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竟敢拿刀指着我?


    常衡今日很高兴,孟梨冷了他十天,终于肯理他了。忙不迭让玄相放他出来,明明心急如焚,想立马见到孟梨,又知他这几日憋闷,遂让他自己先四处转转透透气。


    这几日,他也想清楚了,既然孟梨那么不喜欢学剑,也不喜欢学画符,那就算了,除了这两样,学一些简单的术法,或者阵法也可。


    反正能让孟梨有一技之长,遇见危险有自保之力,总该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被区区狐妖悄无声息给掳走了。


    常衡将房间里里外外,彻底清整了一遍,又重新点了檀香,给孟梨寻常趴的桌子,擦了又擦,给他准备了好几个软垫。还特意下山,买来孟梨喜欢吃的甜甜的小点心,刻意放在桌子最显眼的位置。


    除此之外,常衡还亲手用木头做了个小孟梨,他打磨得很精细,一点毛扎都没有,虽不说同孟梨有十分像,但总归有五分像的。


    一整天常衡都坐立不安,只觉得时间好长,非常难熬,连寻常喜欢看的书,也半点看不下去。


    最近,他都没敢再出现在孟梨面前,只敢趁着夜深花静人睡去,偷偷躲在门外,远远看上几眼。


    有时候在门外待得久了,连露水沾湿道袍都不知道。


    后来师叔来了一趟,大抵是师伯喊来的,话里话外,都是对孟梨的不满,认为孟梨不配当常衡的亲传弟子。


    常衡是下任掌门人选,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来也是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亲传弟子的。


    其实,无须师伯师叔担忧,他从未想过,要让孟梨将来像自己一样,接任掌门之位。


    他只希望孟梨永远待在他的身边,无忧无虑当个闲散度日的小道士就好了。在他这里,孟梨可以永远任性,永远长不大。


    常衡是这般想的,遂也同师叔说清楚了。


    他在房里等,从白天,等到了晚上,一直盯着房门口,望眼欲穿,却迟迟不见孟梨的身影。


    猜想着,孟梨或许心里还赌气,所以这会儿玩累了,又回自己房里了。


    他总是这样的,小孩子一样喜欢跟人赌气。索性就带着小木头人,打算去看看孟梨。


    在半路遇见玄相。


    “师兄。”玄相捏指向他行礼,问,“这么晚了,师兄往何处去?”


    “去看看孟梨。”


    “孟梨……?”玄相一愣,“他没去找师兄吗?我刚刚才从孟梨房里过来,他人不在啊。”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什么,“坏了!”


    赶紧跟常衡说明傍晚时,遇见孟梨的经过,玄相满脸懊恼:“我当时就看出孟梨有些不对劲儿,但我有事在身,想着山门口有人守着,他也出不去。怪我,都怪我!师兄,要不然我现在就去召集师兄弟,一起找?”


    “此事不要声张,我独自去寻他回来。”顿了顿,常衡又道,“劳烦师弟,去把师叔放在道场里的戒方取来,放在我房里。”


    玄相惊讶,但见师兄脸色不好,也没敢多言,匆匆退下了。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下山之路就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梯。


    孟梨知道常衡发现他不见后,肯定会追过来的,根本不敢走长梯,而是猫着腰,一头扎进一旁的险峻小道儿上。


    因为整座山都被道观之中溢散出的雄浑罡气笼罩,孟梨根本不敢摘下珠子,生怕会被罡气所伤。


    但光靠两条腿的话,又实在吃力。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居然还没跑下山,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正弯着腰,扶着一旁的大树,打算原地休息一会儿,忽听见“咔哒”一声,枯枝断裂的声响,在寂静无声之地,尤其突兀响亮,他瞬间转头望去,正好看见一只兔子从草丛里蹦了出来。


    孟梨松了口气,原来是只兔子,他还以为……悬着的心,才刚刚要放下,忽然余光一瞥,就见一抹白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


    吓得他往后跳了一步,惊悚地大喊一声:“鬼呀!”


    恰好头顶乌云散开,月光流泻而下,照在了来人身上,他穿着一身白,行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左臂弯处还悬着一柄拂尘,雪白的毛随风飘扬。


    乍一看,还有些像坟头的魂幡。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得像一座冰雕。


    待孟梨瞧清来人是谁后,顿时觉得比深更半夜见了鬼还吓人,悬着的心,也彻底死了。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阿梨,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常衡神情平静,缓步走了过来,轻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可以私自离开道观?”


    “你,你别过来!”孟梨吓得要命,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边往后踉跄着后退,一边左右环顾,想找机会逃跑。


    “阿梨,随我回去罢。”常衡驻足,“你现在自己过来,我就当今夜之事,从未发生过。”


    “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孟梨大声道,从地上捡起石头,举了起来,色厉内茬地喊,“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拿石头砸你!”


    常衡微微蹙眉,敛眸道:“你当真不肯自己过来么?”


    “对!我不会过去的!你,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你滚!别过来!”孟梨大喊,声音颤颤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你不想看见我,那你想看见谁?”常衡又往前逼近一步,神情冷肃至极,吓得孟梨闭着眼睛,一把将石头丢了出去。


    正好擦过常衡的鬓发,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而孟梨也因为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退,边退边带着哭腔地喊:“你别过来!你再过来的话,我,我,我就死给你看,我死给你看!”


    他摸到了腰间短刀,往细长的脖子上一架。


    常衡瞳孔骤缩,瞬间驻足不前,只觉得一股怒气,瞬间翻涌而上,恨不得立马将人抓过来,狠狠锤楚一番,让他往后看见刀剑就怕,碰都不敢再碰,更不敢生出半点轻生的念头。


    但他又生怕孟梨一时赌气之下,再伤了自己。


    极力压制住怒火,常衡竟然突然笑了起来,柔声道:“阿梨,此前我动手打你,是我的不对,我同你道歉。你想下山来玩,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天色已晚,山路难行,你又偏走这种险峻小道儿,也不怕摔着自己。不如这样,我领着你下山转转可好?”


    他微微一笑的样子,明明看起来同从前一模一样,可不知为何,却让孟梨止不住地发抖,又想起此前常衡跟老道士私下议论他,说他顽劣不堪,桀骜不驯,还说他朽木难雕,当即愈发难过。怎么也不肯收回短刀。


    “我带你去买新衣服,请你吃饭,好不好?阿梨喜欢吃红烧肉,糖醋小排,还喜欢吃鸡腿,对不对?”常衡又道,“我给你买冰糖葫芦,买糖人,买蜜饯,买果子,你喜欢什么,那么便买什么。”他边说,边缓步走了上前,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孟梨愣了愣,有瞬间的失神,随即在看见常衡眉宇间,没压下去的怒意时,骤然清醒。两手攥紧刀柄,左右乱挥,大声道:“你不要过来!”


    刀锋划过雪白的道袍,都渗出了一丝血色。


    “你竟敢拿刀指着我?”


    孟梨大喊:“你再过来的话,我真的拿刀砍你!我不想再看见你,你滚,你滚啊,滚!!”他吼得很大声,眼泪却簌簌往下掉,色厉内茬,看起来很是可怜,像是被吓坏了,一直往后退。


    常衡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看着孟梨煞白着脸,一直惊恐地往后躲闪的样子,心里闷闷的疼。他知道,是自己最近滋生了心魔,心绪常常受心魔影响,虽已极力控制,但每每事关孟梨,又总是让他方寸大乱。


    他也不想对孟梨动手,每次动过手,他心里也非常不好受。他只是想让孟梨乖一点,顺从一些,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就好。


    不要总是想着逃离他,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恶鬼邪神,难不成能活活吃了孟梨不成?


    深呼口气,常衡尽量压制住烦乱的心绪,轻声道:“你放下刀,只要你乖乖同我回去,我定不会事后问责。”顿了顿,他又道,“我刚刚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孟梨:“我不信!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就是个骗子,无情无义的大骗子!”


    “我骗了你什么?我若当真无情无义,便不会寻遍名医替你治病,割肉放血为你疗伤,更不必千里迢迢带你回师门!”


    “我想尽办法对你好。”常衡气笑了:“可你现在居然敢拿刀指着我!”


    他步步紧逼,丝毫不担心孟梨会真的提刀伤人。


    他可太了解孟梨了,知道孟梨心思澄净,心肠又软,根本不会伤人。遂有恃无恐,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孟梨居然真的敢提刀伤人,刀子直接咬进了常衡的肩胛,鲜血瞬间就蔓延出来,染红了一大片衣衫。


    孟梨自己也很害怕,他只是想让常衡离他远点,没想到一刀砍过去,常衡居然躲也不躲,挡也不挡,看着他流了那么多血。孟梨手一哆嗦,短刀啪嗒一声,跌落在地,他怕得要命,都快要哭出来了,一边往后躲,一边直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害怕你,我,我……”


    说到最后,又带了哭音。


    浑然没有留意,身后就是个被草丛遮掩的大斜坡,他往后倒退,一脚踩空,呲溜一声倒了下去。


    “阿梨!”


    常衡神情大变,忙扑了过去,一把拽住孟梨的手腕,结果双双摔了下去。他一手搂着孟梨的腰,一手护着孟梨的后脑勺。将人紧紧护在怀里。


    一阵天旋地转后,轰的一声,两人直接从半山腰,滚到了山脚。


    孟梨的耳朵紧紧贴着常衡的胸口,能清晰无比地听见咚咚咚的心跳声,还没缓过神来,就被常衡抓着胳膊,一把拉了起来。上上下下就开始摸索,一边摸索,一边急声道:


    “阿梨,阿梨!你有没有哪里疼?有没有哪里受伤?胳膊腿怎么样?腰有没有事?后背痛不痛?刚刚有没有磕着碰着头?晕不晕?喉咙痛不痛?想不想吐血?”


    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


    孟梨心慌意乱,又被常衡抓着胳膊,钉在原地,不过片刻,上上下下就被摸了个遍,连大腿内侧都没有放过。他瞬间就红了脸,羞耻地咬牙,立马抬手想要挣脱。


    却被常衡抓得更紧,还用非常严肃,也非常急切的声音逼问:“到底有没有受伤?说话!”


    孟梨又怕又羞,心里还非常恼火,自然是不肯理会他。


    却不成想,常衡以为他是真的伤着了,二话不说就解他的腰带,想脱了他的衣服,再仔细检查。


    孟梨吓死了,还以为又要像上次一样,被脱了裤子,按着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搡过去,正好推到了常衡肩胛处的刀伤,就听常衡闷哼一声,捂着肩胛往后退了一步。他便趁此机会,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常衡震怒又沙哑的喊声:“孟梨!你给我回来!”


    “孟梨!”


    “回来!孟梨!”


    孟梨一次都不敢回头,一口气就顺着山路跑,夜色深沉,他就跟没头苍蝇似的,一溜烟跑出好远,一直到筋疲力竭了,才堪堪停下,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才惊觉,右手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瞧,大片的血迹。


    手心不疼,不是他的血。


    那么,就只能是常衡的血了。


    孟梨有些犹豫,知道常衡现在修为散尽了,同普通人无异,刚刚天色黑,他又惊又怕,手下也没个深浅,不知道一刀下去,伤得重不重。他有心想折身回去,生怕常衡死在山脚了,可又想起,常衡和老道士说的那些话,以及对自己如何摧残虐待,还根本不把他的贞洁当回事,心里难过直想死,抬袖一抹眼泪,又撒腿往前跑。


    才跑了没多远,他又停下了。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随意伤人性命。若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真的死在他手里,那么,哪怕将来孟梨回家了,也会一辈子良心难安的。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也恨自己,为什么要生性良善,连个负心汉都不忍心杀!


    孟梨暗暗唾骂了自己上百遍,还是咬了咬牙,一跺脚,又转身原路跑了回去。


    可他确实同常衡说的一样,不认路的。


    更何况刚刚还是慌里慌张地逃跑,夜色又深,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蹿。


    一直找到天亮,才终于找到了此前他和常衡一起滚下来的斜坡。


    却没见到常衡,只是在地上看见了一大片血迹,观这出血量,只怕伤得绝对不轻。


    第62章 你凭什么那么作践我?


    孟梨一阵后怕,也没找到自己掉落的短刀,估摸着常衡回观里疗伤去了。


    以下犯上,欺师灭祖,不管放在哪个宗门里,只怕都是重罪。他根本不敢回去,生怕被绑起来打死了。


    索性又跑了。


    穿着道袍,不管走到哪里,都特别引人注目。


    索性就把道袍的外衣脱了,就穿着里面的浅蓝色长衫。


    孟梨肚子饿,身无分文,又绝对不肯偷东西,只好变回小狐狸,逮一些野兔,或者山鸡来。


    结果很倒霉,在逮兔子的时候,还遇见了几个拿着黄符,长剑的修士。


    因为附近修士很多,孟梨也不敢随随便便变回狐狸了,也因此,他大多时间,都饿着肚子。他知道,他砍伤了常衡,师门中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所以逃跑的路上,东躲西藏,像极了阴沟里的臭老鼠。


    又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船到桥头自然直,他就不信了,自己有手有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难道还能活活饿死不成?


    就在第六天的傍晚,孟梨还是被抓了。


    他当时正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是一个好心的大娘,听见他肚子咕噜噜叫了,就给他买了一个。


    这也算是孟梨穿书以来,收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他捧着包子,一边低头往前走,一边呼呼呼地吹气,才咬了一口,就瞥见眼前一抹白,吓得他顿时魂飞魄散,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匆忙间,摔了一跤,还把包子也弄丢了。


    他顾不得心疼包子,也顾不得膝盖疼,一头扎进了路边的一个大缸里,旁边还有破木板以及一辆马车遮掩,想来常衡不会发现的。


    孟梨蜷缩在大缸里,两手紧紧捂住嘴,连大气都不敢喘,周围一片寂静,并没有脚步声传来。


    他生等着两腿完全蹲麻了,才敢悄悄探头左右观望,果然常衡没追过来,顿时大松口气,刚两手扒着缸沿,准备站起身来。


    眼前一晃,那抹熟悉的白影,形如鬼魅,瞬间晃在了眼前。


    孟梨一抬头,就刚好看见常衡冷冰冰的脸。


    短短几天不见,常衡的脸色更白了,连唇色都寡淡得很,一点血色都没有,白生生得吓人,要不是胸口还能起伏,真的跟死人一个样!


    半点活气都没有!


    孟梨瞬间就被吓到失语,腿脚一软,又跌回大缸之中。


    “你还想往哪里逃?”常衡看起来非常冷,眼神中满是晦涩难懂的情绪,“若是,我不出来找你,你就打算一辈子躲着我,再也不回去了么?”


    孟梨哆嗦得厉害,跟鹌鹑一样,蜷缩在大缸里。


    被常衡单手揪着后领,直接大力拽了出来。孟梨腿脚又麻又软,脚才一沾地,就不受控制地贴着常衡的腿,跪了下去。


    他一跪下,常衡就愣住了。


    “你……看来,你已经知错了。”


    常衡的语气软了下来,看着面前灰头土脸的孟梨,原本滔天的怒火,此刻也平息了不少。短短几日不见,孟梨就瘦了好大一圈,本来就显小,现在瘦了,就更显小了。


    显得眼睛就格外大,黑黝黝的,此刻因为恐惧,还微微发红,看起来十分可怜。


    孟梨恨自己,早不腿麻,晚不腿麻,偏偏这个时候腿麻!


    他想站起来,却又因为饿,而体力不支,摇摇晃晃的。


    常衡再度单手揪他衣领,轻而易举就将人拽了起来,刚想开口,哪知孟梨突然推了一把旁边倾斜的柱子,顿时积压在一旁的木板,哗啦啦倒了下来。


    孟梨趁机逃跑,两腿麻了,跑起来踉踉跄跄的,一边跑,一边龇牙咧嘴,跑了还没几步,常衡就又追了过来,这回直接从背后揪住他的衣领,语气也沉,呵了句:“还往哪里跑?!”


    “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抓着常衡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常衡一愣,随即更怒:“你还敢耍花样!”他愈发拽紧孟梨的衣领,呵斥,“随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死都不回去!你这个疯道士!”孟梨大力挣扎,使劲捶打常衡的手臂,试图挣脱。


    可常衡一向力气大,此刻又是带着怒气的,任凭他如何挣扎,就是挣脱不开。


    孟梨看见旁边有路人经过,就赶紧求救:“这个道士疯了!他要杀我!救命,救我!”


