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1


    四周一片漆黑,哪里都没有她


    佘年脸上的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带着防备看着陈清衣。


    陈清衣身上白色道袍灰扑扑的,头上的髻也散乱在脸侧,苍白的唇抿着,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像是被拒绝了就不会再开口。


    司祯还没说话, 柳途在一边看着就心软了:“要不带上她吧?”


    司祯挑眉:“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柳途面颊微红, 有些心虚, 欲盖弥彰道:“我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


    司祯哦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调调,听得柳途越来越心虚。


    佘年站在司祯的前面,几乎把司祯整个人都塞在自己身后, 像是一只护食的大狗。


    司祯有些无奈看着佘年, 捏捏他的后颈:“她不是男人。”


    佘年不知道性别, 只知道面前这个人恬不知耻地要跟他抢师姐。


    他回头看着司祯, 眼睛就又变成了眼尾下垂的狗狗眼,可怜坏了。


    “你是我一个人的师姐。”他很小声道。


    语气里带着撒娇, 和不安。


    他心底卑劣地为剑宗害过司祯而窃喜过,因为这样司祯在脱离剑宗,变成了她一个人的师姐。


    从司祯允许他叫师姐后,司祯就只能跟他有这样亲密的关系,别人谁都不可以。


    谁都不可以被她亲手教。


    司祯看了陈清衣一眼, 到底生出了一点感同身受的怜悯。


    “跟着可以,不许叫师姐。”


    陈清衣背在后面的手握了握森森寒意的匕首, 垂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司祯身边站着的, 竟然是妖主。


    有妖主在, 她要做的事情会越发困难。


    没了巨蛇的阻挠, 司祯一行人的路走得格外顺畅。


    柳途因为陈清衣的加入而格外兴奋, 疯狂搭讪,又疯狂失败,接着继续锲而不舍地疯狂搭讪。


    “你是怎么当上首席的啊?御兽宗不搞什么首席末席,不然我也该跟你同样是首席。”


    “你有养什么灵宠灵兽吗,你想要一个吗?”


    “我很会御兽,你有这方面的问题都可以请教我……”


    陈清衣很少搭话,只觉得他吵闹。


    反而对司祯有话必接。


    司祯看着柳途觉得好笑。


    已经有老婆的佘年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疯狂讨好司祯的事迹一二三,他因为带上了一个和他抢师姐的人而格外不满。


    “师姐,柳途在干什么?”


    司祯忍住笑:“他在开屏。”


    柳途看着这对“狗男女”,用屁股对着他们,锲而不舍地进行着自己的搭讪大业。


    已经成婚的人哪里懂他的苦,他们的悲喜是不能互通的。


    司祯觉得自己的狐狸也很可爱。


    姐姐这个词,一般可以在他装可怜或者是床上听到,在他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认为自己不够成熟后,就开始不是很愿意喊姐姐了。


    师姐也喊的很少。


    现在为了宣誓主权,表示对领地的占有,姐姐师姐地乱叫。


    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带着防备,就差把离远点三个字写在身上了。


    司祯边走边拉着佘年:“真的只有你一个师弟,不紧张。”


    她的手顺着手腕攀上小臂,小臂的肌肉都是紧绷的。


    司祯伸出小指划了划佘年的皮肤。


    甲痕溜过,皮肤一阵痒意。


    佘年脖子红了红小声道:“姐姐别玩儿了。”


    没制止也没抓住司祯的手。


    司祯听他的语气很明显是被哄好了,收回了自己的手。


    佘年抿抿唇,又觉得不大满意,默不作用另一只手拿起司祯的手,放在了原来的位置。


    佘年没看司祯,但司祯幻视有一对耳朵在他脑袋上动来动去。


    司祯刚要说什么,脚底一阵地动山摇。


    吓得柳途屏都不敢开了,跳脚道:“是不是又有蛇来了?”


    他一手拎着花拙后颈的领子就把他抱起来,然后挡在陈清衣的前面:“不要怕,躲在我后面!”


    声音浑厚如牛,非常可靠,如果忽略他因为长时间奔波而哆嗦的小腿的话,那应该是一场成功的耍帅。


    陈清衣看着面前的背影,怔了怔。


    过去的很多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是姐姐保护弟弟理所应当。”


    “手不能提肩部能抗你对弟弟最好的保护就是扶持他考取功名。”


    “保护好他,这是你作为剑宗首席的职责,师尊对你予以厚望。”


    ……


    陈清衣看着面前算不上伟岸的背影,手臂的匕首更冷了些。


    她垂下眼眸,把心底里乱糟糟的想法赶出去。


    数条蛇形的东西从地下慢慢爬出来。


    柳途乍一看:“果然那群蛇又卷土重来。”


    说完后把陈清衣挡得更严实了。


    地面凹凸不平,冒出来一根接着一根的藤蔓,干枯发黄。


    这些藤蔓没有极强的攻击性,但像是阴暗角落拉人下地狱的水鬼,不断攀上所有人的腿脚。


    司祯拿剑砍断,藤蔓源源不断,执着着把人拉下地面。


    柳途手忙脚乱:“这是终于不再伪装成蛇,真面目示人了?”


    地面在逐渐凹陷。


    司祯面色沉沉,看着散落在地上干枯的枝条,没有搭话。


    藤蔓像是有自我意识,在察觉到无法将所有的人都拉下来后,开始收回在其他人身上的枝条,转而把所有的攻击力都集中到司祯身上。


    司祯嘴角弯起,笑得冰冷:“这是冲我来的,你们退后。”


    说话的同时,她手里的剑气将其余四人扫出藤蔓的攻击圈。


    地面完全塌陷。


    佘年红了眼眶。


    又把他推开,又让他一个人!


    他咬牙逆着司祯的剑气回去要抓住司祯的手。


    他身上的妖气溢出,眼睛狭长,紧缩的瞳孔闪了闪,铺天盖地的妖气让地面正在坍塌的范围进一步扩大。


    佘年身形快到只留有一道残影。


    与此同时,陈清衣手腕的匕首破开了衣袖,她无法抵御妖主和司祯两个人合力之气,只能借助这把匕首破开二人的灵气层,直奔司祯身影而去。


    花拙眼里是看着满地藤蔓,鼻尖是莫名熟悉的味道,心也跟着攥了起来。


    柳途咬牙抱着花拙就追了上去。


    被拉拽到地下的同时,几个人闭上眼睛封锁气息,防止砂石进入身体阻碍呼吸。


    佘年睁着眼睛,任由砂砾刮伤他的眼睛。


    他在找司祯。


    但四周一片漆黑,哪里都没有她,连一片衣袖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开始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司祯,不该掉以轻心的。


    他没有想到司祯会把他推开攻击范围,因为是司祯出手,他没有抗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去拉她已经来不及了。


    满目黑暗,没有熟悉的红色身影。


    司祯脚踝上攀着的枯枝并没划伤她的皮肤,带着一种温柔坚韧的力量。


    脑海中是藤蔓干枯的模样。


    控制土蛇的或许不是这些藤蔓,那些土蛇身上有苍绿到诡异的汁液,这不是这样干枯的藤蔓会有的。


    如果说被陈清衣击退,而实力大退,也并不合理。


    陈清衣的实力还没有强到那样的地步。


    藤蔓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让她觉得藤蔓暴起并不是为了杀害他们,而是想带他们去某个地方。


    准确地说,是带她去什么地方。


    司祯顺从着藤蔓的意思,不再反抗它的力道。


    果然,脚踝的藤蔓松了松,以一个不会伤害她的力度牵引着她。


    在长时间的失重后,下落的速度终于变得缓慢。


    直至脚落到实地后,窒息感消失,司祯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只容一人行的地道,地道蜿蜒曲折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司祯脚腕上的藤蔓没有松开,轻轻动了动,似乎是要给她带路。


    跟着藤蔓的引导,司祯走向最偏僻的那条路。


    路越走越宽,在拐了数不尽的弯后,司祯来到一间逼仄的小房间。


    这里有人住过的痕迹,简易的桌椅和木床,上面落满了灰,住在这里的人大约很久都没在这里住过了。


    空旷旷的房间,除了简单的生活必用品,还有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的挂在墙上,突兀而诡异。


    镜子四周盘绕着干枯的藤蔓,歪歪扭扭地盘区着一整面墙。


    司祯站在镜子前,看到了自己。


    还有身后的人。


    陈清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后面,嘴唇红润,身上是之前不曾有过的气息。


    陈清衣跟在她的后面,来到了这里。


    司祯看着镜子里的陈清衣,不带什么情绪地开口:“最开始跟着我就是有所图吧。”


    她心底冰冷,只觉得那点怜悯到底还是多余了。


    陈清衣直言不讳是:“是。”


    司祯没有多言:“出手吧。”


    陈清衣眼底有一瞬的挣扎,最终还是握紧了手里的匕首:“你得罪了剑宗,这是你犯的最大的错。”


    手里匕首黑气突现,陈清衣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狠厉,她手拿匕首,比寻常速度更要快两倍地冲司祯而去,匕首直指司祯咽喉。


    司祯纤长的手指一转,一把剑出现在手中,挡住了陈清衣的一击,她的剑招带着和她一样的慵懒,却带着隐匿的锋芒。


    司祯红唇一字一顿:“为剑宗卖命,才是你犯的最大的错。”


    狭小的房间里,两股灵气相冲,雷灵气霸道,破坏力极强。


    尘土飞溅,木床桌椅在瞬间分崩离析。


    镜子里倒映着一红一白两个身影,衣袍鼓动,发丝纷飞。


    干枯的藤蔓慢慢注入了最后一点生机,点点绿意点缀这逼仄房间里诡异的一面镜子。


    至藤蔓全绿后,房间里刮起了第三道风。


    一道绿色光闪过,房间里的两道身影消失,镜子里如有一泓水,涟漪微荡,出现了新的画面。


    两道白色身影站在剑宗主峰比武台,衣袍鼓动,发丝纷飞。


    司祯低头看着身上清淡的颜色,有瞬间的晃神。


    第82章 82


    她的狐狸好像吓坏了


    陈清衣还未睁眼, 就听到了周围的欢呼声。


    四周的人穿着熟悉的剑宗白色道袍,但他们的面孔大多是令人陌生的。


    周围不断传来剑宗第一的呼声,这让陈清衣也飘飘然起来,这一刻她站在这里万众瞩目, 接受着所有人或敬仰或佩服的眼神。


    这不是属于她的记忆, 但这一刻, 她共享到了这份近乎膨胀的快乐。


    被背后指指点点不是真正的剑宗第一剑宗首席, 此时此刻,才应该是剑宗首席应该拥有的待遇。


    在兴奋过后,她想起了上一刻,自己正和司祯打架。


    只是房间里有面镜子, 她和司祯都被拉扯进来。


    她现在站在这里, 那司祯呢?


    陈清衣环顾四周, 没有发现司祯的身影。


    她后知后觉, 荒唐地猜测着或许自己此时是在司祯的体内。


    这不是她所经历过的场景,那么这是司祯曾经经历过的?


    “这场宗门大比实在是我看过的最酣畅淋漓的一次门内大比!”


    宗门大比……


    陈清衣不由想起来被自己放进衣襟的那本薄手记。


    原来她现在经历的, 都是曾经司祯经历过的吗?


    周围的欢呼声把司祯从晃神拉回现实。


    主峰之上,云雾缭绕,比武台下站着的都是白衣道袍的剑宗子弟。


    他们兴奋着,欢呼着,涨红着脸, 为比武台上的唯一胜利者呐喊。


    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过去多年坎坷让她几乎忘记自己是否拥有过如此青春。


    而在此, 她感受到了浓烈的昂扬之气。


    司祯内心有一股热气涌上, 好像她此时就是站在比武台上的这个人。


    “剑宗第一, 剑宗第一!”


    “越阶战斗我只看过这一回, 我看到了真的天才。”


    “光是她站在这里, 你就生不起丝毫同她比较的心。”


    “她现在跟我们站在一起,但假以时日,她一定会走到我们所有人都仰望的地方。”


    司祯看不清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眼下的场景让她想到了第一次进秘境时入的环境,她附身于旁人身上,走别人走过的路,感受别人所经历过的,或压抑或波澜的人生。


    所以现在,她也是在经历别人经历的人生?


    谁的人生?


    司祯手握一把长剑,对面跌倒在地嘴角溢血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不是陈清衣……


    对面白袍子弟子费力站起来:“你赢了,恭喜你。”


    恭喜什么?


    司祯环视一周,都是陌生的面孔。


    她和陈清衣一起卷入镜中,但四下却不见陈清衣,她这是……进入了陈清衣的过去?


    这是她离开剑宗之后的场景?


    坐在高位上的剑宗宗主姜淙走下来,笑容和蔼,眼里带着欣赏晚辈的光:“你愿意成为我的弟子吗?”


    司祯看着姜淙的脸,怎么都无法把他此时的和蔼与捏碎她内丹时的狠毒联系在一起。


    可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心也抑制不住地跳。


    司祯能确定,成为剑宗宗主姜淙的弟子,几乎是这具身体的夙愿。


    她很想很想,成为他的徒弟。


    这不是她。


    不受控的话也随着笑被说了出来。


    司祯行了师徒礼,声音响亮:“徒弟愿意!”


    身上传来强烈的拉扯感,脑海的眩晕让司祯忍不住闭目。


    再睁眼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已经换了模样。


    周围很暗,难闻的腐臭味道钻进她的鼻息。


    司祯费力地睁开眼睛,只有一丝光隐约顺着寒铁打造的笼窗投进来。


    她双手被绑住,高高挂起,手腕承受了整个身体的重量,如有钝刀磨肉般疼。


    周围还有很多和她一起被吊起来的人。


    司祯能明显感觉到,这些人都已经没有气息了。


    都死了,她的身边挂着一具又一具尸体。


    冰冷从手腕处传来,让司祯不寒而栗。周围的尸体像是在沉默着告诉她,用不了多久,她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谈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是最后一次抽离她的灵根,如果这次再不成功,只能杀了……你知道的,主不允许我们留下任何一个有可能飞升成仙的雷灵根者。”


    “杀了可惜,倒不如……”


    隐约的亮光中,司祯看到了过来的两个人。


    剑宗宗主姜淙和三长老沈任。


    在看到司祯睁开眼睛瞬间,他们闭上了嘴。


    “既然醒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姜淙走在沈任的前面,站在司祯面前盯着她。


    准确地说,不是盯着她,而是盯着她身体里的雷灵根。


    姜淙手里的灵力进入到司祯的身体的一瞬,她体内的雷灵气被激发出来。司祯浑身渡上了一层浅淡的蓝光,灵根处,这抹颜色蔚蓝如同海洋般辽阔。


    这样好的雷灵根,让两个人眼底都流露出了贪婪和憎恨的目光。


    姜淙咬着后牙,五指成爪,狠狠挖向她的灵根。


    一瞬间,司祯眉头紧蹙。


    极致的痛感从腹部传来,这种疼痛比捏碎金丹更甚,要更疼百倍千倍。


    她调动身体里的全部力量与之对抗。


    两股力量拉扯中,她只觉得痛苦不堪。


    脑子里不由冒出放弃的想法。


    放弃吧,不如就死了,死了就解脱了,不必再被关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不会感受到疼,也没有悲伤和不甘。


    但心底莫名冒出一股气。


    凭什么,她辛辛苦苦修炼就只是为了把自己的灵根当成他们的献祭品吗?她生而就有的灵根没有错,为什么要被挖走?


    如过现在就放弃了,那么多年的努力,那么多个为了走到修真界最顶峰的日夜到底算什么?


    司祯额头上满是汗水,汗水汇聚,顺着鬓发流到下巴,就这样一滴接着一滴,滴到了地上。


    她的嘴唇苍白,毫无血色,后牙咬紧,对抗着那股侵入她身体里的,阴森冰冷到让她不寒而栗的力量。


    她的命运应该在她自己手里握着,而不是被别人操控着。


    一股淡金色的力量从她的灵根蔓出来,驱散她身体的寒冷。


    在这股力量的帮助下,她慢慢在和姜淙的拉锯中占了上风。


    在灵根完全回到体内的瞬间,司祯剧烈喘息着,想要弄清楚身体里突然出现的那股力量究竟来源于何。


    但这力量来无影去无踪,在短暂出现后,又彻底消失,一点踪迹都没有。


    司祯几乎脱力,脑海里又出现了眩晕感。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画面又变了-


    曲折弯绕的通道里,佘年神色焦急在寻找司祯。


    他调动极致五感,在这味道难闻的地方,寻找司祯残存的一缕气息。


    以司祯的味道为方向,佘年来到一处逼仄的空间。


    很明显,这里是曾经发生过打斗的。


    房间里的一切被破坏殆尽,只有满墙的滕蔓,和滕蔓最中间的一面镜子。


    在镜子里,他看到了司祯的脸。


    她穿着他没怎么见过的白衣,跟在一个男人后面。


    “我喜欢你,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做什么都可以,毕竟我喜欢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熟悉的嗓音,说了两句我喜欢你。


    可对象并不是他。


    佘年的心脏一阵抽痛。


    他试图进入这面镜子,既然司祯能进去,那么按理说,他也应该能进去才对。


    可他遍寻入口却并不得,只能站在外面看着镜子。


    他像是一个被排斥在外的人,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每当他想近距离接近这面镜子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推开。


    他就这样看着司祯,一直跟在这个不知名的男人背后。


    为他洗衣为他做饭,把在宗门做任务得来的所有灵石都给了这个男人。


    佘年委屈地想哭。


    她那么喜欢钱的一个人,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另外一个男人。


    不仅如此,她还贴身保护这个男人,无论是各种大小比赛,还是各种秘境,她都冲在前面,挡住所有的伤害。


    佘年眼睁睁看着他放在心尖上都依旧嫌不够的人,在一次次的危险面前受伤。


    他恍然发现,这个他所熟悉的,强大的人,也并没有那么厉害。


    她是在一次又一次危险中,一条又一条伤疤里总结作战经验,提升自己的实力,寻找最有效的修炼方式。


    在看到司祯无数次受伤后,佘年再也忍不住,他调动浑身妖力,要冲破无形的束缚。


    镜面在剧烈抖动。


    很久没出现过的系统尖锐出声:【宿主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这面镜子要是碎了,祯祯就永远都出不来了,她会死的!】


    佘年两眼全是血丝,其间还有刚才寻找司祯时的血迹。


    他看着镜面里,像一团破布倒在山洞里的司祯,如一头困兽:“那我就应该眼睁睁看着她在里面受伤吗?”


    系统沉默了几息,然后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宿主,祯祯现在没有受伤,她只是进去重新经历了一次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而已,这不会给现在的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曾经经历过的?她之前在剑宗,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吗?”佘年声音很哑,看着司祯浑身是伤,却不能把她抱在怀里,心要碎了。


    系统默然,不再说话。


    山洞里,司祯浑身是血躺在泥泞的地里。


    这次秘境里遇到的是极地熊,这种熊凶残成性,她应该跑掉的,以她的实力,就算不敌熊群,但保证自己的安危是没问题的。


    可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脑海像是被下达了某种指令,她必须保护身边的男人,就像之前给她下达,要喜欢他爱上他的指令一样。


    她一如之前的每一次,不愿意听这个指令,可在迈开步子的时候,浑身上下如遭雷击,疼痛传遍四肢百骸,她单膝跪在了地上。


    在强撑着转身,面对极地熊后,身上的痛感才消失。


    白衣男人把她拉到身前,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冲出去和极地熊对战。


    一把剑在被如古树般粗的熊掌震得变形,她的经脉从虎口处断开。


    一口鲜血喷出,她提着力气,将极地熊引开。


    借助灵巧的体术,她摆脱了熊群,最后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山洞里。


    脑袋里依旧有指令在不停闪烁。


    【宋时禾遇到危险,请前往沼区完成拯救任务,助他成仙!】


    【宋时禾遇到危险……】


    躺在地上的司祯眼角湿润。


    不甘和无力在胸中激荡,最后只变成了颓唐。


    身体里乱窜的雷击又隐隐复苏,司祯握紧了手里的剑。


    “助他成仙……我为什么不可以成仙?”


    “我日夜勤恳修炼,为什么他可以,但我却不行?”


    “我为什么要当他的垫脚石,用血肉铺就他成仙的康庄道?”


    她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要按照指令往沼区去,如曾经的每一次,救宋时禾于水火。


    她以命博来的天灵地宝,最后只能成为宋时禾唾手可得的机缘。


    她拔剑,以身体全部力气抵抗脑中的指令,把剑狠狠扎进腿上,用痛觉唤醒残存的理智。


    她声音破碎,带着穷途末路的不甘:“我是我,我不是附庸!”


    刹那间,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司祯又回到了那方逼仄的房间。


    陈清衣也一并出来,倒在地上,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喘着气,浑身忍不住发抖。


    司祯眼底是未褪去的愤怒,情绪在看到面前人的时候,像是被扎破的气球,倏然散去。


    她面前的人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通红一片,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睫眨了眨,两颗沾血的泪就这么掉下来。


    她的狐狸好像委屈坏了,似乎看到了她刚刚经历的一切。


    是不是吓着他了?


    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受了伤,她明明把他带出了攻击圈,他应该乖乖在上面等她才对。


    司祯手抚上佘年的眼睛:“是不是很疼?”


    第83章 83


    她的匕首扎进了佘年的胸口


    泪珠鲜红, 佘年喉结滚动,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却问自己疼不疼。


    他上前把司祯抱在怀里,想把收紧双臂, 却又担心力气太大, 伤到了她。


    原来这辈子在他身上的系统, 上辈子在她的身上。


    原来她要这样被迫着喜欢宋时禾, 放弃自己的成仙路,转而帮宋时禾走向他的成仙路。


    上一世的传言又漫上佘年的心头。


    剑宗首席司祯喜欢师弟宋时禾,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的心像是被撕开细密的口子,潮湿冷风不断往里面灌。


    此时此刻, 他甚至希望司祯是真的喜欢宋时禾, 这样上一世她就不会因为违逆系统的意志, 受雷击之苦。


    她反抗, 挣扎,愤怒, 无力,可却没有一次屈服。


    佘年替司祯觉得委屈。


    他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个浑身鲜血的司祯。


    他帮不了丢了小狗的小司祯,也救不了上一世被控制的司祯。


    可上天垂怜,这一世系统来到了他的身上, 司祯不必再受苦,他可以为她铺就升仙路。


    他不觉得痛苦, 他甘之如饴, 他心甘情愿。


    司祯觉得脖颈微凉, 两滴泪落在其上, 耳边是发颤的嗓音:“是不是很疼。”


    违逆心智, 替别人挡刀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司祯安抚着拍着佘年的脑袋。


    真的把她的小狐狸吓到了。


    “不疼。”


    “都是假的,不是真的,你看我,没有受伤。”


    司祯拉着佘年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白净纤细,没有镜子里的血窟窿。


    佘年抬头看司祯,她甚至带着微微的笑看他,并没有把经历的一切放在心上。


    她是……不知道镜子里的经历是她的上一世吗?


    佘年看着司祯的笑,更觉得心中酸涩。


    笑的太傻了,明明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不应该笑的。


    司祯捏了捏佘年的手:“回去再哄你 。”


    佘年心像是被什么是捏了一下,整个都皱了起来。


    在这种时候,她想的还是怎么哄他。


    他不需要哄,他只想她不再受委屈,不再疼。


    陈清衣沉默地看着司祯。


    她以为她该是天之骄子的,剑宗首席,天赋超然,有剑宗宗主做师尊,哪怕脱离剑宗了,周围人对她的赞扬也只增无减。


    而作为新一任的剑宗首席,她要处处被拿来和司祯进行对比。


    看着顺当的一生,她时常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笑话。


    司祯天生拥有的雷灵根,需要她饱受折磨才可以出现在自己的体内,司祯拥有的首席位置,她需要把自己当成剑宗手里的一把刀才能得到。


    陈清衣从没想过原来司祯过得也这般艰难。


    在镜中看到的一切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样的一个司祯,她的存在,于剑宗而言,仅仅只是为了扶持另一个人升仙。


    让司祯升仙可能性不是更大吗?


    陈清衣又想起了司祯曾经说的话。


    “你体内有符,用来转送灵气给另一个人,剑宗利用了你。”


    “你若离开剑宗,可以来找我帮你解符。”


    她为什么那么清楚,是因为她的身体里,曾经也有这样的符吗?


    陈清衣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


    墙壁上藤蔓的绿色光泽在一点点消散,墙面在剥落,大地在坍圮。


    陈清衣袖口的匕首在疯狂跳动,上面的黑气散发吞噬一切的怖意。


    “杀了她……”


    沙哑难听的声音在陈清衣的耳畔响起。


    “你不是讨厌司祯吗?杀了她,才能证明你的价值。”


    “你难道忘记了吗?是剑宗宗主在所有人中选中了你,只有他认可了你的价值,只有他……”


    陈清衣混乱的思绪逐渐明晰,她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慢慢逼近司祯。


    突然冒出来的柳途打断了陈清衣的行为。


    “司祯,你终于出现了!”


    柳途抱着花拙,往司祯方向跑。


    地面坍圮,地表降低,地下所有的通道消失。所有人得见天日,柳途自然看到了司祯那具有代表性的赭红衣衫。


    柳途和司祯打过招呼后,就满脸堆笑地看着陈清衣。


    “陈姑娘也在啊,原来你跟司祯掉到了一起。”


    “下次我一定努力抓住你,这样我可以保护你。”


    柳途一根筋,完全没有感觉到司祯和陈清衣之间尴尬的氛围,乐呵呵道:“没事就好,大家都没事就好……”


    花拙的视线却定在了某处。


    他比寻常的孩子都更稳重,不会调皮捣蛋,更不会给大家添乱。


    可此时在还未确定环境完全安全时,他挣扎着要挣脱柳途的手臂。


    柳途放下他:“怎么了?”


    花拙奔着某处去。


    满地松散的黄沙,他一双小手就在土里挖,像是笃定了土里有什么一样。


    柳途跟过去:“现在还很危险,你不要乱跑,这里不像我们最开始预计的那样安全,你……”


    花拙挖出了一截手腕大的枯藤,黄豆大的眼泪顺着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砸到土里。


    司祯面容严肃,走到花拙的身边,和他视线齐平:“怎么了?这个藤蔓,对你很重要吗?”


    花拙转向司祯,眼泪要掉下来:“这是阿娘的味道,这是阿娘的味道。”


    柳途收回平日吊儿郎当的深情,和司祯视线交汇:“他阿娘……是宗主的女儿花音,我之前同你讲过,失踪了有几年了。”


    失踪了几年,竟是在这里吗?


    司祯脑海中一片又一片信息如碎片点点拼凑,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第一个赛场的曾木柔被永远地困在了秘境之中,第三个赛场的谨云兰被梦魇婆夺舍,还有这个赛场的花音……


    如果在谨戈没能成功偷到京妙仪的灵根,那京妙仪,也会代替谨戈被困死在第二个赛场。


    操纵这一切的人像是无法沙掉这些能力极强的雷灵根者,而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将其永远困死其中。


    花拙是雷灵根,那他的母亲……


    司祯开口问柳途:“御兽宗宗主,是雷灵根吗?”


    柳途摇头:“宗主不是,但是……花音师姐是。”


    花拙把挖到的藤蔓都收进怀里揣好。他泪眼朦胧看着司祯:“姐姐,我阿娘是不是已经死了?”


    司祯看着那已经干枯的,没有一丝生机的藤蔓,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自己无法面对面前这个孩子。


    花音调动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就只是为了让她看到剑宗的罪行。


    那一具具被吊起来的尸体历历在目。


    花音不是想让她救她,而是想让她救所有拥有雷灵根的人。


    陈清衣脑海中的蛊惑声音越发迫切。


    “杀了司祯,你就是剑宗第一!”


    “这就是你的价值,你不是一直想找到自己的价值吗?机会就在眼前啊!”


    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冷。


    司祯冷眼看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耳朵微动,在确定了方向之后,手里的剑扫出撼天动地的剑意。


    “出来!”


    话音刚落,泥沙里的巨蛇被砍断,蛇身体里不正常的绿色液体流出。


    一个躲避不急而被重伤的身形暴露出来。


    他发须皆白,胡子上满是鲜血。


    司祯眼底是恍然和嘲讽:“剑宗宗主,姜淙。”


    姜淙趴在地上咳嗽,吐出大口大口的血,却依旧眼神狠厉地看着司祯。


    司祯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你控制了花音。”


    姜淙无所谓地狞笑:“是我控制了花音又怎么样,她早就该死了,在她被我扔到这里,被镜妖吞噬的那天,她就该死了。”


    “可恨她和谨云兰一样是难啃的骨头!吞噬了镜妖,在这里苟延残喘。”


    姜淙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我在阵法开启之前就进来了,吸干了花音的灵气,吞噬了整片土地的生机为我所用。”


    司祯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你想用蛇,把我逼到某个地方杀掉。”


    “这里应该有你提前布置的杀阵吧?”


    姜淙计谋暴露,也不恼怒:“是,本来杀了你易如反掌,但花音那个贱货非要保住你!蚍蜉之力也妄想撼动大树?不自量力。”


    司祯:“可我最后还是到了花音这里,躲开了杀阵,不是吗?”


    姜淙对此避而不答,只是通过匕首,不断催促着陈清衣动手。


    司祯步步紧逼:“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因为我杀了你的好弟子宋时禾?”


    “可你似乎也并不那么在意宋时禾不是吗,毕竟你都没为他收尸。”


    司祯似有若无看了陈清衣一眼:“重新找了一个宋时禾二号,再找来一个人为那个劣质货的成仙铺路,为什么?”


    姜淙怒了:“你闭嘴!陈清衣是我唯一的弟子!”


    陈清衣脑海的声音越来越大。


    “杀了司祯,你就是剑宗唯一的师姐,所有人都会仰慕你,尊敬你。”


    “我会卸下宗主之位,由你继任,此后,你就是最年轻的剑宗宗主。”


    “那些伤害过你的家人,你不想杀了他们吗?他们就住在剑宗的管辖地,只要你当了宗主,他们就是你手中的玩物,你想让他们怎么死,都可以。”


    欲望在不断膨胀。


    那些被欺辱被打压的记忆一点点漫上。


    此时此刻,陈清衣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司祯。


    司祯回身,单手握剑,正准备解决如强弩之末的姜淙。


    可姜淙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整张皮都鼓动起来,皮下是乱窜的雷灵根。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司祯,像是要把她拉进深渊。


    司祯猛地低头,五道雷光从脚边拔地而起,扭曲成囚笼的形状。


    “你不是姜淙。”


    姜淙笑得疯狂:“我怎么不是姜淙呢,我是陈清衣最敬爱的师尊啊。”


    “陈清衣,动手!”


    陈清衣被恶念控制,匕首上隐约浮现的雷气和司祯周围的呼应。


    她身形快如光,握住匕首直奔司祯而去。


    司祯灵气暴涨,浓郁的蓝色光晕里雷光凝聚成龙的形状。


    只要三息,她可以破开这个囚笼。


    可留给她的时间不足三息。


    陈清衣拿住匕首,匕首疯狂抽取她身体里的灵气,发挥出了陈清衣所没有的实力。


    有人比陈清衣更快。


    远古兽吼响彻整个妖界,万妖臣服的瞬间,佘年挡在了司祯的面前,调动全部妖力抵抗陈清衣的攻击。


    他和陈清衣对面而站,眼底森森寒意:“她想解开你的转生符,帮你摆脱剑宗的控制,你却一直存了杀她的心?”


    陈清衣神情微怔,司祯好听的声音犹在耳畔。


    “你体内有符,用来转送灵气给另一个人,剑宗利用了你。”


    “你若离开剑宗,可以来找我帮你解符。”


    可动作快过了未理清的思绪,她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佘年的胸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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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84


    “姐姐,我一点都不疼。”


    柳途看着陈清衣把匕首送进了佘年的心脏, 目眦欲裂。


    伤害妖主佘年,就是彻彻底底和司祯作对,她会被司祯杀死的!


    他完全不明白陈清衣到底想干什么,帮剑宗对付司祯吗?可陈清衣也是被剑宗利用的人之一, 司祯甚至想将她从剑宗那个魔窟救出来。


    柳途脑海一片混乱, 他施展全部灵力想阻止陈清衣, 却被巨大的灵气波及弹出去, 倒在地上。


    匕首扎进佘年心脏的瞬间,黑色纹路自他的心口开始蔓延。


    “姜淙”满脸疯狂:“把他的筋骨剥下来,快!”


