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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云织靠窗调整好呼吸, 镇定坐稳,看秦砚北应该是传完照片,发好朋友圈了,但他手里同时握着两个手机, 并没有把她那个还过来的意思。


    而且男人神色隐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 颊边线条有点紧绷, 喉结轻轻上下滑着,看似四平八稳,其实不够松弛。


    本来云织无所谓手机在哪,交给他保管也没关系, 但她泥足深陷小黄文,一想到自己跟唐遥的那些聊天记录还没删, 以及小说阅读软件里的存档都还明晃晃摆在那,这要是被秦砚北不小心看见, 她不如就地撞墙。


    云织心虚, 越看落入秦砚北掌中的手机越没底,趁他手指没捏那么用力的时候, 迅速抓住机会拿了回来。


    她顺势点开微信, 想先把唐遥的对话框删掉,结果秦砚北直接伸手把她屏幕给关了。


    云织心思动了动, 忽然想通可能是他朋友圈发了什么不想给她看的内容。


    她唇边忍笑,胆大包天的专门跟他作对,硬是要去看微信,被他一把扣住扯到腿上,掐着她腰固定住, 不让她动。


    姿势亲昵到私密, 云织慌张地回头看了眼司机, 秦砚北侧过身把车里隔板降下来,眼看着这场景跟脑补的越来越像,梦想真要照进现实,云织不禁呼吸加快,不安地抓着他肩。


    前挡玻璃照进来的光线被阻隔,车里就更显昏暗,秦砚北盯着她说:“别看了,不想这么快被你发现我说谎。”


    云织微怔:“说什么谎了?”


    他表情沉冷,看不出半点慌,手却把她抓得很紧:“说你非要强吻我。”


    云织失笑,明白了他刚才反常的原因。


    她摸了摸他微深的眼窝,手指又慢慢滑到他消瘦下去的脸颊上。


    他重病折磨那么多天,险些支撑不下去,今天为了护着她,又流血受伤,现在就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从来不提自己的苦,只因为炫耀了一下被爱,就怕她不满意。


    她装作严肃的皱了皱眉:“那我不是很冤——”


    秦砚北敛唇,按开手机想把那条朋友圈删掉重发。


    云织握住他手臂阻止,把他推向座椅靠背。


    以前不敢的,矜持的事,现在面对他,好像都在一次次不断的彼此贴近里变成顺理成章。


    她睫毛扑簌,勾着秦砚北脖颈说:“为了不受冤枉,那就只能把这件事彻底坐实了。”


    说完她俯身吻上他嘴唇,学着他的样子,主动轻舔过微凉柔软,试探地闯进他口中。


    她的吻生涩缓慢,很快被反客为主,秦砚北揽住她的背压向自己,勾缠拨弄的清浅声音在夜色里缱绻荡开,云织脸颊憋红,急促汲取着氧气。


    他潮热的呼吸落在耳畔,很低地跟她说:“织织,回去我想在车里。”


    云织在这个吻里晕头转向,尽管自己脑补的已经不少,但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这半句话的意思,下意识小声问:“在车里做什么?”


    秦砚北半垂的黑瞳注视她,深处嵌着烙热的进犯欲,在云织恍然清醒,意识到他深意的同时,他也弯下背,跟她交颈,耳语回答了两个让她面红耳赤的字-


    到机场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云织整个人都不好了,看那层降下来的隔板简直处处都是危险,小说里女主的表情描写和大尺度的压抑喊叫历历在目,她紧守着一边车门,跟秦砚北保持适当距离。


    虽说他保证了回去以后。


    但也难说哪一秒突然就想挑战她极限。


    云织提心吊胆到了机场,秦砚北始终要笑不笑看她,最后还是她不好意思地先败阵,下车的时候老老实实给他牵手。


    深夜航班,机场里人流量不大,几个随行的助手去办理登机,方简在旁边一脸委屈,时不时瞥向秦砚北手指。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那是个戒指!


    想想又觉得挺心酸,堂堂秦氏太子爷,回国就正式走马上任的集团当家人,差点用命换来的订婚日,结果就被老婆绑了个布条,还当成宝贝似的炫耀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机场空调开得很低,即使是夏天也冷意刺骨,云织来英国的时候匆忙,没带什么厚衣服。


    行李被拿走托运前,秦砚北拦下来,拎起装自己随身物品的那个箱子拉开,在里面挑出一件长短适合云织在飞机上披的外衣,往外拿的时候,外衣纽扣意外挂住底下的什么东西,卡顿了一下。


    云织目光顺势移过去,短暂闪过的刹那,她看到是个压在箱子最下面的笔记本,封皮上有个固定用的黑色绳结,被衣服带到翻了起来,里面隐隐夹着一张照片,好像是她。


    她忍不住靠近两步,想掀开确定,秦砚北却握住她手腕,神色平常地淡道:“织织,我随手记数据用的,没什么可看。”


    他越这样,云织越确定里面的东西重要,而且多半跟她有关。


    她也不强迫,就乖乖地听话把手放下,抿了抿唇,明润剔透的眼睛安静看他。


    方简也注意到了,认出那个是什么以后,摸了摸鼻子,头铁地小声吐槽:“砚北,你当初敢写,现在不敢给她看了啊。”


    秦砚北冰凉视线扫过去,方简一缩脖子躲老远,云织还是没有勉强,柔软目光停在笔记本上,再抬头不声不响望他,一点要求不提,但又比说什么都更刺他。


    秦砚北自知对她毫无办法,少见地露出一点自责似的燥意,他把已经用衣服盖住的笔记本拎出来,但是背对着她,事先抽出了里面夹的一叠纸。


    云织这次眼明手快地拦了一下,攥紧他手指,折叠的纸就被迫展开少许,她匆匆一瞥,清晰看见了标题的几个字:“赠与协议。”


    云织愣住,深夜空旷的机场里,她心跳声陡然放大,震耳欲聋。


    飞机延误半个小时,夜更深,VIP候机厅里静得只剩呼吸声,随行的人都分散开坐,没人不识趣的往秦总身边凑,其他乘客也基本都在角落休息。


    云织低头坐在候机区的中央,光线最好的位置,已经把手里的纸看完。


    很长,手写的,是秦砚北的亲笔,有些字因为当时的精神状态不稳定,笔尖扎破了纸页,横竖撇捺微微扭曲。


    里面一条条写得清晰明确,汇总他名下所有能够交易的财产,无论什么,只要是有价值的,全部无条件赠与云织。


    不管他健康,失去正常行为能力需要强制管束,或者死亡,终生有效。


    云织记不清沉默了多长时间,纸页边缘都是她太过用力留下的抓痕,她几次想团起来撕掉扔进垃圾桶,看着那些他自知生死不定的时候写下来的字,又想抱住大哭。


    秦砚北揽着她后脑,强迫她转过来跟他对视,她有时候很固执,含着水汽的眼睛透出灼烈,拒绝看他。


    他垂下眼,沉声说:“织织,这不是遗嘱。”


    “不是遗嘱是什么!”云织嗓子里辛辣,一开口才听见自己哑得厉害,“你准备这些,不就是做好自己会走不下去的准备?!秦砚北,你都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会到绝路了,当时也不跟我说实话?!我要这些有什么用!”


    她手背挡着嘴唇,小声哽着问:“你什么都想了,想过病控制不住,想过死,就没想过我多需要你,没有你不行是不是?”


    秦砚北定定看她:“我想过,但这个,比以前妄想你爱我,更像一个我自己编造出来的梦,梦太好了,不敢信,只有那些不好的东西,才是我一直有的。”


    云织心里难过得窒息,把几张纸叠成小块扔给他:“这个你找地方销毁,不要留着。”


    秦砚北摸着她头发:“这是我拟的手稿,正式协议早就让律师准备好了,如果我在这边出事,律师会马上找到你签字,不让你有太多害怕的时间,织织,我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控,不管我是死是活,都不会让你无依无靠。”


    “以后你不可能失控,”云织推开他,“我会负责任!”


    她起身坐远一点,避开他的视线,眼泪滴到笔记本封皮上。


    云织攥了攥手,让指尖温度回暖一点,才不太灵活地翻开封面,里面夹着的确实是她照片,睡着时候他悄悄拍的,卷着被子,暖色灯光里,露出大半张脸。


    后面整本都是他笔锋嚣张的亲笔。


    她甚至想象不出,那么多天他几乎没有喘息空间的忙碌里,到底是怎么把这些东西记下来的。


    第一页是童年在随良的医院,他怎样发病,把她撞倒,不厌其烦地详细描述着细节,她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十一”从来不是巧合,是她给他的烙印。


    他甚至简单几笔勾了个小姑娘的模样,穿着医院制服,可怜巴巴哭成一团。


    后面是他十几岁一无所有混迹山野,爬窗揪住一个人的心,再后来她跟他以救命之恩重逢,冷静记录他曾经脑补过幻想过,每一个以为被她撩拨深爱的碎片。


    看到程决那句“我是来泡你的”,云织气笑,又酸得像生吞着剥皮的柠檬,堵在喉咙里,一路填满肺腑。


    最后尾页,他状态已经很差,潦草地写。


    “做完治疗,其他记忆在不在都不重要,以上全部,就是你一生。”


    云织身上披着秦砚北的衣服,死死按着他这句话。


    他从未盲目冲动地来英国,他做好了一切准备。


    病重或死。


    记忆被迫残缺。


    两种可能,他都事先铺完了路,要么让她往后一辈子衣食无忧,要么把自己缝补起来,踉跄走向她。


    温热的怀抱从背后拥上来,缠着丝带的手牢牢环在她腰间,向他胸口勒。


    云织一点哭声也没有发出,只有肩膀勾着,拼命收缩,嘴唇咬得都是通红牙印。


    轻软语调故意放硬,才能压住情绪:“秦砚北,你还以为,我是来泡你的?”


    “嗯……”他嗓音缓缓,“恭喜你,泡到了。”


    云织重重捏他的手,他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等真的捏红,她又不舍,很小的手覆在他手背上,伸进指缝间交扣。


    她盯着他那枚绝无仅有的戒指说:“其实我在海边的烟花底下,许了一个愿,很矫情。”


    他问:“有多矫情?”


    云织本来不敢提,怕讲出口就不能成真,但这一刻,她好像已经无所畏惧。


    “希望……秦砚北一直,一直最爱我。”


    秦砚北吻了吻她后颈,低慢说:“恐怕不行。”


    云织后背一僵,想转过去看他。


    他手臂更紧,把她抱住,唇边蹭着她白皙的耳廓。


    “秦砚北只爱云织,没有最,没有比较。”


    “只要我有,就都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晚上~


    第72章 [二更]


    登机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飞机上光调得很暗,温度还算适合,但云织身上不止披了秦砚北的外衣,还被他裹上两层飞机毯。


    有种冷, 就叫你老公觉得你冷。


    云织睡不着, 总想看他, 他把手盖在她眼前,低音里带着哑意,不疾不徐哄她睡。


    她视野被挡住,耳边是他呼吸声, 身体随着飞机颠簸轻轻摇晃,有点恍惚的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他笔记本里的内容总在一帧祯回闪,像重新看过秦砚北艰辛孤独活过来的二十几年。


    云织知道, 秦砚北已经很累了, 他身体精神都还没恢复过来,需要休息, 她要是再这么清醒, 他就得继续陪她。


    她装作困了,软在宽大座椅里, 耐心等了很久,才感觉到他手掌放下,她试着睁开一点,看到他侧身面对着她,眼帘合上, 眉心难得的没有拧起。


    云织坐直, 心痒想给他拍张照, 拿起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才注意到登机前方简发给她的几条微信。


    “云织,其实以砚北的性格和病情来说,他不是那种喜欢剖开自己,掏心表达感情的人,尤其是那些沉重有负担的爱意,他不擅长说出口。”


    “你也了解他,他本身就习惯了嘴硬还冷淡,心思藏得特别深,敏感多疑,那种悲观也是根深蒂固的,他不想把真实的自己讲出来,怕被看得太清楚了,怕被轻慢辜负。”


