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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二合一]


    好几天没有正经见过面, 云织这一顿夜宵吃得有点刺激,她闭着眼轻轻喘气,烫红的耳朵被风吹着,不但降不下温, 还在往上加码。


    围墙前面是晚间热闹的学校, 后面是空无一人的窄街, 她跟他隐匿在高大银杏树的枝叶后面,半遮半掩着身形,好像在人声鼎沸里偷出一个角落尽情厮磨。


    云织心跳得很快,主动抱着秦砚北, 仰头承接不知道第几个吻。


    她身上的外套宽松,有点顺着肩膀滑落, 里面穿的是居家的短衬衫,腰间盖不太严实, 他的手很烫, 把她往怀里带的时候,指腹就不经意直接压在皮肤上。


    云织瑟缩了一下, 他没有离开, 继续向里扣,手指嵌进她柔软的皮肉里, 力气渐渐失控。


    她睫毛颤着,腰间被他按得又热又麻,但也没有躲。


    云织不好意思承认,其实她不介意他更过分,她喜欢两个人亲密, 无论情感还是身体。


    在遇到秦砚北以前, 她习惯性跟人保持安全的距离, 很抗拒被逾越,但对象换成他,她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打破了云织的外壳,露出更真实的她自己。


    她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温和平静,她也会默默地想要热烈,从小到大横亘在心里的那道深谷,好像需要数不尽的洪流才能填满。


    云织往秦砚北怀里又靠了靠,努力平复心情。


    她想。


    可是她又害怕在男朋友面前表现得太主动,会很崩人设,担心自己离他最开始动心的那个样子越来越远。


    还是要……矜持一点。


    云织被亲得眼睛有些失焦,错开嘴唇,抵在他肩上喘气。


    秦砚北的手自然而然停住,克制着没有继续向上,他指尖已经要越过薄薄的肋骨,碰上她内衣边缘。


    他掩饰地攥了攥手指,端起旁边蛋糕喂给云织。


    为了让她多吃几个口味,蛋糕的尺寸都不大,做得很精致,吃起来负担不重,但云织被一口一口投喂着,吃完两个也就已经到了极限。


    她眼巴巴地看着后面九个,后悔自己刚才没选好,还有最想试的提拉米苏和蓝莓芝士没来得及尝。


    秦砚北笑笑,在她脸颊上掐了一下,又掀开提拉米苏的盒子,舀了一勺。


    云织赶紧阻止:“我吃不下了,不要浪——”


    费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太子爷慢悠悠把这一勺放进了自己口中,随后揽过她后脑,再一次吻下来。


    云织“唔”的闭眼,提拉米苏的甜甜苦苦就一起充斥进她的口腔,以及他特有的干净冷冽,大肆侵略感官。


    提拉米苏里有酒,她脸色涨红,怀疑自己就是这么容易醉,尝尝味道就已经头昏脑涨,等蓝莓芝士也进攻下来的时候,她彻底失去抵抗力,迷迷糊糊还不忘了小声提醒:“反正……不能浪费。”


    秦砚北很轻的笑声飘在风里,带着疏懒的磁,云织抓着衣角,心跳如雷。


    最终秦砚北听话地把这两份吃完,云织探头一看,还剩七个,她留了三个推给秦砚北:“回家放冰箱里面,我明天再吃。”


    另外四个,她分成两份,不太确定地抬睫看他:“砚北,太多了,我能送人吗?”


    秦砚北敛了敛眸。


    好啊,他翻墙来找老婆,他老婆居然要拿他的十一分之四去送别人。


    虽说心里有数要送给谁,但心眼就针尖儿那么大的太子爷眼里还是透出沉郁,故作淡然地盯着云织,没说话。


    距离原来的订婚日没剩下几天。


    织织果然不会这么轻易爱上他。


    云织特别上道,睁大眼认真交代:“一份给遥遥,另一份想给徐倾,今天大家都被关在学校里,我想给她们分一点甜。”


    她手撑着秦砚北的腿,探身仰头,亲了亲他绷起的下颌,轻声说:“而且是我男朋友不辞辛苦,翻山越岭送来的甜。”


    一句话点燃了秦砚北胸口那些郁结,在灼烧里变成灰烬。


    他扬起眉,忍着没有把唇角翘得太明显,镇定说:“想秀恩爱,下次直说。”


    太子爷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小盒子,一掀开,里面一大堆单独包装的巧克力牌子,还是特殊定制的,上头各种情话,最主要的是,一个不漏的都刻着“砚北”和“织织”的昵称,以及两个名字中间巨大一颗心。


    云织简直震惊。


    太子爷极其淡定地挑出四个情话最甜的牌子,往要送人的蛋糕上分别摆了一个,装好袋子交给云织,四平八稳说:“让她们吃之前,别忘了拍照发朋友圈。”


    云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稳住不笑的,只觉得心里突然被塞了一大团蜜,不禁好奇问:“这些巧克力牌,本来是要做什么用?”


    秦砚北盯着她,冷静回答:“晚上回公司还有一场股东会,作为会议前的甜点,他们今天赚了。”


    云织懂了,她秀恩爱是隐秘含蓄的,生怕太过份。


    但她男朋友秀恩爱,就这么无法无天的狂妄嚣张,直接提上会议议程。


    秦砚北把云织抱下围墙,云织提着蛋糕先送去徐倾的宿舍门口,敲了门,放在旁边窗台上,没有跟徐倾面对面,只是在蛋糕盒上留了一张纸条。


    ——“我们都没有童年。”


    ——“但我们都要儿童节快乐。”


    唐遥拿到蛋糕更打了鸡血,一边咬着勺子大喊羡慕,一边贼兮兮看云织:“请问仙女,目前跟太子爷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接吻肯定的了吧,他在随良陪你那么久,你还在病中没有什么反抗能力,他到底趁机欺负你没!”


    云织抿唇笑,反正宿舍就两个人,也没什么不敢说:“不算太欺负。”


    唐遥八卦得凑近,“啪”把灯一关,直接拉开女寝深夜话题:“他对你的好,我是亲眼看见的,说疯魔都不过分,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太子爷那一款,绝对——”


    她把“重欲”两个字说得很轻,免得织织不好意思。


    云织脸一红,清清嗓子:“……瞎说。”


    也就是……偶尔骚气了点。


    唐遥点着她脑袋:“我眼光很准的,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都确定关系了,早晚要到那一步,你心里愿意吗。”


    云织快高烧了,这要怎么直接回答!


    她捂着额头趴在桌上,内衣那里被秦砚北按过的触感又找上来,灼灼烧着。


    唐遥看她不回答,就已经懂了,神秘兮兮说:“是不是没经验有点怕,没事,有我呢,我给你补补课,不管什么时候准备发生,你总得先了解一下。”


    说完唐遥掀开笔记本电脑,熟练点开硬盘里的隐藏文件夹,一堆文档列表刷出来,看标题个个不堪入目。


    唐遥压低声说:“其实还有视频动漫漫画,不过我们纯情织织还是不能一下子接触太过激的,先从文字开始,我给你挑几个入门级的,你先适应适应,心里有个谱。”


    “不用了吧——”


    唐遥一脸严肃:“你信我的,好歹先存着,有需要时候可以拿出来救急。”


    她本来要直接发给云织,想了想又停住,点开文档的编辑页面,把小黄文的男主名替换成“秦砚北”,女主名替换成“云织”,还特别贴心地把昵称都改成砚北和织织。


    云织还真没见过这种操作,随便一瞥,就看见屏幕上明晃晃的——


    【“刺啦”一声,秦砚北扯开云织的裙子,绸缎破裂,露出少女雪白的皮肤,他掐着她腿根,让她敞开自己,黑色蕾丝边的内\\裤挂在泛红的膝盖上……】


    云织闭眼,脸是真要烧起来。


    唐遥拍拍她安慰:“偷偷给小说主角换名字什么的是追星狗基本技能,放心,我选的绝对精品,有肉有糖有剧情,你了解一下基础知识,没坏处。”


    当天晚上,纯情少女云织躺在宿舍被窝里攥着手机,硬是撑到唐遥睡着,才扯被子蒙住头,默默点开她声称绝对不会看的不良小说。


    夜深人静。


    她试探着从中间翻了两章,已经面红耳赤。


    偏偏看到那段——


    【秦砚北舔着云织敏感的耳垂,低声引诱她:“宝宝,睡么。”】


    她手机突然一震,通知栏显示一条新微信。


    云织手忙脚乱点开,是秦砚北发来的一条简短语音,因为忙到深夜,声音显得暗哑,隔着听筒问她:“宝宝,睡了吗。”


    当场小说照进现实。


    虽说语境意思完全不一样。


    但云织听着秦砚北磁沉的嗓音,加上那句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的称呼,耳朵在被窝里红的滴血,她犹豫半天,还是很可耻地把小说又翻过一页,同时戴上耳机,把男朋友的这句问话,反复听了十几遍。


    隔天一早,云织揉着发红的眼睛掀开被子,浑身发酸。


    就真的,黄文害人-


    青大一早就开放了封禁,云织跟学院请来的大师开完小灶,刚在画室支起画架,想把电影海报的单人图勾出来,就接到秦砚北的电话。


    秦江川醒过来了。


    云织第一反应是马上过去看看,但等冲动平稳下来,才考虑很多,虽然她是秦砚北的女朋友,但秦江川毕竟不是普通人家的老人,她这样不见外地积极过去,真的好吗。


    她跟秦砚北的恋爱,对于感情她是有信心的,也明白他的执着,但这段关系放在别人眼里,总归是离经叛道。


    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生,甚至谈起成长和过去,比普通还要更糟糕,正常来说,跟秦氏太子爷确实就是天壤之别的两个世界。


    哪怕谈起少年时候的羁绊,也是砚北对她的拯救,救心,救命,但她……


    好像根本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他一直在不顾一切地执着,抓紧,掏出自己,而她,似乎没有什么能够给他。


    云织低了低头,昨天整夜浸泡的蜜里掺进了细微的苦涩,她咽下去,还没等回复秦砚北,他又发来微信:“司机去接你,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没见了,你不想见我吗。”


    云织手一紧。


    下一条微信随即跳出。


    “但我想。”


    云织成功缴械投降,出校门上了司机的车,直奔医院,她来过一次,知道病房在哪,刚绕过走廊转角就看到秦砚北站在门外等她。


    男人西装革履,气势压人,跟昨夜翻墙给她送蛋糕的少年截然不同,云织知道只有她才能看到太子爷的那一面,忍不住加快脚步,跑到他身边。


    秦砚北攥住她手,拉着她就要进去,云织想起秦江川送医院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应该是跟秦震有关,她可能并不适合旁听。


    是秦砚北对她全面敞开,毫无壁垒,但涉及到秦家,她自己不能没有分寸。


    云织推了推他:“砚北,你先进去,等确定秦董状况稳定了,跟你谈完公事,我再进去吧,我先在走廊等你。”


    秦砚北眸色有些转深,注视她几秒,在她头上按了按,沉默地走进病房,不知有意无意,房门没有关紧。


    秦江川摘掉了呼吸机,躺在病床上,精神状态比抢救的时候好了不少,医生轻声叮嘱,说老爷子刚好转,还不能说太多话,要适度。


    秦砚北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椅子上,黑瞳看不透情绪,笔直地跟他对视。


    病房里空气冷凝着,几乎要结出水滴,半晌后,秦江川熬不过孙子,主动开口:“砚北,当年的确是我把你从桐县强行带回来的,你从那医生嘴里问出来的话,也都是事实。”


    秦砚北表情没有变化,垂下眼,盯着手腕上的伤,没接他的话,直截了当问:“为什么后来改变主意,是看我活不长了么。”


    秦江川浑浊的眼里动荡,许久才叹了口气,回答:“是。”


    云织在门外不是有意想听,但声音丝丝缕缕飘出来,她听到那句“活不长”和肯定的答复,心口拧得发疼。


    她虽然就是当事人,了解秦砚北的病情发展,但听到这么说,还是像一下子把“可能会死”和秦砚北真正联系起来。


    秦江川说话还是有些吃力,慢慢道:“既然你已经知情了,我也没什么可再隐瞒的,只是你要答应我,不管秦震做错多少事,放他一条生路,爷爷也就剩这么一个儿子在身边了,现在董事会都是你的人,那天那场会议,如果不是众口一词要把他置于死地,我也不至于——”


    秦砚北冷笑着打断:“爷爷,我也只有一个云织,她被迷晕带走的时候,您怎么不去劝劝秦震,让他不要这么对我那么绝?”


    秦江川面色黯淡,嘴唇动了动。


    秦砚北继续诛心:“至于我为什么针对秦震,爷爷是年纪大健忘么?他设计车祸害我,如果不是我有准备,别说什么残废,我那时候可能当场就死了。”


    “再往前追溯,我们叔侄是怎么走到今天,您不记得?”


    秦砚北语气沉冷,掷地有声:“自从我回到秦家,接管飞机制造生产线,他就恨不得要我的命,不就是因为我挡他财路了吗。”


    “秦震崇拜欧美那些龙头飞机制造商,一心只想当人家的奴隶,私下底以秦氏的名义跟那些公司签订合约,做对方的下线,用对方的技术、图纸、部件,假惺惺做出几架四不像来,再声称国内的水平仅此而已,还是必须依赖欧美,让各航空公司继续高价买人家的飞机,他像狗一样,带领秦氏从中赚取欧美公司赏的分成,不是么?”


    秦江川闭上眼。


    秦砚北靠在椅背上,薄薄的眼帘掀起,瞳中冷光锋利:“作为国内最大飞机制造商,秦氏一旦宣布没有能力独立研发载人客机,那就等于彻底切断希望,至少未来十年,全国在客机这一项上,都得做奴隶。”


    “的确,研发飞机多难,吃力不讨好,就算做不到,也很理所当然,他只想轻松赚钱,做个商人,至于什么骨气,脸面,他都不在乎。”


    “但很可惜,我在乎,”秦砚北直起身,看着病床上的老人,“我不想给人当奴隶,独立研发这件事他做不到,可我能做到,我有什么理由要纵容一个为了钱没有底线的渣滓?爷爷,你千方百计把我带回秦家,就是为了让我继续当条狗吗!”


    秦江川急促喘了两下,秦砚北面无表情地要替他按铃,他已经自己稳下来,神色颓败。


    从前他年轻的时候,也意气风发,发誓要带领秦氏为国家研发出真正的载人客机,就不用再受欧美大公司掣肘,让国家在这一领域能抬起头,不花那些冤枉钱,不受那些气。


    但商场磨砺,最终还是锉掉棱角,失败太多次,他也始终没有找到能胜任的飞机设计师。


    秦砚北被放逐的时候,他重病住院,管不了那么多,但等出院以后,他也没有决心把孙子接回来。


    直到那年十几岁的秦砚北轻松毁掉秦氏生产基地的重要生产线,他才意识到,这个被放逐出去的孙子,是个求不来的天才。


    当时秦煜已经病到无力回天,还在坚持要把这个邪性的儿子弄死,是他亲自动身把秦砚北强行带回来,让他无牵无挂,一心只做秦氏继承人,完成那个没人能做到的目标。


    秦江川低声说:“你确实没有原谅秦震的理由……但至少我把云织还给你了。”


    “一开始你那么执着,我只觉得好笑,十来岁的少男少女,有什么深刻感情,用不了几天就忘了,后来你药石无用,自己把自己逼到绝路,我才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我回到桐县,想去看看那女孩到底有什么魔力,然而发现……”


    “云织的奶奶,是我的旧相识。”


    秦江川苍老的脸上露出怀念。


    不止是旧相识,是这辈子真正的初恋,就算后来分开,接受了家里安排的商业联姻,没感情的妻子再亡故,他都没能忘记过。


    “当初门第相差太多,不是光有感情就能弥补的,我们这样的家庭,谈恋爱可以,哪能接受得了跟一个普通姑娘走进婚姻,就算我愿意,后面面对的阻碍和麻烦实在太多了,她的确对我没有任何助益,只能不断减分。”


    “她主动跟我分开,消失再也没出现过,我娶妻生子,人到老年,才在桐县又见到她,才知道,你念念不忘的云织,是她的孙女。”


    秦江川摇头:“这就是我欠的债,欠她的,还欠她孙女的,何况你那时候确实已经情况危急,如果再不想办法救你,我在你身上投注的心血和希望也都将报废。”


    “但你已经混淆了,我如果强行把云织塞给你,只会起反作用,而且我也想试一试,你对她到底有多少情深,成年以后再重新相遇,还能不能动感情。”


    “云织的奶奶还记得你,感念你当初救活云织的恩情,接受了我的方案,我把你的病情,联系方式地址交给她,让她找机会给云织。”


    “没想到这个机会,就是她的临终遗言。”


    “结果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果然不管相隔多长时间,变成什么身份,中间再多人刻意阻挠,你还是会爱她,允许她把你从绝境里拉出来。”


    秦砚北抓着椅子扶手,苍白皮肤下青筋隆起。


    云织在门外长椅上坐着,手指紧紧搅在一起,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喘不过气,她没有继续往下听,忍着胸口的闷胀走远一些,靠在走廊窗边,指尖攥得泛白。


    病房里,秦江川过转头,注视着这个从来不曾在他掌控里的孙子:“砚北,你从小过得苦,长大后的折磨也都是秦家带给你的,你憎恶秦家无可厚非,是我愧对你,可我也把云织送回你身边了。”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那么有把握,云织能把你救回来?”


    “不止是桐县的经历,还有云织奶奶交给我的一份日记本,以及云织写过的信——”


    他放慢语速:“是七岁那年的小女孩云织,给秦砚北写过的信,信的落款,她名字不是本名,而是一个编号,十一。”


    秦砚北漆黑眼睛里猛然燃起跳跃的火光,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音,他大步走到病床边,低头盯着秦江川,皱眉问:“你说什么?”


