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穿越快穿 > 我是来抱你的 > 14-20
    第14章


    云织犹豫过, 到底要不要把报恩的事情跟秦砚北说得太开,既然在酒吧的时候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想必在他心里,是不想因为救过人就跟她索要任何回报的。


    秦砚北根本没把救她这事当成过一个筹码, 报恩是她主动的, 所以她不愿意总把恩情挂在嘴边。


    两个人认识这么长时间了, 秦砚北从来不提当年的火灾,那她就也不提,她是心甘情愿来他身边照顾,本身也不希望变成一场称斤算两的交易。


    至于现在为什么要说……


    云织在秦砚北意义不明的逼视里, 抓着被子,抽空看了一眼江时一。


    江时一来这家医院探望病人, 碰巧看见了她,她病房门口守着秦砚北的人, 江时一认出来了, 担心地追问她怎么回事,她简单讲了原委后, 他的脸色就很难看。


    “云织, 你可能不太了解秦总这个人,”江时一坐在病床边凝重看她, “江家跟他打过两次交道,他做事太狠,城府深又跋扈,跟任何人都不会谈情,冷血算计, 阴晴不定的, 尤其他受伤以后, 就没人敢离他太近。”


    他停了几秒补充:“而且据我所知,他心理方面……往难听了说,精神方面,好像有点特殊问题。”


    江时一偏浅的眼瞳凝视她:“你怎么会去接近他的?我怕你吃大亏。”


    她听得很刺耳,心里也不大好受,笑了笑说:“生意上的事我不了解,单从性格人品来说,秦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学长,我有分寸的,你不用操心。”


    江时一摇头,向来温和带笑的脸上露出着急:“织织,我不会害你,你最好能听我一次,别跟他牵扯太多。”


    她觉得江时一越界了,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自从进入青大后,江时一作为高她一届的学长,从新生报到开始就一直很照顾她,唐遥也总会因为这个开她的玩笑。


    但她对江时一只有学长的敬重,没有其他念头,唯一的特别,也就是他名字的谐音中,带了一个于她而言无可替代的“十一”。


    她在平常跟江时一的接触中都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暧昧,以为他能看懂,没想到今天一谈起秦砚北,他会突然跟她表白。


    她无措的时候,秦砚北推门进来,她看着恩人冷峻的脸,以为他听到江时一那些评价他的话了。


    秦砚北不该被曲解。


    秦砚北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别人都可以质疑他躲避他,但她不能。


    所以她当着江时一的面就把恩情说了出来,等看到秦砚北更阴冷的神色,才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救过她的事。


    病房一时陷入凝固,云织调整了一下呼吸,轻声说:“秦先生——”


    “江少爷还要继续留在这儿?”秦砚北没让她说完,忽然开口打断,语气是惯常的沉冷,不避讳地透出淡讽刺来,听不出什么异样的波动,“云织出院之前,这间病房我都有权过问,刚才门口的人不长眼,随便放了人进来,现在看见我们有话说,以你的家教,不应该主动回避?”


    江时一站起身,挺直脊背,面对着秦砚北,瞳仁微微抽紧:“不好意思秦总,我有重要的话刚问过织织,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我。”


    秦砚北抬了抬下巴,漠然对上他的视线。


    颊边线条清瘦的肌理却在无声绷起。


    织织?


    他要不要脸。


    “另外我也很好奇,”江时一脸上适当地表现出疑惑,“秦总跟织织明显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居然被你救过,还真是挺离奇的,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机会遇上你,忍不住想冒昧问问,什么时候的事?”


    秦砚北靠向椅背,黑瞳深得探不到底,慵懒轻慢地反问:“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音量不高,态度也并没有放得多冷。


    但那些浸入骨头里的狂妄和压迫,又顺理成章到让人窒息。


    江时一表情有些僵硬,他以为自己做好准备直面秦砚北了,然而真正针锋相对的时候,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有底气。


    他转向云织,熟稔地问:“秦总大概不方便说,我理解,只是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云织不知怎么,身上一阵阵打着冷颤。


    秦砚北的目光带着倒刺一样,如影随形钉在她脸上,好像她接下来的每一点反应,都被他一瞬不错地看在眼里。


    他这是……怕她乱说吗?


    但也并没有制止。


    云织嗓子干涩地咽了一下,定住神,先跟江时一说:“学长,秦先生进来前你问我的那件事,我的答案你不是应该知道?没有必要非得直白说出来吧。”


    江时一虽然意料之中,眼睛还是明显暗下去,没出声。


    云织组织好语言,尽量简洁挑重点地继续说:“高中毕业那年暑假,我去山里采风的时候遇上火灾,秦先生恰好在附近,冒险救了我,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来报恩理所当然,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学长不用好奇。”


    云织在说的时候,江时一好似在看她,实际注意力都在秦砚北那里。


    秦家这位太子爷城府极深,情绪不可能放在脸上,但某些细微的眼神变化,还是让江时一几乎百分百确定,秦砚北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他站在病床旁边,有几个瞬间血液涨高,甚至有点不能置信的眩晕感。


    两年多以前的盛夏,他曾经趁着空闲随便选了个小众的南方县城去度假,到达的第二天,偶然遇到了背着画板的云织。


    小姑娘那时候刚成年,秀气的短发齐耳,穿一件浅色棉麻衬衫,显得无比瘦白明俏,这么纯的姑娘他平常没接触过,动了心思跟上去,想找个机会认识。


    他慢悠悠跟了她一个多小时,从县城中心到较远的山区,直到陪她进了一家开在山脚下的茶餐厅,她坐下点了果汁,也就是这个时候,毫无预兆的,餐厅厨房煤气轰然爆炸,火舌窜上屋顶,她所在的位置瞬间浓烟滚滚,成了火海。


    如果那个时候就马上赶过去,他相信是可以把她带出来的。


    但他迟疑了。


    时至今天,他仍然认为迟疑是人之常情,危险面前,谁都会保全自己,然而有另一个人从他身边烈风似的卷过,好像根本不惧生死,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场,把已经昏迷的云织硬是背出来。


    江时一在病房里心跳剧烈,掌心里不为人知地沁着汗。


    这两年他都忘不掉当时那个场景。


    男人还没有现在这么冰冷持重,他那天穿着很简单的黑色长裤上衣,头发修的很短,五官凌厉,不是大家族精雕玉琢出来的完美人偶,是山野肆意疯长成年的狼,嚣张乖戾,满身伤痕,又无可畏惧。


    要不是看清了长相,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怀城权贵圈里有名的秦家太子爷,秦砚北。


    秦砚北身形清瘦修长,扛着云织不成问题,只是火势凶猛,他踏出火场的时候,衣服已经烧得不成样,边角还烈烈燃着,猩红刺眼,手背到腕骨那里,一大片惨不忍睹的烧伤。


    在秦砚北面前,江时一不敢靠得太近,对后来的事也不怎么清楚。


    但从那一刻起,某种类似后悔和不甘的情绪,就像毒藤一样在他心里不断滋生。


    开学后,他意外在迎新上发现了云织,说不清出于什么情绪,他着魔似的对她上了心,尽可能帮她对她好,想把她追到手,却始终按捺着没有表白,或许是底气不足,或许知道希望不大,可现在……不一样了。


    之前程决说的时候,他还不怎么相信,现在他亲眼目睹,基本可以坐实了。


    云织居然是最近从别人那里才知道秦砚北救她的。


    而秦砚北,对自己救过云织的事毫不知情,反而认定云织是在蓄谋撩他,到底是跟他的病有关,还是秦家早就在了无痕迹地干预了?


    总之这份恩情,双方根本就无法对接。


    他相信,除了他这个现场目击者之外,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其他人能清楚当初的来龙去脉了。


    那么没有人承接的恩情,是不是代表……可以潜移默化替换成别的对象。


    反正以如今的秦砚北,不可能对云织有兴趣,恩情什么的都是负担,而对云织来说,只要报恩得到安心就足够了,对象是谁,真的重要么。


    江时一闭了闭眼睛,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咳了一声,压下满腔翻涌的血热,弯弯嘴角,缓声说:“没想到还有这种经历,不过秦总近两年太忙,估计都不怎么记得了吧。”


    云织莞尔:“怎么可能,救人命这么大的事。”


    她望向秦砚北,水洗的眼睛柔和清润,浅红唇边弯出的笑痕很甜,戳人心肺:“秦先生,所以我为你做什么都应该,你真的不用介意我这点小伤,就当我是凑巧撞到你身上的,你别有心理负担。”


    云织紧张,她是第一次对秦砚北用小心机。


    这样半承认不承认的,说不定他以后就不会那么抗拒她了,方便她照顾。


    秦砚北始终没说话,听云织描述完经过之后,他撩了撩眼帘,扫过江时一:“故事听完了?江少今天是非要听我说一声滚才高兴,是吗。”


    江时一暗暗觉得心惊,秦砚北竟然还能四平八稳,如果不是他看得细,谁能发现秦总对这件事是完全没准备的。


    秦砚北耐心用尽,朝外面抬了下手,门口随时待命的几个人立即进来,冷淡看着江时一:“江先生,请吧,医院里不宜喧哗。”


    意思很明白,再不离开,就要出喧哗的事了。


    江时一垂了垂眼,不放心地看看云织,手出其不意抬起,在她头顶上轻轻压了一下,低声叮嘱:“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不等云织躲开,他就收回手,走向病房门的时候,必然从秦砚北的轮椅边经过。


    江时一清隽的眉目温和,跟秦砚北客气地点了点头,然而下一秒他腕骨就被一只手隔着衣袖牢牢扣住。


    一瞬间传来的刺骨剧痛让江时一控制不住闷哼出声。


    而太子爷只是平淡抬眉,目中无人地睨了他一眼:“手欠的毛病,在我面前别露。”


    等江时一走后,病房门被关上,三十四平米的房间就彻底静下来,彼此的呼吸隐隐交错,清晰可闻。


    云织猜不透秦砚北在想什么,但这时候的气氛已经压抑到呼吸不畅了。


    黏稠的沉默里,秦砚北问:“火灾地点是哪。”


    云织一怔,如实回答:“……桐县,我奶奶住在那。”


    秦砚北拧眉。


    对不上。


    他不动声色地接着问:“奶奶家的具体位置。”


    云织不解,但还是说了详细到门牌号的信息。


    秦砚北的手指与她说话同步,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发了出去。


    云织猜测,毕竟之前一直没正面聊过当年的事,秦砚北现在应该是在进一步确认她身份。


    恩人跟奶奶接触过,既然他给奶奶留下了身份信息,那奶奶应该也同样给他了,的确可以作为佐证。


    不到五分钟,秦砚北手机一响,收到了地址对应的实景照片,是一栋老旧的四层民房,很陌生。


    依然对不上。


    云织是否真的经历过火灾他暂时不管,被他救过的这件事,她在说谎。


    秦砚北眯了眯眼,重新打量云织。


    女孩坐在病房冷白的被子里,穿着不太合身的病号服,长发垂在胸前,一张脸就巴掌大,黑眸红唇,五官夺目。


    两年多以前的夏天,他确实离开过怀城,去了南方一个县,固执到魔障的,去找那个所谓他妄想出来的地方。


    不出意外地没有找到。


    只是准备离开的时候,偶然遇上一场大火,晃眼间,他瞥到身陷火场的某个人,身上穿着他熟悉的棉麻衬衫。


    那件……存在于他不切实际的妄想里,存在于他永远反复轮回的梦,但不应该出现在现实。


    那是他治不好的病。


    所以他当时完全失去理智,径直冲进火场,但一件衣服,早就在火舌里烧得面目全非,他只是凭着感觉,随手拎出来一个灰突突的瘦弱小孩儿。


    后来身边所有人都对他证实过,那是个本地山区的男孩子,跟他的虚妄毫无关联。


    现在云织却对号入座,没有人知道,在她说出火灾的时候,他脉搏跳跃得要刺破皮肉,可她接下来每一个相关的信息都是错误的,没一个能对应得上。


    想来,应该是秦震在安排云织过来之前,就提前帮她找好了接近他的理由,报恩,多冠冕堂皇,不就是间接告诉他,她是想以身相许。


    只可惜秦震对他的事一知半解,估计是哪个环节的情报出了问题,导致最后谎言编得不全,漏洞百出。


    但凡秦震知道他救的是个男孩,都不会让云织来这么撞枪口。


    秦砚北的视线带着刃,一寸一寸描摹着云织的样子,眼底不受控制地涌上一层薄红,心里滋长的燥意开始充斥五脏六腑,额角的筋络隐隐浮起来,显得冷锐暴戾。


    药效根本不够。


    让他想起那些事,本身就是对他的强刺激。


    算了吧,他差点忘了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心理和精神状态的失控都让他无能为力,云织脸皮薄,顾虑多,怕他不能接受,不敢直接跟他表白,端出秦震给准备的借口骗他,也是好事。


    她舍命保护他,说不定只是一时冲动。


    趁着没见过他病情发作的样子之前,赶紧滚,再深的暗恋也经不起。


    比起面对他那样,她还不如去跟秦震承认任务失败。


    如果她只是心机算计,他或许可以再陪她周旋周旋,但她爱他……


    哪会有什么好下场。


    秦砚北讽刺地低笑了声,胸腔里热辣的闷燥刮着五脏,他多看了云织一眼,语气再也没有温度:“云织,我没救过你,不需要什么报恩,带着你的恩情消失,别再让我见到你。”-


    云织只是皮外伤,脑震荡在休息之后也没事了,当天就可以出院,有人给她送来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数额惊人,说是秦总给她的医药费。


    云织不要,对方不容转圜地塞过来,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坐在床边,看了看秦砚北轮椅停过的地方,眼眶很酸,不知道他究竟因为哪件事生气,连救命之恩都不想认了,撵她走。


    云织揉了下眼眶,起身离开医院,外面已经天黑,她站在路边许久,冻到脚快麻木,下定决心叫了车,果断报上南山院的地址。


    怎么能不明不白就走了。


    今天秦砚北从病房出去的时候,她看出他状态不对。


    去南山院的路上,云织给秦总特助发微信,对方不回,试着打语音,被挂断拉黑,她只能去打郑阿姨和方简的电话,一律不接,好像她每天去报道见面的那个人,突然就斩断了跟她之间一切微弱的联系。


    云织到南山院门口下车,仗着上次来过,直接找到那个保安,笑眯眯说:“秦先生让我过来的,他病了不方便开门禁,麻烦你让我进去。”


    保安挣扎了几秒,回忆起上次秦砚北绝无仅有的破例,点头开了门。


    南山院太大,门口到C区走路要半个小时,云织拼命跑着,二十分钟赶到C9门前,抬头一看,里面一点灯光也没有。


    起初云织以为秦砚北不在,等绕着圈仔细看看,才发现他卧室的那扇窗户,窗帘后有一抹很微弱的亮,像是人靠在窗边,按开了手机屏。


    他在家!


