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


    凡人站在了神的前面


    一声巨大声响, 整个悬崖都开始震颤,山石砂砾顺着斜坡滚落下来,砸到司祯布置的结界上。


    很长一段时间,周围是寂静无声的。


    云逐水像是疯了一样赶到楚漓渡劫的地方。


    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他闭目搜魂, 在角落里看到楚漓那懦弱的, 脆弱的灵魂。


    楚漓是他的底牌, 是他制止司祯升仙的最后一张牌。


    原本这张牌应该是宋时禾, 可宋时禾死了,他不得不花时间培养另一张牌出来。


    为了这张牌,他甚至还找出了一个盛放雷灵根的器皿,在她的身上刻下转生符, 加速楚漓的修炼速度。


    器皿……


    云逐水沉着脸继续在周围搜魂。


    几片破碎的魂魄在顺着风, 往司祯的方向飘。


    “陈清衣!”云逐水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


    他为楚漓一手培养的器皿, 反过来把楚漓这条路给断了。


    云逐水恨不得把陈清衣扒皮抽筋, 伸手吸走她的魂魄,正要镇压, 但出现了另外一道力量,打断了他的力量。


    这是……司祯的力量!


    在云逐水搜魂的时候,司祯以灵力引雷,身上的雷灵根在极速运转,以雷引雷。


    在云逐水没有注意的时候, 她加快了雷劫降落的速度。


    雷劫降一道,她的实力就强一分, 楚漓死后, 不被云逐水控制的雷劫之力, 是她完全可以应对的。


    九道雷已经落下了六道。


    加速引雷让司祯的身体承受能力到了所能承受的最大程度。


    她浑身血管都在泛红, 嘴角溢血, 眼睛却是出奇地明亮。


    她手中神力如金色绸缎,在云逐水之前接住了陈清衣破碎的灵魂。


    “司祯!”云逐水来到悬崖底,和司祯对视。


    司祯盘膝坐在地上,眼神沉稳镇定,对面的云逐水几乎崩溃。


    “你算进去的?你跟陈清衣约定好的,你让陈清衣自爆的!”


    是的,自爆的不是楚漓,是陈清衣。


    在爆炸声传来的那瞬间,司祯就想明白了其中原因。


    在大比的时候,陈清衣受蛊惑,拿了灭神刃。可灭神刃没有杀死佘年,在最后一刻,陈清衣把灭神刃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佘年的筋骨本该被剥夺,换到楚漓的身上。


    可最后换到楚漓身上的,是陈清衣的筋骨和血肉。


    陈清衣怔怔地看着直奔自己而来地,包裹着自己破碎灵魂的温软神光。


    在楚漓的力量与日俱增时,她发现自己的意识还未消散。


    她的灵魂蛰伏在楚漓的身体里,她偷听着楚漓和沈任的谈话,听着他们的密谋,知道了他们要在最后关头,用司祯的力量来渡劫。


    陈清衣就开始谋划夺取楚漓身体的控制权。


    这一次,她终于敢直视司祯了。


    陈清衣的灵魂残缺不全,但却用全身的力气在弥补自己曾经的过错。


    她不该害司祯的,她是整个世界,唯一一个真正怜悯过她的人。


    司祯曾经尝试递给她一只手,拉她出深渊。


    她没有接住。


    可她总想为司祯做点什么,只有做了点什么,她才有资格,才有底气去奢求司祯的原谅。


    “对不起。”


    陈清衣终于敢直视司祯。


    司祯回以陈清衣一个很淡,但却极为温柔的笑。


    一股神力酥酥麻麻地,在修补陈清衣破碎的灵魂。


    司祯没有说话,但陈清衣知道,她原谅她了。


    天空依旧暗地像是能滴出墨水。


    司祯看了看天,对在一边始终为她护法的佘年道:“杀了沈任。”


    眼下云逐水已经被逼急了,她不知道云逐水发疯后会做些什么,但她可以毁掉盛放云逐水分身的身体拖住他,在云逐水动作之前,先他一步升仙。


    只要升仙,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不管是在天界的曾木柔,还是灵魂破碎的陈清衣。


    还有……


    周围密密麻麻的坟墓开始散发星星点点的光。


    墓下的每一个人身上都缠绕着司祯的力量,这些力量在一点点修复所有雷灵根者身上的灵根。


    司祯在最开始看到树上神力的时候,就打算救下所有的雷灵根者。


    修者当然不可活死人肉白骨,但渡劫成功的她可以。


    杀掉云逐水之后,接替他位置的天道可以。


    云逐水做天道主杀伐,而她做天道,并无普度众生之愿,她只想维护所有人都应得的权利。


    他们的实力不该隐藏,他们该有修炼的权利,无论是她司祯,还是陈清衣,都不应该成为他人成仙路的垫脚石。


    想把她永远困死在这个怪圈里是不可能的,千千万万的她,都不该被困在这里。


    迫害,到此终结了。


    在佘年身形冲向沈任的瞬间,司祯闭目。


    那些被打压被控制,甚至是被逼迫着自毁神格的记忆历历在目。


    为了一个目标,她努力了不止千年。


    这一次,她会成功,也只能成功。


    沈任的皮囊扭曲着,发出沙哑又清润的声音:“司祯,你该死!”


    司祯像是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影响,专心调息,将自己的潜能激发到最大。


    再睁眼的时候,沈任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皮。


    天上雷云不再沉寂,如浪打礁石一般翻滚起来。


    云中雷不再是正常的颜色,乌云越来越大,雷光也越发宽。


    偶尔一瞬的细雷闪烁,把天照地宛若白昼。


    天开始震颤。


    天幕发出撕裂的声音,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修真界的众人看着慢慢暗下来的天,看着地上震颤的砂砾,心头漫上浓厚的恐慌。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难道不是有人在渡劫吗?升仙劫都如此恐怖吗?”


    “我有种很强烈的不安感。”


    “我的灵兽不听我的指挥了,有危险,快跑!”


    “跑?该往哪跑?”


    整个天穹像是被一层黑布蒙住,偶尔略过的雷光像是撕裂黑布的刀口。


    黑布之后,又是一层黑幕,这样漫长的黑夜像是永无尽头。


    司祯作为渡劫人,直接感受到了天上雷电施加在她身上的威压。


    她脸上是难得的凝重。


    九转天地劫最后三道力量最强的雷击,要一起落下了。


    这不是分身下界就能施展出的力量。


    云逐水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饶是司祯,也没有把握对抗九转雷劫最后这三道的叠加威力。


    她无半分退却之心,不退反进,悬于半空之中。


    云逐水分身已死,阵法消失,司祯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整个修真界都看到了天雷之下,那个凌空而站的女子。


    她一身赭红长袍,发髻散乱,泼墨长发顺着风飞扬,张扬自信,勇敢坚韧。


    雷声轰鸣,四道雷击,重重打在了司祯的身上。


    几乎是瞬间,司祯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尘埃飞扬。


    修真界所有人都因为司祯的坠落悬着一口气。


    很久,大家都没有看到司祯的身影。


    “怎么回事?渡劫失败了吗?”


    “那可是修者界最强者啊,怎么会失败呢?”


    “尊者……死了吗?”


    司祯趴在地上,手指动了动。


    她身上像是被车来回碾压,四雷齐出的力量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她声音虚弱,但笑地却放肆:“云逐水,你实力也就这样啊。”


    司祯手里拿着剑,用剑支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等我来杀你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司祯的身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角落的狐狸往阴影处躲了又躲。


    为了不引起司祯的注意,他把自己变得小了又小。


    小小的狐狸爪子血肉模糊,他把爪子背在了身后。


    像是感受不到自己的疼痛一样,狐狸全神贯注地看着司祯,他不关心雷劫,不关心雷灵根者,也根本就不关心整个修真界。


    他只关心司祯一个人,他只希望司祯在这场雷劫下顺利活下来。


    没人注意到狐狸,包括狐狸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身子已经有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狐狸不关心自己,他甚至因为自己帮司祯挡住了一击雷击,而小小地自得,甩着变得轻飘的尾巴。


    他是一只很有用的狐!


    天上乌云久久未散,久到修真界的人都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


    “雷劫,是不是还没过?”


    司祯呼吸沉重,发丝凌乱,眼神锐利看着天上依旧在酝酿的新雷。


    不是九道,是十二道。


    那是仙人拥有神格需要渡的十二雷劫。


    天道破坏了天地规则,云逐水要跟她同归于尽!


    司祯吐出一口浊气,手中没有一刻停止对所有雷灵根者的灵力输送。


    她不仅要成功升仙,她还要所有枉死的雷灵根者,全部复活。


    可眼下,她的神力不够了。


    迎击最后三雷已经用去了她大部分的力气。


    司祯闭了闭眼,睁开的时候 ,眼神不再恍惚。


    九雷已过,她的身体已经过雷电的淬炼,升成仙体。


    她要炼化仙体,补足神力空缺。


    就在这时,悬崖底下那棵巨大的树亮起了金光。


    树下所有的尸体悬空而出,他们睁着眼睛,眼神空洞。


    司祯瞳孔颤了颤。


    半死人,介于生死之间的人,拥有自己的意志。


    她还没有将他们复活成功,他们却凭借自己的意志,从温养他们的神力中走了出来。


    在最初,以魂体怒骂司祯,恨不得杀了她的人那个粗犷男子站了出来。


    他站到了司祯的面前,背对着司祯,以一个保护的姿态。


    “天机阁第三十五代弟子,石城。”


    接着,又一个断臂男人站了出来。


    “剑宗第六十八代弟子,杨一。”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


    “合欢宗第二十五代弟子顾蒋之。”


    “缥缈宗第三十六代弟子云如。”


    “御兽宗第九十三代弟子,花音。”


    ……


    他们未看司祯一眼,但全都站在了她的前面。


    “助尊者,一臂之力。”


    恍惚间,司祯看到了整个修真界更迭的一代又一代。


    岁月代代而过,这些人死在了少年的时候,永远保留了少年的模样。


    可愿望却始终如一。


    愿公正之风于修真界盛行,他们愿为此做先行者,以身躯为后来者开路。


    这一次,凡人站在了神的前面。


    第102章 102


    慢点忘记我


    这不是司祯一个人的雷劫, 这是所有雷灵根者的雷劫。


    一个又一个半死人站在了司祯的面前。


    他们甚至还没有完全复活,甚至没有恢复自己的力量。


    为帮司祯挡住一击,他们赌上了重生的机会,哪怕就此灰飞烟灭, 也在所不惜。


    司祯是他们所有人之中, 唯一一个最接近成仙的人。


    他们相信司祯, 能予千千万万雷灵根者一个公正的未来。


    被所有人以保护的姿态, 庇在后面的司祯看着前面的人墙,眼睫颤动。


    那瞬间,她好像看到了被推进泥淖的神像又被凡人扶着,高高举起。


    “不需要有牺牲。”司祯喃喃。


    在这场战斗中, 不需要有人牺牲。


    她最开始所做出的决定就是救下所有雷灵根者, 杀了云逐水取代天道。


    没有哪一个神, 需要牺牲自己的信徒。


    司祯加速仙体的炼化速度。


    曾经她可以自毁神格, 从千千万万次重生中寻一线生机,现在她就可以抓住这线生机, 救下所有人。


    司祯的身体开始发现变化。


    她的嘴角和眼睛开始流血,白皙的皮肤下是青紫的经脉。


    把身体炼化成神力,就必须舍弃这具身体,以魂体对抗雷劫。


    在神力充足的情况,她有把握救下所有人, 也有把握成功杀掉云逐水。


    只是……


    司祯敛下了双眸,眼睛里多了一抹歉然。


    只是如果这样的话, 她的魂魄会在和云逐水对抗的瞬间灰飞烟灭。


    云逐水会死, 她也活不成。


    如果她活不成, 她的狐狸应该怎么办, 谁能把她的小狐狸养的胖胖的?


    司祯手上的动作未停, 视线却在隔着结界,寻找狐狸的白色身影。


    狐狸很好找,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


    很小的一只狐狸,乖乖坐在她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以一个守护的姿态看着她。


    她说了给她护法,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她看到狐狸在跟她视线相对的瞬间,就扑到了结界上。


    狐狸脸贴在结界,用很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尾巴都是塌下来的。


    司祯忽然觉得狐狸这样的眼神有些灼人。


    看到她受伤就担心成这样,那如果她真正变成了魂体,在杀了云逐水之后,彻底消失,那狐狸会变成什么样?


    狐狸怀里的一缕神识动了动,那是司祯的。


    这缕神识小小的,像是一撮很可爱的毛。神识在狐狸脸颊蹭了蹭,像是在代替司祯安抚她的狐狸。


    神识还在,狐狸就不会轻易去死。


    在确定狐狸不会跟在自己后面死掉后,司祯悬着的心放下来。


    司祯像是站在一条船上,两边都是对岸,往哪走都是她的选择。


    可她的船没有摇摆过半分。


    这是她那么多次转生寻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成功,她身上肩负的,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生死。


    总有些东西超越情爱,总有些信仰要坚守,总有些夙愿得实现。


    最终司祯只是深深看了狐狸一眼,然后带着歉然,回避了他的视线。


    司祯重新闭上眼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炼化仙体上,同时延续上了所有雷灵根者身体里的那丝神力。


    天地震颤,雷声轰鸣,雷击降落。


    可司祯的身形比雷电更快,她手握剑,身上神光乍现,迎上雷击。


    她身体里的神力汇聚到剑最顶端,她以一己之力,和雷劫对抗,和天道对抗。


    司祯感到自己身体里的神力在被疯狂抽取,云逐水抱着同归于尽之心的致命一击,比她想象的要更强大。


    身体里原本的一份神力在逐渐恢复,填补上神力的缺口。


    司祯短暂松了一口气。


    但极短的时间,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对,她身体原本的那份神力,太少了。


    不同于在树上封印的那份,和曾木柔的给的那份。


    她第一份得到的神力,原本就少了很多。


    司祯身上的血管开始溢血,身上赭红的衣服也被浸湿。


    她以剑体化形,一道雷蛇的残影直击雷劫,从云层中拽出一个同样狼狈的身影。


    “云逐水,滚出来!”


    云逐水的情况并没有比司祯好多少。


    他穿着的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袍,现在的长袍已经被血染红。


    他虚弱的几乎站不起来,被司祯的剑气捆成一团。


    “违反天地规则的滋味没那么好受吧。”


    云逐水强弩之末却依旧笑的放肆:“有你陪我一起死,我有什么不好受的呢?”


    司祯身体几乎不堪重负,她面无表情举起剑:“马上就要死的人了,你还是不要那么多话了。”


    剑上带着的神光几乎要灼伤云逐水的眼睛。


    云逐水却执意瞪着司祯的眼睛:“是不是感觉身体里的神力不够?”


    “你以为我丝毫不知你自毁神格,分散神力吗?”


    司祯神色一怔。


    云逐水嘴角带着变态的笑:“你的神力,是四份,从来都不是三份啊。”


    看着司祯的那张脸,云逐水心底的快意在飞速上升:“只有三份神力你怎么可能活下来呢?想炼化仙体?那你必死无疑啊司祯。”


    “在等神力完全恢复,给你一线生机?”


