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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花枝挂着阳光从半空往下掉落。


    秦砚北狠狠抓着天窗边缘的钢架, 身体做出最直接的反应,不顾屋顶距离地面有多高,就像从前那个野蛮生长,无法无天的少年想做的一样, 从上面一跃而下, 落在松软的地毯上。


    云织比起最严重的时候, 现在略微能看见一点了,勉强可以辨认轮廓,只是耳朵受刺激大,听力方面还是没有好转。


    她虽然听不清, 但能感觉到震动,紧张地攥着毯子直起身, 怔怔望着眼前模糊的影像。


    秦砚北慢慢走向那个在幻想里从来没有看清楚过的人,逆着光, 屏息俯下身, 怕一碰就会戳破似的,轻轻触摸云织的脸。


    满手都是最熟悉的温软绵润, 确确实实存在于他眼前, 不是抓不到任何证据的虚妄。


    那个小孩儿太瘦,营养不良, 一口饭都吃不下,织织现在的状况,又能比那时好多少?


    以前小孩儿总爱把自己蜷着,好像只有这个孱弱的身体才是她唯一屏障,现在织织也会缩起来, 但她愿意把自己敞开给他, 只给他。


    小孩儿抬头看过他那么几次, 眼睛又大又黑,总湿蒙蒙蕴着水汽,从第一次跟织织在酒吧见面起,他就已经在想,如果小孩儿长大,那双眼就该是织织这样的,剔透干净,能清楚映出他的影子。


    按医生说的,织织上一次的应激反应就在初高中的那个年龄段,这还能只是巧合吗?还能简单用他想太多来解释?他的妄想症已经在不知不觉里加重扭曲到这个程度?!


    秦砚北手指发颤,抚着云织的睫毛,他心底那个固守多年的城池,早就在一次次找不到证据的落空和失望里风化黯淡,接受了别人的说法,自己也逼自己去相信,那个人,那段时光从未存在过。


    但这一刻,记忆突然被狂风骤雨冲开所有堆积的尘埃,渐渐露出本来的样子。


    秦砚北抱住云织,她猝不及防,往他怀里栽倒。


    他腿有些不稳,带着她从沙发上滑下去,两个人纠缠着一起跌在地毯上。


    秦砚北呼吸声很重,环着云织的腰,死死扣紧。


    他刚满十岁就被秦家放逐,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当时他父亲秦煜在家族和集团里风头正盛,就算是掌权的老爷子也得让三分。


    对于他这个毫不驯服,一身反骨的儿子,在秦煜看来麻烦又不好掌控,小小年纪就透出邪肆,留在身边只会徒增隐患,何况又是没感情的妻子所生,还遗传了她的病,随着年龄增长,那种偏激的心理病必然越来越重。


    于是趁着老爷子生病放权的期间,秦煜果断让人把他带出秦家,扔去秦家飞机制造基地附近的山坳村镇里,不闻不问。


    转头秦煜就让人把外面女人生的孩子堂而皇之领回去,于是整个秦家核心成员都知道,他做了几年大少爷,往后就只是一条被放弃的野狗,在外面自生自灭,再也不可能回到这个名利场。


    他母亲是明媒正娶的太太又怎么样,秦煜当时跟她结婚,本身就是家族间互相利用。


    秦家的人都在暗地议论,是那个女人太蠢,居然看不清本质对秦煜死心塌地,自己家倒了台,父母不在,还天真地以为能继续依靠丈夫,把感情看得太重,才会在孕期发现秦煜出轨,而且不止一个对象的时候崩溃到那个程度。


    当时到了孕晚期,强行引产危险性太高,秦家也不允许,她煎熬到生产的时候,已经是重度躁郁症,发作起来状况可怖,几乎要用束缚带。


    等生产结束,本来答应离婚的秦煜又突然变卦,声称秦家容忍不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和难听名声,她到死都得是他妻子,她心力交瘁,舍不得把怨恨连累到孩子身上,勉强控制着自己,一天天衰弱垂败下去。


    他小的时候,不懂为什么父母感情会不好,更不懂为什么母亲要被单独放在一栋房子里,很少出门。


    他懂事一点后,一次次尝试让父母能多点机会亲近,希望母亲能对他露出一点笑容,于是努力在母亲生日当天把秦煜带到她的住处,甚至偷摘了花,想塞进父亲手里。


    没想到那天母亲崩溃尖叫,放火几乎烧毁屋子,从未那么撕心裂肺过,之后她的身体精神每况愈下,频频发作自残,不久后就过世。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母亲病重被看管的真相,以及她生日当天,就是当初发现秦煜出轨,世界崩塌的日子,也是在那个他拽着父亲来看她的生日里,他父亲还亲口逼问过她:“你怎么还不死”。


    他痛极怒极,从母亲那里遗传来的躁狂第一次大肆发作,去找秦煜撕掉他伪善的面具,他的确成功了,毁掉了秦煜准备已久的,而且是携着新女友的重要谈判仪式。


    秦煜大发雷霆,把他踩进尘埃里,碾着他肩膀冷笑,告诉他。


    “秦砚北,是你害死你母亲的。”


    “如果不是怀了你,当时矛盾爆发,她本来可以选择跟我和平分开,没有孩子的话,秦家不会对她那么执着。”


    “如果不是生了你,她各方面的状况都不会那么急速滑坡。”


    “如果不是你强行带我在那天去看她,她也就不会崩溃到死。”


    这些话比诛心更残忍恶毒,他的精神彻底坍塌,才年纪那么小的孩子,口中泣血,冷冷捡起一边的高尔夫球棍,狠戾地敲断了秦煜的手骨。


    从那以后,他满身仇恨和攻击性,憎恶有着血缘的父亲,憎恶整个秦家,原本出身尊贵等着做继承人的太子爷,没多长时间后就被秦煜忌惮又厌烦地送出了秦家。


    走的那天,是他生日。


    生日,是母亲含恨忍痛生下他,注定了走向绝路的日子。


    是他再也没有家,永远独自挣扎和流浪在这个扭曲世界上的日子。


    在放逐他的小镇里,他是有名的魔童,周围有孩子的家长把他当鬼,当毒药,生怕自家的小孩儿沾上半分,不止一次商量着把他扭送去少管所关起来,只是凭着他的眼神,就断定他一定会伤人甚至杀人。


    但没有人肯收押他,他连个能来签字的家长都没有,最后那些人只能暗地里咒骂,说他没家教,没人要,这种对别人造成威胁的恐怖孩子,早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秦煜也这么说过。


    秦家很多人都明里暗里这么说过。


    可他偏偏要活着,病痛折磨的时候没有医生治疗,也不懂吃药,全靠忍着扛着挨过来,他清醒地看着自己狂躁和抑郁交替,还随着年龄增长,开始伴有妄想。


    但他那时候的妄想,从未想过或许这世上会有一个人喜欢他。


    他想的,都是别人恨他,厌恶他,盼着他消失,会拍手笑着看他死。


    他不知道自己在固执地等什么,只是偶尔深夜里抬头看天,群星闪烁,也有几个瞬间曾经想,能不能也有一颗星,照一照他,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孤独,深冬腊月里,也不会冷到打颤。


    小镇离山近,他像山里的孤狼一样沉默长大,身上伤痕无数,精神心理在小小年纪也已经千疮百孔,他坚持上学,没钱就去赚,知道自己有飞行器设计的天赋,就不分日夜地拼命钻研。


    他混进过秦家的飞机制造基地,凭本事给秦煜制造大麻烦,让秦家那一次损失惨重,秦煜气到失态,派了一堆人来抓他,下的命令是往死里弄。


    他站在屋顶大笑,少年清瘦笔挺的身形被风吹透,笑得肆野不驯,又穷途末路。


    精神的折磨太痛了。


    他不想发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发作,别人的恶意,他甚至分不清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妄想。


    他只知道,从未有好的事情降临在他身上过。


    到最后,他的结局一定会如他们期待的那样,不得好死,反正镇里的医生也说了,这种心理病如果得不到治疗,严重起来,到最后多半都会自杀。


    死就死吧,也没什么可留恋,反正他天空里的星星永远都是黑的,从来没有亮过。


    直到那天,他严重发作,为了不在暴躁时候打伤人,于是弄伤了自己,半身血地穿过了镇子后面那座有桃树的山,浑浑噩噩去了山对面的县里。


    走在路上,别人怕他,像看怪物那样看他,他索性撑着力气跳上一截矮墙,踩上屋顶,挑着最僻静的路线漫无目的走,听着脚下各种瓦片和木板的咯吱声。


    那是个傍晚,他被一个金属把手绊住,在染红的天色里,低头看见一扇老旧的天窗。


    他无处可去,无家可归,这个世界再大,都与他没有任何联系,他像一个戴罪的囚犯苟且活着,只在这一刻发现了一点点乐趣,于是鬼使神差蹲下身,掀开了那扇窗,夕阳透进去,照亮昏黑的小房间。


    也照亮了小床角落里,无助抱着膝盖,奄奄一息的小孩儿。


    她床边有饭,看样子早就凉透了,床被仔细收拾过,但也残留了一点掉下的米粒,显然被挣扎抗拒过。


    门并没有上锁,甚至还开着缝隙,她不是被关起来的,她只是关住了自己。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夜风开始凉,他穿着单薄的衣服,身上血迹已经干透。


    两个孩子,一个孑然一身地站在屋顶,一个形单影只地蜷在角落,却被那晚的夕阳串联,框进同一个世界里。


    他低头审视自己,没有什么见面礼,只有经过山里时,摘下了一把小桃子。


    于是他好奇又耐心地把轻飘飘的小桃子丢向她,具体几个,在当时也没有数,只知道是他所拥有的全部。


    那晚他没有回去,就躺在她的屋顶上,明明不认识,没有正式见面,可好像知道下面有一个人跟他一样挣扎地活着,就没那么孤独。


    从那天起,他干枯贫瘠的生活好像突然有了一丝牵扯,那个屋顶,像一个只有他发现的秘密,他不辞辛苦地在两地往返,白天上学赚钱,结束了就马上翻山越岭。


    有时候为了能多买几个种类的零食,工作晚了,他深夜也会来,熟练掀开她的窗户,把怀里带着体温的礼物一个一个丢给她,也会逗她讲话,他说。


    “我是秦砚北,你抬头看看我。”


    她爱穿一件衬衫,头发半挡着脸,肤色雪白,在他日复一日的打扰下,她开始少量吃东西,也会捡起他扔下的,默默攥进手里。


    他在她的屋顶上哼一些没有歌词的调子,躺下看那片终于亮起了一抹微光的夜空,跟她断断续续讲很多话,有时候也会问她:“我的存在是不是只会害人?只会给人添麻烦?”


    她懵懂茫然,从不回答,但最后一次他这样问她的时候,她略微抬起脸,大而圆的眼睛望着他,轻轻摇头。


    那是他第一次流泪。


    他明知道,她可能听不见,都是巧合,但他还是把腿从天窗垂下,低头跟她说:“我信你,我没那么坏,我还能看着你好起来,不是毫无意义地苟活着。”


    “等明天……”


    “明天你应该就更健康了,胆子再大一点,我就跳下去,看看你的样子。”


    “我是秦砚北,你到底记住没有?”


    “记不住也没关系,等明天面对面,我就再跟你说一遍,如果说了听不清,我就在你脸上写字,让你忘不掉我的名字。”


    “你要是感谢,不然就抱我一下。”


    他别扭地板着脸,冷冷说。


    从有记忆开始,他从来没有被抱过,父母,亲人,都不会这样对他。


    他有点好奇,被抱是什么感觉。


    “总之你记得,你欠我一个抱,别忘了还。”


    等明天,明天就会见面,明天就也许会知道被抱的滋味,明天大概有人作伴,世界就不是那么冷寂,星星说不定会亮起。


    但那个明天永远没有来。


    时隔这么多年,他被秦家的人找到,说秦煜后来的两个儿子一个重病一个早夭,秦煜本身也缠绵病榻,不久于人世,秦家飞机制造上遇到跨越不了的困难,家族岌岌可危,秦家急需出身正统的继承人,只有他。


    他只觉得听到了最龌龊的笑话。


    来围他的人不计其数,他在中间,随手拎起一根棍子,不要命地打,就像当初亲手打断父亲的骨头。


    一群身手再好的,也怕深山里抵死反抗的疯狼。


    最后是秦家老爷子出现,身后跟着几个医生,判定他病情发作,快无药可救,硬是把针头扎进他的身体。


    他有病。


    可他还有一线天光。


    那个锈迹斑斑的天窗,还等他去掀开跳下。


    但他再也没有机会去见她。


    他被治疗,被拯救,身边所有权威医生都在告诉他,是他病入膏肓,妄想症已经到了分不清虚实的地步,才会自救一样,虚构出一个人,一个能彼此陪伴,被他拉出深渊的人。


    那个人从未存在过。


    他也从未真的被对方需要过。


    一切清晰的记忆被反复镀上一层层沙尘,模糊,混淆,他极力反抗,对方再变本加厉地添筹码。


    直到他精神薄弱到不得不去伪装接受,固守着他已经岌岌可危的单薄回忆,说他相信,相信他奄奄一息时虚构出了一个人,而他的夜空,确实没有亮过,也永远不会有那个人来抱他。


    他从此沉默不言,性格大改,踹翻所有仪器,挺直脊背做回秦氏金字塔尖的太子爷。


    但想让他听话服从,当个傀儡,绝对是做梦。


    他在一堆虎口里抢到大权,掌握秦氏的命脉,大势入主飞机制造全套生产线,剔除身边所有异心。


    短短时间,他数不清把多少笑过他,笑过他母亲,挡着他路的人赶尽杀绝,坐拥秦家,让整个集团闻风丧胆,而他脱下西装,不知道多少次回去那个小镇过。


    只是山上的桃树都已经挖空了,像从未存在。


    那个有天窗的屋顶,踏遍了也没有找回来。


    秦砚北埋在云织柔软的颈窝间,口腔咬破,紧闭的眼睫无声无息洇湿。


    一定是她,对吧。


    他没有妄想。


    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跟他在那个老旧低矮的小屋里互相陪伴过,撬开过他的世界,点亮过他那些漆黑的星星。


    他对云织不仅仅是一见钟情,是身体里,精神上源于最深处那些执着的牵引,从真正见面的一刻起,就看到她跟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光。


    秦砚北咬着云织。


    “织织,是不是你,你接过我的桃子,欠我一个拥抱。”


    他拉过她的手,想在上面写字,指尖悬在半空,又缓缓攥紧成拳。


    互相用手写字,复杂的字她认不清,要怎么能把这件事说明白?


    他还需要一个证据……


    一个真正能把这件事钉死的关键证据。


    更重要的是。


    哪怕一切都证实,但织织记得吗?她甚至没见过他的脸,没听清过他的声音,就算他已经万劫不复,可她并不爱他。


    他拼尽全力,也变不成她爱的那个十一。


    云织能体会到秦砚北情绪的波澜,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写字,她心急地反客为主,把他掌心翻过来,最终迟疑着,也没有把手指落下。


    这哪里是缓慢写字能说清的?


    写“你是十一?”


    可秦砚北哪里知道什么是“十一”,反而添会乱,他爱吃醋,如果这次没想起来,还容易误会。


    她不能太急,应该等到恢复以后,正式的,看着他的眼睛,用自己的嘴把它讲清楚,当面告诉他,她喜欢他很多年。


    云织抬起秦砚北的手,乖巧低下头,把唇慢慢压在他掌心里。


    先给你一个吻。


    定金-


    秦砚北当天就吩咐下去,把当初所有给他诊断过,尤其是去过现场带他回秦家的那些医生,无论人在哪,用最短时间一个一个弄回怀城,撬开他们的嘴,弄清来龙去脉。


    随后他才知道,那几个关键的医生,在他回到秦家后,就躲避一般陆续去了国外,逮回来需要一点时间。


    没多久警方那边也有了消息,江时一正式□□等待审理,尚德学校的一干涉案人都已经成功抓捕,云家的父母拘留也将结束回家。


    “秦总,”肖瑞打电话来问,“那对夫妻,让他们回去,还是——”


    秦砚北低声说:“回,我有东西找他们要。”


    秦砚北离开家门前,给云织的安保做到万无一失,把她穿好包暖,袜子都是有绒毛的,拍着哄她睡着,但他刚一起身,她就惊醒牵住他袖口,揪着被子可怜巴巴。


    秦砚北多看一会儿都觉得要犯罪,他给医院主任打了个电话,确认云织已经可以适当出门活动,不要着凉就好。


    他就把老婆从被窝里抱出来,换上外出的衣服,裹了两层风衣,才牵进车里,让她坐副驾驶。


    车开到云家楼下后,秦砚北没让云织上去,怕她即使这种状态也会认出来地点受到刺激,他看了眼后面稍远处默默围拢保护的几辆车,才略放下心,捏捏云织的脸让她稍等,独自下车。


    云家父母几天内瘦到脱相,一见到秦砚北登门,吓得面无人色,腿软地跌靠在墙上,云母痛哭流涕地哀求:“我儿子,我儿子在哪?求你发发善心,让我见他一面!”


    秦砚北一言不发,没看这两个人一眼,沉默环视整个房子,看着墙上没有云织的全家福。


    云父憔悴不堪,捂着胸口吃力咳嗽:“云寒到底怎么样了,你是不是要我下跪,你才肯让我们见面?”


    他当真摔下去,跟妻子一起狼狈伏地,泪流满面。


    秦砚北终于垂下一点视线,毫无情绪地掠过两人,冷笑问:“你们的女儿从鬼门关回来,竟然都不值得一问么?”


    夫妻俩愣住。


    秦砚北收回目光,居高临下睨着,骨子里凌人的气势压得对方难以抬头。


    “云寒不在本地,已经送去了疗养机构,有没有人治病,有没有人照顾,从今以后,你们都不会再知情。”


    两人呆呆望着秦砚北,云母唯一在乎的被打破,突然绝望地失声嚎哭,不断哀求。


    秦砚北皱眉:“云织有没有这么求过你们?爸妈,求你们不要打我,不要迁怒我,不要把我送去那个地狱,不要让我死?求过么?”


    客厅里倏地寂静,一点呼吸都没胆子发出。


    他厉声:“说话,求过没有!”


    云母崩溃地浑身颤抖。


    秦砚北缓缓走近一步,低头俯视:“你们是怎么做的?听过一次吗?求有用的话,织织还要我干什么。”


    他再次逼近,不轻不重踩在云父贴在地面的袖口上,一丝也没碰到他皮肉,对方却已经抖如筛糠。


    他淡道:“爸妈,我是织织的未婚夫,很高兴认识你们,现在起,云织归我负责,你们对她做过的事,我当然要礼貌奉还。”


    “儿子不是好么?今后你们的儿子有新生活,不会跟你们再见,他心智低,跟别人过得轻松愉快,根本不会想起你们。”


    “不是想要钱么?云织身价千万,是秦氏未来的太太,她想要什么,我都奉到她手上,你们会亲眼看着她红,看她受尽羡慕,可惜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等织织康复,你们去她面前跪,道歉求她原谅,求她跟你们断绝关系,以后几十年,你们死活自找,而她,会幸福平安。”


    秦砚北俯了俯身,森森低语:“如果有一天你们沿街乞讨,我会替织织扔一枚硬币,以谢生育之恩。”


    “至于其他的,是你们虐待女儿的福报,这辈子享用不尽。”


    云母急促喘气,无力地去拽他长裤,他冷冷避开,问:“织织的物品在哪,我带走。”


    夫妻两个一点音节都发不出,秦砚北转身进房间,扫视着到处为儿子,为自己的精心布置,他看什么碍眼就随手挥开。


    刺耳噪音此起彼伏,他在阴暗储物间的柜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铁皮收纳箱中,翻到了女孩子用过的文具。


    文具下面,有些小巧简单的发夹和本子,七零八落放着,最底下压着一本破相册。


    这就是偌大房子里,关于云织的一切痕迹,只用一个小箱就完全装得下。


    没有开灯的储物间,秦砚北拾起那本相册,心脏在胸腔里跳得艰涩发疼,他重重压着封皮,片刻后才一点点掀开。


    里面大部分是空的,照片只有零散几张童年时期。


    但最后一页里,有一张泛着黄的旧照,撞上秦砚北的眼睛。


    十来岁的小姑娘,精致纤瘦,穿一件也许是哥哥不要的偏中性的衬衫,笑眯眯站在一间房子前。


    那房子旁边是小院的院门,里面花草繁茂,围墙低矮,而房子的屋顶,隐约拍到了一扇天窗,布满锈迹的,老旧的天窗。


    秦砚北抓着桌沿,按住这张穿过时光,拂去他最后那层尘埃的照片,有炙热水迹滴到伤痕累累的手背上。


    是那件他记忆里的衬衫。


    是那扇天窗。


    是他独一无二的小姑娘。


    哪里是一见钟情,是他对她的命中注定。


    秦砚北扣着箱子走出云家的时候,一眼看到车窗降下一半,云织把下巴轻轻垫在玻璃沿上,眯着眼安静呼吸新鲜空气,脸颊白净,被风拂过,涂上浅浅的红。


    他心如同陷进沸腾的滚油。


    等她康复那天,发现他是谁,就到了他的死期。


    如果她能愿意试着爱他一点,不用像爱十一那么多,很少就行了,他愿意用一切来换。


    秦砚北走到车边碰了碰云织的脸,弯下腰跟她额头相贴,在她鼻尖发泄似的轻咬了一下。


    云织吓了一跳,仰脸控诉。


    秦砚北定定盯着她,一把拉开车门,云织没有准备,咬着唇往外跌,扑到他身上。


    他俯身抱住云织,把她从副驾驶带出来,踢上车门,将人放进宽敞的后排,随即陪她上车,关闭车窗可视,在昏暗密闭的小空间里,溃败似的把云织拉到腿上,捏着她双颊,朝她嘴唇吻下去。


    想得到。


    想占为己有。


    又疯又烫的渴望放肆燃起,骨骼肌理都在被她燎原。


    秦砚北冰冷的唇贴上她的,珍爱地压迫碾磨,她饱满唇肉很热,湿润绵软,一碰就要融化,每一下紧密贴合,都在让人理智丧失。


    只要稍一用力,他就能撬开她的牙关。


    但秦砚北仍然只是浅尝辄止,他克制着自己,不能深入,不要失控,不要吓着她。


    如果真的唇舌相接,他会脱轨。


    趁他还能冷静……


    云织心要从喉咙跳出来,嘴唇上被或轻或重地揉碾着,她热到离谱,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一时头晕,光线太暗也看不清轮廓,有点不确定自己身处的位置。


    他膝盖吗?