    云织不再犹豫,也没按门铃,用之前秦总特助给她的访客密码进去,轻手蹑脚上楼,慢慢靠近秦砚北的房间。


    她庆幸门没有关严,不用敲了,免得被太子爷骂。


    但在云织把手贴上门板的一刻,她莫名心脏狂跳,说不清原因地想起了江时一在病房里说的那句话。


    ——“他心理方面……往难听了说,精神方面,有点特殊问题。”


    云织手指发紧,能感觉到自己手腕隐隐的颤抖。


    怎么可能,接触了这么多天,太子爷除了没耐心脾气差,傲娇又难哄之外,没什么不对的。


    她今天来,更多的是担心他腿伤状况不好,以及搞清楚自己今天哪里惹到他,把关系缓和。


    云织深深吸气,掌心力气加大把门往里推,门缝在她视野里一点点变大,透出里面的情景。


    她想过很多,太子爷可能睡了,那她马上跑,或者赤身裸体,她也马上跑,其他的情况都可以随机应变。


    但云织想不到,她迈进去第一步,就踩到了碎裂的陶瓷。


    咯吱一声,直刺人的神经。


    云织屏息低下头,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才看到,她目之所及的地板上,强震过后似的一片狼藉,昂贵瓷片,玻璃,不成形状的金属,断裂的笔,大幅图纸上明明画着高精密的设计图,都毫不吝惜地被绞碎,甚至有的地方疑似沾着血迹。


    云织惊惧地缓缓往前看,直到窗台边上,窗口开着,夜风忽的鼓进来,把帘子猎猎吹起,浮动的深色布料里,男人倚靠在上面,像一抹融入黑暗的剪影。


    他安静不动的时候,云织还只是心惊,等他听到声音,睁开沁着凛凛寒光的黑瞳,懒洋洋转向她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是生命受到威胁的危机感。


    云织见过秦砚北很多样子了,但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么阈值拉满的咄咄逼人,五官完全被阴影覆盖,手臂垂在一边,掌心松松地摊开,指缝间有斑驳的红痕。


    风更大,窗帘掀起,外面月色稀疏地照进来,拂上他的侧脸,那些白天里无可挑剔的棱角和线条,都像被抹上一层极具侵略的森森鬼气,勾住人的眼睛。


    云织怕他,但这一刻却只觉得惊心动魄,无法从他脸上移开视线。


    “秦先生……”


    窗台上的人侧头盯着她,犹如野兽捕捉到弱小猎物,他抬了抬手,蓦的抓起一个半碎的瓷盘。


    想扔出去,最后忍住,五指抓得更紧,他像失去痛觉,血线顺着白瓷流下。


    “出去,”秦砚北嗓子嘶哑到不像他,“我说过了,别在我面前出现。”


    他在流血。


    云织没有停顿,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仍然坚持靠近他。


    她心脏已经蹦到喉咙口,响声在耳边疯狂震动。


    秦砚北厉声呵斥:“我让你出去!聋了?!”


    那个“滚”字,终究咬在满是铁锈气的齿间,不肯说出口。


    他是有清醒意识的,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各路心理医生给他诊断过很多次,非典型的躁郁症,强发作的时候会失去控制,思想极端,行为极端,妄想加重,沉郁到可以自行了断,也燥到会肆意伤害身边的人。


    药物的作用对他越来越弱,加上从前虚虚实实的片段一直在切割神经,今晚是他发作最不可控的一次。


    当初没这么严重的时候,方简初次见到,都脸色发白地下意识躲开,怕被误伤,现在……


    他哑声嗤笑。


    这女人非要来亲眼见证是吧。


    吓破胆,她就老实了,该乖乖滚了,也不用再说报恩之类的鬼话。


    云织胸口闷得发疼,指甲死死按着手心,看到秦砚北手臂抬起,匀长两指略微并拢,漫不经心向她勾了一下。


    她忍着心悸,加快脚步跑向他,刚一靠近他的范围,下巴就猛然被掐住。


    秦砚北手指冰凉,沾着湿漉漉的血迹,用力捏着她小巧细致的骨骼,指腹深陷进女孩柔软的脸颊里,他把她拽到跟前,冷淡俯视:“云织,你是不是真不要命,机场那东西没把你怎么样,就来我这儿找死?”


    云织与他近在咫尺,身上温润绵和的气息网一样把他笼罩,他眉心死死拧着,那种清水涌入干涸龟裂土地的刺疼感,如有实质地落在他身上。


    痛苦又着迷。


    窗口鼓起来的寒风里,秦砚北走到某种末路,保持着所剩无几的清醒,近距离逼视她:“这是最后一次。”


    他克制着推开云织,呼吸沉重,唇角几道干裂的口子都冒出红。


    云织一个字没说,看了他一会儿,利索地转身出去,一路跌跌撞撞避开障碍,没看到身后那人泄力地往后靠,放任自己陷入更深的阴影里。


    秦砚北对自己很轻地冷笑了一声,直勾勾看着洞开的窗口,夜幕漆黑,星星都没有一颗。


    都滚吧,他谁也不需要。


    他——


    比之前更匆忙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笔直走到窗台边,一只柔软的手按住他后颈,温热玻璃杯压到他下唇上,不管他喝不喝,生猛地往里倒。


    直到逼得他不得不张开口,杯子的攻势才和缓下来,趁机把水润进他撕裂的唇间。


    这会儿能毁天灭地的太子爷被迫喝着水,云织一口气给他灌了半杯,太子爷缓过来,狠狠攥住她小臂,杯子一歪,掉到地上砰的摔裂。


    云织气得眼睛有点发红。


    这都是钱!他一个杯子好几千,说没就没了!会不会过日子!


    那些水不能解渴,反而激起病人真正贫瘠的面目,秦砚北忍无可忍,某根极力抑制的弦,被她的再次靠近彻底瓦解。


    “……好,你要报恩是吧,”秦砚北的嗓音微微扭曲,“那就来陪我。”


    他的冷静用光,一把拉过云织,坚硬手臂横在她腰间,无底线地向里收紧。


    云织站不住,咬着嘴唇跌到他胸前,慌乱地双手抵住他,试图从密不透风的禁锢里挣脱出来。


    秦砚北的臂弯不想松,就等于是铜墙铁壁,他轻而易举制住她,手指覆着她后脑压下来,随后低头,埋入她白皙的颈窝里,被她气息包围。


    云织渐渐不再抵抗。


    他不是在进犯。


    他只是疗伤。


    云织眼帘垂下,在这个寒风四溢的窗边配合地俯下身,颤巍巍抬起手,按在秦砚北肩上,最轻最收敛地拥抱他。


    她终于找到了,怎么才能帮到他,解救他,对他报这个救命之恩的方式。


    他的病不止在腿上,也在心里。


    云织微微闭眼,月色把她镀上银光,干净温存,她鼓起足够勇气,揽住了这个凶神恶煞的病患。


    秦砚北张口咬住她颈边皮肤,她疼得稍稍瑟缩,又被他扯回来,声音撞着她耳膜:“……云织,你对我到底什么企图。”


    云织闷声说:“我只是报恩。”


    报恩?


    报到为他不顾生死。


    报到不怕他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孔。


    报到有胆子敢过来抱他。


    什么报答,分明是爱。


    证据这么确凿,她根本就是来泡他的。


    呵。


    这个女人。


    嘴还真硬。


    作者有话说:


    今天所有评论都发红包!


    ————


    感谢在2022-05-04 02:00:55~2022-05-04 23:5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babygirl022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一笑 2个;淼淼今天喝水了吗、七猫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Npc 50瓶;最好的时光 7瓶;橘子酱 5瓶;青木梨 3瓶;不要把刀喂我嘴里、油炸爆米花、小程还是小程、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云织答完了那句“报恩”, 秦砚北就没有再说话,他像溺在她颈窝的温度里,不轻不重的咬噬上了瘾。


    她一动,那双已经紧无可紧的手臂就下意识向里勒, 把她折在自己胸前。


    微痛夹杂着麻痹的触感, 让云织无措地闭住眼睛, 抿起唇轻微发抖。


    她反复深吸气,心里不断默念。


    原谅他,别跟他计较,他现在是个病人, 没有欺辱冒犯的意思,他就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在这个寒凛冬夜,别扭又嘴硬的, 需要一点抚慰和陪伴的热度。


    云织不敢动, 老老实实以这个姿势被秦砚北抱着,身上快僵了, 恍惚觉得她是半夜误闯了某个吸血鬼的奢侈棺木, 头铁地靠近伯爵,奉上自己鲜活的动脉。


    她试着瞄了一眼。


    太子爷现在瞧着英俊阴戾, 皮肤苍白,嘴角因为破口而泛出猩红,垂着头沉迷咬人的这幅情景,还真是百分百地契合。


    他的确病得很重。


    云织忧心忡忡地看向窗户,窗口还是敞开的, 呼呼往里灌着冷风。


    她记得, 之前她端水回来的时候, 秦砚北直勾勾盯着那看,眼睛里黑洞洞的,像都是烧完的灰烬。


    等会儿……


    云织突然心慌地攥住手。


    他心理和精神的问题不会是已经严重到想从楼上跳下去吧?!


    她要是那会儿真被他撵走了,不回来,明早是不是有可能看到秦氏太子爷在家里离奇送命的头条?!


    云织这次是真急了,房间里这么低温,她鬓发和鼻尖都沁出了汗,双手抓着秦砚北摇了一下,跟他商量:“秦先生,你怎么样?咱们能不能离窗户远点?”


    这么近,她怕他万一想不开,她拽不住他。


    秦砚北好不容易得到的片刻安宁被打扰,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她,眼里毫不收敛的凶戾,要把她生吞。


    风比刚才更猛。


    云织就算穿着外衣,也没忍住扭过头小声打了个喷嚏,一时忘了怕他。


    秦砚北烦得掐了掐她后颈,不情不愿从她身上撤开一点,手一转,把她往床的方向推,她踉跄了两步,正好斜坐在床尾上。


    他忍着脾气,重重关上窗,刚想伸长腿跳下窗台,还留有一线的理智就及时出现制止。


    ……他目前是个坐轮椅的残废。


    秦砚北眉目阴沉,本来云织的气息远离就让他燥乱不安,又想起来还得装腿断,动都不能动,想立即过去扯着她躺下这事违反自然规律,更糟心得没个好脸色,满身侵略性压抑不住,盯着云织的眼神也沁着幽幽冷光。


    云织的脉搏砰砰跳着,她今夜大概是把所有胆量都拿出来了。


    她安静站起身,把角落里的轮椅推过来,趁秦砚北不注意,快速俯身捡了一块大的碎玻璃揣进兜里,不管他看着多凶暴,还是脚步坚定地过去扶他。


    秦砚北被迫装残疾,极力忍耐着靠近床边,等云织乖乖弯腰准备照顾他休息,他直接握住她手腕往臂弯里一带,把人卷进怀里。


    不是硬要拿报恩当借口留在他身边么。


    不是爱他爱得不顾一切,变着花样撩他,就为了能跟他亲近么。


    那就成全她一次。


    “你以为报恩那么简单?我不缺伺候人的保姆,”秦砚北合眼扣紧云织,言辞恶劣,“我赶你你不走,非要赖在这儿,那就跟我睡。”


    云织在被他往床上推的时候就猜到他什么意思了。


    ……太子爷不满足于坐着抱,还要她通宵。


    云织呼吸急促地背对着秦砚北,脊背隔着几层冬□□服,严丝合缝贴在他剧烈跳动的胸口上,她挣扎不了,动作大一点,身后的男人就气势压迫,像要把她血管咬断。


    她吃力摸出兜里准备好的锋利玻璃,紧张抓在手里随时待命。


    秦砚北要是更过激的话,她……她也要合理自卫。


    但秦砚北只是搂着她,把她整个人折成一团,压在怀抱里,最多就咬了她耳朵,她能感觉到,他今晚已经被病情折磨得心力交瘁,最后这点撑起来的意志,都用来控制自己对她有所顾及了。


    云织双手握着利器,忐忑得差不多一晚上没合眼。


    太子一有异动,她就马上出手。


    秦砚北双臂用力抱着她,在她不间断供应的温柔热度里,终于艰难地睡过去。


    意识不清醒之前,他埋在她铺散开的长发里无声翘了翘唇角。


    她连他这种不可理喻的状态她都容忍得了,还乖乖听话陪他睡,随便他摆弄。


    这女人,真是死心塌爱他-


    云织到天亮才睡着了一小会儿,很快就醒过来。


    见秦砚北安稳了,她慢慢舒了口气,动作轻缓地爬起来,简单把地上的狼藉整理一下,无意中望向窗外,意外发现卧室窗口对着的下面,是别墅后院一个好像荒废了的玻璃温室。


    温室面积巨大,空间挑高,种树都绰绰有余,里面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花盆,种的植物已经枯死很久了,看不出原本是什么。


    但不难确认,秦砚北曾经精心照料过这里,到现在应该也是在意的,以太子爷的脾气喜好来说,还真是出乎意料。


    原来昨晚他失神看的是这里,不是要跳窗?


    云织心情好了一点,可也不能完全排除他有自杀倾向的可能性,近期还是得多盯着,不能放松,要是来报恩结果把恩人给报死了,那她岂不是罪人。


    从窗边离开的时候,云织顿了顿,注意力莫名又被那个闲置的玻璃温室吸引过去,抿了抿嘴角。


    等秦砚北醒过来,臂弯里早就空了,衣料上一片凉意。


    他下意识皱眉,半撑起身,双手触感异样,掀开被子一看,两边掌心都被上过药缠了纱布,把昨晚割出来的破乱伤口盖得严严实实。


    只是可能包扎的人太慌,唯恐把他吵醒,导致纱布形状歪七扭八。


    太子爷戾气褪了大半,这场煎熬算是挺过来了,他盯着自己手上的丑东西,挑剔地“啧”了声,眉尾却微微抬起,带出一抹隐匿极深的笑意。


    真是,又蠢又傻,手还笨。


    给他包成这个德行,换个人试试。


    床头桌上放着保温杯,没看错的话里面应该是柠檬蜂蜜水,平常手边只有冰水和咖啡的太子爷嫌弃地压了压唇角,冷冷盯了两眼,还是犹豫着端过来抿了一点。


    ……也就凑合吧,太甜。


    于是又多喝了两口。


    秦砚北余光瞥过枕头,底下露出一块卡片的边角,抽出来发现是昨天让人交给云织的银行卡,她原封不动给他塞回来了。


    房门轻声一动,云织脱掉了长外衣,穿着里面的米白羊毛裙,显得人纯净明俏,长发别在耳后,有几缕垂下来,错落的乌润间,隐隐露出耳廓上的浅红牙印。


    秦砚北视线定住,眯了眯眼。


    云织给他拿了早餐进来,见他指间捏着银行卡,正好说:“秦先生,你不用给我卡,我也不会走,收回去吧。”


    秦砚北眼睫动了动,刻意回避昨晚自己的恶行,若无其事打量她:“不要钱?”


    她一个在校的学生,家境普通,没有背景人脉,秦震那老狐狸最抠门,哪怕替他办事,他也不可能给她多少,青大美院那地方又烧钱,她为了留下来,对卡里的金额就完全没兴趣?


    钱也没他重要?


    云织弯了弯眼睛,说:“不要,我自己够用,只要你别再撵我走就行。”


    看吧,果然,都是为了他。


    秦砚北指尖点着卡片,惯常结冰的眼底不知不觉融解,慢声跟她说:“这里面的五百万——”


    云织也恰好出声,轻轻绵绵,是南方女孩清甜的语调,摸着良心保证不是刻意打断他,纯粹的不希望恩人这么病重还为她费心:“我的画行情还可以,努力攒了两年,现在也有几百万——”


    秦砚北后面的话猛然停住,受到侮辱般凛冽凝视她,包着纱布的手只露出修长指节,不受障碍地把那张卡片夹起来,逼问她:“所以,你这是嫌我给的少了?!”


    还不如直说。


    她到底给他标了什么价码。


    只要出的钱够多,就能买她放弃他了?!


    云织尽力跟上太子爷的思路,手举到耳边保证:“给我两个亿,我都不会放弃报恩。”


    秦砚北睨着她冷笑。


    什么意思,给三个亿就可以了?在她眼里,他这么不值钱?!


    云织本身也搞不太懂恩人喜怒无常的性格,索性不去深究,拿出对待画廊里傲娇大猫的办法,什么道理都不讲,就是撸毛哄。


    等早餐吃完,看秦砚北的精神状态比昨天正常很多,云织略放下心,知道他还有公事忙,自己就也先回学校。


    路上她给方简打了个电话,委婉地问:“方医生,秦总除了腿伤以外,还有哪里需要特殊照顾吗?”


    方简没说话。


    云织不算意外,她对秦砚北而言只是个认识不久的外人,像太子爷这样的身份,病情应该算高级别的商业机密了,如果他昨晚发作的情况曝光,能想象到会引起多大波澜。


    方简如果是可靠的人,不会轻易透露给他,而同时,她也不能完全信任方简,万一他是秦砚北的对立面的人,她要是乱说,岂不是给恩人惹麻烦。


    云织没有强行追问,道了谢就挂掉电话,有些失神地盯着车窗外。


    没有人能问,也没有人能回答,她可以靠的只有自己,用莽撞幼稚的方式,尽可能去安抚秦砚北的精神,把他从那个她看不到的深渊里往上拽一拽。


    即便前因后果什么都不了解,但不耽误她想拼尽力气拉住他。


    快到青大校门口的时候,云织接到唐遥的电话:“织织,跟你说一声,我最近估计都不能回学校住了,我爸在西郊弄了片度假庄园,这些天正忙着装修,我得帮他盯盯,不说别的,光是那堆外头空运来的破树,就不知道费了多少心。”


    云织心里一动,忙问:“树?这个季节?”