    秦江川眼底的精明和歉疚交杂,没有直面秦砚北的目光,呼吸又有些吃力,缓了缓才说:“砚北,你第一次严重发病,不是知道你母亲死亡真相的时候,其实比那次更早,是我去随良出差,带你过去,当时情况突然且危急,你被送到就近的医院。”


    “你那次躁狂的症状更明显,攻击性很强,医生一眼没看住,你就从诊室跑出去,以你当时的情况,伤人都是轻的,弄不好就会出大事,然后你在楼外撞倒了一个小姑娘。”


    “我也是看过日记和信,才把云织跟她对应上。”


    “那年云织七岁,她所在的小学跟医院有联合活动,周末可以让学生自愿去康复科义务服务,有奖品,她那父母无利不图,既能学着伺候人,又能得东西,当然让她次次参加。”


    “她的编号是十一,挂在胸前,你撞倒她的时候,她的胸牌掉在你脚边被踩坏,你鬼迷心窍一样,捡起来就再也不松手,让别衣服的尖针把手扎破,流了满手的血,一脸狰狞,但最后也没伤她。”


    “她看你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凶神恶煞样,吓得哇哇大哭。”


    “你蹲在她身边,血糊糊的手去摸人家脸,跟她说……”


    那年他第一次发病,疯狂又恐惧,想毁掉身边一切,却捏着七岁小女孩的脸,盯着她凶巴巴说。


    “这个十一坏就坏了,哭什么。”


    “大不了以后,我给你当十一。”


    作者有话说:


    还是没写到想要的地方,先卡这里,明天周末多写点~


    第62章


    几岁的孩子, 陌生的重病突然在身体里爆发,仓惶惊恐得走投无路时,踩坏了小姑娘编号十一的胸牌,为了不让她哭, 答应把自己整个人赔给她。


    病房里窒息的沉默, 年轻男人压抑不稳的呼吸和老人百感交集的叹气混在一起, 像把之前漫长的时光扭碎,那只沾满血的男孩子的手,不停在碎片里翻搅,寻找每一丝有关于云织的, 他不记得的回忆。


    秦江川脸色青白,望着秦砚北。


    他这个长孙, 被从小到大的遭遇锤炼出一副铁石心肠,油盐不进, 封闭得一点余地都没有, 唯独云织,不管是小学, 中学, 大学,只要她一出现, 无论什么身份,哪个时间点,都是他的软肋。


    命中注定一样。


    他曾经不惜一切想把这根软肋从秦砚北身体里剃掉,但无一例外的失败。


    秦江川无法直视秦砚北的眼睛,沉声说:“因为那天的意外, 你跟编号十一的小云织认识, 之后一个星期, 我每天让人送你到医院治疗,她都会怯怯地去看你,说也奇怪,连医生都有点怕你发作的状态,她居然不怕。”


    “不大点一个小孩儿,像模像样穿着特制的白衣裳,只要见到你,就追在你后面跑,你发作起来没有理智,几次吓唬她,她只是安安静静哭,却从来不躲。”


    “后来有一次,你受药物刺激,突然严重,把病房几乎毁了,医生要拿束缚带,考虑把你送精神科强制约束,是她过来抱住你的腿,跟你说了句……”


    秦江川匪夷所思地摇头:“她说,你别害怕,会好的。”


    “那时候你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施暴者,别人才是害怕的人,但她居然告诉你,让你别怕。”


    “你就真的渐渐安定下来,用光力气靠在她身上,从那以后,她就成了你的镇定剂,很可惜,这是我接受不了的。”


    秦江川看向窗外,脸上依稀还有当年的说一不二:“我的孙子,秦家未来可能的继承人,怎么可能受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控制,我甚至怀疑过,她的出现是不是本身就别有目的,更何况,你发病这件事不能被外界知情,拿出去做文章。”


    “你情况稳定以后,我带你回怀城,你心心念念还在找她,那年我正式组织医生团队,让他们第一次对你用了特殊治疗,药物干预,让你忘了自己在随良的经历,不记得发过病,更不记得什么小姑娘,我以为这样你就会好,至少短期几年内不会发病了。”


    “但你偏偏忘不了十一这个数字,不管怎么引导,好像都在你脑海里扎了根,把它当成一个印记,标签,不由自主地喜欢。”


    “云织之后给你写过信,都被我拦下来退回去,一直到我在桐县跟云织的奶奶见面,拿到那些东西,我才知道,云织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时间漫长,后来她自己过得也苦,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那些事了。”


    秦江川放弃一般感慨:“我想不到,你跟她在十几年里,竟然纠葛了三次,我两次干预,快把你逼到绝路,都没能改变你,你还在一步步执拗地走近她,从小到大,也只有她能把你变得正常,我服输了,我既然已经把你接回来,你掌了秦家的权,我就不希望你出事。”


    “砚北,是爷爷对不起你,”老人再次看向床边的秦砚北,眼底挣扎着浮出一抹残忍,“但你明不明白,我之所以今天要告诉你过去这段往事,是想让你知道……”


    “你的这种病,其实不能算心理病的范畴,它就是一种精神障碍。”


    “虽然难听,可你必须承认,你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中午的阳光很足,但病房里遮光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怕晃到病人的灯亮着,照不到秦砚北身上。


    他一动不动,站得笔直挺拔,垂眼注视秦江川的脸。


    秦江川一辈子叱咤生意场,但如今垂暮,面对这个年轻的长孙,心里不得不承认有恐惧。


    他胸口艰难地起伏几下,坚持说完:“你的第一次发病,不是受了母亲死亡真相的刺激,是没有什么诱因,突然就发作的,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老人自问自答:“意味着,你母亲遗传因素的影响太大了,你出生的时候就是有病的,不用找任何外部原因,你本身就是一个被遗传的,重度躁郁症患者。”


    “所以我想告诉你,”他费尽力气绕了一大圈,终于道出真正想说的话,“砚北,你对下一代的遗传几率也会很大,这一点,你跟云织谈过吗?她知不知道,她如果嫁给你,以后生下的孩子也有很大可能是个病人?”


    “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在婚姻里,要面对一个不稳定的丈夫,还要迎接随时可能会发病,不受控制的孩子,她对你有多少爱?理智考虑过之后,真能接受得了吗?”


    “连我都接受不了,我在带你回秦家的时候,以为你能治好,如果早知道你会把自己逼成这样,我根本不敢让你继承秦家。”


    秦砚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像停止,骨骼匀长的手在身侧无声攥住,手背苍白,血管隆得发青。


    他侧过头,沁出微红的眼尾扫向病房虚掩的门,想去关紧,让云织听不见,但已经来不及了。


    秦江川犹豫片刻,还是把最终的目的说出口:“砚北,云织其实没见过你真正发病到恐怖的样子,对你的病况,也没有一个完整的认识,她看见的,都是你在她面前,被她安抚拯救过,美化过的状态,所以她不怕。”


    “但如果,我把你这些年里发病的录像给她看看?尤其是你被强制治疗的那两次,连医生都吓得不敢跟你在一个诊室里待,你想让她直接面对吗?她看了就会知道,她未来几十年要一起生活的人,真实状况到底是什么样,她要生的孩子,也可能会如出一辙。”


    “砚北,你肯吗?要是不肯,就答应爷爷放你四叔一马,留他条命,别让他坐牢,爷爷保证,那些东西会永远消失,咱们秦家尽快操办婚礼,让云织嫁过来。”


    “她是个责任感强的姑娘,只要婚结了,过后再怎么样,她也没那么容易离开你。”


    长久的凝滞,氧气稀薄到喘气困难,秦江川张口呼吸,已经趋于稳定的心脏又开始剧烈震颤,他依然死死盯着秦砚北的反应。


    只是光线不够清明,他五官隐在半明半暗的灰影里,老人浑浊的眼睛看不清楚。


    秦砚北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唇边翘了翘,哂笑了一声。


    “人人都爱用云织来威胁我。”


    “都知道,没有她我活不了。”


    “秦董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我,最后兜了一圈,还是想告诉我,不放过你儿子,你就不会放过我。”


    他缓缓俯下身,漆黑双眼盯着秦江川,已经看不出是失望或者痛苦:“不管是谁,随便怎么对我都可以,但如果拿云织来当筹码,我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去回报,秦董还是不够了解我,我能让四叔走投无路,同样的,我也能不管你的死活。”


    病床上的老人嗬嗬喘气,胸腔出发出破风箱的粗哑声响。


    秦砚北的身影压迫着,笼罩住秦江川的视野,声音放低,如同耳语:“云织是嫁给我,不是嫁给秦家,用不着你操办什么婚礼,她非常爱我,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你能想象的,不管我什么样子,她都不会改变,你有多少录像随便播,但很可惜,她看一分钟,你儿子身上的罪就会多加一等,不怕秦震在监狱里太早折磨死,你尽管来。”


    秦江川攥住床单,艰难往起抬着身体,想抓秦砚北。


    秦砚北瞳中冰冷,抬手按下医生的呼叫铃:“放心,不会让秦董死在我手上,云织要嫁给一个精神病人已经很可怜了,我不能再添上杀人犯的罪名。”


    “无论你后不后悔,秦氏已经是我的了,我不做任何人的奴隶和走狗,等国内第一架自主研发的大型客机上天试飞的时候,希望你还活着,能亲眼看见。”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那个传家的玉镯,我会让人转交你。”


    医护往这边赶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秦砚北转身,离开病房之前,最后说了一句。


    “秦董,我这辈子没亲缘,孑然一身,多谢你,把云织还给我。”-


    云织听到一半就已经有点受不了,默默走出病房的范围,站在走廊窗边透气,后面有关童年经历和遗传的话根本没有听到。


    她爷爷早逝,奶奶很年轻就独自一个人,总是独来独往地生活在小县城里,唯独对她亲近,但也不是那种温存慈爱的类型,奶奶对她有期许,偶尔也会严厉,到今天她才知道,奶奶有那段往事。


    门第悬殊的恋人,要走进婚姻太不容易,不是冲动的爱就可以抹平一切,即使秦砚北跟秦江川完全不同,他不会受制于任何人,但她要和他谈婚论嫁,就跟秦江川说的一样,是在给他减分。


    她没有妥帖的家庭,自己也不够强大,对外提起,大多数人的反应都会是,秦氏太子爷怎么能娶她。


    云织深深吸气,至少……


    至少应该等她拿到全国大赛的金奖。


    等她确实在自己的领域里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位置,这样无论对谁说,秦砚北的未婚妻,甚至太太,站在他身边,都不至于那么违和不相配。


    电梯在云织的左侧面,这时候“叮”的一声门打开,里面站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哭得眼睛通红,可怜巴巴抿着嘴,一看到云织就摇摇晃晃跑出来,扑到她腿上。


    云织一怔,小家伙抱着她委屈地抽气,话也说不全,她弯腰摸摸他头,轻声问:“是跟家长走散了吗?”


    小孩儿重重点头,问他家长叫什么,他又说不出来,一个劲儿黏着云织,张开短短的小手想让她抱。


    云织无奈,蹲下身拿纸巾给他擦脸,准备哄一哄就送去护士站,小孩儿却一点不认生,软乎乎靠进云织怀里。


    秦砚北走出病房,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云织,那一刻的脚步突然乱了,他刚要打电话,转过拐角就看到她半蹲在阳光倾泻的窗边,怀里温柔搂着一个陌生孩子,颊边有笑意。


    心口上鼓胀到极点的那个血泡,在病房里,秦江川说了那么多的情况下他都能撑得住,但这一幕突然出现在眼前,云织耐心给孩子擦脸的轻缓动作,如同长满倒刺的利器,把他贯穿。


    云织感觉到灼人视线,一抬头对上秦砚北的眼睛,赶紧站起来,没等说话,另一部电梯就打开门,方简匆匆出来,一见着那孩子,长舒口气,再一瞧揽住孩子的是云织,有些啼笑皆非:“是你啊,抱歉抱歉,我小侄子,给你添麻烦了。”


    “方医生?”


    方简把小孩儿拉过来,跟她解释:“听说秦董醒了,跟砚北见面,我怕万一有什么话会刺激到砚北,不放心就干脆来医院守着,底下那些人认识我,就放我上来了,只是这小屁孩今天没人看,我本来带他过来是想请护士帮个忙,没想到他——”


    话音未落,他就芒刺在背,扭过脸正撞上秦砚北的目光,吓了一跳:“砚北你出来了,没事吧。”


    秦砚北没回答,拧眉扫了眼哭哭啼啼的小孩儿:“把孩子领走,别缠着她。”


    云织直觉他情绪不对,对小孩儿好像抗拒到厌恶,她上前两步握住他手,一摸才发现凉得过分,于是用双手把他包住,想用自己体温给他暖过来。


    秦砚北低头看她,把她往怀里带,扣着她腰。


    力道太大,她腰间有些疼,没有挣扎,安慰地抚了抚他绷直的背。


    秦砚北哄着云织先下楼回车里等他,等电梯下行,他才看向方简,低声问:“我的病,是不是彻底没有办法了。”


    方简见他严肃,也正经起来,沉默一会儿说:“药物确实不起什么作用了,不过要说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MECT你还没做过,这个我们以前就达成过共识,没到最走投无路,你自杀可能性太大的时候,绝对不碰。”


    “你也知道,MECT是电休克疗法,属于比较极端的治疗方式了,处理不好,或者承受能力不够,容易造成脑损伤,记忆也会受影响,虽说英国那边针对这个有突破,但你的头脑太重要,生产线上那万众目睹的大飞机还等着你最后收尾,你不能涉险。”


    “再说了,有云织在,你的状态应该可以稳住,再说这不就快订婚了吗?”


    “如果订婚还不够,就抓紧结婚,等彻底安定下来,你就更能好转了。”


    秦砚北站在窗口渗进的日光里,全身却像结满冰棱。


    织织还不爱他。


    甚至还不知道,他至今奢想着她会愿意嫁给他,没有取消订婚。


    她很可能已经听见了秦江川的那些话,明白跟他结婚意味着什么,她是喜欢小孩儿的,而他,这辈子也许都不配让她有一个健康的孩子。


    会遗传的精神病人。


    他居然是到今天,才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如果……织织肯要他,他在婚后一定能尽力康复,像个正常人活着,如果她接受不了,他就去做MECT,把所有能试的都用这副身体试完,哪怕再好转一点,他也不想让她那么失望。


    秦砚北下楼回到车里,云织拉着他问:“下午还要忙吗,我今天学校没什么事了,可以回家——”


    她急着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有点脸红,觉得自己这也太暗示了,又轻轻改口:“回家去画海报。”


    秦砚北喉结动了动,把她揽到腿上抱紧。


    “我晚上回去。”


    她还这么主动地亲近他,是不是代表不在意秦江川的话。


    秦砚北不敢深想,他只知道,下午要去取重新定制的订婚戒指,晚上到家,他想问她,可不可以不取消那场订婚。


    南山院不是家。


    他做梦,都想让她给他一个真正的家。


    云织回怀城这么多天,没怎么在南山院好好待过,今天一回来,忍不住楼上楼下跑了好几圈,最后停在她跟秦砚北的卧室中间,纠结到底晚上应该怎么睡。


    虽说前些天都是同房,但毕竟情况特殊,秦砚北忙得根本不能睡整晚,都是陪陪她就走了。


    今天晚上,是真正意义上回家以后的第一次过夜。


    云织也不想,但满脑子都是唐遥那些□□里面的片段,描写实在太细致,还挂着秦砚北和云织的名,她觉得自己已经要坏掉了。


    晚上秦砚北回家之前,云织紧张地翻遍衣柜,把现有的家居服都试过一遍,哪个都看着不太好,最后小心翼翼穿上一件昨晚唐遥硬塞给她的,性感纯欲款。


    唐遥网购的,全新没拆过,直接给了她。


    云织深吸气,忐忑地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映出的人,黑发红唇,肤白腿长,因为家居裙的剪裁,衬得腰极细胸很大,比她正常的胸围size看起来要大上一码。


    她红着脸,越看越羞耻,白净脚尖蜷起,最后还是顶不住,决定脱下来换上普通款。


    然而家居裙是背后拉链的款式,拉上去还好,等她想脱,拉链头却卡住,怎么也弄不开。


    云织有点心急了,额角沁出汗,低头抬着手臂,拼命往下拉,心思全在裙子上,根本没注意到楼下有人回来,径直上楼,靠近她半掩的房门。


    “织织。”


    等听到最熟悉的那道嗓音时,云织赫然发现秦砚北已经到了门外,门板正在被他控制,徐徐往里推。


    云织脸颊当场充血,想阻止已经晚了,秦砚北推门进来,一眼看到卧室里的情景。


    床的侧面靠墙放着一块大号穿衣镜,女孩子这会儿正半跪在床边上,努力侧过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抓着颈后的拉链头。


    裙子很短,堪堪盖住腿根,奶油白的丝缎料子,极贴身地勾勒出线条轮廓,长发都绕在一边,完整露着纤秀细腻的脊背,指尖因为用力,已经泛出大片嫣红。


    他闯入的一刻,她耳朵颈侧,肩膀胸口,都涌起血色。


    云织来不及考虑该不该解释,身体已经不自觉紧绷起来,他的存在感太强,只是站在门口,视线凝在她身上,就如同扔下火星,到处点燃。


    云织窘迫得说话都不够连贯,尽量镇定:“我……我就是,试一试,唐遥昨天送我的……结果拉链拉不开了,我没想到你会提前回来……”


    啊啊啊这话欲盖弥彰啊!


    要是不想穿的话,怎么会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间里试!


    这不是越描越黑吗,明摆着是有心思想穿给他来着!


    她清纯大学生的人设在男朋友面前万一保不住怎么办啊啊啊啊!


    他会不会觉得她太不矜持!