    “别做梦了司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机会了,你没机会复活了。”


    “你分散神力下界轮回之后,我追你而去,又打散了你的一份神力。”


    “你的神力和你一样让人恶心,如跗骨之蛆粘住人不放。”


    云逐水挽起袖子,胳膊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没有关系,毁了皮囊,打散了你的神力,这笔买卖很划算。别说是你,我都不知道那最后一份神力去了哪里。”


    云逐水笑的疯狂:“陪我一起死吧,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狐狸飞不到天上去,他听着云逐水的话,看着司祯浑身是伤,心都揪到了一块。


    他不知道怎么找到司祯少了的那部分神力,他甚至开始自责,觉得就是因为救他,司祯才少了那块神力。


    司祯受了很重的伤,她不觉得疼。


    可狐狸替她疼,眼泪吧嗒吧嗒掉。


    怎么才能救她,云逐水说司祯会死,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狐狸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没有人教过他。


    他只能循着本能,用刚刚从曾木柔那里偷偷学到的结印手势,把身体里的力量偷偷送给司祯。


    在神力从狐狸的爪尖溢出的瞬间,狐狸变得轻飘飘。


    他能飞起来了,小小的一只狐狸,不引任何人的注意,飞过了断崖,飞过了绵延山脉,慢慢接近司祯。


    狐狸身体更透明了,可他却丝毫没有发现。


    他整颗心都扑在了司祯身上,因为接近司祯而欢喜。


    可司祯好像并没有发现他。


    这个认知让狐狸小小地沮丧起来,但很快他又打气精神。


    因为他看到司祯好多了,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狐狸仰头看着可怖的雷电,伸出小小的狐狸爪子,交叠着挡在了司祯的头上。


    神力从狐狸的爪子,源源不断送往司祯的身体。


    狐狸虚影像是司祯的守护神,就在她的头上,就以一个守护的姿势。


    狐狸就这样满目柔情地,看着他的主人。


    在伸出爪子的时候,佘年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接近透明。


    在狐狸变淡的同时,司祯的身影越发清晰。


    这一瞬,佘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死亡的认知来的猝不及防,快到他都没有一个告别的机会。


    可佘年又庆幸,庆幸不需要道别,庆幸他的死可以换回一次司祯活着的机会。


    狐狸在一怔之后,嘴角是浅浅的笑。


    看吧,他又保护了她一次。


    他就说,他真的是一只很厉害的狐。


    看到司祯身上又一层更浓厚的金光时,云逐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鹅,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会,你的神力……怎么可能……”


    在这一瞬,司祯感觉自己身上的神力充溢。


    她甚至没给云逐水继续说话的机会,神力汇聚到剑尖,直直插入云逐水的心脏。


    弑神,当然要用神力。


    云逐水的身躯像沙子一样消散,连带着他那肮脏的灵魂,也一并消失。


    天道堙灭,那个不可一世的,满怀妒心的,凌驾于整个世界的天道死了。


    死在了司祯的剑下。


    天地之间的混沌之气将司祯推举成新的天道。


    她觉得身体空前轻盈,磅礴的力量再也不能撕扯她的身体半分。


    她能清晰看万物,只要她愿意,她可以用眼睛一寸寸丈量修真界的每一寸土地,一草一木都近在眼前。


    她看到了以身自爆的陈清衣,看到了已去往天界的曾木柔,看到了那些站在她前面,以身躯抵挡天劫的所有雷灵根者……


    她将这些魂魄一一捡起,指尖轻点,魂魄重新凝成实体。


    她是自混沌诞生后,所有天道之中站得最高的一个。


    移平山海,点活死人。


    可……她为什么还没死。


    她的身体应当被十二道灭世雷撕毁才对,她应当没有一个躯壳再来盛放磅礴的神力才对。


    而神力用尽的那一瞬,也就是她消失的一刻。


    她把所有因她而死的人都复活了。


    神力该用尽了,为什么身体还能涌出源源不断的神力。


    司祯呆呆看着自己白皙纤长的手。


    “他呢。”她问。


    没人回答她。


    修真界的所有人都在看日驱阴云,祥云满天的天地异象。


    所有人都在讨论这样的神迹,在说着尊者何等强大,复活的雷灵根者在欣喜于自己的重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关注的事情。


    没有人注意到一只小小狐狸的生死。


    蓦然,有流光萦绕于司祯的四周,带着亲昵的味道。


    这抹流光在司祯手边盘桓,在牵引着司祯的手。


    像是狐狸躺在她怀里撒娇,又像是佘年小心扯着她的衣袖,小声喊着姐姐。


    “姐姐,能带我一起吗?”


    “姐姐,可以相信我了吗?”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姐姐,我知道错了。”


    “姐姐,不难过,我一点都不疼。”


    “姐姐,我好疼啊……”


    司祯一滴泪就这么直直砸了下来,混合着眼下的血水,在脸上拉成一条很长的痕迹。


    他死了,她的小狐狸死了。


    她的小狐狸那么怕疼,他是不是疼坏了?


    这抹流光努力拼凑成一只狐狸的样子,牵引着司祯的手,然后乖巧蹲在一个乾坤袋边,用爪子点了点。


    司祯眨眨眼睛,视线变得清晰。


    这是佘年的乾坤袋。


    她打开乾坤袋,最显眼的位置,放着几个小小的花盆。


    花盆里的枝丫上,长出青里透红的果子。


    这是她喜欢吃的赤碧果。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那个在合欢宗的午后,她躺在软塌上,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而旁边几案上,就放着京妙仪送她的赤碧果。


    狐狸趴在她的肚子上,把尾巴送到她的手里,给她摸,讨她欢心,一双像小狗的眼睛湿漉漉地,偷偷往赤碧果的方向看。


    一人一狐,懒成了一个样子。


    前些时候她还说,狐狸有事瞒着自己,狐狸有了她不能知道的秘密。


    不是秘密,狐狸依旧坦诚赤诚,一颗心都盛满了她。


    狐狸只是想讨她欢心。


    司祯甚至能想到如果小狐狸还在,跳进她怀里骄傲求摸摸夸奖的模样。


    坐在乾坤袋旁边的小狐狸真的很骄傲。


    这抹流光很努力地在拼凑,现下却有些涣散了。


    狐狸眼睛里是焦急,他看看赤碧果,又看看司祯。


    在看到司祯脸上他从来都没有过的悲伤的眉眼后,狐狸呆了呆。


    他挤出最后一抹笑。


    现在的司祯满身金光,她那么厉害,一定成功变成神啦。


    流光涣散,狐狸形状不再。


    这一缕白光绕着赤碧果转了一圈,最终消失不见。


    神的寿命可比天齐。


    狐狸不怕死,他只怕司祯忘记他。


    “小果子慢点吃,也……慢一点忘记我。”


    【📢作者有话说】


    再有一章就可以正文完结,狐狸肯定不会死啦,番外是纯甜感情线,齁甜的那种。感谢在2023-12-26 21:04:18~2023-12-28 22:1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翎罹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103


    保护他的神


    “一万三千五百六十八, 一万三千五百六十九,一万三千……”


    风簌簌吹过,百亩果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光顺着树叶间隙, 落在了一只狐狸的后背上。


    这是一只纯白色的狐狸, 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光照在狐狸身上, 像一只会发光的大型毛球。


    狐狸扒拉着自己的狐狸爪子, 面前是几个筐子,筐子里装着红红的赤碧果。


    毛茸茸的指尖隔空在小果子上点点点。


    远远的妖宫内,司祯躺在一颗巨大无比的树上晒太阳。


    这树大的很,甚至还建起了一个小木屋。


    司祯就在木屋门前的塌上, 随意抬起一只胳膊屈起, 挡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京妙仪站在旁边, 眺望下面的风景。


    “赤碧果居然真的被种出来了, 放在以前我绝对想不到能看到这红彤彤的一片。”


    京妙仪咂咂嘴,惊喜于赤碧果长势喜人, 遗憾于这赤碧果进不去自己的嘴巴。


    但她并不死心。


    “今年这果子长得格外好看啊,还是你有办法。”


    先夸夸司祯。


    司祯的声音被太阳晒地,懒洋洋的:“不是我种出来的。”


    京妙仪当然知道。


    赤碧果的种子从来就没有经司祯的手。


    想到佘年,连京妙仪这个局外人心里都颇为遗憾。


    五百年了,如今是妖界没有妖主的五百年。


    京妙仪眯了眯眼睛, 想起了五百年前的那次天地异象。


    她们只看到在黑色浓云和雷光即将压过那抹金光时,金光在瞬间放大。


    天不动了, 地不晃了。


    所有修真界的人都停下了逃跑的步伐。


    继而天边一片蓝光, 一批年轻人走出来。


    那是死去百年甚至千年的雷灵根者们。


    所有的雷灵根者复活了, 陈清衣也没有死, 曾木柔偶尔会下界来玩。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五百年, 整个修真界的风气是前所未有的好。


    除了……


    京妙仪看了看旁边,好像没有任何变化的司祯。


    同样的赭红衣裙,同样的发髻,同样的模样。


    就连躺在软塌上的习惯姿势也未曾变过。


    京妙仪的目光落在她的腰间。


    那是一个狐狸尾巴玉佩,挂在司祯的腰间,悬在半空中。


    风一吹,一晃一晃。


    在光下闪闪发光。


    看着当然毫无问题,所有人都看不出如今的天道有什么问题。


    她的岁月停在了五百年前成神的那一瞬。


    京妙仪觉得,停下的或许不止是岁月。


    没有变化才是最大的问题。


    人生在世,人总归是该往前看的。


    京妙仪暗暗叹了口气,又轻快道:“你找的狐狸停勤劳的,还在数数。”


    赤碧果田里,一个狐狸在数今年赤碧果的产量。


    所有的赤碧果,不论是好果坏果,都要登记在册,放到特质的盒子里保存。


    司祯自己不吃赤碧果,也不让别人吃这个小果子。


    司祯连眼都没睁开,手习惯性去摸腰间的挂坠:“不是我找来的狐狸。”


    她把玉坠拽下来,放在眼前。


    终于睁开了眼睛,仔细端详玉坠。


    她好像感觉到这玉坠有点发烫?


    司祯把玉坠放到京妙仪的面前:“你试试,是不是有变化了?”


    京妙仪眼睛多了点哀叹。


    只有一点点神魂,就算是拿极珍贵的天温水来养着,都很难复活。


    司祯这是想狐狸复活想疯了。


    京妙仪接过平日司祯都不让人碰的玉坠:“没变化。”


    冰凉的,也不知道司祯怎么感觉出温暖的。


    京妙仪继续开导司祯:“我感觉这小狐狸就不错。天狐族不是又慢慢繁衍起来了吗?不喜欢这只,换一只?”


    司祯把玉坠拿回挂在腰间。


    京妙仪的余光看到玉坠闪了闪。


    她再定睛瞧去,尾巴依旧是灰扑扑的样子。


    京妙仪欲探究,司祯半点没犹豫,挥挥手走了,动作干脆利索。


    “不要。”


    京妙仪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往赤碧果田的狐狸身边去:“方知有?你觉得咱们尊者怎么样?”


    司祯为天道的事情鲜少人知道,大多数人知道她已成神,妖界的人还是继续叫着司祯尊者。


    这只狐狸细长条,还未化人形,就颇有几分文质彬彬的味道:“长老勿要劝我了,我对尊者无半分觊觎之心。”


    “那怎么天狐族就你来照顾赤碧果田了?”


    方知有的狐狸眼里多了无奈:“整个天狐族都在恕罪,而我只是被分到这里罢了。”


    他知道,被分到这里的原因,是他与妖主有三分相似。


    这个名额是天狐族帮他争取的。


    天狐族被打压已久,五百年前被妖侍找到避身之处,被带到了妖宫。


    妖侍们遵循妖主死前的命令,赦免天狐族,并予天狐族一方栖息之地。


    好日子来的太轻易,天狐族当然也惴惴不安。


    于是天狐族的众人认准了司祯这根大腿,打的是把他送到司祯面前,用他换天狐族安稳的主意。


    方知有是真的对司祯没有任何意思。


    他在这勤恳种果摘果,只希望日子到了,他能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司祯回到寝宫盘膝坐着。


    她又拿起了玉佩,翻来覆去地看。


    在当日最后关头,她找到了这玉坠,并强行把要散去的魂收拢起来。


    狐狸魂实在是碎地不成样子。


    但她每日都用神力把狐狸魂拼了一遍,什么难寻的好药都灌进了玉坠里。


    按道理说,该活了啊。


    司祯掐手又算了一遍日子。


    没错的,日子是没有算错的。


    就是最近,该回来了。


    司祯把玉佩勾在指尖,另一只手弹了弹,像是在弹狐狸的脑袋。


    “不要调皮,赶紧回来。”


    玉佩因为司祯的动作而左右摇晃。


    最后,又幅度渐小,最终又停下来。


    整个寝宫好像都因为玉佩晃动的停止,而安静下来。


    寝宫一声长长的叹息。


    司祯看着满目狐狸生活过的痕迹,合衣躺在了床上。


    玉佩被小心放在了床头,微微闪光。


    次日,司祯醒来后照惯例检查了一下玉佩。


    并无变化。


    司祯把玉佩放在软塌上,用神力捏了一个太阳出来。


    她满意看着软塌,勾唇浅笑,像是很满意这一幕。


    她甚至能想起来狐狸趴在软塌上懒洋洋抖毛的可爱模样。


    “今日要去办点事,你自己待一会。”


    好像这个尾巴吊坠真的就是一只狐狸。


    陈清衣魂修复好了,今日要去送她投胎。


    司祯揣着一个盏,往凡界去。


    修魂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给陈清衣一个凡人的身份。


    她若是想修炼,年岁到了天赋自会显出。


    她此生若不再想参与修真界的纠纷,那当个普通的凡人也未尝不好。


    只是要仔细给她找个好人家。


    司祯坐在一朵云上,飘了很久。


    她托腮看着下面一户又一户人家,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求我儿快快高中……”


    “要个身强体壮的帮俺杀猪。”


    ……


    司祯:“都在说什么猪话呢。”


    直到云彩飘到了一个胭脂铺的上面。


    暗香顺着风飘到司祯的鼻尖,胭脂铺的老板挺着肚子,一脸慈爱:“大夫说是个女胎,我正想要个女儿,我要给她做最好看的颜值。”


    司祯精神一振:就是这家了。


    在凡界耽误久了,再回妖界的时候,赤碧果都收完了。


    有的进盒了,有的被晒成了赤碧果干。


    司祯往林子里瞅了一眼,平日都会在的狐狸身影不见了。


    “那个,叫什么方的呢?”


    妖侍:“时间到了,已经回天狐族去了。”


    司祯觉得回去也好,得分心找找下一个帮她看赤碧果园的人了。


    她着急看尾巴吊坠,把所有要汇报事的人都挥走了。


    殿内,那团神力依旧散着光,只是应该在软塌上的吊坠不见了。


    被挥走的妖侍又被重新召集进来。


    整个妖殿的人都被遣去找一只小小的狐狸吊坠。


    司祯的神识在整个妖宫一点点蔓延。


    整整五百年她从没丢过这个狐狸尾巴,怎么在小狐狸快要回来的时候就丢了呢?


    心头的恐慌被强压下去,司祯身上一贯懒散的气质没有了。


    她抿着唇,把神识一再放大。


    直到神识蔓延到了赤碧果林的时候,司祯眉头皱了起来。


    那是赤碧果林的最深处,在那里放着的,是佘年最后给她的,用小花盆装的赤碧果嫩芽。


    她用神力把其中一株永远保留成那样小的模样,平时也从来都不允许任何人到那里去。


    想到那个被天狐族送来献媚的狐狸,司祯心中不快。


    实在是胆大包天,这株果子都敢碰。


    司祯以极快的速度赶到林子,林子深处,有光斜斜地从树的枝丫溜下来。


    一只白色狐狸,拖着大大的尾巴,就站在那株和他一样高的赤碧果盆栽前面。


    “你不是走了吗?”


    司祯语气很冷,一脸不悦。


    小狐狸像是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小身子都抖了抖。


    然后它拖着大大的狐狸尾巴转身,在看到司祯脸的时候,扯出一个很大很真诚的笑:“姐姐,我回来了。”


    狐狸爪子上挂着司祯丢失的吊坠,毛茸茸的爪子挥了又挥。


    神庇佑世人,他回来,继续保护他的神。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毛茸茸预收:猫猫爱蹲墙角怎么了


    奇幻预收:发疯后魔尊攻略我


    社畜林书音每天007,最后猝死在工位。死的时候,她怨气比鬼还重。


    穿书后,她绑定救赎系统。


    系统指着阴郁大魔头:包容他,讨好他,给他爱和光,让他变成阳光开朗大男孩儿。


    林书音顶着娇俏可爱的脸,从背后掏出大锤,抡碎了魔尊面前的几案,她对着系统嘶吼:“你看我眼里还有光吗?!”


    被殃及池鱼的魔尊瞳孔颤抖,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害怕地攥紧了衣袖-


    传闻魔尊墨千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吃仙肉喝神血。


    魔侍:假的,辟谣。上一届魔尊带媳妇云游四海,这一届魔尊临危受命,传言都是他花钱买的,他连鱼都不敢杀-


    林书音每次发疯的时候,墨千都能听到一个叫系统的声音。


    比如这次,系统说:抚摸魔尊的头,告诉他,你喜欢他。


    在看到林书音持续发疯,抡着大锤准备往他脑袋上敲,并大喊“都别活”的时候,墨千慌张按住了林书音的脑袋,俊脸上薄薄一层红晕:“我喜欢你。”感谢在2023-12-28 22:11:59~2023-12-30 22:5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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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104


    总有人在等待


    九天之上, 司祯抱着狐狸颠颠腿。


    狐狸被摇地很快乐,仰着脑袋,把下巴的软肉露给司祯。


    司祯顺着狐狸的意思,挠了挠他的下巴。


    乾坤镜在旁边响个不停。


    钟知齐:柔柔还没动身吗?


    钟知齐:柔柔今天回来吗?


    钟知齐:柔柔不回我, 她在天界是不是……


    狐狸站到桌子上, 看看通讯镜, 用爪子点了点:“他好惨哦。”


    滴滴的声音实在惹耳, 司祯拿起通讯镜回他:马上了。


    不是司祯不放人 ,一大早司祯就要把曾木柔给送下去,但曾木柔说要处理完手头的公务。


    时间说久不久,从早上一直到中午。


    说短也不短。


    天机阁内, 钟知齐站成了一尊望妻石。


    可怜他从立春一直等到了立夏, 小师妹就是没见个影。


    他手里拿着通讯镜, 惴惴不安给司祯发消息。


    他生怕发的多了惹司祯厌烦, 每次都是思念积攒成疾才问上那么两句。


    为什么只问司祯不问曾木柔。


    钟知齐看着一点响都没有的通讯镜,脸垮成了苦瓜。


    曾木柔从来都不回他。


    现在天机阁的规模已经比平常大了不止一倍, 钟知齐的弟子又多了一茬。


    就在不久前,一众新弟子还怀着虔诚的心向他,这个据说不苟言笑,严肃至极的师祖跪拜。


    现下,这个不苟言笑的师祖脸上带着红晕, 心尖冒出粉色泡泡。


    钟知齐并不能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冒粉红泡泡,总有很多弟子来找他。


    “宗主, 不知江长老如今在何处?”