    他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声音近乎变调, 满是贪婪。


    陈清衣拿着的匕首所拥有的力量强大到诡异, 她能感觉到在匕首插进佘年心脏的时候, 她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被匕首夺走。


    她不是力量的控制人, 这把匕首才是。


    这把匕首能瞬间破开妖主的防御,力量诡异到不像是修真界或是妖界的神器。


    她的师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力量在一点点从身体抽离, 陈清衣的思绪也逐渐变得迟缓,对外界的感知也变得迟钝起来。


    听到耳边的命令,她本能就按照这个命令做了。


    匕首操控着陈清衣,正要从心脏往全身游走。


    司祯的声音隐忍暴戾,直穿陈清衣的魂魄:“你这是找死!”


    声音带着雷击声直穿陈清衣脑海, 振聋发聩。


    血从耳中流了出来。


    陈清衣得到了短暂清明。


    她像是遇到了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而去寻求庇护的孩子,本能看向师尊。


    可这世上唯一褒奖她认可她的师尊, 如今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样子, 她几乎要不认识。


    他的皮下有无数雷蛇鼓动, 眼底带着目标即将达成的渴求, 盯着她手里的匕首。


    不, 是她将要剥下的妖主的筋骨。


    满天黄沙的背景像是一块幕布,一点点被撕裂,眼前的一切露出它本该有的模样。


    大地干裂光秃,满目荒芜凄凉。


    她的师尊身后,躺着的是楚漓。


    前不久,她因为担心师尊责骂而为他找了个安全的庇所。


    现在,这个本该在别处躺着的人在师尊的背后,身上带着符纹光晕。


    这个符,也曾出现在她的身上过。


    在那个腐烂腥臭的血坑里,他接受雷灵根被引入自己体内。


    师尊要把什么引入楚漓的身体里?妖主的筋骨?


    短暂的清明让陈清衣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画面串联一线。


    如果赛场的一切都是师尊一手布置的,那么她面对一群沙蛇岌岌可危的时候,师尊是知道,她被楚漓推出去挡刀,师尊也是知道的。


    可师尊视而不见。


    杀了妖主是师尊的命令之一,拿到妖主的筋骨,是为了把这身强悍的筋骨给楚漓?


    所以,一切都像司祯说的那样,她的身体里也有符,她身体里的符是用来往楚漓身体内输送自己已经炼化好的灵气。


    所以楚漓从不修炼却依旧能有仅次于她的实力。


    在镜子里借着司祯的身体所看到的一切又浮现在脑海。


    司祯被逼着保护师弟爱慕师弟,要变成师弟脚底的成仙路,血肉被榨取干净后也依旧要被践踏,永无静好,用无安宁。


    恍然间,她觉得自己也走在那条路上。


    在镜中,她可怜过司祯,但现在她觉得,或许是自己更可悲。


    司祯尚且能摆脱剑宗的控制,可她现在才拨开眼前一层又一层迷瘴,才看清剑宗光鲜亮丽外衣下那被蛆虫啃至腐朽的内里。


    灵力在从陈清衣的身体里抽离,她手中的匕首蠢蠢欲动。


    陈清衣蓦然想起曾经师尊说的,她是他手里最好的一把刀。


    可她连刀都不是,只能以身祭刀,为所谓的师弟献祭。


    陈清衣觉得她这一生荒唐地可笑。


    匕首散发出金色的光晕,继而转成泼墨般的黑。


    那些恍如隔世的记忆像是走马灯一样一帧帧在她脑海里回放。


    最开始,她连剑宗的外门子弟都不是,她只是剑宗管辖地中,某个不起眼村子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她需要日日浆洗做针线,把赚到的钱拿给弟弟,供他读书。


    母亲说,弟弟是家里唯一的出路,等到弟弟高中了,全家就不用受苦了。


    她也曾将希望寄托于弟弟身上,直到她亲眼看到弟弟拿着她浆洗得来的钱,给花娘买了一盒上等的胭脂讨她欢心。


    所以在剑宗来村子要“人贡”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去了。


    在那个罪恶的山底,她成为众多试验品的一员。


    她意外被探出了身上微弱的水灵根。这样的灵根无法修炼,但却是其余灵根最好的容器,将其他人吞噬的雷灵根在她身上,竟然安好地被盛放在她的躯体里。


    后来,她成了唯一从那个罪恶之地走出来的试验品,得到了宗主的重视,再后来,她成为剑宗首席,宗主姜淙的关门弟子。


    于是所有的人都会用那种敬仰的眼神来看她了。


    她想,那些每日起早贪黑缝补浆洗一整日,才能换来一顿饭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她终于摆脱了母亲和弟弟的控制,她解脱了。


    师尊说,宗门倾尽人力物力培养你,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她当然不会也不敢让师尊失望,那是她放在心底尊敬的,给她重生的人,她得把师尊交代的每一件事都办好,她想让师尊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就像曾经她的母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弟弟那样。


    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口头嘉奖,她会把每一件师尊交代的事情都做到最好。


    “陈清衣,动手,不要耽误时间!”


    因为花音的消耗,他剩下的灵力不多,这次杀不掉司祯也就罢了,妖主的筋骨一定要放到楚漓的身上。


    现在楚漓身上的符纹已经变淡,再耽误下去功亏一篑。


    陈清衣看着“姜淙”狰狞的脸,慢慢扯出了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


    她会修炼了,她变成旁人口中的强者了,有那么多人都用仰慕的眼神看着她了。


    陈清衣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


    可是啊,她还是买不起一盒胭脂。


    那些她以为已经摆脱了阴影如影随形,没有离开过她哪怕半刻。


    陈清衣闭上眼睛,握紧了手里的匕首,与里面的力量抗衡。


    黑色丑陋的纹路已经爬上了佘年的脖子,他面上露出隐忍的痛苦色。


    司祯手里凝着的剑气隐约带着金光,将陈清衣重重扫开,匕首也一同被拔出。


    刀离开身体的瞬间,一只浑身暗淡,半身皆是丑陋黑纹的狐狸坠了下来。


    司祯红了眼眶,咬牙接住,把狐狸抱进自己的怀里。


    她抱着狐狸的手很冷,带着轻微的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


    司祯连声音都染上了心慌的情绪。


    她答应了他会保护好他,是她做的不好,她不应该把他带进来的。


    他应该在软塌上盖着尾巴睡觉,乖乖等她回来就好。


    小狐狸用眷恋的眼神看着司祯,一双眼睛要拧出水。


    他支撑着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身体,仰起头,和她鼻尖相贴。


    “我保护到你了。”


    狐狸小声说。


    带着一种满足,和骄傲。


    “上次大比看着你受伤,我的心脏很难受。”


    狐狸用毛茸茸的爪子抱住司祯,贴近她,让她听到他的心跳。


    “你受伤的时候,我的心脏被捏住,难受地我想把它挖出来。”


    “我当时就在想,下次怎么都不能让你受伤了。”


    狐狸用爪子摸摸司祯湿润的眼睛,带着叹息:“我要是再厉害一点点,就好了。”


    “这样你就不会难过。”


    狐狸拍拍司祯的脑袋,像是每次她安抚他时做的那样,带着乖巧的笑看着她:“姐姐不难过,我一点都不疼。”


    司祯没说话,把狐狸往怀里塞了塞,灵力渡进他的身体的同时,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陈清衣。


    不管是陈清衣,还是姜淙,今日都得死在这里。


    “姜淙”看着陈清衣手里的匕首,声音尖锐,几乎叫喊出来:“陈清衣,你疯了吗!”


    “为师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陈清衣咧了咧嘴角:“我这一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手里的匕首跃跃欲试要冲出去,给佘年第二击。


    陈清衣死死握住匕首,她清楚,这把匕首没有完成剥皮抽筋的任务,是不会停止的。


    她在用生命之力燃烧寿命和手中的匕首作抵抗,在“姜淙”暴怒的喊声中,陈清衣把匕首转向自己的心脏,重重刺了进去。


    在瞬间,刀割肉的痛感遍布四肢百骸。


    她清楚地感觉到这种痛苦贴着她的筋骨游走,她能听到刀锋磨骨的声音,也能听到经脉尽断的声音。


    不该害司祯的,不该把她当成敌人的……


    “你体内有符,剑宗利用了你。”


    “你若离开剑宗,可以来找我帮你解符。”


    如果她当时信了司祯的话,是不是也会像柳途一样,和司祯变成朋友?


    她是不是就真的可以摆脱阴影,拥有一个真正的,崭新的人生了?


    陈清衣甚至没有勇气和司祯对视。


    这薄情冷漠强者为尊的修真界,只有司祯真正怜悯过她。


    “姜淙”身上的灵气都渡给了楚漓,已经无力支撑与司祯一战。


    他不甘地看着司祯。


    司祯一步步往“姜淙”那里走去。


    她一手拿剑,一手抱着狐狸,带着满身的血腥,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周身都染了毁天灭地的杀气。


    她的眼底隐有黑气骤现。


    “姜淙”将黑气尽收眼底,脸上的不甘变成隐晦而疯狂的得意。


    他无力支撑身体,半跪在地,强弩之末却依旧放着狠话:“你没多少时间可以逍遥了。”


    “姜淙”眼底带着恨意:“你早就该死了。”


    司祯笑了:“你分身挺多的。”


    “姜淙”嘴角的笑有些僵硬。


    司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轻蔑:“你是有多怕我?怕到不惜重创本体化成分身来杀我?”


    “姜淙”笑不出来了。


    司祯手中的剑寒光乍现。


    “姜淙”的眼底倒映出司祯剑锋之上的一点金光。


    他几乎不敢确定自己看到的:“怎么可能!你什么都知道??”


    司祯毫不留情把剑刺进姜淙的心脏:“本来是不知道的,但耐不住你几次三番下界来提醒我。”


    她眼含深意:“回去擦干净脖子等我。”


    “姜淙”脸上的得意消失地无影无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是不是在我之前就已经……”


    可惜司祯不再愿意听他嘶哑的声音,她手起剑落。


    剑刺进“姜淙”心口的瞬间,他震惊错愕的眼睛瞬间变得无神,姜淙的身体雷气闪烁,整个人瞬间变得干瘪,只剩一张皮。


    柳途看到躺在血泊里的陈清衣,近乎崩溃地踉跄跑来。


    他从前依仗御兽天赋,从未把提升实力看得太重要。


    现在他后悔了,他如果像司祯那么厉害,司祯被困的时候,是不是就有人能阻止陈清衣了?


    他看着陈清衣浑身都在流血,连碰都不敢碰她。


    经脉还未完全剥离,陈清衣清醒地感受着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点点流干。


    她周身皆痛,痛到视线模糊,只能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哭。


    她的死应该是皆大欢喜的,或者是没有一个人在意的,怎么会有人因为她哭呢?


    她努力把头转向哭声的来源,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颜色。


    很奇怪,这个人她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可将死的时候,她竟然能想起他说过的话。


    “下次我一定努力抓住你,这样我可以保护你。”


    她这样一个恩将仇报的坏人,怎么就值得被保护呢。


    她太糟糕了,嫉妒心重,毫无价值,被爱和保护都太奢侈了,她不想要。


    她只想要一小盒胭脂,最廉价的那种就可以。


    胭脂不会骗人。


    她要是能有自己的钱买一小盒胭脂就好了。


    但很可惜,到死她都没能有买胭脂的钱。


    陈清衣自嘲一笑,只觉得胸口的那把刀威力或许还不够大,心脏竟后知后觉地,现在才开始疼起来。


    她把手伸进衣襟摸索,费力地把那册手记拽了出来。


    在视线模糊,看不到司祯神情的时候,她才敢往她的方向张望,寻找。


    她努力把手伸向司祯,想把她的手记还给她。


    她不该住她的房间,不该私自拿她的东西。


    可手上都是血,她把司祯的手记弄脏了。


    她忍着痛意,带着无措,用干净的手背想蹭掉血污。


    “对,对不起……”


    她的眼泪终于没能忍住涌了出来。


    她带着哭腔,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一张口,血都流出来,大半都倒流回喉咙,呛地她咳嗽。


    “咳咳,对不起……”


    “去剑宗,剑宗的化府……,还有,返魂树……”


    司祯不带表情地看着陈清衣。


    陈清衣没有得到回应,手里的手记不知是该拿还是该放。


    楚漓身上的阵法闪烁,陈清衣的经脉被彻底剥离,附到了楚漓的身上。


    司祯髻上金簪内,江羡好突然出声:“祯祯,他身下还有一个传送阵!”


    但楚漓身上符纹发光的瞬间,传送阵就已经开启。


    江羡好的灵力靠近传送阵的瞬间,楚漓消失了。


    身后柳途突然哭出了声。


    司祯回身,陈清衣躺在血泊,面朝她的方向,两眼无神。


    她的手边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带着模糊的血污。


    陈清衣白净的手背上沾染的血是乱糟糟的形状。


    她临死前想的不是那盒从没得到过的胭脂。


    她想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只是把司祯手记上的血擦干净,然后好好地还给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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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85


    你只能要我一只狐


    上界, 一个男人盘坐在蒲扇上,双目紧闭。一头如雪的长发铺在背后,周身都带着流光,眉宇间的气质清浅温润。


    随着他的眉毛越蹙越紧, 他睁开了眼睛。


    一双黑眸是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震惊, 随后嫣红的唇勾起疯狂的笑容, 眼底的兴奋越发浓烈。


    一口鲜血从胸腔喷出, 嘴角沾血。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擦干嘴角的血,敛住眼底的神色,又变成清朗谪仙的模样。


    “你这么早就把我给算计进去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轻喃,言语甚至带了一种对情人说话的亲昵:“再等等吧,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司祯定定站在原地, 垂眸不辨别喜怒。


    躺在司祯怀里, 已经没什么力气的小狐狸伸出毛茸茸的爪子盖住了司祯的眼睛。


    “不要难过了。”


    狐狸的声音温柔软绵, 带着心疼。


    “我不难过。”


    司祯的言语也不带什么感情。


    她捏捏佘年的耳朵,笑了笑, 无所谓道:“你也知道,我一向是没什么良心的。”


    狐狸一声轻叹,用毛茸茸的爪背蹭蹭司祯的面颊,想安抚她。


    怎么会没有良心呢。


    如果没有良心,就不会出言提醒陈清衣她身上有符了, 更不会愿意为她解符。


    佘年仰着头看她。


    大比结束,阵法开启, 天暗了下来。


    溶溶月光给司渡上了一层皎洁的月光, 疏离淡漠, 令人观之即生退却之心。


    但佘年知道, 她心里有一块很柔软的地方。


    只有他知道。


    随着阵法的开启, 所有人从大比赛场回到了现实。


    楚漓在阵法开启之前就不知道消失到何处,柳途把陈清衣的尸体带走,花拙抱着一根已经干枯的树木枝,跟在柳途身后回了御兽宗。


    妖界只剩下司祯跟佘年两个人。


    空旷的荒野,躺着一本薄薄的手记。


    司祯走到这本手记前,脚与手记仅一臂之隔。渺远的记忆像是簌簌落雪,铺了满地。


    心头无端沉重了些许。


    她弯身把手记捡起,封面上的血渍已经干了,模模糊糊,像是糊涂之人不堪回首的一生。


    打开扉页,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又带着慵懒。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以为自己只是个意外来到这里的异世人,却没想过自己早早就已经入了局中。


    司祯吐了口气,把册子随便往怀里一揣,又恢复了一贯懒散的模样。


    她给怀里的狐狸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走,带你回家。”


    妖殿里,一群毛茸茸的妖侍在看到妖主虚弱地被抱回来时,浑身毛都奓了一圈。


    这些奓毛妖侍忙活起来,有的去找医师,有的去端茶倒水,有的去给两个人铺床。


    一群毛茸茸像小陀螺一样忙碌起来,看得司祯脑袋都晕了。


    “行了,忙的差不多就都出去吧,医师留下。”


    医师是一个七彩凤凰。凤凰一族以羽毛上的颜色为傲,医师在化形后,脑袋上也还顶着一脑袋彩毛,看着像是一个人类把头发染成了七彩色,挺不靠谱的。


    司祯抱着狐狸再三确定这是妖界最好的医师后,才把狐狸放在塌上,抓着一个狐狸爪子给医师把脉。


    佘年显然非常不适应这种看病模式。


    事实上,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回 看病。


    小时候是受伤没条件看,长大了是有条件没伤可看。


    最重要的是,变成狐狸化不成人形,是虚弱的表现。


    在司祯面前暴露这虚弱的一面就罢了,在别人面前展示这虚弱的一面,他办不到。


    所以佘年像是一个生病但不愿意去医院的坏脾气小朋友,把自己往被子里埋。


    司祯抓住狐狸两个爪子,把他摁在自己怀里。


    佘年哀怨地看着她:“好难受,想睡觉了。”


    他楚楚可怜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毛发在手上之后一直都没有什么光泽,整个狐都灰扑扑的。


    配上现在司祯拉住他的姿势,活像是司祯欺负了他。


    司祯苦口婆心:“你乖一点。”


    佘年可怜巴巴挤在墙角:“如果不乖呢?”


    司祯冲着他粲然一笑,笑的狐狸恍惚着被迷地找不到北,也跟着傻乐。


    甚至乐颠颠问他:“可以不乖吗?”


    司祯说的话往狐狸心窝子扎:“不乖我就换一只狐狸。”


    乐颠颠的狐狸尾巴一下就坠下来了,他小声辩解表示不满:“整个妖界,只有我一只天狐了,只有我一只!”


    所以你也只能要我一个。


    成为妖主之后他把曾经要烧了他的族人都杀的差不多了,或许能在妖界边角找到那么几只天狐。


    但天狐族自知做了错事,常年隐蔽不出,把仅存的几只找出来也很困难。


    所以他说只剩自己一只狐,也没问题。


    司祯眼前就只能有他一个。


    司祯拽了拽狐狸的两腮。


    手感不是很好,感觉瘦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原因。


    她恐吓:“不乖就换一只。”


    狐狸无法用撅嘴表示不满,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幽怨的气息。


    司祯费力把他带去赛场的行为给了他很多的安全感,他不再担心司祯是会丢掉自己,但这种话听到耳朵里依旧不会让狐愉悦。


    佘年带着几分艰难从被子里爬出来,不情愿让医师探自己的脉。


    医师在看到佘年满身黑色纹路的时候,面上一惊。


    佘年狐狸脸不高兴:“一惊一乍做什么?”


    医师把目光看向司祯,一头张扬的七彩头发都软塌塌的。


    他用眼神询问:妖主还不知道自己变成了这样?


    司祯隐晦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出来。


    黑纹在狐狸后背,他看不到很正常。


    倒不是司祯想瞒什么,而是她深知狐狸有多自卑,他本来就不是很满意自己雪白软绵的样子,因为自己的尾巴丑陋能狠到踩断自己的尾巴,如今若是知道自己变得黑不溜秋,不知道还要干出什么事。


    就算不做什么,不会转弯的小狐狸脑袋里也会想三想四。


    他有严重的容貌焦虑,不能让他更焦虑了。


    医师欠身:“属下只是骤然看到妖主本体,感觉到惶恐。”


    很正当的理由,小笨狐狸相信了。


    医师检查了很久:“损耗极大,身子亏空,得好生滋补。”


    司祯追问:“除了滋补还有其他问题吗?”


    医师又查探了一番:“妖主体内有一股雷灵气流窜,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这或许是个大毛病。但妖主本身实力强悍,尤其经脉根骨,更是特殊,这点雷灵气不是问题。”


    “遑论还有司尊者在这里,司尊者是雷灵根者,若是不放心,可以每日为妖主疏离经脉。”


    狐狸爪子雀跃地搭上了司祯的手。


    为他疏通经脉,那就要天天和他在一起。


    司祯点头表示知道了。


    医师开了药后,识趣地离开了。


    司祯一转头,就看到狐狸跃跃欲试在床上站了起来。


    后面两只爪子站着,前面两只抬起来,冲着她招了招。


    刚刚被被子盖住的九条尾巴都出来,在后面摆。


    司祯被他逗笑了,往床边走:“你都那么虚弱了还站起来?”


    佘年丈量着和司祯之间的距离,然后奔着司祯的怀抱一跃而起。


    然后满脑问号地被加快步伐的司祯捞进怀里。


    “你乱跳什么?”


    狐狸两只爪子伸开,比划:“我想抱抱你。”


    奇怪,应该是能跳过来才对,他已经虚成这个样子了?


    不应该啊?


    难道司祯给他买的那瓶酒,是有先见之明地预料到他真的虚,所以才买?


    人形的佘年就没司祯聪明,变成狐狸且虚弱至此的佘年,就更呆呆的。


    司祯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手里灵力探入他的身体里。


    查探一番,一无所获。


    佘年把这件事放在脑后,把司祯拉到床上,用毛茸茸的身体在司祯的脸上蹭来蹭去。


    “你要去剑宗吗?”佘年问。


    他还记得在赛场里,陈清衣最后说的那句话。剑宗有个叫化府的地方似乎很重要。


    司祯顺着狐狸的意思躺下。


    狐狸想让她休息。


    她暂且把压在心头沉甸甸的事情给放开:“嗯,是得去一趟。”


    佘年有些紧张,拽起尾巴,把尾巴塞进司祯的手里。


    很本能地讨好司祯的姿势:“我受伤了,是不是就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狐狸问的忐忑,一双偏像小狗的眼睛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司祯看着狐狸满身黑纹,心里酸涩:“等你伤好一些,带你一起。”


    狐狸就又开心了,把尾巴一股脑塞给司祯,非常大方给她玩。


    又自觉得意忘形,小心补充一句:“我会快快好起来。”


    狐狸给司祯扯了扯被子:“最近要好好休息哦,修炼可以先……”


    佘年想让司祯把修炼先放一放,毕竟在大比里很累,而她很快又要忙其他的事情。


    可他又担心,休息多了影响司祯的正事。


    他脑子转了一圈,自觉聪明了一回:“修炼可以先跟和我双修。”


    司祯原本想着事情,又被逗笑了一回。


    “你那么虚弱还在想着跟我双修?”她似笑非笑看着佘年,把他看得狐狸脑袋都低下去了。


    佘年梗着脖子:“修炼能提升实力,我想让你快快变厉害。”


    才不是为了自己快乐。


    司祯“嗯”了一声:“那你快快休息,快点好起来。”


    狐狸脑袋瞬间就抬起来了。


    这是同意双修?


    司祯把他的脑袋压下去。


    大惊小怪,不是早就同意了。


    佘年眼睛很亮,提议道:“我再喝碗酒吧?”


    司祯又好笑又觉得无语:“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就要喝?”


    佘年完全相信司祯:“你给我的一定是好东西。”


    司祯:……


    佘年依旧把系统之前教自己的记得好好的。


    要有腹肌,要身娇体软,要有好看的面庞,要……才会得到喜欢。


    佘年摸摸自己柔软的狐狸肚子:“等我能变成人形,就会有腹肌了。”


    虽然他不知道那到底有什么好摸的,但是系统说祯祯喜欢,她也的确很喜欢。


    “然后就可以给你摸摸。”他保证。


    这是佘年在化形后,第一次无法自主选择出现在司祯面前的样貌。


    所以他唯恐司祯嫌弃。


    “你喜欢我的毛更长一点还是短一点?”佘年一边问,一边想凝聚一点妖力把模样稍微变化一些。


    变不成人,在狐狸形态上调整大概是可以的。


    但本该被唤醒的妖力出现一瞬,又石沉大海。


    司祯握住他的爪子强行打断他:“你现在我就很喜欢了,睡觉。”


    狐狸身上的黑色纹路更刺眼了些。


    司祯认真看着狐狸:“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你,你不需要这样害怕,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一层皮。”


    佘年怔了怔,对喜欢的喜欢像是浪拍礁石,一浪高过一浪。


    心上像是被小猫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痒痒。


    他贴贴司祯的面颊:“我只是觉得,无论什么都应该是这世间顶好的东西来配你。”


    并不是很聪明的小狐狸对司祯说:“你有些太傻了。”


    他叹了口气:“……喜欢我太委屈你了。”


    最开始,是自己死缠烂打,才得到了司祯一点点的喜欢。


    他怨恨系统让司祯过得如此痛苦,又庆幸系统给了他一个和司祯认识的机会。


    毕竟上一世,他和司祯是死敌。


    司祯的剑捅进他的脉门,他的利爪也刺入她的心脏。


    想到上一世自己曾经伤害过司祯,佘年心里抽抽地疼。


    司祯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光,正好就掉在了他的身边,被他捡起来,卑劣私藏。


    这样的光是该被放在天上的。


    谁来配她都差很多。


    佘年又叹气,看了看自己爪子上灰扑扑,没有光泽,还有些乱糟糟的毛发。


    他已经能想象自己全身的毛是怎么样的糟糕模样。


    司祯那么好,说不在意他的模样,但他不能真的就不在意自己的模样。


    把这样丑的一只狐狸带在身边,那多委屈她。


    等他好起来就不丑了。


    佘年往被子里缩了缩。


    司祯:“喜欢这种事没什么委屈的,我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你也不许觉得我委屈。”


    “你乖巧听话……”


    佘年认真听她讲话。


    司祯的话前面正儿八经,接着话锋一转,就变得散漫。


    “你乖巧听话,让你做什么都肯做。”


    司祯掐了掐狐狸屁股,把佘年吓得一抖。


    他狐狸眼睛瞪大了看司祯,却看到司祯笑弯了眼睛:“乖成这样,你该担心的是,是不是被我骗去了什么,而不是担心我是不是受委屈了。”


    小傻狐狸。


    佘年也跟着司祯笑,丝毫不觉得司祯掐他屁股是在占他便宜。


    “睡吧。”


    氛围不再那样沉重,司祯揉揉狐狸软软的耳朵。


    佘年心里甜滋滋,整只狐像被泡进糖水里。


    司祯闭目感受着佘年的呼吸,在确定他睡着后,和江羡好要了个安神符,给狐狸贴上。


    然后放轻手脚去找医师。


    医师早知司祯要来,在药馆等着一直没睡。


    “妖主身上的纹能去掉吗?”


    医师摇摇头:“依属下之能,不可。”


    司祯没抱太大希望。


    毕竟这伤是上界兵器所为,能在这里找到应对之法的可能微乎其微。


    她点点头:“妖主的伤势,不要告诉他。”


    医师欠身目送她离开。


    司祯踢踢踏踏走在九转回廊,月色清浅,投在地上的影子被枝叶拦下,破碎斑驳。


    她随便找了个殿上檐角坐着,翻出通讯镜,纤细的手指在上面划拉着。


    看着上面的名字,她手停住了。


    看了会月亮,她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通讯镜中,格梦手拿小药丸,笑容灿烂:“祯祯,你好久没联系我们啦,最近又用了小药丸嘛?”


    想着乾坤袋里那堆药,司祯也笑了:“最近没机会用。”


    格梦托腮看着司祯:“那祯祯来通讯肯定就是想我们了。”


    司祯笑得很浅,但很好看,半真半假道:“是有点。”


    格梦嘿嘿一声,伸手把另一边的曾木柔拽过来:“你的小继承人想你啦,来看看她。”


    曾木柔依旧是沉稳的模样:“她不该是我的继承人。”


    格梦扯扯曾木柔的衣袖:“你傻啦?你可盼着她当神祭司呢。”


    曾木柔话对格梦说,却看着司祯:“她继承的是她自己的路,而不是我的路。”


    格梦看看曾木柔,又看看司祯,感觉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她本该是神。”


    司祯敲敲通讯镜,没什么正形:“你最开始就醒过来了?”


    曾木柔点头:“我先睁开眼,帮你扫清最开始的路。”


    “所以他才不能在第一个秘境里降落。”


    “如果他找到了最开始被符篆禁锢,还未成长的你,你会被即刻抹杀。”


    “辛苦你了。”司祯正色。


    曾木柔摇摇头:“理应如此。”


    格梦觉得怪怪的,氛围怪怪的,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她刚准备开口打断这奇怪的氛围,曾木柔先她一步开口。


    “现在归神祭司位吗?”


    司祯又沉默了。


    格梦都不敢说话了。


    很久很久,司祯开口:“再等等吧。”


    曾木柔笑了:“你总是这么心慈手软。”


    “那你的部分神力就再寄存在我这里一些时日。”


    司祯岔开话题:“他把灭神刃带下来了。”


    曾木柔脸上出现了罕见的震惊:“他已经到了自毁本体的程度了吗?”


    司祯讽刺扯了扯嘴角:“之前两次没能杀了我,狗急跳墙了。”


    曾木柔担忧:“你不如还是先继承神祭司位吧,他是个疯子,下次若提前降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司祯手肘撑在腿上,手腕托腮:“我斩了他一个分身,他现在本体应该萎的不行。”


    曾木柔沉默了。


    “我主要想问问,我体内的那部分神力什么时候能冒出来,杀他分身的时候用干净了,现在没了。”


    “如果他分身不继续降临,暂时没有神力也没有关系。”


    司祯长叹一口气:“不是这么算的,有个傻子帮我挡了一刀。”


    “挡住了灭神刃。”


    第86章 86


    狐狸眼泪喷涌,汪汪大哭


    佘年醒来的时候, 屋里空荡荡的。


    眼前视线被什么遮挡住了,狐狸爪子扒拉了两下,扯下了一张黄底红字的符。


    他两只爪子把符好好地放在枕边,以防司祯回来后还要用这张符。


    “她人呢?”


    佘年从被窝里钻出来, 看了一圈, 只见四下暗淡, 周围静悄悄的。


    黑暗里, 床上的狐狸纵身一跃,本该四爪稳稳落在地上,却最后来了个脸刹。


    整个狐摔倒在地上。


    狐狸把自己摔地愣愣的,状况外地坐了起来。


    “我怎么了?”佘年问系统。


    一次是意外, 两次也可以不在意, 但他不正常的次数有些太多了。


    他自己的身体, 最清楚的还是他自己。


    这个伤并不是像医师说的那样好好调息就会养好, 哪怕他变成了本体,不再动用灵力, 他依旧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气在慢慢流逝。


    总是沉默的系统出来,声音也不像之前那样活跃。


    【宿主,你被灭神刃伤了。没有当即毙命已经是宿主血脉强悍的缘故。】


    狐狸坐在地上,呆呆的。


    心里像是有一记重锤砸下。不知道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还是这个消息实在来的突然。


    一时间, 他难以接受。


    他坐了好一会,才开口继续问:“那我还有救吗?”


    系统默了默:【按理说, 是没有了的。灭神刃是上界的东西, 本界和上界本来就是一天一地, 上界的法器对本界人的伤害是致命的。】


    狐狸垂眸, 眼睛眨了眨, 纯白的睫毛都显得无助起来。


    他两只耳朵都耷拉着,尾巴铺在后面,萎靡着。


    怎么办呢,如果他真的死了,司祯是不是会很难过。


    “被……灭神刃刺中,会怎么死?”


    【黑纹会从心脏长出来,满身黑纹,黑纹会先吸食你的妖力,最后吸无可吸,会攥住你的心脏,你会窒息而死。】


    系统平铺直叙把死状摊开摆在佘年的面前。


    佘年怕疼,缩了缩耳朵。


    但满脑子想的还是,满身黑纹,是不是很丑。


    他看着梳妆台上倒映着月亮的镜子,想跳上梳妆台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蓄力上跳,看着依旧是身姿矫健的模样,但最后还是撞到了梨木桌前的横梁上。


    狐狸摸了摸被撞疼的脑袋,心更往下沉了沉。


    它拖着略感笨重的身躯,往外面走。


    院子里是有一汪池塘的。


    外面的月极亮,铜镜里小小的月亮在池塘里的变得更大。


    狐狸的倒影就在月亮之下,借着月光,佘年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原本雪白柔顺的毛发没有光泽,侧身时能看到从后心窝延伸而出的黑色纹路。


    这些纹路已经逐渐蔓延到了四肢。


    他本该在醒来后就应该看到的,只是天太暗了。


    佘年想到这模样已经被司祯看了很久,心里开始恐慌。


    这种恐慌连带着将死的惧意,被不断放大。


    被扎的那一刀并没有愈合,伤口隐隐作痛,像是无数蛆虫啃食他的伤口。


    水中的倒影让他看着,越发觉得恶心。


    “干嘛呢?”


    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让佘年在极致痛苦中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佘年身子僵住,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


    他听着熟悉的属于司祯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停在了他的正后方。


    “怎么不回头?”