    云织满脑子乱糟糟,赶忙把手松开,想去找个外衣披上,把这件不正经的小裙子遮一遮,身体却突然僵住,感觉到男人靠近。


    她干涸地咽了咽,转头要看秦砚北,秦砚北抓着肩把她转过去,手指捏住那枚拉链头。


    他指尖的皮肤若有若无碰到她脊柱。


    云织手一紧,好像有细小电流从那里窜起,到处蔓延。


    天已经黑了,她窗帘拉了一大半,开着床边的落地灯,算不上多亮,因为身后那道强势荷尔蒙的存在,平添上让她呼吸加快的旖旎。


    秦砚北向下一用力,卡住布料的拉链就哗的打开。


    后背有些凉意,云织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心跳直接飙到顶点。


    因为家居裙很贴身,且有胸垫,她试的时候就……没穿内衣。


    现在拉链敞开,还很滑,他一动,拉链头就几乎掉到底,接近腰的位置。


    布料也软,自然地朝两边摊开,她整个脊背,甚至侧面隐隐露出的圆润边缘,都清晰出现在暖黄的灯光下。


    云织头要炸了,眼前弹幕一样飞速闪现□□片段,一个比一个更过激,刺着她的神经。


    秦砚北没有动,停在她身后,温热吐息缓缓俯下来:“织织,让我出去吗。”


    云织耳朵滴血,不经意侧过头,看到镜子里的画面。


    一身严整正装的男人身高腿长,俯身在她身后,双手撑在床上,眼帘微垂,看不出神色,忽然抬起一只手,把她的拉链重新往上拉。


    速度极慢。


    与其说是让她穿好,不如说在引诱她突破底线。


    而且,他耳朵竟然也是红的。


    云织闭了闭眼,壮着胆子往后靠了靠。


    并不是……想让他走。


    她却没想到,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允许动作,就让身后的人打开闸门。


    拉链没有再往上,就停在她的腰窝,热烫的吻随即落在她后颈上,沿着骨节一寸寸向下。


    云织的视线还凝固在镜子上,亲眼看着裙子的肩带从两边滑落,前面的起伏线条暴露在空气里的一刻,她紧张得闭起眼。


    吻很重,触摸很轻,异常珍爱。


    云织用力抓着裙子,微微发抖,感受着有什么在不受控制地改变形状。


    大尺度段落在眼前一幕幕刷过,完了,前戏,这是不是叫前戏!


    云织咬住的齿间溢出一点声音,慌张地去抓他手腕:“好,好了……”


    秦砚北手停住,拇指轻缓划过樱桃色,他伏在她身后,沉郁灼热的目光盯着镜子里衣服凌乱的两个人,低头咬住她肩膀。


    “织织……”


    “我会上瘾。”


    作者有话说:


    一副尽在掌握模样的太子其实耳朵血红


    第63章


    现在是初夏, 天气有些热了,云织在房间里开了空调,本来体感刚好的26度,但从秦砚北覆上来的那一刻起, 室温像陡然上升, 冷气再也感受不到, 只有一阵一阵席卷上来的热意把她淹没。


    他停了一会儿,云织知道如果今天只想点到为止,现在就应该躲远,跟他拉开距离, 但她有些软塌地靠着他,垂着眼没有动。


    秦砚北掌心干燥滚烫, 在不自觉加重,天生有那种无师自通的本能一样, 过电似的在她身上炸开, 向她四肢百骸蔓延。


    云织满脸胀出血色,不太清醒地想, 她是不是已经错过唯一能叫停的机会了。


    她喃喃叫了一声“砚北”, 混了丝不知所措的颤,像是撒娇或者求助, 不经意扯掉了最后束缚着男人的绳索。


    云织忽然他被握着肩转过身,天旋地转倒下去,长发铺散开,跟他面对面。


    上瘾的人更加逾矩,对她俯首, 唇上温度灼灼。


    云织受到刺激, 浑身血液都要往上冲, 她半闭的睫毛间不自觉溢出水雾,本来想扭开头不看他,结果迷蒙视线再一次撞上镜子,看见自己此刻的情态。


    脸色酡红,眼角湿润,薄软的裙子堆积着,完全乱了,该不该暴露在空气里的,都已经无所遁形。


    秦砚北的西装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衬衫领口敞开,对她俯下身,而她居然在下意识抓着他短发,漆黑和白皙纠缠在一起,画面色气得她不好意思多看。


    云织满心尖叫,实际上嗓子哽着,努力咽下那些不好意思听的声音。


    她没受过这种程度的冲击,小说里那些形容词的描写在看的时候够让人躁动了,但直到开始亲身经历的时候,才知道文字的表述还差得很远,形容不了她现在感受的万分之一。


    但不管怎么样,该取的经还是要取。


    云织脑内飞过的弹幕已经从各种动作戏替换成了没完没了的“啊啊啊啊”,好不容易挑出几个有用的,慌慌张张在心里cue流程,前戏在进行中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


    她咬住嘴唇,有点害怕地缩了缩,以他那个手指都不能合拢的……她能不能接受得了。


    下一秒云织都是牙印的下唇就被拨开,秦砚北强硬地咬上她唇,她意识一乱,所有乱七八糟做的准备都混沌地散开,不能思考,到她不够集中的注意力完全被占据,他才重新温存下来,轻轻吮吻她嘴角。


    腰间堆的裙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衬衫衣襟也散开,有什么从西装长裤的口袋里掉出来,声音很轻,云织模糊看见是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大的是纸盒,方方正正,小的是丝绒椭圆。


    随后她眼睛被盖住,秦砚北抱着她往上挪了挪位置,她后脑陷进枕头里,吻描摹过她的起伏,她紧绷到神经有些痉挛,又被他耐心安抚。


    云织如同陷进煮沸的海里,失重地浮沉,呼吸紧促地抓掉眼前盖着的障碍,想睁开眼睛好好看他表情。


    两个人的目光在昏黄光线里碰撞,身边世界都像成了虚影,他双膝压在柔软床上,眼底很红。


    “织织,”秦砚北欺凌似的把云织控制在床角,他从耳根到锁骨,却都浮着燥到掩饰不了的血色,“我想继续。”


    云织鬓发汗湿着,忽然反应过来那个大一些的盒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这人明明红着耳朵,做的事可一点都没含蓄,他回来之前就准备了用品,即使她今天没有弄不开裙子拉链引狼入室,他也会欺压过来。


    云织隐隐明白,今天跟秦江川的见面,是斩断秦砚北所有亲缘的最后一刀,从此他一无所有,看似站在高位,走上了秦氏的最核心,但他也只有孤身一个人,坎坷的人生跌跌撞撞到今天,他唯独拥有她了。


    在偷看那些小说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个时刻到来。


    或许有怕有担心,可没有抗拒。


    她是心甘情愿的。


    想和他互相交付,无论身体感情,迫切地期盼着能跟他相融,汲取和给予燃烧不尽的温度,把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冰天雪地的世界融化。


    这些心意不止是喜欢,她知道,她爱上他,在对他反复心动的这些年里,其实简单的一句喜欢早就已经不够形容。


    云织连最后的遮蔽也没有了,她紧紧握住秦砚北的手腕,感觉到他指尖无障碍地划过,带起波澜。


    拉伸的弦在脑海里嗡鸣着,她浑身烧红,却迷蒙看见秦砚北拾起另外那个椭圆的小盒子抓紧,骨节用力到发白,深黑的瞳仁在灯下望不到底,嵌着她看不透的狂热和无望。


    他跪在狼藉的被子里,忍耐着,脊背压低,固执盯着她眼睛问:“我们结婚好不好。”


    能不能不要嫌他的病。


    能不能不取消订婚。


    接纳他的一切,让他有家可以回,给他被爱的资格。


    秦砚北牙关很紧,即使心里被秦江川说的那些事实扎烂,清楚知道自己的缺陷不配让她接受和容忍,但更多请求的话也对她说不出口。


    她喜欢他骄傲,他不能连这个也没有了。


    秦砚北把椭圆盒子在身侧无声地掀开,下午刚拿到的崭新戒指在他紧攥的指缝间暗暗闪光。


    从云织的角度看不见他动作,何况她全身心都在蓄势待发的烙铁上。


    她昏昏沉沉望着秦砚北,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提婚事。


    她所剩不多的冷静撑起来,提醒她中午在病房外做过的决定。


    不是现在。


    她还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怎么嫁给他。


    让他变成那个权贵圈子里的谈资和笑料吗。


    成长的过程根深蒂固,她知道自己面对他,骨子里其实是自卑的,当初动心却不敢承认,除了因为十一,不也是觉得自己跟他如隔云泥吗。


    可这些小心翼翼的自卑,又不想被他亲眼看见。


    她不会让他等太久,就再多一点时间。


    云织眼里的水汽更多,热腾腾地摇头,勉强说:“太……早了,再等等,现在恋爱就很好,结婚……不要那么急,上次……上次对外说的那场订婚,你记得先取消掉。”


    奢望被打碎。


    沾着体温的戒指松了松,从秦砚北手里掉下去,隐匿进被子中间,钻石的切割锋利,在他掌心里留下血丝。


    汗沿着肌理往下流,口干舌燥的难捱。


    疼得青色血管盘结隆起。


    秦砚北眼帘垂低,缓缓从云织跟前退开。


    他拽过枕头把云织垫高,掐着细骨伶仃的腿,无视他身体已经濒临极限的状况,用冰凉薄唇对她,代替了热痛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三次元有事,回来太晚了,写得有点少,明天多更~


    真do很快很快了!


    第64章


    深夜的卧室里灯光缱绻, 云织深陷进枕头里,头发汗湿,小腹紧紧绷着,虚脱感还没消失, 泛红的膝盖轻微打颤, 清润的眼睛有些失焦, 无措地抱着被子,睫毛上还残留着生理性的泪痕。


    浊重呼吸彼此交替着,又糅合在一起,秦砚北抬起头, 扯开被子,云织怀里一空, 茫然地抓了一下,他按住她, 用自己补上去, 填满她怀抱,随后把她从床上打横抱起来, 去浴室清洗。


    洗澡的时候, 云织渐渐回了神,脸热胀得要爆炸, 不好意思跟他对视,但垂眸看见雾气里他若有若无的轮廓,才觉出这件事好像不对。


    本来不是要……做到底的吗。


    云织一时没想通秦砚北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想法,都已经剑拔弩张得不行了竟然还会临时叫停,反而一言不发地俯下身那样对她。


    情景和感受回闪, 在脑海以及身体里都炸开满天烟花。


    燥气又涌上来。


    云织耳朵烫得要滴出血, 想问问秦砚北, 可实在张不开口,她感觉到他还没平息,只是在刻意避着她,于是咬住唇,试探着把手放下去,想帮他。


    然而才靠近一点,就被秦砚北攥住小臂,阻止她动作。


    他忽然沉默地吻上来,铺天盖地进犯,直到她意识被掠取,顾不上去想别的,他才眸色沉暗地放开,把她用浴巾包好了送回房间,发凉的手盖住她眼睛,让她睡觉。


    云织不想睡,但他体温和身上气息自带蛊惑人的能力,她抱紧他,听他声音很低地哼着以前在天窗上哄过她的那首不知名调子,断断续续的,她莫名有点想哭,身上的疲劳酸软也找上来,很快就不清醒了。


    凌晨,云织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惊醒,习惯性伸手摸了一下,旁边是空的,但怀里被塞了个安抚用的小抱枕。


    她赶紧坐起来,看了眼时间,离她睡着才过去一个小时,她趿拉拖鞋下床,推开浴室门看了看,里面还有透骨的冷气没散干净。


    云织怔愣几秒,彻底不困了。


    他……洗冷水了是吗。


    看时间,应该还冲了很久。


    云织走出卧室去找秦砚北,隔壁他书房的门没有关严,里面透出光,她紧几步挨近,听到里面压低的冷淡嗓音,在核对机翼零件数据。


    她停下来。


    秦砚北凌晨还在开视频会,音响关了,他皱眉戴着耳机,怕吵到她睡觉,声音放得很沉,她不在的时候,他话极少,脾气也差,对面应该是数据核准出了错,太子爷吐字冰凉,透着不加遮掩的戾气。


    云织收回了想去推门的手,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透过窄窄的门缝安静看他,有些感受像蒙着层纱,看不清楚,但就是觉得心里很疼。


    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不知道他顾虑什么,可心脏每次跳动,都在被他紧密牵扯,上上下下的难受。


    云织没有打扰他工作,转身回了卧室,看手机上有一条唐遥发来的微信,估计是怕被太子爷看见,暗搓搓问:“仙女的夜生活有突破吗?”


    云织趴在床上:“仙女已经被黄懵了。”


    唐遥打了鸡血似的秒回:“卧槽卧槽什么情况!do了吗!全套吗!彻底酱酱酿酿了?!”


    “那倒是没……”云织了解唐遥是靠谱的,忍不住想稍微倾诉,于是抿唇打字,“勉强可以参考《宝宝我想要你》第二章 结尾那段……”


    打完这个文名,云织已经羞耻得快麻了,刚才的冲动一冷静,又觉得太难以启齿,马上撤回。


    但唐遥守着屏幕,第一时间就看见,激动地发语音:“啊啊啊啊啊可以啊云小织!不行了我已经满床打滚,我不敢脑补哈哈哈哈哈!那可是秦砚北哎我靠,他这都肯做?!他竟然还忍得住,我对他评分加一百!”


    她小声问:“快说,从实招来,爽不爽,舒服吗?”


    云织整个人滚进被子里,隔了半天,唐遥快急死,她才勉勉强强地回了一个字:“嗯。”


    唐遥处在发疯边缘,语音里几乎尖叫:“我心脏不好了,这种突然嗑cp的感觉谁能懂!不过你怎么好像心情不好?”


    云织盯着昏黄的灯:“他跟我求婚了,我没有答应,他就没多说,也没做下去。”


    唐遥想了想回:“没想到太子能这么克制,这是爱惨了吧,织织,我能理解你现在不答应的原因,不过旁观者清,我是觉得,他其实也把自己放得很卑微。”


    “他怎么能卑微,”云织说,“他就应该挂在天上。”


    无论是从前遍体鳞伤的少年,还是如今身居高位的秦氏太子爷,他都是当空明月,始终不变地俯首照着她。


    唐遥笑,回想在随良亲眼所见的那段日子:“他当然在天上,但是他也在你脚边,织织,你不要把自己放低,不然他只会比你更低,要埋进土里了。”


    秦砚北开了一夜的会,到天亮才结束,他起身回到卧室,云织卷着被子趴在床角睡着,眉心拧着,他把人抱起来,护在怀里,反复吻她皱起来的浅浅沟壑,等她不自觉舒展开,他才低下头,埋进她温热的颈窝。


    她接受不了婚姻,只想恋爱。


    再往下呢,等她恋爱腻了,没新鲜感了,是不是就会扔下他。


    对于一个精神病人,她肯喜欢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对他的奖赏了。


    是他贪得无厌。


    如果他能好转,病情长期稳定下来,没有那么多麻烦,她也许会把喜欢延长,也许会某一天心软,愿意嫁给他。


    逐渐亮起的天光里,秦砚北最后吻了吻云织绵软的嘴唇,把那枚没有送出去的戒指攥住,起身离开卧室,给方简打了个电话:“MECT要做几次,多长时间,在哪。”


    方简敏感地听出话音不对:“什么意思?砚北,你要干嘛?”


    秦砚北手臂搭在栏杆上,袖口随着动作向上提,隐约露出小臂内侧和手掌处新鲜的划伤,有些地方还在渗血,他平静说:“尽快把治疗计划定下来,我状况不太好。”


    方简头皮一炸,他跟秦砚北认识这么久,太子爷病重也不是短时间了,不管发作多严重,他从来没说过一次自己哪里不舒服,这是头一回。


    “你到底怎么了!我说过,MECT是电休克治疗,对身体有损伤!你没做过不知道多痛苦!不到万不得已——”


    秦砚北语气很淡:“有自杀倾向,算万不得已吗。”


    方简一窒,这种话,几年来秦砚北根本不会说出口,他以前有过,不止一次,不然也不会那么危险,但被他自己承认的,就无比让人心慌。


    方简听得冒汗,心想肯定是昨晚出事了,跟秦江川八成也脱不开干系,他边打电话边收拾东西出门:“你冷静点,别吓唬我,云织呢?她没跟你在一起?”


    秦砚北眼睑垂低,睫毛盖住瞳仁。


    昨晚他确实很不好。


    焦躁压下去后,是陷进黑洞的死寂。


    不需要别的,一个“织织不想要他”的念头,就足够把他往死线上拖拽。


    他浑身都是冷水,想回到床上抱住她,强行把戒指戴在她手上,占有侵吞,让她从里到外属于自己,他怕吓到她,就只能用疼痛压制,多流点血,就不会伤到她了。


    那些喜欢,他小心翼翼捧着,分毫都不能失去。


    妄想症不受控制地发作,除了当初误以为织织爱他,他所有想象都是悲观的,被她放弃,被她害怕病重遗传,被丢进黑暗里的绝望,都在不断噬咬,告诉他应该主动让自己消失,别让她为难。


    他划伤自己,用工作麻痹精神,仍然在往下坠,最后是看到织织在门外不声不响陪他,才喘过一口气,不敢出去碰她,不敢让她看见他当时的脸色。


    害怕她直观的认识到。


    她男朋友,是一个危险的精神病患者。


    秦砚北盯着自己手指上一次都没摘过的订婚戒指,冷静跟方简说:“不用找我老婆,也别告诉她,我想让她嫁给一个不那么异常的人,等治疗回来,我自己跟她说。”


    “这两天你把计划定好,一周之后出发,我走之前,会把集团和设计院的收尾工作都做完,不影响飞机的试飞日期。”


    方简嗓子有点破音:“好,就算试飞不影响,那订婚呢?!你数数还差几天了!”