    一个年轻的弟子在门口徘徊已久, 最终期期艾艾开口。


    实在不是他愿意来打搅这个不苟言笑的宗主, 实在是他在修炼上遇到了问题, 只能寻求江长老的帮助。


    要知道, 在天机阁,比宗主钟知齐更神秘的人,是最年轻的长老,江羡好。


    比宗主钟知齐更难找的人,也依旧是长老江羡好。


    小弟子说起了江羡好,钟知齐就又想起了曾木柔。


    江羡好去秘境帮格梦做饭去了,格梦说了,要给重新下界的曾木柔,做一顿最好吃的饭。


    哎,他的柔柔师妹。


    钟知齐板着一张扑克脸:“你不知,我自然也不知。”


    他都没等来曾木柔,凭什么这小弟子就能等来江羡好?


    他饱受等待之苦,这小弟子,也得受着罪。


    哼。


    小弟子急得在原地抓耳挠腮。


    当时考内门弟子的时候,就是奔着第一符篆师江羡好去的。


    这也没人告诉他进了内门见江长老一面也同样不易啊!


    此时,在所有天机阁弟子的印象里,都始终温柔神秘的长老江羡好,正在秘境里逮大鹅。


    师父说了,要给师叔曾木柔煲个老鹅汤。”


    此时的格梦也放下了她的小药丸,挥舞着锅铲。


    “小徒弟,你看我这道菜怎么样?”


    江羡好用画符篆的手拎起一只大鹅的脖子,就往格梦那里去了。


    她大鹅都没有放下,探着脖子就着格梦举的筷子,吃了一口菜。


    接着点头:“好吃!我觉得师父做什么都好吃。师父在做饭方面很有天赋的!”


    现在的格梦被司祯赋予了实体,已经不再是灵魂状态。


    那些渺远的往事已随风散去,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曾经被称作是卢氏的那个自己了。


    被打骂,被欺辱,被当成物什拳打脚踢,没有自己不能拥有自己名字的回忆已经彻底成了记忆深处翻不起波澜的一角。


    那是江羡好的一部分,她从不否认。


    可曾经的卢氏又不是江羡好。


    那个只会流泪的女人最终成为了顶尖符修。


    被钟知齐邀请,成为天机阁最年轻的长老。


    格梦看着笑容恬淡的江羡好,思绪万千。


    这是继承了她所有符修之力的徒弟,可这个徒弟的优秀又远甚于她。


    她能从泥淖里爬出来,开出最美丽的花。


    年轻时的记忆漫上格梦的心头。


    在她尚且是曾经天机阁一员弟子的时候,有那么多人告诉她,没有攻击性的符篆就是最没用处的符篆。


    继承她衣钵的江羡好如今在天机阁,拥有一大批学习没有攻击性符篆的弟子。


    江羡好用实际行动在告诉所有人,你不一定要走世人所认为的,约定俗成的最好的最宽敞的那条路。


    走上顶峰的路绝非一条。


    被司祯握住手,亲自把匕首插进施虐者心脏的那一刻,江羡好的路已经在她的脚下铺就。


    这朵花能绽开实在不易。


    格梦用一张古灵精怪的脸,做出了欣慰老母亲的表情。


    “老母亲”在看到江羡好身后那个黑衣抱剑少年的时候,哽了一下。


    那是跟着江羡好从幻境里出来的少年,顾止。


    顾止用平静的而深刻的眼神,始终看着江羡好的方向。


    这么多年,没人去探究他眼神里的情绪究竟是何。


    格梦看了江羡好一眼,摇摇头。


    有花在开,有人在等花开。


    等花开,不是为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而花开,也只是花自己的事,与看花人无关。


    如果非要把花开和什么扯上关系,那于江羡好而言,最重要的应该是给她溉以甘露的司祯吧。


    是司祯把她从泥淖里拉出来的。


    想到曾经实力全然不如她和曾木柔的少女,如今已经成了新的天道,格梦的感慨又更多了几分。


    从最开始,那个看起来散漫不羁的少女,就有了常人所没有的神性。


    神赐予的救赎,永远都是让被救赎者实现自我价值的最高救赎。


    老鸭汤浓郁的香味逐渐蔓延开来,夕阳红了半边天。


    格梦感受到身体里,属于曾木柔的那份力量在涌动。


    “柔柔要回来了。”


    于是夕阳的颜色更多了几分颜色,老鸭汤的香味也更飘远了几里。


    在司祯的通讯镜里又一次出现钟知齐的消息时,司祯终于被这感天动地的“黄昏单恋”感动了。


    她看着身边的小狐狸用爪子扒拉着赤碧果的小盆栽,从狐狸肚子下手,把狐狸捞起来:“走。”


    狐狸手里也抓了一颗赤碧果。


    狐狸干干净净的爪子把赤碧果送到司祯的嘴里:“去哪里?”


    “去把曾木柔带下去吃饭。”


    工作狂要不得,她才不是那种剥削下属的上司。


    酸酸甜甜的赤碧果的味道在司祯的嘴巴里蔓延开来。


    漫长的等待从来都不是什么极好的滋味。


    “好吃吗?”


    狐狸跳下司祯的怀变成人,偷偷拉住司祯的手,自己红了耳根。


    他慢司祯一步,永远以司祯为先。


    可他又从来都可以站在司祯前面,为她挡最凶险的剑。


    这株赤碧果大约是还没成熟,回味不是甘甜,略带苦涩。


    司祯:“有点苦。”


    佘年没拉住司祯的那只手一翻,刚刚的小盆栽就到了他的手里。


    苦?


    不能苦。


    他今年一定要给司祯种下最甜的赤碧果!


    钟知齐坐在天机阁大门口当望妻石,他的通讯镜响了。


    司祯:回来了,去秘境。


    钟知齐面无表情,但身体诚实,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了。


    一团黑色的身影就这么“咻”地一下,消失了。


    天机阁的传送阵亮了起来,瞬息间,这亮又消失。


    天机阁的小弟子们看得一愣一愣。


    “刚刚宗主是在这里的对吧?”


    “就这么突然一下,就没了?”


    “我可还没看到过宗主这样激动的样子呢。”


    “我没看错吧,据说千年亮一次的传送阵,现在亮起来了?”


    “宗主着急去干什么呢?”


    “你们是新弟子,不知道也是正常,宗主曾经有个小师妹,你们不知道吧?”


    “哦……宗主原来是这样的宗主。”


    合欢宗的京妙仪正在往嘴巴里扔赤碧果。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天道和狐狸。


    司祯的小狐狸回来了,司祯的脾气好了可不止一个度,连赤碧果都愿意分给她了。


    托司祯的福,在外面有价无市的的赤碧果,她可以每天都吃到撑。


    今天也是她美美吃赤碧果的一天。


    忽然有一阵风,以不可反抗的力道把她裹走。


    “谁,谁?”


    京妙仪明媚动人的大眼睛到处看。


    “是谁要谋害本长老?”


    年纪轻轻就在合欢宗过上了养老生活的小五也被一并卷走。


    两个人被司祯的神力带着,手忙脚乱地到了秘境。


    曾木柔跟在司祯后面,一起到了秘境。


    格梦身体里有曾木柔的力量,她是第一个发现曾木柔过来的人。


    格梦锅铲都撂下了,飞奔到木达层的入口等人。


    这个世界总有人在等待。


    就像司祯等她的小狐狸,钟知齐等他一直追不上的师妹,顾止等他没能鼓足勇气救下的江羡好。


    她也一直在等她的好朋友曾木柔。


    受万人针对的天机阁里,只有曾木柔一个人和她站在了一起。


    千年孤寂,荒无人烟的秘境,她也义无反顾地陪着她。


    在看到曾木柔的一瞬,格梦几乎跳到了曾木柔的身上。


    “柔柔,你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先写个大家一起he的番外,再搞很多的糖!感谢在2023-12-30 22:56:53~2024-01-02 21:4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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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105


    姐姐,你好漂亮呦


    曾木柔笑着拍了拍格梦的脑袋:“回来了。”


    格梦朝着司祯的方向看:“柔柔这回能呆多久?”


    司祯牵着佘年的手:“一批小仙已经接手她手里的活儿了, 这回她可以呆很久了。”


    在格梦和曾木柔说话的时候,司祯溜溜达达看了一圈,随手解了秘境的禁术。


    “以后来这里不需要阵法了。”


    她看向格梦和曾木柔笑了笑:“你们也可以随意出入了。”


    这个困住她们的地方本就不该存在。


    事实上,宗门大比也只是云逐水谋杀天才的一个幌子。


    司祯看了在一边踌躇不敢上前的钟知齐, 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怎么了, 催我的时候不是很起劲儿吗, 现在见到人了怎么不上去?”


    严格意义上来说, 钟知齐自年轻的时候和曾木柔分开,就从没有亲眼再看到过曾木柔。


    如果不是司祯从秘境里带出能联系曾木柔的通讯符,他或许连在通讯镜上和曾木柔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钟知齐看到曾木柔,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曾木柔和他记忆里的小师妹已经不太一样了。


    她周身的气质都变了, 更成熟了, 也更稳重了。


    钟知齐宽大衣袖下面的手攥紧又松开, 如此反复, 也依旧没有平复他内心的不安。


    曾木柔离他实在有些过于遥远。


    如今他连她正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只知道司祯是天道, 而曾木柔能帮司祯办事,一定不是他可以触及的存在。


    年少时,他凭借一口意气打败了上任天机阁阁主,接手天机阁,是想守着曾木柔, 给曾木柔一方安稳的,能栖息之地。


    他不想再看到曾木柔被赶出来, 他想天机阁, 这个曾木柔的出身之地, 永远有她落脚的地方。


    可现在, 秘境的禁术已解, 曾木柔似乎也已经是强大到不需要他庇护,她走到了他触手不可及的地方。


    现在她站的离他很近,可他反而不敢上前了。


    司祯看着不争气的钟知齐,对身边的佘年使了个眼色。


    司祯的一个眼神佘年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在钟知齐快把自己拧巴成一朵麻花的时候,佘年伸手推了钟知齐一下。


    佘年没用妖力,钟知齐怕自己突然到了曾木柔的身边,冒犯了她,用了灵力稳住身形。


    钟知齐回头看佘年,嘴巴无声眼神有声:你要干什么?


    佘年看着乖乖巧巧,但态度理所当然:上啊。


    钟知齐比佘年大了好几轮,勇气却芝麻大小:不去。


    司祯轻咳了一声,佘年迅疾伸手,出妖力,把钟知齐推出去。


    佘年眉头微皱。


    把司祯都看着急了,麻烦。


    依旧是那个脾气不好的妖主的样子。


    佘年对所有人脾气都不好 ,只有司祯是唯一的例外。


    钟知齐当然是打不过妖主的,所以他被轻而易举地推出去了,像一个轻飘飘的纸片,晃悠悠就飘到了曾木柔的面前。


    来见曾木柔,钟知齐当然是盛装出席。


    他像个花蝴蝶飘飘,恍惚着想到了最开始,他最初见到司祯和佘年这两个年轻人的时候。


    那日司祯从剑宗拿了剑,把整个剑宗都搅地天翻地覆。


    目送司祯离开的时候,他看出了佘年的心思。


    他告诉佘年,像他们喜欢上了这种注定会走上修炼一途顶峰的人,是不能伸手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像是看青鸟高飞,目送她们飞上青天。


    他看出佘年喜欢司祯,当然也看出了佘年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嘴里。


    钟知齐看向佘年,眼下他正微微笑着,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眼神像是能掐出水来。


    妖主只有在司祯面前,才是一只乖巧无害的狐狸。


    他就这样保持适当的距离看向司祯,可拉着司祯的手从没松开过。


    看着司祯和佘年交握的手,钟知齐觉得,或许自己之前同佘年讲的那些也并不全面。


    远远望着是不会有羁绊的。


    曾木柔被突然冒出来钟知齐吓了一跳,但短暂惊诧后,嘴角又微微弯起。


    “师兄。”


    一声师兄,消弭了钟知齐和曾木柔之间几千年的时间鸿沟。


    她还是那个天才小师妹,他也依旧是跟在天才小师妹身后,拿符笔符纸的师兄。


    钟知齐听这一声“师兄”,差点听得老泪纵横。


    格梦在一边探头:“别哭了,钟师兄,柔柔这次不会走啦。”


    看到钟知齐在听到“柔柔不会走”,鼻子微红的时候,她又看看曾木柔的脸补充道:“别哭呀,给柔柔的老鹅汤也分你一碗,很肥的大鹅呢。”


    京妙仪和小五勾肩搭背看着这一幕。


    京妙仪:“啧,真好。”


    小五:“啧,真幸福。”


    本着这温馨的场景不能浪费,小五竭力拍上司马屁:“多亏长老,我才能过上这般舒坦的生活。”


    有京妙仪在,他虽没什么实力,在合欢宗也能横着走。


    京妙仪拍拍小五的肩膀,一副寄予厚望的模样:“哪里的话,楼里还需要你帮教出听话的男人呢。”


    小五也并不全然无事可做,曾经京妙仪和司祯初见,并把小五送给司祯的那个楼里,如今已然是小五在管了。


    小五是真的不擅长修炼,也不喜欢修炼。


    他也不像其他男人一样,觉得被压一头就丢了男人的尊严。


    小五一角踹飞面子,表示面子哪里有舒坦的生活重要。


    他可会讨好人了,他要把这个技术给发扬光大。


    毕竟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可是连天道都追到了。


    “咚咚咚——”


    一声敲门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禁术才刚解开,就有人来了?”


    格梦刚把老鹅汤摆上桌,看着木达层,那这么多年和摆设一样的门,挠了挠头。


    京妙仪作为客人,也并没恋爱需要谈,闲着也是闲着:“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五扯了扯京妙仪的披帛:“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京妙仪面无表情把被拽下去的披帛拉上去:“你这也太小看我们的天道了。”


    司祯如今给小果子很大方,她们的姐妹情坚不可摧,拍马屁当然是顺手的事。


    京妙仪:“还有,我这披帛是神蚕丝做的,你给捏皱了,很贵。”


    小五一脸忐忑放开了京妙仪的披帛衣角,欲盖弥彰抚平上面的一个皱角:“嘿嘿。”


    木达层的门开了,京妙仪看到了老熟人。


    “哦吼,大忙人出缥缈宗了?我还以为这修真界没你这个人了呢。”


    顾云飞一张阴鸷的脸难得带了点和善的味道,也正是因为这点和善的味道,这次顾云飞没有跟京妙仪计较。


    他往门内看了看,直直看到了司祯。


    隔的不近,他手里扔了一个盒子,稳稳落到了司祯的手里,然后言简意赅:“谢礼。”


    司祯挑眉:“谢礼?”


    顾云飞身后出来了一个款款倩影,她微微一笑,如大雪初融,雪山上都落上一层微光。


    这是谨云兰。


    她曾被挖了灵根,变成梦魇婆。


    现在所有雷灵根者都复活了,尸身未损坏的谨云兰自然也复活了,像是从冰棺里出来的一样,依旧年轻。


    谨云兰对着司祯颔首欠身:“多谢。”


    司祯扬扬眉:“顺手的事,留下吃个便饭?”


    顾云飞目光落到谨云兰的身上,嘴角终于带了笑。


    他捏了捏谨云兰的手,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现在的谨云兰没那么活泼,也不是很爱外出,他担心谨云兰不喜欢热闹。


    谨云兰:“那恭敬不如从命。”


    京妙仪探头看向司祯手里的盒子,嘴上不忘了损人:“抠抠搜搜的,谢礼就这一个小盒子。”


    曾木柔目光也跟了过去,鼻子动了动。


    好像是草药,还不是一般的草药。


    这就是格梦擅长的领域了,格梦虽然和顾云飞不熟,但还是开口帮他说了句话:“这是缥缈草呢,缥缈宗的命根子,现如今这么多年,一共只有两根。”


    小五:“缥缈草什么用处啊?”


    格梦:“简单说,你想知道些什么,缥缈草就能帮你看到些什么。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行。”


    小五“哇哦”了一声。


    司祯眼里带着明显的兴味。


    挺有意思。


    佘年小指在司祯手心挠了一下,用眼神询问:你想看什么?


    司祯没回答狐狸。


    狐狸有点闷闷地不高兴,但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变出了一个耳朵。


    司祯一把捏住。


    狐狸偷笑。


    “哎,门别关,姐姐姐姐,还有我呢!”