    路人停是停下了,可看了看常衡,又看了看孟梨,随即又看向常衡,惊问:“敢问这位道长,你是不是白云观中的那位常道长啊?”


    “是我。”


    “哎呀,还真是你啊,常道长!”路人面露喜色,“一年前,我家孩儿随我上山撞了邪,多少大夫来看都不管用,幸好常道长施以援手,要不然我那孩儿,哪还有命在!”


    他声音一大,又一吆喝,立马引来一大群百姓,围着常衡,一口一声常道长,满脸都是感激之色。


    可见,常衡这些年来,没少下山为民除害,所以百姓十分感激,还纷纷邀请他回家做客。


    这让本来喊人求救的孟梨,十分尴尬。


    他看着常衡跟会变脸一样,冲着周围的百姓笑容浅淡,说话也温声细语,恍惚间又想起,曾经常衡也是这么对待自己的。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常衡慢慢就变了。孟梨也彻底明白,自己一旦落入常衡手里,绝对跑不掉。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常衡是个大好人,也都会帮着常衡抓他。


    只要常衡想,孟梨根本躲不掉。


    “抱歉,各位施主,贫道还有些要事。”


    常衡礼貌捏指颔首,然后拽着孟梨离开了是非之地,他得赶紧找个地方,好好给孟梨洗洗,换身干净衣服。


    不,应该先填饱孟梨的肚子。


    吃饱了再洗干净。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回道观吗?”孟梨声音颤颤,怕得要命,眼眶再度红了,“我,我不要当你徒弟了!”


    “当不当我的徒弟,这由不得你!”常衡一口气将人拽到客栈里,吩咐店小二准备饭菜,还有洗澡水,而后就拖着孟梨上楼。


    将人推到房间之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孟梨怕得很,一进门就赶紧找地方躲,他个子又小,一溜烟就钻床底下去了,任凭常衡怎么喊,就是不肯出来。


    “好,你不出来是吧?”常衡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气,又上来了,沉声道,“我可以先在这里,狠狠教训你一顿,再将你带回去。”


    他这么一说,就恰好戳中了孟梨这连日以来,担惊受怕的脆弱神经,他哇的一声就哭了,边哭边道:“你就会打我,你除了打我,你还会做什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一直埋怨我,觉得是我把那个姑娘赶走的!所以,才稍有不顺心,就对我连打带骂!”


    “我是不如女儿家娇贵,可,可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是被父母亲人捧在手心里,娇宠长大的!”


    “你,你凭什么那么打我?你凭什么?呜呜呜。”少年哭得很伤心,这几日他在外头提心吊胆,一点都不好过。


    食不果腹,风餐露宿,还都是小事,可他时刻担心自己会被抓回去,夜里睡觉都草木皆兵。结果怕什么就来什么。


    常衡居然还要教训他,居然还要!!!


    他是变态吗?还是真的疯了?


    “……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就放我走不行吗?”孟梨哭道,“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到底为什么,既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又要死死困着我不放?我……我都已经,已经和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你这个坏道士,你忘恩负义,你没有良心……”


    轰——


    常衡单手将整张床抬了起来,吓得孟梨赶紧手脚并用往另一头爬,可还是被常衡伸长胳膊,揪着衣服扯了出来。


    “你不要动我!我,我现在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就当我们从来都没遇见,也不认识!!”


    “没见过?没关系?不认识?”常衡冷笑,“你喝了我的血,吃了我的肉,又砍了我一刀,断了我一根骨头!现在说你和我没关系?”


    孟梨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一刀砍下去,居然砍断了常衡一根骨头!


    怪不得当时地上那么多血!


    他一瞬间就颓了,可随即想起,这一路走来,自己也付出了很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常衡是喂他喝血,也喂他吃肉了。


    可自己不也同样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连第一次都献出去了!


    这么算起来,他们也算是恩怨两清,不亏不欠!


    孟梨一抹眼泪,大声道:“那是你自愿的!我又没求你那么做!砍你一刀,是我不对……可你之前也打了我!还有,你,你怎么可以背地里那么说我……”


    “我说你什么了?”


    “你别不承认!我都听见了!你和那个牛鼻子老道说我桀骜不驯,顽劣不堪!还说我任性!你说,你不喜欢我的性格……”他越说越难过,攥着拳头抹眼泪,哽咽着道,“我告诉你!我也很讨厌你!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你!”


    常衡这下总算明白,孟梨为什么气得逃出道观了,居然是因为这个。


    可是笨蛋阿梨,明明平时那么机灵,怎么总是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对,桀骜不驯,顽劣任性,这确实是他亲口说的,可他如果不那么说的话,师伯师叔他们,又怎么容得下阿梨呢?一定会想方设法,逼阿梨自己离开的。


    “我是下任掌门,我的亲传弟子,将来自然要继承我的衣钵,你的资质差,师伯本就不同意我领你入门。若是我格外偏爱你,那么他们只会对你严加管教。”顿了顿,常衡又道,“但你生性散漫爱自由,不喜被繁琐的规矩束缚。我只好出此下策。”


    孟梨愣了愣,没想到常衡居然跟他说这些,但他也发现了问题的关键,那就是——


    “你,你真的要当掌门?”


    常衡点头:“对。”


    孟梨更难受了:“你从来就没有打算还俗,是不是?”


    常衡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嗯。”


    他这一个“嗯”,瞬间把孟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尽数点燃了。


    孟梨瞬间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然扑了过去,发疯一样冲着常衡又捶又打,一声声质问:


    “那我算什么?我和你之间发生的事,又算什么?”


    “你怎么能那么欺负我!”


    “你怎么可以辜负我!!”


    “我在家的时候,也是爹妈捧在手里的宝贝!你怎么敢那么作践我!”


    ……


    “哇!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让我回家,让我回家!!”


    少年崩溃大哭,一手揪着常衡的道袍,一手狠狠捶打他的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渐渐就脱力地往地上坠。


    常衡伸手捞着他,想将人捞到怀里抱紧,只觉得孟梨整个人又小又瘦,好像快碎掉了。他不知道孟梨的家,到底在哪儿。


    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放孟梨回家的。


    他抱着孟梨,将人往怀里按,六天六夜提心吊胆,胆战心惊,夜不能寐,终于在此刻,心有了着落。


    耳边持续传来孟梨凄惨的哭声,常衡觉得心都快疼碎了,他一遍遍地抚摸着孟梨的后背,低声安抚他,让他不要哭了。


    却惊讶地发现,孟梨自从跟了他之后,个子长高了些,但也越来越瘦,背上的骨头哪怕隔着几层衣服,也能摸得清清楚楚。


    少年的嚎啕大哭,逐渐转成了沙哑模糊的呜咽声,他一点力气都没有,瘫软在常衡怀里,脆弱得像刚生下来的小兽。


    最终哭晕在了常衡怀里。


    常衡的菩提心,都要疼碎了。


    第63章 你可以作践我,我愿意


    常衡脱了孟梨的衣服,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膝盖和手心,有新的擦伤外,倒是没旁的外伤。


    心里稍安。


    为他清洗了身体,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就静静守在床边等。


    孟梨瘦了好多,脸上已经没什么肉了,脸色也不好,看样子这几日在外过得并不好。连睡着了都在啜泣,一声声喊着,我讨厌你,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来这个鬼地方了。


    听见他这么说,常衡心痛如绞,喉咙一阵腥甜,连右肩上的刀伤也隐隐作痛。


    孟梨那一刀,砍得委实不轻,直接把他的骨头砍断了,若是再用些力,只怕整条胳膊都要被砍下来。常衡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连玄相也不能告诉,独自回去之后,挣扎着为自己止血包扎。


    他本可以不用让孟梨在外飘荡六天那么久,只是他太高估了自己,原以为止住了血,就没事了。


    却不曾想,因为断骨,失血过多,才包扎到一半,人就昏死过去。醒来后寒气入体,发了高热,又不敢声张,独自躺在床上,浑浑噩噩了好几日。直到今天,才刚能下床,就立马出来寻孟梨了。


    可能孟梨不愿同他回去。


    孟梨还说讨厌他。


    像孟梨那种心地善良,连鸡都不敢杀的少年,有朝一日能挥刀砍人,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常衡知道,这都是自己的错,是他没有控制住脾气,没有压制住心魔,才会伤了孟梨,还让他那么难过。


    都是他的错。


    孟梨砍断了他的骨头,是应当的,这是他亏欠了孟梨的。


    孟梨醒来后,就不吃不喝,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严实,蜷缩在墙角。


    任凭常衡把口舌都说干了,他也不肯理会。


    可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孟梨年纪小,人又瘦,跑出去六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突然就瘦了那么多。


    常衡第一眼瞧见他时,还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这里是客栈,又不是道观,才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常衡不惜钱财,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不说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起码也是色香味俱全。


    可孟梨就是不为所动,常衡说的多了,他就闭着眼睛,两手紧紧捂住耳朵。


    常衡沉默良久,放下碗筷之后,取出拂尘,抓着有毛的一端,往孟梨面前送。


    孟梨掀开一丝眼皮瞥了一眼,然后身子狠狠抖了抖,边摇头边往角落里蜷缩。


    “阿梨,你无非就是埋怨我那日打了你的手,现在不是在道观,我也不是你师父,我只是常衡,是你的朋友。你现在可以打回来了。”


    常衡又把拂尘往他面前递了递,见孟梨只是躲闪,却依旧不为所动。忽而微微一笑,“我倒是忘了,你一向良善,不忍心伤人的。”


    竟伸出左手,攥着拂尘,飞快往自己的掌心,连抽了十下,他下手又快又狠,仅仅十下,掌心就破皮出血。血珠子被拂尘带了起来,有几滴溅到了孟梨的脸上。


    吓得孟梨一抖,只觉得常衡的血,好|烫。


    常衡的右胳膊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抬太高,仅仅打了十下,断骨就疼得厉害,脸上瞬间就布满了冷汗。他咬了咬牙,忍住了疼,瞥见孟梨脸上被溅了血,下意识想替他擦去。


    可孟梨却哆嗦着往角落里蜷缩,呜咽着让他不要碰自己。


    常衡定了定神,好久之后,胸腔才慢慢打开,接受新鲜空气,可一开口,就是满嘴的血腥气。轻轻地说:“这样,还不够,是吗?”


    孟梨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想用自残的方式,来取得他的原谅?


    还是想让他再度心软?


    “这样好不好,我打自己一下,你就吃一口饭……”顿了一下,道士又说,“或者,吃一口菜,好不好?你总归是得吃东西的。”


    “……”


    “这样也不行吗?”常衡显得有些苦恼,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说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好不好?”


    孟梨才不吃他这一套,觉得自己要是三言两语就被这个坏道士哄好了,以后有自己的苦头吃,顿时把脸一扭,就是不理他。


    “阿梨,”小道士的声音颤颤的,沙哑又暗藏着极力压制的躁欲,再抬起脸时,眼里蒙着一层诡异的猩红,轻轻地说,“阿梨,你不吃饭,那是想吃什么呢?”


    “这满桌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么?还是说——”他忽然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前,完全挡住了身后的烛火。


    “你需要我用别的方式,逼着你吃?”


    孟梨只觉得眼前一暗,瞬间就被逼进了墙角。看着常衡越来越近,向他伸出了手,惊慌之下,两手在床上胡乱摸索,随手抓起什么,就往常衡身上乱砸。等他听见“嘭”的一声之后,才突然惊觉,自己手里拿的居然是枕头。


    而这客栈的枕头,并不是什么棉布做的软枕,而是用了一种香木,枕着睡觉有安神的作用。


    他一枕头砸在了常衡头顶,顿时一串血珠,从浓密的乌发中淌了下来,有几滴垂在小道士的长睫上,颤得像叶片上的露珠,吓得他手一哆嗦,枕头就掉在了床上。


    孟梨被吓哭了,呜咽着喊:“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打我!!!”


    常衡愣了愣,下意识抬手抚摸伤处。


    放下手时,指尖染血,他怅然了片刻,随后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阿梨可真是……手劲儿太小了,跟猫儿一样,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要是以后遇见了坏人,这样只会激怒坏人。


    “呜……我知道怕了,我真的知道怕了,我,我不敢了……”孟梨看见他不怒反笑,当时吓得更厉害了,他觉得自己这次完蛋了,常衡肯定会把他两只狐狸爪子打废的。


    就算不打他狐狸爪子,肯定也要狠狠揍他一顿。


    当即吓得就要往地上蹿,他要跑。可哪里逃得了?常衡只用一只手,就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拖了回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过来!别碰我!”少年发出凄厉的尖叫,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脸色煞白煞白的。


    常衡看着他这副惊恐的样子,眼里满是难过。他强忍着喉咙里翻涌起的血气,往后退了退,更加小心翼翼地开口:“阿梨,我不碰你,也不动你,但你把饭吃了,好不好?”


    “你别过来!我吃不吃饭,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少年带着哭腔,明明害怕得要死,可嘴上是一点不服软,“我知道你打着什么鬼主意!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是吧,我呸!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要不是为了任务,为了能回家,他才不会接近常衡!


    更加不会死缠烂打!他没那么贱!


    “你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你滚!滚啊!”孟梨更大声地喊,都有点破音了。喊过之后,又双手抱头,往墙角躲,把自己缩得很小很小。


    常衡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那我出去,你就会吃饭么?”


    “不要你管!”


    孟梨还是有骨气的,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他就是饿死,从楼上跳下去,也不会再吃常衡一点东西!


    “不吃饭,绝对不行。”


    常衡抬眸,目光沉沉地望了过去,孟梨很清晰看见,他的咬合肌在颤动,像是野生狼一样,在捕猎时,看着即将到嘴的猎物,后槽牙暗暗咬合。


    下一刻,就会猛扑过来,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


    孟梨再度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些:“反正,反正不要你管!我就是饿死……”


    话音未落,他看见常衡的眼神瞬间笼起一层诡异的鲜红戾气,宛如刀刃一样,森然冰冷,骇人得紧,竟瞬间卡壳了。


    其余的话,一咕噜咽了回去。


    常衡沉声道:“阿梨,从今往后,我不希望再从你的嘴里,听见半个死字。”


    “我想说就说,你凭什么……呃,嗯……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孟梨瞬间就蔫了,低着头不敢再和常衡对视,只觉得屋里闷得紧,似乎有种无形的威压,笼罩在房顶,压得他都不能喘气了。他揉着胸口,又气又羞。咚咚咚地猛捶了好几下。


    常衡神情一凛,一把拽紧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孟梨“啊”了一声,被迫往床边一扑。


    他恨自己现在身娇体弱,居然连一个修为尽失的臭道士都打不过!


    “你疯了!你这个疯道士!你还是出家人呢,说什么慈悲为怀,我看都是骗人的!你,你就会欺凌弱小……嘶,好疼,你放开我!”


    常衡定定地看着他,额间的青筋乱跳:“孟梨,有些话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你可以作践我,我愿意。但你不可以作践你自己!”


    “你管不着!你没有资格!”孟梨道。


    “看来,上回你使性子,故意摸烧红的炉子,我打你打得不够重,所以,你又在我面前胡闹了!那刀子是用来防身的,不是让你往脖子上抹的。你的手是用来拿笔拿筷子的,也不是用来捶胸口,跟我置气的!”


    “你想捶死自己,好让我内疚一生,是也不是?”他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振聋发聩,无比骇然,“我告诉你,生死都由不得你!”


    孟梨想说,自己方才只是喘不过气了,所以才捶了几下,哪里就是和常衡赌气?


    但刚刚没赌,现在赌了。嘴一抿,头一扭,锯嘴葫芦一样,倔得不肯理人。


    好半天才道:“你就会打我!玄相还说你从来不拿弟子撒气,我看啊,都是被你这张脸给骗了!你心眼坏着呢!”