    秦砚北低声笑了笑:“我的订婚取消了。”


    他老婆,没有爱他爱得要命,也不知道他舍不得那个未婚夫的头衔。


    她从来没有答应过跟他订婚。


    所有被爱。


    都是他骗人的。


    作者有话说:


    跪了,又是意外加班的一天,没写到原计划字数,明天双更!!


    争取明天能心意相通的do上,要是万一写不到,最迟后天也该有了。


    第65章


    方简接管秦砚北的病这几年, 不管发作再怎么严重,他总觉得还没到绝路,尤其有了云织之后,他心里更有底, 但今天早上这通看似很平静的电话, 他彻底慌了神。


    他冲下楼开车, 电话始终没挂,一边启动一边快速点开微信,想给云织发消息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结果连字还没来得及打出来, 听筒里的秦砚北就好像未卜先知,低淡语气让他神经一凛:“方简, 我说过,别找云织, 别让她知道。”


    方简脖子发凉, 某一瞬都怀疑自己身上被装他了监控。


    秦砚北声音依旧很稳定,听不出是个有重度自残自杀倾向的病人, 但他越是这样, 方简越怕。


    他心提到喉咙口,听到秦砚北再次说:“从现在开始, 我工作强度会加大,一周之内必须处理好才能走,这个期间你都得在我旁边,盯着我的状态,不能影响正常工作进度, 我也会盯着你, 你如果擅自做什么, 后果绝对不是你想看见的。”


    方简脱口而出:“你要干什么!砚北你威胁我是不是?!你是想警告我,要是我敢擅动,背着你联系云织,你就在自己身上弄出大事来,让我知道严重性?!”


    他深吸气,尽量心平气和地提醒秦砚北:“你很清楚自己的症状,不管出了什么问题,都不一定有你想得那么悲观!”


    方简已经反应过来,能让秦砚北病情失控的也就只有云织,取消订婚可能就是根源。


    他急切道:“所以为什么取消订婚?是云织不愿意?你跟她直说了吗?面对面,说你等这场订婚礼等很久了!你告诉她你不想取消!想跟她结婚!无论出于感情,还是她对你病情的了解,我相信她都会重新考虑!”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有少许晨曦透进落地窗,但照不到秦砚北的身上。


    他闭上眼。


    如果他那么说了,织织当然会重新考虑,也许还会改变主意答应他。


    然后他就又一次,用自己单方面过于激烈的情感,绑架了她。


    以前他勉强过她那么多次,用恩情绑架,用他的爱欲绑架,限制她的自由,还不够吗,是织织心善才原谅他,他怎么还能再做得出那样的事。


    恋爱才刚开始,提结婚本来就是他异想天开。


    平等求婚的情况下,她拒绝了。


    他就要拿病情,拿自己承受不了的精神,甚至拿命去要挟她非嫁不可?


    只是因为他有病,所以心安理得地什么努力都不去做 ,疼痛风险一样也不想承担,就用感情来勉强她?


    他不舍得。


    云织有一点委屈,他都不舍得。


    那种用缺陷当筹码的男人,还凭什么能被她喜欢。


    秦砚北有些疲倦地直起身,对方简不再是平等对话的语气,带了明显的施压:“方医生,你的手机我会控制,你的行程我也会干预,到这件事结束之前,你没有机会单独跟云织联系,所以别天真的做无用功,别刺激我,趁我还能坚持得住。”


    “我不是要做没意义的冒险,”他回头望着关上的卧室门,视线停留很久,也还是忍着没有去推开,转回身,迈下半明半暗的楼梯,表情隐在影子里,看不清楚,“我不想死。”


    方简本来又气又急,听到这句话,突然鼻子一酸。


    秦砚北低声说:“我知道MECT有多少副作用,但我不想死。”


    “我还想……”


    他轻不可闻地喃喃。


    “跟她有一辈子。”


    方简这会儿已经风驰电掣把车开到南山院C9门外,放弃抵抗似的叹了口气,鼻音浓重说:“……MECT对人损伤大,不能保证一定有效果,但目前来说,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国内也能做,技术都挺成熟了,不过我希望你能抽出时间去趟伦敦。”


    “英国方面的研究所对这个是全球领先,最近有点进展,他们弄出了一个预治疗模式,强度比真正的MECT要稍好一些,就是为了不同身体情况的病人能预先测试耐受力,还有最重要的是,虽然要承受的没有减少,但预治疗造成的损伤,基本是可逆的。”


    “做一次预治疗,砚北,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云织醒过来的时候,秦砚北已经不在家了,床头照常放着他手写的纸条:“最近忙,公事太多了,你别生气,等我一段时间。”


    云织捂了捂额头,怨自己睡得太沉,他进来她都没感觉到,她抓紧时间跑下楼,盼着还能赶上,但客厅过分安静,只有郑阿姨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头出来,笑眯眯说:“起来啦,秦总让我按你口味做了早餐,快过来吃。”


    她心沉下去,转头问:“阿姨,他吃了没有。”


    “吃过了,胃口挺好的,”郑阿姨不敢不听秦砚北的交代,这会儿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尽量演技自然,“他就是公司事情太多,一大早电话不断,怕吵着你,七点多就走了。”


    云织放不下心。


    从昨天晚上开始,说不清的不安就在加重,今早看到纸条和空荡荡的房子,那种感觉就冲到顶峰。


    砚北这段时间虽然看起来状态正常,但他毕竟没有痊愈,又很敏感,她没有答应结婚,是不是说得太生硬了,他会不会一个人想太多,以为她是不愿意。


    云织吃不下东西,把手机攥得发烫,她顾不上自己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自卑心,给秦砚北打了个电话。


    她想跟他解释几句,就算可能性很小,她也不能让他因为这个暗自难受。


    听筒里响了一阵,秦砚北才接起来,云织听得出他在外面习惯性的声音冷寒,但对她说话,还是压得沉缓,很温柔:“宝宝,醒了。”


    这个称呼一出云织就有点上头,她忽然又担心自己这样随便打电话是不是太不成熟,干扰他工作,抓紧开门见山地说:“砚北,昨晚你说结婚的事……”


    那边似乎有点响动,随即他就走到了更安静的地方,还不等云织问他说话方不方便,他就带着一点笑意,截断了她没说完的话。


    “提结婚,是我怕你没有安全感。”


    云织一怔。


    秦砚北的声线裹挟着微微的电流,往她耳朵深入钻:“那种时候,我不知道还能跟你承诺什么,所以就求婚了,是临时起意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他口吻实在太过寻常,温存的安抚的,没有任何异样。


    云织却没有松口气的轻松感,反而心口在不自觉抽紧,小声问:“那为什么你当时会……停下,我不是真的要拒绝你,是因为我觉得我现在还——”


    秦砚北再次打断,快到像是唯恐她说下去。


    平静的海面骤然掀起狂澜,只是短暂一刻就被掩饰。


    “停下是因为,担心太突然了,你没准备好,织织,我不想让你受伤害,至于结婚,本来就是那么一提,你不用当回事,跟它没关系,你更不需要和我解释。”


    他笑了笑:“才正经恋爱几天,谈婚论嫁太早了是不是,你别吓着,之前那场订婚是我为了留住你,现在我们又没这种问题,早就该取消了,就是太忙,没顾得上。”


    男人的状态自然到挑不出毛病,云织没有机会插话,他声音又沉了沉,甚至带了点难得的逗弄:“小阿织特意打电话来问我这个,是不满意我昨天晚上的表现?还是说,你其实做好了准备?”


    云织被他说得脸一红,磕磕绊绊控诉:“你……你正经一点!”


    这还让她怎么好好谈结婚!再说下去,简直像她真的对昨晚叫停有意见,在跟他……跟他求欢似的。


    秦砚北果然正经起来,听筒里有丝隐隐的鼻音:“嗯,听你的。”


    他突然又开口,玩笑似的问:“织织,等以后……我再求婚,你会答应吗。”


    “我会啊!”云织怕再抢不上话,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当然会!”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隐隐传出其他人的低语声,恭谨叫着秦总,说的是她陌生的专业术语,语速很快,听得出忙碌焦急。


    他的确忙,凌晨都要开会,集团和即将落地的飞机都等着他亲力亲为,云织更多话就不得不咽了回去,这会儿拉着他谈情说爱,也太添乱了。


    秦砚北在挂断之前静了很久,最后跟云织说:“我最近可能要连轴转,很难回家,你要是在南山院住的孤单,就回学校,过几天我还需要出差去一趟伦敦,时间不能确定,不会太久……”


    他顿了顿,再次跟她保证:“我尽快回来,你等我好不好。”


    云织舍不得,莫名心里酸疼,他又低声重复了一次:“你等等我。”


    知道那边很多人,云织忍住情绪答应着,反复叮嘱他照顾好自己,等电话真的挂断,屏幕还没等黑下去的时候,学院负责人就打过来,让她准备好个人材料,这两天大赛主办方要统一安排去办签证。


    大赛出结果之后,要在英法意三个国家巡回展出,像云织这样必定位列前排的热门年轻画家,到时候需要一起出去参加画展,主办方这边就提前做准备了。


    云织尽可能让自己时间被填满,争分夺秒画完后续的两张电影海报,交稿过去的时候,整个剧组主创沸腾,激动的专门拉了个群,好像全世界繁花似锦,但她始终心不在焉,一旦空闲下来,所有心思全在秦砚北身上。


    从那天以后,他一次也没回过南山院,见面变成奢侈,但每天的电话和微信雷打不动,云织听得出来,他很累,身边一直有人,好几次还在飞机制造基地里,噪音极大,他磁沉的声音被扯碎,她还是很贪婪的听,不愿意挂。


    云织每天都会收到秦总助理的行程报备,她没告诉过他,她其实去看过他很多回,每一次他都被人群簇拥,脚步匆忙,神色冷峻,她没有靠得太近打扰,就是远远张望几眼,努力做个懂事女朋友。


    直到看见飞伦敦的航程信息,她才忍不住。


    下午四点的飞机,秦砚北提前打来电话,让她放心,怕她再多说什么似的,很快就挂了。


    当时云织就在机场外面,看着秦砚北的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攥了攥手里的机票。


    是,为了能在他出国前跟他好好见一面,她想进VIP候机室,宁愿高价买了一张飞伦敦其他航班的机票,但她签证还没下来,学校那边说了,就算是加急,也要再等两三天。


    等送他走,她就去退票。


    云织知道她这样不太懂事,临行还在给他添麻烦,但她很想……实在很想他。


    秦砚北一路上沉默得过分,车里空气冷凝,同行的几个秦氏高层大气不敢出,偶尔瞄一下他有些消瘦下去的侧脸,惴惴地降低自己存在感。


    这次行程是临时决定的,秦震跟欧美公司的合同分崩离析之后,作为掌控全球飞机制造市场的几大公司自然坐不住,不可能甘心放掉中国这么大一块肥肉,以英国科伦公司牵头,就在飞机准备试飞的重要关头搞事作死。


    这次秦总亲自过去,也是为了给整个国内飞机制造行业立住威。


    秦砚北按了按胸口,有个小小的指环形状在衬衫上凸出痕迹。


    是一枚女戒。


    他面无表情坐在车里,没有人知道他太阳穴的神经在受多大折磨,因为怕被她敏感地发现端倪,太久不能见她,病情只能靠那些根本对他杯水车薪的药物控制。


    效果不大,就得看情况加量。


    加量了,副作用就成倍。


    方简已经提前去了伦敦准备,预治疗时间定在两天后,这段时间,他靠着她的照片和语音苟延残喘活着,却还死扛着不放弃的,想让自己像个人,能重新站到她面前去。


    初夏,秦砚北衬衫袖口系得一丝不苟,把里面层层叠叠的伤痕掩盖住。


    车开进地下车库。


    停车前,秦砚北不动声色地又吃了一次药,合着眼,牙关咬住。


    想见她……


    车似乎停了,旁边很多人说话,高高低低,刺着神经。


    太想见她……


    他耳中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流的声音,汹涌混乱,激得骨节胀疼。


    发疯的,想看到她,想抱她。


    直到有声音小心地在耳边说:“秦总,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该上楼了。”


    秦砚北脸色如常地睁开眼,除了眼底血丝不能完全藏起,其他看不出丝毫不妥,长腿迈开,手里随便提着西装,手指却不为人知地攥紧。


    VIP候机室里冷气充足,已经没时间再休息,秦砚北目不斜视地走向登机口,云织本来做好冲上去的准备,结果一看同行七八个高管,而秦先生气势压人,脸色冷得结冰,大步走过,她只捕捉到一个侧影。


    云织攥紧包,心跳疯涨,目不转睛盯着他。


    秦砚北手背抵唇,低头咳了一下。


    他感觉到口腔里有淡淡血腥味蔓延开。


    但已经分不清是药物刺激,还是牙无意识咬得太紧。


    神经在暴跳。


    他快撑不住理智。


    想她,想抱紧,亲吻,想摁在墙上或者沙发里,什么地方都好,想拥有想进犯,想把她据为己有,想深深闯.入,欺负折磨,逼她爱他。


    压抑不住的念头一秒比一秒更重的蹂.躏着。


    到最后才意识到。


    织织是不是根本没想他。


    见面都是奢求。


    秦砚北往前迈开一步,登机口近在咫尺。


    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在逼近。


    他自嘲地翘起唇角,心却在滚油里满是裂缝。


    他已经幻听到,以为织织就在身后。


    秦砚北再次迈开,他踏过这条分界线,就会跟织织越来越远。


    然而下一秒。


    那道脚步不管不顾地扑上来,从背后紧紧把他抱住。


    时间像是定格。


    周围所有目光望过来,秦氏一群见惯风波的高层目瞪口呆。


    女孩子纤细的手臂绕在男人腰间,用力收紧,她跑太快,还喘着,有一点细微的哽咽,轻声跟他说:“能不能……晚一分钟走,让我抱抱你。”


    作者有话说:


    跪了,对自己手速太高估,二更字数太多,现在还有一半没写完,就算写到三点估计也搞不定QAQ


    抱歉,今天先更这些,明天努力一口气写到do,一起更吧。


    第66章 [一更]


    云织一直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跟秦砚北亲密, 说不清是怕被围观难为情,还是骨子里的自我怀疑太深。


    但这次她什么都没想,眼看着秦砚北的背影要消失,冲动地只想抓紧时间跑过去抱他。


    云织耳朵很红, 感受着周围的注视, 底气也不太足, 环抱的手就有点用不上力了。


    她刚一松,秦砚北就一把扣住她手腕。


    云织惊了一下,他太凉了,皮肤温度低得离谱, 她急忙抬头去看他,这么近的距离, 才看清这几天他好像瘦了很多,下颌线过分凌厉, 垂低的睫毛下头有淡淡阴影。


    “砚北……”


    云织想问他身体, 但旁边就是秦氏的高管们,她怕说多了对他影响不好。


    如果是以前, 秦砚北现在应该转过身回抱她了, 他从来不管周围什么环境,在哪都为所欲为, 只要他一贴近,她就能压低声,跟他好好说几句话。


    但这次,秦砚北只是扣了扣她的手,侧过身低头看她一眼, 云淡风轻似的问:“织织, 你怎么来了。”


    他反应镇定, 理性,是秦氏名副其实的掌权人,不是需求她的大猫。


    云织嗓子哽了哽,越发觉得自己像个来捣乱的幼稚女友,很多话突然都显得很不合时宜,她难受地呼了口气,保持着笑眯眯说:“我……来送你。”


    秦砚北另一只手在身侧狠攥着。


    他从前方玻璃门的反光里盯着自己,他瘦了,扣紧的衣袖里都是伤,眼睛估计很多血丝,只要跟她面对面,她可能都会发现。


    马上就要忍不下去了。


    精神好像有了实体,在耳朵里发出随时要塌陷的尖锐警告声。


    那些歇斯底里叫嚣着想对她做的事,只要他克制不住回身抱她,就都会成真。


    他现在一脚踩在决堤边缘上,顶不住她的刺激,他稍微放纵自己一点,今天就肯定走不了了,治疗也做不成,他会彻头彻尾变成一个精神病,再一次强迫她。


    她只是来送他的。


    他不能做过分的事。


    “现在送到了,”秦砚北视线有意掠过墙上的钟点,吐字平稳,“要是没其他着急的事,织织听话,该回去了。”


    云织手指缩得更紧,坚持问:“你身体怎么样,是不是病了。”


    “没有,”他冷静答,“就是时间紧,有点累,别担心。”


    “那就好……我给你添乱了。”云织低下头,从他的钳制里把手抽出去,慢慢退开,让他走。


    她一抽离,秦砚北的神魂也像被她一点一点从躯壳里拽出去,他听出那些委屈失落,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有多混蛋,他垂眸定定盯着自己的手,极力控制,但还是在她完全离开他身体的时候,反射性地回过身,把她揽进怀里。


    只抱一下就放开了。


    手揉着她的头,往自己肩上压,腕骨很轻微的在发抖。


    四周糟乱的人声里,他声音稳定,外表冷峻沉着,实际却像抓着最后一根浮木,求救似的低声问:“……就只是来送我的吗。”


    云织鼓起勇气探出壳的脑袋,已经在若有若无受到的冷落里缩了回去,闷闷地点头。


    这个拥抱实在很短,秦砚北始终也没让她有机会看清他。


    云织怪自己太冲动,调整好情绪,伸手轻轻推了秦砚北一下,重新弯起眼睛,跟他说:“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吧,我也急着回去,以后不会干这种事了。”


    云织挣开他手臂,挥了挥手往出口走,忍住了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直小跑到候机区外面,确定他看不到了,才停下脚步,绕到一块展板后面,盯着他身影慢慢消失在登机口。


    最后一刻,他似乎回过头,明知什么都没有,还是那么笔直地站着。


    一直到飞机滑行起飞,云织才心神不宁地走到值机柜台,原本是要退票,但在话说出口的前一秒,她又退了回去,鬼使神差给学校负责人打了个电话,确定好后天签证能拿到,随后就去办了改签。


    改到后天的航班。


    等办理完,她才茫然空荡地坐在旁边椅子上弯下腰。


    又冲动了,她到底改签干嘛……


    来机场他都不是很欢迎,难道她还能默不作声去英国吗,那就不是惊喜,是她可能会受不了的冷淡了。


    不但不能去,他出国的期间她还应该少出现,少联系,免得影响他正事。


    想着秦砚北刚才的反应,云织道理都懂,但还是闭紧眼睛,俯身把额头垫在手臂上。


    她承认。


    现在她就已经很难受了。


    朝夕相处黏在一起的时候,她以为她的感情是细水长流,可以不着急的慢慢发酵,只要配合他就好了,到今天,她才终于看透了自己。


    原来别人印象里的温柔内敛都是假的,其实她那么需要炙热的东西,对方刚冷下来一点,她就要承担不住了。


    她根本不是无欲无求的,她的感情也不是风轻云淡。


    对秦砚北的爱意在身体里默默扎根生长,在她正视自己内心的这一刻,已经铺天盖地。


    她不想克制理性,她想要秦砚北爱她,毫无保留,没有顾忌的,热烈肆意的爱-


    方简接机的时候,一看到秦砚北的状态心跳差点停了,冲上去抓住他手臂,旁边人太多,他憋死了也不敢擅自多嘴,紧盯着秦砚北的表情。


    不对劲,绝对出问题了。


    正常来说,他情况再差,也不会糟到这个程度。


    秦砚北表面看着除了生人勿近的冷,倒是没什么太反常的,但方简一对上他的眼睛就能确定,他内里已经崩了,要换别的病人,早就不能这么全须全尾站着。


    “研究所那边都安排好了,”方简低声说,“你状况不好,公事先放一放,或者让随行的那帮人去解决,你马上跟我走,实在不行就提前做,别耗着了,我怕出事。”


    方简之前还心存侥幸,现在是真的怕了。


    秦砚北神色冷淡地拨开他:“放不了,必须我自己去,不先把这边的问题处理完,国内的试飞就会受影响。”


    “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去面对那堆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方简气急败坏,“拖几天又能怎么样!好歹等你稳定下来!”


