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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不眠江夜


    霎时, 时见微闭嘴了,埋头喝粥。


    粥和小菜都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没有胃口?”


    严慎把纸巾递到她唇边,轻轻擦了擦, 故意调侃。


    时见微顺手拿走纸巾,纸面贴着唇瓣, 嘟囔:“你做的好吃嘛。”


    窗户开着点缝, 通风。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介于漆黑和明亮之间, 能看到背面远山的轮廓。


    雨早就停了, 她刚刚才注意到。


    时见微还是担心他和自己?待在同一个空间太久, 会被?传染。而且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好几个小时没有休息,又?给她煮粥。


    她提议他开个房间去休息。


    严慎单手撑着旁边的柜子, 拎起水壶晃了晃,还剩半壶水。


    听见她的话, 放下水壶,抬眼看去:“又?赶我走?”


    压低的声音有几分不舍, 眉眼间藏匿着委屈。


    时见微一怔,像是被?这一幕冲击到。


    似乎在她刚来?这边出差的晚上, 她给他打电话时, 他也故意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不过那时候只有声音,此刻加上表情?,变得更加鲜活,冲击力?居然这么大。


    轰然一声,窜上来?的火花直接烧到了她的大脑。原本就发着烧, 这下更是把神经给烧断了。


    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她犹豫地问:“严慎, 你在撒娇吗?”


    严慎十分坦然,笑着反问:“不喜欢?”


    想?笑,但时见微咬咬唇,忍了下,没忍住,嘴角的梨涡先一步出卖她。


    “我要是说,‘严老师你有点可爱’,你能接受吗?”


    “为什么不?”严慎倒了杯水,试了试温度,“你在夸我。”


    时见微噗嗤一笑:“只要是夸你的形容词都可以吗?”


    严慎摇摇头,水杯放在她面前:“只要是你说的,都可以。”


    “不是好话也可以?”


    “当然可以。”见她动了动嘴角,好像早有准备,下一秒就要说点什么,严慎压着尾音接了句,“但少说。”


    时见微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为什么?你脆弱的小心脏承受不了?”


    眸光微闪,严慎勾唇垂眼:“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了。”


    忽而,空间又?安静了下来?,窗外山林里?的鸟鸣听得格外清晰。


    静止几秒,时见微终于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恼羞成怒:“严慎!我是病人!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吗?”


    “我怎么了?”被?讨伐的当事?人云淡风轻。


    时见微:“耍流氓,不要脸。”


    严慎突然闷笑起来?,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时见微不悦蹙眉:“又?笑什么?”


    收敛了些,严慎含笑看她:“小时法医很久之前说,自己?骂起人来?很难听。”


    他认可地点点头,“嗯,是有点。”


    时见微挑眉轻呵,端起水杯,骄傲地往后?靠了点:“这算什么,我有战绩的,我不带脏字骂人更厉害。”


    她掰扯出来?,如数家珍般,“以前遇到过一位死者的父母,典型的只生不养不负责,事?还特别多。当时他们闹到市局不让解剖,又?说一个星期找不到凶手就要开记者会,曝光我们不作为,乱七八糟一大堆,特别妨碍我们办案。哇——我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吗?遇到我算他们运气?不好。”


    她话音刚落,严慎便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干嘛?”她问。


    严慎悠然道?:“看看你是什么柿子。”


    “……”时见微面露无语。


    很软,手感特别好,严慎毫不收敛,多捏了会儿。


    “还是这么烫。”拿走她喝完水的杯子,转身去柜子跟前冲药,“明早如果还没有退烧,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他总是这样,有商有量的。时见微突然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不像电视剧里?那种霸道?男主,直接一把把我拽起来?去医院。”


    严慎没答,反问:“我这样,你会跟我生气?吗?”


    “会。”时见微毫不犹豫,“这里?没有市里?方便,我会觉得麻烦。最重要的是,你一直没有休息,又?拉我去医院,再?忙一阵。折腾的根本不是我,是你。”


    说着,她看向严慎,对?上他的眼睛,心照不宣般,她压了压嘴角,“你知道?我是这么想?的,你知道?我不想?让你太累。”


    四目相对?,窗外呼啸的风止息。


    严慎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微微,多想?想?自己?。”


    时见微点点头:“我知道?啊,可是你也为我考虑,也在照顾我的情?绪和想?法。”


    她捧着他递过来?的药,突然直勾勾地看着他,“希望我赶紧好起来?。”


    “嗯?”严慎正收拾桌上的餐具。


    时见微对?着杯子里?的药吹了吹:“我现在有种太监逛青楼的感觉,想?亲你,但无能为力?。”


    手上动作一顿,严慎凝眸,视线在她的唇瓣停留两秒:“你要是想?,大不了一起感……”


    “不可以。”


    话没说完,被?时见微打断,她振振有词,“一个家里?怎么能两个人都倒下呢?都倒下这个家就完了。”


    因为感冒发烧,体温上升,眼尾有些绯色,但棕色眸子朦胧一片,蒙着一层水雾一般。朝他娇俏地笑着,又?纯又?欲,勾人得要命。


    墨色的眸子变得更加深不可测,屋外止息的狂风好像被?卷进了他的眼眸。


    半晌,他笑道?:“好,这个家不能完了。”-


    感冒药的药劲儿上来?,时见微又?犯困了。严慎没打扰她,在她睡熟后?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曹叮当几分钟前给他发消息,问他时见微的情?况,还跟他说,他们回来?了。


    随手回复他的消息,严慎下楼,看到民宿外的长坡上停着一辆车。车灯熄灭,人从?上面下来?。


    须臾间,严慎同时见微的师父打了个照面。


    “聂老。”


    他微微含颈,问候聂老。


    聂老觉得他声音略微耳熟,看了看他,又?扭头看了看曹叮当,意识到了。


    “你是……”他顿了下,眸间猜测和严肃并重,“乖崽的男朋友?”


    严慎点头:“嗯,我是。”


    聂老放下东西?,在石池跟前洗手,没有再?看他一眼:“乖崽让你来?的?”


    严慎:“我自己?来?的。”


    “她怎么样了?”比起眼前这个男朋友,聂老更关心自己?的宝贝徒弟。


    严慎如实回答:“喝了粥,吃了药,睡下了。”


    “嗯。”


    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聂老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擦擦手上的水,往里?走。


    严慎不疾不徐,提步跟上。


    曹叮当连忙凑到他跟前,并排走,压低声音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来?气?,师父相当于师姐半个爹,是这样的。以后?你见时叔叔,估计比这更可怕。”


    严慎看着走在前面的六旬老人,不置可否。


    虽然年过六十,但聂老一点也不输许多年轻人,身子骨硬朗,雷厉风行惯了。他一进民宿,径直走向偏厅,这会儿正是刚要准备吃饭的时候。


    曹叮当过去,拉开椅子刚要坐下。


    聂老开口:“去给我端碗杂酱面。”


    动作一滞,曹叮当哦了一声,意识到师父可能要和严慎单独聊会儿,便又?转头问严慎:“严教授,你吃什么?”


    严慎随口道?:“一样,谢了。”


    应了声好,曹叮当溜之大吉。


    没急着端面,他靠在柱子旁边玩手机,顺便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时见微,暗中观察。


    聂老听见曹叮当称眼前的男人为“教授”,不怎么意外,他见过不少有为青年。重要的是,在他心里?,至少这种身份才能踩上配乖崽的门槛。


    时见微要是找个游手好闲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没有的黄毛小子,他才会因为落差太大而大惊失色,把人拽起来?质问,在哪个犄角旮旯的马路牙子捡的男朋友?


    严慎没闲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聂老倒茶。


    聂老看着那杯茶:“你和乖崽怎么认识的?”


    “工作认识。”严慎把茶杯放在聂老手边,“我研究的领域是犯罪心理学。”


    闻言,聂老这会儿才拿正眼仔细瞧他,打量一番。


    某种程度来?说,算半个同行,他原本想?问的“知道?乖崽是法医吗”“对?法医了解吗”这类问题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于是,他换了问题:“你先动的心?”


    “嗯,我追的她。”


    “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


    “正式在一起,是今年一月。”


    两个人仿佛在这张方桌上画圈,打太极,有来?有往的。除了见长辈通常会问的那些问题以外,聂老本身更加关心他对?时见微的工作是否有偏见。


    但对?方是常和这个职业打交道?的,这方面可能存在的困难不攻自破。


    他们做长辈的,大多时候也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这个人方方面面、看得见的条件。至于内在的考量,是日久见人心、冷暖自知的事?。


    等他们聊完,曹叮当腿都站麻了。本来?今天工作一整天,就没怎么坐下过,回来?路上坐了一小会儿车,又?让他在这儿站桩。


    捶了捶腿坐下,他饿得要死,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颐。


    吃完饭,一行人打算回房间,聂老叫住严慎。


    “陪我这个老头走会儿?”


    严慎应了声好。


    曹叮当闻言往后?瞄了一眼,把实时情?况发给时见微。


    聊天框里?只有大段大段他发的消息,时见微还在睡梦中,没有回复他。看着自己?发过去的消息,他满意地点点头,钻进房间洗澡。


    民宿前庭的花骨朵被?雨水洗礼过,朵尖和绿叶上凝聚着水珠。


    空气?里?透着淡淡的冷意和花香,不远处传来?鸟鸣声。


    严慎做着尽职尽责的陪同者,没有唐突开口,打破眼下的宁静与和谐。


    聂老溜达了一圈,在台阶上站定,双手背在身后?。


    “乖崽是最好最优秀的小姑娘。”他突然开口,语速平缓,“老早以前,我让她读我的博,她不。她说学历够用,想?要更多的实践,想?尽快发挥自己?的作用,帮助更多的人。学校里?那些学术论文她能自己?看,不懂的也能问我和老卜。”


    末了,他补充道?,“老卜是她在司法鉴定中心实习时候的带教老师。”


    严慎没有说话,安静听着。


    “她说,不想?仅仅为了登顶一座道?路拥挤、自己?并不喜欢的高山费心费力?,她想?征服更多的山,哪怕这些山没有第一座高。”


    “那些设置着硬性要求的条条框框才是对?她的束缚,她不喜欢。”说着,聂老笑了下,似有些无奈和纵容,“这小丫头,很多时候都凭兴趣爱好去做事?。不过她选择的路很正,她也很坚持,我自然没什么好说。”


    “魄力?、勇气?,只是她完整人格的一小部分,但很少有人像她这样。”


    “她能成为未来?法医界的翘楚,我相信她。”


    说完,聂老深吸一口气?,看向严慎,“我反倒是担心她一不小心坠入爱河,对?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耽误她。”


    迎上他投过来?的视线,严慎神色坦然,打心底赞同他的话。


    他深知,时见微是这样的人。


    但不只是这样的人。


    “不过,目前看来?还行,你看起来?像个好东西?。”


    “……”严慎噎住,怎么听起来?不是在夸他。


    聂老背着双手往回走:“会下象棋吗?”


    严慎嗯了一声:“会。”


    闻言,聂老再?度打量他一番,忽而笑起来?:“陪我下会儿,我看看你和小曹那小子谁更胜一筹。”


    “好。”


    应声,严慎跟随他往里?走,掏出手机,给时见微发消息,说自己?在楼下陪师父下棋。怕她一觉醒来?,想?找他,找不到人-


    时见微一觉醒来?,被?吓了一跳。手机里?不断弹出消息,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差点以为出了大事?,天塌了。


    下意识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一切正常,天也没有塌。


    严慎的消息在最上面,她先看到这条,差点脑子一热又?晕过去。


    他和师父在下棋?此时此刻?在楼下?


    单手扶着脑袋,她坐在椅子上,捧着手机纠结半天,文字在输入框里?写写删删。不等她纠结完,聊天框里?冒出来?一条新?消息-


    【醒了?】


    莫名?有种做亏心事?被?逮到的感觉,时见微心脏猛地一跳-


    【你怎么知道??】-


    【刚拿出手机,看到‘正在输入’了】-


    【真讨厌,微信怎么暴露我】-


    【你和师父下完棋了?】


    消息发出去,房门被?叩响。


    她趿拉着步子过去,开门的瞬间,手机里?又?弹出新?消息-


    【嗯,下完了】


    “你怎么和我师父跑去下棋了啊?”时见微探头看了看,拉他进来?。


    随手翻了翻微信其他的消息,看到曹叮当的消息,瞳孔地震,“你和师父一起吃饭了?还散步了?”


    她抬头看严慎,不可思?议,“散完步又?下棋了?”


    天啊,怎么有人第一次见就把所有流程走完的啊。


    严慎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又?紧张了?”


    时见微:“当然了,我师父可是刽子手,我怕他通知我下去给你收尸。”


    “这么严重啊?”严慎微微蹙眉,一副害怕的样子,“那我以后?见叔叔怎么办?”


    时见微低头看着手机,还沉浸在曹叮当发给她的那些照片和消息里?,顺嘴问道?:“哪个叔叔?”


    严慎无奈失笑:“你爸啊。”


    时见微恍然抬头,他继续说,“过年把鱼当我剁,这可是你说的。”


    她爸和她师父,一个外科医生,一个法医。


    技术都很厉害,用起刀来?更是干脆利落。


    闻言,时见微抿唇,还真的有些苦恼起来?。


    严慎没作声,看着她脸上变化的表情?,被?她可爱到,心间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突然,时见微抬头看他,一脸认真:“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严慎有心逗她:“说话算话?”


    “那当然,我说话……”时见微抬着下巴,一副主人做派,但在下一秒斗转直下,熄了火,“有时候也算不了话。”


    她咬咬唇,拧眉思?忖,“要是不行你直接跪下吧,这个路子可能会打我爸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你可能稍微有点胜算。”


    严慎眉目含笑,视线无法从?她脸上挪开半分。


    要命,怎么这么可爱。


    第62章 不眠江夜


    一大早醒来并没有退烧。


    山里气温低, 加上阴雨绵绵,条件有限。严慎和聂老商量好,带时见微去镇上的医院, 然后回桐江。


    收拾完东西,时见微在车前跟师父道别, 瞥见曹叮当复杂得像是便秘一样的表情?, 咳了两下说:“这不怪我啊, 这次是我生病了。”


    她可没有要逃避艰苦工作的意图。


    曹叮当点点头:“我明白的, 师姐。我只是既操心你, 又觉得自己命苦。”


    话落撞上聂老?极为“核善”的眼神?, 顿时扬起笑?脸,“哎呀苦什么啊我特别开心,还能在这里感受美好的生态呢。师姐你回去好好养病吧, 早点好起来。”


    应了声好,时见微转身钻进?副驾。


    严慎替她关上车门, 和聂老?说?了两句,才绕过车头上车。


    车轮碾过尘土砂砾, 缓慢驶离民宿。


    聂老?和曹叮当站在矮台阶边上目送他们,直至消失在视野之内。


    背着双手走出两步, 回头看曹叮当:“还看呢?上班了。”


    “……哦。”


    曹叮当不舍地收回视线, 闷头跟上。


    市局那边,严慎也给雷修发了消息,替她请个假。


    雷修在聊天框里感慨——你们小?两口真绝了,仨月内一个受伤一个生病,就连捡回来的那条狗都是惨了吧唧的。


    严慎不置可否。


    回到桐江后, 他先把?时见微送回去,然后去附近的生活超市, 买冰糖雪梨汤需要的食材。


    骆成舟在群里约他,他拒绝得干脆。


    “放假呢,你又要背着我搞什么高级课题?”骆成舟在群里弹了语音通话过来,“信哥都没你这么忙。”


    纪信闻言连忙开麦:“不一样啊,我可不是教授。”


    严慎轻笑?:“酸什么呢?”