    还是腿上?


    是不是可以再往前靠近点,方便他……更放肆。


    云织红着脸,攥着他衣襟,尽量不着痕迹地往前凑了凑,贴他更近,双膝撑在他两侧没有坐实,一会儿就有点顶不住力气。


    她撑不稳的一刻,就环住他脖颈,顺势想坐在他腿上。


    然而等真正坐好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好像位置不太对,她刚才爬得太靠前了。


    她不止挨到了他坚实有力的大腿,还有上次手误的时候,她不小心触碰过的……腰带金属扣再往下,冰凉的拉链。


    云织赶紧想往后退点,然而座椅太滑,她一下没支撑好,跌到他胸前,身体下沉,重重磨蹭过他。


    秦砚北手一紧,用力握住云织的腰,额角有了薄薄一层汗。


    “……织织乖,别乱动,能不能先温情一会儿,让我尽量做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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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车里空气粘稠, 一呼一吸都像在搅动岩浆。


    云织听不见秦砚北的话,只能亲身感受着越来越热的威胁,紧绷着被布料勉强束缚住,极具攻击性。


    她满脸通红, 按着秦砚北的肩膀想把自己移开, 又怕再动下去, 万一哪个动作不对,再惹到他,后果会更不可收拾。


    云织骑虎难下,眼尾有点生理性地发红, 她却不知道,这种要离不离, 似有似无的反复刮蹭才更折磨人。


    秦砚北眼看着女孩子白皙脖颈被他指腹掐出痕迹,泛出浅浅血色, 她被吻过的唇角湿润绵软, 每个地方都在昭示着她属于他,那些控制不住烧沸的欲求就成倍席卷上来。


    他一边安抚摸着云织头发, 让她别慌, 一边再次重重覆上去咬她嘴唇,手搂紧她, 捏着她腰,手指不经意越过衣摆,直接触到她皮肤上。


    这些天虽然他帮她换衣服,亲密无间的事没少做,但最贴身的还是让她自己来, 担心她怕, 他始终忍着没有越矩, 这一下抚摸,是对她第一次明目张胆地超过界限。


    秦砚北忍无可忍,把她身上薄薄的衣服继续向上抬。


    云织闭着眼,鼓起勇气,不想总是这么被动承受,试探着轻轻回吻他,一下简单的主动,让秦砚北那根勒紧的弦裂开。


    既痛又甜,刺着涨满的心口,秦砚北沿着她脊背浅浅的凹陷肆意,手机铃声却骤然在紧闭的车里响起来,带着震动。


    秦砚北的手机上车时候就随手扔在后座上,现在一震,连着整个座椅都有感觉,云织膝盖还撑在上面,麻了一下,不自觉跟他分开唇。


    秦砚北烦躁地皱眉,根本不想理,干脆地要按静音,余光瞥过去的时候却停了一下。


    来电人是医院主任,织织的主治医生。


    他抱着云织深吸气,埋在她颈边,喉结滑了几下,才拿过手机接起来,语气尽量调整了,也还是凶戾不善,低哑问:“什么事。”


    主任被他这幅要把人生吞的口吻吓得一顿,缓了缓才说:“打扰了,我想问问云织这两天的情况,如果她稳定的话,希望她能去做做康复治疗,能帮助她快点恢复,就不用全靠自己那么辛苦了。”


    秦砚北搂着怀里的人,听到“恢复”两个字就心绞痛,他抚了抚云织的脸颊,片刻后服输地问:“康复治疗在哪做。”


    单是不用让她那么辛苦这一条,就够他妥协了。


    主任忙说:“不是在咱们医院,是城北的康复治疗中心,那边专业做这个的,我也是刚听说,他们前段时间研发出一套新的辅助治疗模式,已经有很多成功的临床病例了,很适合云织的情况,我已经跟宋主任联系好了,建议过去试试。”


    整个治疗期间,主任都尽心尽力,把云织当女儿似的操心,他的话,秦砚北多少还是能听得进去。


    秦砚北电话还没等挂,另一通又打进来,他眉心沟壑更深,越是被打扰,越是死死扣住云织,不想分开。


    这次是唐遥打的,支支吾吾不太敢多说,意思就是想再来看云织,问他能不能通融。


    这种电话其实已经打了不下十次了,从云织在随良养病开始,她每次过来只能远远张望,不被允许接近,惦记很久了。


    云织老老实实靠在秦砚北怀里,脸枕在他肩上,秦砚北低头亲亲她白净的耳朵,才简短说:“想见就去城北的康复治疗中心,只限今天下午,别添乱。”


    旖旎被打扰,再难忍的情动也得压下去,秦砚北给云织把外套穿好,帽子也戴上,手心里写了几个字简单告诉她安排,她点了头,他才开车带她去那家康复中心。


    康复中心是走高端路线的私立机构,位置环境都很好,几辆负责保护的车跟着秦砚北一起抵达,路上也查过,确实是资历深厚的正规机构。


    秦砚北牵着云织上楼之前,唐遥也马不停蹄赶到,一看见云织眼圈就红了,紧张得不知所措。


    秦砚北护着老婆进电梯,唐遥见他没反对,也壮着胆子跟上来,在六楼顺利见到主任口中的那位宋医生。


    女人看着不到五十,温和专业,表示她已经详细了解了云织的病情,在这个阶段非常适合做康复治疗,多坚持两次就能有明显效果。


    只是一次就要三个多小时,比较耽误时间。


    宋医生贴心说:“家属可以先去忙,提前半个小时来接就可以,尤其是像你们这种亲密关系,在场的话会让患者精神很紧张,容易被干扰,不利于治疗。”


    她话音未落,秦砚北就收到一条底下人发过来的信息:“秦总,当年那几个医生,最核心的已经被我们带回国,刚落地,但是秦震的人在外面堵着,看样子是打算劫人。”


    秦砚北眸色转冷,收了手机没有回复。


    他看了宋医生一眼,一言不发地把整个诊室环顾一遍,里外间都很干净简单,墙边摆着一排高大的档案柜,布局一目了然,没有其余的出口。


    确定了环境,秦砚北才敛起神色,俯身捏着云织的手,写字慢慢告诉她治疗的时间。


    云织马上写:“我自己可以。”


    她想了想又问:“你不用去工作吗。”


    自从她应激反应以来,秦砚北几乎时时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有时候能感觉到他在身边敲电脑打电话,但人不肯离开。


    他那么忙,都不知道积压了多少工作。


    这段时间秦砚北确实没回过怀城,一直守在随良陪她恢复,不急的工作全部推后,等不了的,他大部分都放在深夜,等织织睡着以后。


    几次忙完的时候,她已经快醒来,他就装作抱着她也刚醒的样子。


    现在她这么问,是不是代表“十一”的工作量很多。


    如果他还坚持不走,她那么聪明,会不会被她发现异常。


    他知道这段偷来的幸福在倒数,但哪怕能多一分钟,他都求之不得,哪敢冒险。


    秦砚北耐心告诉她:“好,我去忙,结束来接你。”


    他视线扫过旁边跃跃欲试的唐遥,又写给她:“让唐遥陪你。”


    无论如何,不能放织织一个人,闺蜜陪着,她应该不会那么紧张。


    至于他的身份,唐遥明白,不会说。


    云织这才知道附近那道跟着的轮廓是唐遥,惊喜得抬头,两个人眼睛对上,唐遥眼泪刷的流下来,赶紧过来拥住她。


    秦砚北看着碍眼,把云织抢过来,弯腰亲了亲她额头,才警告地睨了唐遥一眼,缓步走出诊室。


    等门关上,他转过身,视线掠过走廊里的一众人,低声交代:“看好她的安全,不允许闲杂人进出,我就在楼下。”


    秦砚北把车停在抬头就能从天窗看到那间诊室的位置,助理麻利地送来电脑和语音设备,刚一连通,那边的人就喘着气低喊:“秦总!秦震的人疯了,命都不想要也要拦车!他是彻底撕破脸了!”


    秦砚北切换到目前车况的实时画面,冷笑:“不是早就撕破脸了?”


    从织织出走的那天起,秦震就没消停过,他没空分心,于是随便秦震折腾,攒到最后能一刀毙命就够了,但秦震想带走那个可能知道真相的医生,就是做梦。


    秦砚北冷淡垂着眼:“比疯?不管谁拦,往上撞,留口气就行了,我负责。”


    楼上诊室里,云织躺在诊疗床上,唐遥陪在她床边,握着她手。


    云织一笔一划给她写:“我能看见一些了,还没告诉他,希望等都恢复了,能吓到他。”


    唐遥失笑,不太懂两个人目前的关系,也不想让云织吃力回答,就没深问,给她在眼前比划了几个数字,她都可以辨认,眼看着康复在望。


    宋医生戴着口罩笑眯眯过来,拆了一盒大牌的精油点上,跟唐遥说:“你坐旁边椅子上吧,就当一起休息一下,这种舒缓的治疗对不生病的人也有好处。”


    唐遥干脆把椅子搬到床边,继续牵着云织的手,半闭起眼,在觉得精油气味很舒服,听着宋医生轻缓的语言指导,很快意识迷离。


    等她惊醒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身体在颠簸,她差点惊叫出声,立即反应过来憋住,赶紧小幅度转头去找云织,一眼看到就在她身边,才松了第一口气。


    周围环境已经不是诊室,而是一个医院专用的大号电梯里,能轻松放得下三台病床车。


    现在她跟云织一人躺在一台病床车上,紧紧挨着,推她的人她看不见,而推云织的那个人,就是之前诊室里温柔专业的宋医生。


    唐遥有过上一次惨痛教训,这次紧绷着神经,强忍住没有发出一点声,等她眯眼仔细去看云织,怕她受伤害的时候,意外发现云织也很轻地转了一下头,但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织织也清醒了!


    她最聪明,即使是这样的状况,也能稳住不出错。


    唐遥焦灼的心备受鼓舞。


    云织闭着眼,手紧紧抓着床单,她在精油的作用下短暂睡了一会儿,但等被挪动就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以她模糊的视觉,恍惚看到墙边上锁的柜子被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扇门。


    门通向另一道走廊,应该很近就是电梯,她有意识,却不能动,等可以稍微活动四肢的时候,已经进入电梯里。


    别人没有这个能力和胆子,她身边不安全的人也都已经被秦砚北处理掉了,到现在还能对她下手,并且觉得她有利用价值的,应该就只剩下秦家的四叔秦震。


    云织知道,秦震在集团里已经没能力翻盘了,等砚北回到怀城可能就会彻底把他连根拔起,所以秦震这是狗急跳墙,别的方法用不了,就把注意打到她的身上了吗?


    他是冲着砚北来的!想用最不入流的手段控制住她,把她当筹码,威胁砚北让权?!


    回想以前,三番几次秦震都是用她来一步步设计逼迫砚北,他唯一的弱点和突破口,就是她。


    无论如何,她不能被带走。


    病床车出了电梯,走上一条空旷的通道,直接通向康复中心隐蔽的后门,门外停着一辆玻璃漆黑的商务车,车门敞开,等着往上放人。


    推床的宋医生不耐烦道:“啧,两个人,比单独一个看不见听不见的麻烦太多了,不一起带走还怕误事,这样报酬最少也得翻倍,我冒着这么大的险,要不是看在他——”


    她声音略微远了一点,跟另一个推床的走去车边,看里面的空间,是准备收起两个碍事的座椅,好把她们当货物塞进去,避人耳目。


    唐遥找准机会,突然睁开眼,猛地翻身下去,动作却放得极轻,一把扣住云织手腕,想把她抱下来,意外发现云织几乎跟她同步,也利落地起身。


    她用最快速度在唐遥手心划了个数字四。


    唐遥懵了一下,脑筋拼命转,如有神助地明白过来,是秦家四叔,秦震的人!


    她们来的时候就傍晚了,现在看天色大概过了还不到一个小时,远远没到正常治疗结束的时间,秦砚北做了那么严密的防护,也不会想到诊室里还有暗道,他考虑得再缜密,也预料不到会出事。


    唐遥深吸口气。


    这次换她来救织织,她来赎上次的罪。


    唐遥伏低身体,攥着云织,捏她手指暗示让她跟紧,随即抓住宋医生两个人距离最远,都关注着车里的短暂空档,出其不意贴着边向外跑。


    走廊两侧没房间,躲不了,往回跑更不现实,天知道里面还有几个同谋,何况外面天已经黑了,就算后院有几盏路灯,也不那么亮,只够照亮一团一团的小范围,而且目之所及就能看到,通过这片花园就是康复中心的另一扇大门,只要能出去,外面车水马龙店铺林立,自然难抓。


    云织虽然视听有障碍,但高度配合,马上跟着唐遥的节奏,尽一切努力往外跑,夜晚寒凉的风涌进肺里。


    砚北就是担心出门不安全有意外,走之前特意给了她带定位的手机,但现在不在身上了,肯定被故意留在诊室里,唐遥的也不会在,联系不了外界,只能等出去再说。


    事实上两个人再小心也有动静,没跑几步就已经被宋医生发现,唐遥敏捷地拉着云织在花园各种造型的高大绿植间狂奔。


    反正车进不来,谁都只能靠脚来跑,她可从小学起就是短跑冠军,就不信不能帮织织一次。


    听着后面追逐咒骂的声音,宋医生似乎叫来了人,包围圈只会继续增大,唐遥盯着前面的大门,越来越觉得无望,忽然想到办法。


    她边跑边找到一棵树暂时遮掩身体,飞快扯掉云织的长风衣,粗略罩在她自己背上,袖子绑在身前,再把帽子扣上。


    织织太瘦了,只要风衣在她背上被风鼓起来,趁着夜色,就会很像她背着一个人在逃,而且织织这件外套够长,是酒红色,也足够显眼。


    唐遥深吸口气,在云织手心里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接着故意跑到完全没有光的最黑处,把云织推到里面,随后用力按按她,一刻不停地背着那件衣服,飞快往大门冲过去。


    云织没能拽住唐遥的指尖,而手心里那个符号,是以前一起住宿舍的时候开玩笑约定过的,分头行动的意思。


    唐遥相信她,以她目前仅有的视力能出得去。


    她心脏狂跳,要蹦出喉咙,身体本能地要跟上去不让唐遥冒险,但理智告诉她,她现在的情况是个拖累,继续互相保护,只会连累唐遥。


    云织脊背死死靠住墙,捂嘴屏住呼吸,让自己彻底藏进绿植的黑影里,看着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在前面经过,去追那个合二为一的身影。


    在那些轮廓都走光,完全恢复平静后,她重重喘气,极力睁眼看着前方,深一脚浅一脚地抓紧往外跑。


    整个康复中心都是不安全的,她必须出去。


    光线太暗,云织行动艰难,挑最黑的路线,勉力辨认着大门的方向,踉踉跄跄差点摔倒时,腿忽然被一只毛绒绒的身体绊到。


    她吓得浑身发冷,随即意识到好像是只白色猫咪,小猫似乎眷恋她身上长年养猫的气息,流连几步才往前跑,跑出一段后,又继续停下来回身看她。


    云织能认出猫的身形,鬼使神差做出决定,跟上它的方向。


    小猫熟练而灵活走了一个完全没人的小侧门,一路跑进不远处巷子里的一家猫咖馆,云织跌撞追着它,喘息着按到门上,看见里面的光亮一把推开,暖意扑面,里面猫咪一群,客人也好几桌,同时扭头看她。


    云织扑到吧台边,抓住迎上来的老板,拉着对方手臂快速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见对方没反应,她急忙做出打电话的动作,又重新写了一遍,眼睛胭红。


    老板这才懂了,安慰地怕拍她,把她领到里面坐下,围了条毯子,接着给这个号码拨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老板忙说:“有个巨漂亮的大美人在我这儿,是你家里人吗,应该是生病了,麻烦过来接她,地址是——”


    听筒里咆哮着打断:“什么大美人?就她?还生病?你瞎吧!不就是吵架嘛,她爱跑哪跑哪,老子才不去!”


    老板尴尬地被对方挂了电话,挠了挠头,又让云织重新写了一遍号码,跟他打过的对照,没错啊。


    他不信邪,再打一遍,这次对方直接破口大骂。


    老板窝着火,也不忍心告诉云织实情,只能安慰她对方就快来了,准备让她先休息,晚点等那边气消了他再打一次-


    秦砚北在车里盯着电脑屏幕,秦震的人已经处理掉了,医生被带到安排好的地方,等织织再好一点,他可以带她走的时候,就能回去面对面问清楚当年的事。


    但说不清原因,他一直不安,心里像被洒满钢针,一刻不停地隐秘扎着。


    楼上的汇报一切正常:“秦总,里面的声音一直稳定持续,没有人进出,而且刚过去一个小时不到,时间还早。”


    秦砚北捏着手机,再次查看云织的定位,显示她在楼上诊室没有动过,他仍然不能平静,忽然推开电脑开门下车,大步上楼,去看她一眼才能安心。


    秦砚北站在诊室门前,刚握住门把,震动突然麻痹手指,一条信息显示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秦震:“砚北,一个医生,有那么重要吗?比起你心爱的姑娘如何?”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发誓本来真的不是想卡在这里,但是太晚了好累实在写不完QAQ


    明天争取早点更,写到想写的地方!


    然后求生欲极强地声明一下,真的不是虐不是虐,就当做是纯纯的助攻!是促使小情侣感情和身体更亲密的铺垫!是恶毒男配死之前的最后挣扎!


    很快织织就会恢复了,然后就会正式相认甜腻腻的,先不要太急噢再稍微等一等!


    不要骂我啊啊啊,我真的会哭的QAQ


    就真的快啦!波折马上过去啦!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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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秦砚北一脚踢开诊室门, 里面已经空空荡荡,云织躺过的诊疗床消失,包和手机扔在墙角,他阴戾双眼环视整个屋子, 最终定格在那一排表面看起来毫无异常的柜子上, 两步过去扯开, 里面一道门赫然在目。


    他厉声叫人封住康复中心前后大门,院里院外待命的车马上出发,分头追赶各个能从这里出去的路线,整个康复中心的后院照得灯火通明, 花园草坪上被混乱踩踏过的痕迹还没消失。


    花园和后门的监控都已经被提前关停,只有两台外面的道路监控镜头拍到了飞快闪过的一辆商务车, 二十分钟不到,通往随良市高速公路入口最偏僻的一条小路上, 秦砚北独自开着车, 不要命地逼停了这辆已经快上高速的商务。


    夜空闷雷滚滚,一点星光也没有, 路灯昏暗不清, 秦砚北下车,沉默走过去, 手里握着车里备的灭火器。


    他面无表情,举起暗红的器械,商务车车窗被他直接击碎,车门砸得凹陷。


    织织听不见这些。


    织织不会看到他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


    她就在里面,等清掉这些障碍, 就能把她抱出来, 藏家里好好护着, 再也不让她这么担惊受怕。


    车里的人吓得魂不附体,已经顾不上做出反应,等门被强行拽开,车里灰头土脸,身上还绑着云织那件红色外套的唐遥终于拼命蹭开了嘴上的胶带,努力抬起身,闷哑地嘶声叫:“织织不在这儿!我在后门那里把人引开了!”