    “那旁的弟子也不会像你一样,动不动就顶撞自己的师父,还拿自残和绝食赌气啊。”


    “我才不是你徒弟!你少自作多情了!”孟梨猛地扭过脸来,气得大声喊,“我不想当你徒弟,你非要强迫我,你这个死缠烂打的贱……贱,嗯,贱男人。”最后几个字,在常衡森然的目光注视下,突然变得超小声。


    “孟梨,我知道你为何不肯吃饭了,是因为嘴里脏,对不对?”常衡冷笑一声,“无妨,师父倒杯茶水来,替你洗干净。”


    “你,你别过来!你想干嘛?你别过来,救命,救命,救命啊!!”孟梨立马往床下跳,可他连续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腿脚都没劲儿,还被被褥绊了一跤,险些一头扎地上去。


    常衡一手端着茶水,一手将他揽了过来,直接将人临空抱了起来,轻松地如同胳膊底下夹了个小孩儿。


    “不要,不要,我不要!住手,唔,唔!!!”饶是孟梨挣扎得非常厉害,常衡还是一碗茶水,接一碗茶水的往他嘴里灌。


    灌了一碗又一碗,直到孟梨呛到了,咳得脸红气喘,才住了手。但仍旧将人拘在怀里,淡淡问他:“这里的茶好喝么?”


    “你这个混……”声音戛然而止,孟梨一张嘴,又被灌了一大口。


    “混,混蛋,唔。”又被灌了一口。


    “卑鄙,无,呜呜……”


    “再骂。”常衡又倒了一杯,握在手里,“好好骂,我今夜倒是要看看,你肚子里能盛多少水。”


    孟梨终究还是学乖了,紧紧抿着嘴,使劲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不骂了。


    “说好了是洗嘴,但你怎么把茶水都喝了?”常衡放下茶杯,忽然一指戳到了孟梨的喉咙下方,哇的一下,把刚刚喝进去的水,瞬间吐了出来。


    常衡轻轻拍他后背,给他顺气。


    “现在感觉怎么样?骂人好玩吗?”


    “呸!”


    常衡就扭过他的脸,给他擦嘴。


    孟梨不敢再呛声了,但心里是很不服气的,恶狠狠地瞪着常衡。


    结果常衡低眸瞧了他几眼,只是问他:“你怎么那么爱哭?”


    第64章 阿梨,我喜欢你!


    “好了,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常衡顺势将人放在板凳上,孟梨嗖的一声窜了起来,却又被从后面按坐回去。他恼羞成怒:“你不要太过分!”


    “吃饭。”常衡不容置喙地道,“我不想再重复了,就算是三岁孩子,也该听懂了。”


    “那我也告诉你,我就是从楼上跳下去,我也不会吃你一口东西!”


    常衡冷笑:“是吗?这么有骨气?”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孟梨更有骨气地说。


    常衡闻听此言,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在孟梨一脸疑惑的目光中,他同过来查看楼上情况的店小二道:“劳烦你,去取一块老姜来,贫道这位小友无辣不欢,店里的饭菜滋味寡淡了些。”


    孟梨:“……”他不吃辣啊,他可讨厌生姜的味道了!


    常衡取来生姜后,就关好了门。当着孟梨的面,在那慢条斯理地削。这老姜的汁水倒多,淋在他破皮的手掌心,他好像也不知道疼。


    嫩黄的姜,愣是被血染红了。


    常衡尝试着握了一下,汁水渗透进伤口,痛楚翻了数倍,他笑了笑:“阿梨,这样蛮疼的。”


    “你,你…!”孟梨被他惊人又变态的举动,吓得失语,好半晌儿才憋出一句,“你该不会打算把这鬼东西,用我身上吧?”


    常衡:“我只是想知道,我们阿梨多有骨气,嘴巴又有多硬。”他依旧在削姜,宛如在打磨玉石一般,削得十分细致。


    孟梨突然想起,他之前看过一个纪录片,就是讲古代欧洲商人为了让马匹看起来活泼好动,能卖个好价钱,就是这么干的。后来逐渐就演变成一种变态又折磨人的酷刑。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常衡的骨子里,居然是个变态!


    “不可以!”他立马双手往身后捂,惊悚至极,“绝对不可以!”


    常衡:“?”他先是一愣,随即料想孟梨是会错意了。


    首先,他从来不知道,生姜和人的后边,能有什么牵连。


    其次,他没有那么心狠手辣。


    最后,他怎么忍心那么羞辱阿梨?


    阿梨只不过是受了委屈,偷跑下山,又不小心砍了他一刀,刚刚又用木枕砸得他头破血流,以及……耍孩子脾气,不好好吃饭而已,又没有犯天条。


    常衡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孟梨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能让他那么心狠手辣地羞辱阿梨。


    不过,既然阿梨那么害怕,倒也不全然是件坏事。


    “我可不可以,一会儿就让你知道。”


    “你,你不能,你是出家人,你不可以对我,对我用刑,你不能!”孟梨真的慌了,说话都结巴了。


    常衡抬眸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削姜跟削苹果似的,削了一串皮。


    “常,常,常衡!你说话呀,你别,别那么晾着我!”


    “……”


    “你不说话,是哑巴了吗?我,我怕疼,你别这样!”


    “你到底是怕疼,还是自尊心受挫了,你自己最清楚。”他同孟梨轻声说,“到底是我打你重,还是你伤我重,你更清楚。”


    “那,那也是你先动的手!”


    常衡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你说得对,是我活该,我自作自受。”


    “……”


    常衡又道:“你别急,我一会儿就削好了,我还得拿去先洗洗,上面都是我的血,好脏。”


    孟梨就算再倔,也知道大事不妙了,他赶紧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夹菜吃,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我我吃了,我吃饭了!”


    常衡把削好的生姜,啪的一声,放在了孟梨面前,然后坐在他旁边,盯着他看。


    孟梨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憋气得很,就没吃多少。刚要放下筷子,常衡又道:“不行,你吃得太少,你都十七岁了,又是男孩子,怎么吃东西跟猫儿似的?”


    “还不如猫儿吃得多。”他嫌弃孟梨吃得少,目光从生姜上瞥过,又投在了孟梨青白的脸上。


    孟梨不服气:“我吃的比猫多多了!”


    “这里的饭菜也不合你的口味么?”常衡道,“我听师弟说,你在观里,吃得也很少。”


    “那是因为道观里的饭菜很难吃,一点油水都没有。”


    常衡沉默了一会儿:“真的,很难吃么?”


    孟梨毫不客气地道:“一开始还行,勉强凑合,后来越来越难吃,尤其我被你关起来的时候,特,别,难,吃!我都要吐了!”


    “……”


    常衡的神情不自然起来,也不好意思跟孟梨说,那几天的饭菜,都是他亲手做的,他都是按照食谱做的,怎么会难吃呢?他尝了啊,觉得还可以。可能就是不合孟梨的口味。


    他起身给孟梨盛汤,里面盛了一根大鸡腿。用筷子撕好,放在孟梨面前。


    “全吃了,我看着你吃。”


    “我不吃!”孟梨推开,眼神有点飘忽,“你手上的血,刚刚掉进去,我看见了,我再也不会喝你一滴血。”


    常衡低眸瞧了一眼,随意用手帕包扎,然后道:“那你自己吃。”


    孟梨不得已,只能又吃了些,等实在吃不动了,常衡才放过了他。趁着常衡出去给他打水洗脸之际,抓着那根生姜,刚准备从窗户丢下去。


    身后就传来常衡悠悠的声音:“厨房里多得是,你就只管丢出去好了,我正好嫌那根太小。”


    “你,你怎么这样?”孟梨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气得转头想骂他,可又不想被灌一肚子水,憋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我,我不理你!”


    然后把生姜往地上一摔,气鼓鼓地跑回床上睡觉。


    才一躺好,脚踝就被一把握住了,他吓得立马缩腿。


    “别动,腿伸直。”常衡解下发冠上的发带,将孟梨的一只脚踝,绑了起来,然后另一端就系在常衡的手腕上。


    孟梨气得要死,霍然起身捶床:“你绑我做什么?!”


    “怕你跑了。”


    “……”


    好一本正经的回答。


    孟梨气笑了:“你能绑我一时,那你能绑我一辈子吗?!”


    常衡思忖良久,才郑重其事地望向孟梨:“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你绑我一辈子,能照顾我一辈子吗?”


    “我可以。”


    “以,以什么身份?”


    “师父,或者,朋友。”


    就是没有道侣,孟梨让他滚。


    常衡却只是默默打了个地铺,看来连同床共枕也不愿意。


    孟梨只觉得好像拳拳打在棉花上了。


    他气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着常衡在烛火下,清俊温和的面庞,干净得跟玉石一样,真想把小道士的脸弄脏!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孟梨恶从心头起,胆从天上生,竟当着常衡的面,把手往自己衣襟里一掏,岔着腿,对准常衡的脸。


    他要让常衡看个清楚,男人是怎么干那种事情的!


    看常衡以后怎么有脸回道观,继续当道士!


    “你……!”常衡果然是受到了惊吓,立马翻身而起,俊脸瞬间就烧了起来,一边躲闪,一边厉声劝阻,“阿梨,不可以这样!”


    “我是个真男人,又不是个太监!我长了这个东西,就是要用的!”孟梨气鼓鼓地跟他呛声,“我可不像你!长了也白长!你还不如太监呢,人家太监是没有,所以不能用,而你呢,明明有,却不敢用!”


    “你就是个胆小鬼!”


    “阿梨!”常衡语气沉了些,侧耳听见身后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顿时烧得耳根子通红。他立马抬腿就想离开,却浑然忘了,自己的手腕,还和孟梨的脚踝绑在一起。


    还是他亲手绑的。


    孟梨“哎呦”一声,脚踝呲溜一声,就被拽得拖下了床,常衡以为他受伤了,情急之下,立马转身,却惊见不堪入目的一幕,惊慌之下,赶紧抬袖掩面。又羞又气,语气更沉了些。


    “孟、梨!!”


    “我怎么了吗?你我同为男人,我有的东西,你都有。你那么害怕看我做什么?我身上是比你多了什么东西,还是少了什么东西?”孟梨明知故问,还拿话激将他,“你不敢看我,就是你心里有鬼!你心思不干净!”


    常衡的胸膛剧烈起伏,气都喘得比平日里粗,忽然解开绑在自己手腕上的发带,抬腿就要离开。


    他得赶紧去后院,打桶冰冷的井水,好好冲一冲,消消火才行。


    “你敢走!你这边一走,我立马跑!”孟梨道,“你别以为我多么喜欢你,巴着你,此生非你不可了,我告诉你,我才不稀罕你!”


    “你喜欢我?”常衡震惊,喃喃道,“你真的,真的喜欢我?”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又惊又喜,忍不住连声追问,“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我讨厌你!我年轻,长得又好!只要我想,我现在出去吆喝一嗓子,七、八个男人,那还不是随随便便?”


    “七、八个……男人?”常衡突然就走不动了,脚下如同生了根一样。声音又沉又冷,“你还想出去找男人?”


    “我找谁,你也管不着!”孟梨故意气他,又加上手里正玩得欢快,脑子也有点木,声音听起来黏腻得很,“天底下的男人多得是!现在随便从大街上拽一个,都比你强!”


    “你还想随便从大街上拽?”常衡霍然转过身来,眼底蒙着一层猩红,冷冷道,“孟梨,你知不知羞耻二字,该如何写?”


    “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教!”孟梨身子发软,索性用左胳膊撑着往后倒,扬起的脖子又白又细,十分修长,喉结精致得很,几乎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的面色逐渐泛红,唇色鲜艳,轻轻一张,就发出令人气血翻涌的喘|息。


    “你一个出家人,你敢看吗?你敢听吗?你敢过来碰我吗?你什么都不敢,你就是个胆小鬼!”孟梨仰头望着床顶,浑然没注意常衡的眼眸已经浮起了很明显的暗红,还在缓步向他逼近,自顾自地低声念叨,“太监都比你像个男人,太监都比你好……”


    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孟梨吓了一跳,刚要起身查看,蓦然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子,他一惊,下意识抬腿就踢,结果踢出去的腿,直接被一手抓住脚踝,按在了常衡的腰侧。


    都不等孟梨反应过来,常衡却突然发疯一样,直接就吻了上来。


    吻得非常用力,孟梨觉得嘴巴特别疼,他想推开常衡,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常衡高大的身形,就跟一座大山似的,死死压制住他。


    直到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了,常衡才松开了他,气喘吁吁,眼仁透着几分不正常的猩红。


    “你……”


    孟梨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常衡掐着腰,直接摔在了床上。


    顿时一阵眼冒金花,他爬都没爬起来,后腰就被按了下去,随即衣衫就被撕裂了。


    他吓得不行,连忙伸手去捂,还下意识抬腿就踹。


    这一系列的防卫动作,不仅没能阻止常衡发疯,反而适得其反!


    “太监都比我像男人,太监都比我好?”常衡的手非常烫,按着孟梨的后颈,让他不能动弹,“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敢不敢看,敢不敢听,又敢不敢碰你!”


    孟梨吓得都鬼叫,衣衫不整地跪趴在床上,赶紧手脚并用往角落里爬,随即被常衡一把抓过脚踝,狠狠拖拽了回去。他吓得直哭,一声声求常衡不要这样,他好害怕,特别害怕。


    请求常衡不要伤害他。


    可常衡此刻,又哪还有理智可言?


    他只知道,孟梨说他不是男人,说他比太监还不如。还要出去找野男人,要当街拽十七、八个男人回来!


    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常,常衡!你疯了!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孟梨挣扎着大喊,被常衡眼底的猩红,吓得连连后退。


    却轻而易举就被常衡扯过发带,将双腿捆在了床头,不顾孟梨哭喊,又扯过床上的穗子,一圈圈将他的双手反绑起来。


    这才掐着他的脖子,逼着他同自己对视。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常衡眼底的猩红,越来越浓郁,声音也低沉沙哑,“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谢谢你,阿梨,谢谢你一次次地激怒我!”


    “我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等等,等等!”孟梨赶紧叫停,艰难地吞咽口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对!我喜欢你!”常衡也不再隐忍,直接摸上了他的胸膛,兴奋到了极致,“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我不想失去你!我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你!我每天晚上都因为你睡不着觉,我发疯一样想着你!”


    “啊……”孟梨的脸涨得通红,那你倒是早说啊!


    那我也不用这么费劲了!


    “现在……我就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常衡一挥手,床帘就唰的一下,盖了下来。


    第65章 他是我最宝贝的阿梨


    “我,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有话好好说!”


    “别这样对我!”


    孟梨吓得不行,被绑起来了,还不老实,跟鱼儿一样扑腾,大喊大叫,想让常衡先冷静冷静。


    自己虽不是个身娇体弱的姑娘,但堂堂七尺男儿亦有脆弱之处,那点子方寸之地,非常容易受伤!


    可随即一张黄符直接贴在了他的嘴上,顿时将他满嘴的话,都堵了回去。


    任凭孟梨如何努力,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类似于小兽般的呜咽声,整个人烂歪歪地,犹如一滩烂肉,随人如何处置了。他的瞳孔到最后都微微溃散了,像是濒临死亡的鱼,开始泛起灰白。


    常衡亲吻着他泛白的眼眸,嘴里满是鲜血的甜腥气。他当不了道士了,右肩的刀伤或许能好,但断过的骨头,永远没办法恢复到从前。他再也不能使右手剑了。


    修为散尽后,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道心早就碎掉了,如今又在鲜血的浸泡之中,凝结成乱糟糟的一团,耳边是孟梨发出的呜呜咽咽的哭声,似痛苦,也似欢愉。这些都是常衡亲手带给他的。


    常衡用唇齿,将黄符撕开,从孟梨口鼻中冒出的热气,氤氲成大团的水雾,附着在常衡的眼前,朦朦胧胧,让他看不真切孟梨的脸,就如同他再也看不清楚自己的道在何方一般。


    他不修道了,往后再也不修了,他连道袍都脱了。他会还俗,会带孟梨远远离开此地,找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孟梨是他一个人的孟梨。


    孟梨是他的宝贝。


    他要将孟梨牢牢地抱在怀里,一时一刻都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阿梨,我为你还俗,好不好?”常衡抓着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满心期待地轻声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我不当道士了,也不当你师父了,我还俗娶你,好不好?”


    孟梨低声啜泣,瘦弱又白腻如玉的身子,抖得非常厉害,闻听此言,他鼻腔里的哭音更重了,曾经所受的委屈,再度涌上心头。


    “你这个坏道士!我早就说了,我不想当你徒弟,是你,是你非要把我带回道观,非逼着我当众认你的!”


    要是常衡早跟他说这些,那他又怎么会一次次地跟常衡闹?