    “但是很明显,他对你早就远远超过那些潜意识了,我在旁边亲眼看着,他是把心都剜出来掰碎了想给你看,一面对你,他什么都肯做肯说,生怕你感受到的不够。”


    “我这个做医生的也搞不清,按他那种病重的程度,怎么会一直用违背本能的方式爱一个人。”


    “云织,药物和电休克都对他无效,你是他唯一的可能,他所有将来,都要靠你了。”


    云织目光转向窗外,深夜云层漆黑,机翼上的光偶尔闪烁,划亮浓夜。


    方简搞不清,但她明白,不止是秦砚北的情感超过了本能,还因为他知道,她藏在深处,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的自卑。


    他想让她明白自己有多被爱,想让她有最明目张胆的底气,相信她值得一切。


    或许她出身不好,被责骂踢打着长大,在成长里受尽了艰难苦涩,但她拥有着一个人毫无保留,最暴烈的爱意。


    她可以挺直身体,拿他的爱做铠甲,这一辈子英勇无畏。


    云织把手机调静音,给秦砚北拍了照,凑过去亲他脸颊。


    结果唇还没等离开,他就慢慢睁开眼,在机舱昏黄的光线里好整以暇看她,眼里蕴着笑意。


    他转了转头,把嘴唇对准她刚亲过的角度,理所当然说:“织织,亲错地方了,再来一次。”-


    飞机在国内一落地,云织就清晰感觉到气氛不同了。


    无论是秦氏这边的高层团队,还是来接机的国家官方代表,都因为在英国发生的情况绷紧了弦,飞机的试飞□□近,在进行最后一步的清扫收尾,秦砚北本人是重中之重的关键,不能再出问题。


    为了不让秦砚北分心,云织主动提出要回去睡觉倒时差,她是很想让秦砚北也一起走,等休息够了再工作,但她看得懂轻重缓急,这种关头上,不能任性自私耽误他。


    秦砚北怕云织一个人回家会失落,就把她送回青大,本来是坚持要把她送到宿舍门口才放心,她听着他手机上电话不断,都被他挂了,哪还忍心浪费他时间。


    “我自己走就行,”云织果断说,“坐飞机太久腰酸,正好活动,你只要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忙完这阵。”


    秦砚北手掌覆在她腰上揉着,跟她保证:“长期的要等试飞结束,短期的,明天晚上就回家。”


    云织得到肯定答复,笑眯眯吻了下他,赶在他有更进一步动作之前飞速撤退,拎着自己轻便的小箱子进校门。


    校门到宿舍区距离不远,路上学生很多,云织在青大本身就人气高,其他学院也都认识,


    自从电影海报红出圈以后,她一些在学校里拍过的生活照和宣传照也被陆续传到网上,因为颜值连上过几次热搜。


    后面新画的单人海报正式公开后,反响比第一幅更大,加上之前秦砚北高调陪她上课,她现在称得上青大最当红。


    云织以前会下意识躲别人打量的目光,故意图清净走小路,现在不会了,很坦荡自然地迎上人群,只是偶尔觉得有些视线意味深长,等走过去之后,她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撞见几个脑袋正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云织没当回事,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对面碰上以前住在同一个楼的油画系同学,上课的时候关系不错,秦砚北来紧迫盯人的那段时间,天天出现在嗑CP最前线。


    女生离老远就打招呼:“织织——好久没见你了。”


    云织点头笑:“前段时间身体不好请假了,来学校的次数比较少。”


    女生往后看,没见到她身边有别人,目光闪了闪,有些不自在地问:“秦先生今天没陪你过来啊?”


    “没,”云织顺口答,“他最近忙。”


    女生没说什么,她旁边同行的两个人倒是一脸了然,拖长音“噢”了声,还往云织手指上瞄了瞄,看到光裸干净的中指,笑着说:“没事,理解理解。”


    告别之后,云织低头看了眼自己左手,她回来要画画,怕弄脏订婚戒指就没戴,贴身收着,恍神的功夫,没听到走远的两个人在小声私语。


    “没错,肯定是被甩了,我说了我哥就是诺亚公园的经理,之前确定秦家太子爷的订婚宴就在诺亚公园,日子早订好了,提前好几天就清场没让别人用,全都布置好,结果马上订婚的时候突然取消,说是秦砚北临时出国。”


    “那段时间秦砚北天天陪云织上课,后来她销假回来,就没再见过他那么紧张她,要是真想订婚,怎么可能那个时候出国啊——”


    “反正订婚又不是秘密,现在学校都在议论这事儿,论坛快屠版了,咱们系有几个家境好的消息灵通,不是也说了吗,订婚宴确实没办。”


    “云织凄凄惨惨一个人回学校,戒指没有,未婚夫也没有,就算红了也白搭啊。”


    “害,有什么奇怪的,秦砚北跟云织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听说秦氏老董事长进医院,他现在彻底掌权,门当户对的女人估计都要排队,云织哪可能啊,估计就是兴起玩玩呗。”


    “太惨了吧,当初被捧到天上,现在摔这么狠。”


    云织回宿舍看到没人才知道,唐遥这几天家里生意忙,临时回去帮她爸分忧了,别说住校,连课都基本没上。


    云织给她报平安,唐遥秒回:“爆哭你总算平安回来了,跟他都没事就好,我这颗老母亲的心终于能放下了,快说,这次出去是不是小别胜新婚,有没有大突破!床单滚了吗!do没do!”


    “你是不是每天只想这种事!”云织吐槽,“……不过还是多谢你的文。”


    让她思想准备和心理阈值都提高不少。


    唐遥当时就懂了,语音发了一堆尖叫和捶桌笑,最后说:“云小织我小看你了!现有的文已经不适合你,该升级了,等我准备准备,明天给你发新的。”


    “千万别!”云织严词拒绝,“真的不用了。”


    唐遥:“好了女人,我看出你的欲拒还迎。”


    云织还想跟她解释,学院老师的电话突然打进来,通知她大赛评审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确定入围名次,周末就是正式的现场比赛日,地点在国家艺术中心,让她准备好。


    等云织挂断电话再找唐遥,她已经去忙,联系不上了。


    云织尽量静下心,留在学校里画画,跟专门请来的大师上了整天课,隔天下午四点不到,眼看着快到秦砚北说的能回家的晚上,她就提前稳不住了。


    她请假先走,叫车直奔南山院,路上拐去超市买了两袋食材和保温盒,进厨房就争分夺秒地忙,赶在五点半之前做了四道简单的家常菜,装好了抱住,想去公司给秦砚北送去。


    他说的晚上,估计至少要八点以后了,为了赶时间,晚饭肯定不会按时吃。


    她做好带给他,等着他下班,他应该会开心。


    云织事先联系了助理,确定秦砚北就在集团开会,会议持续两个多小时了还没结束的迹象,不知道几点才能出来。


    她不在乎等多久,最快速度赶到集团大楼,这次保安没有拦,恭恭敬敬给她问好,她乘秦砚北用的那部电梯直接上十六楼,整个楼层过分安静,显然秦砚北还没回来。


    云织提着保温盒走到秦砚北的办公室门前,指纹轻轻贴上去,弧光一闪,门应声打开,她屏息刚要进去等,就听见电梯再次运行。


    她转头望过去,电梯到会议室的那层停止,很快上行返回16层。


    意识到可能是秦砚北,云织就停住没动,趴在门边等他出现,根本没想到等电梯门打开后,里面居然会有一行将近十个人。


    秦砚北长身鹤立站在中间,正装也没能压住寒凛气势,眉蹙着,五官锋利,一身披霜挂雪,冷戾不耐烦懒得遮掩,是从前外面盛传的那个阴郁凶暴太子爷。


    他周围严肃站着的都是目前的秦氏核心,有些云织见过,有些不熟。


    一见到这情景,云织觉得自己的出现很不合适,可能会打扰正事,就准备赶紧先进门,在办公室的套间里避一避,等秦砚北忙完再出来。


    她刚一动,迈出电梯的秦砚北就骤然加快脚步。


    旁边的核心高层们构成复杂,只有少数几个是跟着秦砚北去英国的,亲眼见过俩人怎么回事,其他的虽说了解,但知道的不深,所掌握的就是正经订婚取消了,但秦总发过朋友圈,说未婚妻强吻。


    这不就很明显吗。


    以秦砚北的作风,怎么可能像外头传的那么迷恋一个大学生,既然正式订婚都取消了,那也就只能算一般喜欢,可能已经下头了,而且今天秦总刚通知,让把一楼的那张海报撤下去。


    多半是这女孩子太主动,硬追到国外死缠烂打,还强吻拍照,磨着秦砚北发朋友圈想自证身份呗。


    现在竟然还找到集团里来。


    刚才会上秦总气压那么低,他们这群人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这女孩今天正撞枪口了,看秦总那么没耐心的过去,指不定要怎么处理她。


    一群核心高层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秦总脸色森冷,直奔那女孩。


    云织被他视线笼罩,忍不住停下,望着他大步穿过灯光通明的走廊,赶到她面前。


    下一刻,众目睽睽,秦砚北当着身后一群人的面,俯身把云织拦腰抱紧,抚着后颈揉乱她垂下来的长发,低声问:“老婆,怎么才来。”


    云织一怔。


    走廊里一群人定在原地,没见过世面的那几位瞠目结舌,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怀疑是自己耳朵有问题。


    云织跟他耳语:“我来晚了吗?”


    秦砚北磨蹭了下她发红的耳边:“昨天就盼着你来,一晚上过去也没等到,又不能太自私打扰你,只能等着你把我想起来。”


    他微微扬眉,唇弯了一点,完全没有刚才的阴戾:“你第二天快晚上才来找我,不晚?”


    云织发誓这个人绝对是越来越游刃有余了,他竟然还会满脸正经,义正言辞的黏人!忍着不吭声又默默盼她出现什么的,她怎么顶得住!


    她脸颊烧热,下意识说了一句:“对不起……”


    秦砚北单手把她抱起来,顺便接过她提着的保温盒:“勉强接受,给你记账上,别忘了还。”


    他托着云织,转头扫了眼后面已经冰冻石化的一行人,脸色无缝衔接的冷下来:“快点,我老婆等我吃饭。”-


    的确是速战速决,云织在旁边等了不到二十分钟,秦砚北签完几个字,一众高层就先后离开,走前不约而同给云织欠了欠身,云织赶紧站起来客气回礼。


    既然工作告一段落,就没必要非留在办公室吃饭,秦砚北牵着云织下楼到地下车库,准备带着保温盒回南山院再吃。


    车库这一片是专用停车区,今天只停着秦砚北一辆车,云织进了副驾驶,想给秦砚北提前展示一下自己厨艺,她拧开保温盒上盖,还没完全掀开,就有水珠混入少量的油,顺着流到她手腕上。


    秦砚北抽湿巾给她擦的时候,云织手机响了,她用左手划开,是学院负责人跟她要一份个人档案表,急用,越快越好,就差说在线等了。


    云织手还没擦净,想着反正手机里的危险品都删掉了,又不怕秦砚北看,就跟他说:“砚北,帮我微信发一下,列表除了置顶以外,第一个联系人就是,档案表在文档记录里。”


    秦砚北接过她的手机,刚发送完,唐遥的对话框突然跳上来,没头没脑发来一份文档合集,题目是《档案》。


    随后文字跟着补充:“仙女,你的专属个人档案,刚弄好你懂的!快保存快看!这跟以前的可绝对不一样!”


    秦砚北蹙了下眉,看出字里行间有别的意思,但刚给云织发过个人档案,现在又来这出,也可能就是正事。


    他随意点开,本想翻两下确定内容是不是有关就关掉。


    然而赫然入目的内容,在停车场不甚明亮的光照里,被整个镀上一层不可言说的情热旖旎。


    一页两页,往后跳到中间,满篇从头到尾,全部都是一章比一章更刺激的内容。


    秦砚北不动声色地迅速翻完,喉结遮挡在阴影里,无声往下压,他给唐遥回复:“跟以前的比?”


    唐遥懵了:“对啊,我给你发过那么多你不是都看了吗?”