    司祯慢慢蹲下来,让自己的声音和小狐狸更接近。


    佘年看着水中的倒影,月亮之下,狐狸之上,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她眼中含笑,也用着同一汪水,在看他。


    让他厌恶的画面在一瞬间就不是那么让他难以接受了。


    司祯戳戳他的狐狸屁股:“怎么不理我。”


    狐狸瞳孔放大。


    记忆回溯,很久之前,在他和司祯刚认识没多久,她不知道他是妖主,甚至不知道狐狸就虞月的时候,司祯也这样戳过他。


    秘境里,他变成狐狸和司祯进了同一片幻境。


    幻境之中,他又被扯进了幼年期的旋涡,是司祯救下了他。


    早在那个时候开始,妖兽敏锐的五感就已经让他从司祯身上感觉到了安心的气息,并且在睡觉的时候都无意识黏着司祯。


    那时候司祯教狐狸舞剑。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他两只爪子颤颤巍巍握不住剑,司祯站在他的后面哈哈大笑,他气得背过身去,用狐狸屁股对着她,表示不满。


    他不高兴了,司祯就收住了声音不笑了。


    佘年看着水中司祯的淡淡的笑颜,只觉得当时不该跟她发脾气的。


    笑他就笑他,能让她开心,他会觉得很满足。


    其实整个世上,愿意看他发脾气,愿意哄他的也就只有司祯了。


    佘年心里酸涩又怅然,眼眶湿热,几乎兜不住眼睛里的水光。


    他以前不该和司祯闹别扭,现在也是不该的。


    他转过身,把狐狸脑袋低着。


    但又觉得这样的姿势,他后背的黑纹会被看得干干净净。


    真的太丑了,他太担心自己有任何一点点不好,让司祯不满意。


    于是司祯看到面前的狐狸两爪握着,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面对她才好。


    在扭了又扭后,最终还是恢复了原来了姿势,把后背的黑纹露出来了。


    司祯看着他握住的爪爪,眼神颤了颤。


    是她没考虑周到,应该想到如果黑纹蔓延的快,会被他发现的。


    佘年愿意把黑纹露出来,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这不丑了,也不是因为心中的恐惧消弭了半分。


    他只是觉得,如果在他死之前能让司祯不喜欢他,也是一件好事。


    不喜欢,就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伤心难过。


    因为即将面度司祯喜欢或是不喜的审判,佘年心跳开始是加快。


    他像是两条面扭在一起的麻花,拧巴到了极点。


    一边希望着司祯快快讨厌他,一边又因为可能到来的讨厌,而难过地能拧出水。


    佘年没说话,司祯就也没讲话。


    这氛围让佘年觉得有些压抑,周围能供他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他胸口闷闷的。


    佘年最后抬头,看了眼司祯。


    无措的眼神撞进了司祯看着漫不经心却带着柔和的视线里。


    像是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撞进了一团刚出炉雪白的棉花糖里。


    柔软蓬松温热又散着诱人的,甜滋滋的味道。


    因为长久的沉默,佘年本来已经确定了司祯有点不喜欢他了。


    现在看到司祯的视线后,又有些不确定了。


    最后,佘年只能硬着头皮问司祯。


    他声音小小的,带着满腹的心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司祯冰凉的手随便点了点狐狸脑袋:“你换个问法。”


    “什么问法。”


    “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佘年刚想说这不是他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他现在需要司祯开始讨厌他了。


    但又转念想想,这个问法也能问出点什么,于是在司祯的引导下,老老实实开口:“你是不是喜欢我。”


    司祯明显高兴了,她把狐狸抱起来,有点像是啃一样地亲了一口:“是。”


    这剧情走向完全没有按照狐狸想象的去发展,他啊了一声,问号都写在脸上了。


    司祯把狐狸抱着回到殿里:“你最开始讨好我,试探我心意的时候不是挺起劲的吗?现在怎么像个小瘟鸡。”


    狐狸辩解:“那又不一样……”


    那会是,是想和她双修。


    现在……现在他都要死了……


    司祯弹了下狐狸的脑袋,作为惩罚:“在我最开始承认我喜欢你的时候,就和你说过,我喜欢你这件事件你可以反复跟我确认,我永远会回答你。”


    “我让你确认的是我的喜欢,可不是我的讨厌。”


    司祯尤不解气,又弹了狐狸脑门:“下回再敢说些乱七八糟的试试。”


    佘年两爪都捂住脑门。


    司祯是真生气了,他知道了,以前司祯逗他玩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把他的脑门弹的那么疼的。


    “疼……”


    他小声。


    又有点委屈看着司祯。


    司祯俯视着他:“疼你才能长记性。”


    看着狐狸委委屈屈要哭不哭,她又补充着:“怎么,又开始觉得我打疼了你,就是不喜欢你了?”


    狐狸自知理亏,心虚把视线瞥向一边。


    司祯不再说话,把他抱进了寝殿。


    殿内到处都点着莹灯,看着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佘年不自觉把自己的狐狸身子往司祯的怀里缩了又缩。


    想藏住自己身上的黑纹。


    司祯不由分说,揪住他的耳朵把他往外扯了扯:“妖侍都不在,别缩了。”


    佘年心道又不是因为妖侍才缩。


    想着自己的目的,又违背内心意愿梗着脖子探出身子。


    一只长条狐狸。


    往内殿走,是饭菜的香气。


    狐狸鼻子动了动:“你饿了吗?”


    司祯揉揉佘年瘪进去的狐狸肚子:“是你饿了。”


    佘年的肚子适时发出一声响。


    “看,饿了。”


    佘年嘀咕:“你怎么比我自己都了解我自己。”


    司祯笑容不变,掐狐狸的腮,狐狸说话都觉得嘴里灌风,心里酸酸的涩意也被灌进去的风悠悠吹跑。


    “我养了只狐狸,你说我了不了解狐狸。”


    “养狐人的基本素养。”


    司祯说的话都带着一种骄傲的味道。


    佘年也不理解,养他这么丑的一只狐狸,究竟有哪里好骄傲的。


    桌上除了正常的饭菜,还有糕点。


    是熟悉的,淡粉色的,带着酥皮的花糕。


    佘年悲从心来:“我不能给你做花糕了,我……”


    以后也不能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本来就敏感的一只狐狸,因为知道了自己马上就要死的结局,更加敏感。


    熟悉的事情物件都能勾起他那么一些感春伤秋的悲情。


    狐狸身上妖力所剩无几,眼睛都不带狐狸的特征,狗狗眼红了一圈,楚楚可怜。


    司祯用洗净的手顺手拿了一块,在佘年话都没说完的时候,就塞进他的狐狸嘴里。


    “不能给你做花糕了,我@#¥%……吧唧吧唧……”


    司祯拍狗头一样拍他狐狸头:“有点作为妖主的自信,你是妖主,你那么多的妖侍,你想使唤他们干什么不行?”


    佘年:“……”


    他有些哀怨司祯不解风情:“我给你做的,和妖侍给你做的难道是一样的吗?”


    司祯又给狐狸塞了口花糕堵住他的嘴:“还有力气无理取闹,状态挺好。”


    佘年一边吧唧,一边品花糕。


    酥皮不是那么一咬就脆脆的,里面的馅儿也并不那么甜,干巴巴,没有一口流心。


    他妖主的气质这就冒出来了。


    佘年皱眉不悦:“哪个妖侍做的花糕,怎么什么妖侍都能进厨房了?我的妖宫里都养了一群吃白饭的吗?”


    他伸手把司祯嘴巴咬了一半的花糕也抠出来:“别吃了,不好吃。”


    司祯那自从佘年受伤后,就始终保持温柔的表情一寸寸龟裂。


    她笑的古怪:“你再说一次呢?”


    佘年老实巴交,把花糕扔回盘子里:“不好吃,别吃了。”


    司祯深呼吸。


    吸气——


    呼气——


    佘年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刚刚的花糕有毒吗,你怎么怪怪的?”


    司祯都气笑了。


    忍忍,他还在生病,不要跟他一只脑仁不大的狐狸计较。


    吸气——


    呼气——


    佘年狐狸爪子拍拍司祯:“你要是不喜欢花糕,就让妖侍撤下去吧?”


    为了哄司祯开心,向来把妖侍视作无物的佘年甚至继续道:“真这么难吃,我就下令严惩那个做饭的妖侍……”


    司祯筷子“轻轻”放回桌子上。


    啪嗒——


    然后转头,对佘年优雅地笑:“那盘花糕是我做的。”


    佘年一怔,心中先涌上了感动,真好,司祯真好,看出了他不开心所以给他做花糕来了。


    然后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不好吃……


    可能有毒……


    要下令严惩……


    佘年脖子生锈,狐狸毛都奓起来,耷拉了很久的狐狸尾巴都僵直了。


    司祯笑着:“你打算怎么严惩我?”


    佘年觉得背后凉凉的,他抓向刚刚被自己扔进盘子里的半块花糕,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咕嘟一声,完全吃掉。


    接着向游戏的读档重开:“这是谁做的花糕,怎么这样好吃?”


    顶着司祯危险的目光,佘年猛夸:“外皮酥脆,内里流心,唇齿生香,特别好吃,谁做的,要赏!”


    司祯贴心给佘年盛了碗汤:“赏我什么?”


    佘年眼睛里带了认真。


    这或许是一个知道司祯想要什么的机会。


    他能陪司祯的时间是真的,很有限了。


    他开口问:“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司祯情话张口就来:“喜欢你,想要你。”


    这话要是放在从前,佘年听了会很高兴,但偏偏是现在,偏偏是他马上要死了的现在。


    佘年狐狸爪子又捂上了脸,再次悲从中来:“我不行,还有其他喜欢的吗。”


    司祯扒拉走他的狐狸爪子:“你怎么就不行了,你要找一个新主人了?”


    佘年不知道该说什么,狐狸爪子再一次捂住了自己的脸。


    司祯继续扒拉:“说话啊。”


    佘年继续捂:“不,不找新主人。”


    司祯说的不是重话,但找新主人的话经了他嘴里,有种让他莫名害怕的的味道。


    他不敢说要去找新主人。


    况且……


    佘年捂住脸第三次悲从中来。


    况且除了司祯这样美好善良又蠢笨的人,谁会喜欢他这样一只丑狐狸呢,没有人。


    司祯边吃饭边警告:“我还没死呢,别想着找下家。伤心难过这可以,要是被我知道你想三想四找新主人,我就……”


    狐狸眼瞳孔突然放大,因为司祯突然靠了过来,跟他对视。


    狐狸爪子放在胸前,一瞬不动地看着她,呆呆的:“你就什么?”


    司祯捏他尾巴,揪了一下:“就把你的尾巴剁了。”


    司祯只是拽住了他的一条尾巴,但其余所有尾巴都人性化地有了感知。


    九条尾巴全都缩着隐匿起来,只剩那条被司祯揪住的尾巴突然变大,藏无可藏。


    佘年觉得最后一条尾巴也凉凉的。


    他吞吞口水:“没,没有别的主人,只有你一个主人。”


    司祯把手收回去:“你最好只有我一个主人。”


    佘年被司祯吓唬了,也不敢乱想,更不敢乱说。


    吃饭吧,吃饭总没错的。


    刚刚司祯不淡不咸却带着气势的话在佘年脑子里飘过来,荡过去。


    “我还没死呢,别想着找下家……”


    没死呢,找下家……


    狐狸脑子又活络起来。


    是不是死了,就能找下家了?


    他看着司祯的面庞,感觉到担忧和焦虑。


    她现在那么喜欢他,如果他死了,她难过应该怎么办?


    不仅是难过,她想摸狐狸尾巴的时候摸不到,想揉狐狸肚子的时候也不会有一只狐狸乖乖瘫成狐狸饼给她揉,她睡觉的时候也不会有一只狐狸贴心地把尾巴盖在她的肚子上。


    司祯是要成仙的人,她的寿命可比天齐,这么漫长的一条路,她的身边没有人陪着,该是怎样孤独?


    佘年真诚而担忧地看着司祯,用小小的脑袋把她很长很长的未来全部都考虑进去了。


    末了,又想到了陪她走到最后的狐不是自己。


    这回悲伤是真的从心底蔓延开来了,他别过脸,用毛茸茸的爪子偷偷抹泪。


    得给司祯找一个能代替自己的,会给她做花糕的狐狸。


    如果不是狐狸……人也可以。


    脑海中慢速度一帧帧放过他和司祯亲密的过往。


    司祯的一颦一笑,和他们所有亲密的举动。


    想到这些事,司祯以后会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再重新做一遍,掩盖住跟自己的曾经,佘年的眼泪不要钱地往地上砸。


    司祯送到嘴边的一筷子菜都吃不下去了。


    狐狸怎么哭了?


    狐狸的眼泪像钩子牵扯她的心脏,掉下来一滴扯一下。


    “我太凶了?”


    狐狸抹泪:“不凶。”


    “我凶我和你道歉,但想找别的主人是不允许的。”


    狐狸眼泪喷涌,汪汪大哭。


    他不想找别的主人,他只是想给主人找一只新的小狐狸,来代替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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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87


    一牙签馕上了狐狸的屁股


    木达层内, 格梦有些不安地搓搓手:“你们在说些什么?”


    她有些不是很能听懂。


    司祯已经切断了通讯镜里的联系,一种未知的恐慌盘亘在她的心头。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面前的曾木柔是熟悉的,但又有些陌生。


    她和曾木柔做了几千年的朋友,这是第一次, 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她。


    曾木柔叹了口气, 眼神渺远, 像是想到了很久远的记忆。


    “算起来, 我等了她该有七千年了。”


    格梦不解:“你如今也才不过万岁,难不成是从出生时就开始等她?祯祯她才百岁啊……”


    曾木柔看着天上翻滚的阴云和云中是酝酿的雷电,最终还是把要说的话吞了下去。


    她带着格梦到了秘境的山涧。


    这处山涧地处秘境最低处,山峦相衬, 它被挤压在山峦之间。


    一泓山泉自上而下, 蜿蜒着在山底聚成水渠。


    曾木柔拉着格梦纵身越入其中。


    行不过十息, 潭底若改头换面一般变了景致。


    格梦呆呆看着出现在自己脚底的一条路, 以及路边两侧的墙壁。


    “这是……”


    曾木柔解释:“直接讲故事容易犯口忌招致天罚,所以我换了一个讲故事的方式。”


    格梦朝墙壁走进。


    上面的壁画美轮美奂, 壁画上石缝间的棱角也被水流冲刷地光滑。


    “你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准备这个东西了。”格梦笃定道。


    曾木柔点头:“不错。”


    “是为她准备的。”


    她的眼睛依旧是那种,看最得意晚辈的慈爱和骄傲。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两个人都知道,她指的就是司祯。


    “起初我没想过她能想起之前的记忆, 所以我画了壁画,准备找合适的机会将她引来这里。”


    格梦恍然:“所以你在司祯进秘境的时候, 就已经知道了她的不同寻常?”


    曾木柔摇头:“不, 最开始, 我真的是把她当成了是一个可以培养的孩子, 想让她挑起拯救雷灵根者的大梁。”


    “她很合适, 聪明睿智,又有实力,只是身上有着剑宗的符篆,但无妨,这符篆对我来说,很好解开。”


    格梦回想当时司祯参加第一次宗门大比的画面:“的确,她心性之坚定,实在罕见。”


    “我当时想让她拯救的,不是全部雷灵根者,而是雷灵根者之中的某个人,为了救一个人,我想救一群人。”


    “我是在她参加下一场宗门大比时发现,她不是普通人。”


    格梦有些迷惑:“怎么看出来的?”


    “她的晋升。”


    格梦眉头缩紧:“很正常不是吗?”


    “我最初只觉得她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后来才发现,她后面的每一次晋升,都没有雷劫,而你们所有人都对这件是怪事视而不见。”


    格梦嘴巴微张,有些吃惊。


    经曾木柔提醒,她是真的发现,司祯这修炼之路走的实在太顺畅了,顺畅到几乎有些诡异。


    “她不是天赋异禀,而是正在走之前走过的路。”


    “所以她能瞬息间就记下刚得手的剑法,也能毫不费力地炼化灵气。”


    “这条通往修仙的路,她最初是真的踏平了所有的荆棘走通了,所以在在这一世,才显得格外轻松。”


    两周的壁画上泛着白色光晕,壁画正中央,一个单薄的背影排除万难,一步步登上最顶峰。


    天地见证,她飞升成仙。


    左边壁画围绕的主人公,只有一个人。


    主要讲述的故事,也是这个人艰辛的修仙史。


    阴云滚滚,一声略带威压和警示的雷鸣响起。


    天倏然暗了下来,连带着整个流光溢彩的山涧也换了模样。


    左侧带着神圣光晕的墙壁慢慢暗淡了下来,右侧壁画显露出来。


    壁画上原本的主人公对面多了一个人。


    淡淡黑气中,二人对峙,剑拔弩张。


    二人之间画着的是一朵冰清玉洁的莲花。


    格梦凝神看去,只觉得这朵莲花只有花形。


    她刚想深入看清这花的本质,只见这朵花的花瓣片片掉落,融进了司祯对面那人的身体里。


    神光宇天边乍现。


    司祯就这样落了下风。


    得到莲花的人以赶尽杀绝之势,拼力一击。


    司祯从是九天之上坠入凡间,一天一地,相去渺远。


    格梦再想看清楚那莲花究竟是何物,却已经看不清了。


    得到莲花之人高高站在天上,远隔云端,触手难碰。


    格梦想着司祯从没有经历过一次的雷劫:“上界有人在庇佑她重新飞升?”


    曾木柔看着天上暗含警告的雷击,轻轻勾唇,带着讽刺:“不,有人试图彻彻底底地抹杀她。”


    剥夺了司祯应该经历的所有雷劫,不是为了庇佑,而是在她最终升仙的那一刻,汇聚所有雷击将她彻底杀掉。


    两侧的壁画暗了下来,像是普通的两块巨石。


    格梦走上前,手摸着巨石下的纹路:“这是什么?”


    这朵莲花是什么,他们到底是在争什么?


    曾木柔摇摇头。


    她不能说。


    格梦退后,纵览壁画,最后慢慢拉起曾木柔的手:“那你呢,你是什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曾木柔走到壁画的一角,慢慢蹲下去。


    她指着壁画主人公脚边的一株草:“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我在上界受她怜惜得了恩泽,如今是为报恩。”


    这一点点的恩泽于曾为上神的她来说,无足轻重,可于只是一株草的她来说,是她修炼万年都难得的恩惠。


    她向来都是这样,极端的冷漠包裹着怜惜草木的神性。


    这份神性哪怕是转世为人,重修踏足修真路,也未曾变过半分。


    “所以她在幻境里,在妖主的走不出的过往里,救下了那只幼年的狐狸。”-


    “能再讲一次,你在幻境里把我从蛇口里救下的故事吗?”


    佘年躺在美人榻上,伸着狐爪,奄奄一息。


    看起来虚弱坏了。


    司祯一边翻书,一边用牙签挑水果吃。


    这些都是妖族各地上供的最好的水果,比之赤碧果,有过之无不及。


    唯一的缺点是,太过甜了点。


    想吃点略带酸味的,嚼起来有滋味。


    她还是喜欢赤碧果。


    司祯就坐在美人榻上,大腿旁边趴着的就是那只虚弱的,表演成分居多的狐狸。


    她把牙签上的水果塞进嘴里,一牙签馕上了狐狸的屁股:“好好说话。”


    牙签背不带尖刺,馕屁股不疼。


    所以狐狸“嗷”地一声叫出来,也是表演成分居多。


    他深深地,幽怨地,眉目含情地看着司祯。


    带着一种无处诉说的嗔怪。


    他怎么没有好好讲话,他只是想回忆跟主人的过往,他有什么错。


    想到自己马上就死了,狐狸爪子又伸出来,偷偷抹泪。


    爪子上的毛都湿哒哒。


    司祯略带无语,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狐狸为什么像是水做的。


    她把狐狸抱起来,两手穿过他的咯吱窝。


    狐狸屁股没有依托的地方,显得长长一条。


    他现在很大一只了,托起来也是很长一条狐。


    往脖子上围两圈,是一个很保暖粗胖的围脖。


    佘年近几日深陷即将死去的哀愁,在他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已经被司祯投喂许多东西了。


    就比如刚才的果盘,其实五分之四的水果是进了狐狸的肚子。


    但狐狸吃而不自知,只觉得自己虚弱地快要死掉了。


    司祯掂量掂量狐狸的小肚腩。


    虚弱?


    呵呵……


    就是他现在不能化成人形了,要是能化成人形,腹肌肯定是没了。


    佘年对司祯的投喂量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


    “我想要一个通讯镜。”狐狸蔫巴巴道。


    司祯觉得手里的小肚子手感越发好起来,温暖又舒服,拍拍的时候还会回弹:“为什么想要个通讯镜?”


    佘年当然不能让司祯知道他要通讯镜的目的。


    他已经偷偷遣妖侍去找天狐族的余狐了。


    他现在成功过上了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和司祯如漆似胶整日呆在一起。


    他对此满意,但这不方便他联系妖侍。


    他很少能找到避开司祯单独见妖侍的机会,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更没有什么精湛的演技。


    不如一劳永逸,搞个通讯镜。


    司祯挠挠狐狸下巴:“嗯?为什么想要个通讯镜?”


    佘年干巴巴:“玩儿。”


    司祯扯他尾巴:“撒谎尾巴会变大。”


    佘年琥珀色的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她,希望她不要揭穿自己。


    别人撒谎是依靠自己牛逼的骗术。


    佘年撒谎是依靠被骗人的相信。


    求求你了,相信我的话吧。


    狐狸这种委屈忐忑又带着讨好的小模样取悦到了司祯,她摸摸狐狸头:“行,给你。”


    狐狸的开心也十分简单,一双眼睛很快弯起来。


    狐狸得到了通讯镜,在手里摆弄,用毛毛的爪子这里戳戳,那里点点。


    狐狸的爪子不比手指,司祯给他找了一个是屏幕加大款的通讯镜,这样狐狸用自己的肉垫就可以完成最基本的操作。


    佘年和司祯最近过得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一群妖侍替他们负重前行。


    六个地位超然的妖侍最近蹄子都跑烂了,打通了妖界和修真界的通讯壁垒。


    这还要从前不久结束的宗门大比说起。


    如果通讯镜能在两界通用,那在大比之前,司祯和柳途就可以进行一个信息交换。


    司祯闲来无事想联系京妙仪随便说点什么,最主要的是想要点赤碧果,的念头,也因为通讯镜不能在两界通用而暂且搁置。


    佘年听到司祯随便提了一嘴后,挥挥手就让妖侍们去办了。


    六个妖侍带着司祯的信物,和除剑宗以外的其余几宗都进行了友好交流。


    至于剑宗……


    六个妖侍管都没管。


    他们妖后说了,不妖搭理剑宗,等她提剑去亲自“友好交流”。


    没等妖侍喘匀气,又来了一桩事。


    这日,妖侍提溜了一个灰扑扑的人来到司祯和佘年的面前。


    妖侍掷地有声:“妖主,妖后,他鬼鬼祟祟的,是修真界的奸细!”


    【📢作者有话说】


    妖侍:有时候觉得我们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妖主才更像妖后。感谢在2023-11-29 21:56:51~2023-12-02 21:5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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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88


    肚子好疼,我好想你


    嗯?妖界的奸细?


    小狐狸从司祯的腿上坐起来, 脑袋“蹭”地一下就抬起来了。


    让他看看是怎么样的一个奸细。


    司祯被突然弹起来的毛绒脑袋逗笑了,手让在狐狸头上摸了几把。


    妖侍神情严肃:“这奸细实在有些太过于大胆了,妖主住的妖宫,如此神圣的地方, 这奸细居然敢在宫门外狗狗祟祟, 不知是何居心。”


    被捆成毛毛虫的人身上半点妖力都没有, 确实不是妖族。


    衣服已经脏到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甚至破破烂烂,一张脸像是刚从灶台里拱出来的一样,黑黢黢的。


    嘴巴被一块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破布堵上,看起来相当之凄惨。


    司祯略把在狐狸身上的目光稍微分到了这个人的身上。


    在视线交汇的一瞬间, 这人流出两行宽面泪, 脏脏的脸上出现了两道泪痕。


    他情真意切看着司祯, 像是跋山涉水终寻得爱侣的痴情人。


    一双眼睛, 端的是欲语还休的感情。


    探头看戏的狐狸抿上咧开的嘴巴,一脸严肃。


    不对劲, 周围有一种不对劲的味道。


    这个人明显和司祯的关系不一般,他想干什么,他来抢他的主人?


    狐狸从探头,变成了端坐,以一个防御性的保护姿态排斥接近司祯的人。


    “毛毛虫”看到司祯激动怀了, 他往前迈步,但两腿可走的范围有限, 他最开始是被妖侍提溜来的, 现在靠自己走不动道。


    嘭——


    毛毛虫跌倒在地, 但这不能阻挡他看到司祯的兴奋。


    他往前蠕动了两下。


    “呜呜呜啊啊啊呜呜……”


    毛毛虫试图讲话, 还想把嘴里堵住的烂布吐出来。


    “给他嘴松开。”司祯懒洋洋道。


    狐狸心一提, 坐在司祯腿上的爪子忍不住用力按了按。


    司祯没用灵力,被压得腿疼,嘶了一声。


    她把狐狸换了个姿势:“你现在是一只大狐了。”


    怪重的。


    狐狸紧张看着司祯:“我不再年轻了吗。”


    司祯把狐狸耳朵放在手心,佘年因为紧张,狐狸耳朵动来动去。


    手心里毛茸茸的触感让司祯觉得心痒痒。


    被解开嘴巴的“毛毛虫”发出了愤愤的声音:“大庭广众不要卿卿我我了!”


    司祯和佘年的视线一同扫过去。


    司祯懒洋洋的。


    佘年在司祯面前紧张委屈的视线也立马变得模样,也懒洋洋的。


    司祯养出来的狐狸,看起来也像是和司祯一个模样。


    一人一狐,乍一看有种相似的气质。


    他们二人还未待说话,妖侍就开口了:“我们妖主也是你能置喙的!”


    “毛毛虫”对警告充耳不闻,脸上的泪痕又多了两条:“果真是尊者,我差点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


    “呜呜呜呜呜……”


    毛毛虫伏地痛哭。


    司祯皱皱眉,顺手捏了下狐狸耳朵问佘年:“这声音,是不是有点熟悉?”


    佘年懵懂点头:“是,有些耳熟。”


    毛毛虫听到佘年的声音,也有些懵懂:“有些耳熟。”


    这只狐狸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


    小五仔细看了狐狸两眼,确定这只狐狸不是尊者之前带在身边的那只狐狸。


    之前那只小小的,白白的,声音细细的。


    现在这只黑白黑白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模样的狐狸。


    司祯指尖凝了个清洁术,随手丢到“毛毛虫”的身上。


    这下“毛毛虫”的脸干净了。


    司祯是真的惊讶了:“小五?”


    京妙仪身边的小五。


    佘年看清来人手,身上奓起的毛也塌了一半。


    他能成功让司祯喜欢上自己,也许得有小五一半的功劳?


    毕竟是小五教他做的花糕。


    小五脸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掉,被捆着半躺在地,纤长的发丝因为水拧成一缕一缕,贴在瓷白的脸上。


    司祯啧了一声。


    早知道是熟人,用清洁术的时候应该温柔一点的。


    但小五并不在意这些,他眼泪跟着下巴的水一起掉,把狐狸的声音有些熟悉这件事放在脑后:“我听说妖界妖主是一个红衣修者,我一下就想到了尊者。我来参加宗门大比之前长老同我说,最近联系不上尊者了,或许尊者是去了别的界,于是我就想来妖宫碰碰运气……”


    小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司祯用灵力探了探,他身上伤处很多。


    在修真界没有庇护实力不足的妖容易被欺负,在妖界没有实力的修者也同样会被欺负。


    小五就是被欺负的一员。


    “带他去洗漱看医师。”司祯挥手。


    小五眼里感动更甚。


    “有什么要说的话也不急于一时,你体内的伤比较严重,先去休息。”


    妖侍古怪地看着小五,原来这人真的和妖主妖后认识。


    “走吧。”


    妖侍把小五带下去了。


    司祯若有所思:“他刚才说参加宗门大比之前,也就是说,他是参加了这次宗门大比的。他来参加宗门大比我不意外,毕竟合欢宗年轻一辈最厉害的一个已经当上了长老。”


    “我意外的是他最后居然没有被传送回去,传送阵出问题了?”


    司祯摸着下巴:“不会是我改阵法,把阵给改坏了吧。”


    狐狸仰头看着司祯,思维跟她并不在同一个频道。


    小五,会做花糕的小五……


    排斥外人接近司祯的本能淡退后,狐狸揪住了仅存不多的理智。


    他快死了,他该给司祯找一个能继续给他做花糕的人。


    狐狸的尾巴耷拉下来。


    佘年有些萎靡,踩在司祯的大腿上,准备轻跳下去。


    结果被司祯抓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踩完了就想跑?”


    狐狸缩缩脖子:“我想去看看小五。”


    司祯似笑非笑:“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有这么好了?”


    狐狸眼神飘忽。


    当然不是很好,他只是因为小五会做花糕,所以想探探他的口风。


    但这些话当然是不能被司祯是听到的。


    司祯捞起狐狸回了寝殿:“小五那伤,最起码要一日的调息时间,你这一日别去打扰他。”


    狐狸从司祯的臂弯艰难探出一个头,认真看着司祯:“那这一日我们做什么?”


    需不需要调查调查小五背后的经历?或者其他什么重要的事情?


    司祯看了看自己的腿:“我们算算帐。”


    狐狸安静如鸡。


    算什么帐,她知道什么了?


    寝宫里,日光透过窗子,昏昏沉沉照进来。


    佘年一只狐狸脑袋也昏昏沉沉,他看到司祯白皙的腿上,有一只粉红的,梅花小脚印。


    狐狸爪子有些心虚地探过去,想要盖住这个梅花印记。


    但探过去的毛绒爪子,和那淡粉梅花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这梅花是谁的大作不言而喻。


    佘年瞟了一眼司祯,带着心虚试探询问:“我弄的?”


    “嗯,不然呢。”司祯懒散又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佘年如临大敌,把爪子拿开,仔细端详,心疼地很明显。


    “我以后不站在你腿上了,你说的对,我是一个大狐狸了。”


    不仅是只大狐狸,还即将变成一只死狐狸。


    狐狸讨好舔了舔司祯腿上的那朵梅花,好像舔了舔司祯就能不疼一样。


    他嘴边的是绒毛蹭到了司祯的腿上,痒痒的。


    司祯当然不是因为它踩疼了她就生气。


    “你今天看到小五的时候,情绪有点不对劲。”


    狐狸心脏疯狂跳跃。


    “小五怎么了吗?之前在合欢宗的时候,你们后来不是相处的还行?”


    她的狐狸在最开始对小五敌意很深,后来两个人就经常避开她狗狗祟祟说些什么。


    都有她不能听的小秘密了,那可不就是相处还行?


    佘年自觉自己瞒了司祯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可以让他伤心难过,但绝对不能影响司祯的心情。


    “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小五,我以为是你的旧相识,很紧张。”


    “紧张?”司祯点了点狐狸的脑袋,“我只跟你结了道侣。”


    这话佘年是应该爱听的,但现在他不仅听了心里发赌,还要强颜欢笑假装开心。


    他不是一个好道侣,他现在只能是一只狐狸,连人都变不成,就算作为这一只狐也不能陪司祯很久。


    狐狸咧开嘴扑进司祯的怀里:“我最喜欢主人啦。”


    司祯从乾坤袋里顺手拿出新买的糖炒栗子,手里灵力微动,咔咔剥壳,然后把栗子肉塞进狐狸嘴巴里。


    投喂已经变成了习惯。


    狐狸吃的开心,会眼睛亮晶晶看着她,也会因为栗子好吃而笑弯眼睛。


    但这弯弯的狐狸眼睛,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狐狸在安静吃栗子。


    司祯觉得,狐狸静悄悄,必定想作妖。


    他不会憋了个什么大的吧?


    问是问不出来,总不能强行撬开他脑子看。


    司祯一边撸狐狸,一边思考着狐狸作妖的方向。


    他到底还是很虚弱,不能太强势对他了。


    司祯一心二用,还想到小五的事得和京妙仪打个招呼。


    她翻出通讯镜,开始和京妙仪联系。


    司祯:小五被妖界扣押,急待赎金。


    京妙仪那边回的很快,最易证明她的逍遥日子很清闲。


    京妙仪:多少。


    司祯:十箱赤碧果。


    京妙仪:微笑.jpg


    京妙仪:狮子大开口,建议撕票。


    佘年狐狸脑袋就趴在司祯臂弯。


    在经历没给他看聊天记录,而导致她的狐狸黑化这件事后,司祯会有意识地给他一个露出一个能看到她通讯镜的角度,方便她看。


    刚才他就因为小五的出现,而出现情绪波动。


    现在和京妙仪聊天小五,不能再避开他了。


    狐狸自以为偷偷地看着司祯和京妙仪的聊天。


    赤碧果?


    她想吃赤碧果?