    一声姐姐让佘年把嘴角压下去了。


    他对姐姐这个词很敏感。


    花拙拿着一个小瓶子跑进来,身后跟着的大人也跟着迈大了步伐。


    如今花拙已经长大了,去了点稚气,但眼睛依旧单纯。


    他大约是十七八少年的模样,因为路赶得急,脸上有微微红晕。


    佘年如临大敌。


    他的单纯是装的,但这小孩儿的单纯是真的。


    在他小时候,司祯去剑宗山洞里救他的时候,他看司祯的眼神就亮晶晶的。


    小时候叫姐姐就罢了,现在叫姐姐,就不合适了。


    佘年默不作声,把司祯拉紧了。


    花拙身后是花音。


    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母子,更像是姐弟。


    在这之前,司祯是没有看过花音的样子的。现在看来,花拙和花音很像。


    花音在花拙身后,看着花拙的目光带着慈爱。


    花拙看着司祯,这个在他幼年的时候就救了他一命的女子,言语间多了几分因为紧张而带来的小心。


    “姐姐,这是我和母亲给你的谢礼。”


    司祯看着花拙,依旧像是看一个小孩儿。


    她把小瓶子接过,有些感慨:“长这么大了。”


    然后司祯像个长辈一样询问:“有没有好好修炼啊?”


    花拙乖乖的,还带着点天之骄子幼年期的骄傲:“有!”


    “真棒。”


    佘年在背后扣司祯的手。


    怎么不夸他棒,他也有好好修炼呢。


    司祯拍开他的手,差点因为佘年的醋意笑出了声。


    她眉眼弯弯,用眼神和佘年交流:你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花拙和花音也一并落座。


    花拙从看到司祯那一刻起,眼睛一直都是亮的。


    在幼年时候,他在满是腥臭的囚笼里,司祯像是一道光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自那时起,他心里就被种下了一颗强者的种子。


    他不想做什么,只想一直追着这道光,追到他力竭的一刻。


    到那时候,修真界的强者行列里,也必定能有他的姓名吧。


    冷清的木达层从没有过一刻如此温馨。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哪怕是最不苟言笑的钟知齐,甚至是阴郁了几千年的顾云飞,在此刻都拿出了最好的态度。


    老鹅汤的味道浓郁诱人,引所有人哪怕已经辟谷,也依旧想尝尝这汤的味道。


    司祯看看周围,皱皱眉:“柳途呢?”


    这二傻子怎么不来凑热闹。


    花拙啃了口鹅肉,吧唧吧唧地:“师兄最近一直不在宗门里,听说是去凡界了。”


    去凡界?


    司祯想到了什么:“你们先吃,我马上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盛了一碗汤-


    大梁的京都热闹异常,这里没有宵禁,就算是晚上,大街都依旧是熙熙攘攘的。


    司祯溜达了一圈。


    街上的小吃摊多到连司祯都叹为观止,她转了一圈,吃了一圈,小吃的种类繁多,但最好吃的还是糖葫芦,梨汤,肉羹这几样。


    还有一些小贩在卖做工精巧的磨喝乐。


    司祯按下上面的开关,一红一白两个磨喝乐会一起跳舞。


    两个小人,煞是可爱。


    司祯被逗笑了,买了一对装进乾坤袋。


    拿回去哄狐狸,刚才花拙叫了声姐姐,可给小气狐狸气坏了。


    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富足,连小贩连上都带着一种能安居乐业的满足。


    他看司祯挑了个最贵的磨喝乐:“哎哟,客人眼光真好,一准就挑中了我们夫人最喜欢的。”


    “夫人?”司祯挑眉。


    小贩扬了扬手里正在看的《桉桉传》:“客人手里拿的磨喝乐,我们夫人上回逛街也买过同样的。”


    “这书里都是我们夫人的趣事和喜好,客人瞧瞧?”


    “咱们楚大人宠夫人,无论咱们做出什么,只要能入夫人的眼,咱们就能得赏钱。那糖葫芦,在别处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吧?还有那梨汤,都是夫人爱吃的。”


    司祯笑了笑:“那这个……桉桉,一定是个极招人喜欢的女子。”


    小贩一拍大腿:“对喽对喽!这话客人您是说着了。”


    “今日花灯节,给客人送盏我自己做的纸灯笼,我这是看客人投缘才给的,客人别嫌弃……”


    大梁京城的风气让司祯心情都变得更好起来。


    在小贩滔滔不绝的时候,司祯看到了匆匆闪过的一个身影。


    这二傻子,狗狗祟祟干什么呢。


    司祯接过花灯,往摊子上拍了两块碎银子,提着花灯就顺着柳途的方向离开了。


    小贩挠头:“哎呦,今儿撞着大运气了!”


    柳途站在胭脂铺子外头,立在灯外的阴影处,眼巴巴往里瞅着什么。


    司祯悄无声息走到柳途的身后:“你等魂儿呢?”


    柳途吓得三魂丢了两个,在看清司祯的脸后,摸摸心脏:“哎呦我的个乖乖,您这尊大佛怎么来这里了呢?”


    司祯往铺子里看。


    这是一个胭脂铺,哪怕开在地段不是那么好的地方,生意都异常火爆。


    胭脂铺里有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姑娘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胭脂,臭美地往自己的脸上点。


    司祯意味深长看了柳途一眼,拍拍衣服上褶皱就进去了。


    柳途想伸手拉住司祯:“欸!!”


    司祯一个提速,他连司祯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小姑娘看到自己面前赭红的袍子一角,放下手里的胭脂,婴儿肥的小脸挤出笑容,脆生生道:“漂亮姐姐是来买胭脂的吗?”


    司祯惊诧于这一世的陈清衣如此开朗:“是啊,你要卖我胭脂吗?”


    小姑娘搬着小马扎去了柜子边,站上去给司祯拿了一盒精致的胭脂:“对呀,这么好看的姐姐,怎么能不用胭脂呢。”


    “我阿耶阿娘去吃饭啦,我帮忙看店。”


    小姑娘用小胖手举起胭脂:“这是店里卖的最好的,阿耶说,我的出生对他和阿娘来说,就是一个礼物,所以应该专门做一种胭脂来纪念。”


    “我阿耶做了很多很多年胭脂啦,他可厉害了,漂亮姐姐可以放心买。”


    司祯蹲下身,接过胭脂:“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司祯看:“我叫陈清衣。”


    她看了一会司祯,笑的口水流出来:“你好好看呦姐姐,我好喜欢你!”


    司祯往身后看了一眼,柳途一身幽怨的气息,这他和怨气鬼站在一起,谁还能分得清谁是谁。


    司祯把陈清衣抱起来,小小的糯米团子,很软的一团。


    她帮陈清衣找了个好的人家,但陈清衣这样会表达爱,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曾经的陈清衣自卑敏感,哪怕当上了剑宗首席,都还容易佝偻着肩背。


    因为缺了很多爱,可以为了一点点的虚假的关心赴汤蹈火。


    也是很傻的一个姑娘。


    看到如今的陈清衣过得很好,司祯终于放下心了。


    陈清衣又趴在司祯的怀里偷笑:“姐姐,你喜欢这个胭脂嘛?”


    她举起胭脂,给司祯展示。


    司祯笑着:“喜欢。”


    陈清衣:“那我偷偷送给姐姐,我太喜欢姐姐啦。”


    司祯把陈清衣放下来,摸她的头:“等等姐姐。”


    陈清衣就真的坐在小马扎上,双腿并拢,手放得好好地:“好,我会乖乖等姐姐回来。”


    柳途从陈清衣出生开始,就守着她长大。


    看到陈清衣在司祯面前展示这么可爱的一面,他的嫉妒像喝水一样简单,他要扭曲地阴暗爬行了。


    “你要去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露出老母亲的笑容,好喜欢她们。


    第106章 106


    我记得你,你救过我


    阴暗处, 司祯手腕一翻,手里多了一个食盒。


    柳途:“你里面装的什么?”


    司祯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又进了胭脂铺。


    柳途想跟在司祯后面一起进去, 最后又犹豫着没有上前。


    他咬着自己的衣角, 感觉司祯的背影都带了几分刻意的炫耀的味道。


    他恨!


    司祯端着食盒, 在陈清衣的面前站定, 蹲下来,视线跟小姑娘持平。


    陈清衣的眼睛是对美好事物的由衷欣赏:“漂亮姐姐回来啦。”


    司祯难道放缓了声音:“是呀,回来了。”


    她伸出两指,把手里的食盒往陈清衣的面前一推:“不能白拿你的胭脂, 我拿这碗汤跟你换。”


    陈清衣拍拍自己的肚皮:“衣衣已经吃得饱饱啦……”


    话音未落, 司祯就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老鹅汤的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 直扑鼻息。


    陈清衣放下手里的胭脂,眼睛直直看着司祯手里的老鹅汤:“这个汤看起来好像很好喝, 我从未喝过这样的汤。”


    司祯拉住陈清衣软乎乎的小手腕,探了探她的身体。


    曾经的那场自爆到底还是让她的灵魂受损,尽管她把她的灵魂修补好了,也依旧比不过新灵魂。


    灵根也没有了。


    司祯怅然的瞬间,又觉得如今的结果也算不错。


    就在这样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土地上, 在富足之家过着幸福的日子,也未尝不好。


    没有烦恼, 只有快乐。


    像她, 曾木柔, 甚至是花拙, 都是一心想走到修炼一途至高顶峰的人。


    可陈清衣, 从来都不是为了想变强而修炼,她想得到注意,想被重视,像拥有她从没拥有过的爱。


    爱在某些地方,一向是奢侈品。


    但在阳光能照进来的地方,爱意可以随意蔓延,恣意生长。


    司祯看陈清衣捧着比她自己脸都大的碗,笑了笑。


    至此,她的一桩心事也终算是了了。


    这汤里的鹅到底也是带着仙气的东西,能补足陈清衣因灵魂虚弱而带来的身体上的不足之症。


    灯笼里的光在不大不小的铺子里蔓延开,其中的烛光轻轻晃动,司祯的身影消失在这里。


    陈清衣心有所感。


    她从脑袋大的碗里伸出脑袋,嘴巴上还油光闪闪。


    “咦?漂亮姐姐呢?”


    她从小马扎上下来,站在门口来回张望。


    不长的一条巷子,通往熙攘繁盛的街道。


    偶有少年纵马略过,之后一切如故。


    巷子是她熟悉的巷子,可漂亮姐姐不见了。


    陈清衣攥了攥手,刚刚被拿在手里的胭脂消失了。


    她回看那碗依旧冒着热气的老鹅汤,小声嘟囔:“她愿意拿我的胭脂,她原谅我了。”


    说完这句话,她又挠了挠自己的羊角辫:“咦,原谅什么?漂亮姐姐姐那么善良,哪里会怪我呦。”


    陈清衣甩甩自己的小短腿,正准备回铺子去,却又听到角落有细微的声响。


    她迈着短腿走过去,看到了角落里站着的柳途。


    “是你呀?”


    这是陈清衣第一次对柳途开口说话。


    柳途神情微怔。


    他用了法术,她不该看到他才对。


    柳途的视线扫过了正在冒热气的汤,心里了然。


    司祯竟还留了这么一手,这是逼他现身。


    柳途苦笑。


    他本想着,作为一个盘观者,纵观这一世陈清衣的一生。


    他无意参与进去,更不想当一个什么过客,他只是觉得,以自己如今之力,可以庇护她安然度过这一生。


    但……


    “我记得你,你救过我。”陈清衣小手拽了拽柳途衣袖的一角。


    柳途心像是被一根手指戳了一下,软得冒泡。


    “你记得我?”


    他从没想过这一世能让陈清衣记得自己,他甚至都不打算出现在陈清衣的的面前。


    他只想陈清衣这一世过得安稳顺遂,不似上一世那般凄苦,这就够了,他甚至……愿意看到她长大出嫁,看她如迟暮垂垂老矣。


    陈清衣点头,手上汤的油都蹭到了柳途的衣服上:“是呀,在我小的时候,我掉进水缸里,是你把我捞出来了。”


    柳途瞳孔颤了颤。


    陈清衣:“冬天天很冷,我想去水缸找找镜子,结果掉了下去。”


    “我一直努力往上爬,但是我爬不上去。”


    说起了这件事,像小太阳一样的姑娘变得失落起来,眼睫都垂下了。


    “太冷了,我以为我马上就要死了,如果我不见了,阿耶阿娘一定会很难过。我再也闻不到香香的胭脂,吃好吃的饭菜。”


    “水缸在院子最里面的角。”


    陈清衣的嘴巴都撅起来了:“我以为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这句话把柳途听得心中一片酸涩。


    之前的他因御兽天赋而自负,修炼向来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从不认真,更不努力。


    总归以他的天赋,就是实力不行,在御兽方面,也能坐稳师兄的位置。


    周围师弟师妹性格友好好相处,对他照顾颇多,师父看似严厉,实则很宠爱他这个徒弟。


    他这一生过得实在顺遂,没有经历过任何波折,就算是去了危险的九方城,也好运气地遇到了司祯,被司祯安全带了出来。


    所以在第一次面对波折的时候,他显得格外无措和慌乱。


    他亲眼看陈清衣死在了他的面前。


    陈清衣是他的第一个波折,就这一个波折,已经足够他用一生攀越。


    是他没有用,没能在她死的时候救下她,眼睁睁看着她把匕首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知她懦弱,也曾隐约感觉到了她的委屈。


    可彼时年少轻狂,他未曾探究。


    所以那个破碎不堪的姑娘,身陷泥淖不能拯救自己,也没有等来一个拯救她的人。


    他想着,有时间的,总会有时间的。


    出了赛场,他可以跟陈清衣慢慢来,慢慢接近她,慢慢了解她。


    可能是他半生幸运顺遂,所以连最想要的机会,都没能等来。


    陈清衣死在了赛场。


    陈清衣死后,他才真正去了解了陈清衣的过往。


    他看到那个阴暗腐臭的化府里有成堆的尸体,知道她为了拥有雷灵根,从这群尸体中走出来的艰辛。


    他看到剑宗后山上那一剑又一剑刻入石心的剑痕,知道她为了当好剑宗首席,是怎样的努力。


    他还去看了她没去剑宗之前的那个家。


    荒凉破败,天气不好的时候甚至会漏雨。


    那个小小的,甚至不能算是房间的柴火房里,连最基本的保暖都做不到。


    那是她的家,她却连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都没有。


    他御来了往生兽,看到了这个狭小偏僻院落曾经的一幕又一幕。


    于是他知道了她的困苦,知道了她的艰难,理解了画面里那个姑娘的每一次眼泪。


    他开始心疼她,他随手可买的一盒小小的胭脂,竟成了她此生遥不可及的可以缥缈的梦。


    他想僭越一次,他想为她擦泪,可虚幻的画面一触即碎。


    他才恍然清醒,陈清衣确实是死了。


    所以他日日去司祯门口等,等司祯告诉他,陈清衣的灵魂补好了,等司祯告诉他,陈清衣可以重新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了。


    他当然不觉得司祯会在为陈清衣挑选家庭上亏待她,事实上,他也对陈清衣如今的家十分满意。


    可他总是担心,这对父母肉体凡胎,总有做不周到的地方。


    他一丁点委屈都不愿意让她受。


    他就一直守着她,从她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


    他看着她长得越发可爱,如今已会自己偷偷擦胭脂了。


    “你怎么发呆呀,我在谢谢你救了我。”陈清衣仰着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脆生生地问柳途。


    他救了她。


    他记得那年她掉水的冬日。


    陈清衣没有完全掉进水缸里,因为他很快就把她抱起来了,她甚至没有感冒发烧,因为他用灵力为她驱寒,还在她睡梦之时,给她喂了丹药。


    他告诉自己,如今她是个小姑娘了,比之前更脆弱的一团小东西,要更仔细地保护起来。


    他好像一直被困在了一个,他救不了陈清衣的幻境。


    他提心吊胆,他如履薄冰。


    可现在陈清衣说,谢谢你救了我。


    那个不值一提的举手之劳,于她而言,救了她一命。


    或许小姑娘不知道哪怕他不出手,她也无性命之虞。


    她只是知道,那年冬天的水很冷,是他把她捞出来了。


    柳途心里的寒冰突然碎了一块。


    像是吹风轻拂,那小小的一块地方,有种子扎根,坚强地长出了一颗幼苗。


    陈清衣尝试着把柳途拉进胭脂铺:“终于又看到你了,我记你好多年啦!”


    她把汤碗往柳途的方向推推,带着一种乐于分享的大方:“你也喝!”


    坐在檐角的司祯看了看下面带着融融暖意的微光,嘴角轻轻弯了起来。


    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双手抱臂,手里拿的是随身携带的剑。


    又了却一桩心事,司祯没用神力,在路上慢慢走。


    直至身形隐没在黑暗。


    背后是万家灯火如织,融融的暖意远不止一份。


    大梁京城街市中心,最高的九重塔上,一个女子嘴里塞满了梨汁糕,像是仓鼠进食。她眼睛睁地大大的,看向街道的尽头。


    “楚霁川,我看到神女了!”