    秦砚北镇定打字:“记录丢了。”


    唐遥没意识到对面跟她发微信的语气并不像云织,实诚回答:“丢了没事,我这儿还存着,再给你发一份就行了。”


    说完不过三秒,一排文档就嗡嗡窜上来。


    这回的标题可不掩饰了,明目张胆得不行。


    唐遥还说:“你看我这次贴心吧,新的书名都给你改了,省得你不好意思,上回你不是说《吃干抹净》那本比较对口味?我今天把番外都给你补上了!特带感!”


    秦砚北神色平稳地依次点开,都是替换过名字的某种小说,他停在《吃干抹净》那本上,认真翻了翻,手指压在某一句话上的时候,云织已经收拾好保温盒,感觉有点不对。


    “还没发完吗?是不是没找到?”


    秦砚北抬眸注视她:“老婆,先把保温盒放后座,万一凉了。”


    云织听话答应,也怕影响口感,拧紧了放好,回身看他,自然而然去拿手机,想看看怎么了。


    随后她目光就落在屏幕上,凝固住,满屏淫.词浪.语,男人冷白修长的手指下,按着四个让她血压飙升的大字。


    ——“欲.仙欲死。”


    云织愣愣注视着,说不清是哪一刻浑身血液嗡然涨高,轰的全冲到脸上,恨不得直接原地去世。


    更过分的是,她心急的去抢手机,秦砚北也没有故意扣着不给,偏偏她手上力气大了,捏住他指尖,这么一长按,反而触发了当前页面的语音阅读功能。


    于是整个封闭的车里,拢音效果极好,清晰播放着抑扬顿挫的男性电子音:“秦砚北掐着云织的腿——”


    到后面。


    “——云织像没了半条命,双眼失焦,已经不清醒,欲.仙欲死地——”


    云织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刺激,手忙脚乱关不掉,急得眼睛通红,最后是秦砚北替她关了语音,手机锁屏扔到一边,揽着她抱过中间扶手区,按到自己腿上。


    云织羞愤得想扯根绳子上吊去算了,秦砚北抹掉她眼尾不自觉沁出来的湿气,不急不缓地俯身靠近。


    她脊背轻轻靠在方向盘上。


    秦砚北盯着她,也不说话,直到她薄弱精神受不了这种欺压,他才开口:“小说里写的那样,我做到了吗。”


    云织已经原地社死一万次,快挤出哭腔:“哪,哪样啊。”


    他睫毛几乎要刮到她,唇跟唇只隔一线,手环着她腰,短上衣轻薄,一碰就上滑,露出大片白腻。


    “欲.仙欲死。”男人语气低沉严正,半点没有玩笑或是轻浮,放慢速度,简直像在教小姑娘认字。


    偏偏他眼瞳深暗,就那么直勾勾看她,手指拨着她背后脆弱的搭扣。


    “要是没有,现在给我一个机会?”


    第73章


    云织怀疑她现在就是灵魂状态, 身体已经暴毙在小说被发现的时候了。


    秦砚北再靠近耳边这么一说,手还按着她脊柱的凹陷,她神经敏感得过电一样,手脚蜷起, 后悔丢脸难过委屈羞耻还有被撩拨的痒意, 全找上来。


    她盯着他眼睛, 一下没忍住,眼泪哗的淌下来。


    完了,更丢人了,因为背地里偷偷看改过名字的不良小说被未婚夫当场发现, 还环绕立体声朗诵播放,她惭愧得当场泪崩, 就真的没法活了,以后在他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云织这么一想, 哭得更惨。


    反正封闭车厢里, 周围一个人没有,他都想就地在车里跟她少儿不宜了, 她还忍什么。


    “我都已经删干净了, 微信聊天记录,阅读记录, 一个也没落下,你怎么发现的啊!”她推着秦砚北肩膀,阻止他继续动作,哭得太真情实感,吐字有些含糊, 哽咽着审问, “我也没干什么坏事, 就是……就是儿童节那天晚上唐遥发给我,我好奇看看,犯法吗!”


    她确定自己是可以跟他任性的,声音不禁更大:“你是不是觉得,我背地里看这种拿不上台面的东西,就肯定表示我这人轻浮放纵了!我跟你说,要不是唐遥把主角名字换了,我才没——”


    秦砚北收回逗弄云织的手,把她衣摆整齐压住,环着她绷住的肩背抱到怀里。


    “你那些想法根本不存在,看几本小说怎么了,我老婆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他安抚着她,“我其实很高兴。”


    云织声音渐小,忍住抽噎,听他说话。


    秦砚北顺着她的背,让她把气喘匀:“儿童节那天就开始看了?是不是证明从那个时候起,你对我就在做更进一步的准备,愿意接纳我,想让我在你这里升级,或者说,你对我感兴趣,考虑着哪天验验货?”


    云织都分不清是哭的,还是被他说中,脸一路红到锁骨上,没面子的低着头,小声应了一下。


    秦砚北见她眼泪止住,给她擦掉脸颊上的湿,拉过来两边都亲了亲,最后压在她嘴唇上,等她彻底平稳下来,才慢慢张口,尾音拖长了一点:“还真是可惜。”


    云织耳朵动了动,果然被调动好奇心:“什么可惜?”


    “要是我早发现,背地里多翻翻你手机查岗,提前看见你这些藏着掖着的小秘密,看透你心思,当时可能就不至于那么绝望,大半夜的不跟老婆在床上,一个人躲浴室里拿刀割手臂。”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只是随意谈论别人的往事。


    云织第一次听他坦然提起那时候的过程,心骤然狂跳,虽然明白他肯说,就代表他真的从那个绝境里走出来了,但她仍然不敢去脑补那个画面,好像只要一想,他就还是飘忽抓不住的,随时会从她手里流走。


    秦砚北跟她对视,下巴略抬了抬,靠在椅背上笑着,一本正经说:“云织,你跑来我身边这么长时间,终于被我抓到现行了吧,你果然早就觊觎我,承不承认?”


    云织静静看他,眼眶还红着。


    过去那么久,他可能无数次这样想过,但事实总在否定他。


    今天此刻,她总算可以明确给他一个答复。


    这样一来,偷看小说被发现的事就似乎也没那么糟,他三两言语说完,她竟然鬼迷心窍,确定这是个很好的意外,甚至极度后悔着,没有早一点让他勘破,用她这些根本无足轻重的羞耻,分担他要承受的煎熬。


    云织闷声说:“是啊,我就是觊觎你,我还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说,就只能偷着看小说缓解,你能怎么样?”


    笑意太深,秦砚北狭长的眼尾也微微扬起,有意拖腔拉调:“当然是夸你眼光好,为你开心,而且……”


    他亲亲她抿着的嘴角:“我很荣幸。”


    云织心被酸酸热热地浸泡着,无法言喻地爱他现在这个满眼沁着光的样子。


    因为确信自己是被爱的,大猫已经垂地很久,滚遍了尘土沙砾的尾巴再度耀武扬威翘上天,懒懒抬着脸,骄矜又执着地等着来自专属饲养员的肯定。


    云织还没来得及掏心窝地多说什么,他就已经不想再按捺,拨弄了一下她领口上的装饰,火热指腹蹭过她露出的细白皮肤:“不过要不是今天刚好收到微信,你还会继续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可能这辈子都不准备让我发现,还是得给你在账上记一笔。”


    云织很想抗议,不管怎么说,偷看小黄文被形容得各种重要,都很居心叵测吧!


    秦砚北继续道:“加上太晚来看我这条,你已经欠两笔了,是不是应该还?”


    他说完就压下去,云织紧张得往后一靠,挤在方向盘上,误碰到鸣笛,高亢响声瞬间充斥地下车库,引亮一片声控灯。


    车前脸面对着墙,秦砚北完全不受影响,盯着她慢条斯理说:“看在你觊觎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我给你特殊照顾,以后不用看那些小说了,文字有什么意思,你想体验哪个场景,要什么感受,我给你实现。”


    “车里可以吗?”他提问,又悠悠作答,“可以,老婆在英国答应过我。”


    秦砚北俯身含吮她双唇,她紧闭着眼,有短暂的情迷,很快清醒过来抵着他胸口:“这是公司,刚才还弄出那么大动静,回……回家啊。”


    “所以回家就允许,是吗?”


    云织要缺氧了,这个人几句话里都是陷阱,他不是没分寸的人,怎么可能在公司的车库随便放肆,他不会把她暴露在容易被看到的危险里,结果是她沉不住气,这就被套进来,变成她亲口同意的!


    回家路上秦砚北开得很快,风驰电掣也赶不上云织心跳的速度,要把最亲密的事换到封闭小空间,她还是紧张,试图扭转:“秦总你看,我好不容易当回私厨,菜都做好了,你要是不吃——”


    “怎么可能不吃,等晚点上楼,”他单手转过方向盘,攥住她手,眼里含着点笑,理所当然问,“私厨怎么还知道主动去公司给老板送饭,又跟老板一起回家,那会儿还坐老板腿上,不是居心不良?”


    云织说不出来了。


    天地良心她本来只是想找个理由,为什么现在搞得好像身份转换了,她还无言以对!


    他真的学坏了,他根本是已经无师自通到可以举一反三自己搞花样的程度!


    她已经进步很快了,居然还没跟上他进度!


    车径直开进南山院车库,戛然停下,车库大门在后面缓缓降落,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逐渐加重的呼吸,在拥挤中互相盘绕。


    云织安全带的金属扣“哒”的弹开,紧接着被勒紧腰,带了离座位,膝盖跨在他长腿两边。


    主驾驶的座椅在向后移动,一寸一寸拉开前面的空间,秦砚北又去吻她,不再是之前的浅尝,狂风骤雨纠缠,换她眼里湿漉,意志力隐隐垮台。


    他并没有太过分动作,只是用力按着她裙子腰间的松紧,下蛊似的问:“既然是私厨,为什么现在这么对我?有什么企图?”


    温度在攀升,云织额角涌出细密的汗,她忍无可忍地以唇堵住秦砚北乱说的嘴,像被他气息扰乱,又羞于承认她想无条件纵容他。


    她难为情地配合:“……因为看上老板了!背地里惦记你,故意撩你,不择手段想把你勾到手!这下听懂了吗!”


    耳边好像响起很低的笑,又似乎是已经封存很久,终于盼来回馈的喟叹,秦砚北在失去控制,他低喃:“云织你完了,你这么爱我。”


    云织抓紧他肩膀,头仰起,脖颈拉出绷着的弧线,隐约颤音:“那怎么办,不然我……控制控制,少爱你一点?”


    一句话戳到他最不能触及的点上。


    车身已然不稳,秦砚北眼底的血丝清晰,发狠欺负,哑声说:“你敢。”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下一章字数有点多,这章就先到这儿~


    距离完结大概还有五章左右~


    第74章


    云织不是存心说那种话刺激他, 想咽下去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她眼角沁红,被逼得没有挣扎余地,咬紧唇的轻声呜咽里夹着气音,甘愿示弱, 很乖地跟他说不敢还不行吗, 他依然没有了边际, 扣着她变本加厉发疯。


    他再怎么恃爱而骄,也会因为她不经意的只言片语溃败。


    车里的空间实在有限,云织意乱的时候头撞到了车顶上,她脸颊充着血, 半眯起眼睛,迷蒙地捂了捂头, 本来含着失神媚态的瞳仁里涌上无辜,显得清透纯稚。


    这种有些涣散的懵懂神态, 碰撞上现在欲气拉满的场景, 饱涨到让人承载不住的侵略欲又成倍叠加,烧着理智。


    自家地下车库, 大门紧闭, 主灯没开,只有两盏柔和的声控灯, 因为突如其来的响动重新亮起。


    秦砚北颈边有汗,手背筋络绷得异常鲜明,他推开车门,肆无忌惮托着云织走下拥挤的驾驶座,拉开后排车门, 西装垫在她身下, 把她放进去, 更不知收敛地进犯。


    他俯身咬她涨红的唇,执着逼问:“再说一遍,减不减少?”