    “信哥,你还没评上教授才应该多搞课题啊!”骆成舟恨铁不成钢,“我要是像我小?叔这样,我早摆烂了,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忙什么,昨天回家我姨奶还问,自家儿?子过完年就联系不上了是什么意思。”


    严慎推着超市的推车,缓步走在货架之间,戴着耳机,视线在货架上扫射。听见他这话,才掏出手机看了眼。


    “我妈找过我?”他不确定的问。


    骆成舟如实回答:“说?是昨天给你打了一个电话,你没接,怕你在忙,没打第?二个。”


    翻了下才看到,手机通讯记录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了一条自家母亲的未接来电。


    “昨天确实很忙。”


    他想了想,点开母亲的微信,措辞一番,编辑一条消息发过去。


    骆成舟疑惑:“你忙什么?真在忙新课题?”


    纪信:“卷我?”


    严慎收起手机,从?货架上拿了一袋冰糖:“我能卷到你?我和你又不是一个专业的。”


    纪信笑?笑?:“随口说?说?,我不在意。”


    “信哥,你怎么油盐不进?。”骆成舟叹气后,又说?,“你还没说?你忙什么呢,小?叔。”


    严慎轻笑?:“长辈的事是你能问的?”


    骆成舟:“……”


    “我这边有点事,我先挂了。”纪信说?完不等谁接话,直接把?电话撂下。


    骆成舟:“小?叔,那我们……”


    严慎:“我这边也有事,你自己去玩,给你发红包。”


    骆成舟:?


    啥啊???他是小?学?生吗还发红包打发他???


    挂了语音通话、两百块钱的红包发过去之后,严慎想起来,又给骆成舟单独弹了语音通话过去。


    对方秒接,语气迫不及待,带着兴奋劲儿?:“小?叔!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来福在你那儿?再?放两天,我有空去接。”


    “……”哦。


    又自作多情?了-


    在家挑了一部纪录片,时见微看了会儿?,接到严慎的电话。


    “体温量好了吗?”


    时见微嗯了一声:“现在三?十?七度七,退了一点烧了。”


    “还难受吗?”


    “不难受,我这个身体素质,我现在活蹦乱跳的。”


    她说?着伸手,盯着对面的幕布,调整着纪录片的进?度条。在看一个野生动物的纪录片,很有意思,刚才讲话错过了一小?段,她要退回去重?新看。


    严慎闻言笑?起来:“嗯,哼唧两天。”


    时见微立马撇嘴,不高兴道:“严慎,闭嘴。”


    对面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低沉的声音含混着明显的笑?意,在她的耳边回荡。


    “想吃什么?”他问,“我顺便买菜。”


    烧退了些,体力有所恢复,胃口也比昨天好很多。


    时见微嘴馋,舔了舔嘴唇,沉吟思考一会儿?:“辣子鸡,毛血旺,火爆腰花,麻婆豆腐,烧椒皮蛋,泡椒兔丁,酸辣土豆丝……好多好多,我都想吃,你挑两个吧。”


    报菜名一样,但全都是辣菜。


    严慎猜到她的心思,只说?:“我看着买。”


    “……”


    听他这个语气,就是把?她刚才说?的那些全部否掉了。时见微哼哼,“你知道我想吃辣的。”


    虽然退了点烧,但浓厚的鼻音还在,她嘟囔的声音从?手机传过去,听起来黏黏糊糊的,委屈极了。


    严慎这次没有纵容她:“我不知道,乖乖闭嘴,听话。”


    时见微抱着胳膊,重?重?哼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既然这样,问她干什么?


    门口响起声音时,纪录片已经播到一半。


    时见微回头瞄了眼门口的人,坐在沙发上没动:“我怀疑你故意让我不高兴。”


    严慎乐了:“让你不高兴,对我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时见微吸吸鼻子,“你把?来福送到阿姨家了吗?”


    一回到家就想问,但他当时急着出门,她也就没问。


    “骆成舟那儿?。”严慎把?东西放下,挽起袖子洗手。


    时见微侧过身,软绵绵地搭在沙发上:“那什么时候去接它?”


    水声哗哗,严慎站在水池前,背对着她,她只能看到他宽阔的后背和窄腰。


    “等你感冒好了之后。”


    “为什么?我的感冒又不会传染给它。”


    人的感冒和狗狗的感冒是不一样的,不会互相传染。


    甩了甩手上的水,严慎拿出袋子里的东西:“你在生病,我想全心照顾你,不想分心。”


    时见微咬咬唇,蹙眉不解:“来福又不是什么费心的小?狗,它很听话的。”


    严慎慢悠悠应声:“嗯,但有人不听话。”


    警觉拧眉,时见微猛地站起来,双手叉腰,咬牙切齿:“严、慎。”


    眉心一跳,耳朵上的神?经都像是被她的声音惹得瑟缩,严慎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看到她站在沙发上,他的视线微微往上抬了点。


    扬了扬眉尾,他勾唇笑?道:“站这么高?”


    不过他家是下沉式客厅,她站在沙发上,和站在跟他同一水平面差别不大?。


    “你别管。”时见微说?,“我怎么不听话了?我嘴馋想吃辣的,但是我没有真的去吃呀。你做的好吃,清淡的粥我也吃得美滋滋的,对吧?”


    严慎笑?着点点头:“对。”


    “所以。”时见微趁胜追击,“不许这么说?我。”


    严慎接受批评,态度端正,看她的眼神?含笑?又宠溺:“好。”


    得到坚定的回答,时见微满意地点点头,又抻着脖子往岛台那边看了看:“要做什么啊?”


    “清炒时蔬、茄汁豆腐、莲藕排骨汤。”严慎奉上了今日菜单,“还有冰糖雪梨汤,饭后甜点。”


    “莲藕排骨汤?”时见微眼睛一亮,上扬的音调暴露她的欣喜,但欣喜之余又十?分疑惑,“我有跟你说?过我喜欢吃这个吗?”


    她怎么不记得她有说?过这件事。


    严慎转过身继续洗菜:“之前有次聚餐,桌上有这道菜,你一直在吃。”


    时见微垂眸回忆,哪一次啊……


    他们哪一次聚餐吃中餐了啊?


    “你吃了一口就跟魏语晴说?,‘味道一般,没有我小?姨做的好吃’,但你没停筷子。”


    他这么一说?,触发到了关键词,时见微顿时想起来了。


    是他受伤住院后那次聚餐。


    他们在南苑路吃的中餐。她在走廊里抽走他的烟,塞给他一瓶AD钙奶。她问他,是不是喜欢他。


    时见微从?沙发上下来,伸手再?次把?纪录片的进?度条往回拉:“你在观察我。”


    严慎承认得坦率:“那段时间,确实。因为我有点急切,但又怕你不喜欢。让你产生困扰,我理所当然内疚。很多时候只能看着你,看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


    “看出来了吗?”


    “大?多数时候,不能。”


    只是随口一问,却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时见微按下纪录片的暂停键。扭头看向开放式厨房里有条不紊的男人,迟疑地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毕竟纪录片播放的声音和他的声音混在一起。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不能。


    严慎平淡叙述:“那段时间你在回避我。”


    时见微想了想,好像是。


    那段时间,因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坏蛋,她住进?了他家,反而成了他们之间某种发展的催化剂。但与此同时,她心底的不确定性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所以,即便是在一点点看清自我后,依然在面对他直截了当的提问时,选择了回避。


    不想成为失去主动权的那一个。


    “严慎,我跟你道歉。”她的声音忽然沉下来,像漂浮的羽毛落了地。


    严慎心上一惊,没料到莲藕排骨汤能把?对话延续成这样。他擦了擦手,走过来:“为什么道歉?”


    时见微呼出一口气:“我不坦诚。”


    不用她把?话说?透,他明白她的意思。


    严慎在她身边坐下,随即揽过她的腰身,把?她抱到腿上。


    “那我也应该为我的不坦诚道歉。”严慎说?,“放在现在,你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不坦诚。但在那个时候,你应该那样。你也不确定,我是个什么东西。”


    “……”时见微蓦地噎住。


    “哪有这样骂自己的。”


    严慎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手落在她的脸颊,指腹轻抚:“不坦诚也很好,是微微的人格魅力,之一。”


    时见微倏然笑?出来,歪头看他:“又着迷了?”


    严慎嗯了一声,缱绻眼眸好似有墨晕开,在她的脸上一寸寸描摹,而后往下。


    “微微。”


    “嗯?”


    “不想让我感冒,那我亲亲别的地方。”


    时见微瞬间反应过来,但严慎没给她拒绝和逃跑的机会,大?掌扣着她的腰肢,指腹蹭开她的衣服领口,湿润的吻落在锁骨。


    感冒尚未痊愈,更加敏感。他的吻往下,时重?时轻,动作缓慢,拉扯出令人挠心的感觉。细细密密伴随他落下的灼热呼吸,激起一阵痒意和酥麻。


    “严慎……”


    “不欺负你。”


    手指插进?他的发丝,她抱住他的后颈,往后仰了点,不可思议:“这还不叫欺负?”


    闻言,严慎撒手,往后一靠:“那你欺负回来?”


    含笑?看她,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样子。


    就是这个时候,时见微动作飞快,从?他身上下去,溜之大?吉。


    “我才不!我可没有那么好骗!”


    怀里一空,严慎眼底的笑?意更深。


    糟糕。


    让小?兔子跑掉了-


    感冒好了之后,时见微闲不住,第?一时间回市局总队销假上班。好几天没来,莫名有种新奇的感觉。


    尤其是,大?家都在上班,只是她暂停了几天。


    她前脚刚从?人事科的吴主任那里出来,就撞见了从?训练场回来的魏语晴和段非,这两人这几天没少对她嘘寒问暖。


    两个人穿着作训服,一个肩上搭着外套,一个手上拎着外套,莫名和谐。


    魏语晴绑着马尾,正皱眉和段非互呛,边说?边往里走。看到她,眼底的情?绪骤然变化:“微微?你感冒好了?”


    她围着她转了一圈,“严教授照顾你照顾得好吗?”


    段非轻嗤一声:“比你好吧。”


    魏语晴没理他,问时见微:“真的好了,不再?多休息几天?”


    “不了。”时见微摇摇头,卖乖,“我怕总队太需要我。”


    段非啧啧一声:“看看,懂我了吧?”


    他说?的是之前过年那会儿?,感觉有案子,提前复工上班的事。


    时见微朝他笑?笑?:“也就这个时候。”


    “魏语晴,段非。”


    “到!”


    身后突然传来雷修的声音,两个人仿佛刻在DNA里,动作一致,转身答到,身姿一秒板正,掀起一阵风。


    雷修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指着他们,在空中点了点。看到他们身后的时见微,他到嘴边的话忽而一转,关切道:“感冒好了?”


    时见微应了一声,他便又把?话锋转回来,对着前面两个人,咬牙切齿,“又让我逮到了。”


    段非大?喊冤枉:“雷队,我们今天上午是没有参加集体训练,但我们下午加练了啊!”


    魏语晴点头。


    他们俩浑身是汗,头发也十?分凌乱,下巴和胳膊肘有一些污渍。看得出来,是刚从?训练场回来。


    雷修轻哼一声:“谁让你们单独训练的,无组织无纪律了?”


    魏语晴对这套流程滚瓜烂熟:“三?千字检讨,我写。”


    段非点头。


    “点什么头,说?话。”雷修看向段非,“你呢?”


    段非无辜:“组员无组织无纪律,不是组长的责任吗?”


    魏语晴:……?


    她偏头看他,拧眉,难以置信又觉得莫名其妙,好想一拳抡他脸上。


    “这个时候你是组员,不是副组长了?”她皮笑?肉不笑?。


    时见微在后面沉浸式看戏,可惜自己来的时候没有在对面便利店买一杯AD钙奶,或者一袋焦糖味的瓜子,缺了点滋味。


    “这两天没什么案子,但正好是你们加强训练的时候,不是散漫的时候。”雷修严厉道,“段非,手写三?千字检讨。魏语晴,一千五。”


    段非顿时张大?嘴巴:“不是,为什么?”


    魏语晴朝他笑?了下,微微张唇,嘴巴没动,但细小?的声音飘出来,语速飞快:“再?说?几句,我的那份也让你写。”


    段非闭嘴了。


    等雷队走了,时见微才津津有味的啧啧两声:“还是这个味道,没变。”


    魏语晴疑惑:“什么味道?”


    时见微笑?而不语。


    段非用胳膊肘怼了下魏语晴,被她躲开,他收手:“你别写了,你那份我写。”


    魏语晴轻呵一声:“用不着,这个时候装什么好人,刚才谁在狗叫。”


    “我我我。”段非说?,“我知道错了,行了吧?我给你写,你别写。”


    懒得理他,魏语晴转身往楼上走,对时见微说?:“微微,这两天没什么案子,你不用来上班的,该多休息会儿?。”


    时见微笑?道:“在家闷着也是无聊。”


    段非说?:“你还真是闲不住一点,一天到晚精力怎么这么旺盛。”


    有电话铃声在走廊里响起,随即是接线员的声音。


    没几分钟,楼上传来动静,小?莫跑下来,看到他们仨:“魏组,你们在这儿?啊。时法医,复工了?”


    时见微嗯了一声,逢人被问,习惯了。


    魏语晴看他穿戴整齐:“怎么了?”


    小?莫:“有人报警,说?发现江上有一具浮尸。”


    第63章 不眠江夜


    水警把浮尸打捞上来, 平放在渔湾码头。码头、江边、临江路围栏前,聚集着许多群众。魏语晴一到,就安排人拉警戒线, 驱散围观群众。


    时?见微因为?整理东西,坐了第三辆车, 比他们稍微晚几分钟到。一下车就看到小莫在?向?负责打捞尸体?的水警了解情况, 另一名警员在?一旁照顾报警人的情绪并且做笔录。


    魏语晴和段非俯身撑着旁边的岩石, 一阵干呕。


    不只是他们两个?, 周围好几个吐了的。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嗅到空气里高腐的味道?, 皱了下眉。


    魏语晴深吸一口气想缓缓,但又闻到了那股味道?,控制不住得低头干呕起来。生理性眼泪溢出来, 在?眼角留下泪渍,艰难开口:“你?自己去看吧……”


    曹叮当在?外省出差没有回?来, 时?见微临时?叫了隔壁组的小余。是个?女生,话很少?, 偶尔在?总队见到她,常常一张扑克脸。和曹叮当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也是和曹叮当同一批考进市局的, 他们这一批就他们两个?人。


    她抬头朝放置尸体?的位置看了眼,明白大家为?什么?戴着口罩一脸紧绷的样子,似乎屏住了呼吸生怕闻到一丁点气味,然后把胃呕出来。


    尸体?已经形成?巨人观,是正常人的两三倍大!


