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穿越快穿 > 上钩 > 29. 29. 别蹭
    夜很深了,更衣室墙上挂着个老式的石英钟,指针的滴滴答答声在冷寂室内显得刺耳,声音凝成透明的尖针,往人的骨骼缝隙里戳刺。


    过去几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陆尽燃记不清了,他一直垂头站在门边,手上流出的血早就干涸住,结成一片暗红,手机被反复按亮,聊天记录仍然停留在他发出的那条语音,和拍给盛檀的照片上,她没理他,对他不闻不问。


    陆尽燃翻过划破的左手,看着那道没有意义的伤,安静地笑了笑。


    小时候四五岁,他懵懵懂懂,还不明白他在陆家只是个多余的废品,天真地祈求着父母哥哥眼中能看到他,伸手来碰碰他,陆煊蹲在他身边,拿着把小刀对他说:“想让爸妈关心你?很简单啊,你把自己划伤,流血了,他们就不会无视你了。”


    他那时还很怕疼,咬着嘴唇接过哥哥给的刀,颤抖着把自己手臂捅破,掉眼泪不敢出声,咸涩的水珠滴下来混着血,就更疼。


    陆煊惊叫,爸妈果然冲过来,他努力爬起,仰着头,想被触碰一下,但他们一把拉起哥哥护在身后,扯着他衣领把他拽起来甩出去。


    他太小了,又轻,身体重重撞在桌角上,手臂的血蹭脏了地面,陆明铂居高临下冷斥他:“你拿刀干什么!你还想伤你哥哥?!我看你就是天生坏种,当初就不该让你活!”


    他蜷成一团,躲在桌下,按着自己破烂的伤口,远远窥探着父母对陆煊嘘寒问暖,搂抱安慰,他也抱了抱自己,他没有那么贪心,他只是想要被摸一下头。


    后来他的身体,皮肤血肉,他不再放进眼里,当成工具,拿来利用也无所谓,他不懂什么是自珍自怜,疼痛都成了家常便饭,会忍,会习以为常,他明白他的痛苦不被在乎,用不着露出来自取其辱。


    直到那年,他因为嫉妒盛檀贴身照顾生病的小孩儿,故意让自己高烧。


    烧到意识不清的时候,他还想,他又做蠢事了,这样有什么用呢,他就算死了,谁会在意,他只是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弟弟,她不会管他。


    没有人管过他。


    但那天晚上,盛檀陪他打针,手心贴在他额头上,寸步不离看护他退烧,他不敢醒,深夜小心翼翼勾着她细软的指尖,睫毛间门藏着泪,以为是做梦。


    他痛恨自己好得太快,厌恶自己没有更多受伤的机会,他也意识到,这幅身体,竟然能换来她只给他一个人的注视。


    他拿透支自己来讨要她的关心,终于被她看透,他恐惧地以为她会疾言厉色,嫌恶他,可她却摸着他的脸,抱住他,跟他说:“不受伤不生病,姐姐也对你好,你这样我看着难过,很心疼。”


    心在那个傍晚好像被捣成了泥,又捏成一个她的形状。


    可现在。


    她不会了。


    之前他腰上不愈合的伤,指甲按出的口子,她表现的心疼都不过是给他的饵,到今天,她生他气,懒得敷衍他,他血流得再多,她也只会无视了。


    陆尽燃走出更衣室,接近凌晨,组里都休息了,宿舍两层楼悄无声息。


    他没回自己房间门,去了盛檀的门外。


    陆尽燃手指贴在她门上,这个时间门,他如果给她打电话,或是敲门,周围几个屋子都能听到,发现他跟她关系特殊,传遍全组。


    鼓噪的冲动在乱撞,想被承认,被偏爱,想公然占据她的渴望扯着心口,陆尽燃低低吐气,摁着手心的伤加重痛感,控制自己。


    再忍忍……


    明天就好了。


    再熬过一晚。


    她还没有不要你。


    陆尽燃转身背靠着盛檀的房门,缓缓坐在走廊冰凉的理石地面上。


    早上盛檀睁眼时,闹钟还没响,她摸到枕边的手机,想拔下充电线,提前关掉闹钟,手指按过几下,屏幕却一直是黑的,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昨晚睡前居然忘记充电,早就自动关机了。


    她从梦里挣脱,清醒过来。


    昨天回房间门后,她挣扎着要不要主动联系陆尽燃,燥得有些心神不宁,后来干脆看剧本静心,拍摄一天的疲惫渐渐找上来,昏昏沉沉睡着,剧本在胸前盖了一夜。


    盛檀立刻把手机插上线,等了几秒自动开机,工作上的消息相继跳出,连续的提示音里,她看到陆尽燃给她发的三条微信。


    他手上流血,说好疼,以及深夜里一点多,他问她:“盛檀,你是不是后悔和我恋爱了。”