    她大睁着眼说:“对不起我当时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了,你快去——”


    她本想冲上主街,随便抓住路人求助,或者进某个店面报警,谅这些人就不敢硬来了。


    但她在路上求助的几个男生,没有一个肯帮她,甚至看她麻烦缠身,都提前远远避开,只有一个打量了两眼她的脸和身材,犹豫一下还是没伸手,她不得不耽搁了一点时间,没来得及跑到店面里就被怼到小路抓到。


    被发现云织根本不在她身上,宋医生气急败坏,转头就回去,留下人带她走,防止她联系到秦砚北,也顺便把她一并拿去给秦震交差。


    秦砚北血液冰冷,一个字都没说,把唐遥交给后面追过来的自己人,立即开车返回康复中心后门,那些道路监控能捕捉到车影,却根本没照到那个视力不好,靠着边跌跌撞撞艰难走路的纤瘦身影。


    她身上没穿外套,就一条单薄的裙子,失去视听,整个世界只有一片黑蒙蒙的噪音,每天睡觉都要下意识拉着他手,偶尔噩梦惊醒,还会发抖地缩在被子里。


    她孤伶伶能去哪,天这么黑,到处都是她陌生的环境,他竟然把她弄丢,让她一个人陷入危险。


    秦砚北太阳穴里疼得超出负荷,那些因为云织在身边而一直稳定压下去的病,在这时候骤然间天翻地覆地找上来,把他往绝境上赶。


    骨子深处的悲观,自厌,让最无望的念头在他神经上肆虐。


    织织是因为他才担这种危险的。


    如果不是沾上他,她怎么可能受这些罪。


    他本来就没有幸福过,也不配得到爱,强行奢求,只会伤害到最在乎的人。


    是他自私贪婪,把她绑在身边,装作她的爱人,害她落进险境。


    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无论他怎么样都可以,他的得失,死活,根本就不重要,只要织织平安,只要能找到她,保证她的安全,让他付出任何都可以。


    哪怕她永远不会多看他,不给他任何感情,等她恢复,他就从她眼前消失,他也愿意。


    手机通话始终开着,里面的人在飞快核对后门附近的重点位置,排查每个以云织的能力可以方便找到的店面,一个一个报出来,警方也赶到了,帮助寻找,不过人力有限。


    目前已经找完的小巷小路,街角墙边,主路店铺,都没有云织的影子。


    这个晚上风大,里面夹着要落不落的沉闷水汽,路上行人不多,都在匆匆加快脚步,秦砚北忍着决堤的情绪,攥住手机,屏幕上是云织在小院花丛边眯眼含笑的脸。


    秦砚北冷静抓着每一个能看到的人,逼对方去看这张照片,得到的回应都是被吓到的拼命摇头,他一家一家店面进去,遇到老板不满的,就扔钱让他去辨认,强迫人往所有同行的群里发。


    他眼睛红得瘆人,钱又砸得实在太重,没人敢,也没人舍得不配合。


    冷汗一层一层地从他脊背渗出,润湿衬衫,再被湿凉的夜风吹透。


    理智像一根越拉越细的线,勉力绑着他,让他不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织织……


    他不敢了,不敢奢求了。


    只要她平安无事,以后好好康复,不受任何苦,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包括他一直异想天开奢望着的,她的感情。


    直到排查地点的人再次报来新的一条路线,是之前忽略掉的小路,依次念着里面店铺名,点到了一家名字普普通通的猫咖。


    猫咖。


    秦砚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突然收紧。


    而刚被恐吓完的咖啡店店主也激动举起手机:“对面那条小路猫咖店的客人在这个群里,说好像看见照片里的姑娘了,她就在——”-


    云织裹着毯子坐在猫咖里,脚边一群黏人的猫猫来疯狂磨蹭示好,老板殷勤地不停给她倒热饮,她心急如焚,不知道砚北那边遇到什么情况,唐遥安全不安全。


    请老板给秦砚北打完电话后,她紧接着就拜托他帮忙报警,在他手臂上反复写了110的数字,即使因为听不见导致说话语调奇怪,她也坚持说了报警两个字,相信对方能明白她的意思。


    老板拍拍她都答应了,她告诉自己稳住,不能再擅动,最不添乱的做法就是好好待在一个地方等着。


    砚北可能工作回了怀城,就算立即赶回来,也需要时间,只是警方一直没到有些反常,让她很不安。


    老板给她写字:“我已经听见警车的声音在附近了。”


    他确实答应了云织,但实际上并没有真的报警。


    看女孩子的模样和那通电话的反馈,显而易见是情侣吵架,只是女孩子身体脆弱,容易敏感,才看起来好像很严重,实际应该没什么大事,这要是真报了警,店面多少也会受影响,今晚的生意可就全砸了,那损失的都是真金白银。


    女孩子在这儿安全,又不会受伤,而且警车确实就在附近,治安方面肯定没问题,何必多此一举呢,等着家属来找就行了。


    他这样已经算是很尽责了。


    这时候老板电话一响,他没细看就急忙接起来,以为是大美人男朋友良心发现了,却意外听到邻居店长的声音:“哎,你看见没,好几个群里都在找人,我等会儿把照片给你转过去,你看看见过没,外面还有一群人也在找,不像是同一拨,鬼鬼祟祟的,你注意点啊。”


    老板直觉找人跟云织有关,等不及收到照片,就过去给云织写字提醒她,云织紧张地马上站起来,猜测可能是宋医生的人发现唐遥,返回来找她了。


    她刚要让老板把她带到里面躲起来,猫咖店的店门就被推开,一行人急匆匆进来。


    宋医生站在最前面,一见云织,就着急地摇头叹气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跟男朋友吵架,就连妈妈都躲?这都几点了,快跟我回家!”


    她随即给老板点点头道谢:“谢谢你收留她,给你添麻烦了。”


    宋医生长得慈眉善目,语气温柔,云织又是个视听有障碍的病人,老板没多想,当场信了,心也放下来,松了口气,当场就要把云织推到宋医生面前。


    云织能看见宋医生的身形,剧烈挣扎,甩开老板的手。


    宋医生皱眉斥责:“你这孩子就不能让人省点心!非要把妈妈气死!”


    随即她上手就来拉,示意后面跟来的那些“亲戚”赶紧过来帮忙,甚至还让老板也推一把。


    警车就在不远,再不抓紧就晚了,到现在她还没敢告诉秦震,云织在手指缝里竟然跑了。


    没法跟秦震交差不说,她们都得跟着遭殃,起初秦震是承诺秦砚北会倒台,后续绝对无人追究,她们才冒险答应,但这种事以前做得少,弄的精油药效不够重,否则早把人带走了!


    她跟秦震虽然有过一段旧情,但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他那人本来就心狠,真要是在她手里办砸这件事,秦震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宋医生还没有真正碰到云织的手,背后已经关上的门就“哐”的一声被撞开,门板狠狠拍在墙上,震耳欲聋,门口悬着的一盏小吊灯被拍碎,光线一暗,黑蒙蒙笼着那道高大阴沉的身影。


    云织一把挥开宋医生伸过来的手臂,定定看着眼前模糊的轮廓。


    秦砚北眼里没有任何人,蹙眉直勾勾盯着云织,边走边扯下身上散乱的风衣,兜头裹住她,暴戾踢开旁边的人。


    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把云织从地上托起来,相接触的时候,粗鲁的力量强忍着放轻,小心翼翼搂住她。


    从意外发生到现在,云织从来没想过要哭,心境也始终撑得很平稳,但他赶来的一刻,她眼泪像早就等在那了,忽然涌出眼眶,咬紧唇,大颗地沿着下巴往他衣服上掉。


    不是委屈,也没脆弱到不堪一击。


    只是重新见到他,才知道自己心里其实是怕的,害怕躲不过,真的出事,以后再也见不着他。


    更怕他找不到,人会崩溃。


    这段时间她跟他朝夕在一起,把记忆深处的十一和真实的秦砚北融合,她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


    想着她之前跟秦砚北说过的那些狠心话,当初的逃离,不敢承认自己动心,都不知道等恢复之后该怎么正式面对他,跟他解释这些感情的变化。


    但这一瞬他出现,她的心也在轰然往下塌。


    其实都不重要啊。


    是他就够了。


    他不在,她就算瞎了聋了也能撑得住,但他来了,她只想抱紧他。


    她是从什么时候起,不由自主地依恋他需要他,不止是十一的身份确定,在以前,很早以前,她就已经这么在乎他了。


    她喜欢的就是秦砚北本人。


    云织闭上眼,手指在秦砚北背上颤抖写字,问他唐遥怎么样,他还算镇定地抚了抚她,没写字,在她脸颊边笃定点头,她知道这代表唐遥安全了,这才放心地卸了力气。


    情绪波动太大,云织耳朵里的噪音犹如拧动了音量旋钮,一阵一阵加大,在她受不了的一个临界后,又忽然安静了下去,渐渐能听见一点正常的声音。


    云织喜极而泣,知道这是要恢复的征兆了。


    她被秦砚北用风衣护着头,压在颈边,她看不到店里的情景,好像有尖叫吵闹声,还有更多人陆续涌进来,但秦砚北没有久留,很快就抱着她离开猫咖,回到车里。


    云织一路都被固定在秦砚北腿上,他始终也没有说什么,看不出太过激的反应,只是不断的,着魔一样安抚着她,偶尔极低地喃喃两句什么,她听不清。


    下车前她拨开风衣抬头,摸了摸他的脸,只碰到紧紧绷住的锋利下颌,和一点残存的潮湿,已经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但他状态还算平稳,应该没什么问题。


    云织略略安心,跟他十指紧扣,轻轻加着力气,用行动告诉他她真的没事,没受伤,更没被秦震得逞。


    回到家是深夜了,秦砚北给云织脱了外衣,包着薄被把她放在沙发上,端了热水来给她暖脚。


    云织缩了一下,赶紧抬起来,想自己洗,他沉默地按下,修长双手有些强势地裹住她的脚,一起浸在热水里。


    她忍不住耳朵发红,脚尖轻轻勾着,被他一碰就麻痒得心跳加重,下意识蹭了一下他的手指。


    云织默默承认。


    原来她这么喜欢亲密。


    愿意和他皮肤相贴。


    水声模糊地哗啦响着,云织的脸也在升温,她想今天晚上,秦砚北一定会更迫切地抱她睡,她经过这么一遭,也很想和他贴得更紧一点,但实际他却没有。


    秦砚北给云织擦干净,又接水给她洗了脸,低头想亲亲她的唇,相隔一线的时候却停住,他摸摸她头发,哄她先睡。


    云织不懂,为什么他明明很平静很正常,做法却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没有勉强他,隐隐能感觉到他压抑的呼吸,昭示着他有异样。


    云织合上眼睛假装睡着骗他,如果平常,她应该是骗不过的,但今天晚上,他好像轻易就信了。


    秦砚北俯下身,如履薄冰似的吻过她眼睛鼻子嘴角,只是没碰嘴唇,慢慢从床边站起,走到浴室带上门。


    她没听见他开灯,悄悄睁开眼,玻璃门那个方向确实一团漆黑。


    云织呼吸开始不稳,意识到秦砚北肯定不对劲,她等了会儿,没见他回来,就轻手蹑脚起床,怕拖鞋有声音,赤着脚走到浴室门边。


    她听力只是恢复部分,隔着一道门,就已经能听到他闷重的沉沉喘息。


    秦砚北在云织面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平稳地找到她,带她回家,哄她睡,直到把自己关进这扇门里,他才背靠着冰冷的墙滑下去,坐在地面上,手抵着心脏跳动的位置往里压。


    过重的刺激摧毁着他的精神防线,他已经不知道是怎么在织织面前撑过来的,像个没有病的正常人那样,心平气和地安慰她。


    开了灯,他是她性格稳定的爱人。


    关了灯,他就是病发扭曲,因为差点失去她,在黑暗里蜷缩忍耐,面目全非的病人。


    心脏疼得呼吸困难,全身的神经也在疼,手指的僵冷好像还没有恢复过来,以为是心理和精神上的痛苦,到现在都变成了实体,真真切切落在身体上。


    他发誓过,只要找到织织,她平安,他就什么都不要。


    她回来了,他就必须兑现承诺,否则神明降罪,织织也会受到牵连。


    就再贪心最后几天……


    织织彻底康复,离开他的日子,已经快到了,是吧。


    秦砚北陷在一片漆黑里,被拖拽着往悬崖里滑,头靠着墙,明知于事无补,也只能胡乱去摸藏在角落里的药,关上的门却突然微微颤动,被人从外面推开。


    云织也没有开灯,赤着脚慢慢摸索着,走到秦砚北身边。


    他整个人像冰水里浸过,稍微触摸,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凉。


    云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鼻酸,她蹲下身,试探用手指描摹着秦砚北的脸,碰到唇边的时候,她停住。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倾身过去,环着他后颈,仰头主动吻上他的嘴唇。


    云织没有经验,学着他对她做的那样,眷恋地辗转厮磨,壮着胆探出一点舌尖,小心翼翼润湿他干涸的唇。


    她心跳剧烈,有大片隐秘的烟花在胸腔里炸开,却被他保持距离似的往后推了推。


    云织愣住,不管他什么反应,再次穿过眼前的这层黑暗,扑上去坚定地亲吻他,跟他双唇紧紧相贴。


    空气里似乎漂浮着无数莹莹火星,在某个亮到极限的瞬间,“砰”的被疯狂点燃,烧出白昼般的汹涌烈火。


    秦砚北推不开,捏着云织的脖颈,骤然把她揽到怀里,转身压在墙上,覆上去吮吻,完全不是她的温存和浅尝辄耻。


    他唇舌几乎要把她侵吞,所有顾虑都在这个夜里被踩碎,他的心,生命,情感,都在为她灼烧,只想在有限的倒计时里,不计后果地索取占有。


    秦砚北抵开她轻轻闭合着的齿关,触到她温软的舌尖,而后燎原的火如同烧毁万物,他温柔扣着她的咽喉,狠重地入侵缠绕,占据她濡湿的口腔。


    云织以为以前那样就是接吻了,到现在头脑空白,仰脸承接着他真正的进攻,唇舌的酥软甜麻像让人窒息的毒,她胸口急促颠簸,身上力气抽空,绵软地抱住他,发出快哭了似的轻微呜咽。


    这点声音没有得到怜悯,反而催生更不可收拾的深入,秦砚北撑着她绷紧的腰吮吻,得到再多也满足不了,还有更不能启齿的贪欲在发疯地肆虐,鼓胀疼痛着。


    云织已经什么都听不到,耳中全被轰鸣心跳声占满,秦砚北的触感和温度,烫人的呼吸她都抗拒不了,忍不住跟他贴得更紧,手扶着他的腰侧去撑住自己。


    但眼前黑暗和花白一起闪着,她被亲到意识朦胧,胡乱朝他摸过去,手经过了那片剑拔弩张的障碍,只是轻碰,她就好像被烧伤,喉间急切地吞咽着,慌张地把手抬起来。


    秦砚北齿间溢出极低的喘声。


    他控制不住,抓紧云织要远离的手,似求似胁迫般重新压了下去,让她把他覆盖住,咬红她湿润的嘴唇。


    “织织,别走……”


    “摸摸我。”


    作者有话说:


    下章恢复,面对面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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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云织在指引下颤巍巍握住, 掌心热得起火,她手指试探收拢的一刻,唇上侵占的力度比之前更甚,唇齿最紧密的缠绵吞咽了彼此的声音。


    她身处的世界都像是悬浮起来, 整个人酸软地飘在半空, 什么都感受不到, 只剩下滚烫融化的唇舌和被她掌控着的烙铁。


    云织紧闭着眼睛,停了很久不知所措,他没有催促,就那么紧紧抱着她, 吻变本加厉,在她耳边沉而涩地呼吸。


    她抵挡不了, 手腕鼓起勇气晃了晃,他似乎早在等着这个瞬间, 已经等到溃不成军, 随即扣住她,一点一点病态地教她, 到底该怎么来折磨他。


    云织的视野里都是混乱光点, 恍惚看见他充血的黑瞳。


    深暗苦痛,又炙灼狂热。


    她棉布家居裙的衣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几枚延伸到胸口以下的纽扣都已经散掉,有一边不堪受力地顺着薄薄肩膀滑了下去,挂在手肘。


    里面是空的。


    她本来就是从正式入睡的状态里临时起来。


    黑暗里,一切感官都在数倍敏感,她微肿的唇舌刚得以呼吸, 更多位置就被攻陷。


    她不由自主战栗着, 手又酥又胀, 只能无措地仰起头,呼吸盘旋在要炸开的胸腔里,被吮着剥夺更多氧气。


    云织没受过这么大的刺激,还是好几重叠在一起,许久后,她被抱起来送回卧室,那个她依恋的怀抱没有再离开,从背后牢牢地拥上来。


    她分不清是困还是失神,在他臂弯里轻轻呼吸,不自觉带着颤音,而后深夜的昏暗里,那个人又把她转过来,面对面失控地搂住,用自己把她从头到脚裹紧,像是害怕她凭空消失。


    彼此都不能平息的剧烈心跳里,云织朦朦胧胧,时隔许久终于又听到了秦砚北沉哑的声音。


    “老婆,帮我,还想要。”-


    云织这次是真的筋疲力竭了,最后本来想趁他开台灯,好好看一看他的脸,问问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病情又发作,结果也没撑住,在他起身整理的时候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她的手都已经摸到他下颌上,没碰两下,又酸软地垂下来,缩进被子里不动了。


    这么一个简单亲昵的动作,却让沉溺在虚幻幸福里的秦砚北如堕冰窖,如同末日宣判。


    她来摸他的脸,很顺利地碰到了,没有太多试探摸索的过程,是不是代表……在有灯光的情况下,她能看到了,大概还看不清楚,但至少轮廓已经能辨认。


    应该……是今天晚上受了刺激才开始恢复的,如果之前她就能看得见,又怎么可能任由他抱回家,亲密拥吻。


    他以为还能拥有她几天,肆无忌惮地索要这些刚尝到滋味的甜蜜,多攒一点幸福的错觉,但他发过的誓这么快就来找他兑现,要把他仅有的都收走了。


    秦砚北低头盖住云织的眼睛,在夜里坐了许久,被她点燃的身体彻底僵冷,快凌晨时他才躺回她身边,珍爱地抱进怀里,吻她睡着以后微微发红的耳廓。


    她是害羞紧张的。


    可不是为他。


    他这个偷她感情的渣滓,就快要等来最后的死期。


    云织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就亮了,比起昨晚那种需要靠光线照明的环境,现在青天白日,她视野又清晰了一些,耳朵里杂音也更少了,看样子用不了几天就能康复。


    如果不是秦砚北,她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的速度好起来。


    她已经等不及想跟他正式地面对面,谈他一直想要的那种正常恋爱。


    云织起床披上衣服,才感觉到手指酸胀,昨晚黑暗里的热烈纠缠突然回到眼前。


    她后知后觉地怔住,脸色爆红,他的温度触感一起卷土重来,她认输地倒回被子里,蒙住头翻滚了几圈,好不容易平息,渐渐意识到有点异样。


    如果是平时,她弄出动静,秦砚北早就赶过来,但直到现在,卧室里外还是安安静静,他好像根本不在家里。


    云织趿拉着毛绒拖鞋慢慢走出房间,客厅里温度适宜,阳光从玻璃天窗洒下来,旁边餐厅里有给她准备好的早餐,茶几上都是她平常会吃的水果,但没人。


    她回过头,才注意到床头桌上他提前放了可以手摸文字的卡片,耐心拼成一句很长的话:“织织乖,我有事出去,门外有人定时进来照顾你,别怕,很安全,不会再有危险了。”


    云织下意识绷着的肩膀松了松,明白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今天他必然要处理,无论是康复中心内部还是源头秦震,他都不会放过,当然没有时间留在家里。


    但她心底还是难言地有一点失落,攥了攥手打起精神。


    砚北估计吓坏了,找了人来保护她,她最该做的就是在家里等,不要让自己再有被利用的机会,等他解决好外面的事,第一时间就会回来。


    很想他。


    昨晚才那么亲密过,到现在最多也就分开几个小时,可仍然会想。


    云织打开客厅大门,迈进外面的木质廊道里,两边笔挺站着的女人立刻迎过来,温柔地碰了碰她,放慢语速,缓声说:“先生有公务出去了,大概晚上回来,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关于安全您尽管放心,除了我们,院外还有几个男人守着,武力值都没得说。”


    听到秦砚北晚上才回,云织点了点头,对她们表示感谢,心里也隐约明白了,他很可能已经发现她开始恢复,不然不会让她们直接说话沟通。


    她不知道的是,门外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秦砚北就坐在后排,透过车窗注视她,手按在膝盖上,骨节泛白。


    织织是真的能看见了,也能听到声音。


    白天,甚至只要开着灯的时候,他都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他也不能走,这栋房子,她所在的位置,一旦离开他视线范围,他就不得喘息。