    司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大方给我吃小果子的。


    京妙仪:断崖那棵歪脖子赤碧树已经枯死了,我就只有三盒的存货,你一张口就是十盒。


    司祯:三盒也行。


    京妙仪:建议撕票。


    合欢宗,明眸皓齿的眉毛少女看到着手里的通讯镜,松了口气,吩咐周围的人:“不必去找小五了,他是安全的。”


    司祯惆怅地叹了口气,关上了通讯镜。


    能让京妙仪知道小五是安全的就行了。


    但是,居然真的没有小果子吃了。


    司祯咂咂嘴,表示怀念那种滋味。


    然后转而拉出和柳途的对话框。


    司祯:你安全回宗了吗?


    等了很长时间都没等到回复。


    秒回少年变成轮回少年。


    司祯想到了陈清衣,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她把通讯镜扔到一边,举起自己的狐狸:“愁啊。”


    狐狸四只爪子腾空,晃晃悠悠,但表情非常认真:“你愁什么?”


    似乎只要司祯说出她忧愁的问题,他就能立马是帮她办成一切。


    司祯避重就轻:“愁升仙。”


    狐狸挥着一只爪子,表示对司祯的相信:“你肯定可以升仙。”


    然后又挥了一下:“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司祯摇摇头:“我自己当然可以,不需要你做什么。”


    “等升仙后,我就把你揣在怀里,带着你一起到天上,然后过逍遥日子。”


    狐狸四只爪子都快乐地挥起来:“我真的能跟你一起去天上吗?”


    司祯自信傲然:“那当然。”


    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她当然不会这么自信开口,但现在,她有这个把握把她的小狐狸带着一起走。


    主人搬家不带宠物,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这么可爱的小狐狸,当然是要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在大比里用掉的神力再过不久就能恢复了。


    司祯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气,有几分不满。


    下界的环境限制了她的恢复速度。


    她现在的实力已经大乘,再多走几步就可摸到升仙的门槛。


    想到正在在上界窥探她,想要杀了她的那个恶心身影,司祯闭目,吐出一口浊气。


    等等吧,再等等就去弄死他。


    滴滴——


    被扔到一边的通讯镜响了。


    狐狸颠颠地帮司祯拿过来,坐好,两只爪子抱着通讯镜,递给司祯。


    司祯打开,是柳途回复。


    柳途:刚修炼完。


    柳途:大姐,我都回宗门那么久了,你现在才关心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司祯:哦,传送阵有点故障,有人没能被传送回去,我就来问问你。


    柳途:感动.jpg


    司祯:花拙呢?


    柳途:伤心着呢,化悲愤为动力,努力修炼去了,现在都不用人督促。


    司祯想到了被花拙抱走的那根枯树枝,还有被柳途带走的陈清衣的尸体。


    可能努力修炼的不仅仅是花拙一个人,还有柳途。


    这个仰仗自己御兽天赋而不把修炼挂在心上,吊儿郎当的少年到底还是开始努力修炼了。


    长夜漫漫,小五睡得并不安稳。


    医师用的是顶好的药,他身上的伤口在慢慢恢复,连带着那些如梦似幻的记忆也浮现到了脑海里,投射到梦中。


    他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树。


    隔着极远的距离,他只能看到这棵树的残影。


    影子看起来虚无缥缈,但有如高山大海一样磅礴的气势。树上散发着冲天的怨气,只看一眼,他都觉得自己的神魂在震颤。


    哀怨之气在瞬间击垮了他,他甚至不能直视这棵树。


    只是看到了是一个虚影,他掉下了两行血泪。


    小五自觉自己没有什么悲伤的经历,小时候家里穷却过得并不凄惨,被长老捡去合欢宗后悉心教导,有了学习和修炼的机会,他也觉得知足感恩。


    至于做男宠,他心无大志,不想成就一番霸业,也不想在修炼路上走到是巅峰,炼到极致,所以他也愿意当男宠。


    化妆描眉就能得到别人的垂怜,有什么不好的呢?


    但在看到这棵树的时候,他心底也无端生出了怨气。


    似乎他本来就该是站在顶峰的那个人,他当男宠也是被迫的,包括将他从穷困家庭拉出来,给了他修炼和学习机会的京妙仪,也成了他的仇人。


    他竟然开始怨恨京妙仪。


    四面茫茫,只有一个巨大的树影笼罩着他。


    这棵树说,给他力量,他就心甘情愿被是蛊惑着,要往这棵树走去。


    心甘情愿被树吞噬。


    他走到半路,被一道光弹了出去。


    他和树的连接就此中断。


    在被送出这个地方之前,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这棵树。


    心头弥漫的悲伤怨愤依旧让他整个心脏为之震颤。


    树上是冲天的怨气,树下是密密麻麻的坟墓。


    小五被这个梦吓醒了。


    他看着周围不似修真界的布局装饰,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妖界。


    他在妖界,他被司祯救下了。


    小五擦擦脸上的虚汗,本就白的脸更白一层,嘴巴都没什么血色。


    他下床喝了几口冷茶,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把这个梦告诉司祯。


    他向来少梦,梦里这些画面,似乎是他曾经看到过的。


    在从妖界某处草堆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所记的时间和实际时间有一日的差错,也就是说他有一日的记忆空缺。


    这一日他去了哪里,他看到了什么?


    还有宗门大比的阵法为什么会坏掉,他为什么不能回到合欢宗?


    他就这样干坐了半夜,直到天亮的那一刻,马不停蹄地去找司祯。


    司祯抱着狐狸坐在昨天坐的位置:“怎么了?”


    昨天的毛毛虫现在变成了一个光鲜亮丽的美男:“大事,我做了个梦。”


    狐狸现在虚弱,睡觉的时间居多,司祯醒来的时候他还没有醒。


    司祯照顾他,虽不困但依旧搂着他睡觉。


    妖侍在来通知小五有急事找妖主的时候,狐狸是被吵醒的。


    如果不是小五,现在他应该还是在被司祯抱着睡觉。


    他不是很愉快:“做梦怎么就是大事了。”


    不对司祯的时候,佘年一向是暴躁的,说话向来不好听。


    小五听到熟悉的声音,又是一个恍惚。


    他盯着狐狸看了两眼,觉得怪怪的。


    不是同一只狐狸,怎么会发出虞月声音?


    还有尊者也怪怪的,一个修者当上了妖界的妖主了,或许这段时间尊者在妖界也掀起了一番波澜吧。


    小五看司祯的视线多了分钦佩和敬仰。


    他虽志不在修炼,但对强者始终带着憧憬之意的。


    能修炼至司祯这样,是他需要仰头再仰头的存在。


    小五的视线落到佘年的眼睛,就被他琢磨地,变了味儿。


    这是喜欢司祯吧?


    也是,像司祯这样优秀的人,有谁会不喜欢。


    狐狸从起床气中挣扎出来,恢复理智。


    平心而论,小五挺好的。


    脾气好,柔顺乖巧,不像他,表面乖巧实际暴躁。


    小五还会做花糕,他的花糕就是和小五学的,小五会的一定不止花糕这一样。


    而且小五还是修者,和司祯是同种族。


    他一个狐狸,怎么看,怎么像是异类。


    小五急吼吼把自己昨天晚上做的梦给说了。


    司祯从吊儿郎当,变得眉头紧锁:“你说,这是你亲眼看到的?”


    小五扣了扣手:“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我亲眼看到的,宗门大比结束后,我有一日的记忆丢失,这梦又格外真实,所以我才怀疑这是我在那一日亲眼看到的……”


    他声音变小:“但也很可能是我的一个梦……”


    司祯起身,瞬息间到了小五的面前,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手放在了他的头顶。


    试探他的神魂。


    果然,神魂并不稳当,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如果不是那道光把他拉回去,现在的小五应该已经死了。


    佘年看着向来只会摸摸他头的主人,摸了别人的头。


    小五有一头柔软的黑发,又长又直,给他整个人都平添了几分妩媚之气。


    小五很好看,甚至是有一点点像佘年的,如果不是他突出的美貌,也不会在最开始被司祯选回去。


    狐狸站了起来,想去打破司祯和小五之前的氛围。


    但犹豫了会,又沮丧地趴回去。


    心里像是在过一整个寒冬。


    细细密密的雪簌簌落在心湖,只有他一个人晓得寒冬的滋味,只有他一个人在过这场冬。


    司祯歪了歪头,碰碰头上的金簪:“我们之前改的那个阵法,是没有问题的吧?”


    江羡好肯定:“是没问题的。”


    司祯当机立断:“这个阵我得再去看看。”


    外面天色不好,看着是要下暴雨的模样。


    她可以带狐狸一起去,但长久奔波又确实会让狐狸感觉到疲惫。


    更何况,他早上是被吵醒的。


    司祯没有自己做决定:“你跟我去看阵法还是留下来补觉?”


    她补充着:“我看你今日没有睡好。”


    佘年的话在嘴里绕了几圈,看了眼小五,最后变了模样:“我睡觉。”


    司祯拍拍狐狸脑袋:“我很快回来,你安心睡觉。”


    然后拿起狐狸加大版的通讯镜,和自己的通讯镜相碰,交换了联系方式。


    “等不及了可以催我,我会回你。”


    又给没安全感的狐狸上了一层保障。


    佘年心中一阵温暖,对着司祯乖巧笑了。


    “尊者,我也要去吗?”


    小五的话音刚起,佘年心里的温暖就变成了酸涩。


    狐狸耳朵趴趴,下巴耷在美人榻的小枕上,似乎是闭目睡觉的样子。


    佘年觉得司祯会同意,毕竟小五所见之事,似乎事关紧要。


    况且,小五那么好看,他只是一只丑狐狸,他再也不能变成人形了。


    狐狸把头更靠近美人榻里侧,眼睫湿润。


    “不用。”司祯不淡不咸地拒绝。


    “神识收创不是小事,留在这里好好调息,顺便帮我看着狐狸。”


    小五愣愣哦了一声。


    “说起来,这只狐狸比尊者之前的狐狸更有个性一些。”


    黑黑白白的,可不是有个性吗。


    司祯听了小五的话,表情开始怪怪的。


    怎么感觉在小五的嘴里,自己就莫名变成了那种见异思迁的坏女人?


    小五又想起了什么:“还没恭贺尊者如今已成妖主,贺礼,贺礼待我回到合欢宗后再送来。”


    好东西方然是留在老巢,当然不能带去宗门大比磕了碰了。


    司祯神色更怪了。


    其实昨天小五开口的时候她就想问,怎么外面风言风语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吗?


    她已经是妖主了?


    妖侍之间的玩笑话,比如说她更像妖主,而佘年更像她的小娇妻这件事,她是有所耳闻的,但这传言已经传到妖宫外头了?


    “现在外头都在传我是妖主?”司祯问小五。


    小五点头:“是啊,一个很厉害的红衣修者,这说的应该是尊者吧?”


    佘年在听到司祯开口问后,掀开一只眼皮,小心看着司祯的脸色。


    有种做了亏心事怕她不高兴的担忧。


    妖侍的玩笑话他也知道,但他想把这个玩笑变成事实。


    毕竟他快死了,但他想让妖族全体,在司祯的有生之年,都保护她。


    至于他死后,会产生新妖主的这件事也很好解决。


    死前把他的神魂抽离就好。


    神魂在,天地规则就不会判定妖主已死,也就不会有新的妖主降生。


    他的神魂会代替他一直永远地陪着司祯。


    所以司祯是妖主这件事,是他背着司祯有意坐实的。


    现在被小五提出来了,他怕司祯不高兴。


    也怕司祯觉得这样一个头衔是负担。


    但司祯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不高兴。


    只当成了一个普通的以讹传讹的小事。


    佘年偷偷睁开的眼睛和司祯实现相对,狐狸吓了一跳赶紧闭上,表示自己正在睡觉。


    司祯觉得好笑。


    狐狸在掩耳盗铃。


    司祯摇头否定自己是妖主,努努嘴,示意小五看美人榻上那只是幼稚的狐狸:“这个是妖主。”


    小五一脸不敢置信。


    佘年最后还是睁开了眼睛看向司祯:“这不重要。”


    小五依旧觉得佘年的声音耳熟,想了半晌,这声音和虞月的声音对上了。


    他试探着:“你是,虞月?”


    狐狸懒得搭理他,随便嗯了一声。


    小五脑子里轰隆隆的,三重身影叠在一起,汇聚成了面前这只有点发福的狐狸。


    所以他之前,是当了妖主的师父?教妖主做饭,教妖主卖弄身姿讨好尊者?


    司祯撸了两把狐狸:“我去了。”


    佘年其实很累,但依旧打起精神:“我等你回来。”


    司祯动作很快,去往曾经改阵的地方。


    阵法隐在其貌不扬的黑色焦土之下,司祯手中凝聚符力,轻轻一触,阵法的纹路一点点蔓延开来。


    因为改阵,她把之前的阵法烂熟于心。


    现在浮现的阵法纹路又变了。


    江羡好飘出来,脸上多了凝重:“祯祯,阵法又变了。”


    “在我们之后有人改阵了?”


    江羡好摇头:“不,这是叠加阵,第二个在我们改阵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只是因为还没有触发,所以没被发现。”


    “触发的条件是什么?”


    江羡好在阵法周围走来走去进行检查,最后确定道:“这是两个阵法,第二个阵法触发的前提是第一个阵法的开启。”


    “所以在宗门大比结束,再一次用到阵法的时候,会有人进入第二个阵法被传走?”


    江羡好点点头。


    司祯蹲在一遍薅草,沉思:“那为什么单单传送了小五呢?他可不是雷灵根,普普通通的,甚至有些其貌不扬。”


    江羡好也答不出,她继续埋头苦查。


    司祯也蹲在地上看阵法,看了半天挠挠头:“脑袋疼。”


    江羡好本来紧张到手心出汗,这阵法确实很复杂,复杂到让她怀疑自己学艺不精。


    又觉得开口让司祯把她的师父唤出来有些丢人。


    司祯的动作把她逗笑了。


    司祯咧咧嘴:“术业有专攻,我就是不擅长阵法,就是苦心学习也只能学个皮毛。”


    “你别紧张啊,咱们也不赶时间,慢慢来。”


    江羡好沉下心来又把阵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脑中在不断推算阵法走向。


    司祯在一边薅狗尾巴草。


    说实话,或许她的天赋只有在剑修一途点亮,看到阵法她心生躁意。


    上次如果不是为了小狐狸,她才不会学阵。


    在司祯薅到第三丛狗尾巴草,并且研究出如何用狗尾巴草编兔子后,江羡好终于说话了。


    “祯祯,这不是两个阵法,这是三个阵法。”


    司祯活动多动蹲麻的腿,往江羡好那边走去:“怎么说?”


    江羡好的表情有些凝重:“祯祯还记得在合欢宗那次的宗门大比吗?”


    司祯点头:“我记得,那个古怪的村子,还有一群空心人。谨戈就是在那里被我杀掉。”


    那是她杀掉的第一个分身。


    江羡好继续道:“当时我们被关在了一个房间里,房间的床上有阵法,我那个时候说,那个阵在筛选些什么。”


    司祯回想起来了。


    因为江羡好没有一眼看出阵法在筛选什么,这让江羡好从大比赛场出来后,闭关了很久。


    江羡好脸上有一种曾经无法攻破的难关,现在可以攻破的兴奋:“第三个阵法是跟第二个阵法几乎严丝合缝的黏在一起的叠加阵,第三个阵就类似合欢宗大比时碰到的筛选阵法。”


    司祯恍然:“所以,小五就是那个,被筛选到的可怜人?”


    兴奋过后,江羡好讲出自己的困惑:“这个阵法筛选的是雷灵根者,可……小五没有雷灵根啊。”


    江羡好大概是被司祯传染了,也学会了蹲这个姿势。


    她蹲在地上。


    司祯过去跟她并排蹲。


    “你怎么确定第三个阵是在筛选雷灵根者?”


    江羡好以魂体,把手覆在司祯的手上,带着她去探查第三个阵法里的符纹之力。


    深入感受阵法脉络,司祯能感觉到有丝丝缕缕的雷蛇在其中游走。


    “你看阵眼。”江羡好提醒。


    司祯在江羡好的带领下往阵眼看去,一个放大的雷蛇盘踞其中。


    她凝聚雷灵气,试探摸过去,沉睡的雷蛇突然暴起,张开嘴就要咬上司祯的灵气。


    司祯在感知到雷蛇身上属于雷灵根的气息后,就把灵气退回来了。


    在灵气退出雷蛇的攻击线之外,那条蛇重新盘踞起来。


    司祯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试探着放出自己的雷灵气,然后又再蛇暴起后收回去。


    来来回回,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盘踞的蛇也跟着司祯释放灵气的速度,暴起,趴下,暴起,趴下。


    司祯嘿嘿一笑,感觉到了快乐。


    江羡好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司祯感叹:“这也不行啊,找的灵根这么没脑子。”


    江羡好解释:“放在阵眼上的东西不需要太有智慧,只起到分辨筛选作用就可以。”


    司祯开口问:“所以,我在阵眼上放什么都可以?”


    江羡好点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她看着司祯跃跃欲试的样子:“但我们不是布这个阵法的人,我们不能放东西啊。”


    司祯放了灵力,咬了一口蛇尾巴。


    灵力人性化发出吧唧的声音。


    雷蛇被咬了一口尾巴,抱着尾巴在看,看起来痴痴傻傻。


    司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这蛇想吞掉我的灵气,既然它能吞我的灵力,那我的灵气就应该也能把这条蛇给吞掉。”


    江羡好像被咬了口尾巴的蛇一样呆滞。


    啊?还能这样?


    司祯跃跃欲试:“如果我能把这条蛇吞掉,我们是不是,也就可以改阵法?”


    江羡好又摸了遍阵法,最终笃定地对司祯点点头:“可以。”


    司祯脑中计策有了雏形,她拍拍江羡好的肩膀:“改阵就靠你了,我实在是研究不透这个阵法。”


    江羡好:“但你上次改的就很好。”


    司祯挥手:“那不是形势所迫,必须两个人才能改阵吗,没办法的事情。”


    江羡好有些同情地看着司祯:“那这次,也是形势所迫了。”


    司祯身形一顿:“什么?”


    江羡好:“因为这次改阵,也需要两个人。”


    司祯:……


    江羡好:“我师父在木达层不能出来你知道吧?”


    所以师父无法跟她一起改阵,只能司祯亲自上场。


    司祯的手微微颤抖:“我又要背书了?看那些像线团一样乱的阵法书?”


    江羡好为司祯默哀:“是这样的祯祯。”


    司祯深一脚浅一脚,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往妖宫回。


    佘年在司祯走后就坐了起来,严肃看着小五:“你觉得司祯怎么样?”


    小五还沉浸在虞月就是妖主佘年的震惊当中:“你怎么突然变成妖主了?”


    佘年:“本来就是,所以你觉得司祯怎么样?”


    直到佘年的身份后,小五对妖主就少了一层害怕:“你瞒的够深啊!枉我对你倾囊相授……”


    狐狸一双眼睛不带感情地看着小五。


    小五及时收住声音,话音一转:“尊者,我觉得这个人很优秀的。”


    佘年在与有荣焉的同时,心里泛起酸味:“还有呢?”


    小五努力在想:“很厉害,实力那自然不必多说,整个修真界当仁不让的第一了。”


    狐狸点头,表示认可。


    他觉得小五在讲司祯的时候,眼睛里都冒光了。


    “那张脸自然更不必多说,我自认为是合欢宗绝无仅有的美,哦,除了我们长老。”


    小五非常懂人情世故地补充着:“我们长老当然是最美的。”


    他虽然不算是长老的男宠,但毕竟也算长老手下的人。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领导。


    佘年不是很高兴:“司祯最美。”


    小五为难:“尊者当然美……”


    但他可不在尊者手底下讨生活啊。


    佘年有些喜怒无常:“你只能觉得司祯美。”


    小五:“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而且尊者是你的道侣,我只觉得她美,是不是有点……”


    不知死活了。


    这话又戳到了佘年的伤心处。


    若不是因为他快死了,他何必要给自己的主人找一只新宠物!


    他觉得小五空长了一副皮囊,但不上道。


    狐狸气哼哼,作冷漠样子挥挥爪子:“算了,先不用你。”


    这个动作用人形做起来,或许能有一定的妖主风范,但狐狸做这样的动作,挥挥自己带毛的爪子,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小五觉得自己都有点想摸狐狸了。


    但很明显,这狐狸不是善茬,他只给司祯摸。


    小五攥紧自己蠢蠢欲动的破手,准备离开。


    既然不用他,那他能走了吧。


    佘年又把他喊回来:“等等。”


    小五疑惑看他。


    佘年皱眉:“合欢宗的赤碧果,真的没有了吗?”


    小五点头:“赤碧果生长环境苛刻,之前仅存的一棵已经死了,如今合欢宗应该只有寥寥几盒吧。”


    “哦,对,还有赤碧果的种子。长老在树下搜刮到的,种子倒是不少,果子几颗。”


    佘年若有所思,然后挥手赶小五走。


    但本该走的小五一屁股就坐到了佘年的不远处,还喝起了茶。


    大有在这长坐的意思。


    佘年:“你怎么还不走?”


    小五:“尊者让我看着你,她说你虚弱。”


    佘年不会违抗司祯说的话。


    算了,呆在这里就呆在这里,随便他。


    狐狸翻出自己放大的通讯镜。


    小五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通讯镜,凑了个脑袋过来看。


    “咱俩交换一个通讯方式。”


    借着交换通讯方式的机会长见识。


    狐狸两只爪子抱住自己的通讯镜,和小五那巴掌大的碰了碰。


    然后就捂住自己的乾坤镜,看着小五。


    小五怏怏回到自己的位置,手里的茶变得没滋味起来。


    尊者是真的很宠自己的小狐狸啊,通讯镜都是定制版。


    狐狸坐好,把通讯镜放在爪边,两只前爪在戳戳点点。


    先是问了正在找天狐族血脉的妖侍有没有找到哪怕一只狐狸。


    得到的回答非常悲观,因为时间比较短,他们连目前天狐族的藏身之处都不知道在哪里。


    佘年抿着唇,很明显的不高兴。


    如果不是他现在没有力气,他能很快找到。


    其实也不能怨天狐族藏的深,毕竟对天狐族来说,他们曾经虐待过的,甚至妄想是杀死的狐狸一跃而上成了妖界共主。


    而那些亲手参与谋杀的天狐都被妖主送去见阎王了,仅存的天狐迫于妖主的威慑,当然能藏多深,就藏多深。


    妖界所有妖统一认为天狐族要完蛋。


    毕竟没有妖能设想出一个,让妖主原谅天狐族的可能。


    但现在,这个可能出现了。


    妖主不仅想找一只天狐,甚至还想好吃好喝,给天狐最好的待遇。


    因为妖主觉得,在他死后,他的主人需要另一只狐狸的陪伴。


    佘年偷偷派出去的当然不止一个妖侍。


    他还不是很会操控这个通讯镜,爪子有些笨拙,缓慢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妖侍询问。


    佘年的心也慢慢沉下来。


    都没有,哪里都找不到。


    年轻的时候不该因为一时气氛,杀那么多的天狐的。


    佘年心里有些自责。


    伤病很大部分影响了他的情绪,他开始觉得自己很没用。


    除了喜欢司祯这件事,他不能做好任何一件事。


    而由喜欢发散出来的,所有他想为司祯做的事,他现在都不能办到了。


    狐狸趴趴,脑袋埋在两只爪子中间,委屈又难受。


    湿哒哒的狐狸脸在爪子上蹭了蹭,擦干眼泪后,狐狸又恢复高冷的样子。


    他坐起来,跳下美人榻,想跳到小五坐位旁边的香几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但狐狸的纵身一跃,变成原地一跳。


    他掉在地上,变成一滩狐狸饼。


    屁股摔到椅子腿上,有些疼。


    小五哎呦一声,茶盏都扔到一边去:“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在用你娇弱的身体干什么?”


    小五看着地上的狐狸饼,无从下手,怎么搞,该碰哪里?


    给他抱起来?是不是有些僭越了?尊者会把他的手剁了吗?


    他跟着狐狸的眼神看向自己旁边的香几:“你想去这里?”


    小五试探问他:“我可以把你抱上去,你愿意吗?”


    狐狸因为跳不上去,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没有回答。


    小五觉得狐狸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我给你抱上去吧?尊者不会剁我的手吧?”


    佘年只觉得自己病的比想象的更严重了些。


    有司祯抱着他的时候,他尚且无所察觉。


    但需要自己依靠自己的力量活动的时候,这份无力感会陡然激增。


    狐狸摇摇头,尾巴都是拖在地上的。


    步履沉重地走到更低的美人榻边,准备再跳上去趴好。


    还是老老实实休息,不要给主人添麻烦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摔了屁股,又该心疼,又该让妖侍给这殿里多铺一层毯子。


    他不是很喜欢妖侍在他和司祯的房间进进出出。


    狐狸纵身一跃,很没有意外地又掉下来。


    前爪碰到了美人榻的软垫,后爪无力跟上,狐狸肚子磕在了美人榻的边缘。


    小五急的团团转:“哎呦喂,别动了别动了,哎呀,又摔了,我的天,这怎么办,尊者回来要杀我!”


    狐狸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肚子。


    好疼。


    小五转地他脑袋疼:“司祯不会杀你,你不要喊了。”


    小五闭嘴,但脸上的焦急依旧显而易见。


    他吃力地踮起后爪,把自己的通讯镜扒拉下来。


    “你离远些。”佘年如是对小五说。


    小五又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但不敢喝茶吃点心了。


    两只眼睛像探照灯放在了狐狸身上。


    佘年点开司祯的对话框,两只前爪戳戳。


    肚子好疼……


    戳完字,又补充:屁股也疼……


    他低头看去,被磕的肚子有一点点肿,他小心戳了戳,疼得缩回肚子。


    狐狸有些委屈,眼睛湿湿的。


    他忽然不是很想把这些证明自己很没有用的事情告诉司祯了。


    他已经是一只废狐了,他什么都做不好。


    狐狸满腹不能说的心事,和马上溢成汪洋的委屈,把刚才说的话都删掉了。


    佘年:阵法是不是很复杂,你累不累呀?


    佘年:今天天气也不是很好,快下雨了。


    几乎是同时,对面传来消息。


    司祯:复杂,不累。


    司祯:下雨之前肯定回去。


    瞬间回复的消息让狐狸的委屈像春日抽条的嫩芽,一点点冒出。


    司祯那么好,那么忙都这么快回他的消息。


    可他实在是没用,他连香几都上不去。


    狐狸趴在通讯镜上,眼泪都融进爪子的毛发间。


    阵法他看不明白,天气也不是很重要。


    他肚子好疼,也好想她。


    【📢作者有话说】


    发烧反复+情绪问题+卡剧情,所以写的慢,感谢大家包容。虽然这本很冷,但是我喜欢的故事,想好好完结。后期比前期更难写一点,写的过程发现设置的剧情线是我不擅长的,但剧情线最开始就设定好了,只能尽我所能写下去。番外应该会很多日常,我很喜欢这对的日常,感觉超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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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89


    狐狸秃了还爱他吗?


    司祯坐在剑上, 剑驼着司祯在飞。


    她拍拍屁股底下的剑:“快点飞。”


    剑很有灵性地停顿了几秒,像是很有灵性地扣了一个问号。


    司祯:“快点回去见狐狸。”


    感觉狐狸不是很好的样子。


    剑提速后,风胡乱地在司祯脸上乱拍。司祯手托着腮,开始思考传送阵的事情。


    阵法三阵叠加, 在第一个传送阵使用之后, 第二个传送阵会被打开。


    能进入第二个传送阵的人, 是经过第三个阵法筛选过的人。


    第三个阵法的阵眼她也看到过了, 化成雷蛇的雷灵根。


    能被筛选出来的怎么说都应该是拥有雷灵根的人,当时参加宗门大比的所有人里,只有她、陈清衣还有花拙是雷灵根。


    如果陈清衣已经是个死人,不能被传送阵带走, 那被传走的应该是她跟花拙才对。


    算到谁头上都不应该算到小五头上啊。


    司祯摸着下巴, 问江羡好是:“你有什么头绪吗?”


    江羡好迟疑着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第二个阵法在第一个阵法启动之后被激活, 但真正发挥用处的时候, 是你们被传送出去的时候。”


    “我们被传送出去的时候有什么异样吗?”


    司祯的记忆慢慢回溯到那天,脑海中在勾勒当时画面中的细枝末节。


    陈清衣死了, 柳途抱着陈清衣的尸体,花拙拿着花音化成的枯木根。


    “如果要说异样的话,应该就是你身上出现的一点点金光。”江羡好如实道。


    司祯愣了一下。


    她的神力。


    江羡好微眯着眼睛,脑海里似乎在回想着当时的场景:“那时陈清衣刚死,你要, 你要杀掉剑宗宗主姜淙,你身上杀意爆发的那瞬间, 身上就好像带着光一样。”


    “那样一点点光, 晃眼地有些不真实了。”


    “金光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绸缎, 你就是踏着绸缎走下来的仙人。”


    在听江羡好的话之前, 司祯是坐在剑上的, 还会拍剑的屁股。


    如今江羡好的话声声在耳:


    晃眼地有些不真实……


    金光上走下来的仙人……


    司祯一脸严肃站了起来,努力贴合一个风仙道骨的“仙人”的形象。


    没想到她所认为的,只有一点点的神力,在别人的眼中竟是如此夺目的模样。


    江羡好说的晃眼,那大概不是真的晃眼。


    这里是修真界,神力不该出现的地方,既不该出现,也是不大能看清的。


    所以神力在他们眼里才分外刺眼。


    司祯保持着严肃的模样:“你说的从我身上的散发出来的金光,照到了所有人吗?”


    江羡好想到了其中的关节所在:“是因为你身上这股奇怪的力量,所以传送阵失效了?”


    “还有花拙,花拙身上正是因为有你的光,所以才没有被送走。”


    司祯点点头。


    “那……单单只有小五被送走了,还看到了那颗古怪的树,又是为何?他修为一般,更不是什么雷灵根。”


    司祯勾唇:“那就要去看看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能误导阵法的东西了。”


    阵眼的那只雷蛇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聪明,误判这种事,应该也很正常吧?


    江羡好指了指刚塞到司祯手里的阵法书:“如今你有了应对阵法的力量,那改不改阵似乎也无关紧要了。”


    “这书或许也可以不用看。”


    司祯被说得很心动,把手里的阵法书举起来左看右看,最后叹了口气,把书扔回乾坤袋,预备回妖宫再看:“阵法还是得改。”


    她脑海里想起了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云逐水制阵的时候,大约也没有想到她留有后手,受仙根砍半之苦,也要把神力带下来。


    下次要对付的阵法,应该不能这样轻易被化解了。


    司祯跺跺脚,再次催促剑快些。


    云逐水接连吃了那么多亏,不会善罢甘休的。


    剑宗主峰,一个白衣道袍的老头看着最处,象征着剑宗最高权利的位置,十分眼热。


    他一步步走上前,像是在看什么易碎的珍贵物品,两眼俱是热切。他用手一再抚摸着这个位置,有种快意在他的胸腔涌动。


    “姜淙死了,你就是剑宗的宗主,这个礼物如何?三长老。”


    三长老沈任没有说话,可身体里却发出了声音。


    二魂存于一体。


    “你什么时候能从我的身体里离开?”


    云逐水轻笑。已经被司祯猜出了他的真面目,他便不再用嘶哑的声音隐藏自己。


    他发出的声音如泉水泠泠淙淙从山间流过,舒缓动听:“只是当了宗主,三长老便满足了?”


    云逐水的声音逐渐发冷,最后冷如冰碴:“你最开始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你被欺压地已经够久,你受够了被那些天才骑在脖子上的感受,你想让那些天才都去死,这些话你都忘记了吗?”


    不好的回忆浮现,沈任的脸色很不好看。


    当初在缥缈宗,他与谨云兰两情相悦,如果不是顾云飞从中作梗,他何至于此?


    只要他成为谨云兰的道侣,就能共享她的修炼速度,从那以后他就不是任人打骂,在苦海死死挣扎的外门子弟。


    他可以凭借谨云兰一飞冲天的!


    “都是顾云飞的错!”沈任面部扭曲。


    “如果不是顾云飞,我这一生怎会过得如此艰苦!你说的对,当上剑宗宗主当然不能让我满足,我还要杀了顾云飞!”


    当初宋时禾死的突然,没有完成他给的杀掉顾云飞任务是,现在他要亲自去杀。


    沈任清润的声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蛊惑:“杀了顾云飞能解气吗?真正让你痛苦不堪的人是谁?是谨云兰啊。”


    “谨云兰?”


    “是啊,如果不是谨云兰能早点发现你正在被顾云飞欺辱打压,你不就不用受苦了?”


    沈任:“你说得对……”


    “还有,谨云兰明知道你没有修炼天赋,却不愿意为你寻找一个,能提升你修炼天赋的办法,这多令人可憎!”