    皮肤呈污绿色, 颜面肿大,眼球突出, 口唇膨大且外翻,舌尖伸出,颈部、胸腹、四肢均膨胀隆起,表面呈现暗红色树枝状的腐败静脉网。


    衣服因为?腐败的液体?变得潮湿,紧紧裹黏在?膨胀的尸体?上。腐败已经拓展至全身,名副其实的面目全非。


    高度腐败的气味非常浓郁,夹杂着江河里独有的腥味。伴随着江面上拂过的风,味道?散开,的确非常让人犯恶心。


    难怪所有人都离尸体?很远。


    时?见微远远一眼确定死者为?男性,阴囊高度肿胀,已经呈现球形。


    戴上手?套过去,围着尸体?转了一圈,瞥见小余在?尸体?旁边蹲了下来,她出声提醒:“小心点,我怕他会炸。”


    腐败气体?充斥在?尸体?体?内,一旦尸体?腹腔的内压增高,极有可能产生尸爆。


    小余闻言立马起身,往后退了点:“小时?师姐,我们需要做初检吗?”


    时?见微不由得皱眉。


    棘手?,非常棘手?。


    这种毁坏型死后变化,使尸体?的容貌到身上的痕迹都产生巨大的破坏,不仅给他们确认死者身份增加难度,更是给尸检增加难度。


    “取样吧,回?去做做看藻类化验。”时?见微说着掏出手?机,看了眼今天的室外温度,“你?今晚有时?间吗?”


    小余点头。


    时?见微:“加个?班,复原死者容貌,回?头请你?吃饭。”


    小余刚想说不用?请吃饭,就见她拿着测温计,径直往江边走?去。


    测完江水温度后折回?来,时?见微看了看在?一旁默默记录尸表特征的小余,颇有兴趣:“你?承受能力这么?强啊,实习的时?候遇到过巨人观吗?”


    小余摇头:“没有,第一次。”


    时?见微有些震惊,但又不太?敢用?力呼吸,隔着两层口罩,控制着呼吸频率:“那你?……真的很厉害。”


    起身离尸体?远了点,小余合上笔记本,面无表情的扑克脸上终于难得地露出:“我感觉,他快腌入味了。”


    “……”


    虽然不太?合适,但形容得很恰当。


    临江路路边的监控对江面上的尸体?拍摄并不清晰,最后是在?一艘停靠在?跨江大桥的轮船上找到监控,但只有十五秒的有效录像。


    录像显示,尸体?是从上游飘过来的。


    痕检科的人转移阵地,从码头到上游,在?本就时?常有游客出没、杂石颇多的沿江地带,寻找物?证和痕迹更加困难。


    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也无法判断案发现场。


    一切突然中断,只能打道?回?府,等法医部复原尸体?,才能确认尸源,再?进行下一步-


    时?见微刚从警车上下来,就看到站在?总队台阶上的人。


    她又惊又喜,快步迎上去:“你?来接我下班吗?”


    严慎嗯了一声,牵她的手?:“门卫说你?们出任务了。”


    “那你?还牵我的手?。”时?见微说,“虽然戴了手?套,但今天这个?,与众不同。”


    认识她到现在?,从来没有听见她用?过这样的形容词。


    严慎挑眉,没松手?,反而握紧:“说来听听?”


    时?见微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我劝你?,最好?不要。这具尸体?……”


    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盛着认真和耐心,她咬咬唇,挑了个?折中的方式,相比直接形容尸体?而言,不那么?直白,“你?知道?巨人观吗?”


    严慎摇头:“不知道?。”


    在?他几乎从未涉及过的领域,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那你?还是别知道?的好?。”时?见微边往里走?边说,“不知道?的人都是幸福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张照片可能需要一生治愈。”


    严慎被她牵着走?:“这么?严重?”


    “对啊。”时?见微单手?捏着手?机,给师父发消息。巨人观太?难处理,她经验也没有那么?丰富,一个?人未必搞得定。


    把他带到办公室,摁在?椅子上,她说,“我今晚要加班,你?先吃晚饭别管我,十二点之前肯定跟你?回?家。”


    顺从地坐下,严慎在?她收手?时?抬手?,掌心朝上,顺势握住她的手?臂。


    “真不和我聊聊案子?”


    看着他的眼睛,时?见微有点难以拒绝。他是关心案子的,但更关心的是她。


    想了想,她说:“就是江上有一具浮尸,现在?无法确认死者身份,也没法凭空找一个?案发现场出来。必须我这里复原死者容貌,判断死因,这个?案子才能继续。”


    “难怪,看你?一脸忧心忡忡。”


    严慎抬手?,把她滑落到脸侧的发丝抚到耳后。刚才在?台阶上,看到她下车的那一瞬,脸上的神色就不对劲。揣着沉甸甸的心思?,忧虑、焦灼。


    时?见微蹙眉,有些不乐意:“我有这么?明显吗?”


    “不明显。”严慎立马矢口否认,哄她,“是我小人,窥探微微的心。”


    时?见微噗嗤笑出来。


    真服了这个?人了,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简直一绝。


    严慎试图推测:“尸体?在?水里泡发了?”


    “不是,比那个?更恶心。”时?见微说,“别问了,我真的不想让你?看到这具尸体?。晴晴、段非他们好?多人都受不了,全吐了。”


    “微微,我参与案子,也得看尸体?。”


    “那你?不要参与。”她说得果断。


    严慎骤然失笑,捉着她小臂的手?往下滑,滑到她的手?腕,扣住:“保护我啊?怕我有心理阴影?我承受能力很强。”


    时?见微囫囵搪塞:“那再?说吧,我去尸检了。”


    说完就溜。


    严慎扣住她的手?腕没怎么?用?力,她要挣脱,他便松了手?,不耽误她工作-


    月明星稀,街道?上的灯火熄了一盏又一盏,嘈杂的城市逐渐变得宁静。


    从解剖中心出来,时?见微和技术组的人在?走?廊处挥手?道?别。捧着手?机往外走?,给魏语晴发尸体?的复原图像。


    所有的损伤都是不可逆的,简单复原也只能使其容貌尽可能与生前一致。


    “小余,你?家住哪?等会儿送你?。”


    敲着手?机键盘,时?见微抬头看了眼走?在?身旁的人。


    已经临近十二点,初春深夜,街上的行人车辆已经稀少?。


    桐江的深夜自带两种割裂的氛围,在?灯红酒绿的商圈和路边,火锅串串烧烤摆满桌,从店内摆到街边,热闹到凌晨三点。但在?灯火照不清晰的长街小巷里,拐弯曲折太?多,阴影重叠下来,荡漾着悬疑氛围。


    小余拒绝:“不用?了小时?师姐,我打车就行。”


    “这个?时?间也不太?好?打车,太?晚你?一个?女生也不安全。”时?见微收起手?机,见她动了动嘴角,似乎还要拒绝,她立马瘪嘴,“求求了,让我送吧。是我把你?留下来加班的,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撞上时?见微扑闪的大眼睛,小余猛地怔住。


    虽然在?总队的交集屈指可数,但听说过很多次,这位严谨优秀的师姐,私下有多么?温柔可爱、平易近人,同她拿手?术刀的样子,判若两人。


    此刻看来,的确。


    尤其是她眼底的星光,嘴角的梨涡,仿佛倒映着满天星河的夏日清池,风吹过,洒落大片粉色花瓣,在?池面飘荡。


    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甜妹统治世界。


    这谁能拒绝?


    小余点点头:“好?,那……麻烦小时?师姐了。”


    时?见微粲然一笑:“不麻烦。”


    转头继续看手?机,回?复魏语晴的消息。


    严慎没有在?办公室里等她,她的办公室和解剖中心不在?同一层楼,免得她上下楼麻烦,他索性把车停在?总队门口,靠在?车边等她。


    和此前很多次一样。


    先把小余送回?去,时?见微和严慎才驱车开往家的方向?。


    “你?吃晚饭了吗?”她翻了翻外卖页面,这个?时?间的外卖基本全是烧烤,就连抬头看到路边几家开着的店,也是烧烤店。


    严慎说没有:“没什么?胃口。”


    闻言,时?见微放下手?机,倾身探头,往他那边凑。仔细观察了一番,她坐回?去:“你?是不是背着我去搜了巨人观的词条?”


    听见这个?词,严慎的眉间轻蹙,只一瞬,眉间便舒展。


    “嗯。”他不轻不重,如实回?答。


    时?见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干嘛去搜啊,都说了一张照片需要一生治愈。”


    严慎:“实在?好?奇,而且,想了解小时?法医的领域,也想知道?小时?法医学习这个?专业的心路历程。”


    时?见微笑道?:“我第一次接触到巨人观这一部分的时?候,光是看照片就有点反应了,后来实习有过一次经历,也快不行了,吐得天昏地暗的。我当时?感觉我的脑子已经完全废掉了,胃都快吐出来了。”


    严慎默不作声地听着,眉宇间卷着低于窗外冷风的温度,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


    心疼她。


    尽管是为?了热爱与理想,但经历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法医这样的职业,无论哪个?角度都是崇高的,不该因为?经常和尸体?接触,而挂上任何不妥当的修辞,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


    “微微……”


    听出他声音里的情绪变化,时?见微打断他:“你?最好?把你?看到的照片忘掉,不然这个?案子真的要让你?参与了。我感冒好?了,我要大吃特吃,我要吃辣的!”


    清汤寡水好?几天,憋死了。虽然味道?很好?,但是她真的嘴馋的要命,肚子里也在?叫嚣,要吃辣的,不然活不下去了。


    严慎敛了情绪,应了声好?:“想吃什么?你?定。”


    时?见微又翻了翻手?机:“要不就吃烧烤吧,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了。”


    她哼哼笑了下,“但是我的胃口也不怎么?好?,应该不会吃太?多。”


    车子拐弯开到家附近的一家烧烤店。


    严慎问:“在?店里吃还是带回?家吃?”


    原本没想这些,被他这么?一问,时?见微靠在?椅背上,眼睛一亮,有了新想法。


    “带回?去吧,我们边看电影边吃。”她说,“我上学的时?候最喜欢这样了,在?宿舍里找个?下饭综艺,窝在?那里边看边吃,幸福死了。”


    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严慎顺手?解开她的安全带:“走?吧,小馋猫。”


    第64章 不眠江夜


    不知道是不是这部悬疑片太下饭, 几分钟前说吃不了太多的人,此时此刻吃得有滋有味的,早把?那些影响胃口的画面抛诸脑后。


    来福嗅到味道, 摇着尾巴就过来了,端端正正地坐在茶几边上, 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烧烤, 舔了好几遍嘴巴, 就差流口?水。


    严慎今天下午就去骆成舟家, 把?它接了回来, 免得时见微太想。


    看了眼坐在地毯上的人, 他起身去开窗散味。


    “严老师,顺便帮我?拿一个小碗过来呗?接点清水。”


    时见微伸手点了下来福湿漉漉的鼻子?,“这个东西, 小狗只能吃一点点哦。”


    严慎照做,把?碗放在茶几上:“要喂它?”


    时见微点头:“是啊, 小馋狗一只。”


    蓦地听?见头顶的笑?声,她仰头, “又笑?什么?”


    严慎伸手,大掌落在她的头顶, 稍微用了点劲儿, 揉了揉:“不愧是你救下来的小狗,和?你这么像。”


    都这么爱吃。


    来福的伙食很好,营养物?质一点也没有少,严慎把?它养得油光水滑的,毛发?又茂密又顺滑, 哪里还有当初救下来时奄奄一息的可?怜样?。


    时见微拿脆骨在水里涮了涮,沙发?上的手机响了声。以为是自?己的, 她扭头看了眼,发?现是严慎的手机,没管,继续喂小狗。


    严慎坐回沙发?,挨着她,拿起手机看了眼。魏语晴给他发?了消息,关于今天这个案子?的。


    他们今晚和?雷修开了短会,这个案子?的难度很大,需要各个方面的专家,全方位入手,问他有没有时间,明天去一趟渔湾码头。


    指腹滑过手机侧边,轻轻敲了敲,严慎没急着回复,视线落在时见微身上。


    她捧着来福的脸一个劲儿地揉捏,笑?盈盈地夸它“好狗”,长发?用夹子?随手夹在脑后,露出白皙颀长的后颈。因为工作,她今天没有戴任何饰品,没有外物?的修饰,却越素越漂亮。


    伸手扯了张纸巾,严慎把?她拽过来,给她擦了擦嘴角。


    “尸体目前完全复原容貌了?”


    听?见他突然又问这件事,时见微端详起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什么信息:“简单复原,现有技术只能复原大概,一比一不可?能。具体的容貌比对还没有做。”


    听?起来就很难,似乎和?魏语晴在微信里说的一样?,十分棘手。


    就连今天下午在市局看到她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也出卖了她的感受,这具尸体让她感到棘手。


    “魏语晴问我?有没有时间,明天去码头。”


    他实话实说。


    时见微舔舔唇,伸手拿AD钙奶,慢条斯理地拆包装、插吸管:“猜到了,我?下班前把?照片发?给她的时候,讨论了两句,毫无头绪。”


    顺手转了下手腕,吸管递到他嘴边,“当时不想你参与?,是不想你看到尸体,谁知?道你自?己去搜了照片……”


    严慎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捏捏她的后颈,宽慰道:“没事,有点影响,但承受得住。别担心?我?,嗯?”


    “你承受得住个屁。”


    时见微拍掉他的手,佯装生气,“你别总觉得我?说话不认真,我?当时没在跟你开玩笑?,那些措辞是为了让你不那么有心?理负担,不是让你油盐不进。”


    见状,严慎没忍住,低头偷笑?。


    时见微捕捉到,伸手,捏住他的双颊:“还笑??你天生微笑?唇啊?”


    他坐在沙发?上,她坐在地毯上,侧过身便靠着他的腿。严慎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带起来。时见微的后背贴上他,坐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那个地方。


    他下巴搭在她的肩上,手臂横在她腰间,把?人环住。


    “这么凶啊?”含混着笑?意的低磁嗓音,一点也听?不出他觉得她有多凶,故意逗她的成分居多。


    时见微刚要反驳,就感觉到一阵温润触感。他埋头,讨好地亲了亲她的颈侧。


    有点痒,时见微歪头,直往边上躲。却被他紧紧扣着腰,无路可?逃。


    “别动。”沉沉气音荡漾在耳畔。


    突然,后颈泛起丝丝痛感。


    时见微的脑子?里倏地警铃大作:“严慎。”


    “嗯?”


    “我?今晚的工作没有结束,还要加班,我?有个资料要查的。”


    不算随口?胡诌的借口?,但也并不是必须立刻马上就做、不然做不完的大事。所以,她的声音略弱,没那么有底气。


    严慎的吻一下又一下,从肩膀到颈侧,留下淡淡印记。


    “借口?找的晚了点。”他说,“不会太久。”


    听?起来还有些体贴,不会太久,不耽误她查资料。


    时见微欲哭无泪,躲不掉了。


    食指滑进去,勾出一片湿滑,另一只手撑满浑圆。灼热气息伴随着他的体温,落下,将她完全包裹。


    时见微仰头靠在他的肩上,掐着他的小臂,忍不住战栗。


    怎么从沙发?到浴室的,她有些记不清了,仿佛在海面上飘荡,经历了一场暴风雨。


    被他抵在浴室的墙上,才有些六神无主。他抱着她的臀腿,她除了身前的人,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


    后背贴上附着水汽的瓷墙,时见微回了些神,身体不受控制,嘴上骂骂咧咧:“道貌岸然的禽兽……”


    闻言,严慎挑了下眉,故意松手。时见微顿时惊慌,下意识抱住他,勾在他腰身的腿也猛地收紧。


    ……彻底严丝合缝了。


    太撑,浑身一个激灵。她羞恼,耳根滚烫,雪白肌肤泛着红:“严慎!你怎么这样?!”