    电脑上的对讲收音时时开着,里面的男声训练有素:“秦总,康复中心的扫尾都结束了,那姓宋的确实是康复中心正规医生,而且是刚提的副院长,多年以前跟秦震有过露水情,她爸爸去年在澳门欠了巨额赌债,急需钱,就被秦震找上了门。”


    “对不起,是我们查的不够深,昨天云小姐去治疗之前,我们只把她近十年的个人情况调查清楚,没有来得及查更远的,以及她亲属,差点出事。”


    汇报的声音不禁战战兢兢。


    “还有云小姐在医院的主治医生,那位主任,可以确定是被利用的,他是真的了解过康复中心的项目,跟姓宋的也是工作旧识,有过很多次成功合作,他人已经吓呆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秦砚北的目光定格在云织身上,捕捉着她生动的神情和动作,语气却阴冷:“秦震。”


    秦震本身就是苟延残喘,臂膀折尽之后,他始终想尽办法挣扎,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就算在集团里翻出再大的浪,他都无所谓,但借着他在随良陪织织养病的机会,把手伸到织织身上,想拿她做威胁,就别想好死。


    对方一凛,赶紧说:“秦震以为这次万无一失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变化,经过昨天一夜,该收的网都收掉,他已经彻底没有还手能力,按您吩咐的,还没有采取最直接手段,等您回到怀城以后亲自处理。”


    秦砚北挂断电话之前,顿了顿又低声问:“桐县那边怎么样了。”


    “您放心,已经按您描述的,在后山上种了桃树,还有云小姐奶奶家的住址,之前被拆掉的几间旧房子,包括有天窗的那一间,都按照图纸重新建起来,尽可能复原,再有几天就可以完工了。”


    秦砚北没有说话,他视野尽头只剩下一扇关闭的门,云织已经进去,他看不到了。


    他能做的越来越少,想尽量复原桐县的记忆,好像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崩溃的出口,那里是他跟她开始的地方。


    云织回到客厅后,要求跟唐遥通了个电话,但她毕竟听力有限,唐遥着急语速又快,努力了几次也没办法让她听太清,只能糊里糊涂沟通完,云织知道了她生龙活虎,也就完全放下心。


    她尽量让独自在家的生活丰富起来,但她知道自己心不在这儿。


    她在等那个人回来。


    云织等到深夜,熬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不知道几点才感觉到他裹着外面夜里的冷风进来。


    他站在门口没动,就那么直直望着她,她睁不开眼,过了许久,他觉得自己够暖了,才大步过来,没开灯,俯身抱住她,迫切急躁地吻她嘴唇。


    他渴求,又害怕吵她休息,一下克制不住的深吻,又一下极力忍耐的轻轻啄,抱着她如珍似宝,怕丢了似的,用手臂箍住。


    云织困得迷蒙,转身趴进他怀里,环着他腰,仰着脸让他为所欲为。


    他呼吸加重,她被勒得喘不过气,又隐隐觉得安全,想跟他说说话,但实在太晚,她挑不开眼帘,也下意识担心自己听力没完全恢复,声调不准,会不好听。


    她很小声闷闷地说:“好晚……”


    他抱得更紧,没有说话,到后来实在忍不住,才在她耳边反复叫着织织,声音低哑。


    云织以为这一天是特例,有什么话等明天说也不迟,但没想到秦砚北后面几乎天天这么早出晚归。


    她还没醒,他就已经走了,等晚上她实在撑不下去睡下,他才会回来,而且很少说话,从不开灯,只是像来不及似的,争分夺秒和她亲密。


    有两次她打定主意坚持到他回来,结果他居然就彻夜未归,等到凌晨天快亮,她实在挺不下去睡着,他才出现,小心翼翼抱她。


    云织心里明白肯定是出问题了,有一个很模糊的猜测,又觉得不太可能,她暂时按捺住,忍着没有非要找他。


    一周后,她基本上已经恢复,视力至少有以前的□□成,不影响视物,听力差不多是正常水平,其他负面反应也大多都消失。


    她可以正常沟通了,才下定决心,在秦砚北又不在家的下午,突然蒙着眼睛倒在沙发上,带着哭腔大声喊疼。


    是门外两个负责照顾她的姐姐先跑进来的,但随后不超过三分钟,秦砚北就仓惶赶到,抱起她直接往外冲。


    三分钟,他根本就是在家附近!他一直在守着她不敢走,却连门都不进!


    云织被放进车里,刚想把手拿下来,就被他不由分说搂过去,他在她眼前戴了一个舒缓清凉的眼罩,双手一直撑在她太阳穴上揉按着,声音低到变调:“织织,怎么样,好一点吗,还有哪疼。”


    这也太奇怪了。


    好像从那天晚上的身体亲密开始,他一直在回避她。


    云织本来想当场告诉他眼睛疼是假装的,突然又把话咽了回去,还不如等到医院,让医生亲口跟他说,她已经康复了,看他到时候面对面还要怎么躲。


    云织顺从戴着眼罩,他也始终没给她摘,牢牢拥着她身体,下车进医院电梯去楼上。


    她听得出来,电梯里只有她跟他两个人,她一连好多天没有认真地跟他亲近过,不由自主往他怀里又靠了靠。


    秦砚北手臂收紧,云织刚想跟他说话,原本平稳运行的电梯猝然间停顿,眼罩四周漏进来的光随即跟着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


    几乎就在下一瞬,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电梯就发出异响,重重下落。


    云织连动一下的余地都没有,但在事故发生的同时,她就已经被秦砚北本能一般死死抱到胸前,骤然到来的下坠力让他闷哼了一声,双臂却铜墙铁壁一样把她护得更严,因为摇晃,他脊背撞在电梯壁上,发出沉闷声音。


    云织咬住唇没有发出惊叫,她一把扯掉眼罩,电梯厢里黑蒙蒙一片,只有他的眼睛灼然凌厉,他拼命护着她,在下落过程里用身体给她做垫,摇晃中靠到按键旁边重重敲下所有按钮。


    电梯在下一层猝停,反坐力巨大,秦砚北扣着云织的后颈稳住她身体,一次次不厌其烦地说着别怕。


    别怕,我在,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让你有危险了。


    云织想保护他,被搂得太用力,抬一下手都做不到,她急迫地仰头看他的脸,颤声说:“你护好自己,别受伤!”


    话音落下,电梯再次漆黑地下落,她被固定在秦砚北坚不可摧的怀里,眼泪莫名夺眶,难以言喻的火烧着肺腑。


    直到电梯在二层和三层中间停下,三层的电梯门被接到警报快速赶来的救援人员扒开,大声喊:“还好吗?!电梯已经固定住了!不会再掉了!暂时还不能正常回原位,我这就拉你们上来!注意安全!”


    上面门口透进来的光不够强,照不到电梯厢深处,而且从门打开起,秦砚北就隐匿在了阴影里,看不到表情。


    云织知道他肯定是哪里受伤了,拽着他往救援队放下来的软梯走,要先扶他上去,他却没动,把她转了个身,让她背对自己,低低说:“织织听话,一个一个上,你先走。”


    云织挣不过他的力气,被强行推上电梯边缘,他用双手把她托起举高。


    她说不清为什么会泪流不止,即将抓住救援队的时候,心急地扭头去看他,他却已经退到光照不到的黑暗里,跟她说:“听话,让人先带你去看眼睛,我马上去找你,别耽误。”


    云织抗拒:“不差这点时间,等你上来一起去!你陪我去!”


    说话间她就被拉出电梯,负责照顾和保护她的两个女人和几个高壮男人都急切守在那。


    女人过来接她,她坚持不动,就守在电梯出口,盯着里面黑洞洞的阴影。


    她看不见秦砚北,秦砚北却能巨细无遗地把她看清楚。


    两个人隔着光影的交界对视,一个离开深渊,身在光明,一个仿佛永堕黑暗。


    秦砚北突然问:“织织,你已经恢复了,是吗。”


    云织哽着说:“是!所以你快点上来!”


    秦砚北却在阴影里压着嗓音,肃声说:“恢复也要看眼睛,再不去,我就不上来了,电梯不算安全,随时会有危险,织织,还不听我的吗?”


    他又放低:“快去看,身体重要,看完在病房等我,我很快就来。”


    云织的猜测已经呼之欲出,明白他是认真的。


    她扭头看了看周围糟乱的环境和人,不适合说得太多,她怕秦砚北再出危险,忍着汹涌的情绪哑声说:“我现在就去病房等你!”


    她转过身,隐隐听到一句极轻的喊声。


    他叫了她名字,含着隐藏极深的无望。


    云织根本没去看什么眼睛,直接走进病房,那些随身保护她的人都守在门口。


    秦砚北怕她身体随时有风险,换房间住不习惯,她上次的病房就一直保留着给她备用。


    她想着那个之前以为是自己多虑的猜测,手紧紧攥起。


    秦砚北刚踏出电梯,箱体就再次下沉,吓得救援人员一头汗,万幸把人安全带上来了,他按经验提醒:“先生,看你把女朋友护那么紧,膝盖脚腕后背应该都受伤了,快去找医生看看吧。”


    秦砚北沉默着,注视云织离开的方向,没有去病房,更没有去看什么伤势。


    他有些艰难地往前走着,经过云织病房前的走廊转角,没停,推开很少有人会用的昏暗步梯间,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找她,又继续往下走了一层,才背靠在墙上,不出声地抽出两支烟。


    他从来不往唇边放,织织不会喜欢他抽烟。


    他本身也没有任何能让她喜欢的地方。


    秦砚北垂眼把烟点燃,就那么捏着,直到火光烫到手指,他也像没有感觉,盯着那团小小的,点亮周围昏沉的光点。


    就是今天了。


    织织已经恢复,她能看能听,他偷来的幸福,都要被全数收回,秦砚北这个渣滓,会让她深恶痛绝。


    他应该兑现承诺,从她身边离开。


    秦砚北缓缓从外衣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折叠的信封,因为贴身放了太长时间,已经沾满体温,里面是他提前写好的,给她的坦诚和道歉。


    他活该下地狱,但他没有资格不声不响地消失。


    是他的爱欲有罪,织织无罪。


    她受了那么多苦,凭什么要在刚恢复的时候,再糊里糊涂找不到爱人。


    把信交给她,他解决掉其他对她有隐患的麻烦,给她准备足够这一生顺遂自由的钱和资源,就回桐县去。


    织织的奶奶已经过世了,桐县之于她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她不会再轻易踏足,他就守在复原出来的那间房子里,在她从前蜷缩过的小床上,看看这个世界真正黑下来是什么样子。


    下一层的声控灯突然“啪”的一亮,有几个人在结伴往上走步梯,边爬边议论着刚才电梯事故多危险,幸亏没坐。


    秦砚北想走,伤到的膝盖和脚腕一时却动不了。


    几个人脚程快,很快露出头,被墙边阴沉站立的高大男人吓了一跳,纷纷回避,但其中一个年轻男生突然顿住,仔细看了看他,惊诧地小声问:“您是……云织云小姐的家属吗?”


    秦砚北抬头,眼底一片血丝。


    男生窒息,咽了咽还是坚持说下去:“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康复中心后门外那家猫咖店的老板。”


    他极度抱歉地朝秦砚北弯了弯腰,窘迫说:“我还欠一句道歉没机会跟云小姐说,对不起啊,那天我太自以为是了,差点就害了她,而且还打错电话,她写在我手臂上,是我感觉得不够清楚,要是一开始我能跟她多确认几遍,没弄错号码,估计您早就能去接她了,也不会耽误那么长时间。”


    秦砚北拧紧眉,喉咙里挤压出不流畅的声音:“号码?她给你号码了?”


    她给的,必然是十一的号码。


    他不想知道,不想看见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信息,但又自虐一般,要了解对方的所有,一直以来他什么都查不到,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出现的线索。


    男生点头:“她第一时间给我的,之后才让我报警,所以您肯定最重要,号码很好记,数字我到现在还记得。”


    像是要跟秦砚北确认一般,他非常顺口地背出那串数字,结果发现他每说一个,面前这个冷峻阴森的男人神色就更失态一分。


    等到背完,秦砚北手中的烟已经捏成碎末,在指缝间掉下。


    秦砚北记不清那几个人是什么时候走的,灯光重新暗下去,空旷步梯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心脏在完全失控地疯狂搏动,重重撞击肋骨,把废墟一簇一簇点燃,烧成火海。


    秦砚北俯下身,手在机械地拾着地面上的灰烬,关节狰狞。


    那串数字。


    是他的电话号码,只有其中一位1,被对方错认成了7,其他的分毫不差。


    没有这么巧合的事,那根本就不是十一的手机。


    是秦砚北的。


    云织那天晚上,第一时间找的人是秦砚北!


    秦砚北手腕不稳,乱涌的血液像突然之间凝固住。


    他盯着虚空,不对……


    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


    是秦砚北的。


    也是……十一的。


    刚才在电梯里,他声音就算压得再低,在已经恢复的云织耳中,都不可能完全听不出来,她却没有反感,他的脸,身形,她以前不是没有摸过,他真能隐藏得那么好,让她这么长时间都毫无疑惑吗?!


    他的个人特征,习惯,即使拼命抹除,也不可能去精确模仿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到底是什么程度的相像,才能让她百分之百确信,在她身边,被她依赖和亲昵的人就是十一!


    秦砚北攥着手里的信,纸张被渐渐浸湿。


    如果不是替代品呢?


    如果那个人就是他?!


    有没有……


    呼吸剐着肺腑。


    有没有……这种可能。


    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境里猝然出现一颗星,极小,极微弱,幻觉一样,但已经割破了死寂,足以让一个濒死的病人从淹没的泥泞里站起来,踩着刀刃往前再迈出一步。


    哪怕要面对的是她的恨意。


    秦砚北略微踉跄,抓住楼梯扶手,忽略掉伤,尽力迈上台阶,胀疼顺着脚腕和膝盖大肆掀起。


    楼上一层的步梯间门在这时候被匆匆拉开,最熟悉的脚步声冲出来,有些踟蹰,着急判断着该上还是该下。


    声控灯灭了,秦砚北紧攥着金属扶手。


    云织在病房里等得焦心,她给自己预设了十分钟,秦砚北没来,十五分钟,还是没来,本来是想给他空间,但这明显超出限度了,她起身就要去找,被门口两个女人劝下来,不放心她出去。


    “先生让您在病房,安全第一,等他——”


    云织听了很多次她们叫“先生”,今天突然觉得有哪里违和,她抿了抿唇,故意说:“我不找先生,我去找秦总,秦砚北。”


    两个女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云织心跳在加快,她们甚至不知道先生姓什么,秦砚北是存心瞒着身份,或许是出于别的顾虑,但眼前更有可能的是……秦砚北怕她们对她说出“秦”这个字吗?


    云织说:“让我出去,他有意见我会负责。”


    她挤出门,另外几个责保护安全的男人还在外面,见状也没敢拦着。


    云织不需要找人去问,也说不清哪来的固执,不想给他打电话,她知道秦砚北一定就在附近,这一层没有,她就去上下的楼层再找。


    他不可能离她太远。


    秦砚北其实不喜光,她不在的很多时候,他都不开灯,一个人待在昏暗里头,云织没有进其他电梯,直接就拉开步梯间的门。


    里面空空荡荡,声控灯没亮,乌沉沉的。


    云织感觉到一丝很淡的烟味,她眼眶热着,心里一瞬间有了奔头,转身就往楼下跑,刚一绕过楼梯的转角,就在阴影里抓到那道轮廓。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他了。


    上一次面对面相见,竟然还是在体育馆的分别,她答应给他做饼干,到现在都兑现不了。


    走廊里没有太多光,秦砚北的大半身体都像成了影子,他又本身气势凌人,再低微收敛,骨子里也透着磨灭不掉的侵略感,即使还相隔着十几级台阶,就这样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地彼此看着,也已经空气湿凝,风雨欲来。


    云织脉搏咚咚跳着,栏杆抓到发热,下意识屏息。


    急切想要上楼的动作,让秦砚北膝盖和脚腕瞬时的疼超出了界限,右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略微一晃,勉强站着,脸色苍白,目不转睛盯着云织。


    他太长时间没有明目张胆地跟她对视过。


    秦砚北试图走向云织,但现在站着已经是强行,他额角沁出冷汗,右腿开始失去控制,在原地抬不起来。


    他咬牙迈上一节,声音大了,声控灯“啪”的亮起,苍白脸色无所遁形。


    云织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跑向秦砚北,她看出他腿上有问题,迫切地要去扶他。


    秦砚北这个时候忍到限度,云织冲下楼梯扑过来抓住他手腕的一刻,他反手扣紧她,但膝盖已经不能维持了。


    秦砚北一手攥着栏杆,身体也开始不稳,他近距离盯着云织的脸,才知道到了这一刻,他是谁,想得到什么,都根本没有她曾经受到过的伤害重要。


    男人后退一步,包裹着西装裤的右腿脱力弯折,没有过于抵抗,慢慢对她单膝扣下,抵在坚硬的地面上。


    云织随着他的动作俯身,以为他是疼得不行,要把他撑起来,轻声哽咽着说:“砚北,你慢慢的,别太用力,撑着我起来,先去找医生看看。”


    砚北。


    她亲眼看到他了,没有排斥,还叫他砚北。


    不是当初分开前,划清界限的秦先生。


    秦砚北就这样单膝跪着,身体仍旧挺拔,抬起头,灼红的眼睛注视云织。


    并不是埋入尘土的卑微,也没有显得低矮,脆弱都掩饰着,他就只剩坦然坚定,甚至有些逼人的目光紧箍住她。


    信在手里皱成一团,他感激,即使“十一”完全是他的臆想,至少让他站了起来,还有机会当面跟她道歉,再多看她几眼。


    “织织……”


    “以前我妄想症发作,把你单纯的报恩当成是喜欢,误解你的身份,瞒着你腿伤,还卑劣的……贪图你对我亲近。”


    “发现你对我没有感情,我自私地关过你,限制你的自由,强行把你锁在我身边,那时候根本不了解你以前受过多少苦,最怕这样的对待。”


    “我还骗你,为了能把你留下来,冒认你救命恩人的身份,趁你病着,假装是你爱的人,跟你拥抱,接吻,做一切……我求不来的亲密。”


    “不管我到底是谁,这些事,我都必须和你坦诚,道歉。”


    “病不是借口,我伤害你就是事实,我这个人,不择手段,贪婪偏激,不值得你原谅。”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拉近,秦砚北抓着云织,在她眼里清晰看见自己的影子。


    云织感觉着他手指冰块似的冷,震惊地放软双腿,轻轻跌下去,再多话都堵在嗓子里,用最直接的方式,俯身抱住他。


    声控灯再次暗了,但夕阳已渐浓郁,从上层的窗口漫进来少许,越过楼梯,拂到秦砚北的肩,他单膝跪在半明半暗的交界上。


    以为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触碰的人。


    躲躲藏藏,不敢在有光的地方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现在环着他的脖颈,在拥抱他。


    他甚至不敢去回应。


    秦砚北缓慢地摊开手,里面的信早已经揉皱,外皮上手写的字模糊不清。


    “对不起,我让你有这么糟心的经历,我想在你恢复好之后就消失,我已经在桐县种了桃树,盖了一间有天窗的房子……”


    秦砚北忽然说不下去,再次发出声音的时候,掺杂着难以抑制的颤,漆黑眼睫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渐渐洇湿。


    “酒吧那个晚上不是我跟你的初识,从很早以前,我还不知道怎么爱人的时候,我就在爱你。”


    “我以前害怕被抛下,就只能不承认心意,想等着你先对我表白。”


    “后来我明白,没有那一天,现在我对你坏事做尽,还在痴心妄想,贪图你的心软。”


    “织织,我知道我没资格,最后在你面前,就只是想问一句,我自私恶劣,偏激病态,但或许,还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你能不能……”


    “让我留下来。”


    云织喉咙哽着,手指几乎要把他衣服攥破。


    她甚至有些生气,含泪怒视他:“留下来干什么!”


    秦砚北盯着她,冰凉指腹抹过她润湿的眼角,声音低到近于哀求:“让我弥补,等你不那么厌恶的时候,能不能,试着给我一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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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云织再次把他抱紧, 抱到手臂开始发酸,也压不下心里的难受。


    秦砚北那么骄傲的人,秦氏里外多少人怕他城府深阴狠,冷心冷肺没有人情, 他也一直身居高位, 习惯俯视, 没有谁能让他动容。


    他不信神佛,没跪过。


    秦家的祠堂,上次她跟他一起回去家宴的时候,她也听人说过, 太子爷无论腿好不好,都从来不跪, 就那么淡漠地冷眼旁观。


    天地神佛,整个秦家先辈后辈都没在他眼里, 今天这个楼梯间里, 他却折下膝盖跪地。


    他就算腿疼,也有很多选择, 这样的姿态来道歉, 求她原谅和接纳,云织是没想过的。


    不止是现在, 从去出租房找她开始,他就已经放下了骄傲,那些傲气嘴硬是他的屏障,他流着血一点点撕掉,露出最脆弱的内里给她看。


    云织额头抵在秦砚北肩上, 不想在这个时候哭, 然而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涌, 她极力往下吞咽,想把他拉起来,但他力气太大,她束手无策。


    她索性放弃挣扎,干脆陪他,手指抓住秦砚北的衣襟,紧盯他问:“所以,你一直认为,我没有视听能力的这段时间,是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了吗?”