    怀城天气正冷。


    唐遥大笑:“放心,有专门养的地方,温度湿度什么的合适就行。”


    云织眼里有了热意,迫切说:“有没有开花的,能卖给我一棵吗?”


    唐遥一愣:“你要树干嘛?种哪?”


    云织照实回答:“我想种去秦砚北的后院温室里,他也许会喜欢。”


    唐遥沉默了几秒,突然爆发:“云织!你这么报恩下去,就不怕太子爷哪天把你栓个链子锁在南山院,你跑都跑不掉!你对自己的吸引力多少也有一点认知和信心好不好?”


    云织笑着摇头:“谁都可能,只有秦砚北不可能,他连恩情都不愿意承认,巴不得我别去烦他,是我强行的,你不用担心,不管贵不贵,卖给我就好啦。”


    一直到宿舍门前,唐遥都在听筒里情绪激动地教育云织,听到她在拧门了,唐遥才想起舍友的情况,提醒她说:“对了,夏露最近直播人气下滑,心情不好,天天没个好脸,你别理她就行,犯不着跟她生气。”


    夏露每天定点在宿舍美妆直播,很长时间了,云织都已经习惯,也能理解对方情绪受影响,轻声跟唐遥说:“没事,我回来洗澡换个衣服就走。”


    云织推门进宿舍,另一个舍友不在,只有夏露趴在电脑前画图,见她回来了,淡淡点个头,随口问:“你这段时间怎么总晚上不回来?”


    云织平和回答:“朋友在外面有房子,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我就去帮忙了。”


    夏露没所谓地“哦”了声,也没抬头。


    云织特意往她电脑那边看了一眼,见屏幕上是专业课的课件,没在直播,才放心脱了衣服,只剩下一条九分的打底裤和小吊带,拿好换洗内衣进了浴室。


    她洗好出来的时候,长发包着,身上裹了条长浴巾,盖过膝盖,上面露出肩膀和蝴蝶骨,坐在自己桌前涂乳液,偶然听见身后夏露那里传来一点闷闷的笑声。


    云织回头看了一眼,夏露还是那个状态,埋头在画纸上,没有什么别的动作,电脑显示的也依然是课件。


    她自然以为夏露是想起什么才笑的,没太在意,快速把自己打理好,找出一个小行李包,装了几件衣服和必需品,再次出门。


    秦砚北刚发作过,近期应该都算危险期,说不定有轻生和自残风险,她不能让别墅里没有人,好歹也要去照看着他。


    何况,只要唐遥那边顺利,今晚她应该就有礼物能给他-


    秦砚北一整天公事缠身,也刻意想让自己忙碌,忙到没有空闲去回想昨晚发生过的画面,那些呼吸,心跳,皮肤摩擦的温度,拥抱和烙下的齿印,没有一件是能细想的。


    天黑以后,他才动身返回南山院,途中翻了翻手机,想起特助的微信号已经把云织拉黑了,收不到她消息是正常,但转念间太子爷又面露不悦。


    消息没有就算了。


    好友申请也不知道来一个?!


    被拉黑就不努力了?


    满足她亲近他的私欲一次,她就不知道主动进攻了,真是不能惯着。


    秦砚北手指悬在手机屏上,冷着脸把云织的微信号输入一遍删掉,再重新输入,烦了就扔一边,把去见外人之前整齐放在车里的纱布找出来,一圈一圈又模仿早上的丑样子重新缠回去。


    啧。


    明明多看了好几遍,还拍了照,怎么就复原不了。


    云织爱唠叨又麻烦,还动不动就哭,如果看见他把纱布拆了,又要替他着急。


    太子爷表情更沉,车里的气温无形中往下落,司机一声都没敢吭,绷着神经把车停在南山院C9车库,整栋房子的窗口却一片漆黑,不像有人在。


    秦砚北动作缓缓凝住。


    ……没来?


    怎么,隔了一天才知道害怕他,后悔了?


    秦砚北攥着纱布,团成死结,颊边线条暗暗收紧,下颌线清瘦凌厉,他兀自笑了笑,掩住眼里起伏的波澜,面色阴沉地推门下车。


    刚到门口就收到南山院管家发来的通知信息:“秦先生打扰了,今天傍晚云小姐往C9栋运送了一车货物,体积很大,据她报备是植物,她应该得到了您的同意,但出于安全考虑,我们还是需要正式知会您。”


    秦砚北停下。


    ……植物?


    她来了?!


    笔直双腿当场就不想走了,秦砚北拉过备用的轮椅,不嫌麻烦地转动进了家门,但目之所及确实漆黑一片,没有她的痕迹。


    她到哪都喜欢开灯,没有亮就似乎活不了,不像他,习惯待在夜色里。


    秦砚北在客厅中央往上看,都是暗的,眼尾隐约捕捉到对面窗外的一点亮度。


    他控制轮椅靠近,隔着一楼背侧的落地窗,看见后院那个已经荒废两年的玻璃花房里,竟然有光。


    那间花房,曾经被他种满植物,凡是跟他妄想的梦里相近的,都被他找回来,鬼迷心窍地想要种活养大,维持着那个岌岌可危的,可笑的幻想,用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去实现。


    可最终都是枯死。


    没有什么能在他存活的这个世界里生长。


    秦砚北握着轮椅扶手,从C9后门出去,慢慢靠近那个足有五六百天没踏足过的地方,他昨晚才从楼上看过,当然知道里面的情形,一片破败的枯草,猫狗都懒得来。


    但等他真正见到了这个晚上的玻璃温室,一切正常推进着的节奏,这个方寸天地里该有的颓唐和寂静,都好像在某一刻被按下了轰鸣启动的旋钮,火树银花地爆裂开。


    温室里大片的死亡中间,土被仔细翻新过,立着一棵开花的树。


    树很高,几乎要顶到玻璃上沿,云织仰头站在下面,脸色有些涨红,双手尽力推着它,要让它完美直立,他的轮椅声打搅到她,她撑着树干回过头,在灯光里朝他笑:“秦先生。”


    秦砚北说不出原因,忽然极度不满。


    她为什么在别人面前张口闭口“砚砚”,但面对他的时候,只有一句疏离客套的秦先生,他从来没这么厌恶过这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


    秦砚北指腹压着扶手上的皮革,碾得麻痒,冷声质问:“你就只会这么叫我?像个来打工的小保姆一样?”


    云织没办法,傲娇大猫的脾气永远不可能摸透,他昨天确实说过,不需要保姆,大概,也不喜欢她放低自己?


    她想了想,试探叫他全名:“秦砚北。”


    秦砚北漠然呵了声,明显不买账,眼神也比刚才更厉,恨不得当场把她削骨剥皮。


    云织怀疑,也许经过昨晚,秦砚北终于肯把她当成平等的朋友了,不再那么居高临下,那也理所当然,应该以朋友的方式称呼。


    于是她扬起眉,秀气的唇角翘高,尝试地轻轻叫了一声:“……砚北?”


    秦砚北微怔。


    云织以为他没听清楚,不禁松开手,往他的方向走近。


    但树下的土还没有彻底踩实,离开她的控制后,树干略微晃动了一下,树冠上那些蓝白色的花就纷纷扬扬落下几片,有一段带着细枝的花苞,轻飘飘挂在云织鬓边的头发上。


    她安静亭然地立在树下,花枝别在她耳边。


    听到轮椅再次靠近的声音,云织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这根枝杈拂下,花瓣很软,在她细白的手指间洋洒掉下来,挂在发梢和裙角上,迎着灯,连成一片柔和的雾。


    她眼睫间有剔透的水光,在这片废墟和生机里专注看他,又叫了一声:“砚北。”


    秦砚北定在几步之外,就那么牢牢盯着她。


    起初他看到花枝在动,裙角在动,她的头发嘴唇双手都在动。


    到最后又意识到,其实什么都没有动。


    是他心动。


    作者有话说:


    太子:我坠入爱河了。


    —


    宝们,因为要上夹子,明天晚上不更,后天晚上十一点多更噢!


    今天也所有评论发红包!


    ——


    感谢在2022-05-04 23:56:25~2022-05-06 02:3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白鹭 58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馒头喵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vermore、开心市民黄小姐、白鹭、是钰不是玉啊!、哈哈一笑、七猫阿、徐晓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猫妈咪 55瓶;我不能没有money 21瓶;槐序 11瓶;槿栀 10瓶;最甜小橘 8瓶;青木梨、油炸爆米花、纯纯cuncun、蜗蜗、空想、44912858 5瓶;月亮發酵成酸奶· 3瓶;听风、27184165 2瓶;毓瑾硫年、缘缘不圆、45454255455、lll、四七天才毽球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云织客客气气叫“秦先生”习惯了, 突然改口比以前亲昵,难免有种忤逆天威的违和感,尤其她第二次喊完“砚北”之后,太子爷许久都没言语, 就那么夹枪带棒似的直勾勾注视她。


    ……更不安了。


    他好像随时准备把她推出去正法。


    云织怀疑自己会错了秦砚北的意, 这么叫是冒犯到他, 抱歉地解释:“你要是听不惯,不然我就像别人那样叫你秦总。”


    她下定决心,想把秦砚北的情绪照顾好,尽量不要让他再落到昨晚那种难熬的境地里, 当然不能因为一个称呼惹他不高兴。


    虽然她现在不敢确定秦砚北究竟是什么病,但她以前有段时间的情况跟他有点类似, 多少能明白他发作的感受,而且像这类的心理或者精神问题, 基本上爆发一次, 病情就会加重一次。


    她想让他稳定下来。


    等到秦砚北的腿伤恢复,能正常脱离轮椅走路, 内里这个要命的病也可以控制好, 那她就算报恩完成,可以放心走了, 不用再每天来这个跟她两个世界的奢侈别墅里报道。


    这么一想,真的是迫在眉睫。


    云织列了简要的救援计划。


    之所以在救他的第一步就急着找唐遥买来这棵开花的树,是因为在她看来,玻璃温室可能是秦砚北病里一个特殊的“锚”,不然他不会那么痛苦还惦记着。


    无论他到底有没有自杀倾向, 至少等下一次他靠在窗边往温室看的时候, 目之所及的就不再是一片让人精神灰败的枯枝烂叶, 而是死相里重新立起来的生机。


    云织还是没听到秦砚北出声,如履薄冰地叫他:“秦总?”


    温室里很热,她已经在出汗,脸和手都发烫,估计红了。


    太子爷不热吗,怎么还心不在焉。


    秦砚北微微酸涩的眼帘终于震颤一下,本能地闭了闭,压住胸腔里陌生的汹涌,像分不清从哪冒出来的海啸,反复撞击骨骼,疼且涩,又不能声张的感觉到甜。


    他敛着唇,心里在被一寸寸侵蚀,表面上略显不悦地蹙眉:“你又不是下属,叫什么秦总。”


    云织费解了,那他是想怎样。


    秦砚北停顿片刻,见云织不仅不上道,连脸和脖颈都涨红了一片,难为情得不敢直视他,“砚砚”这种羞耻肉麻的叫法八成是听不见了。


    啧。


    怎么脸皮这么薄。


    有心思哄他,这么大动干戈地撩拨他,结果叫个昵称就害羞。


    行了,看她脸红还挺讨喜,“砚北”也勉为其难,暂时先凑合听着,放她一马。


    秦砚北抓着轮椅扶手的指尖已然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嘴上还四平八稳说:“……也就砚北还顺耳一点。”


    云织失笑,原来他爱听,于是顺着他点头:“那砚北,我还想跟你商量,今天时间来不及了,就只种了一棵树,等明天我能不能在旁边多种点蔬菜水果?”


    秦砚北意味深长看她,她还真是不走寻常路,没打算种玫瑰蔷薇那种没用的东西来招他,净搞这些能吸引他注意的。


    他低低“嗯”了声,嗓子有些难言的哑。


    他会动心,还不都是因为她玩的花样太多,攻势太猛。


    一心只想高效利用土地的云织还怕太子爷嫌弃,没想到他这么顺利答应,大喜过望,顺口夸了句“砚北你太好了吧”,然后抓紧时间转身回去又踩了踩土,把树扶正压实,紧着跑了几步到轮椅旁边推他。


    秦砚北知道自己耳朵的颜色不对,想避开她视线,别让她靠这么近。


    云织却不小心把衣袖上粘的花瓣给带到了秦砚北发梢上,自然而然地俯身靠近他,伸手替他去摘,她手指温热柔软,不经意从他耳骨上一路擦过。


    极短的动作,甚至不足一秒,但足够激起那片皮肤隐忍躁动的战栗。


    秦砚北藏在阴影里的喉结上下起伏,想斥责云织没有边界感,就会这种暗戳戳的招惹,话到嘴边发现她手已经离开了,又说不出口,甚至有些莫名的不满,怎么,就摸这一下?确定完事了?!


    云织站着,他坐着,她的角度完全没发现太子爷有什么异常,推着他往客厅走的路上,顺便跟他提了一句:“今天太晚,我就不回宿舍了,在你这里借住。”


    太子爷发作后的几天应该都算危险期,她要是不住下,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深夜发疯,万一出事怎么办,何况她又不是第一次住了,这么大房子互不影响,没什么可矫情的。


    可秦砚北不能平静。


    还在灼烧的耳廓因为她这么一句话继续升温,热得人心烦气躁。


    干什么,跟她见面这么一会儿,对他心理攻略,言语挑逗,动作撩拨,现在就直接要求登堂入室!


    以前的留下住或许只是试探,但经过昨晚……抱着睡了一夜,还给她咬出那么多痕迹以后,今天的留下住,还能是单纯没绮念的?!


    这女人该表白的时候没胆子,做越界的事倒是很熟练。


    他那么对她,是因为病。


    她这么想亲近,就只能是因为爱。


    秦砚北匀长的五指松了又紧,等云织把他推进客厅,又回到相对密闭的室内,她身上的暖意和绵和气息就更清晰地环伺。


    看,她又对他蓄势待发了。


    秦砚北合眼摇了下头,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动摇,做不到冷眼拒绝引诱。


    至于秦震那边,以云织对他的感情程度,不可能真心去做什么间谍,难言之隐那些,他没打算逼她说,还不如直接叫人查,何况他也很想看看她在心有愧疚的情况下,会怎么拼命对他示爱,表达她的诚意。


    秦砚北低声说:“你的心思我清楚,看在你执着的份儿上,可以考虑给你一个——”


    “恋爱试用期”这种词未免也太矫情了。


    前面俩字太子爷实在说不出口。


    最后精简成:“——试用期。”


    云织一顿。


    秦砚北说,她报恩的执着他看到了,深受感动,所以决定给她试用期。


    云织欣慰,好歹这段时间没白坚持,昨晚也没白被他咬,她弯下腰表示谢意,在他耳边笑着,气息不自觉拂过他敏感绷起的神经,轻快答应:“好,我会争取转正的。”


    说完担心自己用词和语气不够诚恳,回报不了太子爷的信任,她又好心加上了一句:“砚北,你放心。”


    秦砚北几乎恼羞成怒。


    她怎么这么直白!什么时候能懂得含蓄点!-


    云织猜测秦砚北今天胃口不会好,在外面估计也没吃什么东西,干脆不和他商量,把他推到楼上后,就去厨房简单做了份晚饭,切菜期间心系他的状态,一时没留意,刀在指节上割了个小口子。


    她清洗干净找了创可贴贴上,没当回事,上去给太子爷送餐,只是不知怎么本来表情还算平和的秦砚北,瞥了她一眼之后,脸色当场就冷下来。


    云织不明所以,把餐盘往他面前推推,某一瞬间错觉自己是在饲养一只全球稀有限量版的名贵大猫,挑三拣四眼高于顶,但实际上也会偶尔想要被人撸毛。


    她轻声说:“你尝尝。”


    秦砚北拿筷子拨了两下,面色不虞地吃一口睨她一下,吃完小半碗之后好像忍无可忍,拧眉说:“家里是没有保姆吗?你总进厨房做什么菜?”