    另一边的白衣男子如霁月清风,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


    他目光未动,专心泡茶。


    陈岁桉用手比划着:“个子高挑,穿着好看的红色衣服,马尾干净利落,手里还拿着一把剑。”


    她一锤定音:“是我喜欢的神女姐姐!”


    楚霁川倒了杯刚泡好的茶,推到了陈岁桉面前,眼里带着细碎柔和的光:“喝点茶,别噎着。”


    陈岁桉努努嘴:“不好喝,不喝。”


    “今日已喝了六杯果饮子了,不可再喝。”


    陈岁桉犹豫接茶。


    楚霁川笑地满足:“这个是我亲自种晒的,不苦。”


    陈岁桉心里依旧惦记着她最喜欢的神女姐姐:“我跟你说,她真的很好看,一个背影就能把我迷得神魂颠倒!我喜欢会舞剑的酷飒姐姐!”


    “她像神女一样,身上都带着好看的光。”


    “你是不是要说哪有神女长这样的?楚霁川,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有谁规定了神一定是什么样子吗?你听我跟你说……”


    楚霁川看着少女,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也只落在她身上,就这样笑着看她闹。


    少女喋喋不休的念叨都留在了她爱的大梁,都留在了楚霁川的身边。


    而少女嘴里的神女姐姐,在不久之后,会在大梁拥有自己的神祠。


    追随她的信徒又要多一批了。


    【📢作者有话说】


    陈岁桉和楚霁川是《滞销盲盒》那本的主角,一个没有波折的搞笑治愈甜饼,感兴趣的可以去瞅一眼哦。配角都he啦,下章会写司司看到年年神像前干坏事,一个宝贝点的饭,我觉得可以做。天机阁,年年被赶走后,在破庙看到的神像就是司司。


    第107章 107


    狐狸:我没做什么坏事!


    狐狸躺在司祯的神座上, 倾听世人的愿望。


    他没有代替司祯使用神力的想法,只是今日司祯神格回归,她几千年没有接收到的信徒心愿单也一一顺着袅袅燃香飘了上来。


    佘年知道司祯喜欢变成狐狸的他,如今也大多都以狐狸本体的形象出现。


    因为司祯喜欢, 他学会了狐狸穿衣, 狐狸拿筷, 狐狸洗澡, 狐狸写字。


    就现在,他正拿着炭笔,一丝不苟地替司祯把凡人的心愿都记下来。


    记下来,再分类, 方便她看。


    狐狸弯弯嘴角, 心里嘿嘿直乐。


    他真是一只贴心的狐, 只有他这样贴心的狐, 才能千百年如一日地得司祯的喜欢。


    “主人去凡界玩儿了,等她从凡界回来, 我也可以整理把这些整理好,给她一个惊喜。”


    神座前面,袅袅飘烟。


    烟里有一个又一个泡泡冒出来。


    司祯神格破碎后,凡人不再供奉她,她的神像流落到了不同的地方。


    狐狸睁大眼睛, 认真拿着炭笔,辨别画面里的地方。


    有的雾蒙蒙的, 时有水声响起。


    这是神像进了湖中。


    在湖中的神像, 被许愿的机会微乎其微。


    但狐狸始终盯着画面。


    司祯这样好, 肯定不能只有他一个信徒, 她需要很多很多!


    直到狐狸眼睛都睁地酸涩了, 才看到一条小鱼游了过来。


    鱼在神像周围盘桓,把神像的衣角当成了躲避的好地方。


    于是鱼儿絮絮叨叨的愿望就被记录下来了。


    狐狸拿着炭笔,记录年月时间地点,以及鱼儿想游过这片海的愿望。


    狐狸一双白爪子因为笔上的炭变得黑乎乎,他满不在意,换到了下一个画面。


    得抓紧时间。


    狐狸记了很多的愿望,并因为这些愿望而开心。


    不是像司祯以为的那样,在神格破碎之后,她就被凡人一致推下神坛。


    在很细微的角落,还是有人愿意一直追随她的。


    真好。


    狐狸伸了伸懒腰,并揉了揉僵住的腮,把小脸儿也糊成一团。


    “姐姐……”


    狐狸伸到一半的懒腰僵直住了。


    他怎么会听到他自己的声音?


    一个极细小的泡泡飘出来,里面的画面似曾相识。


    一间破败神庙,里面的神像已经落灰。


    佘年先是看到了神像的一角,接着继续往下,整个神庙的画面都露出来了。


    隔着如烟似幻的雾气,他看到了在枯草堆上,满身是血的自己。


    看到了自己望着神像痴迷的眼神,看着自己手在脏污的布料来回摩挲。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唤,听到了自己爱而不得的祈愿。


    他说:“求姐姐别丢下我。”


    被丢下是一场噩梦,初始,他以为司祯冷心冷肺,当真要跟他桥归桥路归路。


    所以他无意识之间,也对着神像许了愿望。


    愿望之中夹杂着欲语还休的呢喃,他轻声唤着姐姐。


    不是直呼名字,也毫无僭越之心。


    他只想有一个跟着她的身份,哪怕奉她为主。


    他可以甘愿为奴。


    一些已经十分久远的,过于让他心碎的记忆又浮上心头。


    狐狸面色不虞。


    被司祯用爱和包容养了很久,他几乎以为自己就是这样天生就生长在爱的沃土中幼苗。


    佘年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属于曾经的偏执表情。


    爱而不得,他无计可施,只能用伤害自己的办法,来换得一个留在司祯身边的机会。


    让司祯爱上他的机会渺茫而虚妄,可他就是不愿意放过自他出生以来触碰到的,唯一的一束光。


    佘年衣裳颜色浅淡,五官却是动魄惊心的美。


    他抚着手下的神座,思绪又慢慢归于现实,呼吸逐渐平缓。


    不被爱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再也不会被抛弃了。


    他是姐姐唯一的道侣,也是姐姐唯一的小狐狸。


    画面依然在继续,画面中身受重伤,嘴唇苍白的人含着一缕溜进两唇之间黑发,眼神恍惚。


    或许是因为受伤,他的呼吸开始急促。


    嘴里喃喃的声音越发娇气。


    他就这样看着神像,心里生出了几分渎神的愧疚之意。


    又在想起司祯抛弃自己,要同自己分道扬镳的事实后,报复性地和神像对视。


    手上潮湿,布料被水浸透,那份愧疚感又成倍地卷席而来,压上心头。


    他确确实实在渎神。


    神像的眼神悲悯,高高在上,不为所动。


    干草堆里的人自嘲一笑。


    高高在上的神当然不会为他这样一只小狐狸而牵动心神。


    画面里的佘年扯扯嘴角,画面外的狐狸皱皱眉头。


    这是信徒的心愿单,是司祯可以看到的东西。


    他不是怕司祯听到他永远留在姐姐身边的祈愿,他怕的是司祯听到另外一种声音。


    他极少发出来的,司祯很少听到的声音。


    渎神的愧疚又蔓上来。


    狐狸皮下绯红一片,年轻莽撞时干的坏事,现在后知后觉知道了何为羞愧。


    这份羞愧就会增叠加倍。


    狐狸嘤了一声,慢慢缩在司祯的座位上,用两只黑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一对已经被爪子抹黑的大爪子把耳朵压成趴趴耳。


    狐狸现在浑身发烫。


    他是真的做了些不是很好的,不能被司祯发现的事情。


    司祯会不高兴的。


    狐狸有些沮丧看着前面纸上那一板一眼的狐狸字迹,从心里开始萎靡。


    上天可以作证,他在最开始,真的只是想帮司祯处理公务,减轻她的工作量罢了。


    他也没有想过能看到这些画面。


    “滴滴——”


    通讯镜的响声吓了狐狸一大跳。


    这还是司祯在妖界的时候,为他量身定做的加大版本的通讯镜。


    狐狸两爪可以捧起来的那种。


    狐狸手忙脚乱点开。


    通讯镜里是司祯的脸。


    司祯很惊诧自己只是一会没在家,自己的宠物怎么就把他自己搞成这种黑黢黢的狼狈模样了。


    她挑眉,欲言又止。


    看了烟雾泡泡里那些画面的狐狸自然觉得自己干了亏心事,看到司祯那张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心虚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他两只爪爪局促不安地耷拉着:“我没有做什么坏事。”


    一张嘴,就把自己暴露个底掉。


    司祯也没觉得狐狸真干了什么很大的坏事,狐狸那点的心眼她还是知道的,狐狸对好话的认知她也是知晓的。


    最善良的一只狐狸,能做的最大的坏事可能也就是……


    “你把家里锅底捅了?”


    司祯眼睛里带了笑,像是真的想到了小狐狸雄赳赳气昂昂去厨房,然后捅翻锅底铩羽而归的场景。


    狐狸显得迷茫而心虚。


    为什么说他捅了锅底?


    司祯:“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狐狸摊开爪子,粉色爪垫都变黑了。


    他往桌上的墨笔看,找到了爪子黑的源头。


    “我没有捅锅底……”狐狸小声为自己辩解。


    “那你干什么上房揭瓦的事情了?”


    司祯问地很随意,好像狐狸真的去把屋顶的瓦片揭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区区一个屋顶,再建就是了。


    小狐狸开心最重要。


    司祯像是一个纵容在家胡作非为的主人,带着宠溺看着满腹心事的小狐狸。


    “我又不怪你,你愁什么?”


    整张脸都耷拉下来,眼睛也不弯弯了,耳朵都趴起来。


    整个狐身上都是一种萎靡的气息。


    司祯这样包容的态度,让狐狸几乎就要把一些不该说的事情脱口而出了。


    “你这么乖的一只狐,就是给你一把剑,你也不会去杀人。”


    “不难过,我又不会丢了你。”


    司祯语气带着一种慵懒,安抚着狐狸的情绪。


    她还记得被抛弃是狐狸最大的心病,所以在安抚的时候,也是往这个方向靠拢。


    你这么乖的一只狐……


    狐狸脑袋低下来,通讯镜里,是毛茸茸的一对耳朵。


    耳朵动来动去,连耳朵都在心虚。


    他不是很乖的一只狐,这天底下还没有像他胆子那么大的人,敢用那种方式渎神……


    刚要交代罪行的狐狸又紧急刹车。


    狐狸吞吞口水,那些脱口而出的话也被一并吞了下去。


    不能说。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能粉碎他在司祯心中乖巧的形象。


    “主人有什么事吗?”狐狸歪着头,乖乖问道。


    能学会岔开话题,已经是狐狸脑袋转了个大弯,极其不易了。


    司祯找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司祯想起来正事:“凡界神像坍圮重建,我得去各处看看神像。本来今日能回来的,现在可能得晚一点。”


    狐狸两手捧着通讯镜,像是捧着司祯的脸:“为什么要晚一点?”


    早点见到司祯,是他的本能。


    司祯:“……神像比我预想的要多。”


    说到这事,司祯也觉得很离谱。


    当一个受欢迎的神好像也不是什么清闲的事情。


    神像不仅比预想的多,甚至是大大超出了她预料的数量。


    曾经那些在旮旯落灰的神像都被翻出来,甚至又多了更多的金身。


    司祯咂嘴,人家都花那么多钱了,总得去给个面子瞧瞧不是?


    狐狸瞄了一眼雾气泡泡,有种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作弊的感觉:“好,我会等你。”


    他欲盖弥彰地补充:“就是晚一点,也没有关系。”


    晚一点回来,他就能多一点时间把雾气泡泡里面的画面给看完。


    看完了,司祯就可以不用看了,他那些不能见光的小秘密,也会就此掩埋。


    司祯了然笑了笑。


    那么小一只狐狸能作什么妖,总归不能翻出她的手外。


    她意有所指:“行,那我晚点回。”


    狐狸完全暴露了自己:“好!”


    挂断通讯镜,狐狸拍拍胸脯,把胸脯的毛也拍黑:“吓死。”


    他长舒一口气,又走到之前的位置,揉了揉眼睛开始看新的雾气泡泡。


    司祯则把通讯镜收起来,看了看眼前金碧辉煌的神庙。


    这神庙香火鼎盛,信徒众多。


    最重要的是,离天机阁很近。


    她可以顺道去瞧瞧曾木柔去。


    司祯把狐狸捅锅底这件事抛之脑后,提起裙角,跨步进了立有她神像的神庙。


    【📢作者有话说】


    这个神庙当然就是狐狸干坏事的破庙啦。感谢在2024-01-05 22:18:10~2024-01-07 22:0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咪啾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108


    单纯(假的)的狐狸


    神庙从内到外皆是金碧辉煌, 建造者是花了很大一番功夫,耗费许多精力才将此建成。


    来往香客络绎不绝。


    尽管这里地处凡界,但因接近天机阁,行人中的修者也着实很多。


    凡人敬拜神, 修者则知道的比凡人更多些。


    “你听说了吗, 这个神就是之前成功升仙的那位。”


    “那样的盛况我有幸得见啊, 那日阴云蔽日, 天地颤动,大家跑的跑逃的逃,我自觉修为不够,逃脱不掉, 便也破罐破摔在原地等着, 结果恰让我看到神光满天的奇景。”


    “这神引来的奇景还少吗, 早在宗门大比, 她带来天地异象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同我们一定是不一样的。”


    “从仙到神, 她走得实在太快太快。”


    “那样的天赋与能力,实在非我们能匹敌。”


    路过的修真者都忍不住对着金灿灿的庙宇津津乐道。


    没有急事的时候,他们大多会在此停留片刻,对着神像拜拜,说说自己的烦恼, 和自己的愿望。


    司祯懒得像是没有骨头,靠在庭院拐角的一棵树下, 静静看着周遭的一切。


    她挑拣着简单的或者是紧急的愿望, 随手掐了神力, 当场就实现愿望。


    玩得不亦乐乎。


    在和神像建立沟通桥梁, 以方便之后到天界也依旧能听到凡人愿望的时候, 已经许过愿的几人从庙里走出来,不胜唏嘘。


    “说起来,我家就在这附近。”


    同行的人艳羡道:“那你一定能时时来拜神像。”


    “不,那不是,那个时候,我还未走上修真一途,和他们凡人也没什么不同。因为这里空旷,我时常来这玩耍。”


    同行人诧异:“空旷?你是说这里?”


    他看看勉强能落脚的一块小空地,和周围挤挤挨挨往里进的人:“这又是在开玩笑了。”


    说话人很严肃:“这是真的,那时候,这个庙还没这么大,也没有人来上香,从我记事起,它就一直被荒废在这里。村子里的人说,这里供奉的是伪神,让我离这里远些。”


    司祯找到对应的记忆。


    那时候,她尚且在轮回里一遍又一遍挣扎,寻找一条能助她成仙的出路。


    她被剑宗利用了一世又一世,可谁都没能踩着她的身体走上属于她的路。


    她是就是她,不是任何人的陪衬,更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那条成神路本来就是她刀山火海走过一遍的,除了她,无人能走。


    司祯敛了眸。


    那条路并不辛酸,只是有些孤独。


    她独来独往万年,从没感觉过孤独。


    但在天机阁,她赶走小狐狸后,生平第一次朦胧意识到了这个词究竟何意。


    当时不知道何为孤独,只是觉得身后少了个跟屁虫,怪不习惯的。


    司祯闭目回忆起了过往,想到了被她赶走时,哭得梨花带雨的佘年。


    “真好看啊。”


    司祯咂嘴,略没良心地感叹。


    她见过许多人,能哭到这么好看的,也就只有一个佘年。


    人世纷扰复杂,只有那只白色狐狸,一如既往地干净单纯又赤诚。


    司祯给佘年盖上了“单纯”的戳,并在回想自己跟他曾经过往的时候,把这戳的痕迹逐渐加深。


    再没有比她的小狐狸更干净的物种了。


    于是把佘年气哭的记忆,又让司祯心里多了几分愧疚感。


    哭成那样,那该是极其伤心了吧。


    也是,孤苦伶仃的一只狐,从小就被族人和母亲抛弃,被抛弃这种事向来都是狐狸心里的一把刀。


    她把这把刀拿起来,又重重插回去。


    不是人,真的怪不是人的。


    司祯开始是良心谴责。


    被狐狸追的过程,事实上是比较美好的过程。


    她只需要接受被狐狸讨好,仅此而已。


    但追她的过程对狐狸来说,就是在吃一颗酸涩到不行的果子。


    她自己有多难搞,她当然是知道的。


    她自己都不乐意追自己,这只蠢狐狸乐意。


    换位思考一下,司祯重拾良心。


    狐狸在她心里更像乖巧的柔弱小白花了。


    司祯不预备在这里多逗留了,抓紧做完工作,回去陪狐狸。


    要知道,她的狐狸连捅了锅底这种小事,就惴惴不安。


    她得回去摸摸狐狸毛,让他安心。


    和神像之间的连接,是需要用神力沟通神像,感神像之所感。


    现在司祯想加快这个进程,按理说是没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的。


    司祯拿出一个古朴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株看着孱弱但灵气浓郁的植株。


    但她现在有缥缈草,这个进程就可以加快了。


    缥缈草能帮她看到神像所看的一切过往。


    缥缈草慢慢悬浮空中。


    司祯的耳边开始传来各种不同的声音。


    她用广袤神识将这些声音分开,一心多用,倾听万物之声。


    过了没多久,司祯眉头一蹙。


    不对劲,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熟悉而奇怪,奇怪到让司祯不确定了。


    她有自信打碎自己的神格又重新建起,可现在这个声音,她不是很敢确定到底是从谁的嘴里发出来的。


    司祯睁开眼睛,有点恍惚。


    略微轻晃脑袋后,又重新闭上眼睛。


    “很怪,真的很怪。”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的。


    这怎么会是她那只单纯可爱的小狐狸发出的声音呢?