    秦砚北的视线凝在她脸上,喉结缓慢往下压:“在那个教室里,是你离开之后我们的重逢,你走之前,我知道你每天都想着怎么才能摆脱我,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主动抱我,叫我十一。”


    他即使有了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也极力为自己找着佐证,可现在他面对云织,说出“十一”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心里绞痛。


    云织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她竟然喊出声了,而且还音调准确,被他亲耳听见,他当时会是什么心情。


    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她的各种亲密,他都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不堪的偷窃者,或者替代品,所以才会在她开始恢复之后,只能白天隐藏自己,深夜等她睡着才敢回来汲取短暂的温暖。


    云织脑中一乱,不忍心细想他每天受的折磨,她刚恢复正常说话,本来就不是很稳,这会儿急得语调发抖:“十一……十一是我自己取的名字,不是江时一,更不是真名!”


    秦砚北等不到她说完,俯下身跟她靠近,手在身侧攥成拳,他逃避不了,必须面对那个真相。


    “那能不能告诉我,真名是什么?这个你差别对待的人,是谁?”


    “是你啊……”云织手背挡着唇,止不住哽咽,忍着泪迎上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重复,“是你,是秦砚北!”


    悬着巨石的那根头发丝在她的回答里铮然断掉,全世界被铺天盖地的席卷,山呼海啸,只剩轰鸣。


    云织意识到,此时此刻才是她跟十一,跟秦砚北真正的重逢,之前那么多年的时光,报恩和同居,包括这段时间的亲密,她跟他始终都在彼此错位。


    两个人的命运明明早就紧绑在一起,却在风里飘散流离,好不容易她走到他的身边,又站在不同的轨迹里,是他……


    是他锲而不舍扑向她,受尽了伤也紧紧抓着不放手,她才会拥有这样的时刻,能把自己胀满的心剥开给他看。


    云织望着他,含泪弯唇,眼睫被夕阳映出浓墨重彩:“当年你站在天窗上低头看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很傻?大概瘦的厉害,像只饿了很久的小狗吗?”


    秦砚北凝固住,眼里掀起狂澜。


    云织从来不会歇斯底里的哭,水迹滑下来总是温柔安静的,她直视他说:“我那时候快死了,奶奶都已经没办法,是你每一天坚持来打开天窗,告诉我我还活着。”


    “第一次你给我扔了十一颗后山上的小桃子,之后你没有一天缺席,次次给我的都是十一,我从害怕,躲藏,到开始有了不能启齿的期待,等着你出现。”


    “我违背本能,强迫自己吃东西,希望能早点看见,能听到你声音,不要只是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我反复想着你被扭曲过的话,拼命去记那些不懂得意思的音节,害怕以后找不到你。”


    “我想看看你,想问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无家可归,好像……卡在这个世界的夹缝里面,没有一个能藏身的地方。”


    “我盼着有一天你能从那个天窗上跳下来,说不定近一点我就能看清了,就不用每一次做梦,我都在后面拼命地追你背影。”


    她下巴被浸湿。


    “我就快恢复了,真的,只要你再等几天,我就能用正常人的样子站在你面前,可是没有了……再也没有人掀过我的窗户。”


    “你像我想象出来的幻觉,是后来奶奶告诉我,天窗外有一个石板压着铁盒子,里面装着几千块钱,整的一半,零的一半,硬币都舍不得自己留下,是某个人辛辛苦苦攒的,都想给我。”


    “我知道,不是幻觉,你一定存在过,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只能喊你十一,从十几岁什么都不懂,到现在我长大成年,十一在我这里从来没有被淡忘过。”


    “你在教室里跟我说话,时隔这么多年,我还是记得你的语气音节,十一……”


    “我很想你,超过你想象的想。”


    “但是对你来说,这段插曲太久了,已经记不清了,是不是?”


    云织胸口和裙摆堆积出大大小小的湿痕,秦砚北定定注视她,胸膛剧烈起伏,上前搂住她。


    “不是插曲,”他说,“是我忘了十一……当初是我给你十一的。”


    当年那个被放逐,被憎恶,被诅咒不得好死,身上一无所有,病入膏肓的少年,所有人都想忘记,连他自己都死死封闭着,不愿意提起,却还有一个人日复一日地记得。


    不是他当年遍体鳞伤,凶恶狼狈的样子。


    是他听说她会画画,带血的手掀起窗口,放下自己所有的钱,想让她不要放弃。


    是他低着头坐在她的屋顶上,在同一轮月亮里互相陪伴,渡过最孤独寒冷的夏天。


    那些痛苦的年月里,他不止是浑身烙满了伤的流浪野狗。


    他还是她的十一。


    云织被拥得太紧,不能动,摸索着握住秦砚北盘着烧伤的手腕:“而且你没有冒充过,十一没有,救命恩人也没有。”


    “那年我在火场里,就是你冲进去救的我,我看不见,但是我有感觉,在教室里你背起我的时候,我就确定了是你,不管谁来顶替,我都不会相信。”


    “至于秦砚北……”


    秦砚北把她压进胸口,火场里他背起的小孩儿轻飘飘,细瘦可怜,他没有时间深究:“现在轮到秦砚北了,对不起,他没有什么能讨你喜欢的地方,长大以后的十一让你失望。”


    云织气急反问:“你以为,我为什么急着从你身边逃跑?”


    他克制着低声说:“因为我强迫你。”


    更因为不喜欢。


    云织挣开他的手臂。


    所以直到现在,他仍然认为,她跟他剖白这些,跟他亲近,是因为十一的关系,并不是他本身。


    她拽住他的领带结,把面前的人拉到近在咫尺,认真回答他:“因为再不走,我就要对不起十一,我怕自己守不住底线。”


    “秦砚北,我对你动心了。”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回了,我对你的在意,早就超过对救命恩人的感情。”


    “你不能这么妄自菲薄,否定我的喜欢。”


    秦砚北眼底血色斑驳,定定盯着她确认:“否定你的什么?”


    云织的视野彻底模糊,轻声说:“喜欢,我喜欢秦砚北。”


    秦砚北抬着她脸,手指一遍一遍抹掉她眼尾的湿,夕阳已经要落下,窗口投进来的光逐渐黯淡,照不清她的表情,但她一双眼睛里纳着星河,倒映出他。


    他只是这样看着,心脏就已经酸到疼。


    云织对他也会有一点点,类似这样的感情吗。


    秦砚北垂眸问:“这次也是妄想吗。”


    是因为他的病吗,他应该又发作了,像她报恩期间的妄想症,她稍微给点亲近,他都异想天开地以为是爱。


    实际是太想要了,渴求得发疯,才会找每一个机会,试图证明自己是被爱的。


    云织靠过去,环住他的腰,耳朵贴在他重重震动的胸前:“没有妄想了,现在我给你的,是你的现实人间。”


    “所以……”她更紧地收拢手臂,让自己能被他怀抱包裹,闭起眼小声问,“秦砚北,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到处都像在坍塌,震耳欲聋的噪音连番巨响,秦砚北还是听见了她的问话。


    他咽喉被扼住,涩得弯下背,抱紧她:“愿意……”


    “我愿意。”


    “我根本……求之不得。”


    “但我还没好好追过你。”


    “我怕很快就醒了,像我这些天晚上做的梦,你说要,转头又反悔。”


    “不然你……”他咳了两声,几乎继续不下去,“你让我追,不要那么快给我希望。”


    云织忽然直起身,擦了擦眼尾就要从地上站起来。


    简单一个动作,让秦砚北刚维持住的冷静瓦解,他脸色苍白,一把攥住她,失控地搂回臂弯里,发狠按住,低头咬她脖颈,吐息沉重。


    云织后悔自己太急,抚着他脊背轻轻说:“我让你追,但是现在要去拿样东西,很重要,你跟我回病房好不好,到病房就给你。”


    说了半天的情,秦砚北才略松开一点,走廊里已经黑了,连远一点的轮廓都分辨不出。


    云织飞快钻出他用身体合围出的范围,把他扶起来,想着来时候不经意看过的标识,出了步梯间应该就是器械室,里面有给病人临时提供的轮椅。


    云织要出去拿,秦砚北不放手,攥着她艰难地跟上,尽量让自己速度不慢,额角渐渐沁出汗来。


    明知道应该让他留在这儿,再不济说点什么威胁,他会听她的,但云织没有,跟他十指扣着,放慢速度,挽着他一起从步梯间出去。


    再度坐上轮椅,伤的还恰巧是右腿,秦砚北多少有些无奈,他欠她的太多了,先从这个还起。


    等回到病房,云织马上跑到病床边,打开一盏小壁灯,灯光昏黄,但够她在床头桌的便利签上迅速写下几个字撕掉,拿回来让秦砚北看。


    上面是女孩子娟秀漂亮的笔体。


    ——“云织男朋友即刻领取卡。”


    云织朝他笑,长发散在肩头,她郑重举着这张纸,一本正经说:“这位先生,你很幸运,虽然目前你还在追我,但是可以额外得到这张优惠卡,只要领取,一键变情侣,然后再慢慢追。”


    “怎么样,”她在昏暗病房里,像这个世上唯一的暖色灯塔,“你动心吗?”


    秦砚北目不转睛看她:“怎么才能领取。”


    云织倾身上前,在他唇上很浅地吻了吻:“盖章生效,你已经是我男朋友了。”


    云织在壁灯照射的范围里,但秦砚北身在阴暗中,他像是长久地被封锁在里面,已经满身青苔,逃离不了。


    她来吻他的时候,那些光就仿佛流淌,被她涂抹在他身上,融掉厚重枷锁。


    秦砚北低声问:“我可以行使男朋友的权力吗。”


    他太近,气息极具侵略性地拂下,云织一怔,耳朵热得发痒,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秦砚北已经向前,伸手触到那些灼烧的光。


    他揽过云织的后颈,轻掐着让她抬起头,不再问她意见,俯下身咸涩地吮咬住她嘴唇。


    不稳的呼吸声里,他在她口中辗转深入。


    “女朋友,你的章太浅了。”


    “换这个。”


    作者有话说:


    太子:老子有主了(▽皿▽) (oí _ ìo)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跟老婆贴贴涩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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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云织扶着秦砚北肩膀, 有点喘不过气,她胸腔热胀发麻的时候,他又突然温柔有度地和缓下来,手指穿进她头发里, 指腹轻轻按着, 在她嘴唇上一点点耐心浅吻。


    这样酥痒感就更重, 沿着血管往心底里蔓延,牵连着无数细枝末节的神经,都在这个不愿意中止的吻里过电似的跳动。


    病房昏暗,云织的脉搏为他清晰地震着, 眼眶止不住发酸。


    就像错位很久的两道铁轨终于在这个傍晚并拢,彼此碾压咬合着发出灵魂开始契合的声音, 很疼,又胀又涩, 可在满腔不能比拟的甜里, 这些都显得不值一提。


    病房门外隐约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以云织没有完全恢复的听力, 大概听出了是有医生过来, 说电梯维修团队的跟她们沟通过,有位先生因为电梯事故受伤了, 请帮忙看看。


    门外守着的那些人没经里面允许,自然把医生拦了下来。


    云织心一跳,赶紧撑着秦砚北抬起身,鼻尖密密麻麻的汗都倏地凉了下来。


    她这是干嘛呢?!秦砚北受伤了,电梯下坠力那么大, 他一直护着她, 现在坐轮椅才能行动, 得疼成什么样,她还只顾着讲感情。


    秦砚北看着云织湿润的唇,被他含咬过,红得过分,她眼里更红,明明白白都是对他的担心。


    像一场随时会醒过来的梦。


    他遵循本能,死死抓着不愿放开,怕自己臆想太重,短暂得到的,转瞬又会破灭。


    云织拗不过他的力气,也不忍心勉强他,于是跨过去,就像两个人亲密无间的这天里那样,端端正正坐在他腿上。


    后面暖色的壁灯照过来,笼着她纤细轮廓,发尾都是淡淡金边:“不管伤是轻是重,都必须要处理,我们等回家再……”


    她顿了顿,小蚊子声说:“再亲。”


    必要时候还要对他加点小手段,于是云织又低下头,长睫掩住眸色,还挂着点悬而未落的水光,可怜巴巴问:“你希望刚一开始谈恋爱就行动不方便吗?那还怎么追我。”


    秦砚北摸摸她头发,强调:“是你自己说的。”


    回家再亲。


    他颊边轮廓收紧,左腿撑起,沉默地从轮椅上往起站,硬生生挨着刺疼立起身体,云织急忙揽着他去病床边,按着他坐下。


    她悄悄看他神色,注意到他下颌线绷着,线条异常锋利,有那么点不好言说的紧张。


    云织低头抿唇笑了一下,没有戳穿。


    傲娇大猫虽然在她面前收敛很多了,但还是要面子的,作为刚刚走马上任的男朋友,接受不了自己被女朋友质疑。


    疼也得站起来。


    他怕被嫌弃。


    医生进来以后,给秦砚北检查了几处受伤的位置,除了膝盖脚腕,他后背也有撞伤。


    但秦砚北显然没心情在病房里脱衣服,他不言语,在外人面前眉眼冷燥,一抬睫都是不耐,医生也不太敢擅动。


    云织看出医生有了退意,指不定转身就想离开是非之地,她咬了咬唇,说了句“不好意思,您稍等”,就上前探过身,手指放在秦砚北衬衫领口的衣扣上,轻声商量:“伤还是要看看,我给你脱……行吗。”


    秦砚北唇角微微敛着,配合地抬了抬头,半垂着眼注视她,喉结不自觉地轻轻上下滑动,颈上流畅的肌理被牵扯着,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绷紧收缩。


    云织不知怎么鼻息有点热,忍住,最快速度把他一排纽扣都解开,往两边肩膀刷的一扯,浅白紧实,恰到好处的肌肉轮廓尽收眼底,她捂了捂额头,第一时间探到他身后,把后领拉下来,去看他脊背。


    医生对秦砚北的差别对待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也抓紧机会过去检查,秦砚北的肩胛和肋骨都有瘀伤,好在表皮没破,骨头也没伤到,按时用药,休养就好了。


    膝盖和脚腕的情况稍重一点,但也是以药油和休息为主,过两天就能好,不用做什么额外治疗。


    这边医生诊断完,那边就有人把药送上来,医生是很想现在就用药,问题是床边这位衣衫半解的先生实在让人打怵,是大帅逼没错,结果多看一眼都感觉要折寿。


    云织把药接过来,细心跟医生问了涂药的顺序和手法,点点头请他不用管了。


    她在秦砚北凛然的视线里送医生出去,很快就折返回来,但没直接进,而是敲了敲门,探进头来,晃着药瓶笑眯眯问:“秦先生,我可以帮你吗?”


    当初第一晚住在南山院,她捏了个一次性手套去敲书房的门,也是这个场景。


    秦砚北唇边弯了弯,瞳仁里终于有了明显笑意,想起他误以为的那个计生用品,手抵唇低咳了一声,耳廓有点升温,冷峻脸上还看似四平八稳:“……想帮就进来,勉强试试。”


    云织见到熟悉的太子爷,不禁笑开,轻快跑回他身边坐下,药油倒在手心里揉好,贴在他受伤的脚腕上。


    皮肤紧密地接触,被药油轻易烧热,秦砚北目光描摹过她细白的一双手,又凝在她脸颊上,控制着呼吸的频率。


    织织说喜欢他。


    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她答应做她女朋友。


    没有提他手上从未摘过的订婚戒指,以及他在她病中叫过不止一次的老婆。


    十一是他,她那么多偏心和在乎都是对他,已经让他没有真实感了,她还不爱他也好,他一下子得到太多,怕会失去太快。


    她的感情平和温存,跨过时光的方式都是柔软的,想谈的恋爱应该也是正常人的和顺,慢慢一步步亲近,安稳过日子。


    但他已经在误以为被爱的那段时间里走完了所有试探的过程,一层一层堆叠加深,到现在很极端激烈,想没有保留地倾泻给她,又担心她会有负担。


    接受一个像他这样的病人够难了,他不敢把心都扯开给她看。


    有喜欢就够了,她能朝他走过来一步,他心满意足,剩下的不管再远,他来走,让她一点点对他有爱。


    但首先至少,他得了解在织织眼里,他的卖点在哪。


    云织的手越过男人修长有力的小腿,落在他膝盖上,秦砚北指节紧了紧,若无其事问:“除了十一,我还有什么让你喜欢。”


    云织惊讶他会这么问,也有点意识到两个人想法的落差,她担心自己之前的抗拒是不是给傲娇大猫造成了过于严重的打击,忙回答:“应该说,没有什么不喜欢的,包括你的骄傲。”


    骄傲。


    秦砚北唇角绷着。


    果然是这样,如果他急于把一切情绪对她摊开,一个情感需求过于严重的男朋友,不满足于喜欢,刚确定关系就觊觎着想要被爱的对象,让人累,也很容易被厌倦。


    要循序渐进。


    秦砚北记下了,“嗯”了声,顿了顿继续问:“还有吗。”


    云织难过又想笑,他这是在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优点?


    她揉着他膝盖说:“虽然很嘴硬,但实际对我特别好,脸上多冷,心就多软。”


    云织想更轻松一点,唇边带了笑,也不管用词浮夸不浮夸了,尽情夸他:“太子爷大杀四方保护我,身高腿长,长得又帅——”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往秦砚北眼睛上看,中途必然会经过他还没系上扣子的前胸,她也不想,但偏偏视线就像被烧化,莫名粘稠起来,原本想直接掠过的速度明显变慢。


    等对上秦砚北的黑瞳,他已经了然,平静地替她说:“还喜欢这副身体。”


    云织脸色爆红,简直想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这也太丢脸了!


    秦砚北倒是表情镇定。


    他早知道了。


    不管以前织织对他是不是纯报恩,她对他身体有兴趣这件事,多半是有真实度的,不完全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的卖点又多了一个。


    云织下意识想否认给自己挽回一点矜持,转念想想又没说出口。


    本来就喜欢……


    作为职业画手,喜欢漂亮身体有错吗,这不是人类发自灵魂的本能?何况她眼光那么高,从始至终,就单纯惦记过自己男朋友的,也不算太色吧。


    云织低着头没反驳,加速给他揉膝盖,耳朵却烧成番茄色。


    她不太好意思地绕到秦砚北背后,触摸他线条优越的肩胛,他略侧过头,漆黑双眼追着她,好像很漫不经心地说:“织织,这幅身体随你用。”


    云织愣住,差点怀疑自己耳朵还没好,是她想多了?还是他本身就有歧义!


    她保持冷静不要被美色洗脑,有点吐字不清:“什么……意思!”


    秦砚北眼尾微微上扬,相貌是不驯又薄情的冷冽,偏偏眸色很深地凝着她:“你想的每种意思都有,如果接受不了,就当我是在给你报恩。”


    云织惊呆,药油险些洒了:“对我报恩?”


    他沉默半晌,朝她很浅地弯了弯唇:“你愿意喜欢我,对我来说是救命之恩。”-


    一直到离开医院,坐上车回家,云织都还没能从这种“救命之恩”里回神,他那么正经地打直球,不带玩笑的说这些,她真的有点顶不住。


    想想以前那么冷言冷语,对她百般嫌弃的傲娇太子,现在就喜欢盯着她眼睛看,说话也越来越坦诚,反差感简直冲击。


    之前那段她看不见听不见的日子,严格说来也不能算正常恋爱,到现在她才开始体会到这个男人搞起对象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云织用手背贴了贴温度还是偏高的脸,想起以前见过最凶恶不驯的高贵猫咪,最后心情甘愿俯首,冷着脸跳到她怀里大肆占据地盘,虎视眈眈不再允许其他猫靠近的画面。


    不能想,要死了。


    云织为了转移注意力,别刚谈恋爱第一个晚上就稳不住,把自己手机翻了出来胡乱看着,尽量把脸贴到车窗玻璃边,希望能降降温。


    手机早就被秦砚北解除掉之前那些设置了。


    前些天她眼睛还不行,就始终没去看信息,怕一开始接收外界消息就停不下来了,现在角标提示已经99还带加号。


    她顺手戳开,第一眼就看到最上面新收到的两条,一条是剧组的赵副导演,跟她沟通第二幅海报的内容。


    “云小姐,我知道你病了,先好好养着,等康复以后我们再详谈,导演和制片这边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把第二幅海报画成人物版,男女主单人各一张,要有身体冲击力的,最后咱们按三幅算钱,绝不会让你吃亏。”


    另一条是学院里的负责人。


    “云织,身体好点了吗?等你回学校尽快来找我,今年全国油画金奖的作品开始送审了,学校这边毫无疑问首选你,不过据说今年赛制有点小改动,最后增加了一场现场命题作画,据内部消息说,很可能是人体相关,你提前做个准备。”


    全国油画金奖代表着国内油画的最高水平,以往都是画龄高,圈里有地位的老艺术家才能得,作品会送到各大顶尖的国际画展,等于在国内油画圈问鼎,今年是第一次改变风格,全力推崇新派画家,不问资历,只看风格和表现力。


    她有机会从一个小众画家,走上那个真正担得起如今身价的金字塔顶。


    但人体……


    虽说她能画到今天的成绩,人体肯定不会差,只是相对她最擅长的场景来说,多少还是有点不够自信。


    云织扣住手机,往旁边存在感过于强的人身上瞄了一眼,正撞上他双瞳,惊涛骇浪似的,一晃神的功夫,又隐匿得风平浪静。


    他没看她手机,只是盯着她:“织织,我想提个过分要求。”


    云织自从一个小时前确定关系,到现在还处在心律不齐的忐忑里,被他这么一说,心口就紧了,他自己都说过分,那得过分到什么程度!。


    秦砚北垂了垂眼,把右手对她摊开。


    云织怔愣几秒,明白了他的意思,脸后知后觉地发烧,故作平静地偏过头,手指藏在衣摆里按着座椅。


    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怎么牵手他还会这么郑重其事!