    云织愣了愣:“郑阿姨不在……”


    “不在就不吃,我也没要求你做过,”他余光在她那块创可贴上再次经过,上面隐约透出晕开的一小片血,语气不禁更沉,“……不好吃,还总爱表现。”


    云织觉得翻译过来就是,人菜瘾大。


    她有点懊恼,怀疑是自己跟太子爷口味差太多,她觉得还挺好的,没想到对他来说难以下咽了。


    不过这么看,他倒是精神不错,还有心思挑剔,今晚应该没什么危险,她能回房间去睡觉了。


    云织乖乖站起来,把剩下的饭菜直接端走,太子爷意犹未尽的眼神藏得很深,没让她看出端倪。


    她整理好厨房,自己主动换了一间离秦砚北近的卧室,方便晚上能听见他的异常,等关上门放松下来,她才意识到种棵树有多耗费体力,十点多就已经筋疲力尽。


    云织早早上床,把手机压在枕下,很快卷着被子睡着。


    十二点左右,她微信突然震动,但隔着厚软羽绒枕,强度被严重降低,唐遥急到暴跳的狂轰滥炸没能把她叫醒,中间夹杂的两条好友申请自然也被忽略掉。


    相隔两个房间的主卧里,秦砚北头发微乱,皱眉靠在窗边,楼下温室里的灯还亮着,那棵树鲜活招展,他把两个手机翻来覆去记不清摆弄了多少遍,热得烫手。


    云织到底什么意思,特意留下来……不是想跟昨晚一样过来睡?!


    还是说因为嫌她做菜难吃就闹上脾气了。


    秦砚北冷着脸色,又看了一遍特助的微信号,上次他把她拉黑删除,现在想重新加回来,她就装没看见,不闻不问。


    他干脆换了号,拿自己在用的微信去加她,还特意在好友申请里写明了身份。


    这次够分量了吧。


    结果居然一样石沉大海。


    试恋爱的第一晚,太子爷彻夜失眠。


    他每一次给云织发去好友申请,都会把“备注”那里的名字改一遍。


    从“心机小织女”,到“欲拒还迎小织女”,再到“你烦不烦,有完没完”。


    最后凌晨时,手机屏的冷光照亮他苍白冷峻的五官,映着漆黑眼底翻涌的波纹,他一脸忍耐用尽,要把她生吞的阴戾,手指却动了动,慢慢给她换成了新的昵称。


    “小阿织。”


    作者有话说:


    太子:恋爱不是甜的吗?怎么我的这样?


    太子:不能一起睡的晚上就是一盘散沙,不用风吹,加几次微信就散了▽皿▽-


    感谢在2022-05-06 02:36:18~2022-05-08 01:0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馒头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725936 2个;七猫阿、哈哈一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826507 27瓶;48531900 22瓶;湘慈、翾夜小可爱、丹砂、逆水行舟、阿妍 10瓶;54106916、lzy113 5瓶;时间路人 3瓶;最甜小橘、听风、若许 2瓶;老火柴、毓瑾硫年、lll、很怪奥~、27184165、椰子糖蛋糕、小熊春日绘本、小岛、尛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电话铃声比微信震动的强度大得多, 云织睡得再沉也被叫醒,她睁眼看到窗外已经有了亮色,估计是早上六点多,也差不多到了该起床的时候。


    她从枕下摸出手机, 看见是唐遥的电话, 而通知栏里的微信图标鲜明, 她在接起来之前,手快地往下一划,意外看到大几十条消息提醒。


    刚一接通,唐遥就气都不换地说:“织织, 我估计你昨天微信不回就是早睡了,能睡这么熟八成是身体哪不舒服, 我才忍着没给你打电话,不然我半夜就喊你起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一晚上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你先调整好情绪, 去看一眼我给你发的照片, 不管看见什么都稳住了别生气,我昨天看见的第一时间就尽量把这事压下去了, 传播范围应该不会很大。”


    云织听她语气, 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点进唐遥的微信对话框里翻了翻, 手指定格到她最早发的一张图上。


    看起来应该是视频的截图,画面里她裹着长浴巾坐在宿舍椅子上,镜头从斜后方拍到她的背影,虽然她身体被椅背挡住大部分,但因为头发高高盘着, 侧脸脖颈, 肩膀蝴蝶骨和微凹的脊柱线, 都赫然在目。


    是她昨天回宿舍洗完澡的情景。


    云织高悬的心瞬间被揪紧,一目十行往下看,越过好几条将近六十秒的语音,直接跳到下面唐遥知道她睡着,特意发来的文字上。


    ——“这就是咱们宿舍,我没眼花看错吧!”


    ——“上次去酒吧找秦砚北,下楼来接咱们的那个男生你还记得不,图就是他给我发的!”


    ——“他有那种圈里玩咖的群,那些人平常喜欢找些网红女明星什么的谈快餐恋爱,昨天群里头突然有人甩了几张截图出来,除了这张,还有你洗澡之前的,那男生上回见面对你印象深,记得你长什么样子,所以一看见就马上转给我了,问我是不是你。”


    ——“我一看简直炸了,这不是你还能是谁!就算露的不多,浴巾裹得很严实,后背那里露出来的程度差不多就是夏天穿抹胸裙,进浴室前也穿的不少,吊带是运动的,冬天打底裤偏厚偏长这都很安全,但是!”


    ——“但是这是在私密的宿舍!一个女生洗澡前后!跟穿得多少根本无关!妥妥的恶心偷拍!如果万一你不小心浴巾松了,或者只穿着内衣,现在会是什么状况!”


    ——“织织你看清楚,这个角度的镜头,是不是夏露的床位!你昨天回宿舍的时候,她在吧?!”


    后面还有很多,云织看不下去了,回去洗澡的全过程她还历历在目,当时夏露正坐在自己位置上开电脑看课件的样子,跟她说话的表情,以及她听到的奇怪笑声,都一股脑回到眼前。


    这个视角,刚好就是夏露笔记本上面自带的摄像头。


    拍她的时候,夏露应该还专门躲开了,只把她框进去。


    云织发凉的手心压住额头,回忆说:“夏露在宿舍,电脑开着,我当时以为她在画图。”


    唐遥在听筒里气得爆了句粗口,深吸口气:“我这一晚上找人把来龙去脉弄基本明白了,那个玩咖群里,有几个人闲得无聊搞了一个什么营销团队,打的旗号是专门扶持那些人气不够,急需流量的网红主播。”


    “要是长相一般的,就随便敷衍点营销手段,遇上漂亮的,就以指导为名开专门一对一的直播撩人家,夏露掉粉掉得快疯了,听说最近还特缺钱,就找上他们,开了这种小范围的直播让他们面试。”


    “夏露床位跟你斜对着,你桌角不是放着一张去年参加学校活动的照片吗,巨纯巨漂亮,看一对一直播那人当时就通过夏露镜头瞧见了,一眼盯上你。”


    “他们那种大渣男,嘴都是抹过蜜的,三五句话把夏露夸得天花乱坠,夏露估计都开心死了,他就趁机说什么网红千篇一律,得搞特殊的吸引眼球才行,比如室友洗澡换衣服不小心入镜之类的,肯定搞笑。”


    “夏露就他妈又坏又没脑子,为了自己能红什么都干得出来,正好当时你回宿舍,她当然不会放过机会,直接就把直播界面最小化,装成学习的样儿,不声不响把你框到镜头里给那人播过去了!幸亏你穿得还算严实!”


    云织抓着被子,柔滑布料被攥出微湿的褶皱,眼睛垂低看不清情绪。


    唐遥气急败坏地提高音量:“我早就说过,你这种校园文白月光的长相,在那些见惯妖艳贱货的公子哥儿眼里就是天菜,待宰小肥羊!”


    “那人自己看完直播,晚上就把截图发群里,说遇上了清纯女神之类的,如果真是当成女明星那种议论议论我还不至于这么生气——”


    云织指尖硌得发红,干涩问:“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


    唐遥这时候稍微冷静下来,认真说:“其中一张图被人放大了,能看出你脖子侧面有一小片充血的红印,像……吻痕,怎么可能啊!但那帮人就一口咬定,说什么装清纯,不知道跟人玩得多开这种鬼话,越来越难听。”


    她反复深呼吸才能把话讲完:“然后就有人闲的蛋疼,跳出来说他住南山院旁边的别墅区,半夜开车经过,在南山院大门口见过你,说你一个人打车,都没人送,还想过去搭讪来着。”


    “你可以想象接下来是什么风向,”唐遥用力咬字,“校花深夜出入南山院,还没有配车,明显不是正常住户,就被断定成主动送上门的龌龊关系,我不想复述那些话,我怕血管爆了!”


    云织记得,秦砚北发烧的那天,她确实很晚离开南山院,没打到车又折返回去了,她从来没设想过,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也能成为泼脏水的谈资和佐证。


    她正常上课生活,正常报答恩人,没有过歪念,以往宿舍有什么不习惯的事都尽量忍了,不会跟人起冲突。


    夏露整天开直播,她就自己多注意隐私,另一个舍友蒋月爱用她的颜料,她猜她可能经济条件受限制,一般也不会说什么,就当送给她。


    在这样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下,她竟然得到了这种结果。


    只是这一天,以为夏露在学习的情况下,她在宿舍没那么严谨地保护自己,就被堂而皇之直播给陌生人,拿出去被随便编排污蔑。


    如果夏露当时直接在平台上开了面对所有人的那种大型直播,她会不会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各路网友当成话柄了?


    云织点开夏露的微信,输入几行字又都删掉,手指不太稳,误点进她的朋友圈,看到她半夜更新的一条:“可能GET了流量密码”。


    云织跟唐遥说:“我回宿舍,当面问问她。”


    唐遥马上答:“我陪你去!你现在在哪,我开车接你。”


    云织知道唐遥在新建的度假村里,跟南山院两个方向,来回折腾太远:“不用,我自己坐车回去,宿舍见。”


    挂断电话,云织最快速度打理自己,她洗完脸站在浴室镜子前,侧过头,有短暂的怔愣。


    她头发长,总是散开的,之前是真的没有太注意自己身上被秦砚北留下的痕迹,左边颈侧有他吮咬出来的充血红印,右边耳廓上,还有一个浅淡没退干净的牙印。


    要是直播拍到了她右边,更不知道会被怎么编排。


    云织伸手揉了揉,还有些轻微的痒和疼,她抿着唇有点委屈,随即就把这种和秦砚北有关的委屈又压下去。


    他病重的时候才这么发泄,她当时为了安抚住他,没太挣扎,等于是默许了,怪谁也不能怪到恩人头上。


    何况就算是她有了男朋友,真的出现吻痕,又怎样呢?就不清白了?就活该被不相干的人评头论足和污蔑吗?


    哪来的道理。


    云织对着镜子控制好表情,不想对秦砚北露出任何负面情绪,她快步走出卧室,到秦砚北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如果他醒着,肯定能听到。


    秦砚北不止醒着,是一夜没睡,他坐在跟主卧连通的书房电脑前,屏幕上的设计图放大到机翼尾端细节,几项微小数据联动,在他手指不断轻触的调整下闪着幽冷蓝光做出改变,构建的模型也随之优化。


    敲门声响起,他抬了抬眼,眸底有一点微不可查的血丝,在冷光映照下,显得不近人情。


    这么一张冷峻淡漠的脸,收紧的唇边却终于翘了一点弧线。


    呵。


    端了一晚上,现在知道过来了?


    秦砚北没说话,视线回到屏幕上,等着云织继续敲,以她的本事,撒娇无赖的手段应该也不少,正好拿出来用用。


    然而敲门声就停了,几分钟过去都没再响起,太子爷嘴角那道难得出现的弧冷冷压下去,盯着紧闭的房门,亲眼看见有一张纸条从底下门缝塞进来,随即云织的脚步声远离,很快就从楼梯上消失。


    秦砚北皱眉站起来,走到门口俯身拾起,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一句话:“砚北,我学校有急事,先回去,已经联系郑阿姨早到给你准备早餐,有需要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后面又把她的号码仔细写了一遍。


    秦砚北好不容易咽下去的烦躁又隐隐上升,他指节蜷起,把纸条在掌心里攥皱,想直接扔垃圾桶,松手之前又收回来,轻飘飘按到桌上。


    这作风不太像她。


    学校一大早能有什么急事,让她舍得放弃一起吃早餐的时间,而且到现在居然都没把微信加回来。


    说她做饭难吃,她就这么生气?


    刚预备役恋爱而已,就想反过来让他哄了?!


    她以为她是谁。


    秦砚北冷淡地垂低眼帘,漫不经心嫌弃她未免太高看自己的分量,却紧接着就拿起手机,拨了助理电话,让他去问青大那边有什么异常,助理正连声应着,程决的微信就突然发过来。


    他本来没打算看,但一晃而过的缩略内容里,出现了云织两个字。


    秦砚北点开,程决的文字自带语气:“砚北,我这赶巧知道了一件事,想着你或许有兴趣,就赶紧来和你说一声,那个天仙,就是云织,昨天在宿舍好像是被舍友给偷拍直播了,直播对象就一个人,是赵家那个赵子辰,平常就爱跟网红明星不清不楚的,绯闻热搜都上过好几回,种马一样。”


    “本来这事影响不大,但赵子辰太贱,把云织的截图发他们那个破群里了,加上云织不知道是让啥虫子给咬了,脖子有红痕,还跟南山院有牵扯,现在就传得特难听,连我不跟他们混一块儿的都听说了,我怕继续这么发展下去,可能要传到她学校里,影响不好。”


    狗屁虫子。


    秦砚北面色不善问:“什么截图。”


    程决:“……洗澡前,洗澡后,不过除了肩颈什么都没露!真的没!就是这事本身很恶心人。”


    程决:“害,说到底,没钱没势的漂亮姑娘,总是容易出这种事,也是无奈。”


    秦砚北半合的眼睫底下,那些清冷锋利的光骤然冻结成冰棱。


    行政特助的电话这时候例行打过来,毕恭毕敬说:“秦总,司机已经到您楼下,八点半是设计部和工程师那边的早会,等您核图批现阶段的意见,九点半——”


    秦砚北目光扫过时间,指尖在桌面上敲击两下,冷声说:“通知那边,会推迟两个小时,现在整理今天上午待开的拍卖会,有油画的都列出来,给我腾出拍品位置,另外,联系南山院的销售部,把待售户型汇总拿过来。”


    他面无表情换衣服下楼,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正好束紧领带,郑阿姨在厨房里急匆匆迎出来,见他要走,忙问:“不吃早饭吗?”


    秦砚北看了一眼,有水晶虾饺,前几次见云织多吃了几个,他顿了顿:“没空,打包一份。”


    郑阿姨手脚利落,马上准备餐盒装得整齐精致,心里暗暗犯嘀咕,太子爷平常不吃就不吃,哪里会打包带走,这倒破天荒了。


    云织出了C9只能走路,到大门外才能叫车,C9又在整个南山院最深,步行再快也要花不少时间。


    冬天风大,吹起路边浮着的积雪,白花花掺进她头发里。


    她忘记戴围巾,抓着领口低头赶路,后面靠近的车声引擎厚重,存在感极强地停在她旁边,车窗降下,太子爷冷淡寡情的脸屈尊露出来,睨着她冻红的鼻尖:“还愣着干什么,等我去请你?上来。”


    云织看了看到大门口的距离,听话地选择上车,秦砚北视线始终钩在她脸上,等她潋滟的眼睛望过来,他也没回避,把保温盒随手递过去:“吃了。”


    沉甸甸的盒子突然砸进怀里,云织下意识接住,拧开盖子,里面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秦砚北转向窗外,表现得不甚在意:“做多了,剩下浪费。”


    车穿过凛冬早晨的寒雾,平稳驶出南山院大门,方向直奔青大,云织垂着脑袋,长发掉落下来两缕,黏在唇边。


    她脸颊边有点鼓,含着一个小巧的虾饺,一时没空去管,胃里填进东西的温暖和食物本身蒸腾的热流,把她眼尾熏得微微染红。


    秦砚北余光看她,手指在身侧蜷了几下,最终满脸不耐烦地“啧”了声,抬臂伸过去,快速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皮肤经过她耳朵上滑腻的软骨,自带火星一样,灼着指腹。


    云织饿了,吃的有点急,一个还没咽好,另一个又放进去,转头惊讶看他的时候,两边脸颊都圆润地隆起来,唇上水光潮湿。


    秦砚北喉咙间泛起不可言喻的干痒,喉结沉默地缓缓滑动,他盯了她两眼,手掌扣住她后脑,把她转回去,往餐盒里压了压,问她:“你卖了几百万的画,用的是本名?”