    秦砚北直凛凛注视他:“就因为怕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被我老婆看见,我把她从机场赶走了,我稳定不下来!治疗原定时间不变,我现在去把公事做完。”


    方简一口气上不来:“现在就去?休息都不休息?飞机就那么重要?!秦砚北,都什么时候了,你高尚什么!”


    秦砚北笑了下,他眼窝很深,透着精神塌陷下的偏激和狂。


    “我不高尚。”


    “我自私的要死。”


    “我要让那架飞机上天,谁拦着谁就别想好活,我只不过是……”


    他只不过是。


    想给她一个很小的求婚礼物。


    方简被秦砚北的人二十四小时监控着,没有什么人身自由,他已经不在乎了,度秒如年地等在研究所里,终于在隔天下午等回秦砚北。


    比接机时候更不敢靠近的死气,他以前只在那些多次自杀未遂,疯狂自残的患者身上见过。


    秦砚北下车的时候脊背还笔挺,等跟着方简走进单独的诊疗室,门刚关上,他就脸色惨白,甩上洗手间的门,手抓着水池边剧烈呕吐。


    思念,自责,疲倦,针锋相对的压力,药物反应和精神折磨把人往更深的绝望里推。


    方简砰砰砸门,最后一脚把门踹了,站在黑暗里的男人缓缓直起身,下颌上的水珠滴进衣领里,回过头问他:“我这种病,是不是最多只能缓解,不可能痊愈。”


    方简哑口无言。


    他又问:“遗传几率很大,会影响孩子,没办法规避。”


    方简眼睛红了。


    秦砚北声音很碎:“她那么好的姑娘,要跟我这样的人,我还惹她生气,在机场面对面都不敢,只有昨天下飞机,她给我发了一条消息,之后就不理我了。”


    他不太清醒地喃喃:“她已经不理我了……等我回去,她还要我么。”


    随后又嘶哑地自问自答:“不会,她要我干什么。”


    方简也要崩溃了,他突然发狠抢过秦砚北的手机,直接点开微信置顶就给云织拨去语音通话,等待的提示音里,方简第一次有种会死的恐惧感,黑暗里疾步走过来的男人能把他碾碎生吞,几乎把他腕骨捏断,就为了抓住手机。


    挂断的前一刻,云织接通了,有些沙沙的柔软嗓音响起:“砚北。”


    她口中的一个名字,就是一条束缚的锁链,把已经走到极端的人绑住。


    秦砚北无意识一般狠狠捂着方简的嘴,骨节分明的五指张开,扣住他脸,强硬地拖着往外走,方简挣扎不开,就这么被他当死狗一样控制着扔出门外,随后他低下头,喉咙里压着沉闷的咳,哑声答应。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怕掉了,两只手同时握住,却因为手指不稳,指尖碰到了挂断。


    云织这两天基本没有主动联系他,今天他打过电话,她当时在上课没接到,等看见的时候已经是伦敦那边的工作时间,而助理发来的行程上,又清晰显示着他要去跟英国公司谈判。


    所以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回拨。


    国内已经是深夜了,云织看着才通话两分钟就结束的语音,心里的慌已经顶到咽喉。


    太多细枝末节的证据都在告诉她,秦砚北不对劲,昨天她出了机场一直心悸,不止是难过失落。


    她联系了秦砚北的助理,以及之前经常接送她的司机,把能问的都问过了,还拿到了佐证,确定英国这边确实是有紧急公事。


    一切都好像很合理,但她就是莫名害怕。


    云织看着微信对话框,直接给秦砚北回拨了一个视频邀请。


    研究所诊室漆黑的卫生间里,秦砚北用冷水反复洗脸,让自己尽可能清醒,推门出去找到光线最昏暗的墙边,接通视频。


    云织一看见他鼻子就酸了。


    她忍着情绪问:“忙完了?你现在在哪?”


    秦砚北喉结动了动:“在酒店,刚回来。”


    诊疗室里的陈设确实跟酒店很相似,只是色调偏白,不仔细看,一般发现不了差异。


    秦砚北贪婪盯着屏幕上的人,她在家里的床上,身上卷着被子,长发和睡裙领口乱在一起,大片白皙映在灯光下。


    隔着屏幕,万丈高空和山川河海,两个人四目相对。


    云织忽然把自己这边的镜头转换,变成了后置镜头的拍摄视角,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脆弱,秦砚北压抑的声音断续不清:“织织,别换,让我看看你。”


    云织尽量稳住情绪,手上停不下来的截图,他因为急切,靠镜头更近,眼睛里刚吐过而淤出的红斑无所遁形。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可能暴露,秦砚北闭眼,在匆匆挂断视频之前,低哑跟她说:“乖,睡吧。”


    云织心脏跳得剧烈,屏住呼吸,回看刚才的几十张截图,手指触摸秦砚北的脸,但某一刻她目光突然顿住,快速把截图放大,看到秦砚北身后墙壁上挂着一副油画。


    画家她不认识,画面却是上世纪欧洲医生抢救的内容。


    正常酒店,会挂这样的画吗。


    云织紧张地坐直,打过去又问了一遍,秦砚北没接视频,换了语音,仍然是相同的回答,她知道不管她怎么变着方法追问,他都不会改变答案。


    而接下来再打过去的语音,都是这次随行的助理接听,说秦总去开会了,结束就会立刻联系她。


    托词!借口!


    云织意识到那些预感不是她的杞人忧天,可能真的出事了,她立即联系方简,但方简始终关机。


    云织一夜没睡,隔天一早天还没亮,她就按方简名片上的地址赶去了他的心理诊所,助手客气说:“方医生几天前就去了英国,那边好像有一个躁郁症的专项研究。”


    云织心脏猛地被掐住。


    英国,怎么可能给这么巧。


    “有没有他联系方式!”


    助手给出的电话和微信,跟云织掌握的相同,助手又解释:“方医生出国前叮嘱过,他在国外期间可能有一些涉密研究,不会开手机,失联是正常情况。”


    云织像是失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心理诊所。


    到这个时候,她不可能相信方简出国跟秦砚北毫无关系。


    方简提前去了英国,随后砚北就到了,他一切反应看似合情合理,但每一样都不像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病情加重了是吗,那为什么不告诉她!如果已经严重到需要去国外治疗,怎么能把她当成不相干的人瞒着!


    云织给秦砚北打过去的电话变成了自动应答,他录下的声音低沉温缓:“织织乖,有任何事马上联系国内助理,他都会第一时间给你解决,别怕,等我回去。”


    她闭上眼深深呼吸。


    她当然可以还效仿上次,假装自己受伤,假装遇到麻烦逼秦砚北出现,但如果现在他真的在病重期,又怎么受得了更多刺激了。


    如果她连出了什么事都弄不清,只是不断逼问,用自己威胁,就是在给他雪上加霜!


    外面阳光鼎盛,云织却全身发冷,她咬住牙,咽下所有慌乱,指甲深深压进掌心里。


    云织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学院老师,得知签证已经送到了学校,她立即回学院拿到,到宿舍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


    飞机是中午起飞,她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冒失的决定,如果没改签,买不到这一班,还不知道会耽误多久。


    趁还有时间,云织没去机场,而是直接叫车去了秦氏总部大楼。


    往前追溯,所有她觉得不正常的开始,是那天在医院见完秦江川,是不是她离开病房门口之后,秦江川又对砚北说了什么,才会一路歪曲到今天。


    云织事先问过助理,秦江川已经出院,上午回了集团还没走。


    她手心都是错乱的红印,按得热痛麻痒,停车后,她快步跑上台阶冲进集团大门,保安不认识她,拦住她询问的那一刻,云织的目光猛然凝固。


    她定定看着大堂侧面墙壁上,巨大到从上至下的那副电影海报。


    因为比例放大,原本很小的一个画家名字,也变得无比突出显眼。


    这幢大楼里寸土万金,象征着国内最高的飞机制造产业和民航领域金字塔顶,大堂里经过的男男女女都是行业精英,而这幅海报,就堂而皇之的挂在这里,受所有人瞩目。


    她站在门口,看得见自己的名字印在那里,后面似乎还有手写字体。


    云织张了张口,忍耐着说:“我是秦砚北的女朋友,我有急事要见秦江川。”


    她话音刚落,正好有一个年轻男人经过,诚惶诚恐地跑过来:“云小姐是吧,我上次见过您,秦总不在,您有事吗?”


    保安顺利放行,云织顾不上回应,径直一步一步走到那副海报前。


    男人手写的字嚣张跋扈,风骨凌然。


    画家云织。


    是那些大大小小奖项的获得者。


    是秦砚北的女朋友,未来太太,爱人,心肝宝贝。


    年轻男人在旁边道:“秦总亲手写的,整个集团都会背了,谁要是说句太太厉害,秦总那边就能赏个笑脸,您是没见着他晒幸福的——”


    云织脑中嗡鸣。


    她手腕轻轻颤抖,手指用力攥住,让自己稳定。


    到底是哪一天,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一个人站在这里,含笑写下来的。


    一个会在集团里大张旗鼓张贴这些字的男人,会因为忙,就一面都不能跟她见,会因为机场人多,赶时间,就连抱她一下都吝啬吗?!


    云织的心不断下坠,掉进深涧,她不敢耽误时间,冲上秦江川所在的二十层办公室,有人来拦,她第一次毫无客气礼节可言,一门心思只往里面挤,在得知她是秦砚北的女友后,防线不得不松动。


    她跑进那间办公室,急喘着一把推开门,秦江川背对她坐在皮椅上,而他对面,是大块投影屏,上面正播放着一段录像。


    画面明显有些年头了,镜头微微摇晃,但清晰记录着年幼的秦砚北是怎样发疯把医生打伤,神色阴冷狰狞,小小年纪毁掉整个治疗室。


    接下来是少年的秦砚北。


    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经年不忘的惦念里,曾经把她拉出深渊,一身染血的少年,不惜皮开肉绽甚至骨折,也要挣脱病床上的束缚,砸碎药瓶,攥着锋利的玻璃,一面不要命的划伤自己,一面横在别人脖子上。


    他还在冷笑,神色阴戾,收音很差,沙沙作响:“我要去找她,拦着我就死。”


    后面一次次被困住,他一次次表露出更激烈的暴虐感和攻击性。


    视频剪辑的都是最直观残酷的画面。


    秦江川转过头,他大病过一次,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态,微笑着问:“我千方百计带回来的这个孩子,就像个魔鬼,是吧,别人的躁郁症大多是抑郁和亢奋交替,就算有危险,也不致命,但他不一样。”


    他行将就木。


    对秦砚北既愧疚又憎恨,想让云织怕他,也想让云织救他。


    他不带感情的陈述,让云织认清事实,自己去给秦砚北宣判。


    “他两者都很极端,会伤人,发作起来让人害怕,还有衍生出来的妄想症。”


    “你深入了解过这种病吗,他会遗传,你们的孩子也可能是这样,他却执拗的想跟你结婚。”


    “这病根本治不好,他就算去了——”


    云织耳中充斥着视频里的刺耳声音,秦江川的评价,和她自己血流心跳的轰鸣巨响。


    秦砚北的脸,从小到大的,以及两天前看似冷淡分别的,都在她眼前反复回闪,变成碎片剐着人最疼的地方。


    云织胸口缓慢起伏,在屏幕光影的变幻里,一字一字问:“那天在病房,你跟他说这些了?”


    这一句问话还算平稳,但紧接下来,云织的情绪就被粗暴划破了缺口,激烈涌出来:“你跟他说……我还没见过他发病最严重的样子,就像视频里这样?!”


    “告诉他他的病有遗传概率,我会很介意,现在接受他,只是因为还不够了解?!”


    “是不是还说过,以他这样的情况,我不会跟他结婚?!”


    “结婚”两个字是当头棒喝,像一盆刺骨冰水蓦的泼下来,云织声音哽住,愣在原地,太过用力攥紧的手指失去知觉。


    他写下的未来太太,爱人,那天晚上他明明已经要抵入她的身体,却强行停下来说想跟她结婚……


    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临时起意是吗,他是真的,已经把求婚放在心里揣了很长时间。


    他不满足于恋爱,不想只要男女朋友的关系,他的情感比她更长更重,在她认为两个人刚确定关系的时候,实际上对于他来说,已经一个人走过了太久。


    他从年少时候就为她执着,重新相遇就早早动心沦陷,却被告知他的爱意是妄想,被她拒绝推开,甘愿做个她失明失聪期间的替代品。


    好像她才刚开始正式恋爱。


    但秦砚北已经挣扎深陷多年。


    两个人一直在错位,她以为彼此合拢的时候,却离他真正的情感还有很远。


    她站在起跑线上,觉得跑得很努力了,可他早就等在终点,等她发觉,等她能朝他狂奔过去。


    是不是在她顾着矜持,低头自卑,对他慢悠悠不急不缓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害怕,怕她不知道哪一天就半途放弃,不把通向他的路跑完。


    云织嘴角咬破,眼睛通红充血,忍住了没有掉眼泪。


    秦江川皱眉:“我说得有错吗?”


    云织哑声说:“他发病的样子我现在见过了,那又怎么样?你们都怕吗?我只觉得心疼,他为什么会病到这么重,难道不是你一步一步强逼着他,才让他走到今天?!”


    “你今天提前知道我来,特意放视频让我看见,是想通过我把他逼到更绝的地步?!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坐在这儿左右他的人生!”