    盛檀无意中攥紧了床单,看着那行字,舌尖都在泛苦,她喘了口气,起身整理好自己,推门快步出去,刚迈出门口就脚下一涩,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让开一步,俯身拾起来,是张常见的硬纸小卡,好像有谁半夜里在她门外默默守过,不小心落下的。


    背后窗口透进的一线晨光映在卡片上面,拂亮了心形的图案,以及卡片边角带着隐约血痕的一小半指纹。


    盛檀认出来,这是陆尽燃生日那天,她给他订的蛋糕盒里随机配送的一张卡,他好喜欢那个代表爱意的,很俗气的心,随身带着。


    所以昨晚,他不能明目张胆找她,到底一个人捂着伤口,在她门外待了多久?


    盛檀按捺着心里泛滥出来的酸胀,不禁怀疑她这次对他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她给陆尽燃打电话,他没接,走廊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她说话不方便,只能收起手机下楼,先去更衣室,准备到片场见了面再说。


    更衣室墙上她挂工作服的位置,又换了一件全新的,衣摆内侧用夹子夹了一张纸,陆尽燃清隽的笔体写着:“今天穿这件。”


    盛檀撕了吊牌穿上,走到门口时,目光不经意扫过角落里的垃圾桶,在几个堆叠的袋子下面,意外看到了她昨天穿的那件衣服露出一点边缘,她屏息提起来,布料破烂,明显已经被剪坏了。


    她心一凛。


    陆尽燃……剪的?


    盛檀一时间门找不到答案,保持脸色如常离开更衣室,按时去准备拍摄。


    今天是重头戏,拍摄地点在年级主任办公室,是苏白目睹沈秋被主任赵挺欺辱,冲上去揍他的那场,也是盛檀最不放心的一场戏。


    全组都担忧陆尽燃不会打人,怕他演得出连环杀手冷静的内心戏,可演不出那种外露的疯狂暴徒。


    这次的狠,本身就是他以后选择杀人报仇的主要铺垫。


    片场准备就绪,组里大多数人都在,群情紧张等着看这一场的实况,昨天燃燃跟宋正南冲突,又在盛导这里失宠,晚上吃饭那会儿他似乎服软了,那这场爆发戏拍起来,估计他状态会受到影响。


    一群人都为陆尽燃捏汗。


    宋正南提前到了,没像昨天那么谦卑地到处赔笑脸,跟助理站在墙边,专注地低头摆弄手机,助理到处张望,似乎防着人靠近。


    陆尽燃换好校服,身上脸上都涂了些被霸凌过的脏污,一声不吭坐在光线死角的昏昧里,手机反扣到腿上,乔微凑近他,弯着腰,温声细语想跟他对台词。


    盛檀经过陆尽燃身边时,听到他声音低倦,无波无澜对乔微说:“两句台词,乔微姐是记不住么,哪里需要对,还是你觉得盛导不满意我了,怕我拖累你?”


    人太多了,无数目光都在关注他这边,盛檀嗓子里酸酸麻麻,抑制着想跟他说话的念头,克制住没去看他,目不斜视走过,让全组各就各位。


    乔微等她走后,才深吸口气,轻声跟陆尽燃说:“陆陆,你别那么单纯,盛导背地里是什么人,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主任办公室面积很大,方便拍摄施展,室内布局是传统风格,只有墙上一面大的led屏幕很显眼,为了衬托人物善恶反差,正在播放赵挺的各种优秀教育者获奖记录。


    开拍前一刻,工作人员退出镜头,留出空地,陆尽燃握着手机站起身,视线越过整个办公室,落在对面的宋正南身上,而宋正南手指不停,正在频繁往外发送着什么,陆尽燃的屏幕也随之光影闪动,自发形成一张一张截屏。


    现场副导演喊了演员准备,宋正南终于发完最后一条,嘴角不自觉牵出如释重负的笑痕,他暗中瞥了盛檀一眼,流露出微不足道的愧疚,转而把手机交给助理,走到自己站位上。


    陆尽燃垂眸一张一张看完他传播出去的内容,手指略微动动,设置了几下,随即把手机关机,扔到椅子上,表情和缓地进入镜头,乖巧温顺,看不出半点攻击性。


    乔微脸色稍显不自然,瞄了宋正南一下,也配合站好。


    盛檀的目光一直不轻不重压在陆尽燃那里,随着他的脚步转动,她捏着扩音器,心莫名高悬,宣布开始。


    这场戏不是一上来就冲突,前面有半分钟的缓冲,先是苏白进办公室,沈秋拉他,赵挺语言刺激,苏白才打人,但盛檀声音落下的同时,在场这么多人都悚然站直,皮肤反射性冒出战栗,震惊目睹着陆尽燃一脚踢开办公室紧闭的门。