    下一秒,她小指就被靠过来的手勾住,他皮肤干燥,很烫,自带磁性一样,她被吸着跟他紧贴,随后彼此找到指缝,穿插扣住,严丝合缝合在一起,掌心和指腹的纹路在互相摩擦缠绕。


    云织低头去看,她手很小,他的舒展修长,骨节锐利,能把她完全包住。


    她被攥得有些疼,心里的甜却要溢出。


    也忽然懂了秦砚北的心思,这是她跟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牵手。


    她转回头想跟秦砚北说话,唇刚张开,他就突然吻下来,没有攻城略地,只是轻缓吮咬:“画人体,我提前给你做了准备,值不值得这些奖励。”


    云织当然明白提前准备是什么,太子爷那会儿刚说把身体给她随便用,现在就有上赶着来应验的了!


    回到家已经很晚,等门在身后关上,发出响声,云织才后知后觉懂得什么叫紧张。


    她之前日盼夜盼秦砚北早点回来,但今天窗户纸彻底捅破,关系和身份虽然没什么改变,但跟之前看不清听不见的时候比,气氛完全是天壤之别。


    秦砚北出院的时候没坐轮椅,云织抓着他手臂,怕他站不稳,他慢慢向后,倚靠在门板上,在玄关透进来的月光里说:“织织,我今天在电梯里弄得太脏,想洗个澡,可以么。”


    她咽了咽,一时没理解他怎么会问她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事,乖巧点头:“没有外伤,当然应该洗。”


    随后她反应过来,可能秦砚北是怕药油弄掉,她忙说:“等洗完了,我再重新给你涂药。”


    秦砚北扯开绷着的领口,让呼吸尽量顺畅,语气镇定:“好,帮我在家里找一把不怕水的塑料椅子,我大概站不住,需要借力。”


    云织顿悟,是她疏忽了,他现在都要靠着,洗澡那么滑,更容易摔了。


    她赶紧进各个房间去找,绕了半圈无果,才想起自己这些天对家里也算比较熟悉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塑料椅子,其他能让他扶或者坐的,也不存在。


    云织回到门口,指甲压着手心。


    倒是有浴缸,但一般只是她用,他那么身高腿长的,肯定不行。


    云织咬了咬唇,天人交战半天,最后说服自己,都男女朋友了,还纠结什么啊,再说秦砚北还是为了她才受伤的,不管怎么样都应该进去帮他。


    她深吸气,下定决心说:“找不到……你看我行不行,我进去扶着你,不乱看,你要是不自在,无视我就可以。”


    云织说完,听到秦砚北很低的淡笑声,她小心地把他扶稳,电光火石间突然意识到重点。


    这个家是秦砚北亲手置办的,有什么东西他不是最清楚?!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云织想控诉维权,秦砚北已经抱住她,揉了揉她柔软的耳骨:“织织,帮帮我,看在我受伤的份上。”


    浴室里热气氤氲,云织颤巍巍捏着一条白色浴巾,干净的巴掌脸已经蒸成熟樱桃,她紧闭着眼,勉强睁开一小条缝隙,透过错落睫毛,辨认着眼前人的位置。


    秦砚北斜倚着墙边,站在白蒙蒙的雾里,上衣已经没有了,腰间也是空的,笔直匀长的腿若隐若现。


    知道云织不好意思,他很有分寸,没有咄咄逼人,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浴巾,绕在腰上打结,扣着她湿润的手扶在自己身上,再把花洒的水流放大。


    顶喷冲击力并不强,反而很柔和,云织直挺挺站在旁边,虽然百爪挠心,但不敢轻易睁眼,乖乖做着太子爷的小石墩。


    湿就湿吧,反正她穿的棉布裙,不会很贴身,等他洗好,她再洗一遍就可以了。


    云织被热气蒸着,胸口快炸了,口干舌燥地垂着头,怕自己万一不小心乱看。


    视力刚恢复就画面这么刺激,她对自己的耐色力没太大信心,有点怕她受不了,会在男朋友面前崩人设。


    哗哗水声里,秦砚北的声音放慢,十足瓦解人的紧张,让她不自觉松弛下来:“织织,你要画人体,连模特都不敢看怎么办。”


    云织咬牙:“我……”


    他又问:“要不要攻克心理障碍,先搞个类似人体彩绘的副业,男朋友免费给你用。”


    人体彩绘的副业?


    在他身体上,用笔尖一寸一寸描?!


    云织简单脑补了一下就有点上头,甚至担心自己会被他说动,急忙开口:“我不搞副业——”


    她话音刚落,雾气里的身影就一顿,秦砚北很低地闷哼了一下。


    云织反射性抬头:“怎么了?”


    “眼睛……”


    云织隔着水汽和白雾,有些看不清,估计是泡沫进了他眼睛里,她没想太多,踮起脚去碰他眼睫,想给他洗干净,但地上湿滑,她为了防止摔倒,很自然地需要扶稳他身体。


    她一只手抬高,注意力都在他脸上,另一只用来稳住自己身体的手,因为突然间用力,不自觉就沿着他湿漉漉的肌理往下滑。


    原本她按在他肋骨下沿的位置。


    但这么一滑,借上水流,就直接越过了腰,卡在浴巾上。


    浴巾的结是简单打的,本身就不够紧,何况还湿透有了重量,这会儿被她一压,直接散开,经过男人的长腿,“啪”的落地。


    他全身上下再无遮挡。


    云织愣住,手也停在空中,心里有什么爆开,散了满眼光点。


    秦砚北缓缓垂眸,手盖在云织头上,语气冷静,好像真的在认真发问。


    “织织……”


    “不搞副业。”


    “是准备搞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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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云织之前跟秦砚北还保持着一点距离, 身上的家居裙只是半湿,但现在她扶着他的腰,仰着脸站在花洒下面,和他已经超出了安全的界限, 热气四溢的水流把她从上到下淋透, 无处可躲。


    如果是过去, 她不带绮念,可以把秦砚北只当做一个能刺激她灵感的神仙人体模特,就算是真把他看光了,或许她也能保持住最基本的镇定。


    问题是现在完全不一样。


    他是她货真价实的男朋友, 何况没恢复的那些天里,她跟他就是最亲密的恋人, 朝夕在一起,晚上相拥在一张床上, 她还不止一次摸过他。


    云织不能想, 心思稍微往少儿不宜的方向一偏,曾经握过的手感就悉数回到脑海里, 触觉, 温度,掌心会被烧穿的热量, 清晰到好像此时此刻就要做那件事。


    她鼻腔已经开始热了,脸上一层层堆着血色,听完秦砚北的问话,窘迫得快咬破嘴唇。


    她简直白口莫辩!浴巾确实是她亲手给扯下去的,她如果说只是不小心能有说服力吗?


    云织连头都不敢低, 更别提去捡浴巾再给他围起来, 她视线但凡往下偏一点, 都会看见——


    呜。


    不如让她就地昏过去吧。


    摸归摸,看归看,黑暗里被窝里偷偷的越界,和明目张胆地直接面对,那能是一回事吗。


    云织想昏倒算了,偏偏特别清醒,故作镇定地说:“你……你眼睛不是疼吗,怎么还有空说别的,你低头,我给你看看,等你没事我就先出去了,给你拿个皮椅进来,弄坏了……算我的。”


    她甘愿花钱平事!


    秦砚北没抵抗,非常配合地略略俯身,低头靠近她,云织正松了口气,想给他清洗眼睛,视野里那双沾了水的潮湿黑瞳就无限放大,没有停顿,直到嘴唇贴在她烫红的脸颊上。


    她怔住,手足无措,他在耳边很低地开口:“眼睛不疼,只是你一直不看我,存心想引起你的注意。”


    连绵不绝的水声里,他毫不回避自己的念头,又问:“织织,人体不是你的弱项么,反正现在浴巾已经掉了,能帮你攻克专业难点的工具就在你面前,真的不用用看?”


    云织心脏上的鼓点密集到快撑不住。


    恋爱第一天,她就要面对这种十级难关!能不能从简单模式开始?怎么一上来就是地狱级困难!


    工具,用用看,说的好像可以无欲无求,可他炙热的体温就在她掌心底下,视线再往上,胸口锁骨,喉结下颌,吻过她的嘴唇,因为湿发向后抓,完整露着一张让人想犯罪的脸,这怎么能当成工具?!


    云织咽了咽,欲哭无泪,不想受蛊惑,暴露出对他的色心,她尽量一身正气,小心地往后退,准备逃离是非之地,赶紧给他找把椅子进来。


    谁知道太子爷真就这么一会儿都站不稳,她刚一撤开,他身体就随着她往前倒。


    她下意识停住,伸手去接,脚下没留意,被满地的水滑到,往前栽到他剧震的胸膛上,他一把揽住她,顺势向后错开两步,脊背抵上湿凉的墙砖。


    云织的睡裙湿哒哒黏在身上,裹着从肩到小腿的线条,里面穿了内衣,但只是居家极薄的,根本没有遮盖力,紧紧压在他炙灼的肌理上,心跳离得太近,混乱成分不清彼此的一片。


    秦砚北眸色转深,握住她腰,稍稍把她往外推开,可她还是清晰感觉到了,有什么不敢看的地方正在不受控制地变化。


    她耳朵连着脖颈泛出潮红,湿漉漉,甚至透着可怜地看他,女孩子双瞳又圆又媚,眼尾滑着水珠,分不清是不是泪,窘迫无助得异样蛊惑人。


    浴室里白雾蒸腾,她张口想说话,他骤然掐紧她吻下来,不是之前温存的浅尝,直接深入齿关,肆意掠取,失去克制的爱意恨不得把她握碎咽下,但两个人身体之间依然被他刻意拉开。


    云织忘了要呼吸,几乎缺氧,腰软塌下去,无力地略微抗争两下,他以为自己太过急躁被她讨厌,眼底划过压抑的波澜,随即不想再继续虚弱下去,右腿不顾疼地稳定落在地上,搂着她转身,把她按进墙角。


    右边是已经烘热的墙,左边是大片湿滑玻璃,云织靠上去的瞬间,来不及感受凉意,就被他手掌垫住,下一刻唇舌不再属于自己,在不间断的流水中被抽空所有意志。


    他到底是骗她站不稳,还是又不管不顾地忘了疼了!


    很快云织连这个都不能想,昏昏沉沉,唇上软热肿胀得轻微刺痛,脊柱像在过电,酸麻地勾起脚尖来,即使花洒一直没关,她还是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她在渐渐融化,心里忍不住偷偷尖叫,他哪里是腿能站起来!还有别的站得更嚣张啊啊啊!


    太近了,但秦砚北始终保有分寸,明明没有碰到,还特意跟她保持空间,她就是能感觉得到。


    云织喘不过气的时候抵住他心脏,膝盖发软地移开一点唇,他俯身抱她,有些重地咬住她薄薄耳骨,问她:“……你是不是讨厌。”


    她对他的喜欢,还不足以支撑这些亲密。


    她一直在回避,是不想直接面对他这幅样子。


    没恢复的时候,她反抗不了,被他抓着手强行去做过,她没有反对,现在她能看见了,又刚确定关系,理所当然就要避开。


    他这样是在欺负她。


    明明他只是想多得到她的关注,想被担心被紧张,想多抓住一些被她在乎的证明,不是非要拉她进浴室,更不是心存着那种目的想让她真的做什么。


    但到这一刻,意外纠缠着剑拔弩张,就算很清楚她拒绝是应该的,但那些可能的“讨厌”,还是把他心底隐藏着的……需要她感情来填满的空洞,往里挖得更深。


    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对,敏感偏激,然而她流露出拒绝,他就被打入深涧,觉得她的爱意离他更远。


    从医院回来之前,以为有喜欢就足够了。


    但实际上,他还是贪得无厌。


    秦砚北缓缓松开抱着云织的手,掌心盖在她眼睛上。


    云织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就眼前一黑。


    他安慰地亲亲她嘴角,低声说:“没事了,不欺负你,出去换衣服,别感冒,我洗好就出来。”


    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


    别讨厌我。


    云织被轻推着肩膀,走出淋浴区,直到她彻底离开花洒的范围,秦砚北才松开手,往后退,把自己隐藏在升腾的雾气里。


    她往前迈了几步,身后水声变大,好像热气也渐渐消失,浴室里温度在悄无声息转冷。


    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云织忽然心口扭紧。


    她不讨厌啊。


    只是一点羞赧,难为情,刚确定关系的忐忑不安,和跟他一样的患得患失。


    最艰难的阶段,她都无条件扑向他,怎么等到真正面对面,反而连看和触摸都不敢了,变得这么瞻前顾后。


    两个人像刚揭开面纱,真正面对彼此的恋人,都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


    云织背对秦砚北,停在原地没走,口干舌燥地轻轻咽着,她低头看看自己裹身揉皱的睡裙,咬了咬牙。


    这段感情里,秦砚北已经受过多少酸苦和否定,他的心意炙灼地捧出来,最后被浇满冰水,疼的次数还不够多吗,如果连她都无视,他就真的孑然一身。


    这世上,她跟他本来就相依为命。


    云织鼓足勇气,果断转回身,忍着心脏要撞开肋骨的酸麻,睁开眼透过玻璃看他,水已经转冷,他侧身站立,肩宽腿长,比例逆天。


    云织攥拳,这换谁谁不迷糊,她也只不过是个凡心大动的普通成年女人而已好吧。


    她屏息往回走,鞋底踏上水,发出轻响,秦砚北顿住,蓦的回头,眼睛像引人陷溺的深潭。


    云织踢掉拖鞋,赤着脚走到他面前,踮起来仰着头吻他抿住的唇,他停滞几秒,突然狂风骤雨压下来,单手搂住她,去调花洒的温度,怕她受冻。


    她双手环着他背,慢慢试探地向下,经过紧绷的人鱼线,第一次没有阻隔的触碰上他。


    云织手指一抖,颤了颤,还是义无反顾,只是她尽了努力,指尖也还是不能完全合拢起来。


    她眼里积出控诉的水光。


    圈里最负盛名的年轻油画家的手,指骨纤细,肤色釉白,与她此刻正在掌控着的,反差极其强烈,分不清到底是谁躁动不堪,彼此的皮肤都泛起潮涌的红。


    多看一眼,这幅画面就轻易碾碎冷静,逼人发疯。


    云织偏开头大口呼吸,有如被搁浅上岸,秦砚北低沉急重的吐息近在耳畔。


    “sin老师,拜托你,再快一点。”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回来晚了,明天又要早起,字数有点少,明天争取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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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sin老师发誓她很努力地在快了, 手腕已经发酸,但某攻击性武器依然蓬勃屹立。


    她快哭出来,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无措的时候, 她高温的手忽然被秦砚北握住。


    他手指匀长有力, 骨节清晰, 完整包裹着她的手,随即安抚地亲亲她眼帘,替她把控。


    等到偃旗息鼓,云织身上脱力, 顾不上形象好不好,挂件一样把自己贴在秦砚北肩上, 鼻子偶尔闷闷地抽一下,埋着头, 绝口不说有什么委屈, 但就是明晃晃显得可怜。


    秦砚北侧过头,从镜子里看她, 动荡的眼睛不能平息。


    她睡裙湿透了黏着, 长发散开,微乱地贴在脸颊上, 腰太薄太细,他手臂环过去,稍一勒紧,就像要折断。


    云织这样冷热交替容易感冒,何况折腾了一天, 不洗澡也不愿意上床, 秦砚北没有得寸进尺, 自己打理好后随便披上浴袍,把云织带到浴缸边,放好水扔了个泡澡球进去,等奶酪色彻底融开铺满整个水面,看不见水下,他才伸手去脱她狼藉的裙子。


    云织刚稳住一点的精神顷刻紧张,秦砚北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就莫名安定下来,知道他不会过激,咬着唇慢吞吞把睡裙脱了。


    他刻意看向别处,目光没有停在她身上,俯身把她抱起,克制地扣着她肩膀和膝弯,放进浴缸里。


    进了不透明的水,云织就放松多了,长发高高挽起,红着耳根抱起腿,只露出胸口以上和一抹泛红的膝盖尖。


    秦砚北本来在浴缸边上,撩了点水想给她洗,但她眼瞳洁净剔透地望过来,鼻尖和下巴都被热气蒸红,清纯脸上平添了干净无辜的媚。


    他盯着她几秒,突然起身,按按她的头,低声说:“织织乖,自己洗,好了叫我。”


    云织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低头把脸垫在膝上,特意把圆润的后脑勺对着他,忍着笑非常轻声说:“秦先生是不是太禽兽了——”


    刚给他解决过,他又怕自己会不安分。


    秦砚北本来准备走开的脚步倏地停住,片刻后,果断转过来。


    总觉得好像是被女朋友给挑衅了。


    云织想后悔都来不及,后脑就被轻轻扣住,半强迫着转回去,秦砚北不说话,直接不打商量地压迫下来,吻从她湿热口腔蔓延到胭红的嘴角,滑向白皙秀气的脖颈,停在动脉上不紧不慢地啄咬着。


    他唇碰到哪,她皮肤上炙灼的红就流淌到哪,手紧抓着浴缸边缘,脚在水里慌张勾着,偶尔掀起的哗啦水声里,他吻上她在水面能露出来的,最后的部分。


    圆润上的蜻蜓点水,但让云织防线尽破。


    秦砚北缓缓抬头,又含了含她红肿的下唇,才依照承诺起身走出浴室,云织半躺在浴缸里,失神地脸要滴血,过了半天捂住眼睛蹬了几下腿,结果不小心一脚踹在浴缸边上,她眼底水色充盈,揉着脚腕轻轻骂他。


    ……说他禽兽,他居然还要给自己证明!


    洗完澡云织是真的筋疲力尽了,被秦砚北包着薄毯抱回卧室,她卷着被子看了他两眼,来不及多说几句话,陷进枕头就睡过去。


    秦砚北小心把她揽到怀里,让她枕着自己腿,吹风机开最低档,尽量没有噪音,慢慢给她吹干长发。


    他盯着云织睡熟的脸,放在旁边的手机在准点发出轻微震动,屏幕亮起,中间显示一个日历提醒。


    “距订婚仪式还有十天。”


    秦砚北垂了垂眼,把提醒关掉,左手中指指根的铂金素圈戒指在灯下闪过,划出一抹含蓄的光。


    他没有放下手机,而是淡淡绷着神色,在微信列表里把方简翻出来,一边给云织吹着头发,一边在对话框里慢条斯理地编辑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恋爱什么感觉。”


    呵,方简这段时间借着问病情的理由,没少明里暗里来刺探他跟织织的关系,当他听不出?因为上次他亲身经历了,就总怀疑织织要跟他分,就是欠虐。


    他现在可不靠那点臆想了,她是他实打实的女朋友。


    秦砚北这条文字刚一发出,几乎同时,连续的震动就传过来,方简主动发来的微信一条条往上跳,跟他恰好同步。


    方简今天没有上来就例行询问他的精神状况,也不知道哪根筋搭上,关心又八卦地问:“砚北,你在随良还要留多久?云织身体差不多该好了吧?那你们之前定好的订婚宴应该也不用改期,十天之后按原计划?我礼物都准备好了。”


    秦砚北脸色顷刻沉冷,森森地看着屏幕,指骨收紧。


    方简这才看见太子爷发的那条内容,不理解问:“我本来也不懂啊,我又没恋爱过,不过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停了几秒,好像突然顿悟:“卧槽你该不会也是刚体会到?!不对吧,砚北,你跟云织不是已经恋爱挺久,这眼看着就要订婚了吗?”