    “是我不好,是我太笨了,是我一直以来,都认不清自己的内心,我……我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你,非常喜欢,可是我……”已经不干净了,就因为他不干净了,所以才更没有勇气直面自己的内心。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苦苦压制自己对孟梨的感情,一直逼着自己放手。


    他每一次逼着孟梨喊他师父,又何尝不是在拿刀子,狠狠诛自己的心?


    身为道观里的道士,常衡比任何人都清楚,犯了淫|戒,是什么样的大过。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师徒之间绝不可以暗生情愫,师徒之恋乃师门之耻!


    他何尝不清楚这些?


    只不过是想以此来告诫自己,必须要挥剑斩情。可情这一字,实在是太难解了。


    千错万错,皆在他身,他只求世人莫要口诛笔伐,伤他的阿梨分毫,莫让阿梨难堪。


    从始至终,都不是阿梨的错,而是常衡没有坚守道心,管不住自己的感情,是他非要喜欢孟梨的。


    “你知道就好……呜呜。”孟梨挣扎着扬起头来,突然往常衡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常衡吃痛,发出一声闷哼,但并没有阻止,只是默默伸手捧住了孟梨的后脑勺,好让他咬得更方便一些。


    这是阿梨在他身上留下的标记。


    不管是好看的,还是丑陋的,他都喜欢,也欣然接受。


    “阿梨,不要再试图离开我。”他的眼底依旧布满猩红的血色,语气不容置喙,却也温柔似水,低声喃喃,“我一眼看不到你,心里就空得慌。”


    孟梨难为情,更用力地咬他。而常衡也更用力地回应他。


    彼此都在品尝对方血液的滋味。


    “我真的好害怕,有天早上,一睁开眼睛,你就会消失不见了,别离开我,我真的会……会疯掉,不要走。”


    “你只喜欢我,好不好?不要再喜欢别人。”


    常衡又道,声线颤得厉害,他似乎很脆弱,可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孟梨发出呜呜咽咽的哭音,虎牙都深深陷在了肉里,几乎都尝到了血液的滋味。


    听着耳边,一声声温柔的,缠绵的,深情的“阿梨”,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融化了。


    连牙齿也咬不动东西了。只能把脸紧紧拱在常衡怀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哭声,被反绑在腰后的手,此刻也紧紧攥着被褥。


    好半天才发出几声哭叫:“我,我不走,你,你先出去!”


    “深更半夜,外面那么黑,我会害怕的,阿梨。”常衡低低地道,“你也可怜可怜我,不要赶我出去。”


    孟梨只好改了措辞:“你,你先出来,有话我们好好说,我,我连哭都没有眼泪了……”他的嗓子好干,早就哭哑了,此刻一点劲儿都没有,软绵绵得跟小猫儿似的,伏趴在常衡宽厚精壮的胸膛。


    “那就不要哭,你一哭,我就难受。”常衡道,“只要一看见你的眼泪,我的心就会疼。”


    “你饶了我吧,莫哭了。”


    “……”


    孟梨羞愤欲死,恨不得拿根针把常衡的嘴缝起来,怎么能那么会说情话呢?


    想不到常衡居然是这样贪得无厌的人!


    任凭他好说歹说,常衡就是油盐不进,这小破客栈的膈应效果又不好,南来的北往的,谁知道隔壁住了什么人?


    他就是想哭叫,也不敢太大声。只能咬住被褥,从嗓子底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


    事后,常衡送了他一个小木头人,说是特意为他做的。


    孟梨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小号的自己。


    别说,还真别说,常衡倒是挺心灵手巧的。孟梨脸上的潮|红还没有完全散去,两手抓着小木头人,吸了吸鼻子,问:“那,那我可就把这个东西,当成你给我的定情信物了。”


    “定情信物?”常衡眼里的猩红渐退,闻听此言,耳根子又在烧,整个人幸福到有些恍惚了。好半晌儿才摇了摇头,“不行,这只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钱,我得买个贵重的礼物送给你,当,当定情信物。”


    “笨啊,珍宝因人而贵重,也会因人而廉价。珍贵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而是心意。”


    “是我笨,我竟不知,你是那么看重我的心意。”常衡笑道,“那你可有礼物要送给我?”


    孟梨还真没什么东西可送,想了想,便道:“砍过你的刀,不就是咯?”


    “刀?”


    “怎么啦?那可是我珍爱之物,我可是忍痛割爱才送给你的,你可别不识好歹。”


    常衡想了想,道:“也好,省得你手脚不老实,拿刀子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他郑重其事地警告孟梨,“我不许你再这样,否则,你哪只手拿刀,我就打你哪只手。”


    “你!你敢!”孟梨立马炸毛。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顿了顿,常衡浓眉紧锁,“不,不许你试!”


    孟梨冷哼一声,算了,不和疯道士一般计较,反正胜利在望了,只要常衡对他一心一意,死心塌地,那到时候,自己就能回家了吧?


    孟梨抬起头来,伸手捞过常衡的脖颈,啪叽一声,在他左脸上亲了一大口。


    看着常衡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总有一种是自己霸王|硬|上弓的感觉,当即心里暗乐,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右脸。


    惊见常衡的耳根子更红了,孟梨忍不住哈哈大笑,身子往后一扬,两腿在半空中乱蹬,可他得意忘形的下场就是,撕得伤口疼,瞬间又鬼叫着,伸手要捂。


    “别动,才擦过药,别让药都流出来了。”此话一出,不仅常衡羞耻得满屋子找地缝,就连孟梨也羞耻到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你还敢说!我,我明明都够了,是你非不停下!”孟梨直接用头撞向常衡的胸口,撞得他胸闷气短,也心花怒放。


    只觉得孟梨哪哪儿都好,哪哪儿都可爱,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孟梨这么好,这么可爱的人了。


    “反正我不管,弄脏了衣服,你给我洗!”


    “好,我洗,我给你洗一辈子衣服,但是……”常衡想了想,俊脸更红了,犹豫了好久好久,才鼓足勇气,突然夺过孟梨手里抓着的小木头人,低声道了句,“我不想让你在人前出丑。”


    孟梨:“……”不想让他在人前出丑,所以,就让他在人后出丑?


    “常,常衡!你,你……”他支支吾吾半天,终究还是没有骂出来,羞得脸蛋子通红,只觉得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他给丢光了。


    翌日一早,常衡就带他买了新衣服,自己也换下了道袍,公然在大街上,就牵起了孟梨的手。


    孟梨不好意思,好几次都别别扭扭往回缩,可无论如何都拗不过常衡,硬是被他抓了过去,十指紧扣。


    他好像在跟所有人说,他不当道士了,也不穿道袍了。


    从今往后,他要和孟梨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他们回了道观一趟,不畏所有弟子异样的眼神,常衡领着他,踏进了道观。


    “阿梨,你先回自己房里,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我这便去寻师长们,无论如何,我总归要告知师长一声,才可以随你一同离山。”


    “可是,万一他们不同意呢?”孟梨有些担忧,抓着常衡的衣袖,仰头道,“万一,他们把你关起来了呢?万一,万一他们抹掉了你的记忆,那,那我,我该怎么办?”


    “放心吧,我此意已决,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我与你在一起。”常衡轻轻拍了拍孟梨的手,冲他微微一笑,以示安抚。


    之后,就独自去寻师伯了。


    师伯早在房里等了他许久,看着昔日观里最得意的弟子,此刻跪在自己面前,求他成全,一时情绪复杂,感慨良多。他就猜到,常衡不会无缘无故,带一个少年回来,还不顾师长们的劝阻,执意要收其为徒。


    只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常衡居然有朝一日,要为了那个少年还俗。


    师伯眉头紧锁,道:“常衡,你是观里年轻一辈中,资质最高的弟子。你从小就受我,你师父,还有你师叔,悉心教导。你苦修十多年,从不敢有丝毫懈怠。我们也早就有意,让你将来接任掌门之位。如今,你竟然脱下道袍,公然牵着男弟子的手,请我允你还俗离山,你是鬼迷心窍了么?”


    常衡道:“我答应过孟梨,要照顾他一生。我与孟梨初见之时,是他救了我一命,后又与我一路同行,甚至因为我的疏忽,而被狐妖掳走,身受重伤,记忆丧失,至今为止,还未恢复。我对他有诸多亏欠,一生一世,也偿还不清。”


    “那你就能背弃师门?难道你忘了,你当年拜入道观时,是怎么说的?你当时可是当着三清神像,还有你师父,以及我们的面,亲口说一步入道,终生从道,绝不离道,难道你都忘了?”


    常衡摇头:“弟子没忘。”


    “常衡,”师伯的语气软了些,轻声道,“你别忘了,你本是离国的太子殿下,当年你师父引你入道,就是想斩断你与凡尘之间的牵扯,一旦今日,你还俗离去,那么,你觉得离国皇室会亲眼看着你重入红尘,流落在外,还坐视不理么?”


    常衡笑了笑,风轻云淡地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了,我也当不了道士了,我连道袍都脱了。从今往后,没有太子殿下,也没有白云观的常衡道长,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师伯满脸失望道:“就为了那么一个混小子?”


    “他才不是什么混小子。”常衡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声地道,“他是我最宝贝的,阿梨。”


    第66章 常衡,你以前太能装了


    孟梨哪里有心情收拾东西?他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


    他又不傻,当然明白这只是常衡将他支开的理由罢了,也明白,常衡是打算独自面对来自于师长们的责问。


    不知道,那些古板的老道士,会不会为难他?


    又会不会不答应?


    亦或者,会不会责罚常衡?


    孟梨心慌意乱,在屋里转来转去,左手捶右手心,右手捶左手心。就以常衡的性格,如果那几个老道士真要罚他,他肯定会规规矩矩跪下领受的。


    他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担心,哪里还待得住?索性抬腿就要往外面冲,一路上都火急火燎,生怕去晚了,他的小道士就被打成死道士了。


    结果在半路上,就遇见了玄相。


    “你让开!”孟梨急道,“我得去找常衡!”


    “你不能去。”玄相道,“师长们已经吩咐,不许你过去。”顿了顿,他神情有些复杂,“这也是常师兄的意思,孟梨,你听话,别让我为难了。”


    “不是我要为难你,而是你在为难我!”孟梨更急了,越发觉得常衡肯定是被责罚了,否则,做什么都要拦他,不让他去呢?当即脸色一沉,“让开!别逼着我动手!”


    “你要跟我动手?”玄相愣了愣,随即蹙眉道,“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


    “打不过也要打!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常衡受伤!”孟梨心一狠,牙一咬,直接硬闯。


    玄相一声令下,数十个小道士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完全挡住了孟梨的去路。孟梨气恼:“好啊,你们这是想以多欺少?我才不怕!我今日一定要带走常衡!”


    “孟梨,我并非有意要为难你,但这确实也是常师兄的意思,既然你如此不听劝告,那么……”玄相对众人使了个眼色,道,“先拿住孟梨,将他关进房里,等常师兄回来再说!”


    众人立马一拥而上,将孟梨团团包围起来。


    孟梨本来就瘦弱,又手无寸铁,除非他变回狐狸,否则很难从这些道士们手中逃脱。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摘下珠子之时,远远就听见一声厉呵:“住手!”


    人群立马散出一条道来,常衡大步流星冲了过来,孟梨见状,也立马三步并两步,蹿了过去,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


    又双双一愣。


    孟梨牢牢抓着常衡的手臂,大力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而后问他:“你怎么样?那些老道士有没有为难你?打你了没有?”他很急!


    急得浑然不顾周围那么多人在,恨不得贴到常衡身上,当场扯他衣服检查。


    看着他如此着急,常衡心尖一软,唇角不由向上牵起,温声道:“我没事,没受伤。”


    而后,就光明正大地握住了孟梨的手,目光转向玄相时,神情十分坦然,没有半分怯弱和羞愧,平和且自若。他道:“师弟,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师弟,今日还俗离开师门,只怕此生都不会再踏足师门半步。”


    此话一出,立马引起轩然大波。玄相震惊:“师兄!!!你竟真的要还俗?这到底是为什么?!”可当他看见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时,又什么都明白了,狠狠抿了一下唇。


    “我什么东西都不会带走,房中的法器,以及书籍,都留给你做个纪念。若日后有缘再见,你我就不必以师兄弟相称了。”


    说完之后,常衡越发握紧孟梨的手,转头温声细语地道:“阿梨,我们走吧。”


    不顾身后一片师兄,师父,师弟的喊声,头也不回地带着孟梨,离开了道观。下山要走长阶,又长又深,一眼都望不到头。


    来时,常衡是牵着孟梨的手,一步步走上来的。此刻下山,他再也舍不得孟梨受累,直接弯下腰来,示意孟梨上来。


    孟梨俊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上来。”


    “我,我早饭吃多了,挺沉的。”


    “上来。”常衡的声音非常轻,却不容置喙。


    “我,我腿,腿疼,分,分不开。”孟梨说完这些后,俊脸更红了,简直能滴出血来。


    常衡愣了愣,随即不禁笑出了声,趁着孟梨没恼羞成怒捶他之前,直接打横将人抱了起来。孟梨惊讶:“你,你发什么疯?现在可是白天!”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你是我的阿梨,我想抱就抱。”他把阿梨抱得紧紧的,脚下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稳。


    生怕有一步不稳,再摔到了阿梨。


    这是他的宝贝,稍微磕着碰着,他都会心疼很久很久。


    常衡离山什么都没带走,连拂尘和桃木剑,也留在了观里,腰间只挂了孟梨赠他的短刀。


    孟梨很苦恼:“我们什么都没有,那往后吃什么,喝什么呢?”不过,他很快就看开了,兴奋地道,“但勤能致富!我们有手有脚的,不管怎么样都饿不死!”


    “谁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常衡笑着看他,将人放在一旁的木头桩子上,从怀里掏出一个乾坤袋,道,“这里面有我给你存的嫁妆。”


    “嫁,嫁妆??”孟梨愣了愣,随即羞愤欲死,“你,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给我准备啊?你该不会早就谋划着,要把我许配给别人了吧?”


    他咬了咬牙,用脚去踢常衡的腿。


    “如果我不逃,也不跟你闹,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跟我在一起?”


    “如果你不逃,也不闹,我就会把你永远留在道观里,以师徒之名,日日盯着你,看着你,绑着你,让你哪里都不能去。”顿了顿,他又道,“但幸好你逃了,也跟我闹了,我才终于明白,你对我的心意。”


    “呸!”孟梨把头一撇,特别嘴硬道,“我对你没心意!才不是我喜欢你,是你一直在觊觎我!我不过就是想试探试探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是么?”常衡蹲下身来,两手抓着孟梨的手腕,仰头望他,满眼温柔地轻声道,“你真的对我没心意?”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孟梨不肯承认,被逼着问,耳根子都烧得通红,心里暗恼,这厮怎么不害臊?居然明晃晃地问他这种问题,多羞人啊!


    “你若是对我没心意,那为何,我稍微碰一碰你,你就流那么多……”常衡的声音渐低,尾音有些诱|人的沙哑。


    此话一出,孟梨的眼睛立马大睁,拳头都攥紧了,万万没想到,常衡这么古板老实的人,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实在是太太太荒谬了!也太不知羞了!


    “你,你不知羞!”少年羞耻得不行,结结巴巴地否认,“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不,你有。而且,淌了很多,我的衣服上,你的衣服上……哦,你没穿衣服,抱歉。”嘴上那么说,可他一点歉意都没有,反而越发放肆地拿话羞人,直直盯着孟梨的眼睛,“还有被褥上,都是湿的……阿梨,那是怎么弄的?”


    “我不知道!不是我!就不是我!”孟梨恼羞成怒,立马要将他推开,他受不了常衡对他说这种话,像是事后在帮他回忆床上的细节一样,实在是太羞人了。可他的双腕被牢牢抓住,根本就动不了,又在常衡这种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浑身烧得跟虾一样,想也不想抬腿就踹。


    刚好踹到常衡的小腹。


    常衡闷哼一声,浓眉紧锁,低低地道:“坏了。”


    孟梨:“?”


    坏了?什么坏了?


    他一脸迷茫,可在看见常衡脸色不好后,瞬间反应过来,当即又怕又急。


    他知道男人的那里不能踢,但他只是轻轻——好吧,不是轻轻地,但也没有很重吧?