    云织莫名有点想哭。


    他明明在外面应有尽有,左右着那么多对她来说根本不可触及的行业命脉,但回到家,在一辆几乎要容纳不了两个人的车里,会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在意到这个程度。


    执拗偏激,又很幼稚可爱。


    她却觉得酸涩。


    云织抱住他,声音支离破碎:“不会少,我也只爱你,都给你了,还怎么少。”


    两个人细密的汗完全交融,他今天野肆得不行,弄得她微微疼了,又克制放慢,低低说:“还想听。”


    云织的注意力全在他这里,没有精力多说话。


    他偏偏恶趣味高涨,一边狂热欺压,一边咬着她薄薄的耳骨要求:“织织,多说几句,再让我听听。”


    等云织终于完整喘过一口气的时候,已经不记得回来多久,她被秦砚北从车里抱出来上楼,他甚至还没忘记空出一只手,提着她准备的保温盒。


    云织经历得多些了,不像最开始那么容易体力不支,折腾成这样还算清醒,她默默扯着衣服边缘蒙住脑袋,想到后续秦砚北要怎么清理车才能扫清所有痕迹,就不好意思得满脸血红。


    就离谱!以前看起来那么高冷不好接近的一个人,顶着一张傲娇禁欲脸,怎么这么会搞花样!


    但回想太子爷从前特立独行的骚气,倒也不是无迹可寻。


    保温盒的效果再好,也顶不住前前后后几个小时,等云织彻底缓过来,可以吃得下东西,已经有人把她的晚饭送过来,而秦砚北自己在厨房认真热菜,把她做的几道家常小炒都摆在手边。


    云织知道,他是担心菜放得有点久了,怕她刚折腾完又吃不好,影响胃口,专门给她换了。


    结果就是一张餐桌泾渭分明,一半各种滋补养胃的营养餐和精致炖品,另一半是已经谈不上什么卖相的家常菜。


    云织看着有点过意不去,把盘子拉过来说:“一起吃,我真没那么娇气,以前我——”


    以前小时候她在家,经常饿肚子,有剩饭吃就很好了,菜都是家里人挑够了之后的,父母哥哥不爱吃,才会轮到他,只有哥哥会暗地里给她留,但她也不敢经常吃,被发现了,父母就会挑着哥哥不在家的时候,对她打骂。


    所以她真的……并不娇气,也不需要太精心的照顾。


    除了感情需求得多,其他方面她非常容易满足。


    秦砚北突然压下来吻她。


    云织弯着眼,原本想跟秦砚北说的话被迫没说完,就含笑换个方式:“其实我特别好养活,你不用太小心,就把我当成——”


    这次的仍然没说完,又被堵住嘴。


    他并不深入,就那么不带任何非分念头的轻轻触碰。


    秦砚北掐掐她脸颊,理所当然问:“好不好养,当成什么,那不是我说了才算?”


    云织认输,不跟他争辩了,前段时间他自顾不暇的时候,还在天天坚持给她订餐送到家或者学校,他就认死理,她也改变不了。


    她眼睫垂了垂,看着自己这边丰盛到肯定吃不完的东西,干脆夹起一块软烂入味的牛肉咬住,侧头看他,红润唇角向上翘着,目光温绵,眼底蕴着笑,小心思并不遮掩,昭然若揭。


    秦砚北盯着她几秒,喉间动了动,果然被引诱着倾身过去,咬住另一半,唇跟唇温热相碰。


    一顿饭吃完已经很晚,云织对着秦砚北勾了两幅画构图练手,又被他讨做模特的工钱,等sin老师艰难付完了账,深夜被他揽着腰正睡得迷迷糊糊,隐约感觉到他手松开,探身亲亲她额角,很轻地掀被起来。


    因为英国的经历,云织已经有了条件反射,当时就清醒过来,紧张坐起来看他:“怎么了?”


    秦砚北深黑的瞳仁浅浅融化着,拍拍她头:“继续睡,我回公司,有点紧急情况。”


    他顺着她脊背安抚:“等试飞结束就不会这样了,到时候,我天天在家。”


    云织那点朦胧的睡意散开,想着已经逼近试飞,各方面数据都调试了不知道多少次,根本就是万无一失,这时候出状况,多半就是外界有人恶意。


    她握着他手指问:“欧美那些龙头公司会不会还不死心?马上就要到正日子了,还会找别的办法添乱吗?”


    秦砚北笑笑,压着她躺回床上,用被子裹住,垂眸注视她血色充盈的一张巴掌脸:“我会解决,不管后面发生什么事,都不用怕,你比赛也马上到了,最近如果不想去学校,我就安排那些老师来家里给你上课。”


    云织摇头。


    秦砚北也没有勉强,深深看她,弯腰亲她眼帘:“遇到任何问题,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等试飞那天,有小礼物给你,然后我们正式对外公开。”


    等秦砚北离开家,车声彻底远离,云织才反应过来,原来对他来说,那天的朋友圈还不算是公开吗?


    他指的,不仅仅是在两个人熟悉的社交圈,是要站在秦氏继任者的角度上,把两个人的名字光明正大写在一起,对外界各方都正式宣布。


    隔天上午云织去学校,发现来南山院接她的换成了从前熟悉的那个司机,车也换得尽量低调了,司机笑着说:“秦总交代了,让我每天负责接送您,不管上课还是回宿舍,都送到楼下,放心,这辆车不招摇,我努力停隐蔽点,不会让人瞎议论。”


    云织想了想没有拒绝,她现在最该做的是让秦砚北安心,经过英国那次受伤的意外,他应该很怕她再受牵连。


    车往青大开的路上,云织的几个学校微信群里突然炸开锅,手机不断震动,她点进去看,屏幕刷新的极快,她还是敏感捕捉到了其中熟悉的名字,以及很多人相继发上来的照片。


    群里太乱,看不清具体内容,云织就换到微博去刷新,看到词条已经冲到了热门第一。


    今天上午九点在国家飞行研究中心举行规模最大的一次新机飞行预演,其中秦氏新任董事长,身兼本次独立研发大型客机的主设计师秦砚北公开列席。


    官方频道的记者拍照可从来不考虑什么美颜,只管呈现最客观的画面。


    各角度十几张的新闻图里,秦砚北没有穿日常的正装,而是国家飞行设计院最高级别设计师的墨蓝色制服,带着一些恰到好处的军装制式,腰间束起,胸口绣着国旗。


    他身形轮廓本就凌驾于人,骨子里又气势凛然,黑瞳随意扫过镜头,长睫微微压着,就已经极具侵略感。


    云织一看图,就能想象到现在首页是个什么状况,果然再一刷新,她关注的很多个人账号和粉丝体量巨大的营销号们,都在狂热啊啊啊,已经被刷屏。


    虽然秦砚北从来没有刻意回避过媒体,但毕竟跟这些完全曝光于镜头下的圈子隔着次元,加上他恶名昭昭,即便知道以秦砚北的脸和背景,只要发出去就是热门,但至今还没人敢随便挑战,闲的没事去曝光秦家这位祖宗。


    这是第一次,可以没有顾忌,名正言顺来拍他。


    也是他真容初次暴露在完全对外的镜头里。


    云织已经看见有些无良公众号在嚎叫着喊“这他妈是我高攀不起的老公”了,她无奈切出去,觉得满心骄傲,又有点小小酸涩,赶紧换到微信群里再去看看状况。


    结果正撞上一个不认识的同学在发:“他之前确实承认是云织的未婚夫,但这都多久没在学校出现了,订婚礼也取消,难道不是众所周知的云织被甩?还老@她干嘛啊。”


    底下一片片的加一。


    云织这才恍然,她之前在路上见到的那些目光是什么深意。


    原来国内的订婚礼取消,现在学校里凡是知道秦砚北跟她关系的,除了一直请假在外面忙事业的唐遥之外,都以为他们已经分手了?!


    云织把群消息设置成免打扰,没有回复,就没当看见。


    现在她出现说什么?说他们在英国订婚,感情好得不得了?


    真要被有心人放到网上去蹭热度,那不是喧宾夺主吗,把她未婚夫倾注了几年心血,这么历史性有重大意义的试飞,变成一场情感小事了。


    云织给秦砚北发了一条微信:“秦先生,图片我保存了,你穿制服好帅。”


    过了几秒,秦砚北坦然回复:“我就知道,你色心不改,最爱看制服。”


    云织脸一红,捂着额头失笑。


    到底是谁色心不改!是谁当初穿着露腰的军装给人包饺子来着!


    现在出席这么严肃的场合,做这么正经的事,还不忘逗弄她一下,这人简直恶劣!


    云织进学校前就做好了今天会被议论围观的心理准备,她请司机把车停到背人的角落,正常去画室上课,她性格虽然软,看起来很好脾气,但安静不吭声的时候,也很少有人敢真的上前招惹她。


    云织照常画画,感受着身边人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有些窃窃私语已经到可以听见的程度,她都没管。


    直到傍晚最后一节课结束,她收拾颜料的时候,后面有女生不再压抑声音,明晃晃说:“我首页一刷全是秦砚北,以前他来学校,我也不好意思细看,这一看图简直帅疯了吧,反正他现在应该单身,还挺喜欢学生的,那是不是代表还有希望啊——”


    一群暧昧的笑声在热闹响起。


    云织手顿了顿,劝自己别当回事,快点离开,眼不见为净。


    然而她刚提着包要走,聚成堆聊天的女生就喊住她,表情单纯无辜,带着真诚的同情:“织织,你别生气,分手就分手呗,都是很正常的,不过你可以把经验教教我们嘛。”


    她笑眯眯说:“当时秦砚北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做到的?分享一下呗,也不是坏事,反正像我们这种家世,又没指望真能跟他有什么结果,就像你那样谈场恋爱也行啊。”


    “跟他谈恋爱——”她脸色涨红,看着云织,“哪怕就几天,想想都爽疯了。”


    云织客气地点头一笑,把碎发挽到耳后,平静说:“不好意思,教不了。”


    她话音刚落,那女生脸上挂不住的怒色正要浮上来,外面下课期间乱糟糟的走廊里就有人大嗓门“卧槽”了一声。


    云织莫名不安,转头看过去,很快这些声音就传播看,教室里还没走的同学也有人拿起手机去看,脸色同样精彩,连连惊呼,互相拍打着给对方分享。


    随后越来越多震惊的目光整齐划一转到云织身上,表情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微妙。


    云织抿住唇,镇定地低下头按亮手机,不用她特意去找,几个APP最新的新闻正在相继在她通知栏里弹出,标题骇人听闻。


    ——“真容曝光就成为全网老公的秦氏新任当家人,竟一天之内就跌落神坛?!”


    ——“全网舔颜的第一飞机设计师为了夺权,居然六亲不认到把亲叔叔送上断头台,让亲爷爷生命垂危?!”


    ——“惊!秦氏新主秦砚北曾经为爱把情敌打成重伤?!对方家世不敌,只能含冤捂嘴。”


    ——“天才设计师?国内飞机制造领域的最大希望?独立研发大型客机的曙光?抱歉,可能只是一场家族倾轧,利益瓜分的噱头!”


    ——“震惊我全家,掌控我国大型客机命脉的关键人物,传闻竟是精神病患者?!”


    ——“万万没想到,秦砚北早年竟因精神问题成为家族弃子?!秦氏著名的‘流浪野狗’,上位之路血迹斑斑!”