    “哪样??”他明知?故问。


    “就……”


    时见微语塞,说不出话,也羞于用任何字词来形容此刻他们某处的情?形。


    开着灯,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眉宇间的舒服与?烦闷,在黑暗时用手描摹过的所有轮廓与?形状,樱花印在雪地般、清晰分明具有冲击力的颜色,眼睛里的浓墨重彩……


    全部,分毫不差,映入他的眼帘。


    一只手缠着他的后颈,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时见微喘气,别开脸:“好烦。”


    大掌摸到她的膝盖,手指勾着膝窝,滑上来,重新托着她。严慎噙着笑?,漫不经心?的语调:“讨厌我?,不喜欢我??”


    “嗯!”


    时见微扬起下巴,重重应了一声。


    严慎的手抚上来,好笑?地看着她:“我?哪样??”


    他还问,回到上一个欲言又止,但彼此心?知?肚明的话题。他重复问着相同的话,故意要她说出点什么。


    时见微咬着唇,攒眉蹙额,一点声音也不乐意发?出来。


    “哪样?啊?微微。”某些做这种事的恶趣味上来了,严慎不依不饶,故意加重,“这样??还是还这样??”


    “严慎!”


    时见微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他身上。


    严慎承着她的力,很是无赖:“在呢,乖乖。”


    “……”


    时见微彻底失语,又觉得新奇,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面。藏着坏的老狐狸,拨开外衣试图看看有几分,才发?现,他坏透了。


    “乖乖,别在这种时候这样?看着我?。”严慎的声音又明显沙哑了几分,“你明天还要上班,我?不能太放肆。”


    时见微轻哼:“那你现在就放我?下去。”


    话落,浴室里安静几秒。


    “真的要吗?”严慎说着,一点一点抽离。


    莫名袭来一阵空虚,时见微不由自?主地想向他靠近,收紧了点。额角突突几下,覆上了薄汗。


    见她这样?,严慎勾唇,胸腔里荡漾着的情?绪即将要喷薄而出。


    下一秒,他皱眉,轻吸一口?气:“嘶——”


    时见微迎上他看过来的视线,扬眉,表情?得意。仿佛在说——怎么样?,还不是被我?拿捏。


    严慎的手往下,轻轻拍了她一下:“乖乖,松开点。”


    “我?不,缴械投降吧严老师。”


    “是吗?”严慎抬手,指尖抚过她凌乱的发?丝,眼神从上至下,在她的脸上留恋,目光缱绻,“我?怕你承受不了。”


    小船在江岸搁浅,狂风骤雨中摇晃着冲到中央,浪花掀起一层又一层。在黑夜中穿行,停滞于暴雨里的小屋。


    钥匙找到正确的锁孔,顶开锁舌,铮铮作响,在寂静深夜有如夜莺鸣啭-


    江上惊现浮尸,舆论接踵而来。各种不负责任的猜忌和?推测,搞得人心?惶惶。


    记者线上线下敲了市局的信箱一遍又一遍,全都在蹲这边的看法和?进度。


    痕检科和?技术组根据蕈样?泡沫的藻类化验结果,沿江找到可?能的抛尸地点。死者身份逐渐确认,段非第一时间联系了死者的家属。


    魏语晴则是在收到严慎的回复消息后,翌日便带着他在渔湾码头,拿着平板叙述当时尸体的样?貌、报警人发?现时的特征,以及那段十五秒的监控录像。


    刑侦一组从上到下,蛛网般同步进行,探寻各种可?能性。


    时见微连续三天泡在解剖中心?,进行尸检。曹叮当听?说这边的案子?,被聂老打发?,立马返程回来了。


    “死者唐新槐,是桐江市北岸区人民检察院的检察官。”


    第三天,雷修把?人组织到一起,魏语晴拿着本子?和?一叠文?件,站在白板跟前,汇报这几天获取的信息,“联系过死者家属,声称死者在被发?现浮江的七天前,已经失踪,并报了案。我?们查过,北岸区金羊派出所有相关立案。”


    段非:“家属说唐新槐情?况一切正常,只是失踪前一晚突然开始在家翻东西,把?书房翻得乱七八糟,神色很紧张的样?子?。我?们问是什么东西,他妻子?说不知?道,但他们家书房只放了他工作相关的许多东西。”


    雷修点点头,看向痕检科的人。


    “你们确定好抛尸地点了?”


    痕检科的人点头应了一声,把?幕布上的ppt页面调到情?况分析的简笔画,页面上是他们简单还原的现场环境。


    “根据萱姐给的化验结果,我?们现在完全可?以确定,抛尸的地点是在这个位置。”他在平板上画圈,又顺势打了一个向右的箭头,“死者从这个位置在江里飘到这个位置,也就是报警人发?现尸体的位置。”


    技术组补充说:“我?们根据报警人和?水警的描述,尸体被发?现和?被打捞的位置不同,按照水流速度和?风速,算出了尸体浮出水面的位置。”


    他拿过笔顺手画了个圈,“在前面这一大段,尸体还没有浮出水面,在水下被大面积的礁石冲击。”


    时见微一直默不作声听?着,翘着二郎腿,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一只手轻抚在触控板。


    听?见技术组的话,她才接话:“死者身上有很多礁石刮擦的伤痕,符合他们说的这种情?况,我?也认为是死后抛尸。”


    投影仪的插线换到她的电脑,她敲敲回车键,不紧不慢地继续,“死者的死亡方式并不离奇,腹部和?胸口?各有一处明显刀伤,深度均为十二厘米左右。按照伤口?形成的先后顺序,腹部是第一刀,胸口?是第二刀。第一刀是致命伤,第二刀不是死后补刀。”


    严慎垂眸,想了想,问她:“凶手不确定第一刀是否致命,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心?脏捅了第二刀?”


    时见微沉吟:“不排除凶手有这样?的作案心?理,但凶手是面对面捅了死者的腹部,在死者倒下后,又把?刀垂直扎进他的胸口?。”


    她又敲了下回车键,ppt跳页,她起身,从桌角拿起一把?不知?道谁扔在那里的水果刀,比划起来,“面对面捅腹部,和?垂直扎胸口?,手握到的方向不一样?,用到的力也不一样?。”


    “咚”的一声闷响,水果刀的刀尖扎进了会议桌。


    会议室里霎时静了下来,仿佛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雷修倒吸一口?气:“……小时,桌子?。”


    时见微一愣,连忙把?刀尖拔出来,摸了摸桌上的小刀口?:“它……不明显,不明显。”


    舔舔唇,垂着脑袋嘀咕,“我?也没想到这个桌子?这么脆弱啊,我?也没用力啊怎么就扎进去了。”


    严慎失笑?,伸手拿走她手里危险的水果刀,放回到角落的桌子?。


    曹叮当坐在她右边,吓得往旁边躲了点:“师姐,你对自?己的力气还没有清晰的认知?吗?”


    时见微咬着牙小声道:“用你说。”


    “还有一点。”一旁的小余举了下手,她因为参与?了这个案子?,所以这段时间被一组借了过来,组会自?然也参与?。她出声,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


    小余依旧是那张天生的扑克脸,声线略沉,“凶手的手法很干脆,不管是第一刀还是第二刀,插刀和?拔刀都很利落,伤口?的平整度很高。”


    严慎想起上午在江边、在魏语晴的平板里看到的照片,沉声道:“有预谋、有缜密计划的仇杀。”


    时见微赞同,伸手点点电脑的触控板,找到电子?版的尸检报告,往下拉:“这是完整的尸检报告,根据最近的气温、水温,技术组的测算结果,以及尸体手脚的白色皱缩状现象出现在手背和?脚背,推定死亡时间为发?现尸体的72小时前。”-


    整合了当前掌握的所有信息,散了会。


    魏语晴拿着一沓文?件,经过时见微身边,关切道:“你回去休息吧,你再这么下去我?真怕严教授成鳏夫。”


    严慎:?


    他不是聋子?,离他这么近还说这么大声。


    时见微打着哈欠,笑?了下:“知?道啦,我?本来就打算回去补觉的。”


    段非从会议室出来,拽着魏语晴的衣服袖子?就往前走:“人好不容易空了点时间出来谈个恋爱,你搁那儿当什么电灯泡,事儿还多着呢魏警官。”


    “用不着你说。”魏语晴把?衣服往上扯了下,“你把?手给我?撒开。”


    看着他们俩吵吵嚷嚷往楼梯间走,时见微又打了个哈欠,泪花溢出眼角,她扭头,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严慎。


    严慎去牵她,伸手抚过她的眼尾,又捏了捏她的脸颊。


    “捏我?干嘛。”她瘪嘴。


    严慎:“想占点便宜。”


    “……”


    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他是真的越来越……


    好困,松懈下来大脑有些不想运转了。


    回到家闷头就睡,时见微连人带被子?裹进严慎的怀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明朗天色转暗,惠风和?畅。


    翻身后,突然意识回笼,一秒变得清晰,时见微意识到身边空了,抬头便看见在阳台上的人,隐约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


    她半张脸陷在被子?里,盯着他的身影,没有动。


    严慎打完电话,转身进来,见她醒了:“睡好了?”


    时见微应了一声,声音干涩:“怎么了?”


    手机放在床头,刚才挂掉的那通电话是曹叮当打来的。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手滑下来,掌心?抚上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眼下,抚摸着小片乌青。


    眼神温柔缱绻,有些舍不得告诉她实情?。她这几天熬夜,熬得太狠了。


    半晌,他才沉声道:“江边芦苇荡出现一具新的尸体。”


    时见微一怔,刚睡醒就接收到这个消息,像是被突然撞了一下,有点懵。


    严慎轻泄一口?气,继续道,“巨人观。”


    第65章 不眠江夜


    时见微和严慎赶到芦苇荡时, 警戒线早已拉好,路边跌坐着一位船夫,趴在那儿吐得天昏地暗。


    尸体周边围了?一圈人, 有了?第一次经验,魏语晴和段非的反应没有上一次大, 但扔捂着口鼻, 眉头?紧锁。


    视线被遮挡, 时见微剥开芦苇丛, 朝那边走, 才发现场上有老熟人。


    “单羽生?”


    除了?市局的人, 还有司法鉴定中心的人。她和单羽生有段时间没见了?,他穿着白大褂,站在离尸体最近的地方, 脸色很不?好,甚至比尸体看起来还要惨白。


    看见她, 他立马跨步过来?,拦在她身前。


    “微微, 回去休息吧。”


    单羽生瞄了?眼跟她一起来?、在他开口时从她身边经过的男人,定定看着她, “听说?你?熬了?几天夜, 好好休息,这具尸体我们负责。”


    时见微:“来?都来?了?,我先看看尸体。”


    抬脚朝那边走。


    单羽生再次拦住她:“微微。”


    他语气里有太多欲言又止,克制着某种情绪。他的脸色愈发惨白,不?是因为见到巨人观, 倒像是因为别?的什么。


    时见微拧眉,正?要开口, 见他沉了?一口气,又道,“你?先别?看,我怀疑死?者是老师。”


    哪位老师?


    时见微懵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位老师。看向他时,他的眼神稍带闪躲,嘴唇也颤抖起来?。


    心头?一惊,她抬手?挥开他,大跨步走过去看。


    和之前那具尸体一样,巨人观,就连手?背的白色皱缩状都相差无几。她心里惴惴不?安,但巨人观呈现的容貌毁坏严重,看不?出什么。


    但单羽生这副样子必然不?是莫名其妙的,她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人:“你?凭什么怀疑?”


    单羽生垂手?,声音发紧:“一个星期前我就联系不?上师父了?,隔了?两天给师娘打过电话,师娘还以为他因为工作和我们呆在一起。没人知道师父的行踪,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三天前报了?失踪案,今天就看到这具尸体。”


    时见微绷着嘴角,没有说?话。


    从尸体表面来?看,和她接手?的上一具尸体一样,典型的巨人观,膨胀肿大,浑身上下都是如此。没有明?显的溺水表现,说?明?生命体在入水之前就已经死?亡。


    严慎没打扰她,看完尸体又在江边徘徊一阵,在报警人面前蹲下旁:“大爷,您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大爷拿着小莫给的矿泉水漱口:“我收船回家?,路过这儿。突然刮大风,闻到特别?奇怪的味道。好奇,扒开芦苇看了?眼,差点给我吓死?。我还以为是什么怪物,我直接晕过去了?。”


    他无力地摆摆手?,“一点儿不?夸张,我没见过。”


    知道是死?人了?,更害怕了?。他捏着矿泉水瓶子的手?都在抖。


    严慎伸手?,帮他托着瓶底,他颤颤巍巍地喝了?两口。


    段非面朝江水,拉下口罩,缓了?一口气又迅速戴回去,走过来?蹲他旁边。


    “没监控啊我靠。”


    他郁闷得想点支烟,但他不?会抽。


    上一具尸体还没搞明?白,又来?一具,尸体的样貌还都是巨人观。


    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连环杀人奇案。


    “并案吧。”


    魏语晴从江边回来?,下了?定论。


    如此雷同的死?法,很难不?怀疑是同一个凶手?。


    尸体前,单羽生盯着时见微沉默的背影,压着心底不?断翻涌的情绪,上前一步:“微微,要不?你?先……”


    “尸体复原和尸检,我来?做。”


    时见微打断他的话,起身,“这具尸体和我接手?的上一具尸体很像,雷队很有可能决定并案,换太多主刀法医,不?利于案子的推进。”


    单羽生妥协:“那我跟你?一起。”


    时见微偏头?看向他:“你?确定你?可以?”


    他这个状态,她都不?确定他能不?能拿得稳刀。


    于他而言,他有先入为主的主观臆断,能不?能正?常看待这具尸体,难说?。但口说?无凭的臆断对她来?说?是一碰就消失的泡沫,她不?在意,她只信实实在在的证据-


    总队大楼灯火通明?,全组整宿整宿地熬夜,秦萱也在等一个又一个化?验结果。


    第二具尸体的死?法和手?法,与第一具尸体雷同,都是两刀先后插入腹部?和胸口,死?后抛尸。尸体膨胀,伤口有血肉外翻的痕迹。


    时见微和单羽生、曹叮当、技术组的人,一起在市局的解剖中心,对尸体进行容貌复原。


    总队大楼外的台阶上,严慎双手?插兜,感受到身前有风拂过。远处灯火璀璨,房屋顶端的航空障碍灯闪烁着红光。


    雷修递过来?一支烟,他瞥一眼,摇头?。


    “戒了?。”


    雷修觉得新?奇:“这就戒了??”


    虽然不?常见他抽烟,但他从没这么干脆说?戒了?,顶多当下不?想抽而已。


    火苗上窜,猩红火光忽明?忽暗,烟雾袅袅。


    严慎笑道:“有害身体健康,少抽点。”


    雷修不?置可否,吞云吐雾一番:“两具尸体都在江边,发现尸体的位置相隔一公?里,巧合?”


    “死?后抛尸的方式有很多种,如果不?想被人发现,更应该选择较为稳妥的埋尸。”严慎说?,“没有任何包裹,直接把尸体抛进江里,倒像是故意做给谁看。”


    雷修眉头?紧锁:“制造恐慌?”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白雾,“听说?这几天线上信箱挤爆了?,全是问这事儿的,媒体问,市民也关心。凶手?混在人群里,人心惶惶。”


    “不?好说?。”


    严慎轻吐一口气,转身进楼,朝解剖中心走去。


    雷修见状仓促吸了?两口,灭了?烟,扔垃圾桶里,提步跟上:“去等小时?”