    “我,岩愈岩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错了还不行吗?”孟梨赶紧挣脱手,常衡顺势就往地上一倒,身子微蜷。他穿了一身白,从头到脚干干净净,连束发的冠子也是玉的,长长的白色发带,卷着乌黑的发,此刻就落在杂乱的野草上。


    额上略有层薄汗,还蹙着眉,看起来很疼的样子,显得非常脆弱。


    孟梨忙跪在他身边,伸手想将人先扶起来,可他又扶不动常衡,看他那么难受,顿时都吓傻了,声音都带了点哭腔:“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轻轻,轻轻地踢了一脚。”


    “你想杀我。”


    短短四个字,立马把人吓哭了。


    孟梨一边抽噎,一边赶紧上手扯常衡的衣服,想检查伤势,看看到底踢到哪儿了,踢得有多狠,还能不能动,影不影响生儿育女。


    可他一边扯,常衡一边拽,根本不让他脱。


    他一急,就开始口无遮拦了,道:“你别动啊,我帮你看看!又不是没看过,你怕什么羞啊?”


    “我吃都吃过了,怎么,还不让碰啊?”


    “让碰。”


    常衡憋笑得很难过,手也慢慢松开了。


    此刻天色微沉,孟梨急,眼神又不好,直接趴上去凑近瞅,结果衣服一掀,一道黑影以闪电般的速度,嗖的一下,从他眼前掠过,还擦到了他的嘴唇。


    “什么,什么东西啊。”孟梨愣了愣,下意识舔了舔唇,很快就反应过来,看了看小常衡,又看了看大常衡,突然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气恼之下,直接去抢常衡腰间的短刀,气鼓鼓地骂:“你这个混蛋!天杀的!丧了良心!枉我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你却是骗我的!”


    “看我一刀剁了你!”


    “摸刀要打手的。”常衡道,“这是之前你我说好的,摸刀就打手,哪只手摸,就打哪只。”


    “那我也没答应啊!”孟梨直接抽刀,两手攥着高高举了起来,刀锋雪亮,映衬得他眉眼清寒,还满是愠怒,“再说了,我拿刀又不是抹自己脖子的!”


    常衡彻底憋不住笑了,丝毫不担心孟梨真的会给他一刀,躺在地上,笑得十分开怀。他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也好久没有这样畅快。孟梨咬牙:“不许笑!我,我真剁了啊,我动手了,我真的动手了!”


    可常衡还是在笑,一点反抗,或者阻挡的意思都没有。他笑就算了,身子还乱颤。孟梨为了压制他,直接跪坐在他腿上,看着眼前一摇一晃的黑影,晃得他心慌意乱,面红耳赤,羞得无地自容。


    突然把刀子一丢,双手捂脸。


    “你,你太坏了!你以前太能装了!你不知羞!”孟梨红着耳根子骂他,“青|天|白|日,不,黑日,朗朗乾坤,荒郊野岭,你衣衫不整,在这里遛|鸟,你,你,你变态!”


    第67章 我的阿梨长命百岁


    “阿梨,何为变态?”


    常衡不笑了,很认真地问,语调慢悠悠的,尾音听起来有些缠绵。


    眼眸干净,还微微染上些薄红。他的脸具有十足的欺骗性,漱冰濯雪,明净清透。


    孟梨偷偷透过指间缝隙瞧他,脸上一阵燥热:“你就是变态,你还好意思问?”


    “我?”常衡轻笑,“好特别的词,感觉被你特别对待了。”


    孟梨更大声,用来掩饰自己呼之欲出的喜欢:“你也有脸问!我从来都没见过,像你这么会装的男人!嘴上说,不要不要,不行不行,不可不可,实际上,你一直觊觎我的美色!”


    “嗯。”常衡没有反驳。


    “你还好意思嗯?!你就是馋我的身子!”他更气,馋就馋,倒是光明正大地馋啊,馋了又不敢说,还对他百般拒绝!


    现在好了,窗户纸捅破了,常衡索性也不装了,是吧?


    孟梨很气!


    却又拿常衡没有办法,反而还被抱在怀里,哄着骗着,又要了他一次,不,是很多次!


    常衡还言之凿凿地说,这是对他摸刀的惩罚,不让打手,那就打别的地方,狠狠打,打到他长记性为止。说这话时,语速很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圈着身子发软的孟梨不撒手,盯着他红通通的耳垂,给足他羞耻的时间,慢慢品味。


    孟梨气得不行,推也推不开,跑也跑不掉,四肢无力还酸软,只有嘴还是格外硬。很硬气地道:“我想摸就摸!你管不着!不让摸,我非摸!气死你!”


    然后,他又为自己赢来了一次更狠的。


    事后,孟梨跪在地上,一手扶腰,一手扶着树桩子哭,身后常衡几次想碰他,都被他甩开了。


    “你别扒拉我!”他气得直哭,“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变态,我就该跑得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着我!”眼尾的余光,忽然瞥见常衡的眼神变了,立马吓得他赶紧摇头,连连后退道,“不不不,我开玩笑的,我才不会跑呢,啊,我……我,那个我,我冷了,你抱抱我,帮我穿衣服吧?”


    “阿梨,你可以跑。”常衡的声音很轻,但眼里满是偏执阴森的狠意,他道,“你这边一跑,我立马就会疯掉。”


    “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你每跑一次,我就把你绑起来,关上三天。这三天里,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吃流食。”


    “每跑一次,就叠加三天。只要你不怕——”


    “那你就尽管试试,看我会不会轻饶你。”


    可是,孟梨是要回家的呀。他早晚都得走。


    他一向喜怒形于色,常衡也立马看出了他的想法,突然一把掐住孟梨的手臂,让人面向自己。孟梨慌里慌张地摇头,赶紧道:“我,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他百般向常衡保证,就差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毒誓了。常衡定定审视了他片刻,冷风吹得白色的发带翩飞,飘逸冷清得像坟头的魂幡。


    良久之后,才帮孟梨穿了衣服。


    二人来到了离此地最近的镇子,暂且落脚。


    自从窗户纸被捅破后,常衡彻底不装了,行事也没什么顾忌,在他看来,阿梨就是属于他的,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和阿梨耳鬓厮磨。


    夜里要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张被子,枕同一个枕头……哦不,孟梨不需要枕枕头,常衡的胳膊,胸口,甚至是肚子和腿,浑身都是孟梨的枕头,孟梨想枕他哪里都没问题。


    常衡自从还俗后,就开始没节制了,每夜都要拉着孟梨做半宿,把人做得昏昏沉沉,眼皮子直耷拉,一点劲儿都没有了,才会停。


    但他只是停下了,并不出来,就这么让孟梨咬着睡一夜。


    翌日孟梨醒来时,泪水早就干涸了,如同一层白蜡,凝结在表面,似要将两人牢牢地焊在一起,任凭何人何事,都无法将两人分开。


    孟梨羞愤欲死,多次推搡捶打常衡,让他别这样,稍稍克制一点,年纪轻轻的,别这么点灯熬油,再把身体给掏空了。可常衡不说话,就用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他,孟梨从他的眼眸中,看见一个面若桃花,娇羞无比的少年面容,错愕好久,觉得,这真的是我吗?


    我生得这般妖媚的么?


    眼波流转间,怎么跟会拉丝的糖浆似的?


    昨夜是不是哭了很久?眼眶尚有些红,脸上还有清晰的泪痕,唇角也微微破损,泛起异样娇艳的殷红。


    真像是被男人玩|坏了的狐媚子,狐狸精,又娇又艳。


    在常衡的目光注视下,孟梨居然羞愧得无地自容,竟生出一种是他主动勾引男人的错觉。


    孟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呀?”


    “嗯。”常衡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那你说,你爱我。”孟梨眼神躲闪,羞得又开始双手捂脸。


    “我爱你。”常衡按住他的手,不允许他躲,望着那双明艳多情的桃花眼,一字一顿往外吐,“我爱孟梨。”


    可是,既然常衡都说爱他了,那小系统怎么还不出现,自己也还不能回家呢?


    孟梨十分迷茫,开始苦思冥想。吃饭在想,出去玩也在想,哪怕和常衡夜里抱在一起睡觉,还在想这个问题。


    他想,比起爱他,常衡或许更爱的是他的身体,爱到泥足深陷,无法自拔。连孟梨的手指,不小心被划出一条小小的血口,常衡也会心疼不已,抓着他的手,轻轻吹气。


    也或许,爱得还不够深,不够深啊。


    可孟梨绞尽脑汁,也想不透,到底还要怎么样,才能爱得够深,为此,他趁常衡不注意,偷摸买了本春宫图,打算私底下好好学习。


    可他一向外强中干,思想上是猛虎,行动上是绵羊,不是很能放得开,悟性也不高,那些个讨好取悦男人的手段,怎么也学不会,有时候还容易弄巧成拙,惹得常衡哈哈大笑。


    常衡笑够了,才道:“阿梨,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不必费尽心思,学那些东西来讨好我。”


    孟梨一贯嘴硬:“我才没有讨好你!”


    “那你涂脂抹粉,穿女裙,还梳两条麻花辫,打扮成这副模样,跪坐在床上,含羞带怯地冲我暗送秋波,到底是什么意思?”常衡已经笑到肚子疼了,一只手还在孟梨双膝间卡着,取笑他,“你也不穿裤子,羞不羞?”


    “我,我喜欢,我乐意,你管不着!”孟梨捶他的胳膊,气得脸都红了。以为常衡是不喜欢他换女装,更不喜欢他不穿裤子,卖弄风|骚。


    第二天就偷摸搞了点药来。


    还偷偷摸摸下到了常衡的茶杯里,然后就坐在一旁,紧握拳头,神情紧张,眼巴巴地瞅着常衡。


    “怎么了么?”常衡问,“我脸上沾了脏东西?”


    “没有!”


    常衡又问:“那就是你闯了什么祸?说吧,你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才没有!”孟梨赶紧喝水压压惊。


    常衡低笑,他早就发现孟梨去买了那种药,方才也亲眼瞧见他把药下到自己的茶杯里了。


    既然如此,盛情难却,常衡又怎么好辜负他的一番美意?


    随即就仰头将杯里掺了药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不一会儿,孟梨就探头探脑,神秘兮兮地问:“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常衡感受了一下,没什么感觉,便知道孟梨肯定买到假|药了,真是好笨,连害人都不会。瞥了孟梨一眼,见他如此期盼自己的回答。又哪里好让他失望。立即装出一副隐忍痛苦的表情,捂着胸口,道:“气血翻涌,浑身燥热难忍,阿梨,我好难受。”


    孟梨艰难地吞咽起了口水,迅速起身,检查门窗是否关严实了,随后才偷摸往自己的嘴唇,脖颈,手腕,胸口,甚至是大腿内侧,常衡喜欢咬的地方,涂抹了一些催|情的香粉。


    之后,他深呼吸,再回转过身时,刚捏起兰花指,娇滴滴地喊了声“夫君~”,左手腕瞬间一紧,嗖的一声,就被常衡拖了过去。


    他的作死行为,成功让他在床上趴了三天,第四天下床时,两腿直哆嗦,走路都是飘的。


    望向常衡的眼神,也充满了哀怨。


    不明白自己都这么努力了,常衡对他的感情,怎么还不够深刻到,让他可以回家的地步?


    孟梨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蓦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抓着常衡的衣袖摇晃:“我要跟你成亲!跟你拜堂!”


    他觉得一定是没有拜堂成亲的缘故,所以名不正言不顺,吵着闹着要给常衡一个名分。


    常衡道:“我早就算好了日子,十二月初九,诸事皆宜。”但在此之前,他想先带孟梨回去,一起祭拜他的母亲。


    “好啊你,居然把日子都算好了,也不告诉我一声!”顿了顿,孟梨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等等,十二月初九?我的生日就是十二月初九啊。”这么一来,看样子那天真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也就是说,再过不久,他就成年了,真就是个大人了。虽然身处在异时空,见不着爸爸妈妈,也见不着同学朋友们,但生日该过还是得过,于是他向常衡提要求——


    “我们那里过生日,都是要吃长寿面的,吃了长寿面,才能长命百岁。你得给我亲手做手擀面!”孟梨道,“还得抱着我,一口一口吹凉了喂我吃才行。否则,我要是英年早逝了,你就等着当鳏夫吧。”


    常衡答应了,冷不丁想起,之前看手相时,孟梨的生命线非常短,短到根本不足常衡命线的五分之一。


    若常衡的寿命只有百年,不足五分之一,也就是说,孟梨都活不过弱冠之年。


    可是,孟梨即将十八岁了。


    常衡心尖剧颤,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震到。


    突然抓起孟梨的左手,仔细瞧着他的手纹,看着依旧短短的那一条线,索性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孟梨惊诧的目光注视下,给他画上了一条血痕,血迹鲜艳,直至手腕。


    “我的阿梨长命百岁。”


    第68章 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我呀


    常衡要带孟梨先去离国,祭拜自己的亡母。


    孟梨早就想问了,但一直没机会,眼下便道:“我之前听玄相说,你从前是,是离国的太子殿下!”


    当时还把孟梨惊到了,他之前只从小系统那里得知,常衡自幼丧母,被父亲所弃,还被打断了双腿,丢到乱葬岗里自生自灭。


    要不是侥幸遇见白云观的老道士救他,还给他换了一颗菩提心,那常衡早就死了。


    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常衡居然是离国的太子殿下!


    后来又从玄相口中得知,常衡之所以那么痛恨狐妖,是因为狐妖害死了他两位至亲。


    那么,一位想必就是常衡的母亲了,另一位或许是他的兄弟姐妹?


    常衡正在收拾东西,闻眼瞥了他一眼,满脸写着“玄相怎么什么都跟你讲”。


    他倒是很坦然自若,神情平淡地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了。”顺手就从包袱里,拿了一个橘子,剥成开花状后,才递给了孟梨。


    孟梨接过,捏了一瓣塞嘴里,觉得汁水挺多,酸酸甜甜的,索性就跟蛇一样,扭腰晃到常衡跟前,也塞了一瓣在他嘴里。笑问:“夫君,我喂的橘子甜不甜?”


    “嗯……甜。”常衡愣了愣,神情有些错愕,随即唇角一勾,会心一笑,他道:“还没拜堂成亲呢,你就喊上了,羞不羞?”


    “那,那还没拜堂成亲呢,你就天天晚上跟我好,你羞不羞?”孟梨反驳道,又塞了一瓣橘子。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问,“玄相还跟我说,你之所以格外憎恶狐妖,就是因为狐妖害死了你两位至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他竟连此事都同你讲?”常衡握着包袱的大手紧了紧,神情有些不悦,薄唇也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孟梨毫不怀疑,要是玄相现在在此,常衡高低要揍他一顿。


    当即默默离常衡远了些,生怕他突然发疯,那自己的屁股可太遭罪了。谁家正经人一天到晚被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男人,掐着细腰打屁股!


    “你离我这么远作甚?”常衡瞥了他一眼,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顺势就坐在了床边,还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孟梨坐上来。


    “我,我可以坐过去,但你不许发疯,更不许冲我发疯哦。”


    在看见常衡点头后,孟梨才往他跟前挪,才一凑近,就被常衡一手抓着胳膊,直接拽到了怀里。孟梨惊的“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常衡就已经抱着他,还把脸埋在了他的颈窝。


    “呃,怎么啦?”孟梨顺势搂住了他,还轻拍他的后背,温声细语道,“没关系哒,反正,反正你我都做了夫妻了,有什么伤心事,你同我说呀?”


    “阿梨……”常衡喃喃唤他一声,更用力地抱紧了他,埋在孟梨颈窝,闷声闷气道,“我确实恨毒了狐妖!”