    云织耳中都是嗡响的噪音,她手腕抖了一下,迅速稳住。


    不是完全没准备的,昨晚砚北跟她嘱咐那些的时候,她就应该做好了面对任何可能性的打算。


    境外一直以来的作风不就是这样?商业手段不成,就直接威胁生命,现在人安全回到国内,再搞什么暗杀根本不可能了,最重要的试飞马上近在眉睫,别的办法都行不通的时候,就只能把最后的心思动到舆论战上。


    国内网民容易受影响,爱跟风,尤其这种热度高,冲突大的新闻,大家自动愿意去相信更刺激的说法。


    云织甚至不需要细看,只是从这些标题,就已经能想象到里面是什么内容。


    秦砚北铁石心肠,阴险狡诈,一个弃子为了利益和权利不择手段,说什么要独立研发客机,都只是噱头,实际是为了跟集团里的爷爷和四叔对着干,为了扳倒他们上位的借口而已,他精神有问题,暴力倾向严重,为了争夺一个女友,对人大打出手,把人弄成重伤残废。


    一旦负面舆论的影响闹大,试飞必定受到影响,欧美公司又可以继续垄断国内飞机市场。


    这里面,那个所谓的受害人江时一,在已经被遗忘到阴沟里的期间,他家里估计暗中没少勾结境外出力,在事关国家的大是大非面前,想借机报复秦砚北泄私恨,是吧。


    后面那个喊着要跟秦砚北恋爱的女生已经彻底没了声息,云织握紧手机,迎着所有人打量继续往外走。


    但显然风波还不止如此。


    云织刚走到教室门口,旁边一直在刷新的男生就瞪大眼睛,举着手机脱口而出问:“云织,你父母这事是真的吗?太可怜了吧,你怎么那么狠。”


    云织拧眉,压住心跳,目光移过去。


    手机屏幕上,是一对苍老憔悴的夫妻,在一家好像是疗养机构的大铁门外跪着,烈日炎炎,他们汗流浃背,哭得伤心。


    文字内容清晰刺目——


    “因电影海报全网走红的清纯美女油画家云织竟然有两幅面孔!”


    “表面干净单纯,背地里私生活复杂,苛待父母,据传她曾是秦砚北的女伴,秦砚北打伤情敌的幕后主角竟然就是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画家小姐。”


    “她冷眼旁观秦砚北为她大打出手,不惜让年轻有为的同系学长人生尽毁。”


    “还因为年少时候家风的一点严厉,就记恨亲生父母,借着秦砚北的势力大肆报复,关起智力不高的亲哥哥,让老两口思念儿子,死生不能相见?!”


    “原来清纯都是人设,坏和歹毒才是本性。”


    “这种女儿,还不如早点放她出去流浪,自生自灭了。”


    “流浪野狗和流浪脏猫,倒是天造地设。”


    云织一字一字看完,视线向上,停在男生的脸上,浅红的唇上翘,温婉明丽的眉眼间没有脆弱恐惧,倒迸出凛冽来。


    她柔声说:“整条新闻,只有最后四个字对了。”


    她跟他,天造地设。


    莫名想起在英国被秦砚北挡下的那一刀,原来在外人眼里,她跟他已经是一体,伤他,就必定会把同样的刀刃也朝向她。


    连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人都知道,要真正伤到秦砚北的要害,需要冲她来。


    她安静笑着,竟然觉得无比庆幸,她有那个力量和资格,在他的身边,跟他分担这些风暴。


    云织拨开人群,无视周围各种视线,稳定地往外走,攥紧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她看到是司机,已经打了好几个过来。


    “您什么都别管!只管出来回家!秦总安排好了,有人在楼外等您,不会让您有麻烦,他都会处理好!”


    云织深吸气走出教学楼,刚出玻璃门就有几个跟周围学生格格不入的男人上前,防止她被过度打扰,云织摇摇头表示不用。


    司机那边也带着人,快步上台阶来迎她,压低声说:“有媒体闻风过来了,知道接触不上秦总,就想来堵你,没事,他们碰不上你。”


    云织嗓子哽着,刺得有点疼,肺里空气像是压住,有什么话坚硬地卡在那里,酸麻胀痛。


    凭什么啊。


    凭什么这么对他。


    现在除了他自己,是不是都在明哲保身,根本没有人会站在风口浪尖,为他澄清一句。


    云织走下台阶,车就停在很近的位置,车门已经拉开,不知道从哪汇集赶过来的记者为了抢新闻,速度很快,她几乎能看到那些热切的脸。


    司机脸色凝重:“上车,现在走没问题。”


    云织抬头问:“五分钟以后走呢,有没有问题?”


    司机愣住,周围一行来护她安危的都停下动作,不约而同看她。


    云织环视身边,看过每个人的脸,静静问:“就五分钟,保证不误事,我只有几句话想说,可以吗?”


    记者们拥过来,长.枪短.炮一样也没少带,眼见着云织身边人不多,又都是她的同学,想必她突然遭受刺激,肯定乱了阵脚,在这种场合下更好突破。


    云织脊背始终笔挺,脸上表情很淡,站在包围圈里,四面八方都是青大的学生。


    各种高亢尖锐的问题混在一起,七嘴八舌,记者们都指望她情绪崩溃,哭诉自己的经历,后悔自己怎样没认清秦砚北的真面目,痛哭流涕后悔,希望公众原谅。


    但那么多针对她个人的问题,云织一律无视,她始终目光澄净,在开口的一刻,脸上的淡像突然鲜活锋利起来,割开眼前混沌的迷雾,透出万丈天光。


    她一句没提自己,字字都是秦砚北。


    “就算没有常识,各位专业的媒体工作者至少也应该花几秒钟上网查查,别像只会叫嚣的文盲,躁郁症不是精神病,是情感障碍,跟生活和感情有关,我会负责,跟他的工作无关,你们凭什么拿出来当成谈资。”


    “因为生病,他本身就比别人承受更重的负担。”


    “你们媒体也好,网友也好,每一点正在对他发出来的骂声,在这片空气底下,在作为一个国人的立场上,都不配听风是雨。”


    “就因为想要热度和话题,随便受人摆布,去伤害那个为了不让国家被欧美垄断,不让整个行业去做奴隶,几年来耗了无数精力心血,冒着被自己的亲叔叔,被其他利益受损方几次威胁生命的险,坚持一点点构建成这架客机的人,你们有资格吗!”


    “他在撑起尊严和脊梁,我在为他骄傲,你们呢?在做什么?!”


    六月的风已经很热,呼啸吹乱云织的鬓发。


    十几分钟后,她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风景倒退,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包围圈的,司机正在前面驾驶座上喋喋不休,眼眶很红,暗中抹过眼角。


    电话好像在响,云织心脏还没稳下来,一时恍惚,没分清是自己的还是司机的。


    隔了几秒,她看到司机接起来,回过头跟她激动的说话。


    他说了两遍,云织才听清:“——秦总就在前面,还差一个路口到校门!您看看他发的——”


    云织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手忙脚乱摸过已经响过好几轮的手机,在看秦砚北的来电记录和微信之前,她先一步看到了通知栏上最新的推送。


    秦氏官方,在十五分钟前做出了正式回应。


    十五分钟前……跟她面对记者几乎是同时。


    云织手指还冰凉着,急忙点进去看,指尖僵到点了几次才成功,她以为会看到对于今天网传那些抹黑舆论的澄清,以及对造谣人的追责。


    然而……


    的确是澄清和追责,格式严整,抬头和红章都鲜亮刺目。


    回应的内容,却没有一个是跟秦砚北自己身上相关的,罗列出的清晰条款,个个都写的是她。


    云织眼前有点模糊,原文太长,她只能看清几行密密麻麻扎在心上的关键词。


    “秦砚北先生的云织小姐。”


    “她从小受尽家庭折磨,因为一对重男轻女的愚昧父母,直到上中学还遍体鳞伤。”


    “从能赚钱的第一天开始,时至今天,她一直在默默负担失智哥哥的生活费和医药费,却被贪婪父母索要巨额钱款,提出拒绝,就遭到几乎致命的报复。”


    “所谓的追求者为了强行确定关系,利用这对父母意图对她造成伤害,她不该反抗?”


    “她在炼狱长大,长成温柔平和的姑娘,就可以在不问事实,不等真相的情况下,被不负责任地编排践踏?那她受过的伤,吃过的苦,谁来偿还。”


    “敲着键盘的各位吗?”


    后面是满满几行带头大肆造谣的ID名称和附带的背后实名,以秦氏官方的名义,会一个一个正式起诉,谁也别想逃过去。


    云织低着头,手臂挡在眼前,把手机倒扣住。


    她不委屈,也没有害怕别人议论,根本不在乎外面怎么污蔑她的,只要先把对秦砚北不利的洗清,她自己不急,以后再说就行了。


    但看到那些白纸黑字的这一刻,还是像从冰天雪地坠入了沸腾深海,被严丝合缝的缠绕包裹。


    云织恍惚感觉车停下了,她手臂还没放下,车门就被人从外拉开,有道高大温热的身躯进来,揽着她过去,抚着她头发,把她的脸压在他肩上,轻轻拍。


    再旖旎的事他也做过,再温存的安抚也有过,可这个看似很平常的瞬间,云织却控制不住搂紧他,润了湿他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墨蓝色的制服。


    “秦砚北,你这不是浪费时间吗,”云织忍着倾泻的情绪,抓紧他手臂,“你应该第一时间给自己澄清,我那些事算什么!”


    “我的不急,”他低低的笑了一下,震动她敏感的耳膜,“但我老婆的不能等。”


    秦砚北垂眸环上她的腰,收进怀里抱住,像有意逗她笑,也像从前不曾启齿过的剖白。


    “我可以是流浪野狗,但你不是。”


    “你是流浪狗揣在怀里娇生惯养的。”


    “我身上就算再脏,你也是月亮,要挂在我的天上。”


    第75章


    小小年纪就被驱逐出去, 同姓人惧怕又厌恶地叫着“那就是条流浪野狗,早晚不得好死”,他混迹山野遍体鳞伤长大,在某个濒死的夹缝里叼回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


    没家没钱, 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 他拿山上摘的桃子, 打工的微薄收入喂她养她,后来看似什么都有了,就用自己最好的所有把她托起来,高高举到天上。


    以前一起满身泥浆, 在没有真正相识的绝境里,隔着虚空互相舔舐拥抱取暖, 他那时身躯不算高大,也会用伤痕累累的爪子管她护她。


    现在彼此筋骨长成, 小猫想自己去淋雨, 他背上压着再多,也要把她再叼回来, 完整地拢到身下。


    他站在这里, 活着,本身就是她的堡垒和屏障。


    车里, 两个人的手机此起彼伏地响,但都默契地忽略,秦砚北侧身勾住云织的膝弯,把她托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让她放松伏低, 趴在他胸前。


    他搂得太紧, 像抓着整个赖以生存的世界, 她头发软,蹭着他绷起的下巴,很痒。


    车在继续往前开,目的地明确,早已经甩掉后面学校里的围堵,流入车海,像这个傍晚街上每一辆寻常生活的车一样,但里面密不透风,后排座上的人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互相拥抱,不在乎泥浆满身,共同背负着彼此血迹斑斑的从前。


    秦砚北揉着云织细瘦的腰背,音量压得轻:“是我不好,再怎么准备,最后还是牵连到你,让你在学校里受影响。”


    他心脏跳得很重,撞得她微微起伏。


    云织心情还没平复,鼻音浓得听不清,闷声说:“你要跟我分这么清楚吗?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嗯,不分,咱们是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为什么——”秦砚北话锋突然转了方向,简直是好整以暇在这儿等她,“要自己冒险去面对那些媒体,不马上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解决,你不怕从中受伤害,就没想过,我怕不怕?”