    沈任眼底冒出了红血丝。


    “谨云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她反抗,那雷灵根本就不会伤你,你更不会只能捡一个天机阁没用废物的水灵根放在身体里。”


    “想想你现在做的事,雷灵根是可以跟人体完美融合的,陈清衣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可惜啊,可惜你在最后关头被谨云兰的雷灵根伤了身子,否则你前途无量啊……”


    “所以你最后夺了谨云兰的雷灵根本就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沈任手掌重重拍在面前的几案上:“是!谨云兰死了,那是她自找的!”


    云逐水君子如玉的脸上满是阴鸷,他轻飘飘道:“是啊,自找死路的不仅是谨云兰,还有所有拥有雷灵根的人。”


    “他们挡了你的路,都该死。”


    沈任近乎失智,大口穿着粗气。


    “我可以帮你杀了顾云飞,也能够助你实力更上一层,成为整个修真界实力最强的人。”


    沈任眼底的欲望在不断扩大。


    云逐水说的话一点点把他心底的阴暗勾了起来,并和那些心思不谋而合。


    仅存的理智让他明白,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在给他递橄榄枝,而他要做的,只有接住。


    沈任更明白,这是一场交易,既然是交易,那就是有交才能换。


    沈任沉了沉声音:“你想让我做什么?”


    云逐水笑了:“很简单,去杀了妖主,剥他的筋骨。”


    “你放心,这件事并不困难,妖主被灭神刃刺中,现在毫无还手之力。”-


    雨滴落在地上嗒嗒,狐狸在窗边趴趴。


    小五觉得自己只要在妖主身边,就是个劳碌命。


    之前在合欢宗的时候,要教妖主这个祖宗怎么讨人欢心,现在在妖宫,要给这个祖宗当使唤小厮。


    其实妖主也没有使唤他,但他很担心妖主不高兴了,尊者回来要他的小命。


    狐狸撞了肚子摔了屁股,他不敢笑,只能在一边观察狐狸到底想做什么。


    狐狸想上美人榻。


    好,那就给狐狸上美人榻。


    不是不让他抱吗?没问题,路是人走出来的。


    小五去书架上抱来一摞书,给狐狸垒了个台阶,送狐狸一路上了美人榻。


    在狐狸趴好的时候,他心里提起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好了,尊者的宠物恢复原样了。


    现在只需要等尊者回来,他就解脱了。


    小五不敢喝茶,坐在凳子上的屁股也不敢落到实处,生怕狐狸又一个摔倒,他赶不及补救。


    幸好狐狸没有再继续做什么奇怪的行为了。


    他趴在美人榻上,下巴垫了一个小枕头。


    美人榻靠近窗户,外面雨滴滴答答。


    下雨了。


    佘年伸出狐狸爪子碰了碰窗户,把窗户推开,风夹杂着雨滴呼呼吹进来,把狐狸柔软长顺的毛吹得向一边倒。


    毛一边飘飘,一边倒。


    有种狗狗坐轿车后排兜风的既视感。


    但狐狸不像狗狗那样快乐,他的心事像缠绵的雨,绵绵下着,终日不歇。


    毛没多久也带了潮意。


    小五在妖侍的指导下找了条毯子,屏住呼吸搭在狐狸的身上。


    呼。


    可别冻病喽。


    狐狸大约也到了掉毛季,身子被盖住了,还有脑袋上的毛。


    肉眼可见的,屋子里有细小的毛在乱飞。


    小五真心实意开始为狐狸担心起来。


    掉毛如此严重,莫不是化成人形的时候要秃了吧?


    秃了尊者还爱他吗?


    小五抚摸着自己柔软好看还香香的发,看着狐狸的目光是深深的担忧。


    狐狸耷着一条毯子,支棱起两只前爪,在自己的通讯镜上戳戳点点。


    狐狸脑子在斟酌,狐狸爪子在犹豫。


    想主人,但是怕打扰主人。


    狐狸爪子悬在半空耷拉着,迟迟没有落下。


    一只纤长微冷的手拍在狐狸的爪子上。


    慵懒的声音传到狐狸耳朵里:“想什么大事儿呢?这么认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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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90


    一场酣畅淋漓的误会


    司祯摸摸狐狸爪子, 摸了一手毛。


    她低头一看,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手又收了回去。


    不好,这不太好。


    毕竟人类也并不喜欢无端被扯掉一撮头发。


    佘年对失去的毛发无知无觉,但他很欣喜司祯突然出现。


    “你回来啦。”一双狐狸眼睛从无神变得有神, 嘴巴在看到司祯的一瞬间就咧开了, 脑袋也往司祯的手底下凑。


    狐狸试图站起来, 但最后还是又跌坐回去。


    狐狸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


    恐慌无措缠绕着他, 这样的负面情绪随着死亡的接近而越发浓烈。


    可他不想让司祯心烦,更不想让她不快乐。


    于是狐狸又扬起了笑脸,真诚地看着司祯。


    司祯的手放在了狐狸的脑袋上。


    狐狸讨摸,她不能不摸。


    但是……


    司祯瞥了眼自己的手, 指缝见又是几根毛。


    她把手背在身后, 想着该让厨房准备些什么生毛发的东西来投喂她的小狐狸了。


    佘年没有打算把自己撞到肚子的事情说出来, 但佘年不说, 不代表小五就真的敢把这件事给揭过去。


    显而易见的,尊者的狐狸非常虚弱, 如果真的是因为磕了碰了出现什么问题,那他得背多大的责任?


    “尊者……”小五扯了扯头发暗弱弱开口,“妖主摔了肚子。”


    司祯把狐狸捞进怀里,掀开狐狸身上毯子的一角。


    狐狸怯怯捂住自己的肚子,很小声:“也不是很严重, 不要看了。”


    他最近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肚子大了一层,感觉不是很好看。


    “我又不是没看我, 我看看。”司祯扒拉他的爪子。


    狐狸死命捂, 司祯继续扒。


    小五适时补充一句:“还有屁股。”


    狐狸没受伤的时候, 司祯的反应力就比他快多了, 更遑论狐狸现在虚弱至此, 脑子也不甚灵光。


    司祯手上灵巧转了个弯,把狐狸转了过去,背对着自己,然后举起狐狸,看了看屁股。


    狐狸一条大尾巴耷拉下来,如果不是司祯用手挡着,已经快把尾巴夹住了。


    佘年羞愤看了小五一眼:多事!就你长了张嘴巴!大嘴巴!


    小五心里发虚,看天看地看外面,就是不看佘年。


    佘年对小五愤愤,但对司祯说话的语气很软:“不要,不要看了……”


    狐狸身子扭起来,费劲的转身,后爪还在虚空蹬了蹬。


    司祯用灵力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事,于是拍拍狐狸屁股:“没什么大伤,没事儿。”


    拍拍狐狸屁股,飞溅起几根狐狸毛。


    司祯沉默地看着指缝又多出来的狐狸毛,抖抖手,把毛又抖回了狐狸的身上。


    狐狸前爪抱住自己的肚子,窝在司祯的怀里:“都说了没事了,你不要太担心了。”


    实际上非常害怕自己死去的狐狸如是宽慰司祯,让她不要小题大做。


    司祯回来后,狐狸就有多出来的心思放到其他地方了。


    比如在司祯没回来之前,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掉毛如此严重的问题,司祯回来之后,已经掉落的狐狸毛就进入了佘年的视线。


    美人榻上有狐狸毛,身上的毯子有狐狸毛,地上有狐狸毛,司祯的身上也有狐狸毛。


    狐狸伸出爪子,小心要把司祯身上的毛给拂掉,结果司祯身上的毛又多了几根。


    佘年有些沮丧,他以前没有那么脏的,他以前很干净的,不会到处掉毛,司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现在他会把司祯的衣服弄脏。


    狐狸挣扎离开司祯温暖的怀抱,指指美人榻,让司祯把他送回去。


    小五不愿意呆在这里当电灯泡:“尊者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先走了啊?”


    看样子,尊者没有生气,那他可以溜了。


    司祯把狐狸放下:“等等,我有事情问你。”


    准备贴墙根跑的小五身形一滞,屏住呼吸转身:“尊者要问何事?”


    狐狸怎么摔了?为什么没有照顾好狐狸?


    他怎么能阻止狐狸摔倒?狐狸根本不让他抱!


    司祯一脸严肃,满眼深沉。


    在小五以为自己要被兴师问罪的时候,司祯开口:“你身上有什么法器吗?”


    小五带着虚汗,一脸茫然:?


    法器,什么法器?


    这问题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保命的法器,或者参赛之前,京妙仪有没有给你些什么?”


    小五一穷二白,在合欢宗地位也算不上很高,不追求修炼至道,自己有法器的概率比较低,京妙仪给了他法器的概率很高。


    京妙仪在之前是雷灵根,很可能有与之匹配的雷元素法器。


    “长老……长老确实给了我法器。”


    小五不设防地在乾坤袋里翻找。


    长老对他很好,不会害他,尊者又是长老的好朋友,在不触碰尊者逆鳞的前提下,尊者肯定不会害他。


    就是他不告诉尊者,长老也会告诉尊者。


    “就是这个。”


    小五举起了一个好看的璎珞,一看就是女子会戴的,不该是小五有的东西。


    司祯把璎珞接在手里,往小五的脖子上比划着。


    虽然是女子戴的璎珞,但因为小五长得好看,所以并不怎样违和。


    “你一进赛场就戴上了这个璎珞项圈?”


    司祯因为比划的动作,离小五也就更近了一些,从佘年的角度来看,二人姿势显得有些亲密了。


    “当然没有一直戴着它,我一个男子,戴这个,看起来不是很古怪吗?”


    司祯倒是没觉得多古怪,上手摸索璎珞,寻找使用办法。


    小五身子前倾,把璎珞上的机关指给司祯看。


    “这里这里,尊者你看,就是在这里。”小五 摸上了一个荫蔽的按钮。


    司祯紧随其后摸上:“这么小,也不怕紧急关头摁错了。”


    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些。


    狐狸看着面前一幕,从软塌上坐起来,神色不太自然。


    她们为什么要离的那么近,系统之前教过他,可以用年轻的身体诱惑司祯,小五是不是也学会了?


    干过诱惑这种事的佘年陷入了怀疑。


    他知道司祯喜欢他好看,也喜欢他的身体,这些小五都有,他能诱惑成功,小五是不是也能诱惑成功?


    脑补出小五诱惑成功的场面之后,佘年开始感觉到了害怕。


    司祯对他所有的好,要变成别人的了。


    他现在都不能化成人形来挽回司祯的心了。


    他一点竞争优势都没有。


    窗子还是开着的,狐狸坐在美人榻上,披着小五给的毯子,看着小五和司祯的距离在不断接近,顶着一脑袋飘逸的狐狸毛在风中凌乱。


    呆呆傻傻。


    他的爪子在软垫上抬起,又放下,如此反复几个来回。


    一嘴巴的话都咽下去了。


    风吹狐狸头,吹的狐狸感觉自己脑袋略显沉重。


    司祯按住了法器的开关,预想的雷灵力迸射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出故障吗?”司祯皱眉看着小五。


    其实拿到这件法器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奇怪,按理说她这个实力,在拿到法器的瞬间,是能感受到法器中涌动的力量的。


    但这个法器,很神秘,像是带了一层面纱,她一点都捉摸不透。


    司祯不由对这个法器高看了一眼,高级啊!


    小五扯扯自己的头发,略带羞涩道:“我用过了,里面的灵力已经消失了。”


    司祯缓缓转头,看向小五:?


    小五回想当日的场面,解释道:“这法器是一次性的,储存了一次次稀有雷灵力攻击,长老又把这个法器给加固了,交到我手上,说这是傻瓜法器,有手就能用。”


    “我在即将被传送赛场前,以为自己遇到了极大的危险,所以手一抖,就把这法器给用了。”


    小五声音越来越小,非常不好意思。


    他后来才想明白,自己遇到的根本不是危险。


    “所以你所说的,极大的危险,究竟是什么?”


    云逐水应该把最大的危险都拿来对付她才对,小五能感觉到什么极大的危险,不大可能。


    小五羞答答:“一道光,一道金色的光!”


    他比比划划:“非常有力量,绝非凡人所能使出的,我以为自己会被光波及到,那我一定不敌,所以赶紧用出我的法器。”


    司祯:……


    看样子他只是看到了金光,但处在金光之外。


    在那种时候又用了这样的法器,所以会被第三个阵法判定是雷灵根者。


    司祯看小五的眼光略带怜悯。


    傻孩子,被传送到了那种地方,都是因为手一抖啊。


    至于为什么又被传出来,想必是阵法在吞掉小五一日后,发现了他并不是雷灵根者,所以把他给吐出来了。


    如果小五是雷灵根者,那必死无疑。


    怎么说,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司祯感慨着小五的运气,把璎珞随手套到了小五的脖子上:“快戴上吧。”


    给你那空无一物的脑子增加点重量。


    狐狸看着这一幕,在萧瑟冷风中,狐狸毛都冻僵了。


    果真是喜欢上了小五动人的脸庞……


    小五不明所以,但看到司祯不再问什么,眼中的困惑也已不在,自以为是帮助了尊者解决了什么,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解决了尊者在修炼一途的某些困惑!


    小五心里有种非一般的快乐。


    此时,为尊者排忧解难的心到达了顶峰。


    他左思右想,看着满屋子乱飘的狐狸毛,从怀里神神秘秘拿了一个方子,郑重其事递给司祯,然后看了眼狐狸,用狐狸听不到的声音小声道:“如今是兽类易脱毛的季节,尊者的狐狸要注意保养,这方子,有生发奇效!”


    靠美色吃饭,怎么能没点看家本领。


    修炼这件事,他不行,但变美这件事,他在行!


    他还想求求尊者抽时间把他送回合欢宗呢,讨好尊者,总没错的。


    司祯也认真起来。


    狐狸掉毛倒是不烦,但伤害到狐狸脆弱的心灵就是大问题了。


    她刚刚还想让厨房做点什么长毛的吃食,小五就把方子递上了。


    这是打瞌睡就递枕头。


    司祯倏然一笑,给了小五赞扬的目光,大方道:“想要点什么,随便说。”


    小五嘿嘿一乐,感觉这马屁拍到了点子:“尊者有时间的时候,把我送回合欢宗就行,离开久了,怪想长老的。”


    佘年在一边听不清他们讲话,只能看到小五给了司祯一张纸,司祯看了一遍后,就笑出来了。


    狐狸焦虑地抓紧了毯子。


    书上说,凡界之人相恋会互赠情书。


    怎么这么快呢,情书都送了吗?


    他甚至都没有给司祯写过情书。


    狐狸眼睛不安惶恐又自责,他做的太不好了,竟连情书都没有写过。


    主人真的要喜欢别人了。


    【📢作者有话说】


    感觉状态好些了,努力恢复日六试试。感谢在2023-12-10 19:39:34~2023-12-11 21:3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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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91


    她的狐狸跑了


    小五得到了司祯很快就能把他送回合欢宗的保证后, 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司祯拿到了小五给的方子,也脚步轻快地去吩咐妖侍去给狐狸煮药。


    只有佘年一只狐,呆坐在那里。


    身上的黑色纹路已经逐渐蔓延到了全身,如刻入骨肉一般, 他的思维日趋迟缓, 思考变得缓慢。


    钻牛角尖地狐狸更无法开解自己的内心。


    多日来强行压下去的憋闷和委屈在一瞬间卷席而来。


    狐狸静静坐在那里, 听到了生命流逝的声音。


    这是他的身体, 他最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只是不能变成人形,到后来身上蔓延开来的黑纹,再到现在连跳上软塌的力气都已经消失。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甚至已经到了不能生活自理的地步。


    满屋子的狐狸毛, 像是一团又一团柳絮。


    无尽的自卑裹了狐狸满身。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最后留给司祯的记忆, 是一只秃了毛的丑巴巴的狐狸。


    隔世经年, 司祯想起他的模样, 记忆里他人形的模样不再,只剩一只秃了毛的狐狸。


    沉寂了很久的系统说话了。


    【经系统检测, 宿主的生命的进度条即将拉到尾端,请宿主及时做好心里准备。】


    声音不再跳脱和欢快,带着一种斟酌以久的沉重和严肃,把事实告诉了佘年。


    狐狸明显被突然出现的系统声音吓了一跳,他耳朵动了动, 尾巴也没有安全感地缩起来。


    接着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他重生之后身体里就带着的东西。


    又放松下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


    是。


    佘年脸上甚至有一种被宣判的坦然, 像是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地上。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看吧 , 你是真的要死了。


    脑子浑浑噩噩, 万千思绪里, 他抓住了最重要的一条。


    不能够麻烦司祯,不可以给司祯留下不好的印象。


    在妖力尽失后,狐狸身体里更多的,是本能。


    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安静离开这个世界,这是天狐族的本能。


    走吧,走了就不会给司祯添麻烦了。


    佘年如是想着。


    “你知道我还有几日能活吗?”佘年问系统。


    系统沉默了一会:【两日。】


    佘年心里生出了一些庆幸,庆幸自己选择时间刚好。


    若是晚些问,是不是来不及走了。


    一只闭眼吐舌头像吊死鬼一样的秃毛狐狸,是没有人会喜欢的。


    【你如果要离开,我可以帮你。】系统突然出声。


    佘年有些呆愣,反应了一会才明白系统的意思:“为什么?”


    之前他和系统要求什么,系统都让他用积分来兑换。好像自从司祯能独当一面开始,身体里的这个系统就越发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甚至不会再给他派发什么任务。


    也对,系统的目标是助司祯成仙,司祯很明显地已经拥有了成仙的实力了,而他又不能给司祯提供什么帮助,被系统放弃也是理所当然。


    佘年心中悲戚更深一层。


    原来大家都看出来他才是那个最没用的。


    “为什么要帮我?”


    系统看着它另一个宿主,这个如今已然脆弱到极致的狐狸,心中多了一层淡淡的悲悯。


    可最终,它还是一言不发。


    佘年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愿意深究。


    系统为什么愿意帮他,他也并不是很想知道。


    小五比他更会讨司祯欢心,现在也比他好看,甚至连做的花糕都比他好吃。


    这么一看,自己真的是可有可无,可以被随便替代的。


    他想再帮司祯做点什么,可以思来想去,都想不出如今的自己能做些什么。


    佘年打开通讯镜,仔细又认真的把妖侍们最新的消息又看了一遍。


    还有没有。


    哪里都找不到。


    “你能帮我找到一只和我差不多模样的天狐吗?”佘年没有办法,不抱希望地问系统。


    【很抱歉宿主,这个要求无法办到。】


    他找不到一只哄司祯开心的狐狸,甚至等不到去合欢宗拿赤碧果种子的一日。


    没办法给司祯种赤碧果。


    狐狸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系统略有些着急。


    它也是感觉到了异样才不得已出声。


    司祯身体里的神力不是时刻都能调动出来使用的,要用在和云逐水的对战中,怎么能因为救一只狐狸,就草率地用掉。


    它本以为抛弃一只快要死了的狐狸对司祯来说,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可司祯至今都把狐狸带在身边,在狐狸身体极度亏空的状态下,依旧能把它的寿命稍作延长。


    甚至把狐狸越养越胖。


    在看清楚司祯的态度之后,它几乎可以确定,司祯不以为狐狸的死亡而悲恸,更没有大张旗鼓找什么医修,就是因为她从最开始,就做好了要把恢复的神力,用来治疗狐狸的准备。


    它本来是不放在心上的,因为狐狸的死亡时间早于司祯神力恢复的时间。


    所以它作壁上观,一言不发。


    可越看下去,它越发觉了不对劲。


    狐狸的死亡时间太慢了,司祯这段日子喂狐狸的东西,都不是乱喂的。


    她甚至掐算好了时间,把狐狸死亡的时间和她神力恢复的时间控制地如此严丝合缝。


    所以在最后,它慌了。


    为了让司祯顺利升仙成神,回归原本位置,维持整个世界的平衡,佘年必须死。


    系统见佘年一言不发,出声音提醒:【宿主想离开司祯,是这样吗?】


    狐狸耳朵都趴下去了,趴地前所未有的低,心情也是前所未有地低落。


    它在系统说完话后,过了几息,才点点头。


    【宿主想去哪里,我可以带宿主去。】


    佘年不确定地问:“哪里都可以吗?”


    【是。】


    狐狸撑着病体,吃力跳下软塌,走到床边。


    幸而床并不算高,他不需要跳上去,只需要抬起前爪,就能把床上的枕头勾下来。


    狐狸叼着枕头,坐在地上,小心把枕头塞进自己的乾坤袋。


    上面有司祯的味道。


    接着他又近自己所能,把屋里不起眼的东西都塞进乾坤袋,甚至还塞了几件司祯的衣服,和自己化形时穿的衣服。


    抱着衣服,狐狸脑子木木的,眼泪却在掉。


    司祯喜欢穿赭红色,可变成妖主后,他的衣服都是黑色,所以司祯也让妖侍做了件黑色的衣裳,和他穿一样颜色的衣服,哄他开心。


    后来他也学会了,衣柜里的新衣服没有黑色的,全换成了赭红色,再后来司祯嫌单调,衣柜里又多了很多色彩不一的衣服。


    每种颜色都是司祯和他一人一件,都是成套的。


    系统有些着着急,很担心佘年突然变卦:【宿主,你考虑好了吗?想去哪里?】


    狐狸塞好乾坤袋,把鼓鼓囊囊的乾坤袋挎在狐狸脖子上。


    “去青鹤巷。”


    系统大喜,刚要用系统力把佘年带走的时候,佘年又说了话。


    他曾经龟毛暴躁的臭脾气顿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央求:“我可以再去看看司祯吗?”


    狐狸一双眼睛晶莹。


    他不在意低声下气,他只是想再看司祯一眼。


    他甚至不要求跟司祯说话,他只要远远看一眼就可以了。


    又小又简单的一个要求,系统无情地拒绝了。


    【不可以。】


    【如果宿主准备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到青鹤巷。】


    开玩笑,带他再去看一眼司祯?


    司祯心里一万八千个窟窿,神力又即将恢复,本就不同寻常。


    况且她是它曾经的宿主,如今司祯恢复记忆,它很担心自己被她发现。


    想到司祯,系统心里微酸。


    她趟刀山火海,为了心里的意志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她本就该拿到属于她的东西。


    她的成仙路不能有意外。


    系统狠下心不再看狐狸。


    【走。】


    风簌簌吹过,殿内依旧如常,只少了一只狐狸-


    司祯拿着小五的药房去了厨房。


    不得不说,小五修炼是不行,但在这方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除了生发,还能去疤,更能补气血,对将死之人有好处。


    药里有珍稀药材,两味主药一火一水,不仔细的话药性很容易流失。


    所以司祯亲自看着炉子。


    半个时辰后,司祯端着药回屋去。


    找狐狸。


    她真的是很少下厨,上次做花糕算是头一回。


    现在她进厨房了,勉强能算第二回 吧。


    她的小狐狸那么容易满足,不得感动死啊。


    最近她身体里的灵气运转速度加快,实力也慢慢爬上一个境界,她能预感到属于她的部分力量又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很快就能把小狐狸治好了。


    那又将是一只活蹦乱跳的狐狸。


    病好了才好啊,病好了之后,就能继续欺负狐狸了。


    天知道这段时间压抑了部分天性她有多难受。


    温柔的路子还是很不适合她。


    司祯端着药,想着狐狸肯定会扒着窗户伸出一只大狐狸脑袋,用亮晶晶的眼神看她。


    可窗户上空空如也。


    司祯笑意缓了缓。


    无妨,那就是在软塌上。


    软塌上的毯子被狐狸不知道怎么盘成了粑粑的形状,塌上没有狐狸。


    好好好,病成这样都有力气调皮捣蛋。


    屁股欠打。


    等他病好的,她得让狐狸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不在软塌,那就在床上。


    司祯又多走了两步道,进了内屋。


    床上空空如也。


    被子又一半被拖在了地上,枕头不翼而飞。


    狐狸这回是真的有点调皮了。


    司祯闭了闭眼睛,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人已经在屋里了,按理说,狐狸不管在哪里,都会乐颠颠跑来求抱抱求摸摸。


    现在这屋里,太安静了。


    司祯放出神识,神识蔓延整个妖宫。


    神识像是不确定一样,在妖宫走了整整三个来回。


    最后司祯拿着碗,被气笑了。


    她辛辛苦苦熬药去了,该喝药的狐狸泡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撤回了昨天的作话,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第92章 92


    狐狸变回人


    青鹤巷藏在大街后头, 大街上人来人往,这条巷子却有难得的安静与祥和。


    狐狸坐在合欢树树下。


    树上合欢花已经谢尽,干枯的树叶稀稀拉拉,随着风团成了一个又一个圈。


    里屋还能依稀看到极淡的, 生活过的痕迹。


    狐狸艰难爬上了床榻, 从乾坤袋里拖出带有司祯味道的枕头, 趴在了上面。


    用司祯的味道消弭面对死亡的恐惧。


    狐狸呼吸沉重, 迟缓。


    看着漏了一条缝隙的朱门,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问系统:“她会找来吗?”


    毕竟在狐狸的世界,司祯就是最厉害的,他最崇拜的人。


    司祯或许会找到他, 或许会撞破他的死亡。


    他逃跑的行为也会被发现。


    想到司祯发现他逃跑后可能会有的震怒, 狐狸缩了缩脖子。


    他不是有意要气司祯的, 他是真的没有办法, 才这样做的。


    他不能让司祯看到他这么丑的样子,也不能让司祯因为他的死而难过。


    就把他当成一只不听主人话的狐狸, 就很好。


    “她会发现我吗?”


    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整整一日,佘年开口问系统。


    系统心里有着做了坏事后仅存的一些怜悯:【你已经等了一日,已经明白了不是吗?】


    狐狸就不再说话了。


    他的脑海里有很多个司祯。


    从司祯最开始把他当成剑宗的追踪者,将他摁在桌子上开始,他就和司祯产生了羁绊。


    他最开始以为司祯很凶, 最开始,他也不过是想完成任务, 然后把司祯杀了了事。


    以报上一辈子她追着他, 想将他剥皮抽筋之仇。


    剥皮抽筋……


    陈清衣也曾想将他剥皮抽筋。


    上一世, 系统是在司祯身上的。


    系统在最开始会强迫他完成许多任务, 是不是在上一世, 也会强迫司祯完成任务?


    “上一世是你让司祯剥我的皮,抽我的筋的?”


    系统不知道佘年何故想起了这些,但这些事情让他知道也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不是我,是剑宗让她这么做的。】


    “为什么?”


    【你是血脉觉醒的大妖,你的筋骨可以为修者成仙渡劫减去一半的雷击。】


    【不管是之前的宋时禾,还是现在的楚漓,都是依靠别人才能有升仙的机会,所以他们不具备渡劫的能力。】


    【你的筋骨是让他们顺利渡劫的最好良药。】


    狐狸脑迪很沉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半天,在系统以为佘年已经不再考虑这件事后,狐狸慢吞吞开口:“那是不是,我的筋骨也可以让司祯顺利成仙。”


    系统诚实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是你现在马上就是一只死狐了,不要再想这么多了。】


    狐狸又趴了一会,开始揪自己的毛。


    系统视而不见。


    人在死之前都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或许狐狸也不例外吧。


    不管狐狸做什么都随便他。


    系统看了一会,感觉狐狸脑袋上的毛都快要被扒拉没了。


    还是忍不住多事地开口:“你再薅,秃了。”


    算了,他都要死了,管他秃不秃呢。


    狐狸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发绳,想扎住自己一撮毛发。


    像是司祯最开始对他散发善意那样。


    他带出来很多司祯的东西,带出了一团又一团司祯的味道,但他到底还是不能把司祯也带在身边。


    生命将止,他甚至不能再看司祯一眼。


    狐狸心头涌上了委屈,委屈中夹杂着对死亡的恐惧。


    他爪子上攥着人形时用的好看的发带,往自己灰扑扑的尾巴上缠。


    不能束发,缠尾巴也是一样的。


    肥胖的一只大尾巴尖尖,缀着一簇绿色。


    佘年怎么看都不满意,最后趴在床上。


    前爪湿了一片。


    系统也想到了司祯给他束发这件事。


    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没事,死了就好了,死了一切差不多就该回到正轨了。


    夜深了。


    系统算着时间,在天亮之前,狐狸就该彻底闭上了眼睛。


    到时候一起就又回到了他的掌握,司祯会顺利成仙,这个世界不会崩掉。


    有是一次完美的任务。


    就在系统以为,一切差不多要稳了的时候,它放在这座宅子外围的系统之力开始有了波动。


    系统大惊,探到宅子外一看,一个赭红的身影几乎把它吓破了胆。


    它确实在上一世,上上世,都逼迫过司祯去走人物应该走的故事线。


    尽管这一世它一心为司祯考虑,但这依旧让它不能在司祯面前挺直腰杆,永远气短半截。


    它想回到系统世界装死,但司祯的声音快一步传来。


    “把你那没用的结界给撤了。”


    系统很为难,期期艾艾不敢出声。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结界没开,那我就开始闯结界了。”


    “三……”


    司祯第一声都没数完,系统溜出来,屏蔽了佘年。


    【我出来我出来,别念了是祯祯,别念了。】


    司祯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熟悉萦绕在周围,虽未见系统本体,但也知道是谁来了。


    她脸色阴沉,看起来很不愉快:“别喊我祯祯,我们没那么熟。”


    系统很尴尬:【你相信我,这回我肯定是为你好,你的神力不该用在这方面,你的成仙路不能有任何意外。】


    司祯笑意不达眼底:“谁和你说我救了他,成仙就有问题了。”


    【神力是你对抗云逐水成功升仙的关键,轻易用掉当然出问题……】


    司祯一掌挥在结界上:“怎么,难道我就只有一份神力?”


    这一掌力道不轻,结界在震颤。


    结界里趴着的狐狸把脑袋抬起来。


    脸还是湿哒哒的,眼睛却是茫然的。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佘年问系统。


    但现在的系统对付司祯就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了。


    有了神力后果真不一样,比前面几世都强太多了,这是她走所有路里最接近成神的一条路。


    系统咬牙不退,这样维持世界稳定的机会实在难得,不能放弃。


    【神力不能用!】


    司祯脸上一点笑都没有了:“说了我下放的当然不止一处神力,如果不是你前面几世为虎作伥,我根本不必轮回到现在这一世! ”


    “怎么,之前那么帮助宋时禾升仙,现在觉得宋时禾那个废物挑不起大梁,才把目光放到我身上了?”


    “让我猜猜,你是最开始和云逐水有过什么约定?云逐水作为天道,大概答应了你会帮你维持整个世界的稳定。”


    “或许你们发现了这个世界日趋不稳,但云逐水告诉你们,不稳定的源头是雷灵根者,雷灵根者在渡劫的时候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那么多雷灵根者成仙成神,破坏了这份稳定。”


    “所以在他的教唆下,你们开始以雷灵根者为养分,给一群不修炼的废物提供养料。宋时禾就是你们挑选出来的废物之一。”


    “修真界惧怕稀有灵根的实力,而云逐水那个废物惧怕我夺走他的位置。”


    “所以云逐水在成了天道后,把作为神的我逼到了修真界。”


    “所谓的娇妻系统是幌子,其本质是献祭。”


    “而你们说的绞杀雷灵根者以还世界平衡,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司祯眼中是赤裸裸的嘲讽:“等你们发现一切不对劲的时候,云逐水已经迫害雷灵根者几千年了。”


    系统沉默着,浑身的力道都卸了下来:【这件事是穿书局做的不对。】


    起初,穿书局只是想实现一个不需要监管,自行运转的世界。


    而天道云逐水,就是代他们监管的最好对象。


    云逐水的野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被云逐水逼到下界,已经不具备神格的司祯生出了违逆大男主剧本的自我意识。


    她不再是一个任由捏造的纸片人。


    云逐水是走的大男主的剧本,一路飞升成为天道,所以不管是穿书局还是是成为天道后的云逐水,都试图在宋时禾的身上复刻同样的一个大男主剧本。


    这个世界总要有人成仙成神,云逐水想让所有神仙的实力都远远低于自己,甚至为自己控制。


    但司祯是剧本的例外。


    她有自己的思想,在能力范围内试图一次次冲破剧情的束缚。


    司祯一次强过一次的反抗,让穿书局怀疑,按照云逐水的思路走,是否能真正维持世界的平衡。


    因为这份怀疑,他们对云逐水隐瞒了司祯的身份,把她送去了另一个世界,等到系统更新完成后,又把她带了回来。


    所以才有了数千条世界线里,唯一一个不会被系统束缚的,可以拼尽全力反抗的司祯。


    系统把司祯在那么多条几乎同等模样的世界线里的所有反抗都看在眼里,所以才不想让她这次的升仙有一点风险。


    这关乎这个世界是否可以再次回到稳定状态。


    照着云逐水的搞法,这个世界迟早崩溃。


    【你要相信,我这次是真的想让你升仙……】


    系统苦口婆心。


    司祯手里的力道丝毫不减:“你要是真的想让我升仙,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相信我。”


    “让我升仙不是你的目的,让我杀了云逐水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不是吗?”