    “我还没跟他恋爱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病以后会有什么影响,我不在乎。”


    云织即使是激烈时,声音再哑,也还是柔软的,但这些软的内里,又像铸满铜墙铁壁。


    “我只要秦砚北,他病重也好,像以前无家可归也好,身上再多危险,不确定,我都无所谓,能不能有孩子,最不值得一提。”


    她盯着投影屏上那个血淋淋的少年,纤瘦身体站得笔直。


    “我是他的软肋,你们都想利用,可我更是他爱人,是我在感情里胆小,缩在壳里太久了,变成你们把他推向绝路的工具,以后我就守在他那,谁也别想再伤他。”


    云织转身离开办公室,秦江川在后面闭上混沌的眼睛,手里摩挲着那个被秦砚北退回来的玉镯。


    他的孙媳很好。


    是他从始至终,都不配做爷爷。


    云织在走廊里按住墙,困难地喘了口气,叫车直奔机场,她控制自己不要慌,不能再浪费一点时间,进候机厅等待起飞的时候,她把秦砚北的视频截图再次拿出来看。


    一见到他苍白消瘦下去的脸颊,她坐在角落里,泪抑制不住的掉,掉了就擦干,专注去看他背后露出的少量环境。


    云织再去网上找英国所有能治疗躁郁症的机构,一个一个翻图片,但能查到的有限,她求助方简的助手,助手支支吾吾,说她也不太清楚。


    云织直接在问答平台上高价悬赏,求英国任何相关机构的内部图,无论什么都可以。


    上飞机前,她仍然没有看到贴近的答案。


    直到飞机起飞,她也没拿到秦砚北确实在英国接受治疗的证据,一切都只是直觉,都是她千丝万缕勾在他身上的预感。


    从来没有那一刻,她这么害怕失去,心里疼得蜷在座椅里,望着窗外云层,一动也不能动。


    他平静,强势,镇定,看起来若无其事,绝口不提自己满是坑洞的心。


    他只是怕真的变成别人嘴里的精神病人,怕她接受不了。


    那个在她看来应该挂在高空的人,一直在低头俯首,求她垂怜。


    他从未被爱。


    连她,也没有给他足够对抗伤害和恐惧的感情。


    她为了那些不自信,把他一个人放在黑暗里,甚至临别前,她还推着他快走。


    高空之上,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的云织用帽子挡住脸,泪顺着下巴滴在胸口上。


    她跟他都是孤独干涸的。


    靠彼此热烈的爱生存。


    飞机降落的时候,云织连一个目的地都没有,她列出了英国几大知名机构,准备挨家去找。


    天色已经暗了,云织站在陌生异国的机场外,她知道,砚北之所以不辞辛苦特意来英国,应该是决心要做MECT。


    那种……会造成脑损伤,随机性的记忆缺失,只为了能让精神状态稳定下来,可以像一个正常人活下去的电休克疗法。


    没人比她更清楚,电击是什么感觉。


    云织叫车,跟司机报上其中一个机构的名字,哪怕快一分钟,就多一点找到他的希望。


    从飞机上开始,秦砚北的微信就再也没有回过,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已经开始了。


    云织心口疼得缺氧,靠在车窗上用力呼吸,手机这时候突然震动一下,她惊惶低头,看到问答平台有了几条新回答。


    她立即点进去看,其中一张图片扎在视野里。


    类似的房间,类似的油画,连床摆放的位置都如出一辙,但具体地点是一长串陌生英文,根本不在她已经找到的那几家范围里。


    “这是英国不对外的精神问题研究机构,得有渠道才进的来,基本全是重症,来了就知道,有些病再先进的医疗手段也没办法,天天有人自杀。”-


    方简身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在往外冒,冷气充足也无济于事,他紧盯着身穿白色病号服,沉默坐在窗边的秦砚北。


    MECT的预治疗在下午已经结束了,历时并不长,前后加在一起不到半个小时,但人是全麻的,无意识地推进去,电流通过大脑,束缚人的意志。


    秦砚北醒来二十分钟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就这么沉默的走到窗边坐下,定定看着外面。


    方简某一刻有种感觉,他是在看南山院窗外的那个玻璃温室,在看云织给他种的那棵树。


    做过电休克的病人,记忆残缺是必然反应,但秦砚北可逆,他就算暂时不清醒,24小时内也会恢复过来。


    这混乱的24小时,就是秦砚北的危险期。


    他不像别人那样做完了就空白,很听话,他现在每个细微动作,方简都觉得心惊肉跳。


    “砚北,你跟我说两句话。”


    秦砚北慢慢回过头,眼瞳漆黑,没有一丝光,声音哑到吐字吃力:“织织在哪。”


    方简听到他问云织,长出一口气,以为没大事了,于是哄着说:“她还在国内等你。”


    秦砚北说:“她逃了,她不要我。”


    方简一愣,腾的站起来。


    秦砚北意识混乱,他的生命停在云织从他身边逃离的那一刻,她没有接纳过他,没有跟他在随良形影不离,没有恋爱接吻,他只记得自己被彻底抛下。


    “她怨恨我,可我想去找她,”秦砚北垂着眼,盯着自己手腕内侧和小臂上的伤痕,“我活着,对她就是威胁,我放不了手。”


    方简头皮炸开。


    秦砚北骨节清晰的手握住窗户把手,寻常地拨掉锁扣,打开,漫不经心似的往下看,眼底却血色斑驳,眉拧着,水迹在半掩的睫毛间无声渗出,过份英俊冰冷的五官被湿痕切割。


    方简面如白纸,他知道有极少数的病人会在这种治疗以后突然病情加重,但没想到会发生在秦砚北身上。


    他不知道秦砚北跟云织的感情过程,一旦说错就会激化。


    秦砚北看似落拓疏懒地靠在已经打开的窗口边,方简扑上来拽他,但秦砚北的力量绝对不是他能抗衡,他厉声叫着外面的医护拿束缚带。


    秦砚北甩开他,脊背对着打开的窗,窗外只有稀疏几根栏杆,方简相信,如果秦砚北想,这些根本挡不住他。


    方简再次大吼叫人,他想捶死自己,为什么要图清净选十层以上的轻症病房!为什么没有提前把窗户加固!


    几个医护冲进来,试图控制秦砚北,其中一个急促说:“抱歉刚才有点麻烦,一个中国姑娘突然闯进来,要见秦先生,在八楼被拦住了,耽误了一点时间。”


    医护总共四五个,欧洲人高大魁梧,却近不了秦砚北的身。


    他不稳定时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半眯着眼折下窗边的木制壁灯,尖锐断口放在手里,身后就是不堪一击的洞开窗口,底下数十米高空。


    危险,癫狂,求生欲极低,做得出任何事。


    方简呆住,突然破音:“……拦住他!等我,等我两分钟!”


    他转头冲出去,等不及电梯,跌跌撞撞跑到八楼,循着声音大步狂奔,直到看见那个根本没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他几乎失声。


    明明没报希望,只是心存幻想的来试试,等真的确定身份的这一刻,他一脸眼泪。


    “云织……”


    “云织!”


    云织正在用不够熟练的英音跟人吵架,脸上都是急疯的怒色,听到方简的喊声猛然转头。


    她脑子极其清醒,又在某一瞬觉得混乱到一片朦胧。


    她跟着方简跑上楼,一声一声狂烈的心跳震着肺腑,说不出话,连喘气都极力忍着,径直闯进那扇打开的房门。


    分别不过几十个小时。


    却恍如隔世。


    云织看着窗边的那道颀长身影,一群医护如临大敌,有人捂着流血的脖子。


    准备好的针剂已经递到跟前,要给他注射。


    然后云织撞上了他的眼睛。


    她慢慢走进房间,脚步越来越不受控制,踉跄着扑过去,挤开周围所有障碍,把那个被夜风贯穿,冷成冰的人死死抱进怀里。


    他高大凌人,坐在窗台上,满身都是脱轨的攻击性和死气。


    跟他相比,她纤细到像是一缕影子,打开的手臂怀抱很小,但仍然踮起脚,用体温拼命把他包裹住。


    拥抱紧到窒息,云织低低喘着,声音都堵在嗓子里。


    不用束缚带,没有打针,秦砚北背后就是高空,手里的利器缓缓掉在地上,他安静下来,嘶哑问:“织织,你怎么会来。”


    上一次在机场他这样问,她答他,我来送你。


    这一次。


    云织埋在他冰冷的颈窝间,哭声从一点点压抑的低音,到不再顾忌的放肆宣泄。


    “我来抱你。”


    她像搂住自己的全世界,跟他心脏的跳动贴在一起,回答他。


    “秦砚北,我来爱你。”


    作者有话说:


    昨天半夜突发胃痉挛进医院了,对不起大家。


    后面还有一章


    第67章 [二更]


    秦砚北俯身让云织抱着, 呼吸很重,极低的喘,这两句话跨越了他被挖走的时间,像一场黄泉路前最奢侈的幻境。


    方简大气不敢出, 浑身冷汗浸透, 知道秦砚北的安危是保住了, 他示意让几个医护趁机出去,打手势表示受伤的那一位他们会负责到底,等人走后,他蹑手蹑脚靠近两个人, 想出其不意把窗户关上。


    不然那扇洞开的窗口,他一看就胆战心惊。


    秦砚北的手臂始终还在身侧, 指节攥得很紧,没有回抱面前的人, 但方简想要关窗, 就必然会贴到云织旁边。


    他一挨过来,秦砚北像齿尖滴血的头狼被闯入领地, 抬起眼狠狠看他, 受到威胁般一把拥住云织,把本来就紧到要相融的拥抱压得更用力, 骨骼碰撞,酸疼相抵,但又填满了空洞一样,不再放开。


    方简快精神衰弱了,飞速关窗户拧上锁扣, 撤离危险区, 站得稍远一点, 才觉得终于活过来。


    他清清嗓子小声提醒,其实是说给云织听:“砚北,你刚接受过预治疗,MECT对人脑的影响你应该知道,会影响记忆,你现在记得的……云织要逃开你,没有你她才过得更好那些,都不是真实现状,等过了24小时就都会慢慢恢复过来,你别被干扰。”


    云织这才明白秦砚北为什么会坐在窗口,攻击所有要阻拦他的人。


    在他心里,虽然从来没有宣之于口过,但始终是埋着这样的念头,没有他,也许她过得更好。


    意识混乱的时候,他求生欲薄弱,为了这个,想让自己消失。


    云织一路赶过来的冷静在这一刻七零八落,她张口咬住秦砚北的颈边,用了劲,应该很疼,秦砚北却沉溺一般,按着她后颈往下压了压,让她咬得更深。


    云织以前就了解过MECT,坐飞机的十来个小时里也把相关资料系统地学过一遍,听到他的损伤可以恢复,她紧绷的腰背才软下来。


    这种时候,病人需要适当地被唤醒。


    云织抚着秦砚北的脊背,鼻音浓重说:“逃开你,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砚北,后来你找到我,把我救出来,我们在随良有一套房子,每天住在一起。”


    “你是我从十几岁开始就喜欢的人,我认出你了,拜托你做我男朋友。”


    “后来你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是你未来太太,你现在不能不承认。”


    碎片式的画面跟着云织的描述挤进秦砚北脑中,他太阳穴剜疼,沁出的汗润湿她鬓发。


    云织没有强行说下去,用手给他把汗抹掉,亲了亲他低垂的眼睫。


    治疗做完以后,还有一种安神镇定的药需要吃,之前方简想尽办法也没成功,换云织来喂,无论什么秦砚北都照单全收。


    只是他仍然过度沉默,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云织,眼底幽黑深沉,血丝浓重。


    云织回头红着眼眶问方简:“我们今晚必须要住这儿吗?”


    方简摇头:“不用,你一来,砚北已经基本稳下来了,再观察一个小时,如果没有其他激烈的反应,就可以回去,我在研究所附近准备了一套小别墅,都打理好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有。”


    他瘫坐在椅子上,劫后余生地长叹:“真的吓死我了,我没想到砚北对MECT会是这种反应,你如果没来,我不敢想会出什么事,如果砚北有个万一,我拿什么还。”


    云织寸步不离看着秦砚北,手盖在他眼睛上,想让他尽可能睡一下,她稍微回忆自己被电击时候的感受,心就剜着疼。


    她今天再晚来一点,都可能失去他。


    云织不能想,胸口痉挛着难受,不管方简还在不在,她踢掉鞋蜷到床边,把自己缩进秦砚北怀里,攥紧他腰间的衣服。


    之后观察的一个小时,秦砚北状态很稳定,因为云织始终守在他旁边,他也没有表现太过激,除了不说话之外,看起来基本正常。


    等可以离开研究所的时候,方简才想方设法找到个机会,悄悄跟云织说:“我得提前跟你说好,砚北今天肯定是不好应付,你别看他现在好像很平稳,等回到住处就不知道什么样了,24小时危险期,你确定……能跟他单独相处吗。”


    云织隐隐听出方简话里的深意,轻声回答:“我确定。”


    方简怕她不明白,干脆直接说:“他有攻击性,也代表着精神亢进,他又把你看得太重了,这次把自己逼成这样,是受你影响,所以这个状态下,他对你……会有过分行为,他可能欺负你,没有太多理智。”


    云织没有停顿,再次说:“我确定。”


    方简缓了缓问:“那为什么,你还要取消跟他订婚?他那天早上跟我说这个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完了。”


    他拿出已经重获自由的手机,点开给云织看秦砚北跟他的聊天记录,和发过的那条朋友圈。


    “我老婆爱我爱得要命。”


    朋友圈里,是戴着婚戒的十指紧扣。


    而秦砚北的左手中指上,订婚戒指从未取下。


    云织低头压住酸到胀疼的鼻尖,哑声说:“我反悔,不取消,我就是他未婚妻。”


    她声音很轻,说的不太连贯,尾音还没讲完,手臂就被握紧,往后面一带,她额头撞在坚硬胸膛上,随即被箍着腰制住。


    方简是趁秦砚北去签出院单的时候找云织说了这么几句话,眼看着触到阎王逆鳞,他都不知道哪来的手速,飞快把刚才买来,偷揣在兜里的一个小盒子塞进云织的口袋。


    云织感觉到了,一时没分辨出是什么,就已经被秦砚北抢走注意力。


    研究所本来提供了轮椅,以免病人做完治疗后身体虚弱,但秦砚北看都没看,就那么一言不发地把外套给云织裹好,后面的帽子盖住头,原地将人抱起来。


    云织跟他面对面,现在大帽子遮下来,视野挡了一半,她被秦砚北双手托着,固定在胸前,他手上力气很重,拨着她的腿,让她环在他腰上。


    云织现在对他予取予求,埋头盖住脸,额头压在他肩上,就那么乖巧地用纤细双腿勾住他腰,跟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动微微颠簸。


    进到车里的时候,秦砚北除了动作上占有欲强,其他反应依然稳定,话极少,沉默得过分。


    云织认真听着方简在前面的各种叮嘱,耳中声音从清晰到含糊,最后只剩下心脏的震颤声。


    别墅不大,很精致的一个独栋,离研究所不到十分钟的车程,方简带人住在斜对面的酒店里,这栋房子只给两个人住。


    下车前,云织理性说:“放心,我会盯紧他,有任何问题马上联系你。”


    到这一刻,云织认为自己还是能保持清醒的,但几分钟后,别墅的大门在她身旁缓缓关闭,客厅里灯还未开,只有窗帘间透进的路灯和月色。


    初夏,伦敦还没有太热,房子里也温度适宜,然而就在简单的眨眼之间,空气里犹如被抛下亿万火种,在同一时间顷刻点燃。


    云织的帽子被拂下,微凉的脸被迫抬起,她来不及说话,秦砚北凶狠的吻就落下来,噬咬侵吞,占据她的唇舌。


    她脚步错乱地后退,脊背靠在墙上,有什么装饰硌着蝴蝶骨,她微疼闷哼,一点脆弱气声换来更重的掠取,热切交换,唇舌缠绕。


    有滚烫的手掌垫在她身后,怕她撞疼,却向里扣着,要深入骨髓。


    云织说不清为什么会流泪,在黑暗里仰着头,双手环上去抱住秦砚北脖颈,急迫地给他最明确的回应。


    她仍旧没有真实感。


    好像面前的人只是她还在南山院里睡着时候见到的影子。


    她甚至有错觉,她是不是根本没来英国,他真的要一声不响离开她,她连挽回都来不及。


    这样的疼密密麻麻扎在心上,云织丢掉所有矜持,更迫切地抱住他。


    秦砚北轻轻扣着她咽喉,湿润双唇分开一线,他声音低得磨着耳膜:“你追过来,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云织喉咙里辛辣:“是。”


    他就这么在一片漆黑里扼着她的呼吸,温柔的掌控的,手指却一寸不松:“MECT是最后的办法,连这个都对我不起作用,织织,我好不了了,我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云织一句都听不下去,攥紧他的手腕:“秦砚北,我不管是精神障碍,还是情感障碍,都无所谓,你不需要那些药物和仪器治疗,你有我。”


    “你有我就够了!”她突然控制不了情绪,在他臂弯里溃败,“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明明什么都很好!你不会有危险,你不可能自残自杀!你信我……”


    她止不住颤抖:“你信我能救你,以后那些药都停了,不准再吃,无论再有什么新的疗法,你想都不用想,我就是……我就是你的医生,你让我负责。”


    体温在升高,细密的汗从鬓发里沁出来,灼伤人的吻再次半强迫地压下攻陷,咽掉她后面的话。


    她迷蒙觉得嘴唇肿起,唇角被厮磨着再到耳垂,外套被拽掉,里面上衣是拉链的,被热燥手指弄坏。


    云织仰起脸,生理性的泪顺着眼尾往下滑。


    秦砚北哑声说:“你喜欢孩子……”


    “不喜欢,”云织抓着他短发,斩钉截铁,“我喜欢的只有秦砚北,就算你的病是遗传的,更多的原因难道不是从小到大受的那么多苦吗,我不想你的人生还没感受过多少甜,就被新的怕占满,我不要孩子,要你。”


    她那么多小心翼翼的内敛,不愿意言说的自卑,在这个人用命做抵的在乎和珍视面前,都被打碎。


    她想最直白,想把心里沟沟壑壑的爱意都让他看见。


    胸口太烫了,牙关合拢的微微痛感像电流穿过脊背。


    秦砚北把她托起来,视野渐渐适应黑暗,能看到彼此的眼睛,他盯着她问:“能不能不止是喜欢,能不能,再多一点。”


    云织长发黏在脸颊上,哭着问:“爱够不够?”