    句句扎眼,没一个字是太子爷爱看的。


    秦砚北积攒的那些甜,在方简一连串的问题里暗暗搅进苦涩。


    今天是他正式恋爱的第一天。


    她还远远没有进展到爱他,爱得可以接受跟他订婚的程度。


    但距离上次昭告的订婚日,只剩下最后十天了。


    明知已经不可能,他还是不愿意主动去取消这个他一直在等的日子,仍然抱着不切实际的微弱希望,或许她能在这十天里更接纳他。


    方简已知秦砚北在线,又没等到回复,就更奇怪,仗着他今天主动说话,精神应该不错,于是接着问:“是有什么状况了?云织意思有变,还是你们俩之间出现问题,她别是……要反悔?”


    他天天提醒吊胆最怕这个,云织要是真反悔不要了,他这位最棘手的患者,怕是再也没有什么药能拉得住。


    鬼知道他这段时间怎么煎熬过来的,唯恐哪天一睁眼就听见秦砚北出事的消息。


    许久后,他手机一响,终于收到秦砚北姗姗来迟的回复,态度冷淡,多说一个字都嫌弃——


    “滚,我老婆爱我爱得要命,她等不及跟我订婚。”


    深夜,云织睡熟,秦砚北坐在床边,捏着她绵软的左手,把她之前偷摘下来不要,他随身收着的那枚订婚钻戒慢慢套到她手指上,然后握住。


    他侧身拎过台灯,让灯光打在两个人亲密相牵的手上,成对的戒指闪出旖旎的火彩。


    秦砚北打开相机,把这幅画面连续拍了十几张照片,又把镜头偏移,定格在云织熟睡的脸上,掖了掖她被角,按拍摄的手指也跟着力度变轻。


    凌晨一点半,秦砚北靠在床头,云织蜷了蜷身体,不安地动了两下,被他揽过低低地哄,等她再次睡安稳,自动循着温度窝进他臂弯里,枕在他肩上。


    秦砚北喉结无声往下压,把她抱紧,右手指腹微动,把编辑好的九宫格朋友圈发了出去。


    九张图,九个角度,花式拍了戴着订婚戒指相牵的两只手,还不忘专门把一无所知的当事人云织屏蔽。


    除了照片,还有一行文字。


    “大半夜还要牵着,幼稚。”


    太子爷向来狂妄淡漠,不爱让人加微信,联系人列表里的数量本来就略显稀少,何况又是深更半夜,时间太晚,等了三分钟,居然还没有人点赞回复。


    台灯幽幽的光里,秦砚北神色不虞,首先给那会儿没炫到位的方简打语音,在方简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惊悚接起来的一刻,他又利落挂断,防止对方胡乱出声影响织织睡觉。


    方简急忙发来一连串的问号。


    秦砚北长腿交叠,冷情的薄薄眼帘垂着,不紧不慢打字:“快点,给我朋友圈点赞,留言不能少于二十五个字,其中至少要包含祝我和云织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云织对这一晚上的腥风血雨完全不知情,隔天醒过来的时候,被男人从身后搂着,身体严丝合缝紧贴,他体温灼灼,气息又偏冷调,交缠在一起,莫名很蛊。


    她抬了抬手,还发酸,羞耻得往枕头里埋了埋,耳朵红了大片,想从他怀里挣开一点,不然满脑子少儿不宜,再靠这么近,她心脏真的不能好了。


    试着拧动时,她不得不跟他互相摩擦,虽然彼此都穿了衣服,但实在很薄,反而研磨出躁动,她腰间猛地被按住,秦砚北问:“织织,你确定还要动吗。”


    云织耳朵一炸,红着脸当场放弃,乖得不能再乖,老老实实枕在他手臂上,卷紧被子不敢折腾了。


    等彻底天亮才起床,云织洗漱好趿拉着拖鞋走到餐桌前,震惊看着满桌丰盛早餐,显然不是外面做好送来的。


    秦砚北端着一笼袖珍小包子,手臂从后面揽过云织,横在她单薄肩上,热腾腾的蒸笼停在她脸侧,他拾起一个温度正好的,喂进她嘴里,看着她脸颊鼓鼓,他唇边有了笑痕,手指轻轻压了压她的脸,低声说:“以后我每天盯着你吃饭。”


    云织嘴里被塞满,尽量文雅,吐字还是有些不清:“干什么……”


    秦砚北黑瞳低下,注视她:“过去没吃到的,吃少的,都一样一样补回来,你下咽不了的食材,我给你做,我女朋友,怎么可能营养不良。”


    云织含着小包子,喉咙哽了一下。


    她掩饰地垂眸,视线落在蒸笼里,小包子珠圆玉润,加上她被喂的这个,正好十一。


    某根最敏感的线被铮然触动,云织鼻子一酸。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自己吃的苦,也因为时间太长,太过于习惯和麻木,渐渐忘了那些其实是苦的,连几乎要命的应激反应,好像也成了曾经父母口中“反正死不了,就装”的一场小病。


    直到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被他这样不由分说地往嘴边抹了糖,才后知后觉回忆起落在身上的那么多层叠伤痕,原来都是会疼的。


    因为被人重视,因为得到了独一无二的感情,连疼和苦也跟着分外清晰严重,她居然会想跟他撒娇,让他给她多涂一点药。


    云织忍住了,只是很乖地往秦砚北怀里贴了贴,仰头问:“你陪我这么长时间了,我们是不是该回怀城,不要耽误你工作。”


    秦家内部,还有设计院那边,不知道已经积了多少等着他去处理。


    秦砚北亲亲她眼尾:“如果你想,我们今天就回。”


    随良这鬼地方,要不是为了织织养病方便,他一天都不想留,现在织织恢复,再看随良熟悉的风景,处处都是软刀子,多待一天都是受罪。


    云织归心似箭,吃过饭简单收拾就跟秦砚北返回怀城,车开出随良的时候,秦砚北捏捏她手指,刮了下她藏着心事的眼睛:“云寒过得很好,等你身体再恢复一点,我陪你去看他。”


    秦砚北知道关于家事,始终都是织织避讳的心结,她不想多提,他就不会逼她去谈,反正都不重要了,以后有他。


    进怀城后,秦砚北问:“累吗。”


    云织摇头,他敛眸,神色沉冷:“那就跟我去见一个人。”


    从德国找回来的那个心理医生还控制着,在跟秦震抢人结束后,始终困在一个地方,没人跟他正常交流沟通过,现在恐怕已经在逼疯的临界,这个时候,他应该知无不言。


    秦砚北把云织护到身后,才拧门缓步走进医生住的房间。


    中年男人连续多天失去外界沟通,又身处闭塞环境,紧张焦虑,尽管自己就是专业医生,心理也抑制不住崩溃,一见到秦砚北,几乎是踉跄着扑上来,被人迅速拦下。


    医生满脸是汗道:“秦总,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当年的事我只是听命,不想对你做那种极端治疗也没办法,我们也都被勒令过必须咬死,到现在我还有把柄在秦家手上,求你放过我!”


    他腿软着,跌坐在地上,目光顺着男人笔直的腿往上看,正撞上那双漆黑阴冷的眼睛,身上一哆嗦,想起过去的那些惊悚记忆。


    秦砚北垂眼俯视他:“所以秦家和我,你认为后者更安全?我没时间跟你耗,刚才的话,再重新说一遍。”


    医生头皮一炸,汗从鬓角滑下来。


    可能没人比他更亲身体会过,秦砚北不计后果发作的时候到底什么样子。


    在秦砚北往前逼近一步的时候,他本就满是裂纹的防线突然塌掉,顾不上再考虑,急促说:“我真是被强迫的!当年跟秦家老爷子去桐县,死命令是必须把你带回来,还要心无旁骛,但你根本不配合,十几个人被你打伤,你一身血,腿都站不稳了,还在坚持往后山那边桃林那边跑。”


    云织站在秦砚北身后,心一抽,攥紧手指。


    医生闭上眼,从前的画面历历在目。


    已经开了头,后面的话就没办法再控制。


    “……为了拦你,那些人一拥而上,你半张脸都是血糊的,还不服输,最后是我上去打了针,你才昏迷。”


    “带回秦家后,你只要醒了就往外冲,攻击性太强,死也要去找个小孩儿,说她还在等你。”


    “反复几天,老爷子就下了命令,不管什么方法,让你必须相信,那个人从来没存在过,所以我们这些人不得不——”


    “不得不用精神类药物控制你,强行加重了你的病情,往更极端的方向逼。”


    “让你原本只是轻中度的悲观妄想,人为地拉到重度,从而混淆你的记忆,把真实的地名,记忆点,都在你病重不清醒的情况下错位成不相干的,让你自己都分不清现实和妄想,确信你就是个濒临疯子的病人,你不要命也想见的人,就是一场空。”


    “当时这只是我们不得已的方法,我们是有信心能让你除了不再执着于这个人之外,其他方面都能渐渐好转的,但很抱歉,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你没有好转,成了非典型的重症,传统治疗方式都开始对你失效。”


    “连正常的药物,心理干预,对你都渐渐没用了,而你本来应该在一年左右就忘记那段所谓的想象,结果也出现偏差,你不但没忘,还在更长时间里执拗地去找。”


    “找得……差点为了救一个人,死在桐县一场爆炸引起的大火里,在那之后,我们在老爷子的要求下,对你进行了第二次干预。”


    “这次一样不算很成功,除了让你相信你救的是个不相干的男孩儿外,其他一切都在往更糟的方向发展,我跟老爷子说过,如果再多一点刺激,你最后只有被逼疯,或者自杀这两条路。”


    “我们这样的事……做过不止一例,以往从没有过这种意外,按正常来说,你应该逐渐忘掉该忘的,整体病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但秦总,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执着,能到今天还放不下,潜意识里宁可拿命赌,也不肯服从。”


    云织抓住秦砚北的衬衫,指尖用力,抿住唇不发出声,眼泪硬是忍着,悬在眼窝里。


    表白的那天,她说了所有关于十一的过往,但秦砚北什么都没说。


    她只以为他记得她,在意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丝毫没有想过,他为了简单的一个记得,这么多年里,是把精神一层一层撕开碾薄,用无数次错乱的幻想和梦境堆积,才会在跟她重逢的第一眼,就把伤痕累累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直到现在,她才能确定地告诉他。


    她从来不是他的痴妄。


    尽管翻山越岭,兜转浪费了很多时光,最终她也会奔他而来,圆他日日夜夜那些永远残缺的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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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医生最后的话还悬在这个密闭房间里, 很长时间消散不开。


    有什么执着?


    秦砚北始终没有说话,他的执着,在别人看来是天真可笑,年少时候的互相遥望, 能有什么深刻情感, 即使不用这么多极端手段, 也早就应该泯灭在各自分离的时光里。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个开着天窗的昏暗小屋,有他那时暗无天日的贫瘠世界里,唯一能蜷缩取暖的裂缝。


    他不被恐惧, 不被诅咒,不是一个害死自己母亲, 无家可归的罪人,她会用双手接住他抛出的心意, 被他日复一日浇灌, 渐渐顶开泥污长出脆弱也坚韧的芽。


    他不是活该去死的,他活着, 这世上也会有一个人在期待, 仰着头坐在那张小床上,只要他掀开窗, 她就会小心翼翼弯起眼,无条件地对他笑。


    只要他还在呼吸,她就在安静地等他出现。


    为了兑现承诺,去看看她好起来的样子,他不怕流血, 骨头断了还能爬起来, 心智敲碎了也能义无反顾往外闯, 不记得她,也能凭着幻想和梦,去找她的蛛丝马迹。


    要说具体找她去做什么,好像也没有什么紧要的。


    只是想去后山再摘一兜小桃子,看到她小屋里有破旧的画架,就想把新赚到的钱都拿给她去学画画,想站在夕阳里,从那个窗口跳下,懒洋洋跟她说一句:“我没失约,你和我,都不是孤身一个人。”


    关于桐县的很多记忆,已经在这几年里被反复磋磨掉了,是他确认了织织的身份后,尘封的闸门才被强行撬开,拼图一样找回越来越多零散的碎片,到今天,终于被填上缺口。


    秦砚北闭了下眼睛,云织在他身后,双手抓着他衬衫两侧。


    他攥住她的手,盖在她手背上,指尖顶进她微微汗湿的指缝里,严丝合缝扣紧。


    医生失神地靠在墙上,无力喃喃:“秦总,更多的我不知道了,如果不是你自己发现,我无论如何也不敢主动说这些,对我自己,对你,都没有好处,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应该只有老爷子才能回答你了。”


    他摇头:“你何苦呢,要是不这么固执,一开始就配合,你的病可能早就好转了,何必拖到现在,把自己逼到治疗不了的穷途末路上……”


    “就只是,”他弯下背,颓唐伏低身体,“只是一个对你未来没有影响的人而已。”


    云织下唇上都是咬出来的牙印。


    是他坚持不服软,执拗地一定要记得她,才会把自己拖进深渊,才会在那年盛夏,为了找她的痕迹,出现在桃树早已砍掉的山下,冲进火场里救出她。


    否则,她早就死在那天的大火里。


    秦砚北很少后悔,但这一刻他突然后悔带云织过来。


    他想让云织听见医生复述当年的过程,明白她对他意味着什么,不要再怀疑从前那个小孩儿的重要性,可不希望她有更重的心理包袱,把他当成一个需要偿还的负担。


    他示意后面的人善后,转身揽过云织走出房间,助理在旁边低声说:“董事长今天在集团总部,下午开始有场他主持的股东会,预计要到六点以后结束,秦总,现在过去吗。”


    来这边的路上,秦砚北就已经让助理看过爷爷今天的安排,不需要医生说的这么详细,他也能想到,他身上发生的事,爷爷作为当年带他回秦家的人,不可能脱开干系。


    秦砚北没有立刻回答,把云织环到怀里,让她把泪蹭在他肩膀上。


    云织深呼吸,知道秦砚北要去找爷爷秦江川要一个真相。


    她抬起脸,露出一个让他放心的笑,轻声说:“你快去,我先回南山院,或者回学校都行,你不用管我,但是注意安全,别起冲突。”


    秦砚北几乎要被她气笑,手上用了点力气捏捏她脸:“我不管谁管?至于起不起冲突,我就算保证了,你能相信么,还不如陪我去。”


    云织怔住:“我……陪你去集团总部?”


    秦砚北已经到了嘴边的“未婚妻去公司怎么了”及时忍住咽回去,略显燥意地揉了把她长发:“不愿意?”


    云织忙摇头,眼睛被水洗过,黑润澄澈。


    他总算又有了一点笑痕,好似对自己身上能走进死路的病毫不在意:“我还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他开会,就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去总部之前,先带你去个别的地方。”


    云织认真上下看他,认同地乖乖抿唇:“是该回一趟南山院换衣服,你衬衫都被我揉皱了。”


    太子爷这么久没回公司,形象绝对不能有损。


    秦砚北低头,看见衬衫上几个小片的泪痕,和腰间两边被她用手攥出来的褶皱,笑了下,没否认。


    他护着云织上车,但方向不是往南山院去,车再停下的位置,是青大后门的两条街之外,云织经营的那家画廊门前。


    云织愕然地透过车窗望向画廊门口,唐遥今天不在,店员正在擦拭画框,雁雁长大了一圈,跟大大在窗台上蹲着,身材丰腴,小表情冷漠傲慢。


    在随良的这些天云织就放不下店里的猫猫,尤其是雁雁,回来的途中也在想,只是怕耽误秦砚北的正事就没提,准备过后自己找时间回来看看,没想到他竟然看透,会把车直接开过来。


    云织顾不上说太多,捏了把秦砚北的手就开门跑下车,开门冲进画廊里。


    店员一见她,眼圈慢慢红了,知道她最近身体出了问题差点有危险,见她现在好好的站在这儿,忍不住上来抱着她又哭又笑。


    一群猫看到主人回来,喵喵叫着疯拥上来,只有雁雁低着脑袋,完全不掩饰自己在闹脾气。


    等安抚了一人多猫,云织赶紧去窗边独宠雁雁,蹲下去摸了摸它的背,被它哼哼唧唧高冷地扭开。


    店员追在后面叽叽喳喳说话,一群猫也紧跟上来,但不知道从哪一秒开始,所有声音都像被按下暂停,画廊里只剩下偶尔几声微弱的猫叫和抽气声,连雁雁的背毛都炸起来,如临大敌。


    云织扭过头,外面透进的阳光正好笼罩住男人高大身形。


    他袖口挽到手肘,慢慢推开门进来,因为身形太出众,门上悬挂的能适应绝大多数人身高的装饰风铃忽然低到碍眼,他随意偏了下头避过,黑瞳望向云织,以及她正在抚摸雁雁的手。


    店员看直眼睛,一群猫仿佛受到天生的血脉压制,都蜷着身子躲到一边,偷瞄着不敢上前,只有雁雁最勇,弓着背,又恨又怕地用绿眼睛怒视他。


    秦砚北走到窗边,右腿弯起来还不太顺利,他扫了雁雁一眼,开玩笑似的:“要不是太看不过去,我真不想进来看你现场直播宠幸别的什么。”


    云织近距离看他,他气息很热,烘得她忽然有点脸红,她不好意思地望向店员,店员已经是缺氧状态。


    她耳根也漫上高温,小声喃喃:“哪有什么……宠幸,就是,逗猫。”


    秦砚北盯着她的表情,视线一起一伏拨着人心跳。


    跟猫吃醋什么的,听起来不可理喻,但又实实在在发生在他身上。


    雁雁的危机感爆棚,一改刚才的冷漠,甜叫着往云织手掌底下钻,主动磨蹭求宠,刚黏了两下,就被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后颈不轻不重拎开。


    阳光四溢,秦砚北直视云织光芒粼粼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只在两个贴近的人之间回旋。


    “它不配合,是不是该考虑失宠了。”


    “逗我不好么,我听话得多。”


    他慢声问:“织织,要哪个。”


    云织被他勾起的心轰然,面前的人狭长眼尾略向上翘着,蛊得人毫无原则,她咽了咽,回答:“要砚砚。”


    秦砚北看了她片刻,眼睫垂了垂,回身把听到名字正兴奋扑腾的雁雁抓过来,沉默地放她膝上,起身就要出去。


    云织忍笑,心里又莫名酸涩泛滥,她戳戳雁雁毛绒绒的头,把它放下去,柔软手臂环住秦砚北,仰脸认真看他:“你给错了,我要砚砚。”


    她浅红唇角弯着,强调:“是砚北的砚。”-


    碍于画廊里人和猫十几双眼睛盯着,秦砚北耐着心等到云织把一众猫都雨露均沾完,敛着眸,想做猫倒是也不错,还能肆无忌惮索吻黏人,直接往怀里钻。


    半小时后,云织回到车上,门刚关紧就被身旁的人拉过安全带束缚在椅背上,随即体温笼罩,灼热的吻压上来,侵吞她的氧气,推着她一脚坠入云端。


    云织脊柱过着电,抵在椅背上,嘴唇酥麻得腰都开始酸软,支撑不住悄悄塌下去,缩在宽大座椅里,秦砚北稍稍抬头,看着她嘴唇红胀,覆着湿润的水光,他再俯身,吮着她低喃:“再叫一声。”


    云织呼吸很急,抬臂勾住他脖颈,睫毛扑簌着,很轻声说:“砚砚。”


    这个象征着他异想天开,自作多情的称呼,终于如愿归他所有,他不再是那个靠着臆想才能得到感情的可怜鬼。


    秦砚北埋在她升温的颈窝间,声音少见地有些闷涩:“好了,不能叫了,别一下让我太满足。”


    他会有,她已经开始爱他的奢望。


    去集团大楼之前,秦砚北还是按云织要求的先回南山院换衣服,衣帽间她没少进过,知道他衬衫都挂在哪个柜子,凭眼缘挑出一件让他换。


    秦砚北大大方方在她面前把旧的脱下来,迎着她不算清白的目光,不疾不徐把新的披上,系好胸前纽扣,两边袖口的扣子就伸给她,一本正经说:“织织,系不上。”


    云织知道他存心的,上前给他系袖扣,避不开地又被他腕上伤疤勾住视线。


    她略微失神,反应过来就马上掩饰住,匆匆扣上,想换另一边,身体一动,才发现自己有一小缕垂下来的头发被缠在了已经系好的那个扣眼里。


    云织抿紧唇,想把扣子解开,但头发很细,有几根竟然搅在了缝扣子的线里。


    她越急越弄不开,突然想起旁边手表柜底下就有小剪刀,赶紧拽着秦砚北走了两步,摸出剪刀就想把头发剪断,再慢慢拆。


    已经打开的剪刀却被秦砚北接过:“我来。”


    下一秒,剪刀的尖直接挑开了扣子的线,随着清脆一声扣子落地,头发半点没有损伤,被解救出来。


    云织着急:“衬衫多贵啊,怎么说挑就挑了,我只是一小缕头发,还能再长——”