    “你现在都不信我说的话,笃定我只有在你们的帮助下才能升仙,凭什么就认定我能杀了云逐水。”


    信她说的话……


    她说,她不止一份神力。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系统撤下了结界。


    支棱着脖子的狐狸,就这么看着院子里突兀出现的司祯。


    司祯的脸色很难看。


    从发现狐狸跑走的时候,就开始难看,在跟系统辩论了一番后,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狐狸心慌,在心里和系统说话:“你不是说她不会找来吗?”


    在经历了几乎快两日的等待后,他已经笃定司祯不会发现他在此处等死。


    他悲戚的心在越接近的死亡的时候就越平静。


    能在死亡的前一秒都想着司祯也是好的。


    但现在,他想的人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看样子还有兴师问罪的模样,佘年一瞬间就怂了。


    伸出来的狐狸头都缩了回去。


    甚至还想往脏脏的被子里钻。


    系统挺成了死尸,对佘年的话充耳不闻。


    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它能出来说话吗?


    它自己都差点被司祯收拾了一通,现在说话是要跟狐狸一起挨揍吗?


    系统遁走。


    司祯是真的很生气。


    狐狸跑了的行为不是她生气的根源。


    她能猜出狐狸为什么跑,无非是越接近死亡就越丑,不想让她看到他丑巴巴的样子。


    还有死了就没什么用了,只能给她添麻烦。


    她从最开始就从来都没有表明她会放弃他,他为什么要放弃自己?他为什么就觉得自己的命一定不值钱?


    司祯一步步朝着佘年的方向走。


    狐狸在卧室躺了一晚上,还花了半宿给自己“扎毛”,现在一地的狐狸毛。


    狐狸身上的毛是真的稀疏了。


    司祯就踩着地上的狐狸毛,行走间,狐狸毛飞起来。


    起起落落的狐狸毛,飞得佘年也跟着心一颤一颤地。


    好像司祯每走一步都踩在了他的心上。


    他至今不明白司祯生气的真正原因,他只是循着本能换位思考。


    司祯跑了不要他了,他也会伤心害怕难过……


    想到自己给司祯带来的一系列的坏情绪,佘年心都皱巴巴,揪在一起。


    不想让司祯看到他的死亡,本来就是不想给她添堵,现在倒好,现在是真的让她不开心了。


    司祯在狐狸面前站定,从乾坤袋里拿出还带着热气的药,捏着狐狸的两腮,动作粗暴的灌了进去。


    她不算是温柔的人,在佘年虚弱这段时间已经拿出了她最大的耐心,现在她的耐心告罄,手上的力道当然不会轻柔。


    狐狸因为两腮被司祯单手掐住,只能被迫仰着头,张开口。


    药碗边缘抵住狐狸的唇齿,司祯手腕微动,药就从其中倾泻而下,进了狐狸喉间。


    司祯喂药喂地急,带着浓烈的苦腥味的褐色药汁就这样突兀进了狐狸的喉咙。


    狐狸咳嗽起来,药汁也跟着往外溢,狐狸下巴上的毛都成了浅褐色,像个老头狐狸。


    因为咳嗽,他的眼睛带着一层水雾,不健康的狐狸皮也因为咳嗽而微翻红。


    就是这样,他的视线也没有离开司祯,眼巴巴地看着她。


    看一秒,少一秒。


    他很珍惜。


    就连司祯掐他的两腮而留下的轻微痛感,他都无比珍惜。


    司祯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命令着:“喝下去,不许吐。”


    狐狸也知道,这是药,不该吐出来。


    他乖乖咽着药,大口大口吞。


    可是他都快死了,喝这些药究竟还有什么用处呢?


    没有用的,等到天亮的时候,他就该死了。


    他就再也看不到司祯了。


    湿润的狐狸眼里掉出大颗的眼泪。


    司祯眉头皱起来,以为是狐狸是因为自己下手重了就哭起来了。


    有胆子跑怎么就没胆子承受后果。


    现在哭出来装可怜给谁看?


    她手上的力道只增不减。


    晨光微曦,一天中最新的一缕微弱光线照了进来。


    狐狸像是被这缕光线刺痛了双眼,眼睫颤着,眼泪更汹涌地滚下来。


    也因为这缕光线,司祯感受到了体内蔓延上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浅淡的金光顺着药一同流进了狐狸嘴里,包裹着狐狸的全身。


    狐狸身上深黑色的纹路渐渐淡褪,白色绒毛一点点长出来。


    随着最后一口药被喂进了狐狸嘴里,狐狸身上金光骤现。


    只是一瞬,又暗淡下去。


    床上的狐狸变成了一个人。


    作为狐狸时心底最深的渴望始终残存在心里,日日折磨他的内心。


    在力量恢复的一瞬,身体快于思想。


    狐狸幻化成了人形。


    太久的时间没有变人,他连把衣服提前预备好这件事都忘了。


    腰上是没什么颜色的被子,他跪坐在床上,用着近乎虔诚的姿势,把所有的注意里都放在了司祯的身上。


    上一秒司祯捏住的是狐狸的两腮,下一秒,司祯捏住的就是佘年的两颊。


    他的唇微张,带着一种健康的粉色,嘴角还有褐色的药汁。


    人的脸是没有狐狸毛吸水的,药汁就顺着佘年的嘴角往下巴流,一直流到了他的喉结。


    喉结滚动。


    佘年嘴角因为药汁的流动开始发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眼睛还是湿漉漉的,两滴泪在脸上滚。


    这是狐狸以为自己要死在司祯的面前,而留下的眼泪。


    司祯捏住他的脸,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佘年动了动身体,腰间的被子往下滑。


    他惴惴不安地拽着被子,想动,但是动不了。


    司祯伸手要扯走他的被子,佘年修长的手紧紧攥住,用了很大的力气,指尖都白了。


    “说吧,为什么跑。”


    司祯的手没有离开佘年的脸,大有他不好好说话就卸了他下巴的危险气势。


    佘年乖觉:“我……要死了。”


    自己死了就罢了,不可以让你难过。


    司祯微眯着眼睛:“那你现在死了吗?”


    佘年:“……没有。”


    “死了就要跑?”


    佘年心中惶惑,没有重活的欣喜,只有害怕。


    他觉得司祯救了他一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不值得司祯这么做。


    “天狐族都是,都是这样的。”


    佘年很紧张,开始从物种的角度给司祯科普:“天狐族在死之前都是会找一个地方。”


    司祯气笑了:“你还要给自己刨个坟呗?”


    佘年把头低下去,司祯的语气让他很清楚自己犯了错误。


    “我只是一只狐狸,我会给你添麻烦,也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帮助……”


    他想把这条命还给司祯,他很担心司祯因此身体受到什么损伤。


    司祯松了手:“花有花的用处,叶有叶的用处,一只狐狸,为什么就没有狐狸的用处。”


    第93章 93


    他从没去往她的桥


    司祯表情很冷淡, 这让享受了很久温柔待遇的佘年有些不适应。


    恍惚间,佘年想,是不是变成狐狸,比化成人形更容易得司祯的喜欢。


    佘年明显出神的表情让司祯气上加气。


    她在跟他讲道理, 但是他在想些什么?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认真听过我说的话。”司祯无悲无喜, 说的话也冷冰冰的。


    佘年是不能承受这份冷淡的, 他试图往司祯身上靠, 用身体的接触来消弭他们之间这种没有温度的氛围。


    司祯后退一步,佘年靠了个空。


    佘年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不是的,你的话我都有认真听的。”


    “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说花和叶都有自己的用处。”佘年视线始终落在司祯身上。


    他的确记得司祯说的话,但是他不太明白司祯说的话的意思。


    在他眼里, 花没什么用, 草也不会有什么用。


    他的眼里只有司祯。


    能给司祯提供帮助, 他才会是有价值的。


    但佘年不是告诉司祯他没有理解这些话, 而是想揭过这件事。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研究这些无关要紧的事情是不是重要,而是如何才能让司祯不要生气。


    因为他重复了司祯刚才说的话, 证明了自己有把司祯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上,他没有胡乱发呆。


    所以司祯神色稍霁。


    现在佘年的狐狸胆子比之前大很多了。


    他还会顺杆子往上爬,面对司祯,只要她能给一点点阳光,他就可以开出一朵灿烂的花。


    于是在察觉到司祯不是那么生气后, 佘年偷偷拽住司祯的袖子。


    在确定她没有把自己的手甩开后,又勾住了他的手腕。


    他觉得这件事或许被他糊弄过去了。


    但司祯明显不再迁就自己的小狐狸。


    “你觉得花草有什么用?”


    这哪里是一个小蠢狐狸能想明白的事情。


    佘年讷讷看着他, 说不出话。


    司祯耐心循循善诱:“花能做好吃的花糕。”


    佘年点头:“所以花有用。”


    能做好吃的花糕给司祯吃, 当然是有用的花。


    然后他试探开口:“可我不是花, 我不可以被吃掉。”


    司祯扒拉两下佘年的头发。


    他现在身体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一头柔软纤长的发被扒拉地凌乱。


    司祯皱眉, 感觉自己的狐狸生了场大病后,越来越笨了。


    她不会把自己的狐狸给养坏了吧?


    脑子呢?


    她说的是吃不吃掉的问题吗?


    也许这个例子不是很好,她换了个例子。


    “你觉得曾木柔厉害吗?”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脑,非常突兀。


    但小狗当然会觉得主人说什么都非常有道理。


    佘年存了哄司祯的心,于是张口就来:“我觉得你最厉害。”


    司祯一言难尽看着自己单纯的狐狸。


    这拍马屁是跟小五学的?


    以后还是让他少跟小五玩儿。


    “不要跟我比,你觉得曾木柔厉害吗?”


    排除了司祯这个强力干扰项,佘年如实道:“厉害。”


    虽然他不知道司祯在做什么,但司祯和曾木柔一直在联系。


    曾木柔能给她提供很多很多的帮助。


    能帮司祯,那当然有用。


    司祯笑了一下。


    佘年知道了,这个回答是让司祯满意的,也跟着傻了吧唧地笑。


    司祯的话里带着一种循循善诱:“曾木柔在之前,只是一株草。”


    在天界的时候,她算不上多厉害,被多个神仙联合起来欺负,在她最虚弱的时候,抢走了她的灵液。


    花草仙以灵液为食,在最虚弱时没有灵液调息,那这仙的修行要折损大半。


    她当日只是经过,也恰好有灵液。


    所以灌了灌草。


    只是她没想到在她被逼下界后,这株草也跟着她一起下界了。


    佘年顺着司祯的意思:“所以一株草也是有用的。”


    “对。”


    “一只狐也有用。”


    不管是人是妖,只要心不向恶,就该是有用的。


    有人一心求修炼至途,所以能开山立派。有人心存悲悯,所以尝草识药,拯救万人。


    就是大街上最普通的平民,也有自己用处。


    是那些吆喝的小贩,是包子铺的香气,茶馆里说书人的声音组成了供芸芸众生生活的烟火气。


    曾木柔作为一株草,能感知这种珍贵,所以转世的她才愿意为了平民而继承祭司之位。


    觉醒了神力的司祯,也在慢慢恢复神性。


    她从最低微处举例,试图引导一心慕她的信徒。


    可佘年只觉得司祯这话是在哄他。


    他哪里有用,他并不能帮司祯做什么,他甚至连司祯真正想做的是什么,该怎么去做,都不清楚。


    他是一只没有价值的狐。


    司祯眼睁睁看着佘年第二次走神。


    嘴角的笑敛下了。


    “我说话你真的都听了吗,都记在心里了吗?”


    光是一个“她喜欢他不会把他抛弃”的观念,她就用了过久的时间,才把其注入进他的心里。


    才让他勉强相信自己是被爱的,她是不会随便把他丢下的。


    她说的话,做的事,真的那么难以理解吗?


    真的如此难以给她安全感吗?


    她珍惜的小狐狸,在狐狸本狐的眼里,可能连屁都不算。


    或许他根本就不相信她会用尽办法就去救他。


    “你的命在你的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司祯是真的生气了。


    这次的语气不同于之前的冷淡,冷淡之中夹杂着一种无名火。


    她火急火燎地赶到这里,就是为了救一个根本就不爱惜自己的狐狸。


    她好声好气劝解他,就是为了看他走神的?


    “就一定要觉得自己没用,一定要我丢掉你,不救你,不再把你带在身边,从此和你再也没有什么瓜葛,你才会满意?”


    狐狸被吓地懵懵的,手都不敢碰司祯了。


    “你要是真的觉得,这样才能让你满意,行。”


    司祯退后三步,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佘年。


    佘年的视线触碰到司祯的,像是碰到了带着刺的冰碴。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还是我在天机阁说的那样,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总归我们在第一次大比的时候就应该分开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你死乞白赖黏着我,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这段时间强行透支的温柔让司祯的好脾气消失殆尽。


    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咬口笃定他自己就是没用的。


    “是我太强了才让你觉得自己没用吗?”


    佘年无措:“不……”


    他的话很快就被司祯打断:“还是说妖界那些我才更像妖主的传言让你心生不满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我在你身边,你才觉得你格外无用?”


    司祯胡乱做着猜测,看着狐狸仓惶的脸色,无动于衷。


    “如果是我在你身边,才让你有了如此自厌的心思,那不如早早分开的好。”


    分开,每一句话都在表明她要同他分开。


    佘年嘴巴笨,就是曾经阴鸷妖主的形象大多也是因为旁人不敢反驳他的话,才给了他发脾气的机会。


    但现在,司祯的脾气比他曾经的脾气还要大。


    司祯不仅有脾气,她的嘴皮子还利索着,三言两语把他要说的话堵在嘴里,让他哑口无言。


    事实上,笨蛋狐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的思路被司祯强势的语言带着走,只知道笨拙地反驳司祯。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可司祯连反驳的话都没有给他机会说出来。


    佘年着急的不行。


    不可以这样,分开应该是两个人都同意分开,才可以分开,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想根本不行。


    佘年急出了眼泪,眼眶都红了。


    他身子都气抖了。


    怎么能说他是因为她太强才生了惧意,怎么能因为妖界的传言就污蔑他心生不满。


    他声音很大,有种猫儿张牙舞爪的委屈:“不是这样的!”


    话音还没有落下,两滴很大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狐狸从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这样委屈过,就是在幼时被安上不祥的名头,也没有这般委屈。


    “不是桥归桥路归路,不是的。”


    佘年越想越委屈,混沌的脑袋里捋出一点清明的线,嘴巴笨笨道:“你从来,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去过你的桥!”


    说完了,嘴巴抿成一条线了。


    司祯根本就没有让他去到属于她的桥上。


    他对司祯的了解,仅限于上一世那点捕风捉影的传言,还有系统从边角透露出来的一点。


    他不知道司祯在做什么,不知道司祯的敌人到底是谁。


    他以为是宋时禾,可好像不是这样,宋时禾死了,她依旧这么忙碌。


    他以为是剑宗的宗主,可剑宗宗主也死了,司祯只是更忙,分给修炼的时间更多。


    司祯的桥,曾木柔知道,江羡好知道,唯独他不知道,唯独跟她有着最亲密关系的他不知道。


    他连找一个帮她的缝隙,都找地困难无比。


    他只能帮她打架。


    可连打架这样的事情,大多也都不需要他出面。


    只有在她陷入极危险境地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司祯是有那么一点需要他的,他才能觉得自己是有那么一些用处的。


    所以为司祯挡刀的时候他很开心。


    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依旧感到开心。


    可在此之后,他依旧在给司祯添麻烦。


    司祯给他煮药,喂他吃东西,或许还因此耽误了她自己要做的事情。


    而他对此毫无办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变不成人形,连妖界都需要司祯来帮他撑着。


    他甚至连一个小小的香几都跳不上去,都无法以此来逗司祯开心。


    他的毛发稀疏,也不能再给司祯撸狐狸。


    作为一只狐狸,他对司祯都是没有用处的。


    佘年积压已久的惶恐和委屈,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可这委屈的外化,也仅仅只是几句最笨的辩驳,和几滴难过到死的眼泪。


    他把情绪的刀剑都对准了自己。


    狐狸难过不会到处伤人,他只会伤害自己。


    第94章 94


    我永远是你最忠诚的信徒


    司祯满口的猜测被佘年一句闷闷的辩驳堵住了。


    “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去过你的桥。”


    这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句辩驳, 这句话的攻击性实是太弱了,这么吵架肯定是要吵输的。


    但司祯就因为这样的一句话,停了下来,开始回忆, 反思。


    从最开始, 佘年就是以一个弱者的形象出现在她的面前的。


    她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一个被家族溺爱的贵公子, 不谙世事, 需要被照顾。


    所以在此之后,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佘年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照顾的对象。


    哪怕是在对着佘年承认自己喜欢他的时候,她给出的承诺都是, 我会保护你。


    所以佘年真的需要这份保护吗?


    如初他隐瞒了妖主的身份, 只能在她面前用修者之力。


    那豆大的金丹, 孱弱的灵力, 无一不彰显他弱者的身份。可事实上,作为一个妖, 能兼习剑法就已经算是绝无仅有。


    后来恢复了妖力后,他又因为替自己挡了一刀,而失去了妖力,连身体都逐渐孱弱起来。


    一个正常的人在经历这样毁灭性的打击,大多都是一蹶不振的, 可她的小狐狸会照往常一样逗她开心。


    如果不是因为他跟在她身边,或许有些伤就可以避免。


    因为佘年很少在自己面前使用他的力量, 所以她就一直以为佘年是需要被保护的。


    可他是一个妖主啊。


    在她出现之前, 他为了坐稳妖主的位置, 也一定用了很多镇压下属的办法手段。


    他如果真的那么弱, 就不会在上一世跟她打了那么几个来回不落下风。


    因为她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弱, 所以她从不告诉他要做什么。


    真的就像是养了一个宠物,她需要宠物的乖巧可爱来治愈她疲惫的内心。


    以此为交换,她给宠物提供安全的净土。


    她只是认为,把自己的小宠物照顾的白白胖胖,就是对他好了。


    可现在,他的宠物生病了。


    身体的病她可以治好,可她忽略了他心里已经病了很久。


    佘年坐在床上,抿着唇。


    外溢的负面情绪,在被划开一个缺口后,就又被他死死攥紧。


    那唯一一句话,是他的辩驳,也是他无意识透露出来的,自己隐藏起来的内心。


    他不喜欢让司祯共享自己的负面情绪,所以在情绪不可控到仅仅溢出一丝后,他就又把情绪收了口。


    司祯垂眸,看着把自己手都扣红了的佘年,慢慢走上前。


    佘年余光看到了司祯的动作,以为她要揍人了,害怕地缩了一下。


    他很委屈,他也不是故意要把不好的情绪表现出来。


    他应该变成一只好看的狐狸来哄司祯开心,应该只是笑着,应该对她所有的话都照单全收。


    他眼睫颤了颤,先一步对司祯道歉。


    “对不起。”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眼泪要掉不掉,就挂在了司祯的心上。


    “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我只是,只是太难受了。”


    佘年有些喘不上气。


    司祯的冷漠,司祯刻意拉远的距离,司祯要强行跟他桥归桥路归路的态度,让他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现在司祯朝他走近,不像亲近,更像是一种宣判。


    对二人关系到此为止的宣判。


    司祯往前走的脚步就像是踩到了佘年的心上,他越来越慌乱,急到只能用本能来哄司祯。


    他变出九条跟他同样慌乱的尾巴,手不择物地随便抓了一条,塞到司祯的手里。


    不要觉得他没有用,不要和他分开。


    眼泪又掉下来,佘年拿着尾巴硬往司祯手里胡乱地塞,好像司祯抓住他的尾巴,就等于是原谅了他一样。


    可司祯拨开了他的尾巴。


    佘年几乎要崩溃,尾巴都不能哄好她了,她以前最喜欢摸尾巴的。


    他紧张到手足无措,看着司祯,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段感情从来都是司祯主导,甚至连很多讨好她的方式,都是她手把手地教他的。


    现在无法讨好司祯,他方寸大乱。


    佘年情绪波动到了极致,整个狐都很糟糕。


    在他已经在心底宣判了自己死刑的同时,一个温暖的怀抱降临。


    佘年失神,有些呆滞地侧过头。


    他看不到司祯的脸,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甚至有些脑子不打转地,不知道这个拥抱的含义是什么。


    司祯站着,佘年坐在床上,司祯显得比佘年更高一点。


    好听的声音飘进佘年的耳朵里。


    “对不起。”


    对不起,从最开始就忽略了你的感受。


    这句话像是按住了佘年身上的某个按钮,君^羊把八三凌企其呜三六佘年开始慢慢地,试探着伸出双手,小心地,视若珍宝地,搂住了司祯的腰。


    司祯安抚地拍了拍佘年的头。


    “尾巴不是那么重要。”


    “那是你的尾巴,所以才能讨我喜欢。”


    “你比尾巴更重要。”


    她看过他的过去,了解他的一切,所以理所应当地,他也该知晓她的曾经。


    司祯伸出纤细的手,点在佘年的额上。


    佘年闭上了眼睛。


    一些零碎的,不那么鲜艳的画面铺在他眼前。


    寺庙里的香火烟袅袅。


    “求仙人保佑,让我的病快快好。”


    “仙人,俺家大儿马上就要上学堂了,求是仙人给俺大儿一个高中的脑子。”


    “明日放榜,我儿必定高中!”


    “我的酒楼开张啦,今儿特意来找仙人还愿,也祝仙人在天上顺顺遂遂……”


    蒲团上,跪着一批又一批信徒。


    人来了又走,这座盛放仙人的庙宇始终有着最鼎盛的香火。


    有人来这里祈愿,有人来这里还愿。


    他们虔诚跪地,一步一叩。


    信徒对面的神像高高立在那里,看着那些虔诚跪拜她的信徒,神情悲悯。


    这样的寺庙有很多,这个神倾听了许多凡人的愿望。


    佘年置身于画面之中,久久立在神像之前。


    他看着神像,只觉得似曾相识。


    然后他走上前,在所有人都为了一己私欲而向神女祈愿的时候,轻轻为神女拂去裙角落上的灰。


    画面戛然而止。


    佘年有些晃神,看着面前司祯的脸。


    有一瞬间,司祯的脸和是神像的脸重合了。


    司祯看佘年呆呆的,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傻了啊?”


    “没有。”


    还清醒着,还能分清现实和刚才的幻境。


    司祯声音很轻:“那就是我。”


    凡人不可观神,她无法把天界之景展示给佘年看,也幸好,凡界也有她存在的证明。


    佘年有些怔住了:“你是神仙?”


    司祯挑眉:“对啊,怎么,我不像啊?”


    佘年老老实实点头。


    不像。


    按他所想,仙人该是那种,满心悲悯,高高在上的。


    司祯不是,司祯和他站在一起,司祯从不如神那样远隔云端。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会给他喂吃的,会温柔地捏捏他的肚皮。


    很真很真的一个人。


    司祯摊手:“事实就是如此。”


    “世人就是如此,喜欢根据自己的揣摩臆想,去定义神应该是怎么一个模样。”


    司祯随手挑了下自己的碎发:“谁说神仙就不能吊儿郎当呢,是吧。”


    佘年也点头。


    司祯说她是神仙,他就相信。


    司祯说神仙是吊儿郎当的,他也觉得神仙本该那样。


    司祯被逗笑了:“你一点都不怀疑我是骗你的?”


    佘年摇头。


    他拽住司祯衣角的手都变得小心翼翼,用的是之前替神像的裙角拂去尘埃那样的力度。


    他带着几分傻乐:“你是神仙,那你也有很多信徒吗?”


    “嗯,对啊,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那么多座庙宇分散在各个角落,每一间庙宇都有极鼎盛的香火,每一个地方都有她的信徒。


    佘年认认真真,带着一如往常地崇拜看着司祯:“我也是你的信徒。”


    他也是众多信徒之一,他站在信徒之中,远远的看着神就已经很好。


    司祯嘴角的笑有轻微滞涩。


    “你会一直当我的信徒?”


    说完,又哑然失笑。


    这甚至都不需要问,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小傻子,会把她的抛弃当成塌了天的大事。


    也只有这个小傻子,会没什么理由的,屁颠屁颠跟在她的后面。


    佘年点头,用很重的点头来做回应。


    佘年像是个好奇宝宝:“神仙可以听到愿望吗?”


    “可以啊。”


    佘年眼睛都带了光:“怎么听到的啊?”


    司祯:“就是,打开和凡界的沟通通道,会听到许愿。”


    佘年探身:“凡人许什么愿望都会帮他们实现吗?”


    司祯想了想:“那不是啊,还是要顺应规律,人人都许愿要成为皇帝,那总不能人人都是皇帝吧?”


    “但一些小的愿望还是能实现的,比如让生病的伴侣恢复健康,比如顺利开一家自己的小店。”


    “还有那些来求财的,我会掉点钱给他们,路上捡,也算实现他们的愿望。”


    看着佘年感兴趣,司祯捡着有意思的经历给他讲:“神不需要睡觉,但是我爱睡觉,所以有时候会被吵醒。”


    “有人会在我的神像面前吵架,还有一些夫妇貌合神离,女方求家庭和和美美,男方让我给他多纳个小妾。”


    佘年:“那你也满足他们的愿望?”


    司祯扭头:“我当然不,我让男方在和他相好的偷情时被抓住,让女方另觅他人嫁了。”


    “这也算实现了她的愿望吧?新的家庭很和美呢。”


    佘年笑出了声:“你好厉害。”


    能实现那么多人的愿望。


    “神仙的日子都很快活吗?”


    司祯想了想:“不是。”


    “如果真的那么无忧无忧虑,我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司祯的话音又慢慢轻了起来,食指重新放在了佘年的额间。


    时间迅疾奔走,不知道是几个寒来暑往的轮回。


    佘年目光所及之景都在变化,只有神像的模样未曾更改半分。


    但在画面停滞的瞬间,佘年看到自己手下的那块裙角碎了。


    旧的神像被推倒,新的神像被立起。


    “吃了我那么多的供奉,不实现我的愿望,呸!”


    “村子来的仙人可是和我说了,你是邪神,白拜你了。”


    “我就说这样的什么神女是不靠谱的。”


    “你这种神仙还是快快死去的好,你这个骗子!”


    佘年眼睁睁看着神女被麻绳捆绑着,拖拉着拽下神坛。


    而他刚刚轻拂过的裙角,也因为暴力地拖拽磕碎了,从神坛上掉了下来。


    佘年伸手去,把裙角接住。


    “你们不能这样对她!”他气得要冲上前和这些人理论。


    这是司祯,这是他的司祯,他想尽办法去哄去讨好的人,这些凡人凭什么把她推倒?


    曾经有着那样鼎盛香火的神女,只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传言,就被拉下了神坛?


    骗子究竟是谁?


    没人听到佘年说话。


    旧神像被拖到了荒郊摔碎。


    神女四分五裂,躺在污浊的泥淖之中,神情依旧悲悯如一。


    司祯看佘年心虚不稳,及时把手拿开。


    佘年眼中残存着愤怒的情绪:“他们凭什么那样对你?”


    司祯无所谓道:“神格破碎的神,都是那样的下场。”


    佘年的眼中多了紧张:“为什么你的神格会碎掉?”


    神仙不是无所不能的吗,还有人比司祯厉害吗?


    司祯垂眸,平静道:“仙之上有神,神之上有天道。”


    “他不允许有威胁到他地位的神存在,我被骗进了灭神阵。”


    “在被灭神阵绞杀之前,我打碎神格,在天道发现之前瞒天过海,把神力分成三份送到了下界。”


    “我自弃神位,换来了多世轮回的机会。”


    自弃神格,这不是胜利者的勋章墙,这是失败者的耻辱柱。


    她被逼到只能自弃神格才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有那么一瞬,司祯在回避佘年的视线。


    她一直都明白他对她有那种莫名的崇拜,他永远都觉得她很厉害。


    她不太清楚是什么支撑着他始终如一追随于她,她觉得或许是因为她强大,她有保护他的实力。


    或许起因是她在幻境,插手了他幼年的记忆,在他被蛇吞入腹中之前杀了那条蛇。


    如果云逐水不插手修真界,那她就是修真界最强,她可以带着佘年在修真界横着走。


    可事实上,云逐水作为天道,是凌驾于所有人的存在,包括她。


    她也没有那么厉害。


    她作为神,丢弃了神格,失去了她所有的信徒。


    世人需要神,所以建了一座又一座神像。


    在神不再是神的时候,这些神像就会被推翻。


    可神也需要她的信徒。


    当把强者的外衣撕下来,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在佘年眼前的时候,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还会如之前一样崇拜她,喜欢她。


    十拿九稳的神在此刻有了不是那样笃定的事情。


    佘年眼角红红的,他抱紧了司祯。


    他趴在司祯的颈侧,用足够让她听清,但轻缓的声音问她:“神格碎掉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痛苦?”


    他不觉得司祯没有赢过那个什么天道,就是一件耻辱的事情。


    他只是很担心,很心疼。


    他觉得司祯被逼到了只能自毁神格的份上,一定是穷途末路了。那时候的她会不会也很害怕,亲手打碎自己的神格,是不是也很疼。


    很骄傲的一个司祯,被她亲手打碎了。


    佘年眼泪又掉下来,好像替司祯掉下了她自毁神格时应该掉的泪。


    佘年捏捏司祯的后颈,又略带笨拙地,拍拍司祯的头:“不怕,不怕,我可以保护你,我会站在你前面。”


    他知道司祯的对手是怎样强大,可他没有生出惧意。


    他知道司祯是谁,只觉得庆幸,庆幸上天垂怜,真的把神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自始至终,从没有过一刻想过得到神的庇佑。


    他想站起来,站在神的面前,以凡人之躯,庇佑他的神。


    世人喜欢神,是因为神能永远无休止地满足他们的愿望。


    等到神没有这样能力的时候,她就会被拉下神坛。


    可佘年喜欢司祯,不是因为她是神。


    不是凡人对神那份天生的敬仰膜拜,不是因为神生而就是强大的代名词。


    和把他从蛇口中救出来的司祯相比,他更喜欢把他放在水里洗干净喂他吃鸡肉的司祯,更喜欢告诉他他不是生而不祥的司祯。


    她从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是神的时候,就在渡他。


    她不需要很强大,就可以得到他全部的喜欢。


    司祯终于开始正视佘年说的这句,我可以保护你。


    她抬眸和佘年的视线相对,看到了他眼里的坚定。


    她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他从来都不是说说玩的。


    在他知道她是谁,在他看到那些她并非强大的本质后,他还是会坚定地跟她站在一起。


    就像在关键时候他能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那样,他的喜欢永远赤诚而简单,没有利弊权衡,更不计后果。


    佘年抱着司祯,学她安抚他的样子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有棱角和倒刺的灵魂:“我跟他们不一样。”


    神像被众人推到的画面历历在目。


    佘年说:“我不需要你实现我的任何愿望。”


    “我也不需要你的庇佑。”


    “我是来实现你的愿望的,我也是来保护你的。”


    佘年把司祯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紧紧拉住,表示自己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可你该从我这得到什么。”司祯如是说。


    她给与,世人追随,这才是她所熟悉的模式。


    佘年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司祯的倒影:“我已经得到了很多。”


    得到了神给予的不单单是他。


    江羡好变成了最顶尖的符修,钟知齐再一次见到了年轻时的爱人,京妙仪跳出了累赘情爱的欺骗,花拙回到御兽宗没有埋没天赋。


    她甚至想把伤害她的陈清衣拉出剑宗那个火坑。


    她最开始说着自己志不在苍生,更不是救世主。


    可她在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神性,在第一次参加宗门大比,遇到江羡好的时候,她就出于本能救了她。


    她神格破碎,可她依旧是神。


    曾经佘年希望,看到司祯之好的人少一点,再少一点。


    他想把司祯从天上摘下来,让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这是他的神,他一个人的神。


    可现在他却又想放开手,把司祯好好地挂在天上。


    她是该有很多信徒追随的。


    她应当被很多人喜欢。


    那样香火鼎盛的盛况,不该就此断绝。


    她不该承受被打碎重塑的痛苦,她应当永远骄傲恣意。


    这次,不是司祯多次反复对佘年肯定,我会一直喜欢你。


    佘年拂着司祯的裙角:“我会永远追随你。”


    司祯瞳孔颤了颤,这一刻,她才确定,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让她不必成神,就可以拥有永远忠诚的信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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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95


    纯情小狐狸的小把戏


    小五站在妖宫的大门口, 略带焦急,做翘首以盼的姿势。


    守门的几个妖侍卫目不斜视,表情严肃。


    小五原本是在妖宫里溜达着的,准备到厨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但却看到了一个端着药碗, 怒气冲冲, 御剑而出的赭红色身影。


    尊者气得连手里的碗都忘记放下了。


    观此景色, 小五啧啧咂嘴, 稀奇。


    但等了一日,整整一日,他都没有看到尊者的身影。


    他托着下巴,拧起好看的眉。


    这就不对劲了。


    尊者不在, 这很常见, 毕竟尊者总是忙忙碌碌。


    但尊者的狐狸不在, 这就很奇怪。


    狐狸连最基本的行动能力都没有了, 也不是尊者带他走的,那狐狸去哪里了?