    司祯闭目,这回把所有其余的声音全部终止,单独放出了她觉得怪异的那段声音,然后配合画面食用。


    还是她站着的这块地方,破旧庙宇内,是她的神像。


    这个神像并不粗糙,从精细的裙角就能看到当时打造神像之人的用心。


    只可惜她的神格破碎,没能维持住神像的生命力。


    这个神像上落满了灰尘。


    灰尘归灰尘,只是让整个画面变得雾蒙蒙罢了。


    但因为神像做工精致,她能把略模糊的画面看得十分清晰。


    画面中正是黑夜,皎洁一轮月光挂在天上。


    庙宇的门已经掉了下来,月光顺利溜进庙中,抚在了枯草上那个少年情动的面庞上。


    他的脸是真的好看,没有丝毫瑕疵。好看的桃花眼因为妖力乍泄而变得略微狭长,带着勾人的味道,鼻梁高挺,薄而粉的唇瓣带着一抹晶莹,含住了一缕柔顺黑发。他眉头微蹙,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的痛苦。


    这张脸无论是从哪里看,都过于完美。


    完美地让司祯这颗平寂了万年的心都忍不住跳动。


    哪里都很美,但只有一点不对劲。


    这张脸她实在熟悉。


    这张脸她不仅熟悉,还与她朝夕相对。


    就在不久前,她家里那位就是用的同一张脸,带着一种单纯而不舍的目光,拉住她的手,求她“姐姐快点回来”。


    现在,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纤细的手拉住了别的什么,用一种她没看过的神情,嘴里依旧在喊着“姐姐”。


    姐姐,哪个姐姐,小狐狸只有她一个姐姐,只有她一个主人。


    黑夜为被,遮住了他大半身形,可月光如灯,让司祯看到了他那张动人的脸。


    缥缈草实在是好东西,也不怪一向自负的顾云飞有自信拿来当谢礼。


    这缥缈草像是把司祯拉入了当时的场景,月上几块黑色斑驳,神像裙角上那层厚厚的尘埃,枯草摩擦之间发出的声音,少年初次心动脸上那抹不正常的红晕,还有他身上微微潮湿的衣衫。一切都无比清晰。


    这回司祯是真的看清楚了。


    她再次睁开眼,从画面中抽离出来。


    外面的世界依旧喧嚣而热闹,周围的交谈此起彼伏,只要司祯愿意,她能听到周围任何人的声音。


    她听到了左边的一对夫妻在讨论回家吃什么,她听到了右边的三个夫人说路上要去珍宝阁瞧瞧新首饰,她听到了前面几个臂膀滚圆的壮汉说媳妇还在家等他回去做饭,她听到背后有修真者在讨论一些基础的功法问题。


    吃饭,首饰,媳妇,功法……


    还有很多的话从司祯的耳朵进去,但也只是从司祯的脑子里过了一下。


    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就飘出来了。


    最后司祯脑海里的画面,又重新变回那个躺在枯草上的少年。


    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的司祯咂嘴,满脑子都是——少年实在年轻又娇嫩。


    周围重新寂静下来,司祯再一次变成了画面里的神像。


    神像高高在上,表情不再悲悯,而是带着一种凡人皆有的感情。


    司祯凝神看了看闭着眼睛,心跳如擂鼓的少年,从神座上走了下来-


    佘年拿着笔,脑袋一点一点。


    他估算着司祯快回来了,所以把那些已经记录好的,但还没有分类的愿望单都带回了卧房。


    按照司祯的习惯,她回来后肯定要先去忙。


    为防司祯在大殿撞到他,他先回卧室来把这些写好字的纸片分开。


    神的床很大,尤其像司祯这样地位高到无人能越过她位置的神,不管是宫殿还是房里的物件,都有人为她准备最气派好看的。


    狐狸在司祯的大床上就显得娇小了一些。


    狐狸两个爪子,一个爪子抓没分类的纸片,一个爪子把纸片放到归类好的位置。


    狐狸很认真,就是有点困,他一直在做这件事情,想在司祯回来之前做好一切,给司祯一个惊喜,狐狸眼都使用过度了,带着之前没有的血丝。


    小脸儿也是黑乎乎的,一只黑黑白白的狐狸。


    为了帮助分类,他还把纸上的愿望念出来。


    一只絮絮叨叨的狐狸。


    只是他真的有些困了,狐狸脑袋一点一点。


    手上的纸张也拿的有些飘忽了。


    脑袋点一下,狐狸就惊醒一次,然后把摇摇欲坠的心愿单又重新攥到自己的手里。


    直至困意逐渐加深,点头已经不能维持最基本的清醒了。


    沉重的狐狸脑袋最终倒在了一堆心愿单上。


    最贴近狐狸脸的一张心愿单,是他的。


    他许愿,主人永远都不要丢掉他。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朦胧间,狐狸进了一个似幻非幻的梦境。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被司祯丢掉的那一日。


    司祯把狐狸挂坠扔到他的身上,说他们本就只是合作关系,没必要更不可能继续同行。


    她走的决绝又果断,连转身扬起的衣袍衣角都想是利刃,他甚至没有勇气伸手拉住她。


    会被讨厌的,狐狸心想。


    他被那么多人厌恶,满天下只有这一个人不会嫌弃他,他不能再做被讨厌的事情了。


    他不想被厌恶,他想被爱。


    爱很奢侈,可他想要,他可以用自己有的一切来换,包括他的生命。


    画面忽转,狐狸趴在破庙的枯草堆里。


    狐狸正对着神像。


    他没有纠结为何画面会忽然转换,更不纠结自己为什么是狐狸状态,还露出了九条尾巴,他只是觉得,他有了愿望,神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可见这位神是一个能力很强的,很善良的神。他愿意同这样的神说出自己的愿望。


    神不在高位,神走下了神座,走到了他的面前。


    神的脸上没有悲悯,只有笑意。


    她笑着问他:“小狐狸,你有什么愿望?”


    狐狸目光虔诚,乖巧跪趴在草堆上:“我希望姐姐……”


    我希望姐姐永远不会抛弃我。


    可神一直用那种,全世界只能看到他的眼神看着他,她的眼神像是实质性的会动的围墙,一点点把他围在其中。


    他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神耐心地看着他:“什么愿望,说出来。”


    她一步步诱惑着他:“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满足你。”


    只要说出来……就会被满足。


    好厉害的神。


    小狐狸看着为他弯了腰的神女,心里的角落有点不一样的情绪在逐渐膨胀,这不是好的东西,小狐狸知道,狐狸伸出两只爪子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已经不由他控制了。


    可神的话犹在耳畔:“想要什么,说出来。”


    于是狐假虎威的狐狸,借着神给的胆子,就真的有了胆大包天的愿望。


    他看着高高在上,尤不可攀的神女,说出了和之前大不相同的愿望。


    狐狸九条尾巴动了起来,几条在下,几条在上。


    神女给他铸造了一个不能让他逃脱的围墙,他向借了神半个胆,也想暂时把神收拢入怀。


    毛茸茸,甚至带着几分憨态的尾巴像无害的小动物,往司祯的身边凑,想环住神的腰肢,可狐狸向神借半个胆子也只是胆子变大,胆子大并非是他就敢把心中所想付诸实践。


    神俯身拽住了他的一条尾巴。


    狐狸心脏一跳,从梦中惊醒。


    看着面前的纸,脸蛋脏脏的狐狸捂住心脏,疯狂心动。


    神是司祯,神是司祯。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他知道自己对神做的事情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


    可那是梦啊,佘年告诉自己,那是梦,既是在梦中,那他就可为所欲为。


    心里的恶因为有了梦这个挡箭牌,被短暂地释放出来。


    狐狸又重新趴下,带着几分急不可耐,想续上之前的梦。


    睡意渐起,他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破庙。


    庙里,他一身是伤,脸上带着狼狈的泪痕。面前的神像好好地立在那里,眼神悲悯。不在看他,更像是在看世间万物。


    狐狸心中的委屈失落像是一条湿哒哒的毛巾,拧出的水可以漫成一整片汪洋。


    不是续上了之前的梦,是回到了曾经的不好的回忆里。


    狐狸像是淋了一场雨,落汤狐。


    寻到破庙这地方,就作短暂的歇脚地。


    不能延续梦境,回忆也不错,在这个记忆里,他也因为年轻无知,干了不能被司祯知道的事情。


    佘年完全没有发现如今的自己是狐狸形态,跟现实里的记忆完全不同了。


    枯草因摩挲而发出声响,九条狐狸尾巴因为欢愉而在空中乱飞。


    他想着司祯,念着司祯,只因为觉得是梦,所以他比之前更加大胆。


    小声的低喃变得大声。反正不会有人发现,反正不会有人知道,司祯在凡界呢,他只是太累了,小小地睡了一会,仅此而已。


    狐狸胸膛起伏聚类,他丝毫没注意到,面前的神像空空如也,神变成了司祯,走了下来,就这样面对面地在看着他。而他闭上了眼睛。在最关键的时候,神俯身抓住了他的第十条尾巴,清醒地看着神志不清的他。


    狐狸睁开眼睛看着司祯,一瞬间,羞耻愧疚和不得抒发的情绪混杂在一起,眼泪就这么掉下来。狐狸眼睛微红,眼底一片湿润:“主人,主人……”他想求司祯,又不知说什么,如何说,只能吧嗒掉眼泪。


    他的尾巴在司祯纤长的手中晃动,试图讨她开心,来换一个解脱。


    “不要丢下我了。”狐狸只会这么一句话。过去很可怕,梦也很可怕。他分不清梦和现实,说的也是浑话。


    有时候脑袋里会跑出想烧死他的一团火,有时候脑袋里又会出现那些面目可憎的族人,往事如烟可伤疤依旧在这里。


    他是如此和神许愿的,不要丢下我。


    可他此时此刻的愿望又不仅仅是这样,因为得到神的纵容和神的爱,他越发贪心。


    司祯听着一声声哀求,感受着手心里脉搏的跳动,看着狐狸朦胧泪眼,快意漫上心头。


    她手里更用了点力气,如愿以偿听到了狐狸哀求中夹杂的低声哭泣。


    狐狸亲昵地趴在司祯怀里,额角的发都被汗浸湿:“主人真好。”


    司祯扬眉,嘴唇更加红润,眼里氤氲着一团狐狸看不懂也不了解的情愫:“好?我多坏啊,把你弄疼了。”


    狐狸听地着急,迫切地用湿润地鼻尖去触碰司祯的面颊:“不坏不坏,我喜欢。”为了证明喜欢,他甚至又一次把尾巴送进了是司祯的手里。


    自投罗网的笨狐狸。


    画面忽转,狐狸从梦中惊醒,他看着周围熟悉的有司祯居住痕迹的一切,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天界。不在梦里,就不能放肆。


    狐狸惶恐又担心,看着哆嗦的尾巴,努力压住它:“快别动了。”


    笨狐狸抵抗本能,甚至哀求自己的尾巴:“她快回来了,她不喜欢你这样!”


    尾巴有自己的想法,尾巴根本就不听他的。


    周围所有的摆件,司祯用过的茶杯,司祯吃了一半的糕点,司祯扔在一边的衣物,所有的一切都让狐狸觉得自己身处司祯的注视之中,无处遁形。狐狸不仅尾巴抖,整个身子都开始抖,他浑身发热,皮毛之下一片绯红。


    他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安慰自己:“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可门外的侍者出声了:“尊者。”


    狐狸整个狐狸肝都在颤抖,他怕的哭起来。他最开始只是想帮司祯整理心愿单的,可现在床都被他弄的乱糟糟,心愿单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尾巴还乱飞。他是一只没用的狐,一条尾巴都控制不住,什么都没有干好。这些没有干好事情,和没干好事的证据都即将出现在司祯的面前。


    他完了。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到外面去,离远些。”


    司祯的声音像是在压抑住什么,究竟是什么,狐狸也不明白。他已经很慌,他没有思考能力了。


    狐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九条尾巴依旧不听话地飞在空中。


    司祯进到殿内,就看到一只埋在床里瑟瑟发抖的翘屁股狐狸。


    她伸手一拍,狐狸肉都是热的:“你怎么那么热?”


    司祯明知故问。


    可狐狸觉得自己还有隐瞒的余地:“我,这屋里太热了,太热了。”


    司祯上手拽被子:“那么热你盖什么被子?拿下来吧。”


    她的动作轻缓但不容抗拒。


    整只狐狸都冒出来。


    一只趴下捂耳朵狐。


    司祯:“我的声音有那么不好听?”


    狐狸马上把手放在。


    “我变得不好看了?”


    狐狸眼皮哆哆嗦嗦张开。


    司祯眼含深意:“我现在不想看你变狐狸。”


    床上多了一个人,面颊粉红,嘴唇被咬的鲜红。他眼睛湿润,拉住被子盖住尾巴。


    “胆子那么小?我看你在破庙里,胆子挺大的。”


    佘年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破庙,胆子大,我看?被司祯看到了?


    佘年脑子一团浆糊,连害怕都不会了。


    司祯要怪他吗,要讨厌他吗,要跟他分房睡吗?


    是不是要找新的单纯小狐狸了,他是不是已经不干净了?


    佘年眼睛又淌水了。


    可跌落谷底的心,又被兜住了。


    司祯不仅兜住了,还给他变出了一对翅膀。


    他看到神像变成真人,从瓷白变得有了颜色,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走下来。


    司祯倾身为他而来,他一只最普通的狐,和神贴在一起。


    狐狸心想,神走下来是不是没有神座,那他愿意当她一辈子的神座。


    【📢作者有话说】


    不生孩子不养崽,但我觉得祯祯年年都好可爱,下章写个幼儿园番外,还有现代番外,也许是“我的同桌是只毛茸茸”。


    第109章 109


    祯祯年年上幼儿园


    “第二十三届演讲比赛, 现在开始,有请我们的一号选手,邓一凡,大家掌声欢迎。”


    阳光撒在金色幼儿园的小舞台上, 舞台上, 站着一个小男生。小男生穿着黑色背带裤, 白色衬衫的下摆扎进裤子里, 领口大红色的领结在阳光的照耀下,和红色嘴唇一起,闪闪发光。


    司祯手里拿着演讲稿,看着邓一凡略嘟起来的红嘴巴, 随便捋了捋自己散乱的头发:“公鸡。”


    司祯后面站着的一个小男生穿着和司祯一样颜色的上衣:“老大, 为什么是公鸡?”


    小司祯人一点点大小, 把椅子倒过来岔开腿坐, 胳膊肘支在椅子背上:“像我奶家公鸡一样,大摇大摆, 招人烦。”


    金色幼儿园的所有人都知道司祯这个人。在幼儿园入学测试中,她以全校第一的优异成绩去国旗下讲话。


    而邓一凡,就是被以一分略落后于司祯一截的第二。


    不是一次第二,是万年老二。


    邓一凡司祯不对付,这在金色幼儿园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邓一凡喜好拉帮结派, 致力于把司祯周围的人都拉到自己的阵营。


    司祯本来是不想和邓一凡争的,但在邓一凡背后偷偷捏坏她的橡皮泥作品后, 她就生气了。


    所以她和接了邓一凡无声的宣战, 并致力于在各个场合把邓一凡踩在脚下。


    一次是老二, 一辈子都是老二。


    因为司祯聪明且得老师喜欢, 不需要她去拉什么人, 其他小朋友都喜欢自发地聚在司祯的周围。


    “老大,这次演讲比赛,你肯定也是第一!”司祯身后的狗腿小男生张乐乐手握小拳头,抿着嘴唇,为司祯加油。


    司祯挥手,小大人一样故作深沉:“这还用你说。”


    小小的年纪,已经带了臭屁的味道了。


    “老大,咱们为什么针对邓一凡?”张乐乐不解发问。


    司祯也握紧了小拳头:“因为邓一凡太坏,不是个好孩子。”


    “他怎么坏了?”张乐乐问,“老大也可以不说,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只是好奇。”


    司祯小脸上严肃,连带着那堆婴儿肥也一起严肃着。


    “他弄坏了我的小狐狸!”