    云织从他胸前抬起身,本来生理性的泪快涌出来了,这会儿一时忘记,只记得看他表情。


    秦砚北眼窝偏深,盯着她眼睛,继续慢声道:“遇到这么大的事不找我,要一个人去处理,你是不是不信我。”


    他得寸进尺,掐着她下颌轻轻晃了晃,故意招她:“是不是不爱我。”


    云织又气又急,渐渐也看出他根本是存心的,想逗她从那些负面里脱离出来。


    她情绪激烈地千回百转了半天,最后还是被他明知故问,赤.裸裸想听她表白情话的样子逗笑,她抿了抿唇,胆大包天地软绵绵说:“你要这么讲,也有道理。”


    秦砚北自己惹的,想骗她说两句哄人的话,结果小阿织不配合,还专挑他软处刺。


    他唇角敛起,睫毛把瞳仁挡住,手滑下来,要温柔卡在她咽喉上的时候,她不闹了,重新抱紧他,埋在他颈窝里,呼出的气息拂过他耳骨:“信你,爱你,所以才想独立,想跟你配得上,不要站在你身边被人指指点点……”


    她模仿着旁观者的口吻:“看他这个未婚妻,什么都不敢,只会被保护。”


    云织认真说:“秦砚北,我也能保护你,你不是天生就应该冲在最前头的,至少有一个人,虽然跟你比,长得很矮很瘦,但她想尽最大可能,把你挡在后面。”


    秦砚北垂眼,车窗外街灯刚刚亮起,在还没有全黑的傍晚里连成璀璨的河,映亮他眼底几经掩饰住的薄红。


    他手有点重,弄乱她长发:“不护好老婆,我活下来干什么,你收敛点,不准剥夺我的权利。”


    车径直开向秦氏集团大楼,楼外都是聚集过来的媒体,数量和量级远超青大里那一拨,秦砚北可以走地下车库,避开人群,但他没有,车就那么光明正大停在楼外的停车坪上,他给云织绑好了头发,牵着她手坦然下车。


    媒体被大量安保分在台阶两侧,中间空出足够的通道,闪光灯频频闪烁,问题也在淹没式的往外涌,秦砚北完全不受影响,目不斜视,只管攥着云织,在这些人面前,一步一步从容迈上去。


    很多尖锐言辞带着明晃晃的目的性和恶意,随意朝秦砚北抛出来,他都无所谓,直到有人为了热点,不顾秦氏官方刚发布的正式通告,高声冲着云织叫嚣,他才停住脚步,回过头。


    不用说话,他视线穿过夜色和人群落下来,就已经足够让对方怵到噤声,甚至下意识双手合十,白着脸做了个道歉动作。


    云织知道,到目前为止,秦砚北身上只有她做出的那些回应,人微言轻,但她的身上,是秦氏官方具有法律效力和追责权利的正规文书,分量完全不同。


    最后一丝夕阳也被吞掉,夜幕完全遮蔽下来,秦氏楼前的灯光雪亮通明,两道紧密身影,一个制服加身,胸前国旗浓红,一个还是简单干净的学生打扮,高马尾是男人亲手扎起。


    这幅画面印在无数相机镜头里,直到有人提前给秦砚北打开大楼的玻璃门,里面距离不远,极具冲击性的一面巨幅画报跟着露出轮廓。


    云织也愣住。


    以前的电影海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掉了,现在挂在那的……


    尺寸比上次的大了两圈不止,画面是异国深夜的海边,周围灯串沁着月色和粼粼海浪,两个人在光晕里相拥,女人的长发吹起,恰好到处遮住双方相贴的嘴唇,只露出落满光点的眼睫。


    而男人手指上,很骄傲地绑着一条简陋丝带。


    订婚夜的照片,被秦总堂而皇之挂在了公司大堂最显眼的那面墙上,氛围感拿捏满分,不该露的一点也没露,又过分缱绻。


    云织下意识捏紧了包,里面装着她一回国就找机会去买好的男款戒指,扭头去看秦砚北。


    太子爷神色凛然,若无其事拨了拨她马尾的发梢:“企业文化,习惯就好。”-


    云织心里清楚,不论网上舆论还是楼下那些激亢的媒体,都不是目前的回应可以反击的。


    这栋大楼里现在灯光全亮,秦砚北以及整个秦氏不止要全力以赴为马上到来的试飞尽上一切,还要面对外界那些想把人置于死地的声音。


    上楼之后,云织不想让秦砚北分神,本来准备找个休息室安心等他,秦砚北却直接把她带到办公室。


    里面到处分坐的一行人齐刷刷站起来,恭谨跟她打招呼,其中一个年纪轻的还一时激动,脱口叫了声“太太”,意识到出错,赶紧捂住嘴去看秦砚北。


    秦砚北破天荒笑了笑,声音却冷:“乱叫什么。”


    还没正式求婚,织织还没答应跟他领证,现在叫了,他着急上位的心思岂不是太明显。


    秦砚北把云织压到自己办公椅上坐下,室内空调温度不算低,他还是扯了块小毯子过来给她围住,身体挡住她,蹭了蹭她被一个称呼弄热的脸。


    “砚北,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云织紧皱着眉,攥住他手腕小声问,“拖久了伤害更大。”


    秦砚北指腹抹平她眉心:“你需要做的,就是在这儿安心看。”


    随后的一个小时里,云织亲眼见证了这盆早有预谋的脏水,是怎样一点一点被摧枯拉朽似的剔除,直到一滴不剩。


    这一次不再是官方发声,回避了一切可能涉及阶级和特权的因素,最直白也最干净地用实打实的证据,通过网友最愿意相信的那些营销号的嘴,把真相一层一层地倾倒而出。


    最先曝光的是所谓受害者江时一,这位温文尔雅的学长是怎样伪造身份,意图骗取云织感情,目的不成就联合人渣父母,以非法手段强行带走云织,致其严重精神伤害。


    当时警方的执法记录清清楚楚,以及江时一被带走时候的狼狈照片,都明确摆在那。


    而江时一连同整个江家,不知悔改,在涉及国家利益的重要关头上,为了一己私欲为虎作伥。


    这个时候,秦氏官方发了第二条微博:“秦总说,人确实是他打的,钱已付,一分不少,但当时身上背着未婚妻,打轻了。”


    第一颗投下的石头就掀起轩然大浪。


    几个相关词条几乎立刻就取代了之前的,迅速往上攀升。


    没有留喘息的时间,紧跟着就有粉丝量庞大的社会新闻账号,上线发布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连续几段走访,录制的人傍晚赶到云家住过的居民区,随机询问街坊邻居,这些人起初眼神闪躲,后来有人憋不住开口,就源源不断开始了讲述。


    云织从小开始在家里遭受过的,在这些旁观外人的口中只能讲出冰山一角,但已经足够骇人听闻。


    随后当初云家父母被带到公安局,警方问询做笔录的过程也被适当公开。


    打了薄码的镜头里,那对大热天可怜下跪的夫妻,正毫无愧疚之心,恶狠狠讲述着这个女儿的错处和活该,诅咒她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骂她最好早死,也正面承认了自己对她做过的所有,包括如何把她送进尚德学校的过程。


    尚德学校已经在押的校长也完整讲述过云织被父母送来的前因后果,现在都是最不可动摇的罪证。


    再往后,云家父母跪地的位置被扒出来,根本不是什么疗养机构,是一个儿童医院的后门,他们并不知道云寒所在的地方,从头到尾就是刻意摆拍,想趁机逼云织服输。


    最后是一家全国连锁的高端疗养中心官方账号上线,发布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模样堪比当红流量的年轻男人坐在床边,穿着整洁白衬衫,怀里抱着妹妹小时候唯一的一个旧玩偶。


    已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特殊治疗的云寒,比起以前神志更清醒了一些,幼态有所减少,他望着镜头,很久没说话,眼泪先流下来。


    背景音有一道清冷女声在提醒:“云寒,这是给你妹妹的视频。”


    云寒又笑起来,桃花眼弯着,轻声说:“织织,是哥哥的错,哥哥让你吃不饱饭,没有给你摘到那朵花,不能保护你。”


    “哥哥现在,病好了很多,”他郑重其事,举起那个旧到不行的玩偶,“你看,眼睛掉了,哥哥给你缝好,你记得,来拿。”


    云织窝在秦砚北的椅子里,扯着毯子挡住半张脸,一声不响的,眼泪静静淌下。


    到这里,云织身上的污水彻彻底底洗清,各平台的言论已经完全扭转,这些亲身经历,根本不需要多加渲染,无数个在类似环境里长大,只因为是个女孩儿,就在原生家庭饱受苦难的姑娘,自动站起来发声。


    她们大多已经成年工作,但永远背负着那些磨灭不了的伤痕。


    秦砚北俯身给云织擦脸,她掀开毯子,挤过来环住他的脖颈,这些经年累月的伤,原本要跟随一生,在每一个以为遗忘的日子里,潜移默化地折磨她每时每刻,是因为他,她才有新生。


    因为秦砚北在,她才是现在的云织。


    这些过去她不想触碰,可他一直在精心保管,有人把矛头对准她的一刻,他就已经拿出全部默不作声的准备。


    云织把他衬衫抓皱,逐渐觉得有点不对,她松开手,仰头看他,急切问:“怎么又都是我的事?你呢!这都过去几个小时了!”


    秦砚北抚着她头:“老婆为我说的那些话,顶过别人十万句。”


    “带着情感的,我已经足够了,至于不需要带情感的——”他低头亲亲她额角,“交给飞机背后的其他人。”


    晚上黄金时间,网上还在如火如荼,没有消化完云织的逆转,就有第一个带着认证标志的国家官方机构登录,直截了当发了一行文字。


    “为国家和民族的民航事业撑起筋骨的人,不容任何形式的诽谤和侮辱。”


    下面配的照片,是几年前的秦砚北,比起现在略显得青涩,穿制服戴护目镜,不耐烦地冷冷睨着镜头。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绝大多数网友只在新闻联播里听过的那些国家机构官博,依次上线出现,不需要粉饰,不需要过多语言,斩钉截铁的态度和定论,就已经证明一切。


    国内民航飞机,被欧美几大龙头公司垄断那么多年,看对方的脸色,被迫容忍对方的条件,一代代飞机设计师不间断的艰辛和希望,想让自己的国家在这个领域彻底挺胸抬头,经过太久,才在这个被扣上无数污名的人手里,固执到病态的坚持完成。


    站在那柄刀尖上,秦砚北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无数等待着改变历史的沧桑眼睛。


    那些骂的正欢,以为秦砚北连着秦氏会就此倒台的人,哪见过这种国家官方账号出操似的挨个发声,很快有营销号总结,截图多得快放不下。


    秦氏官方至此发了第三条微博。


    “秦总说,飞机会邀请sin老师联名,正式服役的时候,欢迎乘坐。”


    云织反复了两遍,确定自己没看错,不理解问:“联名?!那么重要的飞机,全国都盯着,我怎么去联名?!我值吗我配吗!”


    秦砚北笑了声,低低“嗯”着:“sin老师的画那么难约,要不是我走后门,还不见得有机会。”


    他曲起食指,指节刮了刮她眼尾:“能不能麻烦老师,给我那架小飞机,画个适合喷在机身上的图?”


    等不及云织回答,助理就敲门进来,秦砚北知道什么意思,抬手示意了一下,低头跟云织说:“先在这儿等我,我出去答复楼下的媒体,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


    他走之前,云织及时拉住他手,把包里藏着的戒指拿出来,飞快套在他左手中指上。


    秦砚北手禁不住用力蜷起攥紧,十几秒后才缓缓松开:“织织?”


    云织抬着脸郑重说:“未婚夫标配,就是款式有点花哨……反正你不能说不喜欢。”


    确实是有点花哨。


    云织承认。


    他之前戴的就是简洁素圈,但她去买的时候,莫名就觉得其实她家大猫很骚包,指不定想要一个招摇款,一时头脑发热就买了。


    真送出去,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秦砚北镇定下楼,穿过玻璃门走到楼外,一级一级迈下台阶,停在中央,几个助理在身后准备阻止媒体靠得太近,拒绝那些拼命递过来的收音器。


    然而下一秒,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的太子爷出其不意伸了左手,接过最近的那个。


    人群寂静一瞬,猛然炸开,更多的相继往前送。


    秦砚北又慢条斯理拿了两个,都放在左手掌心,五指张开握紧,极具存在感的匀长皓白。


    然后灯光叠加之下,中指上那一枚——


    偏宽,嵌着整整两排精致小钻的排戒,最中间用大克拉数的钻石做出星芒形状,在夜色里火彩耀眼,强势抢镜。


    有记者试探问:“您左手上——”


    “看到了?”


