱情迷起来。


    “阿素,现在陛下也知道了,你嫁给我好不好?我发誓一辈子就你一个人,我会对你好的,你要是愿意,我就求陛下赐婚好不好?”


    ……


    南宫月哪里知道身后的事,早在韩非离说赵宴礼被骂走了时,心?里就急慌慌起来。


    她?沿着小道追出凤栖宫,刚从假山转出来,就看到赵宴礼站在水榭旁和一个人在说话,模模糊糊看着像是宁寿宫的张嬷嬷。


    南宫月悄悄绕过去,躲在了一排花木中?。


    张嬷嬷得了太皇太后的令,等在永安门这里,就为了给摄政王带几句话。


    张嬷嬷:“明日瑶华公?主回宫,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还将公?主安排在旧居风华宫。”


    赵宴礼听着点了点头,不置一词。


    “只是北越公?主进宫,宗正卿那边是将她?安置在暴室,由专人看管。可依祖制,顺国公?主可免受劳役之苦,太皇太后怜她?年纪小,不如就让她?随瑶华公?主一道住在风华宫中??瑶华公?主是北越王的宣姬,和北越公?主有母女之情。”


    赵宴礼目光凌厉地望着张嬷嬷,心?里嗤笑,北越人茹毛饮血,只会父子相残掠夺,哪里有什?么情,况且瑶华公?主只是北越王的一个姬妾,和耶律婧算哪门子的母女情?


    耶律婧可是北越王后所出,血统高贵,仗着嫡公?主的身份任性骄纵,焉能会认一个姬妾为母?


    萧氏是想?干什?么?妄图插手北越之事?凌渡关之事,他还没有动手收拾他们,他们倒是先动起手来了。萧氏一族想?利用后宫牵制前朝,也不看看他们配不配。


    张嬷嬷猜不透摄政王的心?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听说瑶华公?主在北越时,就同北越公?主比较亲近,瑶华公?主身体抱恙,身边也需要一个能和她?说得上话的人才好。”


    见赵宴礼仍旧不为所动,张嬷嬷只好声泪俱下道:“太皇太后听说瑶华公?主生病后,寝食难安,只道瑶华公?主为了大雍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回了宫,定要好好补偿她?才好。”


    南宫月在花丛后面撇了撇嘴,瑶华姑姑在北越吃苦了那么多年,回宫后理应顺心?舒畅,怎么塞个北越公?主就算补偿了?这是什?么道理?


    只听赵宴礼冷漠道:“瑶华公?主为大雍做的牺牲,满朝文?武均有目共睹,史书上也会记下公?主的高义。依祖制,瑶华公?主可自行择选宫殿居住,亦或是住在宫外的公?主府,身边伺候的人也任凭瑶华公?主处置。


    至于北越公?主,可以作为瑶华公?主的侍女,服侍公?主。如果?还想?保有北越公?主之尊,宗正司依祖制将她?圈进暴室,无可指摘。顺国公?主可免受劳役之苦,北越并非投降归顺得来的,那是我大雍七万将士用鲜血换来的。”


    张嬷嬷低着头不敢说话,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太皇太后交给她?的任务,就是说服摄政王,将北越公?主留在瑶华公?主身边,眼看摄政王不松口,她?心?里着急。


    她?当时还问太皇太后为何不去求陛下说情,太皇太后说陛下恨北越入骨,肯定说服不了。摄政王曾经和北越公?主议亲过,或许有一丝怜悯之心?,否则不会将北越王室屠戮殆尽,却单单只留下毫发未损的北越公?主。


    张嬷嬷考虑要不要拿曾经的婚约当说项,博摄政王的一丝同情,这可是她?的底牌了,用得不好怕适得其反。正犹犹豫豫要不要说出来时,却听到摄政王一声叹息,


    “北越公?主之事,暂且依太皇太后的意思办吧,宗正那里,本王去说。”


    张嬷嬷闻言心?里一松,事情成了。


    南宫月则一怔,赵宴礼这就同意了?这是对耶律婧有了怜惜,还是有了情?


    她?胸中?闷闷的,无法?发泄。


    这时候,一件大氅披在了她?身上,转身,就看到赵宴礼那张冷冰冰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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