    坐在司祯身边的小男生耳朵动了动,小小的耳垂红了。


    他坐姿更端正了一点,两只小手放在一起扣扣手,没看司祯,也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脑子里有许多马在跑。


    马儿敞开蹄子撒欢,把他的心都踏地一颤颤的。马儿跑过,风招彩带,彩带上是一些寻常的记忆。


    那日是他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所有小朋友都提前找好了坐在一起的朋友,只有他身边的位置是空落落的。


    他沉默寡言,甚至连有人来搭话,他都鲜少回应。


    因为他很容易暴躁,情绪失控,他的身体就会发生奇幻的变化。他讨厌那些变化,那让他和普通人格外不同。


    可他还是会因为自己被所有人排斥在外而难过。


    他是一个奇怪又拧巴的人,连领养他的那对善良夫妇,都对他失去了热情。


    他也很讨厌自己。


    “喂,你这没人是吧?”这是司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很大,像是带了什么浓墨重彩的颜色。他觉得司祯整个人都是彩色的。


    他喜欢彩色的东西。


    她甚至没有等到他开口回答她,就已经一屁股拍在他旁边的板凳上。


    他没开口拒绝,所以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为同桌。


    幼儿园最初的课程很简单,以玩为主,而并非学。所以在很早的时候,他们就上了橡皮泥课程。课后作业是,用橡皮泥捏住一个自己喜欢的动物。


    佘年想到了那时候的司祯,小嘴角微微扬起笑。


    “捏个什么好呢?小狗狗吧。”司祯自言自语。


    隔着两张桌子另一边的邓一凡听到这句话,忙不迭大声道:“我要捏只小狗!”


    接着是一片应和:“我也是,我也喜欢小狗。”


    “小狗好,我最喜欢狗了。”


    司祯差点没忍住把白眼翻过去:“学人精。”


    邓一凡用一种将士打了胜仗的眼神,欠嗖嗖看司祯。


    他手里的动作很快,揪下一块橡皮泥就搓圆了,揉成了小狗的头。


    小司祯看了一眼周围小朋友手里的东西,小狗,小猫,兔子……


    她捏橡皮泥的欲望因为邓一凡消失地一干二净。


    “难道没什么别人都没捏过的东西吗?”司祯随口嘟囔着。


    小佘年身板更直了是一点:“狐狸。”


    他没有看司祯,手里在捏千篇一律的东西,他捏了一个小猫。


    小司祯靠过去:“什么?”


    小佘年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这是一种和暴躁不同的情绪,他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同桌的靠近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他吸了口气,挤了挤没多少的勇气:“狐狸。”


    小司祯狐疑:“你怎么不捏?”


    这种好点子,他有不自己用,轮得到她?


    小佘年又把勇气挤了挤:“太难。”


    言简意赅,看起来真的很高冷。


    小司祯恍然。


    确实,狐狸那种东西,班级里的小朋友根本不可能见过。


    但她不一样,她梦到过一只狐狸,还是九条尾巴。她喜欢这种独一无二的毛茸茸。


    小司祯哥俩好地搂住小佘年的肩:“既然你觉得太难,那我就捏狐狸了啊?”


    为了不让邓一凡那个讨厌鬼听到,司祯用了很小的声音,也就靠小佘年更近。


    小佘年手一抖,猫猫头被捏歪了一半。


    他垂眸看自己手里的慵懒猫猫头,假装无事发生:“好。”


    小司祯最后捏出了一只相当漂亮的狐狸,九条尾巴轻巧灵动,算不得活灵活现,但对一个幼儿园小朋友来说,已经是最好了。


    小佘年在看到狐狸成品的时候,有些呆滞。


    她捏的狐狸,怎么……


    怎么跟他一样啊。


    司祯对此一无所知,高高举起她的狐狸:“真漂亮喂!”


    佘年手里的猫猫又歪了头。


    她说他好漂亮……


    演讲比赛的观众席,司祯把自己的小板凳晃地噔噔响,对着小弟张乐乐愤愤道:“那只很好看的,被老师表扬的狐狸,被邓一凡捏坏了!他就是故意的,被以为我不知道。”


    小司祯看着台上的邓一凡:“弄坏了我的狐狸,他永远都别想当第一了。”


    小佘年在一边,一句话都不说。


    他把书包放在腿上,略微抱在怀里,一只手顺着拉链开的一个小口伸进去。


    里面除了一只歪头的慵懒猫猫外,还有一只歪头的狐狸。


    他用小手摸摸狐狸脑袋,有点扁扁的了,被捏胖的狐狸身体也不圆润了。


    小佘年把两个晒干的橡皮泥玩偶捏在手心。


    虽然不完美,但他很喜欢。


    小狐狸刚开始捏好后,就帮司祯拿了全班第一。


    可橡皮泥也并不是第一天就能彻底晒好的,这只被放在阳台晒太阳的小狐狸最后还是被邓一凡偷着捏坏了。


    狐狸就被这样遗忘在了阳台。


    可小佘年记得,他不仅记得,他还很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他在观察了很久司祯确实不要这只狐狸后,偷偷把这只狐狸塞进了自己的包。


    小佘年头地下来,额角是因为太阳而滴下的汗水。


    旁边的小司祯已经拿着演讲稿,准备登台了。


    “等着吧,这回他也得是第二。”


    张乐乐在后面鼓掌,把手都拍红了,呱唧呱唧的。


    在张乐乐的带动下,一向喜欢围在司祯身边的小朋友也都鼓起了掌。


    金色幼儿园的风云人物,出场就是这样掌声雷动。


    司祯一撩刘海,雄赳赳气昂昂地就上台了。


    和邓一凡擦肩而过的时候,小司祯觉得事情不对劲。


    邓一凡为什么用那种得意的眼神看着她?她都还没演讲呢,他就已经开始露出稳拿第一的目光了?


    并且他好像不仅觉得自己能拿第一,还觉得能看到她出丑。


    司祯小眉毛扭到一起,他是哪里来的自信?


    站在讲台,打开演讲稿的一瞬,小司祯明白了邓一凡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他把她的演讲稿给换了,写好的演讲稿被换成了一张白纸。


    小司祯毕竟也只是幼儿园的年纪,这一瞬,她有些慌。


    在下面的人窃窃私语时,她开始组织语言演讲了。


    只是有稿和无稿到底不一样,她说的有些磕绊,遣词造句也不是那样完美。


    排得上名次,却不能稳拿第一。


    小司祯有些慌,开始检讨自己没能把稿子全都背下来。


    下面开始窃窃私语。


    “她怎么回事啊?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没认真准备吧?”


    “看来这回第一是邓一凡的喽。”


    这些窃窃私语没进司祯的耳朵,但她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表情。


    包括大部分的老师,脸上都是微微吃惊。


    邓一凡坐在最是显眼的位置,得意看着司祯。


    第一终于是他的了。


    在司祯演讲结束的一瞬,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几个鼓掌声。


    鼓掌的人绝大部分是老师。


    小司祯觉得很没面子。


    她视线扫过她的小跟班,张乐乐。


    张乐乐被邓一凡拉到了一边,两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司祯回去之后,张乐乐就不再和司祯讲话了。


    小司祯又忍住了一个白眼。


    墙头草,都是墙头草,谁是第一跟在谁后面,这才有面子是吧?


    等着吧,下一次比赛她不会给邓一凡任何使坏的机会了。


    在掌声之中,司祯听到一个很近,很响亮的鼓掌声。


    她歪头,看向自己那个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同桌。


    他面无表情,也不看她,只是一直在鼓掌。


    鼓掌没什么,可面无表情的鼓掌就很怪了。


    邓一凡也没什么表情地对着司祯鼓了两次掌,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小司祯看着同桌鼓掌,有点难过了。


    他也跟邓一凡张乐乐那群人一样?她不是第一他就不在她周围了?


    “你也走。”小司祯觉得自己气不太顺。


    小佘年小手通红,他不知道司祯为什么叫他走,但是他知道,司祯这是生气了。


    司祯生气,很难办,是他鼓掌还不够大声吗?


    于是小佘年笨呆呆,鼓掌的声音更大了。


    整个幼儿园,所有人都停下了鼓掌的动作,只有小佘年,坚持不懈地为不能得第一的司祯鼓掌。


    小司祯头发有点乱,碎发也不捋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可笑。”


    小佘年跟不上司祯的思路,只是木木摇头。


    小司祯像个武断的判官:“你就是。你就是这么觉得!”


    这回小佘年真的有些慌张,他摆摆手:“不,不是这样的,我是……”


    因为紧张,他开始有点结巴,话都说不利索。


    司祯扭头就走,话都没多说几句。


    留下小佘年一个人风中凌乱。


    放学了,小小的佘年背起小小的书包。


    怎么办,同桌生气了,怎么才能让她不生气。


    他坐在车的后排,问副驾的养母:“妈妈,我好像惹同桌不高兴了,怎么才能让她不生气?”


    养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如果你真的做错了设么,可以跟她道歉呀。”


    “勇于承认错误,才是乖宝宝。”


    错误?


    小佘年一脑袋问号。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误,为司祯鼓掌,觉得她很棒,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同桌而骄傲,这是错误的吗?


    小佘年本能觉得这不是错的。


    可司祯不高兴了。


    不高兴,他就该去道个歉。


    哄她开心嘛,没有什么不好的。


    小佘年伏低做小心安理得,没有任何抹不开面子和不好意思。


    他只是想让司祯开心。


    想明白了,小佘年郑重问:“妈妈,怎么和女孩子道歉呢?”


    两个小时之后,小佘年挎着一个小篮子,站在了司祯家的楼下。


    他回想着母亲跟他说的话,在心里一遍遍演绎着见到司祯的场面。


    “道歉,当然是要带着一点礼物啦,妈妈回家给你烤小饼干,你带给她当做礼物好吗?”


    “她是一个女孩子吗?如果是女孩子,我们就给她做一个粉色的小饼干。”


    “为表达诚意,你和妈妈一起动手。”


    小佘年看着手里的小篮子,手心沁出汗水。


    严格来说,这里面的小粉饼干,有一半是他做的。


    他做的不如妈妈做的好吃,可他还是希望司祯能尝尝他做的。


    可他还是觉得光是饼干,这礼物是不够的。


    妈妈说,如果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她。


    篮子上有好看的小方布,发热的饼干袋旁边,是一个歪头猫猫。


    猫猫是趴着的,懒成了一团。


    就算懒成一团,身上那种傲气依旧在。


    这就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梦到一只跟他一样大的猫,用爪垫压住他的尾巴,压住再松开,来来回回,像是在逗老鼠。


    有时候还会用爪垫摸摸他。


    他不觉得厌烦,甚至觉得欢欣。


    他喜欢那只小猫,他觉得那只小猫,和司祯长得很像。


    人和猫当然不可能长得一样,可他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小佘年忐忑不安准备敲门,只听上面哗啦一声。


    窗户被拉开了,司祯顶着一头碎发,马尾有一半耷在肩上。


    她看起来很凶,眉头都皱巴巴:“干嘛!”


    一声干嘛,把小佘年所有的心理建设都挥散了。


    他更攥紧手里的篮子,仰头的姿势让他有种被居高临下的感觉。


    司祯在上,他在下。


    这样很不利于他们交流,可佘年并不在意。


    他仰头,略费力地举起篮子:“我来和你道歉。”


    道歉?


    小司祯眉头松松。


    “你等等。”


    然后关上窗户。


    没多久,楼梯传来哒哒哒的下楼声。


    佘年顺了口气。


    妈妈说得对,送小饼干是有用的,道歉是有用的。


    女孩子长得比男孩子早,现在的司祯比佘年高了半个头。


    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了,司祯依旧是居高临下的:“你不跟在邓一凡后面了?”


    小佘年老老实实摇头:“没有跟。”


    一直都是跟着你。


    司祯面部表情又更柔和了一点,她视线放到了佘年手里的篮子上:“这是什么?”


    “饼干,来跟你道歉的饼干。”


    “我和我妈妈一起烤的。”


    佘年很认真地看着司祯:“我尝了,好吃的。”


    好吃才敢拿来给你吃。


    他把篮子上的布掀开,拿出一袋饼干塞进司祯手里:“你尝尝。”


    司祯接过去,打开 封口,拿出一块粉色小饼干塞到嘴里,嚼嚼嚼。


    佘年有私心,拿出的一袋是他烤的。


    司祯很给面子:“好吃!”


    是真的好吃,她父亲很少回家,奶奶做饭,主打一个吃饱就行。


    她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小饼干。


    佘年终于放心了。


    他把手里的小篮子一股脑塞进司祯手里:“手是你的。”


    小司祯脸上是明显的惊喜:“都是我的?”


    佘年重重点头:“都是你的!”


    他最后和司祯确定:“那你原谅我了吗?”


    司祯给了佘年一个很大的笑脸:“当然啦,我又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你以后可不许跟邓一凡玩儿了。”


    佘年点头,一直点,表示自己听到了。


    司祯:“那我就先回家了。”


    佘年继续点头,一直点。


    司祯被逗笑了:“小呆子。”


    佘年被骂呆也乐颠颠的。


    司祯不生气了,真好,他们还能继续做同桌。


    司祯拎着小篮子,心情颇好。


    小饼干真的很好吃。


    等她回到房间,把篮子上的布掀开,准备大吃特吃的时候,她发现了篮子一角的狐狸。


    这不是她捏的,被邓一凡捏坏的那只狐狸?


    憨态可掬的狐狸就静静坐在篮子里,司祯看着这只狐狸,眉毛又扭在一起。


    送她小饼干是道歉,把这个给她,是为什么?


    这可不是她的勋章,被邓一凡毁掉的东西,是邓一凡的勋章才对。


    脑子都是弯弯的司祯这回脑子转过度了,她想了一会,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佘年这是联合邓一凡捉弄她来了!


    嘴巴里正在嚼嚼嚼的饼干也不是那么香了,司祯想把嘴巴里的饼干愤愤吐掉,但到底因为好吃,咽下去了。


    她还想把小篮子扔掉,但还是因为饼干好吃,只是把篮子推到了一边。


    她拿着那只白白的狐狸,看着狐狸不圆润的脑袋,心里像是有个地方被戳了一下。


    梦里出现的小白狐狸,真的很可爱。


    都是邓一凡不好,不是狐狸的错。


    回到家,准备把狐狸找出来,每日睡前一看的佘年慌了。


    他后背脑门都是汗,好看的粉色唇瓣也因为抿紧而泛白。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只慵懒猫猫。


    他把狐狸和猫猫弄错,司祯马上就要发现他偷走她的狐狸了。


    这下真完了。


    小佘年很着急,抹了抹欲哭无泪的眼睛,又想往外跑。


    如果司祯没打开小篮子,他还可以把篮子要回来,把狐狸猫猫换回来,就可以了。


    还没跑出家门,佘年就被拦住了。


    “年年,很晚了,去做什么?”


    佘年看到母亲,迷茫又无助:“我把猫猫和狐狸弄错了。”


    系着围裙的女人很耐心:“什么弄错了?”


    佘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妈妈,我不是想偷她的东西,那是她不要的,我又实在太喜欢……”


    他妈妈都不知道他的秘密,他生气的时候是可以变出狐狸尾巴的。


    司祯做的小狐狸跟他实在是太像太像了,她说狐狸可爱,她说他可爱。


    他真的很喜欢司祯捏的那只狐狸。


    佘年无助抹泪:“妈妈,我们去把篮子要回来好不好。”


    女人把小佘年拉在自己身前:“不好,宝贝,送出去的礼物再要回去是很不礼貌的。你喜欢她的小狐狸,那就应该在征得她同意的之后再拿走,而且最好回她一个小礼物。”


    小佘年听了这个话,更难过了:“那我肯定惹她生气了。”


    女人笑着看佘年,觉得他抹泪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


    这个孩子自领养之后,就一直跟他们不大亲近,行为举止也超出了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不童真,很无趣。


    他们带着这个孩子去过医院,做了很多检查,检查结果毫无问题。


    医生说,这孩子是生性深沉,或是在福利院的经历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创伤。


    所以他们也不敢对他过于亲密,只怕对孩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现在,这个抹泪的小孩子终于有了孩子的模样。


    小佘年泪眼朦胧:“那我应该送她一个什么呢?”


    女人温柔道:“明天带你去玩具店,选一个适合送给小女孩儿的玩具,好吗?”


    小佘年点头:“好。”


    第二日,佘年见到司祯的时候对她笑,司祯扭头,假装没看到。


    哼,邓一凡的小狗腿,她是不会理他的!


    佘年小脸垮下,又努力抿平嘴角。


    是他做了不对的事,司祯不理他,很正常。


    坐到位置上后,他按照妈妈教他的:“对不起。”


    司祯依旧不理他,但表情到底还是松动了。


    她就是吃软不吃硬,就是心比嘴巴更软一点。


    佘年脑袋又想冒汗了。


    太紧张了。


    “是,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拿走你的,你的狐狸……我那天问你,你很生气地说,不要了。”


    “不要狐狸了,但是我喜欢,我觉得你捏的狐狸实在是太可爱了。”


    司祯眼睛睁圆。


    “打扫卫生的阿姨,很快就,就要大扫除了,狐狸会被拿走扔掉。”


    小司祯把脸转过去。


    佘年一张脸全都红了:“你先,先别看我,我说完你再,转过来。”


    她这么看他,他说不出话了。


    “那么可爱的狐狸,不应该进垃圾箱。”


    “我有很好地对狐狸,我在家里给他做了小被子,小枕头,他在我的抽屉里也有一个家。”


    和那只小猫一起,有一个家。


    司祯又把脑袋转过去。


    佘年以为她不相信:“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我能带你回家看。”


    司祯:“你脸红的像猴子屁股。”


    佘年真的要被欺负哭了。


    他觉得这次道歉不会要被办砸了吧?