    他昨晚上搜遍全网,就找到几幅学校练习作。


    云织摇头:“是笔名,sin。”


    秦砚北眉心拧了拧。


    正弦?还是罪行?


    云织又解释:“不是一副画几百万,我还没有那么红,进拍卖会的话,最高卖到过五十万,钱都是我攒的。”


    秦砚北没接话,朝她伸出手:“身份证带了吗,给我。”


    云织不理解。


    秦砚北淡淡看她:“我跟你要什么,还需要给理由?”


    云织一想也是,太子爷做事有谁能置喙,再说拿她身份证能做什么,无非就是给她留个档,免得她报恩期间做出什么违反乱纪的事。


    等车接近青大校门,云织的神色渐渐转冷,她不想秦砚北的车靠学校太近,这么扎眼,难说又会被怎么编排,没必要连累太子爷跟她受这种冤枉。


    她跟他之间只是最清白的报恩关系。


    云织下车前,外面的冷风迎面吹过,在她眼里刮起一片受凉的水纹。


    而她后面,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把她拽回去,已经不清白的秦砚北把一条羊绒围巾绕在她脖子上,松松打了个结一扯,她就不受控制地被拉到他跟前。


    秦砚北瞳色深,睫毛半掩着,犹如不能涉足的漩涡。


    他很低地嗤笑了一声:“看你这点出息,哭什么。”


    云织怔愣,他身上的木质冷调近在咫尺,天生有压迫侵占的意味。


    秦砚北掐了下她脸颊,指腹不轻不重地捏着软肉,略俯下身,冷淡双眼里没有丝毫轻慢,跟她平视。


    “云织,等着看就行了。”


    “我又没说我不哄你。”


    作者有话说:


    太子:我女朋友也能被欺负,呵,真他妈滑天下之大稽(▽皿▽)-


    感谢在2022-05-08 01:04:16~2022-05-09 01:4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babygirl0228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馒头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一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旌戈几 10瓶;鸡腿鸡腿我最爱 6瓶;最甜小橘 3瓶;若许、阿羡 2瓶;禾黍、渐裳、好好好好好好、3189、小白想睡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秦砚北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把云织推下车, 她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只能目送他的车驶离消失在路口,等彻底看不见车影,她才转过身有点失神地往宿舍区走, 脚步偶尔有几下虚浮。


    刚才他说了什么?


    ……哄她?


    “哄”这个字跟秦砚北放在一起太过违和, 相处以来, 都是她心甘情愿在配合他的步调,照顾他的心情,太子爷挑剔傲慢她都已经习惯了,如果硬要说哄, 多半也是她在哄他。


    但在她今天没有心情去关注他的时候,他居然会讲出这样的话。


    等穿过学校里早晨上课的人流, 接近宿舍楼下,云织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 也许秦砚北是以为……她因为他昨晚嫌弃她做饭难吃生气了吗。


    云织失笑了一下, 胸口本来堵着吸满水的海绵,透不过气, 现在却像被他挤出一点, 没那么明显的窒闷了。


    至于让她等着看什么的,应该跟今天的事没关系, 他一不知情,二没必要浪费时间,他能有耐心送她来学校,她已经很感激了。


    云织定了定神,远远看见唐遥在楼门口跟她招手, 她想加快速度跑过去, 刚迈开步包里手机就突然响了, 拿出来看到是另一个舍友蒋月的电话。


    蒋月跟夏露是同班的,上课基本都在一起,这个时间点两个人没课,不出意外的话都在宿舍里,云织直觉蒋月的电话没那么简单,朝唐遥示意了一下,划向接听。


    蒋月说话声音总是偏小,努力听才能听得清,她支支吾吾说:“云织,你上午回宿舍吗?我……想跟你说一声,宿舍水管坏了,你床铺那里都给弄脏,有空的话,你来收拾一下吧。”


    云织唇线合得很紧,如果放在平常她不会多想,但昨天才出了那样的事,今早好好的水管就巧合坏了,有理由让她尽快回去,何况床铺弄脏,她整理的时候身上也必定会沾水,接下来呢?就可以顺理成章再让她去洗个澡吗?


    才一晚上过去,那场直播又是一对一小范围,夏露不会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为了避嫌,还特意让蒋月来找她,等她迈进宿舍,镜头可能就已经提前打开备好,这次说不定会放在更大的大平台上,给无数陌生的眼睛看,用来吸引流量。


    云织不希望把任何人往坏处想,但那些中伤的刀刺在自己身上,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装作不疼。


    她跟以往相同的语气问:“怎么会坏?几点的事?”


    蒋月似乎没想过她问这么详细,卡了几秒,听筒里细细索索几声,像有人给她递了一张纸,她才继续解释:“半个多小时之前吧,不知道什么原因,宿管已经找人来修了,就是宿舍快被淹了,我跟露露忙不过来。”


    云织抬头看向自己熟悉的那扇窗户,冷静说:“好。”


    夏露是想当然,以为她一无所知。


    但她清楚了夏露的心思,现在上去,才能抓住她的现场,到时候不管闹到什么程度,都有确凿的证据可说。


    云织挂断以后,没过几秒钟,一条微信就跳出来,还是蒋月。


    ——“云织,我帮你弄吧,你还是先别回来了。”


    云织手指紧了紧。


    蒋月不敢得罪夏露,当面要听她的话,背地里又来隐晦地阻止她。


    看来她猜得没错,什么水管坏了,就是借口。


    云织跑到唐遥身边,简单跟她叙述了蒋月的意思,唐遥当场撸袖子:“我艹还敢来啊,她缺钱缺疯了?!我看现在咱们不光要抓证据,还应该报警,直接把她摁住送局子!学校层面解决不了这种事,搞不好最后还会劝你息事宁人,她记恨上你,后面就更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她就应该进局子清醒几天!”


    云织没否定,她可以容忍别人的越界和不友好,但不代表对方真逼到眼前,一步步得寸进尺,她还能随便让人欺负。


    她眼睫颤了颤,轻声说:“我先进去,你留在宿舍外面,等我确定她真的在直播,就马上叫你,你帮我报警。”


    唐遥拍拍她,刚想认可她想得周全,不要发生万一推测错误的可能性,云织身后一道颀长影子就淡淡压下来,年轻的男声低低说:“不用担心,我已经报警了,现在陪你一块儿上去,就算推测有错,警察那边也有我来解决,别怕。”


    云织猝然被人靠近,不自在地扭过身,回头之前就意识到了是谁,礼貌地后退一步跟他拉开一点距离。


    江时一背对阳光站着,眉眼清隽,不等她说什么,他先道歉:“对不起织织,我跟那些人不是一个圈子的,联系很少,今天早上才辗转听说你的事,不然我昨天就——”


    他摇了摇头,没继续往下说,专注看她:“至少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替你报警,校方也我来沟通,后面的麻烦你不用管。”


    唐遥还有空吹了声调笑的口哨:“江学长来雪中送炭了。”


    江时一露出少许苦笑,拍拍云织的肩膀:“这次别拒绝我,警是我报的,如果你连我上去看看都不允许,那我没办法收场了,是不是。”


    云织指甲压着手心:“学长,现在还不到九点,宿舍楼里还有女生没起床,万一撞见男生进来不太好,阿姨也不会同意,谢谢你帮我,如果你愿意,就在楼下等等消息吧。”


    她没再跟他多说,果断拉着唐遥上楼,后面隐隐传来男生追上来的脚步,他不知道跟宿舍阿姨说了什么,竟然顺利被放行。


    唐遥拽着她感慨:“江学长对你还真执着,他这多好啊,关键时候赶着来帮你解决问题,真不考虑考虑?”


    云织沉默,咬着嘴唇快步往三楼走,途中遇到隔壁住的其他女生,本来应该正常打招呼,但今天却反常,对方几个人只是跟她有些尴尬的讪笑,紧跑两步超过她们,就迫不及待地互相窃窃私语,或多或少的尾音往外溢。


    ——“是不是真的,院花也堕落了啊?”


    ——“我哥那些富二代朋友在群里传的,还能假吗,人家都什么身家的,平白编排一个学生干什么,她出入南山院哎,开玩笑,南山院什么价,连那些二代轻易都沾不起好吧。”


    唐遥上去就要骂,云织一把拉住。


    现在没时间计较这些。


    只是她最不想发生的局面还是发生了,直播是导火索,接下来那些龌龊言论就可能会在同学间乱传。


    她是个普通的在校大学生,即使笔名在圈里有名气,被那些营销号和自媒体夸成所谓的天才油画少女,系里会拿她的画单独开课来讲,但她两个身份一直分得很开,画风也特意做出差别,学校里没几个人知道sin是她。


    哪怕现在她公开了,也不能代表什么,sin的画再卖座,也是六位数的档位,远远不够让她们觉得,她不需要依靠外表和人设,去把自己出卖给任何肯花钱的异性。


    南山院那样的地方,跟她更不可能有关联,即使现在她现在扯住对方,大声解释她是去报恩的,最大的可能性,也是引来更多谈资,认定她以此为借口,想趁机攀上那里的高枝。


    尤其……如果秦砚北的身份再被有心人扒出来,会给他带去各种麻烦。


    她不能连累他,甚至最近这段时间,她都不方便再去找他了。


    明明她没做错任何事。


    明明是夏露没有底线,偷拍她直播,现在却仿佛被隐去,是她独自承担这些结果。


    云织胸腔里胀得酸涩。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罪魁祸首解决掉。


    她让唐遥留在走廊里,按住宿舍门把手,调整好心跳的频率,稳定把门推开。


    宿舍里一片狼藉,到处是残留的水,四张床都有波及,属她的情况最重,桌椅不知道怎么还溅上了脏污的泥点,要是动手去收拾,身上肯定都会沾到,洗澡是必然的。


    蒋月一看见她,腾的站起来,眼里露出着急:“云织,你,你真回来了啊。”


    她不知所措,余光一直偷瞄着夏露,希望能暗示给云织。


    夏露在宿舍里穿着热裤和工字背心,正在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前晃,以摄像头能拍到的角度,取景框里应该是露出来的一截细腰,或许背心紧紧包裹的胸口也能入镜。


    她听到动静,看似不经意地往旁边一让,空出位置,手隐晦地拨了拨电脑,让它稍微转动方向,对着云织。


    夏露朝她笑着,一反常态的热情:“回来啦,看我们俩已经成落汤鸡了,你快管管你的床。”


    她等着云织脱掉外套,穿里面那条比较贴身的裙子在床铺爬上爬下,如果再被弄湿……


    反正她又没拍她不穿衣服。


    说不定还是在帮她走红,等真红了有进账,她应该感谢她分她一半,这样赚钱,总比夜不归宿被人玩强吧。


    云织笔直盯着夏露,直到她感觉到不对劲,略感心虚地问了句“干嘛”。


    云织忽然快步上前,趁夏露没准备,直接把她从电脑前面拉开,一把压下屏幕,掌心遮住摄像头的位置,随即鼠标点开底下最小化的某个页面,页面中央的画面因为被遮挡而一片黑,旁边内容相近的评论正嗡嗡滚动。


    “怎么回事,黑屏了?!”


    “别挡镜头啊干啥呢!”


    “我艹刚看见美女过来就没了,博主诚不欺我,确实仙,不是说今天发水还有可能会湿身吗,在哪呢?!”


    是公开的直播平台,目前显示观看人数过万。


    夏露脸色大变,手上力气很重,去扯云织,想把电脑关了。


    云织圆而微翘的双眼冷冷看她,事先打开的手机摄像头把现场证据迅速记录下来,立即回头叫唐遥,唐遥还没等应声,门就被“砰砰”敲响两声,接着推开,两个穿制服的民警进来,严肃低呵:“干什么呢!”


    唐遥急得正要进来,已经上楼的江时一比她更快,手握住门框,代替云织解释:“你好,这里情况——”


    民警抬手打断,公事公办问:“你是报案人?”


    江时一点头。


    民警又问:“姓秦?”


    江时一原本要回应的话音硬生生咽下去,不太确定地皱眉:“……秦?不好意思,我姓江,是我报案的,这里有人侵犯舍友隐私,利用对方直播赚钱。”


    民警说:“你姓江啊,报晚了,同一件事有人比你早,我们就正好一拨人过来,以首报为主。”


    江时一压在门边的手指向内收,指甲泛出不正常的深红,诧异看向云织,云织也听到了“秦”字,不能置信的跟民警对视两秒,轻声问:“秦……先生?”


    民警“嗯”了声,认可了对方的性别,看了一圈就明白现场怎么回事,把夏露电脑扣住带走,同行的另一个人上前制住夏露。


    动静闹大,旁边几个宿舍的学生都跑过来围观,踮着脚往里看,之前楼梯上意味深长的议论就传播更开,里里外外无数眼睛试探又审视地盯着云织看。


    好像在更大的八卦面前,舍友偷拍都可以放在其次,院花的不雅绯闻才是有热度的重点,期间有女生态度端正地试着扭转过几次,很快又被淹没。


    夏露吓得面无人色,眼看着要被民警带回局里问询,一旦这幅惨状从楼上下去,她再也别想抬头做人。


    夏露哭出来,扭头瞪向云织,歇斯底里说:“你至于吗!我是偷着直播你了!那又怎么了?!哪就伤害到你了!”


    “云织,你有必要这么清高?!你看见刚才直播人数没,还在飞涨,你要是配合,我就能带你一起红!你不缺钱吗?你不缺会去傍富豪?!”


    这一声喊出来,宿舍里外瞬间噤声。


    唐遥在门外挤不进来,爆了句粗口,江时一沉着脸上前:“你污蔑够了吗!”


    夏露提高音量:“污蔑?!云织,你当我不知道啊,你最近晚上都不怎么回宿舍住,天天泡在外头,我听说了,你去的可是南山院,要不要我帮你百度一下那的房价多少钱?!你总不会告诉我,你家里在那有房子吧!”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他妈就是个画画的穷学生,跟我一样!”


    走廊里哗然,之前还只是耳语的声音这下也无所顾忌了,纷纷加大,议论着今早在楼里渐渐传开的流言。


    民警斥责几句,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就算后面能以造谣诬陷说事,但眼前却不好管,毕竟也不能把夏露的嘴给堵上。


    云织的呼吸割着喉咙,又涩又疼,情绪起伏太大,她眼窝不自觉有点潮热,尽可能避免暴露秦砚北的身份,要当众说清楚这件事,无论其他人信不信。


    她微哑的第一个字刚说出来,宿舍外就有人分开围观的女生们进来,高跟鞋的声音铿锵。


    女人一身剪裁精良的职业装,胸前别着一枚徽章,云织晃眼看过去觉得有些眼熟,缓了缓才想起来,是从前经手过她几幅画的拍卖会场LOGO,在业内算得上第一梯队的前端,很有权威。


    “不好意思警察同志,只占用一分钟的时间,”女人得体地插话,笑脸温和,“本来想跟云小姐约在外面,但她电话一直没人接,就行不通了,只能冒昧上来一趟。”


    她抽出手提包里的一个文件袋,递向云织:“不是有意打扰,是我们拍卖方有规定,凡是单次成交数额超过八位数的,必须当面来通知,第一时间把相关手续交到当事人的手里。”


    女人说完,打开封口取出几张已经走完流程盖章的单据,含笑说:“虽然环境可能不太合适,但还是照规矩要恭喜sin,半个小时前,三幅画成功拍出了高价,跟以前一样,款会在三个工作日内打到你账上。”


    话音落完,死寂的宿舍里外犹如被敲下暂停,民警在旁边本来是不想等的,这会儿也瞪大眼,看看云织素白纯净的脸,难得好奇地多问了一声:“什么意思?这小姑娘三幅画,卖了上千万?!”