    秦砚北掐掐她涨红的脸颊:“哪个有你贵。”


    云织只能拉开衣柜重新给他选,他从背后拥住她:“织织,就穿这件,给我缝上。”


    云织跟奶奶学的,针线活儿很好,郑阿姨也喜欢做手工,攒了不少用品放在楼下,她拗不过他,干脆放弃扣子,别出心裁,快速做了个简易的小纽襻,在袖口两边各自绣了半棵桃树,系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一棵。


    另一边扣子她狠狠心也拆掉,绣了颗圆润小巧的桃子。


    云织有点担心秦砚北会嫌太幼稚,穿去公司丢人,缝完越看越后悔,差点想拆了,还没等动剪子就被一把抢走。


    秦砚北重新穿上,单手系好纽襻。


    云织忐忑地站在旁边,观察他反应。


    他半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原本要穿的黑色西装被扔在一边,根本没有要拿起来的意思,直到出门,云织才不得不提醒他。


    结果太子爷慢条斯理看向她,略显刻意地抬起手臂,理所当然问:“穿上西装,谁还能看见我的袖扣。”


    云织愣住。


    秦砚北唇角绷着,故作平静地淡然道:“我不信公司里有任何一个人,能穿得上女朋友亲手缝的衬衫。”


    云织彻底懂了,她真的就是白担心,她更应该考虑秦总的孔雀尾巴会因为两个刺绣开到天上,让整个秦氏寸草不生。


    司机把车开到集团总部大楼的地下车库,云织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想着待会儿秦砚北要直面秦江川对峙,还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内情,心里就不安。


    她不想让秦砚北再受伤了。


    下车前,秦砚北接到助理打来的电话,他没有马上接,抚了抚云织的后颈:“织织乖,走特殊通道,先去按电梯,我马上过来。”


    特殊通道直通车库这一片专用区域,日常只有秦砚北和这一系的高层及心腹会用,云织上次走过,但跟着助理,没注意那么多,今天自己过来,才发现通往电梯间的路上还有一道需要密码验证的玻璃门。


    她停在门前,这种相对隐秘的密码,她不可能乱试,也猜不出来。


    秦砚北在车里接通电话,助理说:“秦总,两件事,董事长的会议大概还要半个小时结束,您是现在直接进去,还是愿意等。”


    意思已经清楚明白。


    如果秦砚北想,他不需要有多少顾虑,即便对方就是爷爷秦江川,他也有足够的底气肆无忌惮,不需要所谓的继承传位,秦家本身就在他手里了。


    如果等,只是因为他愿意。


    秦砚北直接问:“第二件。”


    助理明白了他上个问题的答案,于是继续说:“您上次交代的特制海报剧组刚刚送来了,已经按您说的贴在进门大堂。”


    秦砚北应了一声,挂断,开门下车。


    云织还站在密码屏前,尝试着模仿特工电影里的方法,想看看哪几个数字上面的指纹会明显一点,她刚走近一步,背后就有熟悉的体温靠近。


    男人的手臂揽过她,横在她肩上,推着她轻轻往前一踉跄,直接迈到了密码屏前,而拥着她的这只手,苍白匀长,熟练地输入了一串数字。


    云织恍惚觉得有些眼熟。


    秦砚北低声说:“对不起,忘了你还不知道公司通道密码,不止这一条,其他我会用到的,也是一样,数字其实很好记,是二十二年前的立夏。”


    云织微微睁大眼,心口突然被揪住,清晰听见震荡的回声。


    二十二年前的立夏……


    秦砚北凝着她颤动的眼睫:“是云织的生日。”


    生日是云织噩梦的开始,好像从她出生那一刻起,她的存在就是错的,伤人的,应该去赎罪的。


    她习惯了忽略这个日子,习惯每年的这天只有哥哥云寒会拥有蛋糕礼物,有实现愿望的机会,而她得到的只要变本加厉的憎恨和咒骂。


    如果不是她的出生,所有人都会过得更好。


    如果是她孱弱,她能早早消失,哥哥就不会先天不足。


    没人告诉过她,那年立夏,因为是她的生日,而值得被记住和珍视。


    云织抬起头,对上秦砚北的眼睛,不在意身在哪里,有没有监控,她略一踮脚,微凉的唇主动贴上他的唇边。


    现在她记得了。


    那一天出生的云织,不止是被嫌恶,也能成为某一个人融入生活的在乎。


    秦砚北让助理下来把云织先送上楼,随后独自乘电梯去了一楼大堂。


    已经过了正常下班时间,大堂里灯光通明,只有寥寥几个加班的秦氏员工,一见到秦砚北出现本能地紧张噤声,等他走过,又激动地互相跳脚。


    秦砚北停在占了半面墙的巨幅海报前。


    是已经公开的,sin老师给电影绘制的海报,目前大红出圈,sin老师的身价水涨船高,他专门要求定制了一副大尺寸,就挂在整个秦氏总部大楼进门显眼的位置。


    秦砚北抬起头,目光从上至下,沿着画图的线条走势描摹,直到落在右侧下方的署名上。


    这一次,署名不是sin,是干净利落的云织两个字,她现在没有了那么多家里的顾虑,可以在任何场合用真名了。


    片方很严谨,也足够尊重,在云织的名字后面,用括号详细标注了一系列头衔。


    她的笔名,身份,得到过的奖项,都列得清清楚楚。


    秦砚北抽出提前准备好的笔,捏了捏,看似随意地走到海报前,停在云织署名的位置。


    而后太子爷抬起手臂,小桃子袖扣略微坠下,露出轮廓锋利的腕骨,黑色笔尖随之落在云织最后一个头衔的后面,自己又单起了一个新的括号。


    括号里。


    男人的笔锋嚣张凌厉,流畅地写下第一行。


    ——“秦砚北的女友。”


    写完两秒后,他不满意,继续落笔。


    ——“未婚妻子。”


    好像仍然填不满心里沟壑,他仗着云织只走车库,看不见海报内容,接着无所顾忌地拉长笔迹。


    ——“爱人。”


    秦砚北前后审视两遍,还是觉得差点什么,若无其事地再次抬起笔,冷静地加了最后一行。


    ——“心肝宝贝。”


    云织是当红油画家,一连串的骄傲头衔,但在这些头衔之后。


    是秦砚北的女友,未婚妻子,爱人,以及。


    心肝宝贝。


    第60章


    云织跟着助理上了十六楼, 刚到秦砚北办公室的门口,还没来得及去开门,助理手机先响了。


    他跟云织道了句歉,云织摆手表示不介意, 他才接起来, 听了两句脸色就变了, 云织在旁边离得近,也听到大概内容,神色跟着紧张起来。


    对方是爷爷秦江川身边的人,知道秦砚北在等着跟董事长见面, 之前应该就跟助理说好了,等股东会议一结束就马上来告知。


    结果会议还没到尾声, 因为现场气氛太激烈,老爷子身体本来就有旧疾, 受不了太大刺激, 估计心脏一直不舒服忍着,没想到前一分钟拍桌子刚稳定住局面, 训斥的话还没说完, 后一分钟就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目前消息封锁,秦江川身边跟着的家庭医生已经赶到会议室, 做了急救处理,初步判断是急性心梗,要马上送到医院抢救,否则要出大事。


    助理不用特意通知秦砚北,太子爷必然已经知情, 他立即就要往楼下会议室跑, 转念想到云织, 想让她在十六楼先休息。


    云织摇头:“不用特殊照顾我,方便的话我跟你过去,不会添乱。”


    她不是要去近距离接触豪门隐秘,只是放心不下秦砚北。


    那间会议室里估计豺狼虎豹,秦江川又突发重病,秦砚北一时脱不开身,肯定会惦念她一个人在楼上,与其让他分心,不如她主动过去,给他看一眼,当面说两句话,哪怕她先回南山院,他也能安心很多。


    会议室在十二楼,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依然安静冷肃,走廊里都是人,大多数面色惊惧,秦砚北已经到了,站在最中间,蹙眉朝会议室里面看着,周围谁也不敢吭声。


    医生还在给秦江川处理,救护车刚到楼下,正在往上赶。


    云织见现场这么多人,就没往前走,乖乖站在外围,攥紧手担心地望着秦砚北。


    都是秦氏高层,她不适合现在过去。


    气氛焦灼,没人发现云织,秦砚北却在第一时间就看到她,云织刚想跟他简单示意,让他放心,他就转过身,面朝她的方向,当着众人的面抬了抬手,低声叫:“织织。”


    这一下所有目光刷的转移过来,惊诧看她。


    云织下意识挺直脊背,干涩地咽了咽。


    这都是……秦氏有头有脸的核心大佬们,有些她还是在新闻里认识的,她哪经历过这种阵仗,更何况她充其量是秦砚北的女友,之前的订婚对于这些人来说,多半就只是当传闻听一听。


    在他们眼里,豪门姻缘,门第重于一切,她现在堂而皇之过去,会不会让砚北那边——


    秦砚北始终在看她,耐心地再次说:“来我这儿。”


    那些目光就更波澜涌动起来,从上到下打量她,从震惊到不可思议。


    云织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卑不亢穿过两侧的注目,往秦砚北身边走,还没靠得太近,他就先一步上前,自然地揽过她,抓紧她发凉的手,低低安慰:“没事,救护车到了,爷爷能抢救过来。”


    这句话说完,走廊里鸦雀无声,只有董事会成员们再也绷不住表情,在屏息着交换目光。


    秦砚北向来目中无人,什么时候对人这种态度过,还理所当然跟人家称呼爷爷,那不就是认定了要娶进门的意思?!


    传言里的清纯漂亮在校大学生,居然真就是正牌未婚妻?!


    能攻克太子爷,这小姑娘实在手腕了得。


    云织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分钟里被贴上了多少厉害手段的标签,她先看了一眼会议室,上次家宴上见过的老人正在现场急救。


    随即电梯门就打开,一行穿白大褂的医护紧急跑向这边,等把秦江川抬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彻底昏迷的老人突然睁眼,直直看着秦砚北,挣扎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含糊说:“别把秦震……赶尽杀绝……我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


    “我还有,一个日记本……云织的……日记本……和信……你会……想看的……”


    很多缺字漏字,云织的听力还不算百分之百恢复,更听不太清,但秦砚北垂眼直视爷爷,暗光跳着,往前跟了两步:“爷爷,我等你醒过来。”


    救护车开走,秦砚北也带着云织上车直奔医院,作为长孙和秦家的继承人,就算中间再多纠葛,老爷子抢救他也会到场。


    等候室里有些冷,秦砚北拿毯子把云织裹住,她勾住他袖口上的小桃子盘扣:“砚北,秦董那会儿说什么?他提了我名字,我没听全。”


    秦砚北扯高毯子,给她一直盖到鼻尖,指腹摸摸她发冷的脸颊,一本正经回答:“他说,让云织早点跟我去领小红本。”


    云织一愣,又往毯子里缩了缩,把耳朵和脸颊也挡住。


    他就会瞎扯!


    老人那会儿那么危急,怎么可能说这个!


    到深夜才抢救结束,秦江川一直调理得好,加上送医及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人还住在ICU,暂时没有意识,需要观察几天。


    经验丰富的主治医生也交了底,不会有大问题,人肯定能清醒过来,就是需要时间。


    医院这边秦家有专人处理,确定秦江川脱离危险,没有大碍,秦砚北也就不必再多留,托起已经快睡着的老婆回南山院。


    云织知道,秦江川一住院,秦家就必然需要秦砚北正式主持大局,虽然之前他也掌握着大部分实权,但如今又不一样了,他不仅仅是“太子”,他还要真正走向那个中心。


    果然回到家没睡两个小时,云织还迷迷糊糊,秦砚北就已经起身,她感觉到吻落下来,反复压在她嘴角和下巴上,等醒过来的时候,秦砚北已经不在家,枕头边是他手写的信纸。


    “织织乖,我先去公司,有事马上找我,我随时待命,车在楼下等你,可以回学校或者去画廊,你是自由的。”


    你是自由的。


    南山院这个地方,不要变成你的囚笼。


    它锁过你。


    但现在你完全拥有它。


    云织把信纸仔细叠好,给秦砚北发了条微信:“得令。”


    她回青大销假,被学院里一群老师抓着围观,确定她气色状态都好,才纷纷松口气。


    副院长拍着她说:“康复了就好,这样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大赛那边更确切的消息下来了,现场命题环节应该就是人体方面,你近期最好多留学校,我们请几位大师给你加加菜,你自己也多找有灵感的模特练手。”


    云织莫名脸一红,掩饰地用手挡了挡,诚恳点头。


    有灵感的模特什么的,对她来说简直少儿不宜了。


    副院长又说:“你家属特意找学院里提了,你身体刚恢复,不适合来回奔波,学校里再给你开一间宿舍,给你午休用。”


    “我家属?!”


    “啊,”副院长推推眼镜,故作深沉,“自称是你男朋友。”


    云织忍笑,秦砚北忙归忙,倒是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等出了学院大楼,她一眼看见往这边赶的唐遥,唐遥扑过来用力熊抱她,千言万语咽了回去,忙着问她:“我听学院老师说你开宿舍了?!快快快我也要一张床!我要是再住家里,我爸要念死我了!”


    青大没有单人间,条件最好的就是双人,云织这间一半空着,唐遥顺利捡漏。


    云织边提高人体边画电影海报,倒也充实,只是秦砚北早出晚归,隔天几乎通宵在外面,凌晨天已经要亮了,他才披星戴月赶回来,把床上睡熟的姑娘小心翼翼抱到怀里,留了不到半小时又起身出门。


    云织惊醒,坐起来抓着他衣袖问:“时间这么紧,你还回来干嘛。”


    秦砚北又坐回床边,把她揽进怀里,反问:“你觉得呢。”


    云织被他心跳震得颠簸,没正面回答,趁着还不太清醒的困意,把自己这两天的经历见闻快速给他讲了一遍,还意犹未尽,怕耽误他才不得不停下。


    秦砚北忽然说:“我也想你。”


    云织愣住,心像被豁开一道口子。


    他听懂了,她争分夺秒说这些,是想他的意思。


    秦砚北再次开口,声音低缓,压在她耳边:“比你更想。”


    简短几句话,云织耳朵热了大半天,等秦砚北一走,她卷着被子滚到床上,气短地拿枕头蒙住头。


    他跟谁学的!


    他哪来的天分!


    怎么他一说话,她脸就红,还能不能好了!


    秦砚北不在家,南山院就显得空旷,云织多数时间都在青大,除了大赛和工作,还得把落下的课程补上,好在宿舍环境很好,唐遥在经常在。


    五月底过得很快,两天后就是六一儿童节,唐遥从小受宠长大,爱过这种添彩的节日,但云织从来都是回避的。


    上午两个人一起去了一趟画廊,店员正要发日常微博,就问:“快提点灵感,想要什么儿童节礼物,咱们要在微博上搞个抽奖活动。”


    唐遥张口一串最近迷恋的奢牌护肤品。


    云织望着窗外,认真想了想说:“小蛋糕吧。”


    以前小时候,她还不太懂事,对自己的处境弄不清楚,天真地渴望过路边店铺玻璃柜里的蛋糕。


    她知道,她不配吃什么贵的东西,所以就只看最便宜的那一块,哥哥说等到儿童节,爸妈就会买礼物,到时候提,肯定能实现,就算爸妈不买,他也会想办法。


    终于盼到了儿童节,她紧张得一晚上没睡着,隔天哥哥抱着一堆礼物,她才小心地开口。


    爸妈嗤之以鼻,最后是哥哥说了想吃,她才辗转得到那块蛋糕。


    晚上,她躲在楼梯间里,心爱地捧着那块最便宜的小蛋糕,只舍得舔了一下边,还没尝到多少甜味,就被突然开门进来的爸妈揪起来,蛋糕被一把抢走,朝她劈头盖脸砸下来。


    “是你教唆你哥说谎的?!”


    “你也想过儿童节?你看看自己,一肚子歪心思,你有资格吗!”


    唐遥晃了晃云织,不放心问:“怎么了?儿童节不好是不是,那咱不过了。”


    云织摇头,垂下眼,不在意地笑了笑。


    要不是专门提起,早就忘记了,她后来路过很多次蛋糕店,从来没有买过。


    只是突然很想见到秦砚北,昨天他就忙得没回来,今天儿童节什么的,他肯定注意不到,估计一样没时间。


    下午回到青大,云织计划好了画完两幅就回南山院,没想到意外来得更快。


    她刚把颜料调好,唐遥就风风火火跑进画室,一脸糟心:“太倒霉了吧!还说晚上一起出去过个儿童节,结果可好,刚通知说全市消防检查,查到青大这一片,学校为了省事,只要是在校有宿舍的都不让走,今天必须住下,目前只进不出,截止晚上七点以后就封锁校门了,明早才开放。”


    云织“啊”了声,翻翻手机,十分钟前给秦砚北发的微信他还没回。


    她也不想搞什么特殊,于是又给他发:“今晚住学校,封锁校门了,有检查。”


    这样砚北应该也能轻松一点。


    片刻之后。


    秦砚北回:“好。”


    云织抿唇。


    这么简略!


    刚恋爱他就学会单字回复了!


    她假装闹了一下脾气,又忍不住笑,知道他忙,这条估计都是挤时间回的,这么看来,晚上他本来就没空,应该回不了家。


    暮色四合之后,云织跟唐遥简单吃了晚饭,趴在阳台上有点失神,等天更黑一些,她把那些不合适的失落压了压,刚要站起身,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屏幕上显示三个字。


    “男朋友。”


    云织一下站直,清清嗓子把一点哑意咽下去,才轻快接起电话:“砚北。”


    秦砚北带着点笑的嗓音穿透手机:“能出宿舍吗?”


    云织一怔:“能啊,不过——”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校门封了,但宿舍门不关,还能自由出去活动,只是离不开学校。


    秦砚北没多解释,跟她说:“织织,晚上凉,多穿件衣服,你来图书馆后面的围墙,有银杏树的那边,我让人给你送点东西。”


    云织跟唐遥说了一声,马上披衣服出门,迎着夜风往那边跑。


    图书馆很近,围墙她有印象,相对学校后来新建的那些,那边要古老一点,虽然位置不偏,但平常很少有人会去,管理得也不严。


    初夏的晚上风很轻盈,云织说不清为什么,跑得急切,她路上没停,一口气赶到围墙附近,抬头张望,却没看见什么东西。


    她咽了咽,刚要给秦砚北打电话,墙边高大的银杏树枝叶就动了动,被人拨开。


    男人没有穿正装,一身最简单的黑裤白衬衫,有些懒散地坐在年代久远的老旧围墙上,冷峻五官在月色下被洗练得清隽深刻,漆黑眼睫低垂,笔直看着她。


    他抬起手,指尖勾着一个精致包装的蛋糕盒,盒上别着一支刚摘的银杏叶,跟她说:“小同学,儿童节快乐。”


    云织站在墙下,仰头怔怔望着他,忍住汹涌窜上来的酸意。


    他本来也没比她大很多,平常一身正装,肃穆冷冽,出入的都是正式场合,但现在他这样打扮,不用特权,不非要带她走,而是轻松越过一道围墙,在夜里拨开树枝,就像当初那个翻山越岭过来掀她窗户的少年。


    如果以前,她还会觉得现在的秦砚北,跟过去的十一差别很大。


    但到这一刻,两个身影完全重叠,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亲眼见到了当初那个少年的样子。


    他会翻墙越壁,会不服不驯地来找她。


    秦砚北俯身,朝她伸手,云织踮起脚握住,他低声说:“宝宝抓稳了。”


    随后他猛然用力,她体重轻,被他带起来之后就被立即扣住腰,栽进他怀里,撞得银杏树在月光里微微摇晃。


    秦砚北把她稳稳放到身边坐好,拆了蛋糕盒:“我家画廊老板的节日礼物。”


    云织笑出眼泪:“我……我才没那么幼稚。”


    秦砚北扬了扬眉,稍微侧过身,朝后面摆了下手:“那可惜了,还有十个,加在一起十一。”


    云织忙凑过去看,他身后真的一字排开,还有十个大小不一的蛋糕盒。


    云织抓住他手臂,想说什么,他忽然压下,吻上她微张的嘴唇。


    围墙上,银杏叶在风轻晃着遮挡,云织紧闭眼睛,心脏跳出一片火海,她嘴里尝到一点潮湿的咸涩,很快被他唇舌覆盖。


    她终于想通。


    她想要的也许从来不是蛋糕本身。


    是只属于她的在乎。


    秦砚北抬起头,黑瞳直视她,抹了抹她唇角的湿润,声音也哑下去:“还差十个吻。”


    “过儿童节的小阿织……”


    他在风里弯出笑痕,指蛋糕,也指自己,慢声对她说。


    “用餐愉快。”


    作者有话说:


    回来继续更啦~


    前面的还没修完,等修完了一起替换,情节没有特别大的改动,大部分是增添和修改细节,等改完可以回看,也可以继续,不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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