    但是该送的,还是要送。


    他从桌洞里拿出一个很精致的洋娃娃,往司祯手里一塞:“我跟你换好不好,给你这个,我想要那只狐狸……”


    司祯眨眨眼,不是邓一凡的小狗腿,没有背叛她。


    他还是跟她站一边儿的。


    这个不苟言笑,总是被人遗忘他存在的小呆子,跟她是一边儿的。


    因为上次演讲比赛,她没有拿第一,很多人都不跟她玩儿了。


    大多数的人都是墙头草,被邓一凡劝走了,邓一凡给了他们好吃的好玩的,他们都走了。


    可这个小呆子没走。


    司祯看着手里的洋娃娃,在发呆。


    佘年慌坏了:“不,不喜欢吗?”


    他特意问了店员,女孩子都喜欢什么玩具,还问了店里哪些玩具卖的最好,他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一一对比了很久,选到了她不喜欢的那个了吗?


    司祯看着手里的娃娃:“这我不能要。”


    太贵重了,这个娃娃一看就非常贵。


    是那种她只能趴在橱窗看的洋娃娃。


    奶奶不可能给她买玩具,爸爸不可能给她买这样贵的玩具。


    她当然很喜欢,可她不能要。


    一个丑巴巴的狐狸,怎么能换一个珍贵的洋娃娃。


    司祯噔噔噔就跑了:“等等我。”


    佘年心跌进谷底,整个人像蔫巴的小草,茫然无措看着司祯跑开的背影。


    她还是不原谅他吗?


    第110章 110


    学生会会长有尾巴1


    小司祯踩着上课铃声回来, 小佘年看着司祯手背在后面,眼巴巴看着小司祯慢慢走进来。


    他流了汗,手心微潮,紧张地口干舌燥。


    在司祯坐好后, 他小心开口:“我在等。”


    没敢问“你去干嘛了”。司祯让他在这里等, 他就乖乖等在这里。


    小司祯眨眨眼, 从背后拿出一盒橡皮泥:“上一盒用完了。”


    幼儿园门口小卖部买的。


    “你翻墙出去的?”小佘年很紧张。


    司祯手里忙忙碌碌, 扫了佘年一眼,好像在说,“区区翻墙”。


    “很危险……你如果摔了怎……”小佘年像是老妈子,絮絮叨叨。


    小司祯冲他亮亮自己的胳膊, 在桌下又伸伸腿, 手上依旧在忙:“我很厉害的好不好?”


    小佘年:“好, 厉害。”


    他眉头皱着, 怎么都担心小司祯有危险。但司祯说话,他不愿意反驳, 最后像个受气小媳妇,憋出一句:“那下次翻墙不可以穿裙子。”


    司祯拽拽裙子:“好。”


    小佘年因为司祯的答应而觉得满足。


    司祯皱眉看着裙子,确实,她也觉得穿裙子翻墙很不用方便了,把她腿都弄脏了。


    小佘年陷入自己的纠结世界, 司祯手里捏的东西已经有了一个简单的模样。


    佘年终于被司祯的动作吸引到了,他探头望过去:“这是什么?”


    司祯言简意赅:“那个被捏坏了。”


    给他做个好看的。


    佘年看到司祯手里那团已经有小狐狸模样的黏土, 大着胆子问:“这是给……”


    小司祯嘴巴快:“给你的。”


    小佘年脑袋像是开水壶。


    嗡——


    他满脑子都是那句“给你的”。


    给你的给你的给你的。


    “给我的?”


    小心翼翼。


    “嗯。”


    漫不经心。


    佘年听着司祯上扬的语气, 心里开出一万朵花。


    他头低下来, 大脑一片空白。


    是她的, 这只狐狸是他的, 不是作业不是和别人争第一的工具。


    更不是给别人的。


    是给他的。


    大家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有。


    小佘年这短暂的有生之年里,加起来的快乐,都没有此刻多。


    直到司祯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佘年才回过神。


    “哝。”


    一只很可爱的小狐狸出现在佘年的课桌。


    这只狐狸要比他偷偷拿走的那只更精致好看一点,狐狸歪着脑袋,嘴巴弯弯,像一个吉祥物一样可爱。


    司祯是按照自己梦里的那只狐狸捏的。


    她的梦千奇百怪,像幻影光怪陆离,只有里面的狐狸格外清晰。


    这是她看过的,最好看的一只狐狸。


    “好看吗?”小司祯问。


    小佘年看着跟自己的本体相差无几的小泥塑,连戳都不敢戳:“好看。”


    放学的时候,他折了小纸盒,把狐狸泥塑带回了家,放在阳台晾晒。


    初夏傍晚的风都带着暖意,佘年手托着腮,坐在窗边的课桌前,就盯着狐狸泥塑一直看。


    好像这是他养的一只宠物,他要亲眼看着宠物长大一样。


    他心里勾画了属于小朋友的图画册,画册里有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


    妈妈说,这附近只有一家小学,所以上完幼儿园,他也会和司祯一起去上小学。


    上完小学,好像还有初中,初中之后是高中,高中之后还有大学……


    小佘年掰着手指,对着狐狸泥塑算了一遍又一遍。


    他和司祯,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可现实并没有按照他勾画的图册发展,在小学的时候,他的好朋友司祯就不见了。


    听说她家里发生了变故,转学走了,不在这条街上念书了。


    泥塑不是宠物,泥塑小狐狸不主席大。


    可小佘年主席大。


    佘年不喜欢长大。


    春风吹长了一茬春草,他的思念像草,往哪个方向倒,都没有那个初夏的味道-


    “哎,同学让一让。”


    “对,我是计算机一班的,学姐好。”


    “新生宿舍,就在那个地方,最里面那栋楼,看到了吗?”


    “同学,是新生吗?办卡吗?来学长这里办套餐有优惠的哦。”


    成湖大学,本市最好的一所大学。


    今天是成湖大学的报到日。


    人挤人的路上,一个身影分外扎眼。


    她头上一个高马尾,穿着一件暗红的衬衫,衬衫领口的领带松垮不羁,跟着她的动作轻微晃荡。衬衫扎进了工装裤里,显得身材比例极好,脚上穿着黑色马丁靴丝毫不显笨重。


    在所有人背着行囊,龟速前行的时候,她拖着一个最大号的行李箱,健步如飞。


    “让一下。”


    “哎,借过。”


    “谢谢啊。”


    她边走边笑,像是融化的冰淇淋蛋糕中闯进来的一片清凉薄荷。


    薄荷叶尾轻轻勾起,撩拨着人的心弦。


    在挤到略微宽敞的地方时,司祯笑意敛了一些,看着手腕上的表,眉头微皱。


    “两点,还有一小时。”


    从这里到安秀小区是半小时,她得抓紧时间把行李搬到宿舍。


    这个报道点安排的位置就不合理。


    司祯在心里吐槽,又看了看前面持续拥堵的路况,认命继续拖行李。


    前面是很长的台阶,计算机系的报到处就在里面。


    台阶下有一群迎新的学长站着,在帮一些拿不动行李的女生抬行李。


    有几个人远远就看到了司祯。


    计算机学院的女生本来就少,像司祯这样长得好看的更是凤毛麟角。


    几个男人你戳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相互打趣。


    在司祯走进的时候,有个男生快一步走到前面:“学妹,需要帮助吗?”


    “我叫张航,可以叫我张学长。”


    司祯礼貌笑了笑:“不需要。”


    张航不死心:“学妹自己可以吗?这楼梯很长的,我看学妹比较瘦弱,还是有点担心你。”


    “或者学妹把行李放在下面,有人帮你看着。”


    张航示意后面的人把司祯的行李拿过去:“我来带学妹去报名处吧。”


    司祯脸上的笑不多,依旧拒绝:“不用了。”


    张航面子有点挂不住,半开玩笑半较真:“学妹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司祯笑了,嘴角弯弯,后退一步:“来,你拎吧。”


    张航觉得自己学长的身份起到了威慑的作用,终于笑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帮师妹。”


    “女孩子还是要学会用自己的优势,就比如这个时候撒个娇什么的,这箱子就肯定不用你……”


    他边说边上手拎,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他拎不动司祯的箱子。


    司祯似笑非笑看着他,两手环臂。


    这下这张航面子是彻底挂不住了。


    老远他就看到这女生手提箱子走的虎虎生风,他以为箱子很轻的。


    周围人不少,大多数的人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尤其司祯的视线,让他如芒刺背。


    “我再试一次。”


    他手重新拿起箱子,试着搬上台阶,上了大约十个台阶后,他看了看前面长长的台阶路,从牙缝挤出话:“学妹,你这箱子里,装的是砖头吗?”


    司祯优哉游哉:“学长自己可以吗?这楼梯很长的,我看学长比较瘦弱,还是有点担心你。”


    把之前张航跟他说的话,全都还回去了。


    她笑的有点讽刺,拿回行李箱,健步如飞地上楼去了。


    周围有人小声议论。


    “什么啊,这箱子看着也不重啊。”


    “这男的有毛病吧,不想帮忙拎就不要来当志愿者啊。”


    天实在热,张航气不过,大步跨上去,手放在司祯的行李箱上:“我来吧。”


    司祯想翻白眼,把行李箱往回拉:“你拿不动。”


    就差把废物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张航:“看来学妹是真的看不起我。”


    说着就要抢司祯的行李箱。


    司祯在心里估算着时间,再耽误下去要迟到了。


    她在这层台阶上往后大退几步,离张航更远了点。


    什么乱七八糟的脏东西。


    人群拥挤,她退地比较艰难。


    她感觉自己后背好像是撞到了什么。


    张航想继续往前,司祯不淡不咸:“我赶时间,学长既然拎不动,我自己去报到处也可以。”


    身后有清脆的响声。


    司祯看到张航终于不再靠近后,回头看过去。


    她撞到了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


    少年干净清爽,眼睛狭长,微开的领口能略微看到锁骨的弧度。


    他离她很近。


    周围很快空出了一个三人站的圆形位置,空台阶中间,是碎到看不清形状的东西。


    司祯:“是我撞碎了吗?对不起。”


    她从包里拽出纸笔,边写边说:“这是我的微信,不管是重新给你买一个还是按照原价赔偿都可以。”


    她把纸塞到男生的手里:“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真的赶时间。”


    佘年低头看着摔断了胳膊腿尾巴脑袋的狐狸橡皮泥,一张脸看不出情绪。


    这人不拦着她,司祯拎着行李箱,赶去报道了。


    身后细微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这一届新生都这么牛逼吗?刚开学第一天就得罪了学生会主席?”


    “她把主席的东西打碎了。”


    “认错了也会赔偿,应该……没事吧?”


    “悬啊,学生会主席你不知道吗,出了名的脸臭暴躁脾气差,贼难相处。”


    司祯皱了皱眉,原来是学生会主席?还挺麻烦-


    天黑了,暖色调的路灯打在司祯身上,给她整个人都沾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她站在安秀小区的大门口,在等公交。


    她收下了刚才补习学生家长给的日结薪资,又退到微信刚打开的界面,看了眼通讯录。


    没有小红点。


    今天下午那什么学生会主席没有加她。


    不是说不好相处吗?应该很记仇吧,怎么可能会不联系她?


    微信上是没有联系人消息,但有群消息。


    她到宿舍最晚,放好行李后,就被叫京妙仪的舍友热情拉着扫码加入群聊。


    京妙仪:[图片][图片]。


    京妙仪:刚开学,表白墙上挂人哎。


    京妙仪:是大二的张航,没码头像,这太明显了。


    司祯等的无聊,点开图片看了眼。


    图片是张航和表白墙的对话框。


    “墙,想问一下现在的新生都这么拽了吗?我作为学长关爱学妹,好心帮忙拎行李箱,反而受到白眼和冷嘲热讽。”


    跟的照片是一个比较模糊的背影。


    司祯一看照片,笑了,这不就是她吗。


    曾木柔:张航的话不用听,大多数是屁话,他风评很差。


    格梦:我怎么觉得,这个照片,好像我们的另一个舍友啊……


    京妙仪:@司祯,你来看看是怎么个事?


    司祯站累了,索性蹲了下来,手机举到跟脸齐平,慵懒又随意。


    司祯:对啊,是我。


    曾木柔:你得罪张航了?


    司祯:弱鸡拎不动我的行李箱,恼羞成怒了。


    格梦:说起来你的行李箱真的好重哦,我们帮你把行李箱放好的时候,光推着都觉得沉,装的啥啊?


    司祯长叹一口气。


    司祯:哎,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那是知识的重量啊。


    格梦:…


    曾木柔:……


    京妙仪:………


    格梦:你快回来吧,寝室要关门喽,阿姨好像要来查寝啦。


    路上已经有车往司祯的位置靠边停下了:“小姑娘,是你的打的车吧?”


    司祯懒懒伸了个手:“是我。”


    然后上车后在微信回了消息。


    司祯:回去了。


    宿舍楼下宿管处的窗户是透明的,从外面能看到里面的宿管阿姨,还有……


    宿管阿姨旁边的学生会主席。


    司祯直觉感到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


    宿管处的门是开着的,司祯三步并两步是走过去,里面的声音传出来。


    “哎,不是明天早上来拿查寝表啊?我们查的很及时,放心吧,都是按照规定时间查的。”


    “之前来的那个小伙子呢?”


    佘年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骨节分明手拿着一张勾勾画画的表格在看。


    宿管处的光线打到他脸上,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而好看。


    “他明天有事,我路过这,顺便把表拿上。”


    司祯完全没有欣赏美男的心情。


    学生会主席,那个记仇的男人。


    好好好,她说怎么等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都没有好友申请呢,原来是在这等她呢。


    等着记她违规?扣她学分?


    司祯看了眼手表,推门而进,笑容很大,无视了美貌少年和宿管阿姨喊了声姐:“姐,我回来啦,去做兼职耽误了点时间。”


    宿管阿姨笑眯眯:“不能叫姐喽,得叫阿姨。”


    司祯:“我看姐年轻啊。”


    宿管阿姨拿着笔,乐颠颠伸手,往那张纸上加了一笔:“哝,506司祯回来了。”


    佘年目光沉沉看向司祯:“同学,十一点后回来,都算未归。”


    司祯把手机打开,屏幕上是22:59。


    佘年没说话,带着深意看了司祯一眼,准备离开。


    司祯伸手拦住了他,耐着脾气:“对不起,把你的东西撞到地上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原价多少我赔给你,加倍也可以。”


    说完加倍,她有点肉疼。但她讨厌麻烦,很明显,这狗最的眼神就是我们没完的意思。


    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她的时间不是用来处理人际关系上的。


    佘年的表情在司祯说到原价的时候,更冷了。


    “你赔不起。”


    司祯就觉得匪夷所思。


    那东西她打眼一看就看出了不是什么贵的材质,不是玉翡翠琉璃的,赔不起?他家境很好吗,用的东西价值连城?


    司祯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在乱蹦,她想让这些草泥马去这主席的脑袋上蹦。


    “那你说吧,怎么才能原谅我。”


    她真的不想让这种人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佘年看了他几秒,嘴唇一碰:“不可能。”


    司祯气笑了。


    八岁小孩啊?搞什么不原谅的一套,她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她看着佘年丑陋的背影,心里一团火在烧。


    行,真有本事。


    司祯窝了一肚子火回了宿舍。


    不就比她早上一年大学吗?当了个主席可给他牛坏了。


    她如果不是休学一年,今年也大二,这个主席可轮不到他当。


    司祯刚进宿舍门,迎来了三个担忧的小脑袋。


    “你跟宿管阿姨求情了吗?”京妙仪问。


    司祯挥了挥手:“没迟到,踩点回来了。”


    格梦吐了口气:“那就行,那就行。”


    司祯把包里的辅导书放到书架上:“学生会会长你们了解吗?”


    舍友好像很爱八卦。


    京妙仪举手:“我没报道前,在新生群就已经了解他了。”


    司祯转头,马尾微微晃:“他有什么弱点吗?”


    京妙仪想了想:“还真没啥弱点,绩点几乎全满,家境也还可以,体育也不错,参加活动也没有什么短板……”


    “但你要非说有缺点,怕鬼算不算?”


    司祯挑眉:“怕鬼?”


    【📢作者有话说】


    现代番应该会有个几万字吧?大概是这样,本来打算把他们放在高中,想想还是大学方便谈恋爱,写点我想写的狐狸在现代的萌点,纯谈感情没剧情线,下章就就让狐狸露出马脚。感谢在2024-01-10 22:59:44~2024-01-16 22:2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皇护体 10瓶;顾茶茶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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