    女人客气地解释:“云小姐是我们熟人了,以前累积就很多,今天是遇到慧眼,上了高价,而且sin在油画圈本身就很有名。”


    走廊里有人端的盆哐当落地,随即像砸破凝固,陡然掀起声浪。


    “啥?!我偶像?!”


    “艹sin是我女神,我他妈——”


    “我昨天还跟人骂过那些人不识货!sin只是缺机会,她的画就应该涨价啊我靠!”


    “云织!”有人哐哐拍门,大声喊,“你真是sin?!sin本来就是富婆好吧!我上个月就听说她商稿天价了!问题是打死我也没想到能天到八位数,我去那可是八位数!”


    江时一嘴唇抿成线,意义不明地注视云织,几次欲言又止,想上前一步把她拉到旁边,没想到外面又有人一边道歉一边挤过来,虽说嘴里说着谦恭的客套话,语气表情却看不出半点亲和,明目张胆透着傲倨。


    “……这么吵,”后进来的中年女人盘发,一脸行内精英的矜持,手里捏着一份装订精致的合同书,“云小姐,我们约好的九点在校门口见面,你怎么迟到,要不是怕误事,我也不会按你留的住址追上来,跟楼下宿管还吵了半天。”


    她把合同书举起:“正式的购房合同已经做好了,你过目就行,房子本身精装的,管家会提前打理好,随时可以入住。”


    而那份硬皮名家书法手写的合同封面上,是龙飞凤舞的“南山院”三个字。


    夏露离得近,最先看清楚,眼角抖动着要睁出血痕,死死瞪着。


    中年女人又往前递了递,云织手腕在不受控制地轻颤,重到抬不起来,唐遥终于得空钻进来,一脸刺激过度的掀了下合同内页,里面购房者信息的部分光明正大袒露出来。


    姓名云织,分毫不差的身份证号,位置是南山院A区的一套三层别墅。


    唐遥完全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跟我爸买南山院的时候,手续都一样的。”


    这一点声音撞击着周围凝结的薄膜,撕破踩碎,涌进此起彼伏的喧嚣。


    现场人人都可以说是普通穷学生,但云织不是,她是画作拍出天价,今天起就会在油画圈内彻底飞升的天才少女。


    谁都可以把南山院当成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只因为年轻女孩在那孤身出入,就被理所当然认为是龌龊的情.事,但云织以二十出头的年级,默不吭声地就拿到了房产。


    她会被包养?出卖自己换名换利?恐怕接下来只会有前仆后继的优质极品往她身边黏。


    夏露破音地喊:“假的吧!云织你疯了,这种谎你也敢说!你从哪雇来的人!”


    两个来正常办公事的女人同时看向民警,配合地拿出相关证件让他核验。


    民警也有点怀疑,干脆负责到底,还真的上了心,依次查验完,又分别打了两方面的官方电话仔细询问,最后确认信息无误。


    随即民警推了推表情狰狞的夏露。


    “我们把人带走回去调查,”他又对云织点点头,“云小姐,你是受害者,晚点我们会有专人负责跟你沟通。”


    云织站在原地,脚腕已经没了知觉,她咽喉像被带刺的藤反复磨着,说不出太完整的话。


    她亲眼看着那些嘲讽怀疑的眼睛,在这几分钟的跌宕里变成崇拜和艳羡,对她生出恶意的阴霾,都成了添给她的光。


    再多口舌,反复的解释澄清,有哪一样能比现在来得更快更彻底,让所有质疑的声音都亲耳听见,云织不用去攀附任何人。


    又有谁能把这些根本不切实际的妄想,在短短一两个小时里就变成现实。


    而最开始,他仅仅只是跟她说。


    “笔名。”


    “身份证给我。”


    唐遥勉强还保有理智,把宿舍门口情绪激动的女生们劝回去,亢奋得脸色发红。


    云织有些头重脚轻,往前走的时候晃了一下,已经看不出半分真实情绪的江时一立即伸手拉住她,动作的时候,他拉高的衣袖再次往上移动,有意无意露出手肘处一小块烧伤留下的疤痕。


    他把手肘的位置在云织眼前划过。


    云织注意到了,眉心拧了一下,但满脑子已经被占满,没多问什么,一步一步往宿舍外面走,出去时跟唐遥说:“遥遥,找人打扫宿舍吧,我有事出去一下。”


    她谢绝江时一,避开他过分亲近的碰触,把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扣在头上,白色毛绒压低,遮住眼睛,迎着风一路朝着校门过去。


    她不知道秦砚北的电话,只能回南山院去等他。


    云织手指一阵冷一阵热,不太灵活,费了点力气才约上了一辆车,她膝盖隐隐僵硬,终于走到青大校门外,却看见路边最显眼的车位上,停着一辆偏中性的酒红色小越野,她见唐遥喜欢过。


    价格,是以所谓天才油画少女的收入,刚好能买得起的档位。


    云织不认识车牌,不了解车型,只是鬼使神差从旁边经过,想去路边等她的网约车。


    但她走过后排的时候,门突然慢悠悠从里面打开,充足的暖意涌出来,冲淡她周围的深冬严寒。


    这辆车对于男人的一双长腿来说实在显得有些逼仄,他西装革履,屈尊坐在里面,指尖不耐烦地轻轻点着座椅,目光扫过来,透着无法无天的狂妄和压迫。


    云织眼睛通红地看他。


    他脸色仍然冰冷,抬起手臂,掌心向下,散淡并拢的手指朝她略招了下。


    “过来,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太子:不好意思,没谈过恋爱,这么哄行么?能不能加上微信了?


    ——


    感谢在2022-05-09 01:49:06~2022-05-10 02:5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馒头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一笑、熊猫妈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画船听雨眠 28瓶;狗男人给爷爬 18瓶;熊猫妈咪 10瓶;阔阔吖、tiffany依0422 3瓶;若许、老火柴 2瓶;四七天才毽球家、太清黛、苏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二合一]


    车的空间比秦砚北常用的那辆小, 云织上去关门后,跟他之间的距离自然而然缩短。


    以前她觉得秦砚北会嫌弃排斥,跟他在同一辆车上的时候都尽量紧靠门坐,现在不得不挨着他, 浅色羽绒服的衣角蹭到了笔挺的西装裤, 随着司机启动行驶, 过减速带微微的颠簸下,发出很轻的沙沙声。


    云织满腔的话想说,到了嘴边又一时不知道先说哪句好,她正视前方, 隔几秒就侧头看一下他,等真的组织好语言, 鼻尖和眼眶生理性的酸意忽然止不住了。


    她这个遇到事就会延迟泪失禁的体质,很多年了也没改好。


    别人泪失禁, 都是现场不能憋泪, 会控制不了的哭,她却很反常, 不管多大的问题, 发生的过程里都能正常应对,但一旦告一段落, 说不准哪一分钟就可能泪腺失控。


    不是她想哭,她也没有软弱,可没办法,虽然自己都很烦,就是约束不了这种麻烦的生理反应。


    云织带着鼻音轻声说:“对不起, 等我五分钟。”


    说完觉得太长了, 又改口:“三分钟。”


    泪意这会儿已经上来了, 她嗓子又哑,在身旁男人听来,软语的腔调里搅满受尽委屈的酸楚可怜,连绵绵气音都在发抖。


    云织快速打了个手势让秦砚北稍等,随后朝着车窗方向侧过身,避开他审度的视线,咬紧嘴唇以免出声,眼泪很快涌出来,滴滴答答坠在腿上。


    她心急,盼着这一场能快点哭完,别耽误她跟秦砚北说话,就想着要不加大点强度,总量不变,应该能缩短点时间。


    云织深吸口气,试着激化自己情绪,泪确实流得更多,她一见有效就更赶进度,脸颊涨红,连带着耳朵颈侧也泛出薄薄一层血色,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哭出了声,她马上捂住嘴咽回去。


    问题是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存在感太强,听到她哭,他明显不适应地动了下身体。


    云织回过头对他表示抱歉,但泪还蒙着一层,视野模糊,看不清他的反应,她只能粉饰太平,习惯性地朝他笑了笑。


    上午阳光从秦砚北那侧的车窗透入,丝缕的金色织成网,落在咬唇流泪的姑娘身上,晃得睫毛间一片碎钻。


    秦砚北不记得自己的手指是什么时候扣紧的,或许从她最开始掉眼泪起,那些欲盖弥彰的掩饰,不敢让他看见的瑟瑟躲避,无依无靠缩在一边闷头去哭,回头面对他又装作镇定的表情,都在无声又有力的,一寸一寸进犯着他不太平和的神经。


    怎么这么爱哭。


    问题他都已经解决了,没让她吃亏,还哄不好?


    刚才去学校那会儿他没在旁边,她这是受了多大委屈。


    秦砚北喉咙到肺腑犹如被粗粝的羽毛来回刮蹭,按捺不住想咳一声,更想做些其他的。


    他忍耐告罄,伸手拽住云织的帽子把她扯过来,抽出张纸抹了抹她沾湿的下巴,几下之后就看见那片皮肤居然被蹭红,跟奶白皮反差明显,简直像在他手里遭了多大的虐待。


    又爱哭,又脆,一碰就红。


    这么麻烦。


    太子爷沉着脸把纸扔一边,没空去找什么更合适的工具,近距离目睹着云织湿漉漉的眼睫,烦躁得直接伸手,用掌心指腹给她擦泪。


    动作看着凶神恶煞,真落到脸上却意外的轻缓。


    他体温偏高,随着反复摩挲又在持续向上走,云织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秦砚北在做什么,脸上被他擦过的地方都在灼灼升温。


    云织下意识呼吸放慢,睫毛混乱地一抖,正好在跟他手指摩擦。


    她紧张得赶紧往后退退,哪敢让太子爷干这种活儿,他这是被眼泪烦到什么程度了,才会放下身段。


    索性这会儿哭得差不多了,云织快速把残余的水迹抹干净,小声清清嗓子,从包里把卖画和南山院的相关手续都拿出来,双手交给他,郑重说:“砚北,我知道是你在帮我,谢——”


    秦砚北手还是湿的,他攥了一下,淡淡睨她:“我不听谢。”


    她什么意思。


    态度怎么变这么快。


    刚才还哭得脆弱无助,勾着他不得不靠近,他才擦那么两下,转头就公事公办了?至于端得这么正经,还要谢他?


    都已经那么爱他了,因为一个恋爱试用期就满心雀跃的,今天他顺手帮她解围,她对他不应该比以前更热切?平常乱摸乱抱妄图索吻,不是都挺能耐的。


    现在又跟他装。


    就爱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成心钓他是吧。


    云织后面的话咽回去,想想是这样,秦砚北主动帮她这么大的忙,不会需要一个简单的谢,在今天的事面前,这句话未免太苍白无力。


    她手里捏的两份天价资料,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更主要的,是套着冰冷外壳的细心照拂。


    从出事以来,她一直害怕牵连到他,他却不动声色对她张开羽翼。


    她有自知之明,很清楚以秦砚北的身份和性格,不可能单纯是为了她才做这么多,探究让他伸手帮忙的主要初衷,应该是为了避免事情进一步闹大,会被有心人捕风捉影地波及到他身上,影响秦家声誉。


    可她受了太子爷天大的庇护就是事实,即使她只是众多因素里最小的那个,也一样对他感激和感动。


    一束强光照下来,她哪怕在黑暗中沾到星点亮度,都会仰望光源,何况这束光,明明白白就是和她切身相关的。


    云织收起那些不够掏心的礼貌客气,直视秦砚北的眼睛说:“我从昨晚知道这件事开始,就很害怕给你添麻烦,想尽快解决好,别让你知情,结果还是传到了你那里,让你因为我费心费时间。”


    她抓紧两个文件袋:“还费钱。”


    买画和买房子的钱她当然会原封不动还回去,但一下动这么大笔的资金,对秦砚北也不可能毫无损失。


    而且太子爷这一轮轰炸下来,她后续将得到的益处根本计算不清。


    秦砚北下颌绷着,表情看不出波澜:“继续说。”


    云织缓缓把头垂低:“你已经帮我很多次了,救命那么大的恩情,我除了来照顾你都没有什么可以回报,这次更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报答你。”


    她简直说不出口:“对不起。”


    越欠越多,恩情越来越大,她却只能说空话。


    秦砚北被她气得微微失笑。


    他想听这些?


    按正常的节奏,以云织无处安放的情感,第一步用眼泪瓦解他的防线已经做完了,效果显著。


    那接下来不是应该趁机扑过来,放开胆子跟他亲近,哭诉心里压的委屈难过,骗取他的心软,解释为什么昨晚没加他微信,再抓住他某一瞬间的壁垒薄弱,顺理成章提出想搬出宿舍,今天就回去收拾行李跟他住进南山院?!


    住C9要是实在难为情,大不了住A区刚买的那栋,好歹离得近,方便她勾引。


    现在倒好,她一本正经,就是不进正题。


    怎么,逼他?


    呵。


    未免可笑了。


    这种事,她难道指望他来推波助澜?!


    秦砚北斟酌着怎么让云织上道,说两句他爱听的,那边云织的电话就响了,来电人唐遥。


    云织估计是学校方面有了反馈,怕误事,不得不在秦砚北愈发没温度的打量里接起来。


    唐遥说:“织织,刚才院里几个领导来过了,放心,夏露证据确凿,学校方面肯定站你这边,现在大家关注的重点在sin上。”


    她顿了一下又继续,有点不认可的气闷。


    “说起来,那会儿你走之后,江学长还无意中提了一句,说sin本来就很红,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跟别人公开,不知道这次是谁背后帮的忙,对你有点直接粗暴了,就不怕学校里有人怀疑拍卖会和南山院都来得太过巧合,背后指点说你被包之类的。”


    “而且……他还担心你从普通学生突然到单幅作品百万级的画手,一下子负担不了这种盛名。”


    车驶入一段必经的地下隧道,刚进入的几秒钟里,车灯还未感应到光线打开,通道里的光也没来得及照到入口,四周短暂的暗下来。


    靠窗坐着的男人面无表情,阴影大片覆盖,蚕食着他冷戾的侧脸,眼底本来蓄积的温度几乎顷刻就消失殆尽。


    云织没有特意去看秦砚北,心平气和说:“在我已经被怀疑成包养的关头谈温和?合适吗?”


    “大家都在歇斯底里,只有我温和地对别人说,偷拍是错的,污蔑是错的,我没做过不道德的事,我是被冤枉的。”


    “然后更多质疑再一层一层堆到我身上,指着鼻子问我,你怎么证明自己是被泼脏水?证明不了,那就是狡辩。”


    “我站在人群中间努力发声,狂风骤雨突然就来了,把那些声音都清扫干净,把我托到了天上,我却要反过来嫌它太激烈吗?”


    “可能嫌它的人本身不是狂风骤雨,当然理解不了它的行事作风,但我能,我非常感激,至于负担不了盛名之类的……”


    云织安安静静笑了一下,语气温柔笃定:“把我托到天上,是靠风帮忙,接下来能不能在天上站住脚,要靠我自己的本事,我还不至于软弱到连尝试都不敢。”


    隧道两侧长亮的灯早就透进车里,缓慢却执着地照亮秦砚北半垂的眼睫,从漆黑睫毛间向里渗入,直到染上微不可查的热度和笑意。


    他余光扫过云织,手指微动,勾了下她散落在他腿边的衣摆。


    偶尔他会觉得,云织像个软绵绵的毛绒小兔,外表天然无害,看似很好摆布欺负,实际她内里自有骨架,撑着这幅乖柔的身体,真要是把她戳狠了,对方也会伤筋动骨。


    唐遥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想的,除了太子爷谁能干这事,我看江学长八成是嫉妒了吧,对了还有件事,院里领导说想给你调换个宿舍,免得你继续住这儿心里不舒服。”


    她不放心问:“你怎么想的?我后面一段时间应该的都不能住校,你要去跟新舍友们磨合吗?”