    “我生来就是离国的太子殿下,本姓姬,单字洵,封号承懿。母亲为昭华皇后,而我又是嫡出长子,原该将来继承大统。可我的父皇,当年从外征战回来,身边多了一位妙龄女子,那女子生得妩媚动人,颇得父皇宠爱,封她为妃子。可她却心机颇深,喜欢无端生事,竟妄想着取代我母亲为后。”


    “那时,我尚年幼,只知父皇被那女子迷惑,惹我母亲伤心。有一回,她居然污蔑我母亲暗行巫蛊之术,意图谋害她腹中的孩子。父皇便将我母亲禁足了。我知晓后,一时气不过,便去寻那妖妃问个清楚,岂料就恰好撞见她变成狐狸的那一幕。”


    话到此处,孟梨很明显感觉到,常衡在抖。他第一次见常衡这般脆弱的样子,想必时隔多年,他还是放不下幼时的这段过往。


    当即就用力回抱住他。


    “我一时情急,便抽出腰间佩剑,向狐妖劈去,却不曾想,让她躲了去,我险些失手,伤了父皇。她变回人形,扑倒在父皇脚边,声泪俱下地哭诉,身裙上还染了血。父皇命人拿住了我,找医师过来一瞧,那妖妃肚子里的孩子居然……”


    孟梨明白了,那女狐狸精腹中的孩子没了,又刚好被皇帝给撞见了,自然而然就认为,定是皇后行了巫蛊之术,害妖妃不成被禁足,心里不服气,又撺掇太子殿下行刺妖妃,还把妖妃肚子里的孩子惊掉了。


    甚至,太子殿下目无尊卑,竟对自己的父皇横剑相向。


    事情也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样,皇帝得知孩子没了,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就要当场杀了逆子。


    岂料这个时候皇后闻听消息赶来阻止,慌乱之下,那一剑就刺|穿了皇后的身体。


    “我母亲她,她当年腹中孩子,已有六个月了,她一直说,应该是位公主。”常衡的语气微微哽咽,整个人都在发抖,“是我的错,当初我不该一气之下,就独自跑去找妖妃理论,更不应该提剑追着她满皇宫乱跑。”


    “如果不是我,母亲就不会死,她和肚子里的妹妹,现如今都会好好的。”


    “都是我的错。”


    如此,孟梨就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可这事归根结底了,也怪不到常衡啊,他那时只有六岁,还是个小孩子,看见母亲被人污蔑,自然会心生愤懑,一心一意要为母亲讨个公道。


    要怪就怪皇帝有眼无珠,居然错信了狐妖的蛊惑,不仅失手杀了结发妻子,害死未出世的女儿,还把嫡出的长子打断了双腿,丢到乱葬岗里,任由那么小的孩子自生自灭!


    虎毒不食子,那个老东西居然比老虎还要毒!


    孟梨现在完全能理解常衡为何会憎恨狐妖了,还憎恶到恨屋及乌的地步。这就跟被蛇咬差不多,即便往后遇见的蛇,根本不是当初咬自己的蛇,可还是会忍不住心生畏惧。


    他真的有些怜悯常衡了。


    常衡只比他大两岁而已,要是搁在现代社会,十九岁正在读大学呢。


    这些年心里一定很苦吧?


    从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朝跌落神坛,被至亲伤害抛弃,不得已出家当了道士。白云观也不是什么富饶的道观,孟梨在那待了得有一个月,就受不了了。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饭菜里一点油水都没有,米汤清汤寡水都照人影,还有很多野菜,吃嘴里一股涩味,难吃得要命。什么事情都得亲力亲为,连衣服都得自己洗,还是手洗!!!


    这就相当于,让锦衣玉食的豪门阔少爷,去参加变形计——不,准确来说,是把人永远丢进贫民窟里。


    孟梨光是想想,都觉得很难过,他家也不算特别有钱,普普通通中产阶级吧,他也不算是什么富贵少爷,都过不惯道观里的清贫日子,真不知道当年的常衡是怎么忍下来的。


    更何况,常衡一直活在自责中,认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还有未出世的妹妹。


    “常衡,你听我说。”孟梨推开他,抓着他的手臂,让他同自己对视,看着那双难过起雾的眸子,轻声道,“那不是你的错。”


    “可我……可我害死了我的母亲。”常衡的声线发颤,“这些年,我一直没敢回去祭拜她,我就是怕,怕见她……”


    “我曾经在梦里,梦见过她,可是,无论我怎么喊,怎么哭求,让她不要走,不要抛下我一个人……我求她带我一起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可是,她不理我,也不等我,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我每次梦醒后,都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他很痛苦,眼尾染上一片猩红,湿漉漉的,像被雨淋湿的小狗,看起来竟说不出的可怜,低声道,“阿梨,我真的,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可我之所以不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学一身本事,好为我母亲报仇雪恨!可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孟梨轻声问,一只手抚摸着常衡的后背,给他顺气,“你别急,慢慢说,你我都是夫妻了,夫妻一体,没有什么事好隐瞒的。”


    在他的安抚之下,常衡才又接着道:“后来,那狐妖原形毕露,父皇下令将她问斩,还恢复了我的太子之位,前后几十次派人来白云观,接我回去。”


    “那狐妖虽死,但并非是死在我手里。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我始终忘不了,我父皇一剑杀了我母亲的画面,我没办法原谅他,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所以,我拒绝回去,每日拼命修炼,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生父,然后再自戕谢罪。一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我终于有机会能杀他了,可是,我师父却阻止了我,还将我强行带回了师门。”


    其实,接下来的事,孟梨就知道了。


    老道士把常衡带回去后,就把他关了起来,让他好好反省,可常衡发起疯来,孟梨可是亲眼见识过的,那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后来,老道士为了把他拉回正道,就牺牲自己,来化解常衡和他父亲之间的仇怨。


    从那往后,常衡就放下了杀父的念头,可对狐妖的憎恨仍在,甚至与日俱增——不过,这是因为孟梨的缘故,常衡几次认为,是狐妖掳走了孟梨,还伤害了孟梨。


    孟梨终于是明白了,怪不得小系统临走之前,还叮嘱他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倘若,常衡知道他夜夜抱在怀里抵死缠绵,疼爱到骨子里的人,居然是一只狐狸精,可能会当场疯掉罢?


    或许还会一气之下,提剑斩了孟梨这条狐狸精。


    孟梨默默把垂出衣襟的珠子,塞回了衣领里,早就下定决心,死都不能暴|露身份。


    “阿梨,我现在只有你了。”常衡颤声道,“我只有你了,你答应我,永远都不离开我,好不好?”


    “我……”


    “纵然,你我不能同生,那么就同死。”常衡又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孟梨沉默了,一路走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回家。


    虽说,他确实也是真心喜欢常衡,但比起回家,常衡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太想回家,太想爸爸妈妈了,可是,如果他真的走了,那么,常衡肯定会活不下去吧?


    “我,我哪里都不去,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胆子还小,可是需要有人处处照顾的。”孟梨道,“所以,你可得好好对我,不许三心二意,不许用情不专,更不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他两手捧着常衡的脸,轻了亲他温热的唇瓣,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轻轻地说,“我是那么真心真意地对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啊。”


    ——不管我是不是狐狸精,我都那么真心真意对你了,你怎么忍心杀我,伤我呢?


    皇后的灵位立于太庙,守卫森严,闲杂人等禁止入内,否则就地处决,须得持皇帝所赐令牌,方可进入祭拜。


    也就是说,常衡须得回宫面见他的父皇,求取令牌,才能带着孟梨一起去太庙祭拜母亲。


    孟梨明白,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所以他才不会圣父心泛滥,装烂好人跟常衡说什么,父母之恩比天大,又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要是什么错都能改,那还要死刑做什么?


    所以,他告诉常衡,自己会尊重他的选择。


    常衡买了一匹快马,领着孟梨在集市上买些干粮,才一回头,孟梨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正心里暗急,余光冷不丁瞥见一抹红影,站在街尾,常衡神情一怔,再缓过神时,刚刚那抹红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抹红影应该就是……叶姑娘!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常衡的脸色就开始泛起死一样的惨白,人也几乎站不稳了。


    “哎!看我!快看我!”肩膀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常衡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戴着猪头面具的人影,在他眼前晃荡,孟梨学猪哼哼了两声,“好俊的小郎君啊,你在等什么人呐?”


    “阿梨,我们该走了。”常衡脸色不好,两手掐着孟梨的腰,直接将他抬到马背上坐好,攥着缰绳,一路沉默寡言,疾速离开了小镇。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孟梨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坐在马背上,探头探脑地问。


    “无事。”


    常衡翻身上马,一手揽紧孟梨的腰,一手挣着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撒腿就跑。迎面的冷风灌得孟梨有些睁不开眼睛,索性就歪过头,把脸往常衡怀里埋。常衡道:“你先睡会儿,到地方了,我再喊你。”


    第69章 小狐狸被男主误杀


    等孟梨醒时,天色已晚。


    他盖着常衡的衣服,倚在树底下,身前生了堆火,马儿就在一旁吃草,可常衡却不知去向了。


    孟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想,常衡就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还真是心大。忽听远处传来刻意压低的人声,他愣了愣,掀开衣服,寻声找去。


    扒开草丛,就瞧见乌泱泱的一群人跪在地上,各个都披着铠甲,看着不像是修道之人,反而像是宫廷守卫。


    常衡此刻就背对着众人,单手负于身后,沉声道:“我说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你们不要再跟着我!”


    “殿下恕罪!我等只是奉命暗中保护殿下!”为首的一人单膝跪地,抱拳道。忽察觉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异动,眸色一厉,猛然一剑掷了过来。


    孟梨大惊失色,“啊”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常衡闻听动静,顿时神情骤变,抓起短刀甩了出去,锵的一声,短刀精准无比地将长剑击落在地。


    孟梨惊魂未定,面色有些发白,直到被常衡搀扶起来,还是愣愣怔怔的,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面对着常衡的连声询问,摇摇头说自己无事。


    “殿下恕罪!”那人也大吃一惊,慌忙告罪。


    “滚。”常衡脸色难看,将孟梨护在身后,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再有下次,定取你首级!”


    等所有人都散去后,孟梨才心有余悸地道:“你白天脸色那么差,就是为了躲人啊?”


    是为了躲人,但不是为了躲这些人。不过,常衡还是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对不起,阿梨,因为我的缘故,方才让你受惊了。”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任何胆敢伤害阿梨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我没事。”孟梨摇摇头,面露担忧,“倒是你啊。”他是真担心常衡,看来常衡还俗的事,已经传到老皇帝耳中了。


    他是真担心死老东西,会不会再对常衡痛下杀手,毕竟,常衡曾经可是试图要弑父。


    “那些人既然追到这里来了,肯定一直都派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不如趁此机会,你回去和你父亲彻底做个了断。”他又道,“不管你原谅他,还是不原谅他,这事总该有个了结。”孟梨摸索着,握住了常衡冰凉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赶至离国,已是十日之后了。


    常衡将孟梨暂且安置在了行宫,让他老老实实在这等自己,饿了就吃点东西,渴了就喝水,困了就睡会儿,但不能不盖被子,跟照顾小孩儿似的,事无巨细叮嘱了一番,想了想,还把短刀留给孟梨,让他防身。


    孟梨:“你不是不让我碰刀吗?怎么还敢把刀留下?我要是碰了,回头你又该有理由欺负人了。哼。”他撇了撇嘴,可太了解常衡了,为达目的找尽借口。


    “面见皇帝不能随身携带利刃。”常衡轻轻一笑,脸上挂着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再说了,我与你那是夫妻之间恩爱的把戏,哪里就是欺负你了?”


    “那还不是欺负?”孟梨睁大眼睛,两手胡乱比划,“你对我这样,又那样!这不是欺负,又是什么?”


    常衡道:“但我只这样对你。况且——”话锋陡然一转,他轻轻咳了一声,“我瞧着你挺喜欢的。”


    “我,我才不喜欢,你瞎讲!”孟梨羞愤,死硬嘴,不肯承认,又怕常衡发癫,说他们床上恩爱的细节,赶紧伸手捂他嘴。


    “你贯会强词夺理,我辩不过你!”顿了顿,孟梨还是很不放心,一脸担忧的小声道,“这里全是他们的人,你又被我破了道,修为尽失了,务必务必压住脾气啊,有什么话都好好说,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等把令牌拿了来,你我就去太庙祭拜母亲……”他这声母亲喊得太自然,太顺口了,立马就红了脸,欲盖弥彰地道,“是祭拜你母亲。”


    “好。我都听你的。”常衡抓着他的手腕,亲了亲他的手心,羞得孟梨恨不得原地找个地缝钻。


    等人走后,孟梨就在行宫里,背着手转来转去,转来转去,简直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生怕常衡会出意外。


    他想跟过去,偷摸探探风声,可门外全是腰配兵刃的守卫,一个个不苟言笑,冷峻至极。孟梨又不敢在这里变回狐狸。


    等了又等,等了不知道多久,实在等得心烦意乱,忽听外头传来开门声,随即脚步声渐近。孟梨面色一喜,跟小燕子似的,嗖的一声窜了出去,远远一扑,欢快地喊了声“常衡”!


    常衡伸开双臂,将他抱了个满怀,还原地转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你终于回来了!”孟梨两腿圈着常衡的腰,两手捧过他的脸,连续几下,啪叽亲在常衡的嘴唇上,亲完还笑嘻嘻问他,“我这么亲你,你开不开心?”


    “开心,只是……”常衡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微微侧眸往身后望。


    “哎?”


    孟梨一脸迷茫,探头顺着他的目光瞟了过去,刚好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对视个正着。他先是一愣,随即“呀”了一声,立马从常衡身上跳了下来,瞬间俊脸爆红。


    原来还有外人在!!!


    “咳,抱歉。”琥珀色眸子的主人生得极其俊美,看起来和孟梨差不多年纪,穿着华贵的碧青色长袍,修长得跟竹子一样,行礼道,“姬宁见过嫂嫂。”


    孟梨脸色更红,且一脸懵逼,什么,嫂嫂……?!!!


    “这位是我二弟,姬宁,他的母亲是柔昭皇后,也是我母亲的堂妹。”顿了顿,常衡又同姬宁道,“阿梨胆子小,你别吓着他了。”竟浑然没有纠正二弟这声“嫂嫂”的意思。


    孟梨脸上的热,一直烧到了耳朵根,也赶紧姿势笨拙地还了一礼,实在没好意思跟着常衡喊人二弟,就说了声“你好”。


    “嗯,我挺好的。”姬宁微微一笑,有被孟梨羞赧又笨拙的行礼姿势可爱到。


    常衡一刻都不肯在皇宫多待,连夜就要动身前往太庙,姬宁既是常衡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也是他姨母的亲生儿子。姬宁比常衡小一岁,当年常衡被冤枉,逐出皇宫时,姬宁已经五岁了,都开始记事了。


    因为两人的母亲,原本就是同宗同族的堂姐妹,一个贵为皇后,一个为贵妃,感情很好,所以两人的孩子,情分非比寻常。即便这么多年未见,但姬宁还是真心把常衡当兄长看待,想必背后是母亲所教。


    得知常衡此次回来,只为向皇帝求取令牌,进太庙祭拜母亲,姬宁当即表示要领二人一同前往。


    常衡当年被废后,没多久,狐妖就被皇帝斩杀了,多次请常衡回去,常衡都不肯,之后就改立姬宁的母亲为皇后,但并未改立太子。


    皇帝心里还对长子有所期盼,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放下仇恨,重新回到自己的国家。可一直到常衡十五岁时,竟险些手刃生父,老皇帝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位流落民间多年,出家为道的长子,再也不可能原谅自己了。


    又加上自己年事已高,这才废了承懿太子,改立姬宁为顺天太子。这些都是一路上,孟梨从姬宁和常衡闲聊中听来的。


    姬宁道:“皇兄,父皇年事已高,近来都有些糊涂了,晨|起时,还会喊先皇后的闺名,有时是你的名字。他常常会去皇兄小时候读书的止阳宫,也不让人伺候,独自在宫里逗留良久,摸摸皇兄儿时用过的书案,用过的笔墨砚台,对了,皇兄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回中秋家宴,我为了捞太液池里放的荷花灯,不小心落水。还是皇兄不顾危险,跳下水救我。”


    “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喝了一肚子水,反而是皇兄你啊,跳下水捞我时,不小心被水里的石头割伤了腿。父皇得知后,大发雷霆,把你我身边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部都重重发落了。要不是我当时年纪太小,被救上来后,吓得脸色煞白,父皇只怕连我也要罚的。”


    常衡在给孟梨削苹果吃,他特别擅长用刀用剑,削得又快又好,还能把苹果轻而易举削成各种形状。


    因为皇宫距离太庙,有不短的距离,坐船比较快些,但孟梨有点晕船,上了船后,就蔫巴巴地趴在矮桌上。此刻眼巴巴瞅着常衡给他削苹果吃,面容清秀又稚气未脱,跟小孩儿一样。


    姬宁瞥过去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在他记忆里,皇兄既是嫡长子,又是名正言顺的承懿太子,自出生起就锦衣玉食,万般金贵,何时也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儿。这些年流落在外,应该是吃了不少苦。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但皇兄你从小就宅心仁厚,不忍心见那些宫人受难,便向父皇求情饶过他们。皇帝金口玉言,但却会因皇兄的求情而改。父皇还亲自将你抱了回去,却只是冷冷让宫人将我带回去,我那时可羡慕皇兄,能得父皇那般偏爱。”


    此话一出,常衡削苹果的动作一顿,原本完全无缺的苹果,也被刀子划出一条狰狞的口子。片刻后,又神情冷淡地道:“这些我早就不记得了。还有,我也不是你的皇兄。”


    他把没削坏的苹果,切成了漂亮的兔子形状,放盘里推给孟梨。至于切坏的,则是丢进了水里喂鱼。


    姬宁愣了愣:“那我的呢?”