    她又说:“还有一辈子。”


    衣服凌乱,有什么滑下去,更多暴露在潮热的空气里,云织睫毛被湿气蒙住,但他眼底汹涌的灼热太亮太疼,刺得她满心酸楚甜蜜。


    秦砚北的世界被割裂着,一半是现实,一半是幻象,想死在云织爱他的这一刻,就不会再被放弃,又根深蒂固认为,被爱本来就只是他被通上电流,跌下窗口时候的奢望。


    她是他的人间。


    也是他的妄想。


    头痛欲裂,神经都在纠葛着发出剧痛,但心被裹住,就算他下一秒就会从高空摔下,永远从她人生里抹除,这一瞬间也克制不住为她沸腾勃发,什么都可以不顾。


    秦砚北抓住云织半挂在手臂上的外衣,碰到口袋里面被方简做贼一样塞进去的那个盒子,他低头深吻她,当做垂死的放肆。


    “老婆,我想要你。”


    “不想停在外面。”


    云织闭上眼,抓乱他衣襟,向自己拉近。


    这片稠热的空气里,她甘愿燃烧成灰。


    浴室雾气模糊,水滴顺着玻璃流下,镜子在外面,只能照出模糊的剪影。


    云织握着秦砚北伤痕累累的手腕,是她根本不知道的时候,他每一次差点离开她的证明,她被高温裹挟着,分不清睫毛上是水是泪。


    她靠着湿滑的玻璃,像从头到脚融化。


    浴室水流声在她耳朵里渐渐消失,她湿漉地往被子里深陷。


    所有残存的意识都在心潮激荡里浸泡得酸软,她到处滚烫,断续的声音沙哑,不断流着泪。


    却也不是真的哭,是承受不了的本能反应,想用眼泪替代更多不可抑制的泛滥。


    直到眼前世界模糊摇晃成一片凌乱的虚影,她在异国的深夜里,被他发疯抱紧,完全占据。


    作者有话说:


    被锁哭了,就真的已经极其含蓄了,还要怎么改QAQ


    第68章


    零点已过, 窗口嵌着一条缝隙,窗帘拉紧,有夜风鼓动边缘,泄进隐隐约约的月色, 短暂倾倒在床的边缘, 照亮狼藉的被子。


    云织明润的眼睛失焦, 睫毛被一层层的泪黏成缕,唇微微张着,艰难汲取氧气,脸颊蔓延到全身的红泛着热度, 反衬得皮肤釉白,在投映进来的光线里泛出薄薄一层光。


    越来越失控, 她肩膀深深压进枕头,那些柔润的光也像被打破捏碎, 在止不住的呜咽声里引燃, 肆意爆发。


    她的手被翻转过来,汗湿的十指紧密相扣, 掌心的纹路贴合, 恨不能把那些线条打成解不开的死结绑在一起。


    云织视野里晃着大片的光点,隐约注视着秦砚北的眼睛。


    里面好像有泪, 岩浆一样滴落在她脸上,溢出来的光又烈又狠,像要把人毁坏侵吞,也烧着万分悸动,彻底脱离束缚的疯狂, 想把最深处的心挖出来, 鲜血淋漓的, 跳动着交给她。


    云织已经精疲力竭,但他俯下来着迷地吻,颈间挂着的那枚女款婚戒垂低,一下一下冰凉又炙热地蹭着她。


    她觉得自己可能也疯了,其他一切全成了空白,周围什么都可以消失,只想抱紧他,让他为所欲为,冲撞这片摇摇欲坠的夜色。


    云织隔着水光看他眉眼间的汗,被咬出血痕的嘴唇,筋络暴起的颈边有她指甲不小心留下的长长印子。


    肌理膨张紧绷。


    野欲的性感里还混着一脚迈进鬼门关的绝望。


    云织搂住秦砚北,羞耻的界限好像都被蚕食掉,她在他耳边一下一下的抽噎,迷蒙着无意识说爱他,换来他完全丢掉理智。


    被抱回浴室去善后的时候,云织酸软得抬不起眼,秦砚北不厌其烦地低低叫她,“织织”和“老婆”都叫,也不为了让她回应,就沉浸在最简单的称呼里。


    云织听见他问:“你怎么敢一个人跑这么远的。”


    她想起那十几个小时的紧张,鼻音很重:“再远我也会来,秦砚北,你要是再有事瞒着我,自己硬扛,宁可做那种伤身体的治疗也不告诉我,我就——”


    狠话讲不出来了,他扣着她后脑重重亲吻。


    云织固执起来也很难搞,精神了一点,抓住他肩膀:“你别想着含糊过去,幸亏是做了预治疗,能恢复,如果你直接做正式的MECT造成脑损伤,记忆随机删除,真不怕把我忘了?”


    “不可能,”秦砚北不让她说下去,就着淋漓的水把她抱起来,“那些年秦江川快把我大脑挖出来了,都没能忘干净,现在我全指望你活着,要是敢忘,就等于死了。”


    云织听不了这种字眼,生气瞪着他,秦砚北看她这么鲜活,像已经从小小的壳里拼命钻出来,更心疼,后怕她出国路上会碰到危险,在这之前,她还被孤孤单单放在学校和家里。


    “对不起,”秦砚北拥着她,“那些天在外面忙,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家,你在学校的时候我去看过你,不敢走太近了,一跟你面对面,我就肯定控制不了行为,怕会走极端逼着你跟我订婚。”


    “在机场的时候我精神状态已经崩了,再不走,估计就撑不下去,”他埋进她颈窝,自嘲似的苦笑,“你抱我之前,我满脑子想见你,等你真来了,我连回头都做不到,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结果你连信息都不愿意给我发。”


    云织点头:“我故意的,我出机场的时候就想过,既然你反应冷淡,我就不跟你联系。”


    秦砚北捏着她脸,力气有点重了。


    云织听他说这么多,当时那些失落已经没了,沾水的睫毛颤了颤,抿唇承认:“但是没舍得。”


    秦砚北给她洗得细致,云织一开始有点不好意思,慢慢红着耳朵放松,任由他照顾,她多多少少有感觉,知道他好像体温又热起来了。


    疲倦找上来,她不太清醒,靠着他有点昏沉地睡着,躺回床上以后做了很多散碎的梦。


    梦里都是秦砚北各个年龄段的脸,最后他坐在十几层楼的窗台上,背对着后面深不见底的黑,朝她笑了一下,眷恋地盯着她,向后仰靠,整个人跌进夜空。


    云织凌晨突然吓醒,心脏狂跳着喘不过气,手一摸满脸是水,她慌张地撑起身,叫了一声“砚北”,急忙往旁边够。


    没人。


    床是空的。


    云织愣了两秒,冷意猛地从头直灌下来,汗几乎瞬间就湿了睡裙。


    她仓惶去找床头灯的开关,胡乱按亮,昏黄光线照亮陌生的卧室,到处空荡,只有窗帘还在被温和的风吹着,一下一下浮动。


    一见到这样透着空气的窗口,云织就被恐惧淹没,她赤着脚脸色煞白地扑到窗边一把扯开。


    窗开得并不大,不过是很窄一条透气的缝隙,绝对不可能容纳一个高大男人。


    她颤巍巍松开,用力喘着,转身跑出房门,站在走廊里眼眶通红。


    “秦砚北……”


    云织嗓子像被掐住,明明想大声喊他,结果只挤出一点哽咽的气音。


    她怎么能睡着!


    他24小时内都是危险期,现在连一半还没过完!她跟方简说过一定会盯好他!


    云织正要往楼下跑,突然听到隔壁卧室里好像有轻微的响动,她急忙推开门,里面是黑的,但浴室的门口有一线亮光。


    她什么都顾不上,直奔那扇门,光裸的脚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手抓住门把就往下一压,急切地推开,随后细密睫毛颤了颤,在一片冰凉的水汽里怔住。


    男人侧身站在冷水里,肤色冲刷得苍白,肌肉线条因为某种亢进而收紧隆起,他眼帘半垂,水线沿下颌淌着,布满新旧伤口的手臂血管清晰,在往腰线以下放。


    满屋的水再冷,也抵不过一处的热。


    云织彻底愣了,后知后觉的脸色爆红,那些还盘踞在脑中的惊惧都凝固住,被眼前的情景渐渐烧化。


    她眼窝发酸,这才有精力发现自己两腿在发抖,手脚早都没了力气,有些地方不能启齿的酸胀。


    秦砚北随手扯过一件浴袍,尽量掩饰住身体状态,大步赶到云织跟前把她搂过来,让她光着的脚踩在他脚上,随即意识到她刚才几分钟里经历过什么。


    “我在……”他哑声说,“别怕,我没消失,我活着。”


    云织额角抵在他猛烈跳动的胸口上,手指用力绞着他浴袍松散的腰带,发梢上汗湿的还没干:“你吓我干什么,我真的害怕……”


    她劫后余生,崩溃地又把他推开:“我醒过来看不见你,窗还开着,你的危险期没过,你知不知道我当时——”


    云织情绪激动,不想直视他眼睛,本能的低下头,结果一眼撞见他被她无意中扯散开的浴袍,嚣张的祸水这下一点遮掩都没有了,直直对上她。


    虽然该做的刚做过,但云织还远远没到面不改色的程度,她耳朵充血,一时都不知道是该为自己虚惊一场哭笑,还是该在初次的晚上直接堕落在他身上。


    “你怎么……”她声音很小,有点控诉的问,“特意来隔壁房间洗冷水,自己……自己弄。”


    是觉得她有什么问题!哪里不满意?!


    秦砚北再次上前把云织揽到怀里,手掌抚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低低说:“我到现在还不能完全分得清现实和幻想,我在里面的时候,确定我得到了,等你安安静静睡在我身边,我就好像随时要醒过来。”


    “一醒,我就在坠楼,你根本没来找过我,”他闷声笑着,“都是我自欺欺人的。”


    秦砚北手指穿进她长发,揉着后颈:“我今天想法偏激,还会很病态的亢进,你太累了,我想让你休息,但是这幅身体控制不了,越怕,想要的越多,我离你近了,怕我勉强你。”


    “织织,你不要把我当个正常人看,”他拧眉要求,“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你记得我是个不安全的病人,随时提防我过激,你不能对我没有防备心,不然我——”


    云织贴在他身前,打断他,仰起脸问:“一次不够是吗。”


    鼓胀的心脏在她开口的时候被握到裂开。


    浴室里的灯不够亮,水温很冷,浸着她干净纯粹的眉眼,她哭过太多,惊恐情动的,都是为他,现在眼尾还红着,唇微微肿起,脖颈锁骨上很多大大小小的红印。


    她看着秦砚北说:“你都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云织密密的眼睫垂低,抬头生涩地吻了吻他滚动的喉结:“分不清是不是现实,那就继续,一次不够,就到你能分得清,确定自己被爱为止。”


    她尾音落下,面前没有理性可言的病患就已经重重掐住她腰。


    唯恐是一场幻想,他伸手拽过没拆封的浴巾撕扯开,一层层堆在宽大洗手台上,托起她,吐息炙灼,带出肺腑里燎原的热意。


    云织咬住手背,肩胛若有若无顶着背后的镜子。


    她眼里都是混乱的光影,忍着喉咙深处的语调。


    秦砚北手指分开她红润的嘴唇,压进齿关里,轻轻拨着,他垂眼紧盯着她的表情,着魔般低喃:“老婆,别忍,再大点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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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云织记得最后被抱起来, 有什么堆积到极点,隐秘的大肆引爆。


    再后来她没了印象,仅有的精力被抽空,脑中好像只剩空白, 知道他在, 她就没有顾忌地把自己放软, 陷进黑暗。


    云织没再做梦,睡得很好,她睁眼的时候腰腿酸软,轻轻舒了口气, 觉得这次其实也不能算纯睡,应该是顶不住刺激晕了。


    ……就很丢脸。


    云织抓紧被角, 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唐遥给她的那堆小说里有一本叫《老公你轻点》。


    里面开篇第一章 就描写了女主初次就被她那个凶残老公直接弄晕,这还不止, 她老公特禽兽, 本来就大小惊人,女主晕完他又给硬生生搞醒, 女主泪流满面求饶, 往床边爬,被攥着脚腕扯回来变本加厉, 甚至搞进医院。


    而且问题是,主角名字被改了,男女主就叫秦砚北和云织。


    就……代入感极强。


    她严重怀疑是唐遥审查不严,才给她发了这本内容明显有点过激的,一度给她造成心理负担, 她半夜偷翻的时候, 看得瞳孔地震, 默默担心自己以后要经历的。


    何况秦砚北现实中的个人条件,比小说里描述的有过之无不及,确实……惊人。


    在真正跟他走到这一步之前,她的每一次愿意,都是飞蛾扑火式的决心,尤其昨晚,他处在不太受控的病态里,就算再过激都有可能,她吻他喉结的时候,就已经心甘情愿做好了会受伤的准备。


    但事实上,无论初次还是她追到浴室里的意外,他再疯,她感受到的也都是稠厚的爱意,除了最开始会容纳不了,到后来就成了不断挑战阈值的纯享,昏过去纯粹是体力不支。


    是她杞人忧天,她老公才没那么禽兽。


    环在云织腰间的手臂紧了紧,看出她醒了,把她揽过去小心地翻转过来。


    云织一动才觉得全身清爽,看来她没意识以后,他又仔细给她打理过了。


    云织调整呼吸,尽可能让自己表现镇定点,抬起眼看他,一晚上过去,秦砚北眼里的血丝不但没少,反而加重,他半垂着眼帘,不想让她看出来,揉揉她后脑:“难受吗。”


    云织答非所问:“你是不是没睡。”


    秦砚北哄她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一见她郑重急切的神色,还是咽下去,“嗯”了声,实话回答:“不放心你,也怕真睡了,再醒过来就什么都没了。”


    他慢慢抚着她脊背,把她往上提了提,抱紧:“是我不好,昨天太自私,没控制住,对你过分了。”


    不等云织说话,他就扯过被子把她卷住,怕她跑了似的,扣着人往怀里压,低低说:“以后不会了,别生我气。”


    云织酸甜交杂,知道他仍然患得患失,就把自己也往他胸前挤,贴到不能更近了,才仰脸亲了亲他下巴,耳根热着,小声安慰:“不能怪你,毕竟尺寸这种事……你也控制不了。”


    她咽了咽,诚恳表示:“要不以后……我争取体力更好点,免得你自责。”


    两句话说完,空气短暂的凝结几秒,秦砚北突然扣着她脸颊压下来,把她往枕头里按。


    别墅临街,云织迷糊听见了外面的车声,再看窗帘间的天色,应该快到中午了,比她刚醒那会儿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


    她提心吊胆了那么多天,难得松弛下来,抓着秦砚北,逼他闭眼再睡会儿,他坚持起来哄她吃饭,等两个人慢悠悠吃完,她才强迫他重新躺下睡觉,等确定他精神状态好了不少,终于肯拉他起床。


    手机放在床头桌上,被调了静音,云织翻开来看的时候,方简继昨晚加上午的近百条轰炸之后,又发了十来条提醒,他心急火燎,找秦砚北也没胆,只能把一切沟通寄希望于云织。


    云织刚想回复,手机就被秦砚北拿过去,他扫了几眼上面的记录,按着语音淡声回了一句:“有事直接找我,别烦我老婆。”


    他关掉屏幕,目光转向一脸无辜的云织,被她咬破的唇角敛了敛:“你这一天跟他发的,比一个月给我发的都多。”


    云织拖长音:“那之前我们联系少,到底是谁的问题。”


    秦砚北沉默,把她从床上拎起来进浴室,就像在随良那段时间的日常一样,让她坐在洗手台边,慢条斯理给她仔细洗脸,亲她沾着乳白泡沫的唇,眸色沉郁:“我的问题,你换种方法罚我,吃方简的醋,太说不出口了。”


    云织忍笑忍得脸酸,在他有些刺手的短发上按了按,把泡沫蹭到他绷起的下颌上,弯着眼说:“谁让我心地好,看在你认错态度不错的份上,罚你……”


    “罚你在今天,”她嘴角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认真看他,轻声说,“正式拥有一个未婚妻。”


    云织没有忘,今天就是秦砚北原定订婚的日子,要想赶回国内,去怀城办订婚宴肯定是不可能了,但仪式从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身边,她跟他本来也不需要观众和别人的见证。


    秦砚北手机上倒数的日子在今天凌晨走完,屏幕上当时给了他提醒,他看了很久,关掉删除,在云织面前绝口不提,怕自己得寸进尺,给她压力。


    他踩在刀尖上,捧着他好到不像真实的珍宝,唯恐哪一步再踏错,让她对他失去信心。


    直到这刻,她笑眯眯直视他,主动给了他一个望眼欲穿的答案。


    云织瞄了眼外面墙上挂钟的时间,方简叮嘱下午要去研究所做个全面检查,24小时危险期过了,如果检查也没事,才能算彻底放心。


    她记得昨天从研究所回别墅的路上,匆匆一瞥看到路边有一家奢牌珠宝店,她想等会儿早点出去,找机会踩踩点,最好能趁着砚北做检查的时候溜出来买一枚戒指,让他有订婚的真实感。


    他一直戴着自己买的那枚不被承认的,摘都不肯摘,她看着心里很不好受。


    云织还没回神,嘴唇就被吻住,果香甜腻的泡沫在空气里飘开,她手撑着大理石台面,手腕轻抖,被他环抱着加深。


    舌尖刚刚触碰,楼下大门就响起巨大门铃声,此起彼伏地按,方简的嗓子要扯破,声音顺着窗户窜上来:“我说——都快一天了,能不能让我见一面!”


    方简全凭一腔热血,等真的如愿见着秦砚北的面,才摸着脖子有点发凉。


    他偷看一眼云织,好巧不巧撞上她发红的耳廓和颈边几块浅淡印子,心里连喊了几十个卧槽。


    他知道自己这是触太子爷哪片逆鳞了,赶紧咳了咳解释:“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吗,再说时间快到了,外面有点下雨,车已经停楼下了,什么时候出发?”


    云织当然越早越好,秦砚北攥着她手,目光掠过窗外天色:“你们开车,我跟织织走过去。”


    别墅跟研究所距离不远,步行最多二十分钟。


    云织积极答应,她怀疑秦砚北是看透她想走路的心思才会这么说,走路比开车好,更方便她确定往返珠宝店的路线和时间,免得他检查做完,她还没结束。


    雨不算大,突然下起来的,天色阴得有些厉害,但也只是过眼云,等晚点雨停,自然就会散开。


    云织丝毫不觉得这种天气有哪里不好,她被秦砚北绕在臂弯里,黑色伞面完全倾斜,脚底踩着很小的水花,溅在挨得很近的两只鞋尖上。


    简单的几步路,她幸福到舍不得走太快。


    这条街上除了研究所,主要是独栋别墅和一些高奢门店,行人不少,多数都行色匆匆经过,偶尔有人侧目,关注这对轮廓出众的情侣。


    云织怕秦砚北淋到雨,努力往他怀里凑,尽量让两个人的身体都在伞底下。


    雨水温凉,他体温却热,肆无忌惮地往她衣服里浸。


    他忽然压低声问:“累不累?”