    云织早就考虑过,不是因为出事才做的决定,她果断说:“不了,我准备搬出去,今天sin的事曝光,不适合再住学校里。”


    秦砚北回暖的视线在云织说完这一句后,陡然又往上跳了几度。


    ……这还差不多。


    他唇边若无其事敛着,手搭在膝盖上缓缓收拢,又放松开,蹙眉瞥她一眼。


    烦不烦,怎么还没聊完。


    下一秒云织就补充:“我已经看了学校附近的房子,有一套不错,打算今天就交定金,尽快搬过去,毕竟南山院距离太远,别人看到我住校门口,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唐遥刚要出声,云织的手机就猝然被人抽走,利落地把通话挂断,轻飘飘往座椅上一丢,一双风雨欲来的深黑瞳仁沉沉盯着她:“云织,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你上车以后,我给你这么多机会已经可以了,别不知好歹。”


    云织愣了,不是,太子爷什么意思。


    是她刚才哪句说错惹到他了?


    她怎么连去校门口租房都是不识好歹。


    云织一时没跟上秦砚北的节奏,眼睛不自觉睁大,也不好意思深问,抿着唇看他,希望能得到点提示。


    她眼窝鼻头还有浅红色没退,乖乖懵懵靠在车门边,很怕他发火的样子,显得孤单无助,可怜巴巴,随时能大哭一场似的。


    秦砚北实在忍无可忍。


    可以,有手段。


    就这么故作懵懂的逼他,非要让他主动提出来。


    她现在是不是太恃宠而骄了!


    秦砚北压着情绪,语气阴冷:“需要我提醒吗?自己说过的话转眼就能忘?张口闭口要报答,你除了近身照顾我,还能替我做什么?”


    云织发誓她有点懂了,再给她十秒钟分析一下——


    秦砚北被她这幅纯然面孔踩到底线,避免自己接下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直截了当通知她:“下午去宿舍把行李收拾好搬过来,从今天开始,你的任务就是照顾我,听见没有。”


    云织思路当场打通。


    ……他是让她去南山院住,肩负起照顾他身体和心理的重任?太子爷这是终于态度松动,肯让她接近了?!


    这么一来,她报恩成功就指日可待。


    她总算能为他做事。


    云织看到报恩的曙光,是真的有点想哭了,生怕秦砚北嫌她态度不积极,倾身上前,在他眼皮底下诚恳点头:“砚北,我保证今天之内完成任务,收拾行李去你家。”


    秦砚北一口郁气懒懒地散开。


    呵。


    这女人在恋爱里还挺要面子。


    东拉西扯,故意刺激,非等他提出来不可。


    看看现在,笑得跟灌了蜜一样,就这么想跟他同居,长着一张清纯脸,都不知道害臊-


    说到搬进南山院,云织先想到的是房租。


    虽然是报恩,方便照顾秦砚北,但也不能心安理得免费住人家的大房子,只是她事先准备的预算对于太子爷来说简直是羞辱,根本张不开口,如果拿更多钱,她有预感,他八成会生气。


    云织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光拿钱衡量确实不好,于是在下车前,试着用自己最拿得出手的跟秦砚北商量:“我住在南山院的期间,可不可以每个月给你画一幅画来抵房租?”


    她的价码还是太子爷亲手给抬上去的。


    秦砚北目光跳了跳,不为所动:“那要看你画什么。”


    云织想起南山院偌大一栋房子里没有一副挂画,猜秦砚北可能是不喜欢,这种情况,一般给他本人的画像更好接受一些。


    她如实说:“我擅长画场景,相比之下,人物稍微有点薄弱,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画像。”


    秦砚北完全意料之中,唇边略微扬了扬。


    当他不知道么,她那些遮遮掩掩的小心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是想借每个月画像为名,把他当人体模特,借机观察他身体吧。


    上次利用巧克力乱摸,这次肯定是变本加厉了。


    秦砚北的想法也不算太错,云织承认她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私心,自从上次意外看过秦砚北的肌肉线条走势,画室里的那些石膏像就再难入眼了,很想有机会能再观摩一下。


    太子爷没正眼看她:“拿我当练习,你可以。”


    云织最后也没弄明白,是正常的“你可以”,还是阴阳怪气的“你可以啊”,反正他没正面反对,她就当他答应了。


    回到C9后,郑阿姨煮了安神的茶,云织吃过午饭后接到了民警电话配合调查,等结束后,她去学校整理行李。


    大学里消息传播速度极快,半天过去,她是sin的事已经成了基本常识,走过的一路上各种注目礼,进宿舍也被围观,云织始终好脾气地浅笑,没有再去计较早上的事,也没过多回应别人的热情。


    蒋月还在宿舍,看见云织回来,眼睛红了,站在墙边哽咽着说:“对不起,今天我配合夏露骗你了,我希望,希望……”


    希望得到原谅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看见云织沉默地收拾东西,蒋月轻声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纸盒,放在她桌上。


    云织停了一下,还是打开,里面装着十管未开封的颜料。


    蒋月没勇气看她,轻声道歉:“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容忍我偷用你的颜料,我这个月的钱只够买十管,其余的等下个月还你。”


    云织摸了摸,又放回她手里,眼睛微微弯起,有了一点暖色:“你还给我,那就是我的了,我想再把这些送你,当成礼物。”


    行李不多,大件的云织就直接寄存了,等给秦砚北报完恩再用,最后手里只剩下一个小巧的行李箱,装着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


    她见时间还早,唐遥也有空,而秦砚北还在外面忙公事,肯定不会太快回南山院,于是约了唐遥去商场。


    把颜料给舍友当礼物,她才后知后觉想到应该给秦砚北也准备一份。


    他今天帮她,她就算无以为报,感谢的礼物总该有的,不能就这么轻飘飘揭过。


    唐遥对怀城各大一线商场熟得像回家,给云织仔细分析:“你看啊,要给太子爷送礼物,那讲究可太大了,他那样的性格大概率不会戴配饰,唯一的手表,便宜了戴不出去,贵了咱买不起。”


    “艺术品的话,你已经答应了给他画画,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其余的再挑挑拣拣,也就衣服还算合适,没有太多歧义,而且就算咱选的不够贵,他在非正式场合或者居家还是能穿的。”


    云织表示同意,被唐遥拉着第一次进了据说怀城天花板的商场,逛完一圈,只有常见的那些奢牌她认得,其他都很茫然。


    唐遥帮她挑了个价位适中,又很有腔调的设计师品牌,云织负责选,眼前自动构建秦砚北换上衣服的情景,想多了有点晕,按着额头勉强挑出一套休闲衬衫和黑长裤。


    不能再看了,再看更为难,不管哪套,他穿上都会出彩。


    云织逛街向来神速,半小时不到就把礼物买好,出商场依然没到秦砚北回家的时间,她心里惦记雁雁的伤,趁着还有空,索性提着衣服纸袋先去了一趟画廊。


    画廊店员一见到袋子上的LOGO就激动尖叫:“我男朋友最喜欢的牌子!”


    可惜太贵,只能看看,哪能买得起。


    云织笑着解释:“还人情的,所以买的贵了点。”


    店员拉住她:“织织,能不能拿出来看看,我还没见过实物。”


    云织当然同意,把一套黑白搭配的衣裤从袋子里取出,展开给她看,意外发现裤子比挂在店里的时候多了两道小折痕。


    店员积极说:“估计压到了,不如放那边沙发上平铺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云织暂时不走,就按她说的把整套都平铺好,回身去猫窝里看雁雁。


    雁雁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小傲娇的脾气倒是见长,嫌弃云织来的次数不够多,扭着头不给摸,屁股对她。


    云织耐心哄了好一会儿,又雨露均沾地摸摸身边其他几只小家伙,无意中数了数,发现少两只性格最特立独行的成年猫咪。


    这两只虽然不算黏人,但平常见她来了,一般都会来贴着,今天居然反常。


    云织不太放心地站起身,想去楼上找找,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店员疯狂惨叫,她心一坠,急忙往声音方向跑,以为是人或者猫出了什么事。


    但等转过去一看,她脚步定住,慢慢蒙住眼。


    二十分钟前还妥帖平铺在沙发上的一套新衣服,被两只猫分工明确地抓烂,一个负责衬衫下摆,一个负责长裤内侧,现在已经褴褛得不能入眼,这要是让太子爷看见,多半会直接把她打包扔出C9大门。


    而两只猫丝毫没意识到做错什么,甚至齐刷刷看向云织,圆脸大眼睛上露出期待,等待夸奖这份杰作。


    云织顾不上心疼,想赶着再去买一套,礼物要是隔天才送,未免显得不够真诚,等她点开微信想找唐遥,才终于看到一整排的好友申请。


    除了最开始两条是熟悉的秦总特助,后面那些连头像都懒得放,名字只是个标点符号的人,备注里居然写着秦砚北。


    云织屏息把两个号的申请都点了通过,第一时间打开跟秦砚北的对话框,想跟他解释一声自己没看到,就见上方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等了将近五分钟,还是没有消息发过来。


    最后反而是秦总特助抢先跳出来一条,公事公办的口吻:“秦总快结束了,一小时左右到家。”


    云织没办法,一个小时肯定不够去商场来回,只能改天再买,但抓坏的衣服那么贵,扔掉也很可惜,她翻来覆去看了看,衬衫坏了下半截,裤子坏了大腿内侧。


    她以前跟奶奶学过手工缝纫,要是把抓花的部分剪下来,其余完好的布料还能做些其他东西,就不算太浪费了。


    云织带着行李箱和纸袋回到南山院,郑阿姨已经在厨房忙,明确表示不用帮忙后,云织就先上楼放箱子。


    眼看着还剩下半个多小时秦砚北才回来,云织就想着借用他衣帽间里的挂烫机,把抓坏的衣服熨烫平整,方便剪裁,等处理好,她有空就能做手工了。


    秦砚北的衣帽间没有锁,云织之前帮他拿衣服进去过,对布局不陌生,她带着楼下拿上来的剪刀,把衣裤熨好后,现场就剪掉了不能用的部分。


    最后剩下的有点不堪入目。


    衬衫胸口以下没有了,长度只到肋骨上沿。


    裤子的两边大腿内侧被切掉,从腿根一直到膝盖上面都是空的。


    云织多看了两眼,莫名有点脸红,剪得实在太均匀了,如果不知情,说不定会以为本身就这样,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弄出了什么不太正常的东西。


    她把衣裤折好,先放回袋子,手上拿着剪下来的碎布料,以及地上散落的一些小线头,出去找垃圾桶处理。


    秦砚北路上让司机快开,比通知云织的时间提前了十几分钟回到南山院,他控制着轮椅,乘电梯直接到二楼,下午跟合作方的董事见面,对方一个男人居然满身香水,他当场沉了脸,对方也知难而退。


    但衣服上沾的味道却没那么容易去掉,时时刻刻攻击神经。


    轮椅目标明确地朝向衣帽间,秦砚北推门的一刻,就知道有人进来过,他不急不缓让门缝嵌开得更大,目光随即就落到衣柜边一个枪灰色的大号纸袋上。


    ……衣服?


    秦砚北顺手带上衣帽间的门,“砰”一声关紧,靠近那个纸袋。


    郑阿姨从来不会进他的衣帽间,只有云织,她放这个能是什么意思,明摆着是偷偷买给他的礼物,又不好意思当面给,怕被拒绝。


    秦砚北略俯下身,伸手碰到纸袋的提手,慢条斯理拎起来打开。


    白衬衫黑裤子,倒是稳妥,显然是为了他肯穿上。


    秦砚北深黑眼里浮起若有若无的亮色,手指触摸到衣裤,从袋子里抽出略微展开,极短又极漫长的几秒后,太子爷僵住不动的手腕才猛然用力,把掌中的布料攥紧,想扬手丢出去。


    动作都做了,脱手的前一刻却克制着收回,苍白五指向里扣,把这两件不堪入目的鬼东西抓成一团,耳廓隐隐多了一抹异色。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下限!


    第一次送他礼物,送的这是什么!


    上午还一脸纯真地说要去学校附近租房子,晚上登堂入室,就胆子大到敢往他衣帽间里塞这种不正经的衣服!


    他就知道,纯情都是伪装的,她以画画为名想研究他身体,结果才同居第一晚就迫不及待了,妄图让他穿上这种破烂衣服给她看?!


    做梦。


    他是不是太惯着她了,惯得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就应该把这些拿出去扔到她身上,让她清醒清醒-


    郑阿姨每天这个时间点会丢垃圾,楼上的所有垃圾桶都已经整理完,云织不想给她增加工作量,就跑到一楼处理了剪下来的废品,才重新回二楼。


    一靠近衣帽间的门,云织就敏感意识到不对了,门已经关紧,不是她出来时候的样子,没有别的可能,肯定是秦砚北从地下车库的电梯上来的,她没看见。


    想到里面袋子里那两件残缺衣服,云织头皮有点发麻,小心地敲门:“砚北,那个,里面有个袋子是我的,落下了,你不用看,留给我收拾就好。”


    衣帽间里没有动静。


    云织不安地轻推了一下。


    许久后,秦砚北低冷磁沉的嗓音才满含戾气地响起:“等着。”


    衣帽间里,太子爷微微咬着牙关,视线凝在门上。


    云织那是什么声音?被他发现这个,羞愧害怕得打颤了?现在才知道后悔难为情,是不是太晚了点。


    他低下头,再次审视了一遍手里的破布料。


    ……她竟然会喜欢这种风格。


    看着温温柔柔,怎么能审美猎奇至此。


    爱看男人穿这么暴露的?


    平常藏得倒是挺深,怪不得上次想脱他衣服,原来是好这口。


    云织又喊了一声:“……砚北。”


    秦砚北拧眉。


    看看,勾引他胆子能上天,被发现了就秒变小可怜。


    又拿哭腔刺他。


    没用。


    再怎么表演,这种东西都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云织在门外度秒如年地等了许久,终于听到衣帽间里传出男人冷锐的声音:“……进来。”


    她得到首肯,迫切地推开门,意外看见太子爷身披一件浴袍坐在轮椅上,虽然衣着不正式,但不知怎么气场全开,就很慑人。


    云织瞄了眼袋子,空,空了。


    她喉咙干涩地咽了一下,视线重新定格到秦砚北那里,想把这事跟他澄清,她真不是拿两件破衣服羞辱他。


    云织张开口,第一个气音还没发出,就现场亲眼目睹太子爷一脸忍受到极限的烦躁,皱着眉缓缓打开随意披着的浴袍,直到彻底从肩上取下,扔到脚边。


    而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口袖扣一丝不苟,布料却在胸口以下凭空消失,完整露出紧实舒展的大片肌理,堪称精工雕刻。


    腰间皮带勒紧,剪裁合身的黑裤缺了整整两片衣料,自然弯折的长腿内里,筋络线条绷得让人鼻腔发热。


    他就这么抗拒又随性地靠着轮椅,略抬起下巴凝视云织。


    眉心里有如刀刻,嗓子像滚了砂石,是哑的。


    “我接下来还有会议,最多给你五分钟,你抓紧时间。”


    云织不可置信地用手背掩住鼻尖。


    太子爷气势不减,如在王座,抬手叫她过来。


    “快点,看吧。”


    作者有话说:


    织织:你……你好骚啊。


    太子恼羞成怒:这叫宠!!!


    ——


    昨天意外没更,今天补上双更,随机发100个红包~~


    ——


    感谢在2022-05-10 02:53:10~2022-05-12 01:4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babygirl0228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馒头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马今天有书读了嘛、灵落、椰子、呦呦、哈哈一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ssette 70瓶;42826507 23瓶;槐序 17瓶;不爱看就别看 15瓶;仙菇 11瓶;狗男人给爷爬、evermore、陈稳稳TT 10瓶;画船听雨眠 8瓶;青木梨 5瓶;冬林、阔阔吖、若许 2瓶;故城旧巷、44912858、渐裳、75杯四季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从走廊到衣帽间里短短的几步路, 云织觉得自己踩进云层里,头重脚轻得不记得先迈了哪条腿。


    她心里清楚秦砚北肯定是误会了,他看出来这套衣服是她送的礼物,却不知道已经被她改造过, 多半以为她就是存心送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他竟然没有丢到她脸上, 在里面犹豫这么久, 最后选择穿上身让她看。


    以太子爷平常的傲倨,给她几百个胆子也没想过这种……堪称香.艳的画面。


    云织甚至回忆起了以前半夜躲在被窝里看过的知名画手色.图,里面肌肉流畅的英俊男人衣衫半解,画的各种反差撩人, 但也完全比不上现在她眼前的真实刺激。


    印象里最不可亵渎的人,狂妄嚣张阴郁冷淡, 主动换上色气的……情.趣装,姿态又丝毫不刻意, 就这么嫌弃而疏懒的, 才格外有冲击力。


    云织靠近他的过程里,他腰腹上的线条逐步紧绷, 勾勒出更深的轮廓。


    秦砚北换衣服之前浑身血液都恨不得要逆流, 换的时候想把云织给掐晕算了,等换完了坐在这儿, 看见她红着脸的受宠若惊样,反而坦荡了。


    他攥着轮椅扶手,嫌她慢吞吞,尽力克制住想直接站起身把她摁过来看个够的念头,冷声说:“一分钟过完了, 你确定后面四分钟还要浪费在路上?”