    外界口中向来狂妄跋扈,目中无人的秦氏太子爷,这会儿站在密密麻麻的镜头前,垂眼笑了。


    “订婚戒指而已。”


    “未婚妻担心我出来受欺负,特意给我戴上的。”


    作者有话说:


    太子:呵,老子有人罩的。


    第76章


    当天晚上, 秦氏大楼门前媒体汇集,长.枪短.炮直指,闪光灯不断,一层层挤压着对准台阶中间的秦砚北。


    他在人群围拢里站得随意, 骨子里自有的卓然挺拔, 从头到脚是简洁利落的制服, 只有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快闪花镜头。


    设计这么骚包的男戒,换个人戴估计就会显得夸张,但他身高腿长,本身就是没得挑的浓颜系相貌, 现在各方灯光打下来,他那张有些妖孽的脸衬在绣着国旗的严肃制服上, 反差强烈,这戒指跟他也就格外相配。


    关于整场风波的最核心问题, 已经在国家无比明确的立场上不攻自破, 秦砚北站在这儿,连带着他身后的这栋建筑和数万人团队, 就代表着国内民航领域的天花板, 和为了不肯服输为奴,甘愿付出的头破血流。


    至于其他的, 殴打情敌的前因后果已经澄清,看得人牙痒,恨不得替秦砚北多揍江家几下,另外家族纷争,利益倾轧, 在秦砚北正式出来面对媒体之前, 秦氏上一任董事长秦江川就出面发声了。


    老爷子客观讲了家里的情况, 别的都不用多说,单单秦震目前已经刑拘,等待下一步审判这一条,就明确了到底孰是孰非。


    如果不是秦砚北回到秦家,固执坚持,根本就不会有这架承载民航希望的飞机,未来不知道多少年,只能继续去受欧美公司的钳制和压迫。


    而秦砚北本人,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豪门家族,才会病重到今天。


    当年被驱逐的“流浪野狗”,是如今无可指摘的头狼。


    一众媒体忽然就有点手足无措,要问的问题本来一大堆,等站到秦砚北跟前仔细掂量,好像哪个都不适合说出口。


    其中有胆子大的提了几个跟谣言相关的,秦砚北倒没露出不耐烦,简略都答了。


    现场这些人眼看着热点的问题要么已经澄清,要么不敢吱声。


    感情方面最有话题,又担心敏感不能问,刚才他说未婚妻,他们都没敢接茬儿。


    尤其秦砚北现在好像兴致不高,眉心略蹙着,不怎么满意的样子。


    他气场强,这样就很可怕。


    怕他哪一下子心烦了,会直接撂脸走人,或者反应更恶劣,毕竟这一位身上光环再多,病也是真的。


    到底应该怎么问才能让他愿意话多点啊!


    站在最前头的一个记者始终盯着秦砚北手上的戒指,忽然灵光乍现。


    他试探问:“秦总,有传言说您跟云小姐取消了原定的订婚礼,都以为您跟她已经分手了,那秦氏第一时间对于云小姐的维护,还有您所说的未婚妻和订婚戒指——”


    秦砚北疏淡的神色终于有了改变,他看似不经意地拨了下那枚骚气的戒指,反问:“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记者怔了怔。


    秦砚北目光扫过大大小小的镜头,尽量掩饰住嫌弃:“我订婚夜的照片都挂公司了,你们站这么长时间,就没走近点拍照?我未婚妻不喜欢原定的那个场地,嫌人多,我拗不过,就陪她旅行订婚了,有什么问题?”


    现场记者同时亢奋。


    数数!多少个字!比刚才十来个问题加一起回答的都他妈多!敢情云织才是这位大神的开关,按了就能从冷淡话少高不可攀,直接变成有问必答大天使!


    沉寂一瞬后,感情问题骤然铺天盖地,秦砚北神色沉冷,依旧一副不入红尘的样子,但嘴上倒一句都没省。


    ——“听您的口吻,其实是云小姐更主动,感情里她比较热情,给予更多,是吗?”


    秦砚北哂笑:“我看着不像主动热情?”


    记者茫然摇头,甚至想拿块镜子让他自己看看,他从头到脚到底哪里像能对人主动热情的!


    秦砚北淡定:“那没办法,我主动热情的样子,就她能见到,她在家的时候还跟我说过,秦砚北你怎么这么粘人。”


    现场震惊哗然。


    草了这是什么颠覆想象的爱情真相!


    ——“那在您看来感情里谁付出的比较多?都说先开始的人会更投入,感觉您应该是被追的那个吧?”


    秦砚北理所当然说:“她付出的多。”


    一群记者顿时支棱起来。


    这才对!这才是符合预想的正确答案!就以两个人悬殊的家世背景,绝对是云织更怕失去更要付出。


    然而一口气顺过来还不超过两秒,秦砚北的声音就再次响彻,冷静清晰:“她一个小姑娘,要接纳我的病,容忍我无时无刻不需要她,承担我超量的关注和感情,确实很辛苦。”


    “可惜这种事控制不了,我从八九岁开始就对她一见钟情,隔了几年,十来岁的时候再见更心动,等她长大跟我重逢,我第一眼就知道那是我女朋友,追得还挺难,好不容易到手了,不天天缠着,我能安心么。”


    他半垂着眼,好像很宽容似的点点头:“不理解也正常,毕竟这世上,就她一个人这么时运不济。”


    现场已经基本窒息,夜风温柔刮过,带不起丝毫声响。


    这是什么登峰造极的凡尔赛!这种话说得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和同理心!


    像这个类型的时运不济拜托分一点给大伙儿,沾个边就他妈够中上五百万了!


    ——“那您……您日常跟云小姐之间有什么特殊称呼吗?您喜欢她怎么叫?还是就正常喊名字?”


    这纯属是受冲击过大,临时憋出来的问题,以秦砚北的性格和作风,原本也没指望太冲击的回答。


    但秦砚北就是秦砚北。


    他淡然答:“砚砚吧,很宠。”


    秦总懒懒抬了抬眼,又看似完全不在意的慢声补充:“老公也行,她脸皮薄,不爱叫。”


    现场的众多拍摄设备在高速工作中不断发烫,媒体们为了数不过来的反差爆点快哭出声,满心扎满的卧槽。


    秦总您真的不考虑收敛一点?!他们已经吃不下这么多暴击了!要不现在集体趴地,为之前抹黑过质疑过的那些鬼话正式道歉!谁说过一句秦砚北跟云织成不了,谁就去自己主动投河谢罪!


    直到有人举手:“秦总,您看这些内容,都是要发布出去的吗?”


    还是问一下好,毕竟对方是秦砚北,如果只是他随口一谈,并不打算正式——


    秦砚北漆黑的眉眼如墨,在月色下罩上清辉。


    他唇边弯着一点弧度,似乎在开玩笑,又像格外认真,不疾不徐问:“怎么,你们在这儿守了三四个小时,我十几年痴恋成真,都不值得一条完整的报道吗。”-


    持续整天的喧嚣烟尘散尽之后,最终被挂上“爆”字标志,高悬榜单最上面的词条和话题,是传说里阴狠跋扈的秦氏太子爷苦苦追寻到的神仙爱情。


    云织的手机就没消停过,除了电话微信,她已经屏蔽掉的学校群一刻也没停过刷屏,忘记屏蔽的更热闹,秦砚北面对媒体接受采访的视频片段一公开,里面就彻底炸了。


    云织觉得自己像一脚踩进云团里,轻飘飘浮着,等秦砚北回来,她堵了一堆话想说,但两个人能独处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周末就是试飞日,又因为今天的这场风波影响了进度,接下来的时间必须争分夺秒,而她除了同一天要进行的比赛之外,还有紧要的任务,要尽快把机身上的图案画下来。


    当天已经晚了,秦砚北没有送云织回去,在办公室里的套间过了一夜,至于人群散后,深夜大门紧锁,某人是怎么没边没际的发疯,把她抱到办公桌上恣意,揉湿几份文件的,她实在是启齿不了。


    隔天凌晨,秦砚北就不得不起身出发,临走前亲她脸颊,低声叫着老婆。


    云织迷迷糊糊,意识不太清醒,等慢了几拍的一声“老公”含糊叫出口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人。


    她坐起来,手撑着床,困意渐渐消失,忍不住又点开秦砚北的采访,看不知道第几遍,她盯着屏幕上的人,在他提“老公”那个称呼的时候点下暂停,歪倒下去抱着被子失笑。


    他又厚颜无耻地夸口吧。


    她哪有真的叫过。


    但事实上,她心里喊过很多次了,也愿意叫给他听。


    云织一天半的时间把画完成,推翻了无数次才有成品,抓紧让人交给秦砚北,生怕耽误试飞。


    只可惜那种高密监管的正式场合,她没可能近距离看了,只能等中午比赛结束,下午两点准时守着,去网上看试飞的直播视频。


    接下来云织都没能见到秦砚北的面,她尽量不让他分神,全力准备比赛,想知道什么消息,就去网上刷新动态。


    自从那场轩然风波,网友大规模的道歉之后,试飞已经成了居高不下的首要热点,全网都在关注,国家飞行中心的官博也乐于随时更新一些动态。


    紧随其后的就是跟试飞在同一天进行的油画大赛,因为云织的话题度,一跃从小众攀升到热门。


    比赛前一天下午,云织回学校跟院里老师确定明天的安排,还没等进办公室,就听到旁边活动教室里有几道声音在热切议论,音量逐渐失控,穿透虚掩的门。


    “真的假的?哪来的消息啊,靠不靠谱!那么多钱,那么多好处,就舍得直接放弃不要了?只为了交换一个命名权?!”


    “八成是真的,来源可靠,现在随便一搜关键词就有,秦氏这次贡献大,上头开口给了各种优待,你想啊,弄成一架自主研发的客机,这些年得花多少钱,上头给补偿是应该的嘛,但是他居然不要,只要飞机的命名权。”


    “命名权有什么重要的,叫什么都无所谓啊,上头给的,那可不止是真金白银吧。”


    “等你知道名字叫什么,你就不这么想了——”


    对方好奇心被勾起来,着急追问:“到底叫什么?”


    女生神秘兮兮压低声,三个字若有若无地传进云织耳朵里。


    她站在走廊,午后阳光透进玻璃。


    那三个字极其模糊,又莫名震得耳骨酸麻。


    云织没有进办公室,慢慢走到窗边,深吸气,给秦砚北打了一个电话,响了两秒,那边很快接通。


    对面庞大的噪音里,云织咽喉滚动,问他:“砚北,飞机的名字是你定的吗?叫什么?”


    等不及他回答,她就干涩说:“别为了一个名字放弃你该得的,不值。”


    听筒里传来秦砚北很低的笑声,被微微电流和现场的呼啸打碎,说给她听的时候,却无比坚定完整。


    ——“值。”


    ——“名字是我定的,就三个字。”


    ——“织女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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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关于飞机命名, 网上最开始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因为整场试飞的受关注度太高,热度大,有一些据说知道内情的账号遮遮掩掩, 故意语焉不详的发几条微博, 就纷纷上万转发。


    这几天里秦砚北和云织的感情线和各种小细节已经被各路嗑学家扒得滚瓜烂熟, 很多秦氏员工和青大学生憋了这么久,也终于能尽情公开自己亲眼见过的事实,还发了不少暗地私拍的照片来佐证。


    每天看着那些明星刻意营业和恋综虚假情侣的网友本来就已经快闲出屁,正苦于没有好嗑的真人, 这一下突然掉进巨型糖堆,被塞了一嘴的满汉全席。


    这简直就不真实!两个人社会地位悬殊!身高差体型差绝配!外形看起来一个是威武凶兽一个是无害小白兔, 放到恋爱关系里,竟然一个是傲娇高贵大缅因, 一个是笑眯眯训猫师, 看似强势的那个人,实际情深得要死。


    这种狂踩xp的绝配根本不是营销出来的那些情侣能比的, 这对是真·竹马起步·少年相知·成年互相吸引彼此拯救, 我身在地狱却还要把你拉出深渊,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在亲自下凡喂饭, 香得人已经不能自拔。


    秦砚北自己不开微博,云织又只有sin的工作号,嫌粮不够吃的CP粉就只能跑去秦氏和国家飞行中心的官博底下,求多放点秦总的恋爱日常,连青大官博也不能幸免, 同样被攻陷。


    网上还有些仍然在跳脚叫嚣秦砚北云织有罪论的, 死活不相信那些铁证昭昭的事实, 就是一门心思要黑,也被CP粉们主动出击摁掉。


    大家正如饥似渴,苦于没有正主新消息的时候,飞机命名的传言就流了出来,CP粉当时就打了鸡血,不管那些爆料微博写得多含糊,都甘愿研究分析,弄懂以后,满屏“啊啊啊”的尖叫。