    几秒钟转换而已,他已经跟“陆尽燃”毫无关系,少年高大颀长的身形绷成一张蓄满力的弓,凌厉面容半隐在窗口透进的泛白光雾里,骨子里埋藏的冷血暴戾撕开伪装,恣意外放。


    离他最近的乔微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对上他瘆人的黑瞳惊骇到反应不过来,她迟钝地上前一步,想直接去拉陆尽燃的手,嘴里台词刚吐出一个字,还没摸到他指尖,陆尽燃就一把甩开,冰白五指揪住宋正南的领子,把他往面前狠重地一扯,骨节锋利凸起攥成拳,凶猛打在宋正南那张自诩英俊的脸上,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碰撞声。


    宋正南从没想过会真打,脑子哄的爆开,剧痛分不清具体从哪出来,一张嘴就溢出血丝。


    他瞪大双眼,咒骂的话在跟陆尽燃对视的一瞬,全部尖锐地扎在喉咙,对陆尽燃本能窜起的恐惧感让他变调惊叫了一声,紧接着肚子也挨了要命的一脚,他五脏六腑移位,满脸惨白。


    陆尽燃一点音节都没发出,单方面屠戮面前堪称高壮的男人,宋正南衣领被攥破,头晕目眩想跑,陆尽燃从后面扯住他汗透的头发,踢软他膝弯,逼他朝着盛檀的方向扑通跪下,挤出魂不附体的哀嚎。


    全场没人能醒过神,身上都一层一层寒颤着,刺得大脑激亢又恐惧,盛檀手里的扩音器砰一声掉落,她在监视器后猝然站起来叫停,灼灼盯着陆尽燃这一刻绮丽到邪气的脸,厉声喊他:“陆尽燃!”


    她尾音还没完全消失,围好的片场外,助理方果粗喘着狂奔过来,挤开人群,顾不上看里头是什么场面,面无人色地断断续续大喊:“盛导,外面有个女的,自称是宋正南太太,带着一帮不知道哪来的媒体,还有人开直播,正往楼上冲,我们拦不住!她不要脸,口口声声说——”


    方果强忍着咽下去,要往盛檀身边跑,私下跟她说,盛檀肃声阻止:“就站在那!有什么话直接说!让所有人听!”


    方果气得眼泪迸出来,听着外面声音逐渐靠近,哑着嗓子快速低喊:“……她说宋正南以前就跟盛导不清不楚,差点害得他们分手,现在他们结婚了,盛导还骗他老公来拍戏,刚到一两天就被她安排过来监视的助理发现——发现盛导晚上跟她老公在一个屋里!还拍到了证据!”


    之前那么多话,全组都匪夷所思,宋正南亲口说的分手未婚,而且盛导是同情他才给他角色,但方果的最后一句,让整个办公室里骤然一窒。


    证据?!什么样的证据!


    方果哽咽:“说是照——”


    “照片?”死沉沉的寂静里,陆尽燃突然开口,他抓着宋正南的头,逼他高高仰起,强迫他转向墙上的那个大屏幕,柔软地轻笑着问,“是这种照片吗。”


    他说着话时,原本播放人物素材短片的屏幕上,画面猛的切换,全屏变成带着明确时间门标记的一段段监控记录,和就在刚刚几分钟之前,宋正南手机里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聊天记录。


    监控中清晰显示,宋正南深夜悄悄进出片场更衣室,用袋子裹着偷出了什么东西,隔天一早再暗中送回,而在他宿舍门口的那个探头里,拍下了他开门时,袋子敞开了口,里面露出一片奶酪色上衣。


    下一张图,就是宋正南亲手拍下,再给别人发出去的“证据”。


    图里,是这件盛檀当天穿过的奶酪色上衣,还被他拍下合影公开发了微博,再跟他脱下来的黑色毛衣暧昧缠到一起,堆在凌乱的床上,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


    再往后,盛檀前一天的工作服,也如法炮制出现在宋正南房间门里,而与这两天相佐证的,也是最恶心的,还有宋正南从后面抱着一个女人的照片,照片刻意虚化过,两个人躺在床上,肩膀赤.裸,作出熟睡中被助理潜进来偷着拍下的模样。


    那个女人,枕边就放着盛檀的衣服,长发遮住脸,只露出了一截后颈。


    上面有一枚刻意画的,跟盛檀同样位置的秀气小痣。


    宋正南跟对方的聊天记录,也和这些照片一起滚动在大屏幕上。


    ——“这样就够了,你安排的这个女的还行,没白费我想办法瞒过剧组把人弄进来,角度找准了,后面看跟盛檀真挺像的,网友都跟风还眼瞎,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把网上的节奏带好了,翻出前年我跟她的那些爆料,说她对我一直余情未了,趁着我现在弱势,拿角色让我跟她在剧组搞,你带人过来闹片场,一波就能让她完蛋。”