    云织好笑:“这才走了多远,我没那么——”


    “今天不一样,”秦砚北侧头看她,靠过来几乎是耳语,“走路不难受么?”


    云织乍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咬唇怒视,微翘的眼尾有抹薄红,很快她注意力被前面珠宝店的巨大LOGO吸引,克制地多看了两眼,若无其事勾住秦砚北的手,低头观察他的戒指。


    他应该喜欢这种含蓄的简洁款,戴出去不张扬的。


    她不想秦砚北发现,有意拉开话题:“砚北,公事解决的怎么样了,顺利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国?”


    “还好,”秦砚北敛眸,跟她耐心讲,“自从秦震倒台,欧美这边的飞机制造商一直想尽办法阻止国内试飞,该处理的昨天已经处理完了,掀不起浪,不过可能他们看出我状态不好,以为我身体上有什么问题,估计商场那些手段行不通,下一步就打算直接拔掉我这个眼中钉了。”


    云织皱眉,虽然听出他是玩笑,但也心悸了一下,忍不住攥紧他。


    走路速度在被秦砚北刻意放慢,雨帘敲在伞面上,滑到脚下灰色的砖路,砸出密集水花,周围的脚步声杂乱响着,夹着模糊的英音,一切都看似平常。


    云织从头至尾也没有注意到是哪一刻开始出现异样的,她只觉得秦砚北揽着她的手臂骤然间收紧,把她整个人拽到背后,完全用自己身体挡住,而后湿淋的雨伞掀开,猛地向旁边一划,一柄沾着雨水的刀就刺啦一声刺破伞面,割过秦砚北的左手腕骨,带出鲜红血线。


    秦砚北左手仍旧稳定有力,一把攥住对方的小臂,狠重掐进他骨头,在咒骂痛呼声里,他几乎捏碎对方手骨,抢下刀柄,反手利落捅向他的颈动脉,刀尖被冲刷的红色淋漓,准确停在对方皮肉外面,只差几毫就扎进去。


    云织浑身僵冷,电光火石的几个瞬间,她已经反应过来,刚才这把刀是斜侧面捅过来的,两个人身体交叠着,如果秦砚北没有这么强烈的本能,刀必然会先伤到她,再奔他的心口。


    秦砚北一脚踢开对方,男人高大身躯咚的栽到雨里,伸手继续去摸身后的东西。


    方简领着随行的人提早去的研究所,路上险些出车祸,他立即意识到不对,秦砚北身边虽然有人跟着,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能绝对保证安全。


    他停下后马上带人往回赶,正撞上雨里的情景,周围路人混乱,有人已经打电话报警,警方就在附近,赶来的也很快,一行人敏捷制住持刀的白种男人,一翻他身后还没彻底打开的包一看,居然是把猎.枪。


    雨帘密集,周围人影幢幢,云织看清的一刻,脸色惨白。


    秦砚北拾起伞遮在她头上,挡住她的视线,把她抱到胸前,她衣袖隐隐传来异样的湿润,怔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他腕上流的血。


    研究所除了针对精神问题的治疗,也能处理外伤。


    秦砚北坐在椅子上,医生消毒完伤口,看他脸色变都不变,又想起昨天下午这位秦先生还在生死线上,今天目光就一瞬不错地凝在旁边女孩儿身上,感慨地摇了摇头。


    云织盯着秦砚北手腕上的白色纱布,飞快抹了下眼睛,冷汗一阵阵地往外沁,嗓子干哑,尝试了几次都没说出太完整的话。


    秦砚北起身抚着她背,弯腰亲她额角:“别怕,过去了,对我有点信心,不会出事,那个人交给警方处理了,身份咱们也已经查清楚,就是科伦公司其中一个激进派系安排的,包括车祸也是,没有含金量,都是比我预想的更下三滥的手段。”


    他在她面前蹲下来,握着她冰凉的手指:“是我被病影响,准备的不够齐全,让你看见这种场面了,织织听话,我确定没事,消息传回国内了,秦氏官方和该出面的部门正在跟他们正面来硬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受伤。”


    秦砚北低低哄慰着:“咱们不留了,今天晚上的航班回去,这次随行过来的人很多,不止你看见的那些,返程会保护很好,没有意外,等到家你就放心了。”


    “你没事就好,”他垂着的眼睛抬起来,里面尽管掩饰过,还是残留着当时的暴戾,“如果伤着你,我才是……”


    云织俯身轻轻抱住他头。


    她听到方简跟警方对话了,要不是下雨路上人多伞多,严重阻挡视线,那人真的可能会冒险用猎.枪,本来就是一个临时的计划,秦砚北在英国露面的机会极其有限,抓住了就会硬来。


    虽然没有含金量,但够直接,成功当然好,不成功也能震慑,顶多损失几个无关紧要的工具人,他们是真把秦氏太子爷当成个病秧子了。


    他身负国内各方的瞩目,坚持要脱离欧美垄断,独立研发的大型客机,竟然还要承担这些。


    秦砚北额头垫在她单薄肩上,合上眼哑声说:“我的工作让你遇到这种危险……”


    云织贴在他脸颊边,压下满心混乱的情绪,跟他说:“我很骄傲,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只要你能安全,我什么都不怕。”


    最早的机票在晚上十一点,还有五六个小时,云织本来以为会去机场等,或者留在研究所,没想到等检查做完确定身体没问题,秦砚北马上就带她出发。


    外面雨停了,车也已经换了,七八辆不同车型在停车场并排停着,乍一看不觉得有什么联系。


    云织上的是中间那辆,等方简把车一启动,旁边那些就先后开出去,把这辆车恰到好处夹在中间。


    方简回头跟云织笑:“放心吧,官方比砚北自己更在乎他安危,这阵仗纯纯的是为了让你放轻松。”


    秦砚北冷冷看他一眼,他马上老实闭嘴,闷头开车。


    云织问:“我们现在去哪,是不是还有事没办完。”


    秦砚北点头,把她拉到腿上,让她趴下来,伏在他身前,他一下下顺着她头发,在她耳边说:“的确有,特别重要,走之前不做不行。”


    云织紧张得以为要面对什么严肃公事,还担心自己出现会不会违和,结果一个多小时后,车窗外竟然渐渐出现深蓝的海水,她才意识到不对,本来昏昏欲睡的状态立马清醒,从秦砚北身上抬起来,盯着外面。


    七八辆车先后停在海边,拉出围合的走势,方简的车没停,继续往里开了一小段,海更近了,晚上风很轻,不远处大片连绵的灯光开始闯进视野,他才刹车。


    秦砚北推开车门,臂弯里挂着一件宽松外衣,俯身把云织从车里抱出来,没放手,等方简开车掉头回去,他才抱着她,踩着细沙一步步往里走。


    海浪声温柔,夜幕倾压下来,跟浓重的深蓝相融,星光和闪烁的暖色灯串在潮湿风里交映,照进云织的眼角。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来海边。


    秦砚北把云织放下,握着她肩膀让她转过身,无垠海面撞进她眼睛里,面前细腻沙滩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连绵灯海,在无人知晓的夜里,搭成好像经久不灭的城堡。


    “有点简陋了……”


    他不太满意。


    “不好的地方,用我补,可以吗。”


    云织嗓子堵着,海风吹开她长发,弄湿睫毛。


    秦砚北从背后拥住她,缓缓说:“本来准备了更好的,开车过去要三个小时,来不及了,只能在这儿补救,但还是要说……”


    他声音磁沉,夹着潮热的风:“织织,订婚快乐。”


    就算没有盛大仪式,没有太多人见证,远离熟悉的家国,但她的订婚,她披星戴月赶来拉住他,把自己交付出去的这个晚上,绝不会轻易揭过,变成她记忆里只有惊慌危险的碎片。


    云织回身抱他,秦砚北展开外套,把她整个罩在里面,隔绝外面的光线和声音,低头吻她。


    云织藏在他用衣服撑出的小世界里,摸着他手指上的素圈戒指,忍不住哽咽:“我本来想去给你买戒指的,结果订婚的日子,还是只能让你戴这个旧的。”


    秦砚北没说话,俯下去继续吻她。


    周围昏黑,渐渐分不清身在哪里,他唇经过她脸颊耳垂,研磨着细腻的颈侧,直到拨开她微敞的领口,轻咬在她瑟缩的肩膀上。


    海风无孔不入,吹红云织的锁骨。


    只有彼此的这个微小世界里,秦砚北抬了抬头,淡色唇间含着什么月牙白的东西,他笑着,把它碾在她灼红唇角。


    云织迷茫拿下来,看到是一条很细的短丝带。


    等反应过来这个是什么,她脸上轰的一热。


    这是她内衣肩带……上面装饰绑着的……蝴蝶结。


    笼罩两个人的外套滑下去,掉在沙滩上,她被他拦腰抱紧。


    秦砚北抬起左手,摘掉中指上的戒指,把手伸到云织面前,朝她翘起唇边。


    “这条丝带,是独一无二的戒指。”


    “需要未婚妻亲手给我绑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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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云织发现某些人就真的是天赋异禀, 以前看着高冷傲娇,口是心非,都不爱拿正眼看人,一正经谈起恋爱来就好像天生自带那种蛊人的能力, 轻而易举就弄得人面红耳赤, 偏偏还很难对他有抵抗力, 想实现他要求,想纵容。


    但问题是,哪有人用这种东西当戒指的!


    云织眼里映着星火和灯光,缱绻成流淌的水, 她攥着那根丝带,以为他只是逗她:“别闹啊, 你严肃一点,订婚这么重要的事……等回去, 我再去给你选戒指, 到时候——”


    “到时候是到时候,”秦砚北眸底的笑隐下去, 在风里认真注视她, “现在我想要这个,我想把你身上的东西绑在我这儿, 就算你对我承诺了,跟我定下就不能反悔,不管我到底是个多不值得的人,你都不会放弃。”


    云织心里像被掐住,涩得跟他对视, 还来不及看清他真正的情绪, 就被他揽到怀里, 让她跟他一起朝着海面。


    下一秒,远处灯塔突然亮起,在海天交界的无垠昏黑里擦出一簇温暖的火光般,随后第二个,第三个,灯塔的光在呼啸的夜里渐次点燃,连成深渊里的星河。


    海上似乎有船,但只在烟火乍然升空的那一刻隐约看出了轮廓,很快巨大光团在夜空里绚烂爆开,纷扬落到寂静海面,不等它消失,更多轰响着炸裂的色彩就映亮整个黯淡世界。


    像一场遮天蔽日的流星。


    可以许最奢侈的愿。


    云织眼前模糊,她仰着头拼命看,怕错过任何一点光,唇紧抿着,不敢把愿望宣之于口,怕惊扰神明,怕说了就会容易失去。


    她手反复去擦那层阻挡视野的水,直到男人侧身覆盖上来,低头轻轻亲她湿漉的眼睫。


    “别哭,”他哄着,“我想让你高兴,骗你答应给我戴戒指的。”


    云织被他说得破涕为笑,她捏了捏那根丝带,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在意了,无所谓戒指,常理,配不配得上,他想要的,她就给。


    她抓住秦砚北的手指,先摸了摸他手腕上的纱布,很轻地在上面吻了一下,把丝带仔细绕在他中指指根上,在内侧端正打了个结。


    “这样不行,”秦砚北蹙眉,“活结,一碰就散了,要死的,解不开那种。”


    云织要在以前,绝对干不出这种事,但现在百无禁忌,什么都敢,她给他把丝带绑死,托起来欣赏两眼,觉得太子爷有点可怜,这么好看的手,订婚戒指也太简易了,有她小指指节宽的布料,绕了两圈,跟纱布倒是挺搭,都是白色系。


    等时间到了,该出发去机场的时候,方简开车过来接。


    他一开始没走太远,奉命找了个隐蔽不碍眼的地儿负责给太子爷拍照,他一顿操作弄了百来张,自己满意得不行,张张都是氛围颜值CP感炸裂的杂志大片,这会儿本来想拿出来给秦砚北炫炫,结果一眼看见了他手指上的丝带。


    方简脸色一变,当时就推门跳下来,紧张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手指受伤?严重吗?这怎么还缠上纱布了!”


    云织别开脸,默默扶额,更心疼了,没办法,那个蝴蝶结丝带是有点偏蕾丝的质地,料子自带孔洞,颜色还浅,就的确……有点像。


    秦砚北唇边的笑当即收起,漠然睨着瞪大眼睛的方简,轻嗤:“你近视?”


    方简一脸懵,因为离开了海滩一小段距离,灯海照不过来,四周本身就光线不太好,他又先入为主,越看越像,着急说:“我视力好着呢,还想瞒我啊,快点上车,我看一下导航中途路过哪个医院,赶紧处理别感染了。”


    秦砚北冷笑,拿过方简的手机,把他相册里刚拍的那些照片打包给自己传过来,再删掉原片,随即打电话叫来了在外围等着的另一辆车,护着云织上去,没给方简眼神,“砰”的直接甩上车门。


    去机场的路上,太子爷给自己左手换着角度拍了十来张照,挑构图最好的一张发了朋友圈。


    从昨晚上开始,能存活在他微信联系列表里的那些人就先后发了各种消息,明里暗里询问订婚的情况,是不是确定取消了,他没空理,现在总算能有个光明正大的答复。


    比起上次要屏蔽云织的十指相扣九宫格,这次当然更正式,老婆就在身边看着,意义能一样么。


    秦砚北有意没配文字,不信所有人都跟方简一样眼瞎,他带了海浪,烟花和戒指三个简易表情,再配上左手的照片,垂眸点了发送,反扣住手机,指尖看似随意地轻轻敲击,等着别人的热烈反馈。


    几秒之后,他手机开始震动,此起彼伏。


    秦砚北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眉,克制着没有翻过来看,等着再多点,统一扫一眼那些羡慕嫉妒的祝福就行了,时间有限,不用为这种事浪费,顶多随便翻几下,拿来逗老婆笑笑。


    三分钟后,震动还没停止。


    太子爷终于屈尊纡贵把手机屏幕转过来,吝啬地看了看微信列表,消息总数超过99,程决一个人就发了快二十条,最新一条是:“去没去医院!”


    秦砚北拧眉,不耐地点开,里面各种感叹号,没一句是恭喜他,没完没了追问他怎么会伤到手指,是不是遇到意外,甚至劝他不要为了一场取消的订婚影响心情。


    秦砚北半眯起眼,黑瞳里透出寒气,再往下翻,列表里和评论里人是不少,个个都在追问他的伤势。


    他指节绷着,目光落在心爱到不舍得多碰的丝带上,准备把这些没长眼的都删掉,他们在他朋友圈里存在的毫无意义。


    但删之前,太子爷又发了一条:“是不是都应该去医院看看眼睛和脑子,没见过这么特殊的订婚戒指?”


    云织始终没出声,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看他,公路上的灯隔几秒闪过一盏,明明暗暗的光线像起伏的波澜在他侧脸上拂过,偶尔照亮他深刻眉眼,偶尔又把他隐匿进黑暗里。


    她说不清心里涌动着的感受,酸楚甜涩,最后剩下心疼。


    这个人钢铁躯壳,嘴硬骄傲,却很想让别人知道,他被爱着。


    云织按住秦砚北的手,轻声问:“我看到方简拍照了,你怎么不发那些?”


    秦砚北唇角绷了绷。


    是他背景复杂,担心她不喜欢那么曝光,他发过再多,在公司挂海报,恨不得把她名字写满他所到之处,但从来没把她样子彻底对外公开,怕她负担重,觉得跟他在一起累。


    云织每一天都看着自己更陷落一点。


    她不再追问,打开手机的相机,点到自拍,举起来对准身旁的秦砚北,出其不意转头,在他唇角落下吻,同时按下拍摄键。


    照片拍好,她心跳有点快,若无其事往后退,准备发给他,他却突然上前,扣着她后脑揽过来,顺理成章夺过她的手机,指腹压在拍摄上,对她深入辗转的拥吻。


    云织背后是冰凉的车窗,前面是火热唇舌,耳边还有高速行驶的轻微风声,拍照的声音在响,她不知道前面的司机有没有看后视镜。


    按照经典肉.文情节,下一步就必然要降下隔板,隐忍捂嘴的酱酱酿酿,她看的那些本,本本都有这种桥段。


    云织耳朵红透,秦砚北吮着她饱满唇肉,轻轻噬咬,抬起的时候眼底深暗,手指蹭了蹭她嘴角的水光。


    他抵着她低声问:“织织,可以吗。”


    夜色笼罩,语气平添暧昧。


    云织心里无声尖叫,手紧张地按着座椅边缘,近距离注视秦砚北的瞳仁,像跌入深潭。


    完了,她怎么能有所动摇,就算这男人色相蛊惑,她也不能在这种绝对的原则性问题上让步吧!不是不可以在车里,但不可以是现在这种环境啊!


    必须打消他那些不清白的危险念头!


    云织声音压得极小,清润眼里流出一点求饶:“等回家,回家随你……”


    秦砚北喉结动了动,顿了片刻说:“回家要等明天了,就错过了订婚日,我想现在发。”


    云织“明天怎么了,这个男人就一天就不能等吗”的控诉在某一瞬戛然而止,她手松开,脸颊到脖颈爆红,掩饰地侧过头清清嗓子,故作冷静地回答:“好,那不等了,发吧。”


    等秦砚北扶着她坐直身体,检查照片的时候,她才腰一软,靠到微凉的车玻璃上,试图给自己降温。


    就真的!


    黄文害人!


    秦砚北怎么可能禽兽至此!


    秦砚北把照片发到自己手机上,手指描摹过两遍,还是不舍得把太清晰的接吻照让别人看,他做了两层虚化,再配上海边八张亲密图,把接吻放在最中间。


    配的文字简明扼要,掷地有声,太子爷傲娇人设屹立不倒。


    “未婚妻强吻。”


    “没办法。”


    “惯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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