    直到试飞前一天的晚上,国家飞行中心的官博正装大号上线,发布了一条公告:“我国第一架完全自主研发的大型民用客机‘织女星’,将于明天下午两点在怀城国际机场正式进行试飞。”


    “织女星”这个名字一出,全网话题引燃。


    国家飞行中心还在底下评论积极回复。


    “嗯嗯没错呦,就是总设计师定的名字,这个命名权对他来说特别重要。”


    “总设计师说了,是他给未婚妻的小礼物。”


    除了CP粉们像得到了官宣似的激动狂欢,这件事的传播范围逐渐扩大,直至超出原本的预料,越来越多对云织的家庭和成长感同身受的女孩子也在主动发声,无论身份年龄。


    ——“虽然那不是我,但至少让我知道,不管以前吃过多少苦,被家人怎么贬低伤害过,即使那些伤要伴随一生,可是说不定这世界上也会有一个人,懂得珍惜我,认为我值得,把我举高,当成头顶的星星。”


    隔天不只是试飞日,也是比赛日,比赛上午九点开始,试飞是下午两点,刚好有了时间差。


    云织自从在学校走廊挂了电话以后,就没有去看网上的喧嚣,秦砚北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安静,好像整个世界都可以因为他停顿下来,她待在他搭起的屏障里,专心准备比赛。


    晚上临睡前,秦砚北发来微信:“老婆,明天上午要做最后的故障测试和紧急避险,不能陪你去比赛。”


    云织提前就知道,在床上卷着被子给他回语音,声音不自觉放得甜软:“你安心工作,我下午会准时看直播的,晚上给你庆功。”


    明晚开始,他就不用这么辛苦,能天天回家了。


    那边静了片刻,秦砚北好像走到了没人的地方,关起门上锁,坐下,鼻息微重,有些掩饰不住的疲倦,衣料发出了细微摩擦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在深夜莫名让人心乱。


    四下安静,云织缩在南山院卧室的被子里,把手机紧贴在耳朵上,没想到电话突然被秦砚北挂了,随即打过来视频邀请。


    云织紧张地爬起来冲进浴室,赶忙照了两下镜子,确定自己不算太乱,才钻回被窝按了接通,动作太快,弄得脸有点红。


    屏幕上,秦砚北把手机放远了一点,云织才看出是飞行中心的个人休息室,他坐在单人床边,制服领口扯开了,脖颈线条修长。


    云织盯着他,才明确体会到好几天没见,心里有多想。


    视频接通以后,秦砚北的视线就没移动过,他喉结动了动,问:“要睡了?”


    云织轻轻“嗯”了声,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预感似的耳朵开始发热,只能压在枕头里藏着。


    “我也能休息一个小时,”秦砚北说完就特别自然而然地解开制服扣子,开始给她现场直播脱衣服,他脱得不快,好像存心不急不缓,偏偏又看不出什么刻意的痕迹,“要去洗澡。”


    云织眼睁睁看着他把里面的衬衫也脱掉,露出上身优越流畅的肌理,腰间居然还有一小块上次亲密被她弄出的红痕没褪。


    看似还算正常的脱衣,突然就气氛不对起来。


    云织咬住一点被沿,整个取景框里几乎就剩下一双明润发光的眼睛,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样未免也太色了,又急忙把被子扯高,盖住半张脸,闷闷说:“洗澡就快去,争取睡一会儿,我挂啦。”


    “真不看?”


    秦砚北意有所指问,又慢慢补充。


    “我可以把手机带浴室里,现场直播。”


    云织臊得蒙住脸。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隔着屏幕视频,会色气值直线飙升,而且他怎么做到骚气得清新脱俗的!明明就是想给她看,还弄得好像是她急不可耐!


    等她慢吞吞掀开一点被子,屏幕上场景已经换到了浴室,热气氤氲,他把手机放在置物架上,拍的角度刚好是中间偏上,胸腹到人鱼线那一块,最底边的轮廓随着洗澡的动作,偶尔若隐若现。


    云织当场屏息。


    “别闭眼睛了,又不是没见过,”哗哗水声里,秦砚北看着她,水流顺着胸腹肌理的起伏滚过,“织织,真不想我?”


    他问的声音低,有些沉郁的失落,偏偏还看不见表情。


    云织投降了,把被子扒拉开,随后就听见他说:“还是裹得太紧了,不热吗。”


    她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人简直得寸进尺,他自己搞花样也就算了,还要带她一起色!


    几秒后,云织妥协,听话地又把被子扯下去一点,露出已经揉乱的睡裙,大片白皙和脸颊到锁骨的红撞在一起,稚气又甜媚。


    洗澡的人停了一下,胸前微微起伏。


    死去的小黄文突然攻击,视频搞事情的情节她又不是没看过,云织咽了咽,反击他的小心思起来,不想这么任由欺压。


    她干脆也不露脸了,把镜头往下移了移,睡裙肩带不小心扯开滑落,她轻声撩他:“你在我胸前这里有个指印来着,很红,昨天还在,今天就没了。”


    屏幕上的人呼吸在变重。


    云织清清白白问:“所以,什么时候给我补上?”


    在清晰看到他浑身滴水,忍不住朝着手机走近的时候,她又勇气十足加了一句称呼,他最想听的,但她从来没有当面给他叫过的那个。


    “老公?”


    云织叫完,知道这纯属太岁头上动土,专挑他薄弱的地方撩,估计他那边已经不好收拾了,于是当机立断挂了视频。


    她做完坏事有点手忙脚乱,火速给他发了句“晚安加油明天见”就赶紧怂的关机。


    手按在电源键上的时候,他的回复恰好收到:“你等着,到时候最好别哭。”-


    第二天云织早起,司机准时来接她去国家艺术中心,在比赛场地跟青大的老师汇合,到了现场,云织意外发现层层叠叠的观众席已经爆满,堪比热门演唱会现场,根本不是以前国内油画圈比较小众的现状。


    唐遥和很多同系的学生都提前赶到,唐遥挤到后台去抱云织,拍拍她背:“虽然秦总不能来,但还有我,最好的小阿织今天让我守护,他肯定信得过我。”


    云织被逗笑,没忍心告诉她那些小黄文已经被秦砚北套路抓包的惨痛事实。


    方简最近闲得慌,最严重患者从英国回来开始稳定得不可思议,他又去不了上午的飞机测试现场,干脆一腔热情来看云织的比赛。


    在今天正式的比赛日之前,初选结果就已经公布了,根据参赛选手上报的画作,经过三轮专业评委评选,加上油画圈内广泛的大众评审投票,云织遥遥领先成为榜首。


    但最终的成绩,要根据今天现场出题的画作,综合起来评判。


    如果今天输了,照样走不上金奖冠军的领奖台。


    比赛九点开始,正式进入场地之前,云织给秦砚北发了微信,他只回了两个简短的字:“会赢。”


    云织有点奇怪他今天话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撩大了他有情绪,她关了手机,静下心,走上国家艺术中心最大会场的舞台。


    台上精心设计过,分成了六个小区域,初选前六名的年轻画家各据一方,互不干扰,每人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各自有摄像头对准画架和人脸,时时在大屏幕上直播作画全过程。


    时间两个半小时。


    主题直到六个人都分别坐好,才当场公布。


    题目:“人间。”


    元素:“人体。”


    每个区域隔间都有独立的门,倒计时开始那一刻,云织听不到外面观众席上的声音,只有面前空白的画布,和彻底的寂静。


    云织的直播镜头在现场大屏幕中央,旁边五位,也都是国内圈里广受欢迎的高水平油画家。


    别人都已经开始着手,她仍然坐在那,望着画布上的一片白。


    为了画画,她手上没有戴戒指,学秦砚北的方式,用链子拴着挂在胸前,藏进衣服里,现在微微硌着,酸涩麻痒。


    以前她的人间,好像都是缠在腿上的荆棘,甩开了拼命往前跑,跑到跟命里注定的那个人重逢的一天,之后她的人间,定格在英国研究所那个窗口洞开的窗台上。


    她无比确信,如果他在那天坠入深夜,她也会一切归零,戛然而止。


    他总认为,是她在救他,是她伸出手,在死亡把他侵吞殆尽的时候抱住他,其实从始至终,她才是那个真正获救的人。


    她跟他的人间,完整重叠,不能分割。


    云织低下头,拧开颜料,调整笔刷,再抬眼的时候,大屏幕上最吸引目光的一块直播画面上,温润眸子里有水光闪过。


    倒计时只剩两分钟的时候,其他五个屏幕上都已经停了,高清摄像头完整拍摄着成品画作,都是圈内可圈可点的高水平作品,但现场所有目光,齐刷刷集中在还未彻底停笔的那个画面上。


    云织在最后,给人物的眼睛点上了光,倒计时的提示音响起时,她放下笔刷,对着这幅画慢慢露出笑,然后摘下脖颈上的链子,取下戒指,戴在了左手中指上。


    观众席有短暂的安静,渐渐响起掌声,直到声音越来越大,有人甚至站起身,双手举过头顶鼓掌。


    问鼎的画作,除了绝佳的画工和技巧,还有感情。


    在前两者已经做到极致,别人再怎样也难以企及的时候,最后的感情,就成为让一幅画完全活过来的真正灵魂。


    画架上,甚至不太像一副死板的画框了,而是透过一个人的眼睛和手,呈现出来的情感具象。


    主基调背景是鲜明sin风格的暗色,男人在画面中间,随意坐在嶙峋的断石上,骨骼肌理的走势真实到栩栩如生。


    他穿松散的白衬衫,赤脚,手脚脸颊都有血污,狰狞的荆棘缠绕到他的膝盖和手肘,却并不是向上攀爬的趋势,而在枯萎退缩。


    他背后是深渊,头顶是破进来的光。


    明暗色彩的冲撞刺激感官,而最终那些光,照进男人眼睛深处,折出她结尾时给他点燃的亮。


    身后是他的过去。


    眼前是他的人间。


    国家艺术中心的场馆里掌声雷动,很多资深的油画爱好者忍不住叫喊出声,群情激亢里,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站在前排侧面阴影里的人没有出声,唇边有笑。


    他身后也是大片黑影。


    但他面前是此生最温柔夺目的光。


    几轮评审过后,云织当之无愧成为这一届金奖的获得者,实至名归问鼎了当前国内新派油画。


    她站在聚光灯下,紧紧握着奖杯和奖牌,心在不受控制的抖着,想见他,想把这些都塞给他,想面对面跟他说,不止是订婚,她其实还想嫁给他。


    等到颁奖的画面被镜头定格,整个场馆的灯光也全部打开,人群在逐渐疏散退场,到观众席渐渐空下的时候,有人眼尖地发现了那道隐在光影交界处的高大身影。


    云织已经要去后台了,迫切地想给秦砚北打电话,她一直忍着情绪,在闻声回头,远远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眼前模糊。


    他早就来了……


    他故意不出现,是怕场内注意力被转移,稀释她的荣耀。


    秦砚北不在意身后的声浪,沿着通道走向舞台,他没有上得太高跟她平视,停在低几级的台阶上,仰起头看她:“我说过,会赢。”


    云织以前不好意思在人多的公开场合表现亲密,但今天此刻,她三两步跑过去抱住他:“你怎么能来!你不是在测试吗?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两点就正式试飞,你不在机场——”


    “我当然不能在机场,”秦砚北揽住她,“首次试飞的机组成员还差一个,我不把她找回来,怎么能起飞,sin老师,你给飞机画了图,特批登机,不想去亲眼看看吗?”


    云织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个权限。


    他的事业,那架承载太多重量和愿景的飞机,她一直觉得遥不可及。


    秦砚北拿出印着云织照片和名字的登机团胸牌,跟她胸口的奖牌挂在一起。


    声嚣之中。


    他虔诚吻她唇角。


    “织织。”


    “你拉我回人间,我带你去天上。”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最后一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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