    他已经纵容她成这样了。


    她究竟看不看!


    穿都穿了, 她一个送礼物的还扭捏什么, 云织这女人到底行不行,怎么到了该上的关头就掉链子。


    云织下意识“嗯嗯”了两声回应,想捂嘴为时已晚。


    她瞎答应什么呢?!


    这种时候她就应该非礼勿视,尽快跟秦砚北解释清楚,接受和安抚他可能出现的怒火,为自己的失误全盘买单。


    但是……


    云织眨了下眼,很没出息地收不回目光,忍不住双手合十对秦砚北浅拜了一下,眼睛继续盯着他看。


    她不是夸张,也没带滤镜,他确实帅,受重伤坐轮椅的人还能有这么完美模板的身体,实在超出想象,她只是看几眼,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忍住,要是现在回去拿平板画他,未免太浪费饱眼福的机会。


    秦砚北抬着眼帘,紧盯云织的反应,看出她手指使劲捏着,一副手很痒,要压抑不住本性的模样。


    呵。


    装得挺震惊,实在已经想上手来摸他了吧。


    太子爷不耐烦地往后靠了靠,腰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略敞开的双腿修长舒展,皮肤在灯下有干净内敛的光泽,他端得面无表情:“你要干什么就痛快点,别磨磨蹭蹭,要不是看你今天哭个没完,我可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云织悟了。


    秦砚北还记着她白天哭惨的事,包括刚才敲门的时候,她一着急出了颤音,他八成以为她又要哭。


    他其实心很细。


    那句“哄你”,不只是出了事帮她解围,还在牺牲自己成全她的“恶趣味”。


    他也许是在哄她开心。


    云织当时就罪恶感爆棚了,站到他跟前歉疚地说实话:“对不起砚北,衣服确实是我给你买的感谢礼物,但是回家之前被猫给抓坏了,我舍不得浪费,就熨烫完剪掉了弄坏的部分,还没等收走,你就提前回来了……”


    秦砚北即使坐着,也依然极具压迫,他挑了下眉:“理由不错。”


    云织欲哭无泪。


    她不想被秦砚北误会成她戏弄他。


    太子爷肯露肌肉给她看,这么活菩萨,她要是不澄清这事就过份了。


    云织忙说:“我能证明!我刚剪完的那些碎料就在楼下!我去捡!那上面还有猫指甲的印!”


    她略感不舍地多看了秦砚北……的腰腹和大腿一眼,火速跑出衣帽间下楼,没想到几分钟前刚扔过东西的那个垃圾桶空空如也。


    郑阿姨探头出来:“怎么啦云小姐,收垃圾的车刚来过,我已经把家里都收拾好了。”


    ……被垃圾车收走了,她现在冲出去都找不回来。


    云织沮丧回到楼上,进门前紧急上品牌官网搜了一下,没有这款衣服的图,最后的希望也破灭,她迎上秦砚北等着看她表演的黑瞳,百口莫辩:“……垃圾没了。”


    秦砚北一声冷笑。


    云织证据全无,没别的办法,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秦砚北认定了她存心,那怎么也不能让太子爷下不来台,发现自己误解她意思做了傻事吧,如果有什么罪名,就应该她来承担。


    云织解释没用,豁出去了,硬着头皮说:“……行我承认,是我故意的,我一看这衣服,就觉得衬你,索性买回来试试,没有对你不尊重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你真的……”


    秦砚北睨她:“真的怎么?”


    云织慢慢抬起手,朝他竖大拇指:“真的这么好看。”


    秦砚北唇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看,逼出实话了吧,爱他脸,爱他身体,为了满足对他的欲.望胆大包天。


    太子爷示意云织过来,等她一脸胭脂色地靠近他身边,他才懒懒捏住她过于细的腕子,帮她加快进度,把她手心往自己腰腹上摁了摁,淡声斥责:“拖拖拉拉的,以后痛快点。”


    虽然浮皮潦草,却真实地触摸到了,温度烫人。


    云织根本没顾上听他说什么,当场缺氧。


    等秦砚北手机上接到视频会议提醒,漫不经心戳了她头一下,把她稍稍推开,回身进里面换衣服去书房,云织总算敢抬头,手背再一次放到鼻尖那里,等移开的时候,有很浅的一点血痕。


    ……她就没这么丢脸过,也没这么受刺激过。


    云织回房间把自己打理好,镇定地去楼下帮秦砚北端晚饭,把小餐车推到他桌边,她眼帘都没敢撩一下,飞快撤退,自己趁吃饭的功夫勾完了一张草图。


    天黑之前,云织在网上下单的油画工具到了,她既然要短期内住在C9,免不了有需要居家画画的时候,这些东西都必不可少。


    她把画架支在卧室,没有用sin的风格,以画商稿那种更光明温和的笔触,写实地记录了秦砚北穿着那套衣服的画面,有点骚气浪荡,更多的还是冷峻反差。


    晚上画完,云织取下来,鼓起勇气敲了下书房的门,从小心推开的缝隙里把画塞进去,随即躲开回房关门,一气呵成,生怕被太子爷掐死。


    秦砚北的视线从设计图上抽离,凝在墙边立着的那副画上。


    他起身过去,把画捡起来,指腹抹掉底边沾到的一点点灰尘,铺到自己工作台的桌面上,垂眸审视了许久。


    原来她的视角,看他就这么含情带欲。


    但还缺点什么。


    秦砚北随手拾了根绘图的铅笔,在画面右下方,衣帽间门的那个方向,简单几笔勾了只灵动的毛绒小兔,直勾勾盯着中央的人看。


    画完太子爷还是不甚满意,又换了支红色铅笔,在小兔脸蛋上描了两坨色眯眯的红晕。


    嗯。


    这才写实-


    自从搬出宿舍,云织设想了很多sin的身份公开后,学校那边可能会有的改变,受关注更多,大家要求也更高,接受围观和议论,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只是忘了把校方领导和老师的反应也考虑进去。


    两天后的上午,云织刚下课就接到美院副院长亲自打的电话,温和询问了她笔名的情况,夸奖肯定的话说了很多,最后才落到重点。


    “云织,你本来就是院里这几年最出色的学生,平常有什么活动也都积极参加,现在笔名公开,影响力当然就更大了,有些需要你去的场合,你可不能推脱啊。”


    云织礼貌答应:“好,院长您说。”


    副院长笑吟吟说:“每年元旦到春节中间的这段日子,咱们院都会安排优秀代表出去交流学习,也是很重要的宣传,彰显咱们青大美院的江湖地位嘛,今年出两组,两男两女,男生有大四的江时一和徐书晗,徐书晗那组的女同学跟他是情侣关系,所以这次你就跟江时一搭档。”


    听到江时一的名字,云织不自觉停顿了一下。


    副院长问:“怎么了,不方便吗?我听说你跟江时一是认识的,私下里也是朋友,不想跟他一组?如果实在为难,我们就再开会商量商量,换个男生也不是不行。”


    云织迟疑少许后,还是说:“……没有不方便,可以的。”


    就算江时一表白后两个人见面有些尴尬,关于秦砚北大手笔解围的事,她也很不认同他那些看法。


    但以前他积极帮过她很多次都是事实,现在校方很明显把sin 看得重,她必须要参加这次交流,如果因为她的不自在,就直接换掉江时一,在他即将要毕业的时候给他添这种困扰,引起风言风语什么的,实在不至于。


    她也不想伤害江时一。


    只要按院里的要求,按部就班做好分内的工作就可以了,没必要避嫌到给人惹麻烦的程度。


    副院长说:“那就好,下午院里有一个启动仪式,你们四个都要到场拍照,记得准时过去。”


    云织下午没课,本来想回南山院的温室里种菜,连菜籽和幼苗都预定好了,只能改到晚上。


    下课路上,唐遥在旁边出其不意摸了摸云织额头:“织织,我今天早上一见你就觉得你脸色有点苍白,是不是低血糖犯了。”


    云织点头,她自从摸了太子爷的腹肌,晚上就不受控制做些离谱的梦,两三天没睡好了,加上这几天特别冷,她有点感冒,又天生低血糖,早上起来还晕了一会儿。


    唐遥担心地拍拍她:“注意身体啊,你一直这么瘦,还不爱吃肉,怎么能健康。”


    云织笑笑让她放心,中午泡在画室里,下午时间一到就背着包去了启动仪式现场。


    江时一到的早,难得穿了一身笔挺的正装,衬得人芝兰玉树,远远跟她招手。


    云织慢慢走过去,客气地点头回应:“江学长,后面交流的时候,我有什么做的不好,还需要你多包容。”


    江时一曲起指节,很轻地碰了一下她额头,根本没给她防备躲开的机会:“跟我不用这么生疏,织织,我当然包容,也不会勉强你,你别担心。”


    云织没说话,稍微让开了一点,正好徐书晗和女朋友陈莹过来,云织跟两个人都认识,按她对朋友称呼的习惯,含笑叫了声:“莹莹,书晗。”


    两个人热情打招呼,徐书晗调笑地撞了撞江时一,低声问:“怎么,还没追到,云织可是越来越红了,身价还那么高,你再不抓紧更没机会。”


    “不过——”徐书晗又说,“你看云织叫朋友,都是很乖地叫叠字或是去掉姓,怎么就管你叫学长,是不是特殊对待,她不好意思直呼你名啊?”


    江时一目光略微一跳,有了抹光,等搭档拍照的时候,他才找到机会问:“织织,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时一?”


    他态度执着:“既然只是当朋友,那怎么不能像叫书晗那样,叫我声时一呢。”


    云织抬头看他,认真说:“江学长,你就当十一对我有特殊的意义,不方便叫出口。”


    江时一笑了:“幸运数字?”


    云织没说话,长睫垂下,遮住眼底掀起的波澜。


    江时一不再强求,只当她是随便说的一个借口,盯了她一会儿,又看似不在意地轻声说:“你要住在南山院了吗?我还是希望,在秦砚北面前,你警惕心高一点,不要受伤害,毕竟秦家太子爷,连我也没法保护你。”


    “你应该还不知道,”他放缓语速,“前两天私自截图发到群里的那个富二代是个什么下场,他做那种事当然死不足惜,只是太子爷处理的方式实在……”


    江时一没有继续细谈,神情已经说明一切,他等着云织问,云织却并没有问。


    她不接这个话题,不想聊任何可能于秦砚北不利的事,坦然说:“你知道,我是去报恩的。”


    “报恩么……”


    江时一低下头,情绪复杂地注视她片刻,欲言又止,似是不舒服地握了下自己右侧手肘。


    云织恍惚记得,那天好像看到,他手肘有一块烧伤的疤痕。


    老师拍手叫大家集中注意力,准备拍照了,云织目视前方,没有多说,她不好奇别人的伤,也没有什么立场去关心,免得引起误会,还不如不问。


    启动仪式一结束云织就出了学校,叫车去店里取到订好的菜籽菜苗,傍晚回到南山院,趁秦砚北还没回来,埋头去玻璃温室里专心翻土,准备种菜。


    她算了算日子,今天晚上方医生会上门给秦砚北的腿伤换药,他肯定了解太子爷心理方面的问题,上次电话里她没问出来,这次如果能碰面,她想再试探试探。


    晚上秦砚北靠在书房窗边,透过玻璃看着楼下温室里的身影。


    女孩换了轻薄方便活动的上衣长裤,蹲在那棵开花的树下,半点没有敷衍,用一双细白的手翻弄着泥土,专注地给他种菜。


    他视线跟着她手指,白生生沾满污迹,让人有些想……


    把她拽过来强迫洗干净,扣进掌心里,免得她不管不顾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云织莫名感受到芒刺在背的紧张感,想到什么,谨慎地仰起头,透过温室定往上看,隔着两层楼,模糊又直白地撞上太子爷居高临下的深黑双眼。


    ……他在监工!


    云织非常有身为打工人的自觉,在老板睥睨的审视下,赶紧加快动作,自然地抹了下粘在嘴边的长头发,对他笑一下。


    秦砚北额角跳了跳,眼里幽沉。


    ……是不是傻,脸都蹭脏了。


    还笑,笑什么笑,专程扰乱他是吧。


    诡计多端,隔这么远也不忘撩他,牵扯他的注意力。


    太子爷就这么笔直地看,眼睫似乎都没舍得动一下,方简在书房里目睹,心脏已经不太好了,这会儿坐立难安,也想凑过去瞄一眼,看底下到底是什么迷惑人的景致,能让秦砚北这么分心。


    他试探走近,秦砚北突然侧过头,脸色不善。


    方简本能地止步,举起手表示自己无害,他虽然是秦砚北的医生,负责他的身体和心理,但向来不敢真的招惹他,怕他哪一下病情加重不受控制,会掐住他喉咙把他弄死。


    关于负责盯着秦家近来的那些事,他也一下子噎住,没说出来。


    秦砚北淡淡扫过他,视线重回楼下,云织种完了一小片,从地上站起身想往外走,一下子没有站稳,扶了扶树干,顶上的花摇动,有几片落在她头上。


    他拧眉。


    云织缓了会儿,站直了继续往温室门口去,才迈出几步又停住,她低着头,放慢速度,等即将离开秦砚北视野范围的时候,猝然膝盖一弯,倒了下去。


    秦砚北手里随意握着的手机“砰”一声坠地,他管都没管,碍事地踢开,转身就往楼下走。


    方简惊了,趁这机会跑到窗边瞄了一眼,脸色也变了,医生本能催促他快速往外跑,经过秦砚北的时候慎重提醒:“砚北!你别忘了在她面前你是用轮椅的!她可不一定昏过去!”


    秦砚北颊边线条抽紧,给冷峻神色添上隐隐的阴戾凶煞。


    方简跑到一楼,跨出C9后门,直奔玻璃温室,进去先半跪着探了探云织额头,正在高烧,他简单检查,明确就是感冒发烧引起的晕眩,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才松了口气,想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人已经没有意识了,要尽快送到楼上躺下,他随身医疗箱里必备常用的针剂,她退烧就能醒了,等稳定下来,再送医院做别的全面检查更好些。


    他刚碰上云织的肩膀,指尖还没落实,后面大步过来的人就一把扯开他,手冰得刺骨,让他侧倒在地上一哆嗦。


    某一刻他亲身感觉到的攻击性,足够他马上卷铺盖躲到南极洲。


    秦砚北抓住云织绵软的小臂,把带出来的大衣裹她身上,搂紧她扣着膝弯抱起来,往震动的胸口上压。


    方简诧异到忘了说话,隔了片刻才急忙解释:“放心,发烧昏倒了,我这儿有针,打完休息好就没事。”


    秦砚北一言不发,托着怀里的人往楼里走。


    出花房的时候有风,他下意识侧过身,用脊背挡住。


    方简已经看呆,追上去问:“砚北,什么情况啊……”


    秦砚北已经迈上楼梯,转头森森瞥了眼方简:“看不出来?”


    方简不能相信自己的猜测:“我应该看出来什么?!”


    太子爷冷声嗤笑,把云织往上抬了抬,让她沾着泥的脸颊靠在自己颈边。


    他站在几级台阶之上,眉眼冰封,炫耀得了无痕迹。


    “这都不懂?”


    “我在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太子:怎么,一个人的恋爱,你没谈过?-


    感谢在2022-05-12 01:42:05~2022-05-13 01:5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abygirl022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一笑、灵落、505810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sydlp、狗男人给爷爬 10瓶;Sinlo7 8瓶;狐狸的笨鸟 5瓶;言殊 3瓶;月亮發酵成酸奶·、阿羡、老火柴、若许 2瓶;禾黍、椰子糖蛋糕、l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