    “你?没去现场,她同学说?死?者有可能是他们的老师。”严慎腿长?,走路带风,在空旷的走廊里掀起一阵凉意。


    如果容貌复原的结果,真的是他们的老师,他不?确定她能不?能扛得住。主要是,他放心不?下。


    雷修疑惑:“哪个老师?”


    严慎:“卜沅,司法鉴定中心那位大拿,微微本科实习的带教?老师。”


    听时见微说?过,聂老在桐江医科大学只带博士,没教?过他们。卜老在他们硕研的时候,教?过他们一个实践性的专题课,单羽生也是因此决定毕业后去司法鉴定中心工作。


    头?顶的灯亮着,他们说?话时,四通八达的走廊里仿佛有回响。


    太静了?,死?寂一般,笔直的尽头?像是无法通往出口,找不?到一线生机的救赎,看不?到曙光。


    雷修听见这话,心忽的沉下去,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解剖室里的几个法医……


    “嘭——”


    门被剧烈撞击,打破走廊的寂静。


    严慎和雷修纷纷看过去。


    时见微跌撞出来?,肩膀撞到门,仿佛感知不?到疼痛,捂住嘴,撑着墙,弯腰埋头?一阵干呕。


    见状,严慎立马上前,手?抚上她的背,轻轻拍打着,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


    单羽生从解剖室追出来?,看到严慎,堪堪止步,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微微……”开口后,又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这件事对他而言,何尝不?也是沉重的打击?


    时见微说?不?出话,一个劲儿干呕,恶心涌上来?带动的生理性泪花,同真正?的眼泪混在一起,滑过鼻梁,坠落。又没入手?心,晕湿在指缝。


    看见她的眼泪,严慎也不?再问了?。他清楚了?,里面冰冷的解剖台上躺着的,是她的老师,卜沅。


    单羽生站在一旁,像安静的白杨树,不?知道怎么安慰时见微,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


    门内的曹叮当和技术组的人,或撑着台子站着,或垂头?坐在圆凳上。


    敬畏、惊恐、不?敢相信。


    冷白刺眼的光,像是宣判终局的法槌。


    “为什么?”


    手?从墙上滑下来?,时见微跌坐在地上,声音低弱,哭腔浓烈,“我觉得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在一分钟前我都觉得不?会有这么巧的事。老师明?明?只是失踪……失踪和遇害明?明?不?一样的,为什么?”


    她喋喋不?休,反复问着为什么,找不?到任何能够合理解释的理由。又或者,任何理由,都不?合理,她都不?能接受。


    双目失焦,陷入“老师遇害了?”的情绪里死?循环。严慎跟她说?话,她完全听不?见。


    眼泪无声往下掉,一串又一串,汹涌如江涛。


    “时见微。”


    严慎口吻郑重,连名带姓地叫她,箍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时见微回过一点神,直直看着他,眸子里的神色却依旧恍惚。


    这股赤.裸的无助刺痛他的眼睛,眉宇间无比柔和,裹着暖风,抬手?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珠。


    “别?陷进去。”他说?,“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把情绪发泄出来?,不?要质问自己?。”


    长?睫轻颤,挂着浅浅泪珠。心底的情绪再度翻涌,眼泪蓄满眼眶,大颗大颗往下砸。


    她想说?话,但说?不?出来?,情绪崩溃,胸口刺疼,过度呼吸导致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脖子上的经络次次紧缩凹陷,每吸气一次都会拉出一道长?音。


    意识到她怎么回事,严慎迅速扯了?一个塑料袋,对准她的口鼻,制造腔体:“微微,慢慢呼吸,别?着急。”


    因为哭得太厉害导致过度呼吸,体内的二氧化?碳浓度降低,她有些呼吸性碱中毒。


    塑料袋在她的呼吸下,膨胀、收缩。


    缓和了?好一会儿,她不?哭了?,脸颊挂着泪痕。


    严慎握着她的手?,捏捏她的虎口,平复着她的躯体反应。


    时见微眼睛发酸,浑身冰冷,细微地颤抖着。她咽了?咽喉,声音哽咽:“过年的时候,老师给我发微信,说?他家?小猫生了?崽崽,问我要不?要一只,我说?我哪里有时间养小猫,而且家?里有小狗,会打架。年前他还因为我顺走他一盒柿饼,说?我是贪吃鬼,我说?他是小气鬼,明?年冬天一定给他买全中国最好吃的柿饼。明?年……”


    被呛了?一下,她抽了?一口气,“明?年他吃不?了?,这个小老头?不?会记仇吧……”


    心口像是堵住了?一样,又闷又疼。严慎擦擦她脸上的泪痕,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背,低声哄着。


    案子不?能因为个人情绪而停滞不?前,但她目前的状态不?太适合做后续的尸检。


    单羽生担心她,对严慎说?:“你?带她回去吧,照顾好她。”


    又对时见微说?,“后续的尸检,我和小曹来?做。”


    严慎低头?,问她的意愿:“要回家?休息,还是继续?”


    里面躺着的是她的老师,于情于理,他不?能替她做决定。他私心,是希望她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自己?的情绪、身体,放在第一位,先好好休息。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他的小姑娘,是勇敢无畏的女战士,挫败、伤痛都无法将她击败。哪怕有情绪崩溃的时候,也会在缓和后的第一秒,重新?站起来?,继续往前。


    果不?其然,时见微从他的怀里出来?,直起上身,抬手?挥开因为泪水和汗渍而黏到脸颊的发丝。


    “我来?做。”她撑着膝盖起来?,平复情绪,“我可以做。”


    “微……”


    单羽生张开口,话没说?完,就见时见微揉揉小腿进去了?。


    他叹气,转头?瞥向严慎。


    男人的视线没离开她,直到她消失在视野之内,他才敛眸,背靠墙上。眉宇间团着郁浊,微捻指腹,沉眸。


    “以前做物证实验,结果不?对,她熬夜也要重做一份出来?,挺倔的。”


    单羽生突然开口。


    严慎收手?插兜,静静看他两秒:“精益求精的领域,需要小时法医这样的人。”


    没料到他是这样的态度,单羽生笑道:“不?觉得她难搞吗?”


    “小时法医有个性,难搞、难撩、难哄。”严慎微仰头?,“但我乐意,也甘愿臣服。”


    平直地看他一会儿,单羽生也抓不?出他言语和表情里的一丝破绽。


    权高位重的年长?者,通常是上位者,他以为时见微跟他碰,会吃亏。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颔首示意,单羽生转身进解剖室-


    卜沅的死?亡方式和凶手?的作案手?法,与第一具尸体无异,也是腹部?和胸口十二厘米左右刀伤,刀口吻合,凶器一致。


    先腹部?,再胸口,手?法干脆利落。


    伤口平整度较高,腹部?的刀伤是致命伤,胸口的刀伤不?是补刀。按照伤口形成的时间间隔和具体死?亡时间来?看,第二刀是死?者倒在血泊中,尚未完全死?亡时,凶手?故意扎的一刀。


    其余外伤均为岩石、礁石导致的刮擦伤。


    有了?前一具尸体的经验,这一场尸检做得顺畅许多。死?因和尸体的特征与前一具一致,死?亡时间也在发现尸体的72 小时前。


    后半夜,弦月被云层遮盖,街上的烟火气浓了?又淡。


    解剖室门开了?。


    时见微走出来?,卸下支撑的力气,显得有些颓丧。


    走廊里只剩下严慎一个人,雷修不?知道去哪了?。


    他手?里拿着她办公?室里的杯子,粉兔子的,今天星期二。


    见她出来?,他迎上来?,把杯子放进她手?里:“应该没凉,你?试试。”


    杯子里盛着水。


    时见微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


    不?凉,是温水。


    “凉了?吗?”他问。


    时见微摇头?。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她脸色不?太好,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水温这么合适。”


    严慎仔仔细细地把她的发丝抚到耳后:“我不?知道。但等了?些时间,我怕你?出来?口渴,就上楼拿杯子去接,凉了?就换。”


    时见微嘀咕:“浪费。”


    “没浪费。”他说?,“浇花了?。”


    她喝完水,把杯子递给他。他接过,顺势把她抱进怀里,大掌轻捏她的后颈。


    “小时法医,做得好。”


    第66章 不眠江夜


    时见微这?一觉睡得不好, 辗转反侧到天快要亮了才睡着,严慎哄了一晚上。


    临睡前,她说:“我老师的死亡时间是发现尸体的72小时前, 也就是说,我在解剖室做第一具尸体的尸检时, 老师已经遇害了。”


    “乖乖, 别多想。”他低声哄着, 胳膊揽着她, 枕在她的脑袋下面, 手?指轻缓地顺着她的发?丝, “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才有精力抓凶手, 对不对?”


    “……嗯。”


    醒来时,天?色大亮, 身旁依旧空荡,但?床被留有余温。身边的人起床没多久, 不知道去了哪里。


    时见微盯着天?花板,重重叹出一口气。


    任何已经发?生?的糟糕的事, 都不会因为睡一觉就变好。心口的浊气无法驱散, 醒来后依旧觉得脊背发?凉。


    睡不着。


    她太清醒了,双眸澄澈,脑子里却?又因为千丝万缕的信息变得一团乱麻。


    凶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是同?一个人?,有计划、有预谋的仇杀,那老师结过什么仇?但?老师那样和?蔼的人?, 她甚至很难想象他?和?谁起冲突。


    除非……


    脑子里有念头一闪而过,时见微掀开?被子下床。动作麻利, 但?又因为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在卧室踱步两下,慌乱地揉了揉头发?。


    干脆先出房间,去找严慎。


    临近正午,窗外的阳光从阳台玻璃照射进来,落下歪斜的影子。


    客厅没人?,只有来福在狗窝里咬它的新玩具,时见微转身往里,朝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半闭,她伸手?推开?。


    严慎瞥见门缝影子晃动,手?指一动,把电脑界面切走,换成工作文档。


    时见微见他?果然在书?房,迟疑了一下:“你现在很忙吗?”


    “不忙。”严慎刚要张开?胳膊让她过来,就瞥见她光裸的双脚,眉间轻蹙,“又不穿鞋。”


    起身,走过去。手?臂环过大腿,手?掌扣在大腿外侧,单手?把她抱起来。


    时见微顺势抱住他?的脖子。


    蹲在床边给她穿好拖鞋,严慎抬头看她。虽然气色还是不怎么样,但?比昨天?晚上好太多。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时见微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十分有自知之明:“我现在丑得要死。”


    昨晚哭得太厉害,眼睛很肿。虽然她刚起床还没去照过镜子,但?她心里有数。


    “没有。”


    严慎没动,也没把她的手?拿下来,“我们微微永远漂亮。”


    时见微:“严老师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一绝。”


    有力气跟他?耍嘴皮子,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把她的手?拿下来:“今天?在家好好休息,雷队给你批了假。”


    时见微应了一声:“你要是有工作就去忙吧。”


    “没工作,陪你。”严慎说,“要是觉得无聊,去玩来福?”


    养狗千日用狗一时,是它做贡献的时候了-


    市局,档案室。


    雷修拿着钥匙,穿梭在档案室的架子之间,找卷宗。


    几分钟前他?收到严慎的消息,跟他?说了一个有理有据的猜想。


    凶手?有没有可能和?十三年前的案子有关?


    先后出现的两名?死者,一个检察官,一个法医,死亡时间相隔七天?。


    更重要的是,死者都是当下司法领域德高望重的重要人?物。身份太过敏感,于是严慎想起一件事,十三年前的九顶山特大凶杀案,唐新槐和?卜沅似乎都参与过这?个案子。


    早晨起床后,严慎在书?房查了查这?个案子的相关新闻。数据零散,主要是针对具体案件和?凶手?的描述,至于参与这?个案子的人?,提到的名?字很模糊。


    他?把这?个猜想和?雷修说了,雷修也觉得过于巧合,打算来档案室查查卷宗,看看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有哪些?。


    这?个案子耗时三年,抓到真凶,结了案,凶手?被法院判处死刑。


    挨着编号找了一圈,抽出当年的卷宗,雷修在档案室翻了翻,找到当初参与这?个案子的相关人?。


    唐新槐,是这?个案子的公诉人?。


    卜沅,是负责这?个案子尸检的法医之一。


    架子将档案室的灯光遮挡,雷修往外走出几步,到光亮的地方。手?上翻阅卷宗,一目十行,飞快扫视。


    忽而,顿住。


    聂宜川。


    聂老?


    掏出手?机,雷修给严慎拨过去一通电话?。嘟声十几秒,被接通。


    “你等一下……”


    “有聂老。”


    严慎的话?没说完,被雷修打断。


    宽敞的阳台上,严慎瞄了眼吃过午饭、在客厅里拿着玩具和?来福拔河的时见微,手?机两端都静了下来。


    明媚阳光洒在阳台,风撩起薄纱窗帘,他?伸手?把滑动门轻轻关上。


    偏过头,对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尸检的法医不是卜老吗?”


    “当时负责尸检的法医有两位,一位是卜老,一位是聂老。”雷修说。


    严慎看着远处高低不一的楼房,视线回落,楼下小区内有人?走动。


    “但?微微这?几天?都联系过聂老,能联系上,和?这?两位死者遇害前失踪的时间不吻合。”


    “参与这?个案子的各方主要负责人?,还有我们市局已经退休的俞队。”雷修说,“我现在先把这?个案子主要负责的人?联系一遍。”


    严慎:“聂老那边我负责,我知道他?在哪。”


    “小时怎么样?”雷修关心道。


    “还好。”


    “那行,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挂了电话?,严慎看着楼下出神。


    虽然当下没有实际的证据,但?太过于巧合,就是问题所?在,沿着这?条线去查,说不定能查到什么。


    但?十三年前的凶手?已经被判处死刑。现在的凶手?和?这?个案子有关、并且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会是谁?-


    请了两天?假,严慎怕她胡思乱想,也觉得她要多晒晒太阳。有些?情绪需要疏解,有些?事需要释怀。


    一起在小区周边遛狗,顺便带来福去了宠物友好商场,很久之前他?们为了钓凶手?来过的那家商场。


    严慎一手?牵她,一手?牵狗。


    “桐大是不是后天?就收假开?学了?”


    看到商场里的女大学生?,时见微想起前几天?和?妈妈发?消息闲聊了几句,提到过开?学的事。


    这?几天?太忙,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她好像有点忽略了他?,问出口的语气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愧疚。


    他?也不算太闲,照顾她生?病,照顾她的情绪。方方面面,妥帖周全,她觉得有所?亏欠。


    “嗯。”应了一声,严慎捕捉到她眼底偏暗的光,“觉得这?个假期亏欠我了?”


    时见微沉肩,泄出一口气,憋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实话?实说,“我就是觉得,你这?个假期,我好像没有给到你很好的恋爱体验。”


    “还不好?”严慎笑起来,故意开?玩笑,“我的体验感可太好了。”


    一语双关,时见微听出来了。


    她蹙眉,啧了一声:“我认真和?你走心呢,你干嘛跟我走肾。而且在外面,你注意点你的形象。”


    严慎真心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玩,勾唇噙着笑,目光温柔缱绻,却?又带着稍许玩味:“我什么形象?”