    思考很久, 他推测,狐狸跑了,尊者去追了。


    这让他有些凌乱。


    狐狸要是真的跑了,尊者生气了,还会愿意帮他回合欢宗吗?


    他这样的小角色不会就被忘在这个到处是妖的妖宫了吧?


    真完蛋啊, 这里的妖他一个都打不过。


    所以小五开始焦虑地等在妖宫门口,像是等待父母吵架结束的孩子。


    眼巴巴的。


    等了有一日, 站在门口的妖侍看不过眼了, 开始问他在等什么。


    这妖宫里上下也都知道, 最近来了一个人族客人。


    没有让客人在门口等一天的道理。


    小五焦虑回答他们:“我在担心你们妖主和我们尊者发生一些感情危机。”


    孩子在担忧自己会被判给父亲还是母亲, 小五在担忧他到底能被妖主还是尊者捞回合欢宗。


    为首守门妖侍听了小五的顾虑, 挥了挥蒲扇一样厚重的手:“那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小五对这段感情不是很有信心。


    妖侍带着一种莫名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优越感。


    他们妖主相思成疾,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


    妖侍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摸了摸因为得意而露出来的耳朵:“你知道,在你之前,像这样等在妖宫门口的是谁吗?”


    小五:“是谁?”


    妖侍的扑克脸带了一点神秘色彩:“我们妖主。”


    神秘色彩里还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骄傲。


    不是,他骄傲什么?


    “那妖主站在这里,是在等什么?”


    “当然是等你们尊者。”


    小五脑子里开始还原当时的场面,然后一言难尽看着扑克脸要龟裂的妖侍。


    原来你们是在为你们妖主的恋爱脑而骄傲着?


    不可思议。


    你们妖族现在是这个风气?


    妖侍:“你如果是在这里等尊者和妖主,那你可以放心,我帮你看着,等他们回来了,我派人第一时间告诉你。”


    小五婉拒了妖侍的好心:“多谢你了,我还是再等等。”


    妖侍点点头也不说话了。


    他想等,那就等吧,总归尊者和妖主不会很晚回来的。


    佘年恢复妖力后,整个妖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他身上甚至还带着一种,曾经没有的温和,就像是神像带有的那种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气质。


    司祯从乾坤袋里找出他的衣裳,然后给他穿好。


    左看右看,感觉到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你变狐狸我瞧瞧呢?”


    几乎是司祯话音刚落的瞬间,床上就安静坐着一只优雅的小狐狸。


    狐狸比之前更要大了一圈,身上的黑纹褪地一干二净,连带着身上的毛发都更柔软,还带着一层光,暖意融融。


    司祯抱起来吸了两口狐狸。


    狐狸香香。


    狐狸被吸,作为交换,他开始问问题:“你说的那个神力……”


    好像是重新恢复神格的关键。


    所以狐狸格外在意。


    司祯边吸狐狸边回答:“我把神力分成了三份,送到下界。有一份伴随我记忆的恢复已经回归到我的身体里了。”


    被用来救了狐狸。


    “还有一份在曾木柔那里。”


    狐狸歪头:“你没有拿回来吗?”


    司祯神情微微凝滞,然后笑了笑:“这份不急。”


    曾木柔之前是要给她的,几乎是在她记忆恢复之后,就要把神力送到她的身体里。


    但曾木柔身上的那份神力不在了,她就要结束这一世,回到天上。


    眼下天界算不上安稳的地方,现在回去,势必要遭受云逐水的针对。


    曾木柔回去了,格梦会难过,钟知齐也会难过。


    佘年追问:“第三份呢?”


    司祯回神:“第三份在剑宗。”


    “我在记忆恢复后,能隐约感觉到神力所在。”


    “神力越想回到我的身体,我的感应就会越强烈。”


    佘年明白了:“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是,端了剑宗,拿回神力。”


    司祯敲了敲他的脑门。


    感觉狐狸都被她带坏了。


    “不,我们要做的,首先是把小五送回合欢宗。”


    之前答应小五的事她当然还记得。


    毕竟马上他跟佘年都不在妖界了,把小五一直放在妖宫,也不合适。


    “交给你个任务。”司祯打了个响指。


    变回人形的佘年坐直了身子,眼睛都更亮了一点。


    这还是他第一回 ,在司祯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新奇,又让他欢欣。


    心中有种被欢愉塞满的饱胀,然后化成水,在心湖涤荡。


    如果不是佘年在有意控制,他的九条尾巴都要冒出来了。


    “在去剑宗之前,我要去改个阵,你帮我把小五送回合欢宗。”


    司祯揪了缕神识给他,像最开始参加宗门大比一样:“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要找我。”


    佘年点头,把一缕轻飘飘的神识好好放起来。


    他也很满意司祯的安排。


    他的确有事情,需要去合欢宗,这件事最好还不能被司祯知道。


    二人在青鹤巷分道而行。


    佘年一直看着司祯的身影消失,才往妖界赶。


    小五原本在妖侍的安抚下,对司祯他们的感情又有了一定的自信。


    但是看到佘年一个人的身影,他又有些不自信了。


    现在这是个什么是情况?分道扬镳了?他被判给妖主了?


    小五捶胸顿足。


    他虽实力不怎么强,但作为一个修真,怎么也该是被判给尊者才对啊。


    司祯不在身边,佘年面无表情,显得很不好接近。


    “走。”


    小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你恢复啦?”


    佘年言简意赅:“对,走吧,我送你去合欢宗。”


    小五眨眨眼。


    该不会是他和尊者双修,吸走了尊者的灵力,才得以恢复的吧?


    那尊者呢?尊者安全吗?


    小五一通脑补,很为尊者担忧。


    但在衡量了自己和佘年之间是那巨大的实力鸿沟后,他保持了沉默。


    等着吧,等回到合欢宗,他就要把这件事告诉长老去。


    佘年挥手,以妖力裹住小五。


    伸手撕开一道缝隙,带着小五进去了。


    “其实你可以把我塞进去,我会自己回去。”


    佘年默不作声。


    “你不用费如此功夫。”


    佘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他:“你答应我什么你都忘记了?”


    现在的佘年的妖主的模样,眼睛更狭长,整个人更有气场。


    因为要用妖力维持缝隙的稳定,身上带着骇人的妖气,小五甚至看到了他背后独属于远古大妖的九尾狐虚影。


    小五脑袋上缓缓地冒出一个问号。


    这个语气,这个问题,显得他很像某种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他答应过什么大事吗?


    佘年抿唇,不明白为何如此重要的事情,他都会忘记。


    他耐着性子提醒:“你说会给我赤碧果的种子。”


    小五把心又放回去。


    他以为是什么事。


    种子,长老有很多。


    长老还找了很多花匠来种树呢,结果一株存活的苗苗都没有。


    如果是妖主要,长老肯定给。


    小五点头:“我会帮你同长老说的。”


    佘年也点头,认为和小五达成了一致。


    佘年的速度很快,回到合欢宗的瞬间,佘年就把小五身上的妖力收了回来。


    小五没了禁锢,用着自己半吊子的修为往京妙仪那里跑。


    非常没有形象地,扯着脖子吼:“长老,长老,快救救尊者!!”


    小五看着人柔弱,这一嗓子喊的是中气十足。


    京妙仪的岛上探出了几个面容姣好的脑袋,在看到是小五这货后,又齐齐把脑袋缩回去。


    佘年眉头皱地很紧:“司祯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小五脚底跟抹油了一样。


    哼哼,出什么事了你还不知道吗?虚弱的你和生龙活虎的尊者一起出去了,怎么单单就你生龙活虎地回来了?


    有猫腻!借着双修之名对尊者施加迫害。


    一阵极淡的香风飘过,京妙仪的倩影出现在岛屿的上空。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没个形象。”


    小五看到京妙仪,妙变柔弱,缩到了京妙仪的身后。


    狐假虎威看着佘年,对京妙仪添油加醋:“他,他害了尊者!”


    京妙仪举着镜子,来来回回地看,脸上是匪夷所思的神情。


    小五小声:“长老,先别照您那镜子了,出事儿了……”


    京妙仪深感丢面子:“快别喊了。”


    然后对佘年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听司祯说,你最近出了点事儿?现在瞧你大好了,恭喜。”


    什么害了尊者。


    司祯可在通讯镜上跟她说了,她家小狐狸要送人过来,让她帮忙瞅瞅小狐狸有没有按时到。


    人两口子感情好着呢,可别乱造谣丢她的脸。


    因为司祯的关系,佘年和京妙仪之间的氛围很和谐。


    佘年:“是她治好的我。”


    狐假虎威地小五戛然而止,安静如鸡。


    佘年一身黑衣,看着气势凌然,实际上背在后面的一只手微微出汗。


    “是这样的,我此番前来是想讨要点,赤碧果的种子……”


    佘年很快补充着:“长老看中了妖界的什么东西,可以尽管开口。”


    京妙仪看穿了纯情小狐狸想讨主人欢心的把戏,眉毛微挑:“你要赤碧果的种子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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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96


    小狐狸要杀人


    这大概是妖主第一次开口和别人讨要什么东西, 无论是眼神还是姿势都非常不自然。


    京妙仪看着这只纯情狐狸,感叹无怪司祯要在通讯镜叮嘱她,看看狐狸有没有按时到合欢宗。


    这种小狐狸,不看好了, 容易在路上被拐。


    佘年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 , 斟酌着语句:“她喜欢赤碧果, 我想给她种赤碧果。”


    京妙仪笑意很深:“可赤碧果这种果子, 娇气的很,很难种出来的。”


    她手指点了点,虚空出现几个精致的花盆。


    花盆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花盆里的苗苗是一株更比一株萎靡。


    “哝, 我找人精心伺候的, 也就只长出来半个手掌的高度, 就枯死了。”


    京妙仪摆出事实, 告诉佘年种赤碧果绝非易事。


    “我的花匠说,这赤碧果种子, 需每个时辰浇一次水,每次浇水要按滴来浇,种子长出了根,就要用灵气一直温养起来,不能热了, 不能冷了。”


    她挽了挽披帛:“如此,你还要赤碧果的种子?”


    佘年看着面前几个花盆里枯地姿态各异的幼苗, 神情更严肃了几分:“要。”


    京妙仪笑出了声:“你想种出这种果子, 是为了和司祯双修?若是如此, 我这里有大把其他果子可以替代。”


    佘年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想到司祯, 他的耳垂红了红:“不是。”


    他没有别的目的。


    “她只喜欢吃这种果子。”


    司祯念叨了很久。


    妖界的果子千奇百怪,各种味道的应有尽有,但司祯吃什么都兴致缺缺,不管桌上摆的是什么,总吃几口就放下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但他都记住了。


    京妙仪不再问了,把那些丑到千奇百怪的苗苗都收起来,虚空中多了一个盒子。


    “种子,拿去吧。”


    佘年伸手拿过,拇指在木盒上摩挲了两下,犹豫开口:“这件事还请长老保密,不要告诉她。”


    京妙仪正在戳通讯镜的手停了下来:“哦?”


    “这是好事儿啊,告诉她,她就会多宠爱你一分,不是吗?”


    她岛里那么多的男宠,为她做了点什么事情,恨不得写在脑门上,就怕她看不到。


    佘年看着手里的木盒:“种不出来,我怕她不开心。”


    她当然不会直接了当告诉他,她不开心了,甚至怕他沮丧反过来安慰他。


    但提前告诉她,总归是让她有了期待。


    有了期待,却不能满足这份期待,这样不好。


    京妙仪这回是真哑然了。


    她摇头笑了笑,司祯还真的搞了一只这么单纯不求回报的狐狸。


    真稀奇。


    “回去吧,司祯还在等你。”


    佘年轻轻点头,学着司祯教他的人类的告别语言:“告辞。”


    看着佘年的身影渐远,京妙仪回过头看藏在她后面的小五,一时语塞。


    小五知道自己脑补过度,头低起来:“我做了错事,长老惩罚我吧。”


    这话一出,京妙仪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总归是个年轻的孩子,心也是不坏的。


    “算了,你也是担心司祯。”


    香风渐远,京妙仪又回自己的软塌上端详那姿态各异的丑苗苗了。


    小五留在原地摸摸后脑。


    “嘿嘿,没有惩罚。”


    京妙仪的声音响彻她的岛屿:“去把后院的鸟毛都扫了。”


    小五身形一顿,笑脸一垮。


    后山那头烈鸟,不仅要扫毛,还要铲屎。


    他以后再也不胡乱脑补了T^T。


    佘年准备先回青鹤巷,之前以为他自己要死掉的时候,他把很多带有司祯味道的东西都拖到那边去了。


    后来走的比较急,这些东西都没有带走。


    司祯的味道是他的。


    那些东西都要拿回来放好。


    “终于肯出来了。”


    在佘年伸手准备推开朱红大门的时候,背后传来了老头嘶哑的声音,语调诡怪,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佘年转身,面无表情看着面前之人。


    这个老头他并不认识,但他认识他身上的道袍。


    白色道袍,剑宗之人。


    “虚弱至此竟还敢出来,我看你是不想……”


    老人身上的白色道袍,和他诡谲的神情格格不入,看起来十分古怪。


    佘年瞳孔一缩,眼中多了妖兽的血性,五指成抓,直奔面前之人的心脏。


    司祯和剑宗势不两立,司祯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


    佘年突然的动作让沈任收回了所有的狠话。


    他被迫承受森然的妖气,识海被远古兽吼侵占,他调动全身力气后退,还未接招,就被逼至只能躲避。


    沈任所有的狠话都被吞进了肚子,心底一片骇然。


    不是说妖主已经受伤了吗?为何会有如此实力?


    佘年一击不成,不退更进。


    沈任在脑中疯狂嘶吼:“我主救我!妖主没有受伤,妖主绝不是我能可以匹敌的对手!”


    他只是想在主没有下界的时候,避开缥缈宗的众人,把顾云飞给杀了。


    没想到在缥缈宗周围打听消息的时候,意外碰到了妖主,这才想按照主的吩咐,把妖主的筋骨取走。


    可现在妖主不仅没有受伤,实力反而更近一层。


    别说取走妖主的筋骨,如果主不赶来救他,他就要死在妖主的手里。


    几招之后,沈任的脖子落进了佘年的手里。


    佘年骨节分明的手捏住沈任脆弱的脖子,指尖用力。


    “嗬……嗬嗬……”


    沈任脸色涨红,只感觉身体里的空气都被抽走。


    佘年另一只手隐约出现兽形,指尖尖锐纤长,刺进了沈任的心脏。


    在指尖沾染血液的瞬间,佘年想到了在秘境时,司祯要杀宋时禾时说的话。


    她的金丹是被剑宗之人联合起来生生捏碎的。


    佘年眼睛狭长,带着血光,头却微微歪了歪,像是个尚在学习的稚儿。


    他的手在沈任的腹上摩挲,回忆司祯教给他的知识。


    金丹,在哪里。


    沈任几乎被吓破了胆。


    他在妖主的手下为何为一点反手之力都没有?


    他的身体里明明有主给他的一份力量,现在被压制着,完全使不出来。


    佘年终于露出来在看到沈任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他脸上带着一种,很纯粹的快乐。


    “找到了。”


    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学的是司祯那股干脆利落的劲。


    咔嚓——


    伴随一声清脆的,金丹破碎的声音,是沈任凄厉的嘶嚎。


    佘年满意了,继续完成自己刚才没干完的事情,挖心。


    彻底杀了沈任。


    在沈任以为自己只能等死的时候,他身体一轻,周围的场景在瞬息间变了模样。


    终止调息,强行下界的云逐水表情淡淡:“废物。”


    沈任趴在地上,捂着脖子,几乎把肺管子都咳了出来。


    他心底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在刚才,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了那里。


    在平息心情之后,沈任坐了起来。


    没打过妖主怎么能算是他废物?是消息有误。


    沈任的表情也不好看:“妖主没有受伤,更没濒死,他更强了。”


    “更强了?”


    云逐水把这句话在嘴中反复咀嚼。


    “司祯啊司祯,你用神力救无甚大用的一只小妖?”


    云逐水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我还以为,你会把神力用来对付我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你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沈任带着疑惑:“主,您留给我的力量,在妖主面前完全施展不开,您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云逐水语气平淡:“当然没问题。”


    沈任踌躇着没再开口。


    云逐水也并没有打算帮他解惑。


    神分了神力,救了一个不相干的妖,这妖的身体里当然就有了神的力量。


    凡人之躯承受不了神力,也多亏了那不相干的妖有远古血脉。


    云逐水眼中流转了诡谲的光,然后睥睨着沈任。


    废物。


    佘年看着人在自己的手下,凭空消失,有些呆滞。


    怎么消失的?是被人带走的吗?


    来无影去无踪的,他没有感受到一点异常的气息。


    佘年妖气收敛,狭长的眼睛也慢慢恢复了原样,有种大狗狗的无助。


    他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应该是好心办坏事了。


    会不会给司祯添麻烦了。


    佘年头微微低下去,拿出司祯给的那缕,被他保护的很好的神识:“不许,告诉她。”


    他得亲自去道歉。


    神识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人性化地摆了摆身体。


    不知道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司祯交给他的任务只是把小五送回宗门,他不仅多拿了点种子,还没能把伤害司祯的人彻底杀掉,留了后患。


    佘年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整个狐的周围,都是一种萎靡的气氛。


    司祯蹲在阵法的周围,看着阵法书。


    她实在讨要阵法,但不学又实在不行。


    感觉脑袋木木的。


    混沌之中,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不许告诉她。”


    司祯把阵法书一撂。


    不许告诉谁,她吗?


    想了想,司祯又磨着牙把书捡起来,对照着面前的阵法继续整理阵法纹路。


    现在赶时间。


    等着吧,等等再收拾狐狸。


    还有小秘密瞒着她了,这还了得?


    这日,剑宗山脚下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各大宗门的人三三两两汇聚在一处,等待剑宗新宗主沈任出面开宗门。


    修真界各宗门的人聚在这里,原因也十分简单。


    最后一次宗门大比的时间提前了。


    至于为何提前,剑宗只说是大比的场地有了提前开启的迹象,邀参加大比的各位提前入住剑宗,以待秘境的开启。


    但众人现在最关注的事情,不是大比时间提前。


    “你们听说了吗?剑宗要请回他们的首席。”


    一群高手聚在剑宗门口聊起了剑宗的八卦,就差手里拿把瓜子了。


    “首席?剑宗的首席可多着呢,死了很多个,你说哪个首席?”


    “当然是活着的那个。”


    “司尊者?别逗了,以司尊者如今的实力,怎么会答应剑宗如此要求。”


    “就是就是,剑宗想的也太美了。”


    说话的人嗨呀了一声:“宗主可说了,希望和司祯握手言和,只要司祯愿意不计前嫌,他可以下跪道歉。”


    【📢作者有话说】


    狐狸揣揣手:紧脏.jpg。感谢在2023-12-19 20:03:40~2023-12-20 21:1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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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97


    不惩罚你,你很失望?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 沈任带着紧张,心中不平:“我真的要下跪?”


    对司祯下跪?对那个小丫头片子下跪?


    不管现在的司祯强大到何等地步,在沈任心里,还残存着她曾经的身影。


    那不过是一个能被他随意利用的物件, 他在最初甚至能轻易把转生符刻在她的金丹上。


    最开始, 她也仅仅只是一枚棋子。


    沈任心里是一种地位调转的不平衡。


    云逐水对沈任的情绪视而不见, 他用着沈任的眼睛, 环视四周,在寻找着司祯的身影:“只是磕一个头就能把她给请来,这是你的荣幸。”


    云逐水笑意浅浅,像是想到的什么好玩的事:“要知道, 想给她磕头的人数不胜数, 要是早个千万年, 还轮不上你呢。”


    沈任不知道云逐水何出此言, 把心里的不平压了回去:“主为何执意要让司祯来剑宗?”


    云逐水:“当然是让她来参加最后一场宗门大比。”


    他的笑意越发深:“我费尽心思搭好的台子,主角不来, 那怎么能行?”


    沈任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云逐水没有在人群中找到司祯的身影,也并不着急。


    总归离宗门大比开始的时间还早。


    司祯睚眦必报。剑宗宗主姜淙是死了,还有个沈任没死呢。


    她总归是要来的-


    “嘿,你,不要闲着, 把后园子里的菜都给浇了!”


    剑宗外门弟子三芷两手叉腰,看着在太阳底下, 像是猫儿一样晒太阳的人, 呵斥道。


    在晒太阳的人一身简陋的剑宗道袍, 背对着三芷。


    听到呵斥后, 身形一顿, 又慢悠悠把懒腰伸完:“好嘞,这就去。”


    身子没怎么动弹,但嘴巴答应地很溜。


    三芷眉毛倒竖,手里的扫把挥舞地虎虎生风:“快去快去!现在各宗门的高手都聚在剑宗,还要用后园子的菜做饭呢,可别耽误了事儿!”


    一身懒骨头的人最终站起来,戳了戳手里的通讯镜:“去了去了,别催了,命都给你催没了。”


    她转身看了三芷一眼,往她的方向走去。


    三芷呵斥的声音小了不止一点。


    她太好看了,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英气和慵懒在她身上被结合地很巧妙。


    “咳咳,快点,手脚利索点。”意识到自己的失神,三芷放大声音,找回颜面。


    软骨头慢悠悠提起三芷身边的空水桶:“知道了。”


    她比三芷还高,微微弯了腰和她平视:“多好的小姑娘,别这么暴躁呀。”


    三芷的嘴巴又被塞住了,挥挥手把人赶走,然后捂了捂自己略红的脸蛋子。


    她就说不能因为缺人手就乱招人,这都招的什么啊。


    自从剑宗大门敞开之后,剑宗大门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但独独没有司祯。


    云逐水有些坐不住了。


    按他所想,司祯应该高调地出现,可司祯像是销声匿迹一般,就是在妖界的眼线也完全没发现司祯的踪迹。


    云逐水遣了沈任多次去看来访人员的名单,反复多次确认。


    司祯确实从没现身过。


    所有人都在讨论司祯是不是会原谅剑宗,代表剑宗出现在宗门大比上。


    但身处舆论中心的司祯,如今正在拿着水瓢,给一群小嗷嗷待哺的小青菜浇水。


    秉持慢工出细活的原则,她一边干活,一边摸鱼。


    浇一瓢水,拿出通讯镜戳戳点点。


    司祯:你怎么还没来剑宗?[发怒.jpg]


    佘年:我去青鹤巷拿你的枕头。


    司祯:我的枕头为什么会在青鹤巷。


    佘年:上面有你的味道。


    佘年:我,以为自己死掉……


    佘年:偷偷带走。


    佘年:我会马上到剑宗去的。


    佘年面前是一排的花盆,他手忙脚乱地给每一个花盆滴水。


    一边滴水,一边用通讯镜回司祯的消息。


    他看到司祯发了一个发怒的小人,忍不住紧张,感觉司祯就好像这个小人一样,已经生气了。


    可种赤碧果这种不太能做成功的事情,是不能提前让司祯知道的。


    不想让她空欢喜。


    他点开司祯发的表情,发现这是一整套的小人表情。


    于是从里面选取了一个最和善的。


    佘年:乖巧.jpg


    佘年:我在努力赶过去。


    司祯随手撒了一瓢水,等着吧,等他来了,就薅他的毛,揪他的尾巴。


    揪尾巴……


    司祯不着调地思考着揪尾巴这究竟能不能算是一个惩罚。


    她感觉会把狐狸给揪爽。


    “快去送饭,耽误了事儿有你好看!”中气十足的催促声让司祯回神。


    为了方便做饭,这片菜园紧连着伙房。


    端着饭菜的人佝偻着腰背,被膀大腰圆的厨子泄愤一般踹了一脚后,呜呜啊啊地表示不满。


    字不成句,话也不在调上。


    三芷从司祯背后探出一个脑袋:“你!在!偷!懒!”


    司祯歪头,和三芷对视,没有被抓包的窘迫。


    眼睛半弯,眼含深意。


    三芷要说的话又梗在喉咙里。


    司祯又看了眼送菜的人:“感觉他有点可怜。”


    三芷咳嗽两声,找回威严:“那是哑奴。剑宗是个正派大宗,会收留这些不能自己独立生活的残疾人来外门,干些不需要见客人的活儿。”


    “这个厨子颐气指使惯了,脾气不好。”


    司祯嘴角弯弯:“你真厉害,知道的好多。”


    三芷别过头:“那当然,也不瞧瞧我在这里干了多久。”


    说完,扯嗓门对厨子喊:“回去好好做你的饭!呜呜咋咋地干什么!”


    厨子本想喊回来,看到人是三芷后,又把话吞回去。


    司祯笑了笑,然后看着三芷,作疑惑的样子:“但是给人送饭,这不是需要见客的差事吗?哑奴去是不是不太好?”


    三芷:“这你又不懂了,哑奴不是给客人送饭,也不需要见人。”


    司祯:“那是怎么送饭?”


    三芷:“她只需要把饭放在门口就行啦。”


    “你问这些做什么?这些我也不知道很多,反正那哑奴送饭的地方古怪地很,你可不要去。”


    她不自然地描补:“我这都是看你干活乖巧,才和你说的。”


    司祯看着手里的水瓢,和统共浇了没有几瓢水的地。


    嗯,她干活很乖巧。


    三芷担心司祯不听自己的话:“你是新人,我还是多和你说几句。那个地方叫化府,关押了很穷凶极恶的犯人,这是剑宗心照不宣的秘密,你不要试图去触碰这个秘密。”


    司祯点点头,懒洋洋的骨头都正了几分:“我是最乖巧不过的人了,我不会随便过去的。”


    三芷这才放心离开。


    三芷离开后,司祯看了眼脚边的水桶,水桶里的水像是有了意识,自己跑出来,化成几股灌溉在田里。


    司祯拍拍手上的泥。


    好了,乖巧如她,得去看看那个化府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隐匿气息,跟在哑奴的身后。


    哑奴走的路歪歪扭扭,十分荫蔽。


    饶是司祯已经恢复了在剑宗的记忆,却也不记得剑宗有这种荫蔽的地方。


    她凝神聚气,继续跟着哑奴。


    路越来越窄,一丝阳光都照不进来。


    脚下的路是往下走的,两边的墙壁却越来越高,四周的温度也逐渐降低。


    行至最里处,是一角小门。


    哑奴把饭放到了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后,就转身离开了。


    司祯攀在墙上,看着那紧闭的小门。


    过了很久,门打开了一道缝。


    一只苍白地像鬼一样的手伸出来,拿走了食盒后,门又迅速关起。


    司祯摸着丹田,在开门的瞬间,她能感觉到门内有什么在和自己体内的力量呼应。


    “祯祯,那个门里,有阵法。”


    江羡好在司祯的簪子里未出,轻声道。


    “什么阵法?”


    江羡好:“我觉得有些熟悉,但知道具体阵法,还得去里面看。”


    司祯:“不急,下次再找机会。”


    现在动手容易打草惊蛇。


    司祯溜溜达达回去,手里还挎了个菜篮,任谁问都是摘菜去了。


    经过厨房的时候,把菜篮子扔进去,拍拍手回自己的住处。


    剑宗地大,就是外门弟子,也有自己的住处。


    只不过住处不是草屋,就是木屋。


    司祯来的时候挑了个僻静的地方。


    刚开门,就见床上坐着佘年。


    他乖乖巧巧:“姐姐,我来找你了。”


    司祯随手掐了个诀,布了个简单的结界。


    “什么时候过来的?”司祯双手抱臂看着床上的人。


    不是佘年要坐在床上,是这屋子简陋,没桌子没凳子。


    他只能坐在这里等司祯。


    “刚来不久。”


    佘年想起了自己见到司祯,要做的第一件事。


    他挥手,棍子,绳子,刀剑在司祯面前一字排开。


    司祯挑眉:“嗯?”


    佘年向司祯走近,头底下来:“我好像干了错事。”


    “什么错事?”


    他鲜少有这样的时候,司祯也不由严肃起来。


    佘年:“我没能杀了沈任。”


    他在来找司祯之前,看到了之前在青鹤巷没杀死的人,知道了他的名字。


    司祯把佘年拉起来左右看看。


    沈任死不死的倒是次要,最主要的是,她的狐狸没受伤吧?


    佘年把事情详细告诉了司祯,越说越觉得愧疚。


    如果他的手能再快一点就好了。


    司祯听完这个,根本不算大事的事,又看看佘年负荆请罪般放在她面前的那些惩罚工具。


    “你不许神识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


    佘年点头:“我想自己道歉。”


    “我很意外你会捏碎沈任的金丹。”


    佘年眼底有不符合乖巧外表的兽性:“他之前就这样伤害了你。”


    司祯随便捡了根绳子放在手里:“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


    不管是她被捏碎金丹,还是他差点杀了沈任,都不算大事。


    “你不需要道歉,你做的事也没有给我添麻烦。”


    司祯拽着绳子,佘年的眼神被绳子拴住。


    司祯并没有怪他,但是他心里却不是多开心。


    司祯把手里的绳子紧了紧,不出意外地看到佘年的瞳孔缩了缩。


    她嘴角弯弯:“我不惩罚你,你好像很失望?”


    第98章 98


    小狐狸,你有什么愿望


    没有惩罚, 是失望吗?


    司祯把灵力注入到绳子上,随意开口道:“你找到绳子居然是一件灵器。”


    佘年目光跟随司祯的动作,也放在了那段绳子上。


    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无端的渴望,就在司祯用灵力的那瞬间。


    因为渴望, 他抱住了司祯的腰。


    他的手指在司祯的后腰摩挲, 带着一种试探, 和难以发现的侵略。


    司祯打掉佘年的手:“现在还不行。”


    佘年把头埋在司祯的颈窝, 司祯的身上还有残存的灵力,闻起来有种特别的味道。


    狐狸开始吸人了。


    他无意识在司祯的颈窝小幅度地蹭了蹭。


    司祯把他的头推了推:“痒。”


    又补充着:“都说了现在还不行。”


    佘年的眼神有些迷茫,不行?什么不行?


    “你用这种单纯无辜的眼神看着我也没有用的,等会还有正事。”司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求欢。


    佘年被说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是觉得司祯很香。


    “我找到神力在的地方了。”司祯说起了正事, 转移佘年的注意力。


    “神力在哪?我帮你拿回来。”


    佘年的脸被司祯推开了, 但手依旧倔强地拽着司祯的小手指。


    他们毛茸茸非常喜欢黏着人类。


    司祯余光看到佘年的动作, 觉得怪可爱的, 没有制止。


    “不急,等晚上的时候再去找神力。”


    哑奴在接近晌午的时候送过了一顿饭, 在晚上的时候,大约还会再送一次。


    窗外淅淅沥沥下了雨,天慢慢暗下来,冷风慢慢地吹。


    司祯住的地方比外门弟子还差一点点,因为房子偏僻, 容易在修缮的时候被遗漏。


    风从关不死的窗户边溜进来。


    佘年变成狐狸,用大大一条尾巴盖住司祯。


    在妖兽的世界, 天气明媚才适宜外出打猎。


    像这样的天气, 是该蜗居在洞穴, 闭门不出的。


    司祯怕狐狸冷, 身上有微光蔓延, 若有若无的灵力从身体溢出,吹散往狐狸身上跑的冷风。


    狐狸像是烤火一样,感觉到了温暖。


    司祯身上又散发出那种香甜诱人的味道。


    整张狐狸都摊开了,四肢慵懒地自然下垂,盖在司祯身上的尾巴时而扫过司祯下巴的软肉。


    然后尾巴就被司祯掐住了:“哪里学来的?”


    小狐狸学会勾引人了。


    狐狸舒服地哼哼唧唧,发出细小可爱的声音。


    屋内一片静谧,突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你是不是又偷懒了?!”


    司祯把狐狸往床尾塞了塞,起身开了门。


    三芷的脸鼓成包子:“我就知道,你又不干活。”


    司祯半个身子靠在门框上:“干活?这雨都下起来了,就不该浇菜了吧?”


    三芷:“不浇菜当然还有别的活儿。”


    司祯懒洋洋的:“前院子扫了,后院子的草也除了,厨房的菜也送过去了,还有点别的什么需要干的?”