    “我瞧你一直说个不停,想来嘴里也不缺那点吃的。”常衡的语气很平淡,看着孟梨晕船,还能吃下苹果,唇角微微向上一牵。


    孟梨嘎巴嘎巴嚼着苹果,不好意思吃独食,刚要把盘子往中间推推,就被常衡一记眼神吓了回去。立马低头乖乖吃自己的了。


    姬宁见状,便笑着同孟梨道:“嫂嫂,你不必这样怕皇……不,怕我兄长,他实则心肠最软了。”


    孟梨立马呛到了,捂着喉咙直咳嗽,什么鬼?他怕常衡怕得这么明显吗?!!!


    “我才不怕他!!!”他一贯嘴硬,红着脸道。


    常衡:“是,他一点都不怕我,而是我怕他。”顺手又给孟梨添了杯热茶,还怕孟梨靠着窗户,会被冷风吹着,便起身拿了张毯子,盖在孟梨腿上。


    孟梨心里十分受用,不管怎么样,常衡在外给足了他面子,立马就有点得意洋洋,随即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他本来就晕船,当即更晕了,还险些吐出来。


    常衡赶紧扶住他,然后抬眸望向了姬宁。


    姬宁只好起身,拱手道:“兄长,嫂嫂,我出去瞧一瞧,让他们行船慢些。”


    等人一走,常衡就将孟梨抱在怀里,满脸愧疚道:“我不知你晕船,若早知如此,我便不会同意阿宁走水路了。”


    边说,还边低头亲了亲孟梨沁凉的额头。


    一行人坐了一日的船,就换了马车,又行了两日路,总算抵达太庙。姬宁早已命人准备好了衣服,请他二人换上,这才领着他们,手持令牌进入太庙。


    孟梨之前也去过比较有名的寺庙,但都没有这座太庙看起来宏伟壮观,他不懂皇家的礼节,反正就跟在常衡的身后,看常衡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不过,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也没有任何人跟他计较就是了。


    从太庙出来后,姬宁提议,要领着二人四处转转,还说知道附近哪里的酒肆卖的酒水好喝,知道哪座画舫的清倌最擅琵琶,还知道哪里卖的炙羊肉最好吃。


    常衡原本是要拒绝的,可见孟梨一脸兴奋,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就这样三人在附近游山玩水,把好玩的地方尽数逛了个遍,眨眼睛人间就已经入了十一月下旬。


    临分别时,姬宁依依不舍,这些日子玩下来,他也很喜欢孟梨,便不死心地道:“兄长,纵然你不愿再回皇室,当承懿太子,那留在离国也好。你我兄弟也能时常见面。”


    常衡摇了摇头,轻声道:“阿宁,前尘往事,我早就忘净了。承懿太子也早就死了。如今,我虽已还俗,但不过是普通百姓,我只想和阿梨过平淡日子。离国是我的家,我日后还会带阿梨回来看看,但绝对不会久留。”


    姬宁见他去意已决,只好将自己提前备的礼物,双手献上,真诚道:“我听闻,兄长要与嫂嫂完婚,特备上一份薄礼,还望兄长和嫂嫂莫要嫌弃。”


    盒子里装着皇室女子成亲时,所用的凤冠,由大小不一的东珠,赤金打造,流光璀璨,华丽至极。


    常衡道谢,之后便领着孟梨骑马离去。


    寻了一个山清水秀之地,盖了一间竹屋,圈了好大一片院子,孟梨说想要一个缠满花藤的秋千,常衡就为他做了一个。


    白天孟梨可以荡秋千玩,晚上常衡就能拉着他,一边荡秋千玩,一边做。他爱惨了孟梨,也爱惨了孟梨的身体,夜夜笙歌,抵死缠绵。


    除此之外,常衡开始置办成亲所须的所有东西。最主要的就是婚服了。


    姬宁送的凤冠太过贵重,人间很难买到能和此凤冠匹配的婚服,尤其常衡要得也急,十天之内必须得做好。


    他觉得婚嫁是终生大事,总想给孟梨最好的东西,所以根本不吝钱财,几乎把所有钱,都花在孟梨身上。


    要不是孟梨强烈要求,常衡都打算到时候自己只系根红发带就好,用给自己买婚服的钱,给他的阿梨再买几身婚后的漂亮衣服。


    他很热衷于给孟梨买衣服,买鞋子,买漂亮的首饰,包括发带,亲手把孟梨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然后站在一旁,仔细打量,最后露出满意的笑。


    每当这时候,孟梨都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特别像一位为儿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十二月初八晚上,孟梨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着,反复摸了好多遍放在床头的婚服,常衡抓着他的两只爪子,硬往被窝里塞,边揉搓,边道:“小心着凉,明日只怕要下雪。”


    “下雪好啊,到时候你给我堆一个大雪人,要有你那么高才行,就立在窗户外头,这样我晚上一睁眼,透过窗户就能看见了。”孟梨眼睛亮晶晶的,开始憧憬着未来,“我听说,雪天山鸡最笨了,等真的下雪了,我们一起去山里抓山鸡,抓兔子,然后劈竹子回来,做竹筒饭吃,好不好?”


    “好。”


    “但我特别怕冷,我很有可能走半路就走不动了,到时候你背我,好不好?”


    “好。”


    “下雪天冰冻三尺的,但我爱干净,每隔几天就要换衣服的,我怕冻手,你给我洗衣服,好不好?”


    常衡笑了:“你什么时候自己洗过衣服啊?”


    孟梨想了想,这倒也是,他道:“我是说婚后啦!”同为男人,他太知道男人啥德行了,婚前婚后两个样。


    “好,给你洗,我不仅给你洗衣服,我还天天帮你洗澡,好不好?”常衡就跟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了拍孟梨的后背,哄着他睡。


    翌日孟梨起来时,外面果然白茫茫一片,积雪已经过膝了。他兴奋地立马要跳出去玩雪,被常衡从后一把拽住了胳膊。常衡道:“你可别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要是着了风寒,晚上就不能洞房花烛了。”


    经他这么一说,孟梨就暂且打消了去玩雪的念头。他道:“但今天是我生日,你答应过,要给我亲手做手擀面的,可不能反悔!”


    “好。”


    “还有,你做饭好难吃啊。”孟梨不禁吐槽起来,“非常难吃,就跟,跟观里的厨子做饭一个水平,你该不会是跟那人学的吧?”


    常衡很是愧疚,觉得孟梨跟着自己,受了好大的苦,他道:“我以后会好好看菜谱,尽量把菜做得好吃。”


    傍晚,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孟梨早早换好了婚服,坐在房里等。


    原本他是想去厨房帮忙的,但常衡非说要给他一个惊喜,让他在房里围着火炉,边烤火,边烤花生吃,怕他无聊,还让他随便找本书看看。


    孟梨就只好翻出了一本《诱|男手册》,学习上面的方法和姿势,打算今晚好好在常衡身上使使。


    天色完全黑透,门外才传来了动静。


    常衡洗干净的手上还滴着水,冻得通红,孟梨见状赶紧丢了书,三两步冲了上来,抓着他的手,二话不说就往自己的衣襟里塞。


    “别。”他拦道,“我手凉,别冻着你了。”常衡挣脱开来,在火炉边烤了烤,等手热了,才敢伸手抱着孟梨,笑问,“你一下午一点声儿没出,真乖。”


    “那当然了!”孟梨得意极了,噘着嘴要亲亲,随即想起,自己嘴唇上涂了口脂,这会儿要是亲没了,那等下拜堂就不好看了!


    赶紧催促着常衡去准备。


    等一切就绪之后,两人开始拜堂。


    虽然没有亲朋好友在场,但孟梨还是很高兴,浑然不觉危险已经悄然降临。等拜完之后,孟梨就吵着闹着要吃长寿面。


    常衡笑着道:“你是馋猫吗?盖头还没掀呢。”


    “那你快掀,快掀!”


    盖头才一掀开,孟梨就迫不及待踮起脚尖,献上了一个吻,不等常衡搂着他亲,就再次催促他,要吃长寿面。


    “好,我这就去端来,喂给小寿星吃。”


    说是长寿面,实际上就是鸡蛋面上撒了几颗均匀漂亮的葱段。


    孟梨坐在桌边,两手托腮,在烛火的映衬之下,面若桃花,眸似秋水,明艳动人。此刻笑得跟狐狸一样,得意地等待着长寿面。


    常衡一脚才刚要跨过门槛,忽听身后传来噗嗤噗嗤的落雪声。他一愣,下意识回身一瞧,夜色之中,一道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门口。


    皎洁的月光落在叶簌簌的脸上,显得异常惨白。


    她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常衡,一直到常衡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得一干二净。


    常衡几乎站都站不稳了,手一哆嗦,那碗滚|烫的长寿面,竟从手上滑落,嘭的一声,碎了一地。


    等孟梨听见动静跑出来时,恰好看见常衡跑出院子的身影,他先是一愣,随即忙喊了声“常衡”,抬腿就要追出去,却被门槛处的碎瓷片不小心扎穿了鞋底,顿时疼得蹲下身来,脚一移开,地上就落下一抹殷红。


    就这么一耽搁,再抬起头时,常衡已经消失在了雪夜里。


    孟梨安慰自己,没事哒,常衡肯定很快就会回来了,不用为他担心。就是可惜这碗面了,手擀面难做,常衡又是和面,揉面,擀面,捣腾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结果全喂土地公了。


    他望着地上的面条,叹了口气。随后一瘸一拐走到厨房,拿了一个碗,一双筷子,蹲着一根根把面条夹在碗里。心想洗洗还能吃的。


    之后,又一瘸一拐走到床边,脱了鞋子,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等做完这些后,就坐在桌前等。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可都不见常衡回来,桌上的红蜡烛都快燃尽了。


    孟梨实在等不下去了,正打算出去找找常衡,谁料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常衡一身积雪,踉跄着走了进来,脸色非常难看。


    “你去哪儿了呀?”孟梨揉了揉眼睛,走过去,轻轻拍掉他肩上的雪,问,“是不是又下雪了?那明天你就给我堆大雪人,好不好?”


    他一点都没有闹脾气,也没任性地指责常衡弄砸了婚礼,摔烂了长寿面,还要拉他进来烤烤火。


    可常衡却突然挡开了他的手,不让他碰自己。


    孟梨愣了愣,还以为常衡是怕他冻到手,便道:“我哪有那么娇气啊!你快来烤烤火,看你一身雪,衣服都湿|了……”


    “孟梨,今日的婚礼不做数。”常衡语气冷硬,面无表情地道,“我与你做不成夫妻了。”


    孟梨怔住,第一反应是,常衡在同他开玩笑,可当他抬眸看清常衡冷若冰霜的脸时,心里蓦然一咯噔。喃喃问道:“为,为什么呢?”


    凡事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任由常衡呼来喝去的。


    常衡不说话,只是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婚服撕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孟梨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婚服,又愣愣地抬眸看常衡的脸,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什么,不禁问出了声:“是,是叶姑娘回来找你了,对不对?”


    常衡的神色变了变,还是没说话。


    孟梨强忍着泪意,又问:“你刚刚就是出去追她了,对不对?”


    常衡确实是追叶簌簌去了,追到后,叶簌簌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披风脱了,身上穿着初见时,那身单薄的红裙,显得身姿格外纤瘦,除了肚子。


    她的肚子大到都显怀了。


    常衡又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呢?


    他一直以来,都迫切地想忘记那件事,本以为都带着孟梨躲到这里来了,却没曾想,叶姑娘居然大着肚子过来找他。


    常衡知道,是他亏欠了叶姑娘在前,对不起孟梨在后。他此次回来,就是想与孟梨做一个了断。他要让孟梨离开他,然后,再去找叶姑娘,自戕谢罪。


    见常衡沉默不语,孟梨也就明白了,他往后踉跄几步,先是满脸错愕,随即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孟梨啊孟梨,你怎么那么蠢呢?”


    “在这段感情上,你从来就没有被坚定选择过呀。”


    “你真是太蠢,太笨,太自以为是了,居然还暗地里谋划未来,可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不禁笑出了声,泪水也糊住了他的眼眸。


    人家根本就没拿你当回事!


    就只是贪图你的皮相,想玩一玩你年轻的身体!


    “阿,阿梨……”常衡还是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不要叫我阿梨,是我太蠢了,你曾经屡次伤害我,为了叶簌簌,你屡次弃我于不顾,可笑我宁愿装失忆,也要回到你的身边,结果呢,大婚当夜啊,常衡,这是我第一次成亲!”孟梨的声线颤得厉害,手扶着桌沿,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他不受控制地眼冒泪光,却又倔强地不肯掉泪。看起来还挺平静的。


    “今天,还是我的生辰,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呢?”


    常衡震惊:“你在装失忆?”


    “是啊,如果不装失忆,我又该怎么回到你身边呢?”孟梨道,“常衡,你让我情何以堪?我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我也是要脸面的,你之前那么打我,还那么羞我,我都忍了。你不就是个废太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我也是……”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断断续续地道,“我也是家里的宝贝,我爸爸妈妈最爱的就是我了,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


    常衡再度恢复沉默,还把脸撇了过去,不愿再看孟梨的脸。


    “常衡,我是那么真心真意地对你啊,你是瞎了吗?”孟梨轻声问他,“玩弄别人的感情,很好玩,对么?干|我的时候,很舒服,很刺激,对吧?”