    时见微盯着他?看了会儿,没立刻说话?。


    过了几秒,她才开?口:“严老师不只是睁眼说瞎话?的王者,还是明知故问的王者。”


    她要把手?从他?手?中抽走,挣了下,没挣脱,反而因为惯性,脚下步子没稳住,把自己跌回去,重重撞进了他?的怀抱。


    “既然严老师没有不好的体验感,那我也就一点都不愧疚了。”


    “有什么好愧疚的。”严慎说,“因为互相喜欢而谈恋爱,是件开?心事儿。矛盾和?误会太多,初衷就变了,这?事儿就成了不开?心,不开?心了就算了。”


    时见微闻言瞪大眼睛:“吃干抹净提起裤子就跑的人?是你吧?”


    没料到她来这?么一句,严慎愣怔一秒。她有意曲解他?的话?,跟他?闹着玩。


    他?想了想:“那二?十万定金……”


    “定金不退。”时见微十分干脆。


    这?会儿脑子转得快了,知道是哪二?十万。


    严慎失笑,扣着她的手?紧了点。


    “所?以啊,该怕的人?是我。”他?说,“你别吃干抹净走人?,我人?财两空,亏大了。”


    被哄得心情好了不少,在商场这?样热闹的氛围里,低落的清晰也被调动起来。


    时见微稍微来了点兴致,看到上次去过的那家电玩店,拉了拉严慎,往扶梯那边走。


    店里人?不少,各种游戏的背景音乐和?喧闹的人?声重叠在一起。


    耳膜被震,但?大脑异常兴奋。


    兑换了游戏币,时见微端着小框,目的明确,直奔夹娃娃机。


    严慎被她拉着走,来福还在东张西望,牵引绳一会儿被拉长一会儿又缩短,他?干脆弯腰,单手?把来福抱起来。


    “你上次抓这?个用了多少个币?”


    停在夹娃娃机前,时见微扭头问他?。


    严慎抬眼看去,是那个粉色小猪。钓凶手?那晚她执着地抓了好一会儿,无果,便没了兴趣不玩了。后来,聚餐那天?下午,他?路过这?家商场,把这?个粉色小猪夹了起来,当天?晚上送给了她。


    据她说,那只小猪一直在她的卧室床上躺着。


    “四个币。”他?说。


    时见微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两次?好厉害。”


    严慎:“运气好。”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她投进去两个币,操纵摇杆,“再说了,运气好多好啊,运气好你才会遇见我呀。”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严慎的心口又一次猝不及防被击中,仅仅因为她的一句话?。


    人?声鼎沸,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模糊的流线型光影,他?的眼里只有她。


    兜里的手?机振动两声,严慎拿出来一看,是雷修。


    抬眸瞄了眼时见微,他?随手?摁掉,发?过去一条“在陪微微,不方便”的消息。


    下一秒,手?机里弹出几条微信语音消息,他?长按转文字-


    【你推测的方向没错】-


    【魏语晴和?段非在唐检和?卜老的家里,都找到一个快递盒子】-


    【里面没装东西,盒子内侧写了一行字,照片我发?你】


    隔了几秒,聊天?框里弹出一张照片。


    严慎点开?。


    普普通通的纸盒,内侧一行红色颜料笔写的字。


    ——[我正在看着你]


    第67章 不眠江夜


    聊天框里又弹出新的消息-


    【而且, 俞队失踪了】


    严慎把?来福放下,捏着手?机回?消息,和雷修在线上聊当前的情?况, 以及下一步要怎么做。


    队里设立了专案组,有二组和三组的部分成员共同参与。一批人在进一步寻找线索, 一批人在寻找俞洋的下落。


    如?果失踪和死亡的时间按照前两具尸体之间的规律, 那五天?后江边必然会出现第三具尸体。


    十三年前的卷宗上, 案子?各方的主要负责人有五名。聂宜川和许媛绮到目前为止都能联系上, 总队已经向他们说明了这个案子?的情?况。许媛绮在保护范围内, 聂宜川因为在外?省, 相对而言没那么方便。


    而且,那小老?头?犟得很,说自己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人各有命,手?头?上的案子?不能断, 他那边有一个案子?的尸检还没有做完,做完再说。


    这事儿严慎清楚, 因为早上他给聂老?打电话的时候,还没开口, 对面直接砸过来一句——“我是看在乖崽的面子?上才接你电话的, 别打了”,然后就把?电话撂了。


    干脆果断,他来不及说一个字。


    但至少,聂老?两天?之内不会出事。


    按照他们盘出来的各阶段时间规律,要在两天?之内找到俞洋, 否则,最坏的结果就会发生。


    “严慎!”


    时见微弯腰拾起娃娃机出口的粉色小猪, 欣喜地举起来,“抓到了。”


    严慎紧蹙的眉间骤然舒展,弯唇:“微微厉害。”


    捕捉到他眉宇间前一秒留存的痕迹,时见微没有问什么,状似不经意地瞄了眼他手?里的手?机,只说:“我家卧室那只小猪有伴了。”


    “小猪也要成双成对?”


    严慎看了眼一旁站在原地东张西望的来福,笑着问她,“那来福怎么办?”


    时见微:“它不是有小狗玩偶吗?一个不够,再买一个。”


    没办法?,早就给它做了绝育,就算要有个女朋友,也得看看另外?一只小狗的意见。


    吃过饭,坐电梯到商场地下车库,严慎拉开后座车门,等来福跳上去?后关上门,突然开口:“我后天?出差。”


    时见微拉车门的手?莫名卡顿了下,她坐进去?,随口道:“刚开学就出差啊?”


    “有一个专题研讨会,在外?省。”


    “哦。”


    拉下安全带,他偏头?看着旁边的人:“不开心了?”


    时见微摇头?:“没有,只是替你累。明天?你好好休息,我正好和吟吟有约,去?给来福修一下狗毛,顺便吃个饭什么的。”


    人的记忆有时候真的很神奇,她在电玩店看到严慎捏着手?机皱眉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在正午的阳光里、一闪而过的念想。


    然而,原本打算上班后直接去?找雷队和魏语晴聊一聊,结果去?之前收到雷队的消息,让她不急着复工,再多休息几天?。


    时见微说没关系,她已经休息得很好了。雷修却?很坚持,说假已经批了,好好珍惜,多少人嚷嚷着想休假都休不了。


    拗不过他,时见微回?了个好,走到玄关处,止步,折回?来。


    无?端的,心里冒出某种直觉。一些想法?隐约在土层下试探般涌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收到时见微发来的“好”,雷修放下手?机,蹲在路边猛地抽了一口烟,看着远处的山脉,叹了一口气。


    继而扭头?,看向站在树下的严慎:“这样真行吗?你不怕她知道真相之后你俩完蛋?”


    刚开学就请了假,和骆成舟、纪信那边串了口供,免得时见微问起,露馅。


    他根本不是去?外?省参加什么研讨会,而是来找聂宜川。


    严慎盯着蜿蜒山坡上的一户人家,看着门前小院有人进进出出,那里就是聂宜川手?头?上案子?的案发现场。


    “那也比她提前知道这事儿,提心吊胆、胡思乱想得强。”抱着胳膊靠在树上,他沉声?道,“她坚强是她的事,我不敢赌。”


    她已经承受了一次打击,他不希望她提前知道这些事,去?预设更大的险境,甚至是,让自己身陷险境。


    接手?了这个案子?的尸检工作,死者是恩师,情?绪铺天?盖地,又必须保持清醒和冷静,对她太残忍了。如?果聂老?也出事……他不敢想。


    雷修绷了下嘴角,没辙,皱着眉,连抽了几口烟。


    山里的风刮起来,似乎有变天?的趋势。几分钟前的晴朗被乌云遮挡,天?色阴沉下来。


    等待永远是煎熬的,尤其是不清楚盼头?在哪里的等待。


    等聂宜川结束手?头?上的工作,等俞洋的消息。


    烟蒂丢在路边的泥土里,雷修掏出烟盒,正要再点一根,兜里手?机响起。


    魏语晴打来电话。


    “雷队,找到俞队了,人没事。”


    蓦地,雷修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下来。


    “在哪找到的?”


    “九顶山。”


    落下的心又提溜了起来。


    果然,和十三年前的九顶山案子?有关。


    开着免提,严慎也听见了,眉间微拧,垂眼沉思。


    俞洋那边找到了人,打断了凶手?原本的计划和进度,对方接下来的动作也随之变得难以预测。


    许媛绮有警方的人守着,只剩下聂宜川不在桐江警方的布控范围之内。


    好在,目前来看,他们的动作比凶手?快一步。


    瞥见聂宜川从?山坡上的宅子?出来,严慎压低声?音“诶”了一声?,提醒雷修。雷修回?头?看了眼,立马把?叼在嘴里、没来得及点的烟塞回?去?,起身跟他上去?。


    “聂老?。”


    严慎迈开长腿,几步走过去?。


    聂宜川看见他们俩,蹙眉:“来绑我回?桐江?”


    雷修笑道:“哪能啊?我们是请您回?去?。”


    “看见了吧,我忙得很,没空。”聂宜川摆摆手?,“我不回?去?,别挡路。”


    雷修哎呀一声?:“聂老?,您……”


    严慎点头?:“好,那就不回?去?。”


    雷修:“……?”


    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他满脸错愕地看向严慎。不是兄弟,你怎么突然叛变?


    严慎:“我们协助您把?这个案子?结了再回?去?,成吗?”


    闻言,聂宜川扣工具箱的动作顿了下,重重把?箱子?扣上,他抬眼看过来,没回?答他的话:“你来这儿找我,乖崽知道吗?”


    “不知道,也不能知道。”见他主动提起,严慎索性把?这个话题提前,“她好不容易好一点,聂老?,我没有道德绑架您,她的确会很担心您。”


    他伸手?帮聂宜川拎工具箱。


    “但小姑娘很聪明,您被卷入这个案子?,我来这儿找您,她早晚会推测出来。”严慎不紧不慢地继续。


    聂宜川半晌没说话,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往下走,是默认他上一句的说法?。


    严慎跟上聂宜川的步伐,雷修伸手?拽了他一下,小声?问:“你什么情?况?不是说过来把?人劝回?去?吗?”


    “当然是情?况有变啊,他能让步这个案子?结束后就回?去?,这谈判就已经算我们赢。”


    “……是、吗?”


    蹙眉疑惑,雷修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人没劝回?去?还把?自己折进去?,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书房里,时见微坐在电脑桌前,打开浏览器搜索卜沅和唐新槐的关键词。敲击鼠标关网页的时候,指尖一抖不小心关多了,她点开历史浏览记录,滑了下鼠标。


    看到几条和她刚才点开的网页标题相似,甚至完全一样的记录,但时间是三天?前。


    蓦地,她想起某天?中午,她推开书房门的时候,严慎微小的动作,他切了下电脑界面。


    当时她留意到了,但脑子?又乱又沉,无?心多想。


    他看了以前的报道,三天?前就看了。和她有同样的猜测,但没跟她说。


    点开几条她没看过的网页,时见微的心陡然沉下去?。


    其中有一则旧闻,她很熟悉。


    九顶山特?大杀人案。


    不仅仅是因为当时这个案子?轰动全市,更是因为她以前翻看师父的过往实例,打算整理成案例笔记的时候,看到过这个案子?。


    报道里没讲,她的师父,聂宜川,也是这个案子?的尸检法?医。


    她原本想,卜老?是不是因为过去?的案子?,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现在看来,不止如?此,还牵扯到她的师父。


    眉心一跳,她给师父打电话。


    五十九秒响完,自动挂断,没接。


    眉间紧蹙,她又给曹叮当打电话。


    “师父你知道的啊,在山里经常接不上电话。”曹叮当说,“师父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有事。师姐,你想多了吧。”


    时见微呢喃:“是吗?”


    曹叮当扬声?道:“是啊。再说了,这不是你的猜测吗?哪有这么巧的事。九顶山那个案子?的凶手?早判死刑了,当年也执行了啊。”


    曹叮当说这话说得极其忐忑,他有点顶不住了,但凡师姐再坚持多问几句,他直接被击溃,全招了。


    雷队和严教授都说了,这事儿现在没定论,也没有直接证据,别刺激她。再加上,他本身对这件事就有些提心吊胆。


    状态恢复过来,时见微不只是意识清醒,脑子?也万分清晰。


    之前捕捉到的那些严慎的反常小动作,是因为这件事。


    他什么都知道,他在瞒着她。


    念及此,时见微给严慎打电话,也无?人接听。


    胸口被一口污浊的气息堵住,她盯着电脑界面看了会儿,重新拿起手?机,给他发消息。


    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只说等他回?来,她有话要说。


    言简意赅,语气生硬。


    远在外?省的严慎看到她的消息,提前回?来了。也因为她这条消息和那通未接来电,聂宜川结束尸检后,跟随严慎和雷修一起返回?桐江。


    把?聂宜川安顿好,雷修送严慎回?去?,车停在小区门口,胳膊搭在降下车窗的车门上。


    指间夹着烟,他咂嘴感慨:“早知道小时这么管用,不如?直接让她知道这件事,让她来劝聂老?。现在好了,她多半猜到了,你这回?真完了。”


    严慎哂笑:“你挺幸灾乐祸。”


    雷修吐出一口白烟,笑了笑:“难得难得,有人能压你一头?。我只是感到稀奇,同时,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


    “何止压我一头?。”严慎推门下车,“你要是不想走,等会儿给我收尸。”


    雷修没有丝毫迟疑,发动车子?扬长而去?:“没那福气!”-


    一进家门,严慎就感觉到了屋子?里荡漾着不同寻常的气氛。比室外?的温度低太多,像是开了低度空调,亦或是冰凉冷柜拉开时扑面而来的寒气。


    时见微听见声?音,从?浴室出来,看到玄关的人,冷着脸:“你根本没去?什么研讨会,你有事瞒着我。”


    她的声?线发紧,声?音薄凉,呼出的气息都像是在冰窟里冷藏过一样。


    在他开口之前,她避免听到他迂回?敷衍的措辞,干脆把?话悉数丢出来,“我看到你电脑里的历史记录了。”


    严慎默然。


    似乎没有任何合适的措辞,能回?应她的话。


    “微微,我没想瞒你什么。”


    “没想瞒我什么,那为什么早就有想法?了但不跟我说。”时见微垂下手?,指甲掐着手?心的肉,一字一顿,字音咬得很重,“雷队、曹叮当,你的帮凶。”


    气氛在一瞬间剑拔弩张,流动的空气仿佛静止了。


    来福趴在狗窝里,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怯生生地看着客厅里对峙的两个人。


    “我查了卜老?和唐检共同参与过的案件,发现可能和十三年前的九顶山凶杀案有关,让雷修查了卷宗,主要负责人有聂老?。但这只是我的猜想,没有实际证据,我不能把?这些并非事实的东西告诉你,徒增你的担忧,让你的情?绪变得糟糕。”


    严慎去?牵时见微的手?,被她甩开。


    “难道。”她咽了咽喉,把?涌上来的气焰压下去?,“这件事我滞后知道,就对我的情?绪有帮助吗?”


    喉结滚动一下,严慎低声?道:“微微……”


    时见微打断他:“你这两天?,去?找我师父了?”