    三芷鼓鼓嘴:“今天怎么那么勤快……”


    屋子里有细微的声音。


    三芷探头,但司祯比她高了一头,又侧了侧身子,她看不到。


    “什么声音?”


    “我养的小猫,你要看看吗?”


    三芷对这些过敏,噔噔退后两步:“吃饭了,餐桌给你留饭了,快来吃。”


    吃饭了……


    司祯笑容变深。


    三芷是真的不大喜欢毛茸茸,没多呆就走了。


    三芷前脚刚走,司祯背后就多了一个人从背后拦住了她的腰。


    佘年的声音带着热气:“你还养了一只猫?”


    言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独占欲。


    司祯捏捏佘年的耳垂:“就是你啊。”


    “走,现在可以去找神力了。”


    佘年拉着司祯的手指,走在她的后面。


    在看到前面的路越来越窄后,他慢慢拉进了跟司祯的距离,走在了她的前面。


    司祯像晌午一样,更在哑破的后面。


    晌午还略微见光的地方,现在能见度很低。


    周围是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还有风吹过,树叶相碰的声音。


    越靠近那扇门,司祯的心跳就越快一点。


    司祯拉着佘年在外面蹲了一会,一直等哑奴把食盒放在门口,原路返回,身影消失在这条路上才出来。


    门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看着厚重古朴。


    司祯就站在门前,等门开的一瞬。


    佘年五感调动到了极致,他耳朵动了动,拉着司祯的手收紧。


    司祯按住他的手以作安抚。


    吱哑——


    门缓缓而动,一只白到几乎不正常的手探了出来。


    在这只手接近食盒的时候,司祯冷不丁地握住了这只惨白的手臂,佘年和司祯配合着,把门是彻底推开。


    司祯闪身进去,佘年紧随其后。


    门又被关上了。


    这是一处山洞,山洞里略显阴冷,周围是或暗淡或浓烈的蓝光。


    一股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


    被司祯抓住的人一脸惊恐,整张脸被蓝光衬地分外诡异。


    司祯定睛看过去:“楚漓?”


    但楚漓带给她的震撼,远远没有周围蓝色的光带给她的震撼大。


    悬浮在半空中轻飘飘的那些东西,是雷灵根。


    这有一整个山洞的雷灵根。


    整个山洞那刺鼻的香味之下,是腐臭的血腥味。


    “你这种废物也配那么多的强者的雷灵根来温养你?”


    司祯语气带着怒意,将所有的雷灵根都收进了乾坤袋。


    在司祯动作的时候,楚漓挣开她的手,往某个角落里钻。


    司祯察觉到了不对劲,跟了过去。


    在瞬间,繁复的阵法纹路在山洞的地面蔓延开来。


    三个人的身形瞬间消失,整个山洞依旧散发着诡异的蓝光。


    佘年一心都放在司祯的身上,把全部的注意力都给了司祯。


    在司祯动了的瞬间,他也动了。


    阵法的另一端,是极致压抑的气氛。


    周围荒芜地像是从未有活人来过一般。


    但在这里,司祯感受到了极强的神力的气息。


    楚漓进了阵法后,就消失在她的视线内。


    司祯展目望去,一棵巨大的树拔地而起,在地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阴影之内,立着一排又一排墓碑。


    这棵树枝繁叶茂,枝丫不是纵横着生长,而是像一个球状,无论是枝干还是树叶,都在以一个保护的姿势,守护着树心的东西。


    司祯看这棵树看得出神,她慢慢朝这棵树走去。


    佘年眼看着司祯站在悬崖边,一脚已经悬在空中-


    与此同时,剑宗主峰最高处,沈任睁开了眼睛。


    云逐水感受着阵法的异动:“原来你这么迫不及待,已经进了我的阵了。”


    “枉我如此费力引你过来,原来你早就到了剑宗。”


    云逐水低低地笑着。


    “宗门大比取消吧。”


    沈任皱眉:“这是不是略有不妥,不同宗门的强者都聚集在剑宗了,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非有特殊原因,不然这就是剑宗在戏弄整个修真……”


    云逐水声音很淡:“戏弄又如何?”


    “沈任,你不会真把宗门大比,当成了正儿八经的大比了吧。”


    “姜淙死之前没有告诉你吗?”


    沈任讷讷不敢言语。


    云逐水的力量慢慢漫上沈任的脖子,沈任感觉到身体里的空气在一瞬间被吸干。


    “宗门大比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扶持哪个宗门更好地成长。”


    “宗门大比最开始,就是为了找她而设的。”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整个修真界加起来,会比她更有价值吧?”


    沈任的脸因为缺氧,由红变紫。


    在最后一瞬,云逐水收了力道。


    “怎么,这些,姜淙死之前没告诉你吗?”


    沈任剧烈咳嗽,却依旧不敢不回云逐水的话:“没……”


    云逐水笑了:“那现在你知道了,所以,入阵吧。”


    云逐水似乎已经预见了司祯在阵法中,被当场斩杀的模样。


    万年岁月,他很久没有那么兴奋了。


    他现在激动地几乎颤抖。


    司祯在一日,他的心就悬一日。


    她身上的光彩实在夺目,夺目到连最开始就站在最顶端的他都忍不住把注意力分到她的身上。


    可她成长地又实在太快,他只是看入迷了,她就已经悄然走到了他的身边,只差一步,就可与他比肩。


    万年岁月,他享受惯了一个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又怎么甘愿把手里的权力拱手让给另一个人呢?


    那是他的权力,只属于他-


    “你杀了我。”


    “是你杀了我们。”


    “你把我害的好惨,我现在不人不鬼的样子就是拜你所赐。”


    “谁能救救我,谁能救救我?”


    司祯脑海很混沌,这些声音让她几乎丧失思考能力。


    “我杀了你们?我何时杀了你们?”司祯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赤红的世界。


    有不同的魂魄在她周围飘着。


    这些魂魄死相惨状,有的没有了胳膊手臂,有的没有了头,有的身上的肉被生生割了下来。


    所有的灵魂,腹部都是空的。


    “我的灵根没了,都怪你!”这些魂魄瞪大了满是血丝的眼睛,怨恨地看着司祯。


    司祯心中不受控制地生出了自责的心情,但她理智尚存:“我没有挖你们的灵根。”


    一个小小的魂魄站在司祯后面的不远处,像是她的一道影子一样跟着她。


    云逐水站在崖顶,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他视如白昼。


    “哦?还有个小东西混进去了?”


    云逐水看着司祯背后的小灵魂,笑了笑:“翻不起什么风浪,想跟着她,那就亲眼看看她是怎么死的吧。”


    司祯在崖底,亲眼目睹一个又一个人的凄惨死状。


    “我是天机阁第三十五代弟子,按照我的实力,我本该有着大好的前程!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司祯面前,一个面容粗犷,身穿粗布麻衣的人伸出他俱断的五指:“我被生生砍断了五根手指,那是我画符的手指,我本该站在修真界的顶峰!”


    这人笑的疯疯癫癫:“我苦练左手画符,我并不气馁,可为什么要挖我的灵根呢?我灵根没了……”


    他哭的声泪俱下:“我灵根没有了,我还怎么修炼呢……”


    很快,这个人被后面端了一臂的人推开。


    “我练剑的右手没了,你看到了吗,凶手就是你,就是你!”


    “剑宗第六十八代弟子中,我是最厉害的那个,我还要当剑宗首席,我……咳咳……”


    他捂着空荡荡的腹,咳了一地的血。


    “他们嫌我丢了灵根无用啊,我被丢到了外门做奴仆,我被拳打脚踢,克扣用度。”


    “就是那个冬天,他们把我的棉被扔进了湖里。”


    “你知道冰下面的湖水有多冷吗?你进去过吗?”


    司祯的手指是钻心的疼,浑身冰冷,颤抖到闭不紧牙关。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好像自己那里也缺了一块。


    浑身的灵力像是瞬间消失,她调动不了一点。


    “不是,不是我杀,杀了你们……”


    司祯闭着眼睛,努力稳住心神。


    魂魄像是疯了一样往司祯身上涌,围着她转,恨不得用唾液淹了她:“就是你!就是你!”


    “你睁开眼睛看呐,你为什么不敢睁开眼睛?看看你犯的罪,睁开眼睛看啊!”


    站在司祯身后的一只很小的狐狸灵魂挡在了司祯面前:“她无罪,杀你们的不是她,为什么不去找杀你们的人反而来找她?”


    小狐狸蹲在司祯的脚上。


    他站不了更高了,只是这样拽着司祯的裙角,不停尝试着唤醒司祯:“你无罪,你没错,你没有犯任何错误,你那么好,那么善良,你是想救下所有人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有人记得……”


    小狐狸的声音被更激烈的谩骂的淹没。


    “你有罪!我不该死,杀我的人,是为了杀你!”


    “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你让一个无辜的人枉送了性命!”


    “你如果早被杀死了多好,这么多的人,就都不用死了。”


    “你不是神吗?你就该去送死啊,就该为了我们去送死啊。”


    ……


    云逐水看着下面闹得不可开交的一群人,嘴角笑容深了又深:“看吧,凡人就是这样自私,我只是放大他们的恶,他们就恨不得杀了司祯。”


    云逐水想到那鼎盛的香火,和满凡界人人皆信仰司祯的盛况,敛下笑容:“好好看看你的信徒都是怎样的嘴脸。”


    “不是喜欢听信徒的愿望吗?不是喜欢满足凡人的愿望吗?”


    云逐水嘴里吐出轻飘飘的话:“那就为他们去死吧。”


    司祯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你不是神吗?”


    “那就该为了我们去死啊。”


    司祯的思绪不甚清明。


    这些都是她的信徒,神该倾听信徒的愿望,神该满足信徒的祈愿。


    衣角传来轻微的扯动,司祯敛下眸子,终于看到了一只很努力的小狐狸。


    “不死不死不死不死……”


    狐狸的爪子勾住司祯的裙角,眼睛像小狗一样深切地看着她。


    周围的声音实在混乱嘈杂,他只看到了她。


    “我也是你的信徒,你也要听我的愿望。”


    司祯神情微松。


    “你也是,我的信徒吗?”


    她看着这只表情急切的狐狸:“你有什么愿望?”


    【📢作者有话说】


    我努力在这月结束前正文完结,明天如果不卡文一定日六!


    第99章 99


    渡劫


    “我的愿望是, 你不要怪自己。”


    司祯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要怪我自己?”


    小狐狸的灵魂在一闪一闪,带着四周灵魂都没有的干净:“是的,不要怪你自己,错的不是你, 错的是杀了他们的人。”


    曾经司祯在幻境里捡起又脏又乱的小狐狸, 告诉他你并非不祥, 现在的狐狸告诉司祯, 你完全无错。


    周围惨厉的魂魄争先恐后涌向司祯的身边。


    “看看我身上的伤口啊。”


    “你难道不应该为此负责吗?”


    “你要是早点死多好,我们就都不会死了。”


    “都怪你,都怪你,你该死!”


    混沌嘈杂的声音中, 狐狸坚定地看着司祯, 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地告诉他, 你没错, 我永远是跟你站在一起的,我永远相信你的决定, 并跟在你的身后,永远追随于你。


    云逐水看着司祯裙角的那只狐狸,脸色阴沉。


    刚才说的话在此刻变成了打他耳光的巴掌,这个毫不起眼甚至干净到没什么攻击力的灵魂,竟然真的让司祯慢慢恢复了平静。


    “你现在喜欢这么弱的?”云逐水想到了一些不是很好的经历, 身上涌动着独属于他的力量。


    “这么弱的可不行,保护不了你,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云逐水挥了挥手, 面色重新恢复了平静。


    司祯呼吸逐渐平稳, 嘈杂的谩骂声也慢慢变小。


    所有的灵魂慢慢低下了头颅, 让出了一条道路。


    司祯单膝跪地, 看着来人,瞳孔微颤。


    “……马大娘?”


    九方城的马大娘。


    在九方城,也有数不清的墓碑。


    在那里,梦魇婆给所有丢失了雷灵根的人造了一个偏安一隅的祥和梦。


    马大娘脸上带着慈祥的笑,走向司祯,眼中带着歉意:“他们给你惹麻烦了,仙人。”


    司祯双唇轻碰:“仙人……”


    马大娘站着,将单膝跪在地上的司祯揽进怀里:“他们太过放肆了。仙人不必自责,他们因仙人而死,也并非是仙人所愿意看见的。”


    司祯能感到马大娘的身上很暖,将她身上如坠冰湖的寒冷驱散了大半。


    “因我而死?”司祯的面颊贴在马大娘柔软的腹。


    一个灵魂,散发出不可思议的温暖的力量。


    马大娘缓缓开口,嘴巴一张一合,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神色。


    这个灵魂里像是有两个操控者,一个操控着她说话,一个操控着她闭口。


    最终,马大娘依旧如常安抚道:“不必自责。”


    她略带粗糙的手缓缓抬起,试着抚上司祯的发。


    司祯却突然开口:“大娘……”


    马大娘的手停滞在半空,声音依旧柔和:“嗯?”


    司祯的话没有没尾,十分古怪:“大娘,二蛋呢?他给我采的花呢?”


    马大娘神情十分不自然,眼神空洞:“他,马上就带着花……”


    然后带着震惊,可不敢置信看向自己的腹部。


    那里插了一把刀,血淋淋的刀。


    与此同时,在山崖上的云逐水嘴角溢出鲜血。


    司祯额角的碎发被吹乱,她的神情也被挡住了大半。


    “他从来不会种花啊。”


    周围白皑的雾渐渐淡了,司祯慢慢站起身:“自己的儿子会种什么,你竟完全不知吗?”


    “云逐水,你的招数一如既往地没有意思。”


    司祯的话音很轻,带着几分怀缅:“她从不叫我仙人。”


    甚至连尊者都不会叫。


    那个热情到极致,只想把自己庇护在她身后的女人,只会叫她闺女。


    马大娘整个人逐渐变成了魂体,她慢慢笑了,像是被强硬施加于身上的枷锁被瞬间打开。


    司祯看着马大娘的变化,眼神却多了几分慌乱。


    她把手里的匕首拔下,仓促迎上马大娘的目光。


    马大娘的目光依旧如常,慈爱且包容:“闺女啊,你一个人走到了这里,肯定很累吧。”


    她被控制不过几息,尚且疲惫至此,那闺女不仅要被追杀,还要惦记着被杀的所有雷灵根者,该有多累。


    她没想过放弃,已然是心性坚韧了。


    “你没错。”马大娘慢慢拢住司祯。


    但她如今只是个灵魂,凝不成实体,手只能从司祯的身上穿过。


    司祯抿住了唇。


    自责过吗?


    自责过。


    恍惚的时候她也曾觉得,所有的祸事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被云逐水盯上,如果她不是雷灵根,或者她最开始就不要那样刻苦地修炼,这一场针对雷灵根者的迫害,是不是根本不会发生?


    云逐水找到了她心防最弱的一面,并不断放大。


    她怪过自己,所以才被那些惑人的怒骂乱了心神。


    可马大娘说她没错。


    是“你没错”,而并非“不怪你”。


    她是发自本心地没有怪她,也不觉得她没能救下那么多先死的雷灵根者是无能。


    她只是觉得她闺女很累的,该有个歇息的时间了。


    司祯眼角发涩。


    她看着马大娘的灵魂,知道她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不哭,闺女。”


    马大娘笑得开心:“你已经走到了这里,马上就要赢了。”


    她的眼神逐渐看向更渺远的地方,在那里,雷灵根者可以安然修炼,打压之风不复存在,那是一个公平的世界,那是一个能安稳修炼,有天赋者不必躲藏到深山的世界。


    “歇歇吧。”马大娘说。


    就在这个地方,短暂歇歇脚。


    蓄满了力气,给那真正的杀人凶手最后一击。


    马大娘的魂魄越来越淡,趋于涣散,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周围雾气散开,司祯终于看见了这崖底是何模样。


    断崖下不是山谷,是更辽阔的荒漠。


    荒漠之上,一棵巨大的树长得枝繁叶茂。


    树下,立着一座又一座坟。


    这是所有雷灵根者的埋骨地。


    司祯按捺住心中喷涌的愤怒:“你把所有杀了的人都埋在了这里,你连投胎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云逐水感受到了司祯的情绪波动,能看到司祯盛怒的样子,他也欢快异常:“是啊,不可投胎。雷灵根本身就有修炼优势,若是再出现下一个你,这怎么办?”


    云逐水悲天悯人的脸上带着扭曲的杀意:“当然是死干净了我才安心。”


    司祯弯腰,把狐狸放在了自己的肩上:“辛苦你了。”


    辛苦你那样相信我,把我唤醒。


    狐狸抓着司祯额角的一缕发,很担忧地看着她。


    他担心她遇到危险。


    司祯身上灵力暴涨,凌空而站。


    她俯瞰着树下的每一个墓碑,像是看到了在地下深埋着的,永远都不会睁眼的人。


    她手里的光泽蓝的像海,这样的光慢慢没入了每一座坟下。


    云逐水看清司祯拿的是什么后,略带讥讽:“把雷灵根还给这些尸体,这些尸体就能活过来吗?”


    司祯眼神平静:“的确不能。”


    云逐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为了一些无用的事费尽了心思。”


    司祯像是没有听到云逐水嘴里的嘲讽:“这些灵根本来就是他们的东西,谁都不能夺走。”


    她仰头看向断崖,眼神锐利:“就是天道,都不能。”


    马大娘的魂魄飘到了树上,在云逐水没有注意的时候,所有坟墓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所有的光连在一起,夺目绚烂。


    整棵树的枝丫慢慢展开,露出了其中包裹着的一团金色的力量。


    神力。


    这是司祯的神力。


    司祯以极快的速度没入神力之中,迎着金色的光,她面容平静而坚决。


    她肩膀上的狐狸紧紧抱住一缕发,也被渡上了一层金色的狐狸毛。


    看至此,云逐水已经不能维持表面的镇定了。


    他无法下界,用着沈任的身体,接近那团神力:“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龟裂。


    神力非凡体所能触碰,在神力之主的主观排斥下,云逐水被神力重重甩开。


    司祯开始吸收自己的神力:“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就感应到了神力所在,只是我还不确定神力具体位置。”


    “除去我没有主动召回的,在曾木柔身上的那份神力,其余神力都逐渐向我靠拢。”


    “我人都站在了这里,神力却不主动回到我的体内,只有一个原因,神力被你封印住了。”


    司祯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云逐水:“准确地说,不是神力被你封印了,而是你把我的神力锁在了这个阵法里,镇压了所有死去的雷灵根者,让他们无法投胎。”


    “可我的力量从来都不是为了镇压谁而存在的。”


    “在你以为成功用神力镇压他们的时候,我的神力也在给他们一线生存的机会。在我把雷灵根送到他们体内的时候,就是我唤醒神力的时候。”


    司祯看着云逐水扭曲的脸,笑了:“你太自负了,自负地想要在我的力量旁杀掉我,来满足你的胜负欲。”


    佘年跟着司祯一并进入了她的神力里。


    这团金光暖意融融,有一种司祯身上的味道,让他全部的毛孔都打开了。


    他整个狐的毛都变得蓬松起来,吸了一大口司祯的味道。


    然后吓了一跳。


    他刚刚吸走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狐狸嘴巴大小的缺口。


    完了,他把司祯的力量吃掉了。


    狐狸看着司祯的侧脸,带着几分心虚,又揉了揉毛毛的肚子,把刚刚吸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那个缺口就这么,就被填上去了。


    狐狸小口舒了口气,不敢再胡乱吸了。


    它很小一团,坐在司祯的颈窝,不打扰她打架,并准备伺机而动,寻找着可以帮助她的时机。


    神力被司祯吸收殆尽。


    她一跃而上,去了悬崖,在空中和云逐水平视:“就一个分身?”


    云逐水面色不善看着司祯。


    司祯倏然笑了,带着一种惊心动魄,不容人直视的美:“就一个分身,不够杀啊。”


    在她神力未恢复的时候,她就能杀云逐水的分身那么多次。


    神力恢复,云逐水不可能继续分身下界到修真界。


    司祯预备打走云逐水,然后召来雷劫,原地升仙。


    云逐水看着司祯的动作,勾了嘴角:“你不会以为我我能力就仅限于此吧?”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司祯。”


    “怕我怕到损害本体都要分身来杀我,我为什么要看得起你?”


    云逐水默不作声,看着司祯,笑的毛骨悚然。


    狐狸扯扯司祯的耳垂:“不对劲,周围灵气的运转速度不正常。”


    司祯眉头慢慢皱起。


    的确不对劲,灵气运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不仅是灵气运转的速度快,周围的灵气也更充沛了,甚至有越发充沛的迹象。


    云逐水笑意加深:“晋升时会摆的聚灵阵,你不会不知道吧?”


    司祯知道。


    但这阵法超过了普通聚灵阵所有的威力。


    这不是普通的聚灵阵。


    云逐水像是知道司祯心中所想:“当然不是普通的聚灵阵,这是供人升仙的聚灵阵啊。”


    升仙?


    云逐水要让她升仙?


    她只要升仙成功,那么实力就一定处于鼎盛阶段。


    反而云逐水多次分身下界,仙界的本体早已不堪重负。


    在仙界打起来,云逐水不是她的对手。


    云逐水会那么好心,让她成功升仙?


    天是暗的,但这并不影响司祯观天。


    阴云密集,雷电堆聚。


    这是雷劫将至。


    谁的雷劫?


    司祯脑中有一闪而过的身影。


    楚漓,楚漓从进阵之后,就消失了。


    他去哪里了?


    不管是那血腥的化府,还是这个阵法,楚漓都能随便出入。


    陈清衣的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楚漓升仙……


    是楚漓要升仙了。


    司祯咬牙盘膝坐地,对佘年道:“护法,我要冲击最后一阶。”


    她回到崖底,在周围起了一圈结界。


    狐狸逐渐变大,守在悬崖顶。


    这是狐狸第一次变出远古兽形,獠牙锋利,柔软的毛变得坚硬无比。


    像是一个庞然大物,盘踞在高山之巅。


    佘年一动不动看着沈任。


    司祯没有发话,他不会擅自杀掉沈任影响她的谋划。


    但只要沈任有打断司祯晋升的意思,他会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可沈任没动,就站在那里。


    佘年和沈任对峙,司祯在悬崖底疯狂调转自己的灵力。


    已经成功升过一次仙,所以司祯知道,近万年内下界也只能孕育出一个仙人。


    升仙所需要的灵气和召唤的雷劫的庞大无比。


    此刻,她和楚漓只有一人可以升仙。


    司祯的头上也开始有云层积聚,雷光在漆黑的天空中闪烁着。


    豆大的雨珠从天上直直砸下来,先是几滴,接着越发密集。


    很快,司祯浑身被雨水浇透,额头碎发贴在了面颊上,雨水顺着下巴流下。


    上一次她渡的是六重天劫。


    第一道雷劫远没有后面的雷劫来的猛烈,后面算劫,第一道雷,只是试探。


    轰隆——


    伴随着第一声雷响,雷劫到了。


    司祯运转灵气和雷劫对抗。


    她盘膝坐着,并未起身,掌心雷光雷光闪动。


    如果第一道雷劫是她的,那第一个升仙的人,也会是她。


    几息之后,雷光蔓延司祯全身。


    她双目紧闭,手臂麻到毫无知觉,手掌在瞬间鲜血淋漓。


    这不是她预估的雷劫之力,这雷劫的威力比她上次升仙强了太多。


    不是六重天劫?


    司祯看着沉如墨的天。


    是九转天地劫吗?


    一次雷击后有短暂的调息时间,司祯往手上上药,调息灵力。


    在天上紫色雷电再次堆积的时候,司祯站了起来。


    狐狸面有忧色,它闻到了血腥味。


    沈任和佘年对峙:“受伤了,不去关心关心她?”


    佘年看沈任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云逐水冷笑。


    司祯傻,她养的畜生也蠢。


    他探身看着准备抵御第二次雷击的司祯,欣赏她的狼狈模样。


    轰隆——


    第二道雷击应声而下。


    司祯捂着胸口,跪在地上。


    心脏是极致的疼痛,五脏六腑都像是流了血。


    不是第二道雷劫,是第四道雷劫。


    她的手紧紧攥住。


    每一次雷降,不是一道雷。


    是两道。


    楚漓的雷劫,被引到了她的身上。


    第100章 100


    他为什么要自爆?


    司祯目光沉沉, 她仰着头,悬崖上像是被阴云盖了一层,她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但她知道, 云逐水就在那里。


    “你用天道之力把楚漓的雷劫引到了我的身上。”


    云逐水:“是啊, 我是用天道之力把楚漓的雷劫引到了你的身上, 你如今之躯当然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雷劫, 楚漓会顺利成仙,而你,会死在这场雷劫之下。”


    云逐水甚至想到了司祯死后的情景:“你死后,这世间再无实力可与我比肩的人, 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你的存在。”


    他带着一种向往的笑, 露出笑容:“多好啊。”


    兽吼震天, 佘年把沈任扑倒在地, 抓住了他的脖子。


    沈任脸上有自己的惊恐,也有云逐水的疯狂:“杀了我啊, 杀了我就能阻止司祯去死吗?不会的。”


    “我死了,这雷劫只会以让她死状更凄惨的方式落下。”


    司祯在悬崖底,声音带着虚弱:“回来。”


    她在喊佘年。


    狐狸狭长的眼睛冰冷又掺杂着暴怒,折返回去,纵身越下山崖。


    狐狸又变成了小小一只, 蹲在了司祯的结界之外。


    他锋利的爪牙还没来得及收起来,隔着结界, 小心地想要摸摸司祯。


    又担心自己会影响司祯的状态, 最终把手收了回去。


    司祯布的结界很大, 结界之外, 不在天劫的波及范围。


    佘年只能看到司祯模糊的一张脸, 和还没有他爪子大的身形。


    天上乌云又多了起来,新一轮的雷劫又将落下。


    这次的雷劫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猛烈一些,雷电在乌云酝酿之初就开始闪着光。


    云逐水看着天:“这次不是两道雷,这是四道。你必死无疑。”


    司祯渡的劫不是六重天劫,是九转天地劫。


    他让两道雷劫一齐落下,算上楚漓身上的两道,一共是四道。


    云逐水眯了眯眼睛。


    不是他不想让九重雷劫一起落下,而是他暂时无法以这个身躯操控这样多的天道力量。


    但四道,也已经足矣。


    此时的雷劫已经波动到了阵外。


    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天第异象。


    “不知道是谁引来的雷劫?”


    “这个劫,看着不普通啊。”


    “我活了千岁,这雷我生平竟从未见过。”


    缥缈宗闭门不出已久的宗主顾云飞出来了,他的面色依旧阴郁中带着暴躁,眼神却认真注视着这片天。


    这样的雷劫,除了能帮他把谨云兰尸体带出来的那一人,他想不出还有谁能有此本事。


    他垂眸看着冰棺里永远闭目的谨云兰,又看向了天。


    这一刻,他是希望这个人成功的。


    京妙仪在焦虑地走来走去。


    小五跟在京妙仪的后面:“长老,您别转了。”


    京妙仪指指天上:“知道这是谁的雷劫吗?司祯的。我观这雷劫并不简单,我担心她有危险。”


    小五对司祯是一百二十万分的自信:“尊者的实力你还不放心?这世界可没有尊者渡不过去的雷劫。”


    京妙仪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我还是很担心。”


    小五:“担心也无用,咱们只能在这里看着啊。您就放心吧,整个修真界,就尊者最厉害了,肯定不会出问题。”


    京妙仪蹙眉:“但愿如此。”


    天机阁,钟知齐看着通讯镜里,曾木柔的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师妹。”


    曾木柔不会主动联系他。


    钟知齐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曾木柔看了钟知齐一会,像是在组织语言,良久,最终说道:“那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钟知齐喉咙一紧。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师妹和自己是不同的,他跟在她的后面,试图陪她走得更远。


    但好像,也只能到这里了。


    她向来都比他有主意。


    小时候他就无条件支持她的所有决定,现在也是。


    放下通讯镜,钟知齐怅然若失。


    他蓦然想起了曾经对那个一直跟在司祯后面的那个少年说的话。


    她们生来就不该是被囿于一方天地的人,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跟在她们身后,目送她们振翅高飞。


    在曾木柔放下通讯镜的时候,格梦站到了她的面前。


    “把我也带去吧。”


    曾木柔眼眶微红,坚决道:“你不能去。”


    格梦笑着:“我这条命就是你从天机阁捞回来的,没有你的力量帮我续命,我活不到现在。”


    曾木柔看着那道酝酿中的雷劫:“我去了还会回来,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格梦:“那我留下等你。”


    “好。”曾木柔手中一团灵力蓝金相映,撕裂木达层的结界,头也不回地离开。


    格梦对着曾木柔的背影喊道:“你一定要回来啊!”


    她拽着自己的小药丸,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帮你守着这秘境,你千万得回来啊。


    曾木柔拒绝了她的跟随,她就担心自己去了也是添乱。


    她所能用的灵力都来于曾木柔,她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符修。


    脑海中又响起了曾经天机阁阁主的话:“没有攻击性的符篆,就是最无用的符篆,你不配呆在天机阁。”


    格梦揉了揉眼睛。


    曾木柔是第一个不这样说的人,曾木柔觉得她很厉害的。


    但她觉得柔柔更厉害,所以她一定能回来。


    四道雷击,第一道下来的时候,司祯踉跄跪在了地上。


    司祯眼神坚毅,像是不觉得疼。


    狐狸在结界之外急的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他应该做点什么去缓解司祯的痛苦?


    狐狸看着司祯脚下的血,眼里是焦急和心疼。


    一定有办法能帮她的,会有办法在不添乱的前提下帮助她。


    狐狸的眼睛看着天上的雷,眼里的坚毅和司祯如出一辙。


    他慢慢变大,直至高过司祯的结界后,停了下来。


    在第二道雷劫落下之时,狐狸把所有的力量聚集到了爪子上。


    司祯闭目调息,迎击下一道雷劫。


    但在司祯动作之前,两只巨大的狐狸爪子放在了她的上方,在雷劫打到司祯身上之前,帮司祯挡住雷击。


    挡住一击后,狐狸又变回很小的模样,把两只爪子背在了身后。


    司祯再次睁眼时,只看到了天上一片阴云中的雷光。


    “还在酝酿?”


    狐狸一直看着司祯又重新闭上眼睛,才把爪子偷偷拿出来。


    血肉模糊。


    狐狸忍着疼,眼睛有些湿润。


    是可行的,帮司祯挡住雷劫是可以实现的。


    没多久,狐狸爪子上慢慢浮现了一层金光,在自动帮他治疗着手上的伤。


    佘年眼睛睁了睁,握了握爪,确定自己的手是真的在以较快的速度恢复。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司祯的。


    司祯的身上也有金光,那层光也在帮司祯修复伤口。


    佘年没有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司祯身上会出现同样的反应,但他知道,这是好事。


    他可以受伤,以此来给司祯争取疗愈的时间。


    云逐水看到这情况,笑容敛下了。


    那只狐狸身上为什么会有司祯的力量?


    “夜长梦多。”云逐水清润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格外低沉。


    他闭眼调动剩下的两道雷劫同时落下,打的是一击毙命的主意。


    就在这时,乌云之中有一簇光,由暗变亮。


    “我来祝你一臂之力。”


    司祯睁开眼睛,看到了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曾木柔。


    曾木柔和司祯离的极近,她没有多言,把全身的神力都调动出来,送进了司祯的身体里。


    “封印在我身体里的神力,现在物归原主。”


    曾木柔手上结的印繁杂,看呆了狐狸。


    狐狸动了动爪子,也学着曾木柔的姿势,试着往司祯的身体里输送力量。


    这印的确繁杂,狐狸回忆了几遍,才堪堪比划出来。


    在结印成功的一瞬间,狐狸爪尖尖,溢出一缕极细小的金光。


    这是对司祯有用的东西,否则曾木柔不会拼力出秘境。


    他记得曾木柔说过,她一生也就只能出一次秘境,她把这唯一的机会用在了这种时候,只为把力量给司祯,就说明这力量很重要。


    在佘年刚把自己的力量往司祯身体里送的时候,曾木柔结束了结印。


    雷劫要来了。


    狐狸的动作也因此中断。


    曾木柔身形逐渐变淡,直至消散:“我去天界等你。”


    她不会死,只会回到天界。


    如果司祯赢了,那么她也就活了。


    司祯败了……


    不止是她,所有有能力者都将继续这场噩梦。


    司祯认真看着曾木柔:“我会升仙。”


    就在这时,阵法的另一端传来轰鸣。


    楚漓自爆了。


    升仙在即,他选择了自爆。


    云逐水目眦欲裂。


    楚漓是傻子吗?他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历劫,只需要坐等升仙。


    他为什么要选择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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