    常衡喉头哽咽,满嘴的血腥气,羞愧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不会再跟你闹了,也不会再死皮赖脸纠缠着你不放。”孟梨的声音很轻,外面的落雪似乎都能压住,可他的字字句句又非常重,压得常衡呼吸困难,心如刀绞,“与其大闹一场,被你狠揍一顿再丢掉,不如我体面一些,主动放手。”他把头上的凤冠摘了,丢到了常衡脚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婚服撕了,随手丢在地上。


    “我真的说不出半个字,祝福你和叶姑娘的话。如果有纸钱的话,我真想往你身上撒。”他望向常衡的眼神,逐渐变得绝望且麻木,“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就当我们从来都没见过,也不认识。若来日再见,我见你一次,砍你一次。”


    “孟梨……”常衡的声音极度颤抖。


    “滚!”孟梨直接抓起桌上的碗,狠狠砸了过去,碎瓷片和烂面条,溅了一地。


    外面的雪还在下,夜色深沉。


    孟梨独自在房里坐了一会儿,望着即将烧完的红蜡烛,轻声道:“祝贺你,孟梨,已经十八岁咯,是个成年人了。”


    “既然是成年人,就不许哭。”


    “你是男人,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


    “爸爸妈妈,对不起,作为你们的孩子,我当时应该尊重你们的选择,我不该那么任性地跑去追车,真的,很对不起……不过你们放心吧,我有手有脚的,不会饿死的,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生活的。”


    孟梨用最后的烛火,把房子给点了,之后就摘下了珠子,变回了狐狸,一步一踉跄的,顶着寒风消失在了茫茫雪夜里。风助火势,很快就烧红了半边天。


    常衡依约来到了密林中,叶家主等人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见他终于来了,笑道:“小道士,你可是让我好找啊。”


    “但我找不到你,还找不到她么?”叶家住抬手,用剑尖抵着了“叶簌簌”鼓起来的肚子,笑意森然,“她被我灌了哑药,已经不能说话了,我还喂她吃了毒|药,不会立即死,但发作起来痛不欲生,要是不小心把腹中的孩儿……”


    “菩提心我给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放过我身边的所有人。”常衡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一丝起伏。


    “好。”叶家主答应了,让人给他递匕首。


    常衡摇了摇头,拒绝了,从腰间取下了那把短刀,纵然是死,他也想死在孟梨送他的短刀之下。


    他沉痛地合了合眸,无声道了句:“对不起,阿梨,是我辜负了你,若有来生,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然后举起短刀,毫不犹豫地狠狠捅进了自己的胸膛,滚烫的鲜血,瞬间将周围的积雪都染成了血红色。


    常衡以为,自己会死,可当他醒来时,却发现玉衡碎片的力量,居然已经将他胸口处的窟窿补上了。他浑浑噩噩,不知天地为何物。


    想了好久,才想起,他要去找阿梨。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身上只穿了白衣,却早就被鲜血染透了,他脚下虚浮又踉跄,身后走出了一条血路。


    等他好不容易回到竹屋时,却发现那里早就付之一炬,他面色茫然,又凝重,左右环顾,喃喃喊着,阿梨,阿梨。


    冷冽的寒风中,卷杂着残破不堪的尾声。


    然后走进废墟中翻找,却怎么也没找到孟梨。反而发现了染血的狐狸爪印。


    “狐,狐妖!!!”常衡的瞳孔瞬间爬满了血点,失心之后,完全被玉衡碎片附着,通身散发着诡异的煞气,看起来异常癫狂,咬牙切齿道,“我,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


    小狐狸漫无目的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精疲力尽地停下了,他的爪子之前被瓷片割伤了,跑了一路,伤口又冒出了血,身后雪地留下的爪印上,也沾了点血。


    他爪子疼,又特别冷,肚子也饿,实在跑不动了。


    大雪还在下,到处白茫茫一片,天气阴森森的,也分不清楚,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


    小狐狸只好一边呜呜呜地惨叫,一边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打算找个石洞,或者树洞也好,总之能暂且容身就行。


    忽闻身后传来异动,小狐狸一愣,刚要一头扎雪地里,好躲一躲,却不曾想,脖子蓦然一阵剧痛,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一股大力从上而下,一把掼在了地上。


    虽然是雪地,但力道太重,还是疼得他发出凄惨的呜咽声。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才惊见来人居然是常衡!


    那个负心汉!!!


    “狐妖,狐妖!!!”常衡浑身都是血,寻常束发的玉冠和发带,全都没了,此刻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又恐怖,一声声咬牙切齿,低吼着,“狐妖!!…”


    小狐狸被掐得不能喘气了,嘴角都渗出了血水。虽然他跟常衡已经结束了,但他想啊,这次分手,虽然不体面,但孟梨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很平静地让常衡走了。


    就看在这个份上,常衡如果知道,眼前的狐狸就是他,应该也会放他一条生路吧?


    大不了往后再也不见。


    反正孟梨是再也不想和他有半点牵扯了,可就当孟梨挣扎着把珠子往脖子上套时,却被常衡一把夺走了珠子。


    “这是,这是……”他头痛欲裂,突然想不起来,这颗珠子在什么地方见过了,好半晌儿才想起,这是阿梨的珠子,居然落到了狐妖手里。


    定是狐妖又把孟梨掳走了!


    原本掐在脖子上的手,突然松开了,小狐狸一愣,心想,常衡肯定是看到珠子后,发现小狐狸就是孟梨,孟梨就是小狐狸,所以打算放他走了。


    才刚松了口气,蓦然就听一声嘶吼:“你罪该万死!!!”


    紧接着,眼前闪过一抹雪亮——噗嗤一声,小狐狸的嘴巴张了张,大股大股的鲜血,就从他嘴里淌出来了。


    那一刀直接从上自下,穿透了小狐狸的喉咙,他甚至连一声哀鸣都发不出来,眼里的光灭了,瞳孔逐渐褪色,渐渐变得灰白,惨败,了无生气。


    很快,周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孟梨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好冷好冷,特别冷,身子陡然变得很轻,像是一缕青烟,在往天上飘。


    他就知道了,自己这是死了,又死了。


    他同时也明白了,自己任务失败了,常衡根本就不爱他。


    他再也回不了家了。


    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第70章 你看见阿梨了吗


    大雪还在下,冷冽的寒风如同锋利的薄刃,将昏暗的天色,割裂成无数绵长的细痕。


    远远就听见簌簌落雪声,伴随着积雪被踩踏的吱哇声,由远及近,几个瞬息之间,一道人影就晃了过来。


    “啧,谁这样凶残,居然连这么可爱的小狐狸都不肯放过?”叶家主瞥了眼地上被鲜血染红的积雪,嫌恶地蹙了蹙眉,瞧着地上的狐狸尸体,喉咙处赫然一个血窟窿。


    鲜血已然流干了,也凉透了,雪花落下,寒风一吹,就结成了冰。瞧着已经死透了。


    倒是可惜了,九尾狐狸难寻,如此品相的九尾狐狸,更是难寻,虽说这狐狸缺了一尾,只剩八尾,但亦是难得一见的漂亮狐狸,就这么被人杀了,丢在雪地里不管不问,还真是暴殄天物。


    “让你老老实实当我的灵宠,你非是不听,如今倒好,也不知被谁杀了,啧啧,狐狸啊狐狸,你说你生了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怎么就有眼无珠呢,若你当时不跑,这会儿跟在我身边,定然锦衣玉食,说不准啊,都能幻化成人形了。”叶家主摇了摇头,十分惋惜。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只漂亮的狐狸,只可惜,再漂亮的狐狸,死后还不是要腐烂成一堆白骨?


    “家主!”从远处跑来几个门生,单膝跪地,拱手道,“我等已经听从家主的吩咐,前去捉拿那名叫作孟梨的少年,可是整座山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哦?又让人给跑了?”


    叶家主十分诧异,据他所知,那个叫作孟梨的少年,不仅年纪小,还手无缚鸡之力,按理说,就算要逃,也逃不远才对。更何况眼下大雪封山,他们这些修道之人,行走在积雪之上,尚觉得吃力,更何况是一个不会任何法术的普通人?


    “确定好好找了?所有地方都找遍了,绝无遗漏?”


    “回家主,确实已经找遍了,离山的所有路,早就被我们的人堵死了,今夜根本没有任何人离开过!”


    叶家主纳闷:“那倒是奇了,他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他倒是不在意孟梨的死活,只不过他家簌簌一心一意都扑在了孟梨身上。


    此前失魂落魄地回了叶家,任凭他如何逼问,就是一言不发,逼问的紧了,就闭着眼睛,眼泪簌簌往下掉。


    这让叶家主恍然间,想起了叶簌簌的名字,还是自己后来替她改的,那小丫头原本叫叶疏遥,父母离世的早,跟祖母相依为命。又不得家中亲戚庇佑,吃了很多苦,但性子很倔,轻易不哭的。可一哭起来,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后来,他就将人接了来,让她待在叶家长公子,也就是他的好侄儿的跟前,一则,让她充当自己的眼线,二则,他没有让女子生育的能力,遂把她过继到了自己膝下。


    虽非亲生,但他这些年对叶簌簌委实不错,从未有过半点苛责。


    即便他气簌簌任性妄为,不听自己的话,死活不肯再去害人,还一口一声说什么,他们是朋友,真是可笑!


    但终究还是疼惜她的,既然簌簌喜欢孟梨,那么叶家主自然要想方设法,将人带回去,送给簌簌当礼物。


    眼下,孟梨居然又丢了,这不禁让叶家主暗暗沉思,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怎么可能屡次逃出他所设下的天罗地网?


    “家主,还有一事,在我们寻找孟梨的过程中,发现被烧毁的竹屋旁边,有染血的狐狸爪印,还有人的脚印。”门生又道,“顺着染血的脚印,一条通往这里。还有一条则是……”


    “说下去。”


    “那小道士的尸体不见了!”门生道,“我们四处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附近倒是看见有野狼的身影,似乎是被野狼叼走了!”


    叶家主闻言,沉思片刻。


    反正菩提心他已经到手了,小道士失了心,纵是有通天之能,只怕也不能死而复生。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染血的狐狸爪子。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再度落在了地上的死狐狸身上,脑海中浮现出这一路来发生的事,每次孟梨消失,狐狸就会出现。


    而每当狐狸出现,孟梨又会消失。


    叶家主之前绑走孟梨,将人交给两个散修远远带走杀了。可事后却得知,孟梨没死,反而是那两个散修被狐妖所杀。


    还有上回,他抓了假簌簌,逼迫小道士剖心,小狐狸心急如焚,不仅去咬爪子上的锁,还不顾危险,将桃木剑抛给了小道士。


    明明知道小道士嫉恶如仇,尤恨狐妖,还偷偷跟在小道士身后。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古怪。


    须臾,叶家主明白了什么,仰天哈哈大笑:“好啊,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不愧是狐妖,不愧是九尾狐,不仅迷惑了他家簌簌,还把小道士骗得团团转!


    “来人啊,去,把狐狸的皮给我剥了。”叶家主拨了拨手腕上的念珠,淡淡道,“下手仔细些,一毫一寸的皮毛,都不许留下。”


    ——————


    常衡失魂落魄,在雪地里找了很久很久,可就是找不到阿梨。


    他的胸膛里空荡荡的,那里原本该持续跳动的心脏,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玉衡碎片,在胸口稳定旋转,源源不断地释放煞气。


    在煞气的滋养之下,他身上各处损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煞气顺着筋络和血管,在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流淌,连神智都被煞气所影响,变得暴躁易怒,嗜血残忍。


    连闻着血腥气赶来的野狼,也被他身上散发的煞气吓得不敢上前,夹着尾巴,远远观望,试图寻找最合适的时机,猛扑过去,一口咬断常衡的脖子,然后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一双双幽蓝色的眼眸,在雪夜里散发着嗜血的光芒。远处忽传来卡擦一声,树枝不堪重负,被积雪压断。常衡面无表情地转头望过去一眼,手腕一转,雪亮的刀锋,映衬得一双眼眸无比清寒。


    顷刻之间,周围的雪地里布满了凌乱的尸块,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周边的积雪。


    常衡长腿跪地,一手掐着狼王的脖子,一手挥刀,机械性地往狼王身上砍,嘴里喃喃自语:“阿梨呢?阿梨在哪儿?”


    “是不是你把阿梨叼走了?”


    “是你吃了阿梨,对不对?”


    “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冷风一吹,血腥气浓郁得几乎令人作呕。


    常衡神情恍惚,一刀刀把狼王也肢解了,徒手将狼王最尖锐的牙齿拔了出来,低头凝视着手里染血的狼牙,喃喃自语:“阿梨应该没见过狼,我要把这颗狼牙送给他。”


    “他会喜欢吗?”


    “可是,他人又在哪儿?”


    阿梨到底在哪儿?


    常衡头痛欲裂,丢下染血的短刀,两手抱头,跪着蜷缩在雪地里。清瘦的肩膀止不住地发颤。冷冽的寒风吹乱了被血水浸湿的长发,很快就结出了一层血红的霜花。


    他觉得好冷,好冷。


    寒意顺着肌理,深入血管,很快血液也要凝固了,急需要温热的液体,来温暖他。


    血,他需要血,越多越好,只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才能让他的身体变得暖和起来。


    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他还要和阿梨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如果他死了,阿梨就会再找别人了,阿梨不能找别人,不能,阿梨只能找他,阿梨是他的,只是他的。任何试图接近阿梨,伤害阿梨,让阿梨伤心落泪的人,都该死,该死!!!


    他自己也该死,他最该死!


    因为他伤阿梨最重,阿梨每次掉眼泪,都是因为他。


    他要去把阿梨找回来,然后……然后怎么样呢?


    常衡陷入迷茫,只觉得头更疼了,身子也蜷缩得更小,似乎要将自己埋在雪地里才甘心。


    然后……他要求阿梨原谅他,如果阿梨不肯原谅他,他就一直求,一直求,求到阿梨肯原谅他,求到死为止。


    可是他找了好久好久,几乎把整座山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孟梨。他先是怀疑,孟梨是不是被狼叼走了,又是不是被什么野兽吃掉了。


    为了找到阿梨,哪怕是阿梨的尸骨也好,常衡将整座山上的所有食肉的活物,赶尽杀绝,剖开他们的肚子,仔细翻找。


    可是,还是没有,他连阿梨的一块骨头,一片皮肉都没有找到。


    常衡暗松口气,觉得阿梨肯定早就逃下了山,阿梨生得那么美,旁人若是见了,定是一眼难忘。


    他不知道阿梨下了山后,往哪个方向去了,他只知道,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都得找到阿梨。


    不久后,附近就突然冒出了一个疯子,披头散发,一身白衣被血水染得血迹斑斑,但他模样极美,额间一条艳丽如血的竖痕,平添了几分妖冶,看起来非常年轻,只是皮肤透着不正常的惨白,阴郁得如同常年见不着阳光,又似久病初愈,病态得让人瞧着可怕又可怜。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好听,人也比较有礼貌,身形极灵敏,大白天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闪现到路人面前,轻轻问一句:“你见过阿梨吗?他今年十八岁,差不多到我下巴这么高。”


    “他长得非常漂亮,皮肤很白,生了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对了,他有两颗尖尖的虎牙。”


    “你看见他了吗?”


    路人总是会被他这一身打扮,以及怪异的言行,吓得连连后退,骂上一句“疯子”,可当看清常衡的长相时,又不免暗暗惋惜,觉得生得这么俊,怎么能是个疯子的?


    一个非常俊美的疯子。


    “没看见么?”常衡很是失望,喃喃道,“都没看见,都没看见阿梨……”然后又去寻下一个路人,重复问上一遍,“你见过阿梨吗?他今年十八岁了……”


    “他长得很漂亮,你们有没有看见他?”


    ……


    “他是,是我的阿梨,是我的。”有人怀疑他一身的血迹,是不是江洋大盗,就通知了官府,将他抓进监牢。


    常衡就问:“阿梨在监牢里吗?”


    “什么阿梨,阿桃?没见过!”官府的人提刀抵在常衡的脖子上,神情冷肃,“先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阿梨在衙门么?”他又轻轻问了一声,半点都没反抗。


    “你这个疯子!来人,把他捆起来!”衙差一声令下,立马从旁走出两个人,要将常衡捆起来,还有一人见他腰间悬刀,便劈手要夺。


    常衡神情一厉,竟一脚将人踹飞出去,赶紧把短刀捧在手里,用衣袖擦了又擦,一边擦,一边低声念着:“这是阿梨的刀,是他送给我的,任何人都不准碰……”


    “来人!把他抓起来!”一声令下,十几个衙差一拥而上,周围的百姓围了一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常衡心烦意乱,觉得周围太吵了,吵得他头痛欲裂,突然神情一变,厉声呵道:“尔等放肆!见了太子殿下,还不跪下?!”


    他这一声气势很强,以至于衙差们都被震住了,一时都不敢上前,围观的百姓中,甚至还有人神情怔愣,险些要跪下的。所有人都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居然敢冒充太子殿下!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咦?我瞧着他怎么那么眼熟?他,他该不会是白云观的常道长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打量起了常衡,很快又有一人认了出来,道:“好像就是他啊!不过我听说,他不久之前,已经还俗了,据说是和门中的一个小弟子一起离开的,不知是真是假。”


    “那他嘴里一直喊着的阿梨,该不会就是那个小弟子吧?”


    “应该就是!”


    “肯定是遭了难,这一身的血……哎呀,好好的道长,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这,这谁还认得出来啊。”


    常衡愣了愣,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


    是因为自己一身的血,所以让人认不出来?


    阿梨是不是也因为这个,所以才躲着不肯出来见他?


    是不是,他恢复了从前的样子,阿梨就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是不是就能重新喜欢他了?


    “哎!他人怎么不见了!…”


    ……


    常衡寻了一条小河,将自己从头到脚清洗得干干净净,血水顺着河水,流到了下游。衣服上的血迹清洗不掉了,索性就捏了个清洁之术。


    他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变回从前的道士模样,这样阿梨肯定就会回来了。玉冠和发带,早已经遗失。


    他只好撕了衣袍当发带,将洗干净的乌黑长发,绑了个高马尾,对着清澈如镜的水面一照,清俊的面容之上,凭空多出一条血红的竖线。


    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


    忽然,水面出现一道鲜红的倒影,常衡眉头一蹙,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哭腔:“道,道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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