    严慎:“嗯,他没事,带他回?来了。”


    沉沉应了一声?,时见微面无?表情?,周身气息寒凉如?冬日的深夜。


    “我不该瞒着你,你是这个案子?前两具尸体的主刀法?医,你的师父和这个案子?有关,你有知情?权。”严慎声?音干涩,垂着头?,“我为我的担忧买单,没告诉你,对你不公平,我的错。”


    指甲嵌在手?心里,越嵌越深,时见微绷着脸,没有说话。


    她生气的点就只是在于他不告诉她,但她理智尚在,清楚他的缘由,无?非是她刚经历了一次沉重的打击,不想把?未知的猜想不负责任地扔给她,让她身陷囹圄。


    仅仅是这一点而已。


    所?以他态度诚恳地道歉,她这颗心便彻底软了下来。


    其实不喜欢吵架,也讨厌生闷气,更不乐意因为什么误会和不开口解释,而让原本无?暇的白玉产生裂痕。


    突然,手?机铃声?打碎冷空气。


    离开小区门口没多久的雷修,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严慎,来趟市二医院。”


    雷修的声?音很大,没开免提,时见微都听见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严慎,在他开口前,扯住他的袖子?:“是我师父出事了吗?”


    严慎反握住她的手?,收紧:“别怕,我们一起去?。”


    因为俞洋被魏语晴的人在九顶山找到了,凶手?的计划被打断。但按照推定的时间,今天?原本是第三个人遇害的时间。


    凶手?无?法?对俞洋下手?,就提前候着刚回?桐江的聂宜川。没有发生任何失踪,直接对聂宜川下手?,让他来补缺。


    但好在段非及时赶到,聂宜川只受了点伤。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聂宜川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的左手?臂外?侧有一道又深又长的刀伤,缝了针。


    时见微这次没有哭,整个人很沉静。把?盛着温水的纸杯递给聂宜川,她在他身边空位坐下:“师父,看到我的未接来电也不回?我一条消息,我会担心您的。”


    语气稍有埋怨。


    聂宜川在专业上一向对她严格,要求也很高。考核总是给她打九十九,总说她的能力和天?赋没有开拓到极限。


    但也总有慈父般的关爱,日常嘘寒问暖,生日和逢年过节给她发红包,稍微有点危险的前线也不让她去?。


    “是师父不懂事,让乖崽担心了。”聂宜川笑着,拿捏着开玩笑的语气,安抚完时见微,看了眼几米远、敛神同雷修谈话的严慎。


    安静几秒,他问,“老?卜……”


    时见微咬咬唇。


    聂宜川停顿了下,接着问,“死亡原因是什么?”


    “腹部十二厘米左右的刀伤是致命伤。”时见微说,“胸口有同样深度的刀伤,正中刺入心脏,晚于腹部的刀伤。”


    聂宜川回?忆了一下,今天?袭击他的人,手?里拿着的刀,目测足够十二厘米。有可能就是凶手?,用的是同一个凶器。


    “尸检是你做的?”他问。


    时见微应了一声?。


    聂宜川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特?别好。”


    还不错,变成特?别好。


    但代价是老?师吗?


    时见微的喉间泛酸,觉得苦涩。


    “师父。”她抿唇,牵强地扯了下嘴角,“我满分了吗?”


    第68章 不眠江夜


    “满分了。”


    聂宜川欣慰地看着时见微, 又转过头,目视前方,视线状似落在对面的?墙上?, 却又完全不聚焦。


    “可惜了。”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约了明年?休假去旅个游, 这老头又耍我。”


    被?触动, 心窝像是被?重重砸了一拳, 又疼又闷。时见微深深吸了一口气?, 咽下喉间的?酸涩。


    动了动嘴角, 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忘记了,师父和老师才是几十年?的?深厚交情,更应该无法跨越这条江。


    “算了, 也不是头一回了。”


    聂宜川语气?轻松,听起来洒脱极了, 眼底忽明忽暗,像是掠过了极寒之地?的?风, 卷了一层又一层,打了霜。


    在医院陪聂宜川待了会儿, 时见微被?他催促回家休息。她卯着劲, 杵在那儿,不愿意走。


    师父被?人袭击,虽然只是受了胳膊上?的?伤,但保不齐那个凶手?会下手?第二次。尤其?是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进出的?人员太杂了。


    电视剧都这么演的?, 所有安保系统与警方布控,在经验丰富、极其?变态的?连环杀人犯面前都是纸老虎。


    不是她不信任自家单位的?同事, 她只是害怕万一。


    被?推进电梯,时见微这两步走得不情不愿。


    她的?情绪太明显,直接挂在脸上?,严慎想不注意都难。牵着她走出电梯,他没朝停车场走去,而是转了方向,往门诊部后面走。


    住院部和体?检中心之间,有大片花园。


    有人散步,有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来这里?干什么?”时见微忧心忡忡,看到眼前的?景色,有些不解。


    严慎紧紧牵着她,漫无目的?地?在空荡道路散步:“走走吧,晚点再上?去。”


    时见微偏头看他。


    严慎读出她眼睛里?的?疑惑,解释道:“不是不想走吗?那就在楼下走走,等会儿直接上?去。”


    看到有小孩儿捏着旺仔牛奶,一个劲儿地?嘬。他话锋一转,“想喝AD钙奶吗?”


    时见微啊了一声:“可以。”


    大脑处在放空的?状态,其?实没有什么想法,喝也可以,不喝也可以。暖阳下的?和风实在惬意,她出走的?灵魂暂时没有归位。


    从花园一路绕到医院前门,在街对面两百米的?便?利店买了AD钙奶。严慎插好吸管给她。


    “你对凶手?有心理侧写吗?”时见微突然开口问?道。


    严慎略垂眸,看了她一眼。


    他其?实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她现在状态没有那么好,脑子?也有些白,他担心太多信息挤进她的?大脑,疯狂侵占她的?思想,让她超负荷,变得更加疲惫。


    可他又很?清楚,她不知道真相?不会罢休,而且,他也的?确不想再经历一次下午的?事。


    那剑拔弩张的?氛围,稍稍回忆一下就觉得可怕。


    像是随时要给他判死刑。


    “有。”他说,“凶手?有较为明显的?强迫症。之前和雷队一起去曹叮当那儿看过两具尸体?,尸体?所受伤口不仅平整度极高,就连位置高度也几乎一模一样。”


    时见微闻言蹙眉。


    严慎继续道:“唐检和卜老身高差八公分,但胸口的?刀伤都准确无误地?位于?心脏正中间,他对不同身高的?心脏位置有绝对的?把控。除此之外,有明显的?模仿行?为。”


    咬着透明吸管,认真听他说完,时见微的?眉间越蹙越深。严慎抬手?,指腹轻轻压了压她的?眉心,“又拧麻花?”


    时见微眉间舒展,又皱起,在他的?指腹之下,同他作对似的?。


    没料到她突然有这样的?小动作,严慎忽而有点把控不准她的?心情,垂下手?:“怕我又猜错,所以我问?问?。微微,现在心情怎么样?”


    时见微沉吟:“一般。”


    “怎么个一般法?”


    “笑,这个表情,变成被?动技能。”


    在严慎歪头疑惑的?眼神?中,她不紧不慢地?解释,“没什么想笑的?心情,但如果你逗我笑的?话,我应该会笑的?。”


    眨眨眼睛,不等严慎说什么,她再次把话题扯回到凶手?这件事,“模仿行?为指的?是什么?”


    严慎:“通常来说,不同的?连环杀人凶手?,都有自己特殊的?作案手?法,像是一种专属的?标签。往往越经典的?案子?,越有人模仿,比如开膛手?杰克。”


    时见微舔舐着唇瓣,思忖稍许:“你的?意思是,这次的?凶手?有意模仿十三年?前的?案子??图什么,刺激?致敬?献礼?”


    “对了。”


    “什么?”


    看到他挑眉,时见微表情一懵,刚才嘴巴秃噜,几乎没带标点符号,就把话说完了,自己也没注意自己具体?说了什么。


    严慎轻声道:“说对了,致敬,是信徒。”


    时见微反应过来:“九顶山案子?凶手?的?信徒?”


    她张嘴,欲言又止,而后咬唇,表情变得一言难尽,“是这个世界颠了,还是我疯了。什么邪.教组织?”


    “重新盘了十三年?前的?案子?,他和当年?的?凶手?,用的?时间算法一模一样。”


    “七七二?”


    “好聪明啊,小时法医。”严慎夸得毫不吝啬,“失踪七天?,死亡时间七十二小时前。”


    当年?九顶山的?案子?,也是被?害人失踪一个星期,被?害人之间的?死亡与失踪无缝衔接。尸检结果的?死亡时间均为尸体?被?发现时的?七十二小时前。


    时见微垂眸沉思:“凶手?今天?这么唐突地?袭击我师父,只是因为俞队被?找到,打破了他的?时间算法,他需要一具尸体?来填补空位?”


    严慎嗯了一声。


    时见微:“神?经。”


    严慎附和地?点点头:“小时法医说得都对。”


    “那……”时见微迟疑了,“凶手?今天?没有得手?,是不是不会罢休?”


    她抬眸看他,眼睛里?渗着明显的?惴惴不安。


    距离今天?彻底结束,还有九个小时。


    虽然不想扩大她心里?的?不安,但这是指向性最为明确的?推断,也是最坏的?可能。


    严慎应了一声:“为了警方布控方便?,聂老今晚要住院。夜晚好躲藏,但医院人少且静。白天?人流量大,混在人群中其?实更容易动手?。”


    把喝完的?AD钙奶扔进矮墙边的?垃圾桶,时见微提步就要往门诊部楼里?走,被?严慎动动手?腕,拉了回来。


    转身撞进怀里?,时见微抓住他的?胳膊:“干嘛?”


    他没松手?,反而压低身子?,搂住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手?臂收紧。下巴搭在她的?肩上?,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勺,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乌黑发丝。


    “别慌,微微。”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来回荡漾,“不会有事的?。”-


    魏语晴那边在俞洋那里?了解了情况。


    俞洋收到那个写着“我正在看着你”的?盒子?时,没在意,也没管,随手?扔小区门口垃圾桶了。结果连续三天?再次收到一模一样的?盒子?,里?面写着一模一样的?话。


    但不同的?是,第三个盒子?里?,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十三年?前的?九顶山案子?,存疑。


    十三年?前的?特大凶杀案已经结案,突然冒出来如此诡异的?东西,还说存疑。


    到底是当年?受到委屈的?人的?鸣冤,还是另有蹊跷。俞洋身为当年?案子?的?警方负责人,全程操办这个案子?,自然是十分在意。


    思来想去,他去了九顶山。


    凶手?就是直接抓住了他们这样的?心理,当年?为了这个案子?不顾一切、耗时三年?的?坚持,以及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要将所有漏网之鱼捕捉的?正义感。


    时见微听到这件事,忍不住吐槽:“我师父那个犟种,真要轮到他那里?了,他说不定根本不会去。”


    什么案子?不案子?的?。


    过去的?、未来的?,都没有他眼前的?重要。


    严慎赞同。


    这一趟他深有体?会。


    “我听得见啊,我年?纪大了耳朵没聋。说我坏话也不知道背着我点。”


    聂宜川扯了扯身上?的?病号服,瞄了眼坐在椅子?上?的?时见微,“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你怎么回事?”


    话落,不等时见微说什么,他转头看向严慎,“你又是怎么回事?在山上?怎么答应我的??”


    “……”


    严慎失语一瞬。


    时见微满脸茫然,看了看严慎,又看了看聂宜川,最后把视线落在严慎脸上?。


    她探身,往他跟前凑了点:“答应什么了?”


    严慎咽喉,实话实说:“好好照顾你。”


    他抬眼,对上?聂宜川的?眼睛,“聂老,我不能以我的?视角为她好,她有自己的?想法。我尊重她,也支持她。我会在这个前提之下好好照顾她,至于?后果,我和她一起承担。”


    “……咳咳。”


    聂宜川沉默两秒,猛地?咳了两声。


    得,给他教育了一番。


    但说的?在理。


    天?色介于?明亮与昏暗之间,黄昏的?交接线里?,城市的?路灯还没有打开,极其?晦暗不明,朦朦胧胧。


    似乎看得清,也似乎看不清。


    窗前的?窗帘拂动。


    严慎敏锐抬眸,视线越过玻璃窗,看到枝头惊鹊。


    仿佛一切即将发生的?事都在预知的?范围之内,风里?渗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雷修想点烟,但想起这是病房,里?面还躺着位脾气?有点不太好的?老头儿,抽出来一半的?烟被?怼了回去。


    收起盒子?,他插兜往外走:“我们一群人待在这儿,他就算想出现,也未必会出现。”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问?题是。


    “你们打算拿我师父当饵不告诉我?”时见微站了起来,蹙眉凝视他。


    雷修见状连忙摆手?否认:“没啊没啊,我们当然是把保证聂老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能顺便?逮到凶手?,那是锦上?添花。”


    时见微哼了一声:“少来。用诱饵引鱼上?钩,在很?多时候都是最好的?办法。但这次不行?,我师父已经受伤了。他年?纪大了,你们别折腾他。”


    聂宜川:“……”


    前面的?话他听得挺欣慰的?,后面的?话怎么听起来这么难听。


    突然,门外走廊里?,有碰撞后玻璃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紧接着爆发出尖叫声,吵嚷起来。


    “啥事儿啊?”雷修打开,探出身子?去看。


    走廊里?一片狼藉,似乎是发生了医闹。


    病人家属手?里?攥着银制剪刀,挟持着一名护士,胳膊死死勒着护士的?脖子?。


    雷修赶紧过去,挤开围观人群,亮出警察证,安抚病人家属的?情绪,同他进行?谈判。


    现场一片混乱。


    杂乱人群中,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戴着医用口罩,双手?插在兜里?,挨着墙边走到聂宜川住的?病房前。


    男人自如地?推开病房门,走进去,看向靠坐在病床的?聂宜川:“看一下点滴打完没。”


    时见微和严慎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男人的?身上?,一个盯着鞋,一个盯着揣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


    只几秒,在男人靠近聂宜川仅一步之遥的?时候,两个人猛地?站起来。


    不对劲。


    男人的?余光瞥见他们的?动作,电光石火间,抄起揣在袖子?里?的?刀就要朝聂宜川捅过去。


    严慎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往上?抬。


    时见微往他腿上?踹,男人躲开了。


    男人把手?里?的?刀转了方向,反手?握住刀柄,朝严慎划过去。


    严慎往后躲了下,刀刃在他颈前两厘米处飞快划过,他抓着他手?腕的?手?随之松开。


    男人见眼下的?形式对自己并不利,挥舞完刀刃后转身就跑。


    时见微下一秒追出去,紧咬着男人的?步子?不放。


    走廊里?因为医闹有不少围观群众,拥挤不堪,难以自如地?穿梭奔跑。


    偏偏男人跑得飞快,撞到人也无所谓。


    时见微追得也狠,眼看着男人拐进安全通道的?楼梯间,她想也没想就要追上?去。


    严慎腿长,快速追上?她,眼疾手?快,把她抓回来。


    拐角和死角诸多的?楼梯间,在这样的?情况下并不安全。万一凶手?在某一层楼埋伏,今晚被?捅刀子?的?人就会变成她。


    时见微抬手?挣开他:“干什么!我就快追上?他了!”


    “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严慎被?甩开后,怕她还要追,再次捉住她的?手?腕,握进手?心里?,收紧。


    时见微胸口起伏,气?息紊乱,呼吸很?重。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气?的?。


    严慎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也不打算松开。


    远处医闹的?嘈杂声音充斥而来,他们周身却像有一层屏障,安静得可怕。


    两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气?焰,一个凸显,一个隐忍。


    一瞬间僵持,谁也不让步-


    聂宜川没事,平安度过这一天?,凶手?的?眉眼也让严慎和时见微看了个清楚。


    从总队大楼出来,时见微径直朝市局大门走去,没有要坐严慎的?车的?意思。


    严慎偏头看她,提步跟上?。


    “跟着我干什么,有事吗?”时见微止步,回头看身后的?人。


    严慎沉了沉气?:“不干什么。”


    ……居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时见微闭了闭眼,干脆什么也不说了,甩头就走。偏偏身后的?人不近不远地?跟着,跟了一路,一直到她进轻轨站、上?轻轨、出站、回家。


    回的?是她自己家。


    这种时候无比庆幸自己有单独的?房子?,不然每次闹什么脾气?,都没地?方去。回父母家的?话,太频繁一定会被?问?。


    转身要关门,门被?他伸手?握住。


    “严慎。”


    “时见微。”


    同时开口,时见微怔住。


    他又连名带姓地?叫她。


    火气?更大了。


    “你有病啊叫我全名干什么!”


    “我们聊聊。”


    “不想聊没得聊。”时见微伸手?要再次关门,被?他直接握住手?腕。


    他动作很?快,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时见微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进来了,站在她面前、离她只有毫厘距离了。


    想挣开他的?手?,转了转手?腕,却拗不过他。


    憋了一口气?,她仰头,不甘示弱:“不想解决问?题,也不想发泄情绪。严教授,请回……唔……”


    不同于?以往或温柔或诱引的?吻,这个吻霸道蛮横,包裹着气?焰,带着难得一见的?狠厉,又深又重。


    几乎要将她拆吃入腹。


    唇被?蹂躏,氧气?稀薄,残存的?理智在刹那间推拒。


    他退开半分,额间相?抵。低沉的?声音变得沙哑,紊乱气?息砸下,喘着粗气?。


    “那先做。”


    “做完再说。”


    第69章 不眠江夜


    屋外天色大亮, 漂浮的?云层遮挡骄阳,江面上升起浓雾,弥漫在城市上空, 好?似要迎来潮湿的雨季。


    落地窗前的两个人,互相之?间闷着?气, 身体却又?格外配合。


    时见?微的?手压到窗帘边缘, 在手心印下一道褶皱的压痕。严慎从身后压下来, 将她覆盖。


    他?的?掌心很烫, 像是所有心火都变成炽热的体温, 毫无阻隔地传递到她这里。


    滚烫的?温度迅速从身前蔓延, 她被?他?裹住。清楚地感知到他?手掌的?纹理,和?毫不温柔的?力度。


    有点疼。


    时见?微皱眉,抬手, 隔着?衣服抓住他?的?手腕,往外推。身子发软, 劲儿再大居然也拗不过他?。


    掌着?浑圆的?手并没有因此松开,只是收了点力。随即, 他?的?吻落在她的?肩颈。轻轻咬住她的?衣服领口,发了狠, 往外扯, 温热的?唇滑过她光裸的?肩膀。


    被?他?扯拽的?力度牵制,胸口的?丝带扣崩盘。肩头到胸口的?薄纱散开,滑到手臂,堪堪挂着?。摇摇欲坠般,凌乱又?破败。


    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腰间游走, 逐渐往下。电流的?酥麻感滑过,舒展的?眉间继而紧蹙, 她忍不住低头轻喘了声。


    他?太清楚她的?点,那些能让她瑟缩、轻颤的?每一处。


    但时见?微始终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严慎指腹轻蹭,状似不经意,摩挲拨弄而过。她不受控地发出?悦耳的?低吟,一秒收声,枝头的?鸟雀也没有她的?声音好?听。


    “严慎,松开。”


    咬咬牙,时见?微用?力挣了下。


    严慎收手揽住她的?腰,把她转了过来,面朝自己。


    “不松。”压低的?声线又?冷又?沉,低头吻上她的?唇,含住下唇,摩挲着?、吸吮着?、轻咬着?。


    她的?呼吸很快变得不顺畅。


    狂风过境,汹涌的?浪涛在江面卷起一层又?一层,穿透浮在江上的?雾。


    一切失控了。


    以前那些都不算什么。


    这次才是真?的?失控。


    “我不要在这……”


    燃烧到少得可怜的?理智,在紧要关头把她拉了回来。时见?微的?手心抵着?严慎的?手臂,不让他?进来。


    衣服还在身上挂着?,她却觉得自己好?像不着?寸缕。


    不冷,非常热。


    严慎这次没有顺着?她:“就一次。”


    时见?微手上卸了力,想说?话,却因为他?突然一下,猝不及防,失去平衡。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肩,没忍住的?声音也溜了出?来。


    “严慎!”


    “听得见?。”


    他?垂眼,没看她,脸色微沉,声线冷淡。很明显还在生气,但那些嚣张的?气焰被?他?克制,全数落在了她身上。


    时见?微胸口堵住一口气,咬咬牙,偏又?没出?息地做出?反应。不只是本能,更是对他?的?渴望。


    她烦死了,抬手捏住他?的?双颊:“甩脸色给谁看?”


    严慎抬眼:“你。”


    烦了。


    手上用?了点劲儿,见?他?眯了眯眼,时见?微泄愤似的?甩开手。她别?开眼,面无表情?:“你动作快点,我困了。”


    严慎握着?她腰肢的?手往下,勾出?一片湿滑,“装没兴趣之?前,先管好?它?”


    余光瞥见?,时见?微挥开他?的?手,耳朵红得滴血,连脸颊也泛起绯色,仍旧摆脸色。下一秒,又?被?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弄得一颤。


    “你疯了?!”猛地瑟缩一下,她抓住他?的?手臂,不可思议地看看他?。


    严慎低垂眼眸,看着?她,眼睛里充满浓郁的?欲念,在他?的?眼底翻云覆雨。


    他?声音沙哑:“你说?的?,快一点。”


    室外降下来的?温度和?室内的?高温交替在一起,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撩起窗帘,滑过她和?他?的?肌肤,将他?们一同裹住。


    是行星运行轨迹般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再怎么憋着?气,也变成无比契合的?卯榫。


    有雨飘进来。


    云雾间滴落下来的?雨点,仿佛打在他?们身上。一滴、两滴……最后变得湿漉漉的?。


    他?这次不让她好?过,处处跟她作对,压根不管她承不承受得住。所有埋藏在内的?情?绪,难得地宣泄出?来。


    她身上绽放一朵又?一朵桃色花,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全是咬痕和?抓挠的?血痕。


    “说?好?的?就一次,你说?话不算话!”


    嗓子哑了,眼尾发红,被?泪水沾湿,时见?微的?声音盛着?浓厚的?哭腔。


    严慎伸手,抱她起来:“落地窗就一次,没说?今天就一次。”


    “……”时见?微彻底不想理他?了。


    “两次而已,受不了?”


    把她放在浴室洗脸池的?台面上,他?问。


    时见?微难以置信地轻呵一声。


    他?是只做了两次,但她有三次!她因为他?,颤抖了三次。


    这!不!公!平!


    嗓子干涩、沙哑,说?话有点艰难,她不高兴地蹙眉,朝严慎抬手。


    严慎双手撑在她身侧,见?状,挑眉看她。


    时见?微随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她说?不出?话。


    严慎压低上身:“求我。”


    “……”时见?微抿了下唇,无语,“你无不无聊。”


    抬手推他?,“不乐意帮忙就让开。”


    没耐心同他?周旋。


    别?以为做得舒服就能一笔勾销。


    但不得不说?,带着?拥堵的?气焰,恨不得把对方拆吃入腹。格外的?爽,也格外的?疼。


    严慎没动,握住她的?手,放下来。


    “微微,我知道。卜老和?聂老遇害、受伤,你是最想抓到凶手的?人,憎恶、焦虑,甚至恨不得把他?弄死。”他?放轻声音,语气也柔和?下来不少,“但你不能这样不顾一切,太危险了。凶手有备而来,做了伪装,拿着?刀。你什么都没有,冲进安全通道。万一他?藏在拐角的?地方,你被?袭击怎么办?”


    度过了昨天危险且高度紧张的?一天,又?经历了刚才的?翻云覆雨,大脑的?思绪被?撞散后重组。


    时见?微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片刻后,她垂下眼眸:“我不像你,情?绪那么稳定?。”


    严慎轻笑:“我也有不稳定?的?时候。”


    “比如?”


    “刚才。”


    “……”


    不提还好?,这么一提,时见?微那股羞耻心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她作势要下去,严慎把她抱起来。


    时见?微心头一惊,“不做了……”


    “这么怕啊?”严慎心觉好?笑,故意逗她。


    时见?微硬着?头皮:“没有啊,只是有点累而已。”


    弯了弯唇角,严慎抱她去放洗澡水:“嘴挺硬。”


    时见?微:“硬不硬你不是知道吗?”


    视线落在她的?唇上,严慎抬手,指腹蹭过她的?下唇:“不硬,很好?亲。”


    时见?微张嘴,咬了一下他?的?手指。


    指尖泛起痒意,只一瞬,心里又?有片刻心猿意马。严慎直勾勾地看着?她:“微微,遭受巨大打击变得崩溃,是很正常的?。不要这么冲动,我很担心。”


    “我当时没想别?的?嘛……我以后注意。”时见?微嘟囔着?,似撒娇,往前探了点身,埋怨道,“你挺凶的?。”


    严慎:“嗯。”


    时见?微:“但没有我凶。”


    她吵架挂脸的?时候,还是挺可怕的?。


    ——她觉得。


    严慎低声轻笑,伸手拉她过来,帮她清洗整理。


    “你轻一点。”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时见?微说?。


    应了一声,严慎的?声音压了下来:“你别?乱动。”


    时见?微避之?不及,往前躲了点:“是你别?乱动。”


    太吓人了,说?什么她也不来第三次了-


    听说?凶手被?捕的?时候,时见?微刚睡醒。这段时间情?绪不佳,长时间心理紧张,加上作息混乱,没睡过几个好?觉,她这一觉睡得有点久。


    接到曹叮当的?电话,说?凶手被?捕,她骤然清醒。盯着?天花板,听他?说?完,撂下电话翻身下床。


    严慎不在,她睡得迷迷糊糊期间,似乎听见?他?的?声音,吻了吻她的?眉心,说?有事出?去一趟,要审凶手什么的?。


    她当时睡得太沉了,脑袋晕乎乎的?,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囫囵应了几声。


    这会儿想起来,严慎应该跟她说?的?是凶手抓到了,他?要去审。


    在医院的?时候,凶手戴了口罩,她只看见?了他?的?眉眼,的?确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样。


    然而,她一只脚刚踏进总队大楼,就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氛围。


    安静得可怕,弥漫着?一种错失亿万种可能,只剩下遗憾与?懊恼的?气息。


    曹叮当和?小莫站在走廊里,还有其他?几个警员,各个都是战损状态。制服破了口,下巴、脸颊、手臂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蹭了灰,也渗了血。


    或站或坐,靠在墙边,垂头丧气。


    “怎么了?”时见?微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这句话。


    小莫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悲伤,眼眶发红,有明显哭过的?痕迹。他?欲言又?止,最后咽了咽喉,又?垂下脑袋。


    曹叮当走过来,背过身去,压低声音:“段哥……”


    他?声线紧绷,干涩得不像话。说?不出?口,也很难让自己接受。深吸一口气,他?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殉职了。”


    “殉……”


    时见?微感到仓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只能发出?微弱的?一个音节。


    仿佛巨石再度砸向她,“为什么?”


    坐在地上的?小莫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仰头,后脑勺靠墙,闭眼,眼前仿佛闪过不久前的?画面。


    “追捕凶手,从废弃大楼坠下去了。”他?的?声音哽咽起来。


    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更是不敢相信,也是不愿意相信。时见?微慌乱地扫了一圈走廊和?大厅里的?人,问:“那他?人呢?魏语晴呢?”


    “都在医院。”曹叮当拉住她,“段哥救不回来了,晴姐在等他?家属。”


    重重一锤,撞在钟鼎,也在她的?心里发出?沉闷的?回响。时见?微突然感觉到冷,在二十几度的?天气里。


    垂在身侧的?手松开又?攥紧,半晌,她拿开曹叮当的?手,低眸,情?绪沉下去:“我去趟卫生间。”


    站在镜子前,时见?微看着?镜子里映着?自己的?脸。凉水从指缝中流过,她的?后脑勺一阵发麻。


    他?们刑警队,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太多,偶尔会传来这样的?坏消息。有的?人殉难在战友眼前,有的?人尸骨无存。


    她为每一位牺牲在前线的?同事致敬、缅怀,但这是第一次,她身边如此熟悉、重要的?朋友,为崇高的?职业理想与?信念捐躯。


    震惊、沉痛、怒火中烧,所有复杂情?绪糅杂在一起,将她吞噬。


    水龙头关上,哗哗水声被?切断,戛然而止。


    时见?微扯了张纸巾,胡乱擦完手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跨步走出?卫生间,直奔审讯室。


    “嘭”的?一声,审讯室的?门被?猝不及防大力推开。


    汪组长吓了一跳,朝时见?微诶诶两声。


    审着?凶手呢,她怎么就冲进来了,还有没有规矩了?


    严慎看到时见?微,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情?绪,也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于是,他?二话没说?,把桌上的?摄像机盖下去。又?拿起一个本子,绕过长桌,走到墙面夹角处,抬手,遮住审讯室的?监控。


    时见?微的?目的?性很强,进了审讯室都没看屋子里有谁,径直走到凶手面前,干脆利落地甩了对方两个响亮的?耳光。


    她打人很疼,这下更是卯足了劲,一巴掌就把人给打懵了。


    “操。”


    男人口腔里有血,啐了一口。


    汪组长大惊失色,站了起来:“小时,你干什么!”


    他?正欲上前阻止,严慎叫住了他?。


    “汪组长,离远点,不然你也得挨两下。”


    汪组长:“……”


    “这是挨不挨两下的?问题吗?这不合规矩!”


    但他?没再往前走,见?识过的?,小时这一巴掌下来他?未必受得了。


    时见?微双手撑在男人面前,轻嗤:“这就带血了,这么弱?”


    男人怒目圆睁,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仿佛下一瞬就要跳起来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摁在桌子上。


    “我昨晚真?该直接把你捅死。”他?说?着?,笑起来,“你是那俩死东西的?徒弟,拿你补空,勉强。”


    话落,时见?微又?甩了他?一巴掌。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再扇你一巴掌。”她直起上身,“细节交代?清楚,包括你是怎么引诱我老师去九顶山,又?是怎么杀害他?的?。”


    这些内容她现在不听,回头再看审讯监控。


    走出?审讯室,时见?微靠在墙边揉手腕。严慎跟着?出?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替她揉。


    “手不疼?下次记得用?工具。”


    时见?微看他?蹙眉,专心给自己揉手腕,弯唇,笑眼盈盈。


    “笑什么?”严慎迎上她的?视线,问。


    时见?微嘴角的?梨涡悬起来:“帮凶。”


    “嗯,你的?帮凶。”


    “你就不怕雷队知道了,怪你吗?”


    严慎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舒服没?”


    时见?微点头:“还行吧,起码乳腺通畅了。”


    严慎挑眉:“我被?雷队指着?鼻子骂两句,换你舒服,不亏。”


    闻言,时见?微惊讶:“你会被?雷队指着?鼻子骂吗?他?居然敢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你可是队里特地请来的?外援啊。”


    “所以啊。”严慎低眸含笑,略微拖腔带调,“我怕什么。”


    四目相对,心里微妙悸动。


    虽然她向来独立,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保护。但他?在时,她总会有种被?庇佑、可以肆无忌惮的?感觉。


    锦上添花,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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