    ——“咱们事情办好,赶紧把钱一收才稳妥,你是我老婆,名正言顺尽情闹大,我趁乱出国玩一段就完事了,反正这种事,公众矛盾都对准女的,我又不用出面。”


    ——“我要开拍了,这会儿现场人最多,等五分钟你就带人冲上来,让她措手不及。”


    所有内容,一字不漏,冲击性极强地循环播放,撞着满场人瞪大的眼球,只有江奕多少知情一些,比别人更早清醒,愤恨烧红了眼,他原地暴起,破口大骂:“艹你妈的宋正南!”


    陆尽燃像拎着一条死狗,把被打到满口血的宋正南丢开,眼看着他一滩烂肉一样倒地。


    他浑身戾气尽褪,纯白面具一块一块拼回来,抬起波光粼粼的,委屈的眼,对着面前的盛檀温柔歪了歪头,弯唇一笑:“导演,你看我打得好不好?不夸夸夸我吗。”


    盛檀充气鼓胀到最大限度的心脏,在陆尽燃朝她笑出来的这一秒,“砰”一声,悄然蹦开。


    片场已经炸了,全剧组都是合作多次的老人,堪称盛导亲信,在这种场面下,群情激奋,江奕嘶吼着指挥,一面让人去拦外面的媒体,一面收拾宋正南脸上的血,绝不能让燃燃跟着吃亏。


    盛檀一句话没有多说,直接拿起手机报警。


    挂断后,她在纷乱人影里盯着陆尽燃,他昨天开始一切的反常,敌意,所谓吃醋,都有了最恰当的解释,他专门挑衅,也是为了让宋正南暴露得更快更多,而现在汹涌覆盖过这些的,是他从她这里,受到的冷落,委屈,苦楚。


    她的确看出他别有用意,也在顺水推舟配合,但她也的确借着机会,变本加厉冷待他,让他难过。


    盛檀极力忍耐着情绪,不知道她的音量陆尽燃能不能听见,哑声说:“等着,姐姐哄你。”


    她告诉江奕:“把宋正南擦干净,扔一边,外面的人不用拦了,有多少放多少,让他们都上来,亲眼过来看!”


    媒体闻到腥,背地还有人给钱,当然往前挤,直播估计从没进校门就开始了,这些照片和爆料,多半已经全网铺开,还拦什么拦!就用他们自己的镜头,亲手把这盆龌龊的脏水给洗清!


    保安从学校大门口就开始追,死活挡不住这些硬闯的人,他养的一只白色小猫咪咪叫着拼命咬人裤脚,体型太小了,到底也起不到作用。


    一直到宋太太领着媒体突破防线,冲上楼,直奔片场,直播频道的观看人数已经破了新高,各大平台全是知名导演盛檀跟有妇之夫牵扯,被人家老婆找上门的大爆点,被看不见的手从背后推波助澜。


    等到闯入片场这间门办公室的大门时,宋太太想好的台词都到了嘴边,几个直播镜头直挺挺往前怼着,着,生怕落后,却没拍到盛檀,而是正好对准了那面铺满真相的大屏幕。


    想挪走已经来不及了,那些铁铮铮事实,尽数通过他们的镜头,同步输送到全网。


    盛檀手指重重扣着桌沿,她可以想象,如果陆尽燃没有发现,没做这些,全组都蒙在鼓里,那等到眼前这一瞬间门发生,她就会掉进最恶臭的泥沼。


    与她毫无关系的指控,一段虚假的旧绯闻,几张似是而非的照片,编好的故事,在出其不意下,就是能操纵舆论,控制网友那些免费而亢奋的尖刀,刺向她,杀死她的剧组。


    澄清?否认?一直以来她都在经历这些,对自己完全没做过的事不断自证,可谁会听,谁会信,他们敲着键盘,打着鸡血,都更爱看一个女人在事业里不干不净的戏码。


    她会被毁掉,她的电影会夭折,从此盛檀的名字被扔进脏水沟,用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也许都洗不清。


    赶在这个时机,不惜花大价钱做这些,锲而不舍要砍断她在圈子里的声名和未来的人,还能有谁?


    宋太太面对着跟想象中天壤之别的场面,人都呆住,等看见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宋正南,脚当场软了。


    楼外警笛声由远至近,媒体们也都亲眼看透这究竟是场什么局,眼见风向不可能逆转,警察马上就到了,哪还敢再信口乱说,要么老实闭嘴,要么态度一变,忙说盛导人红是非多,这是被小人算计了,他们也是被蒙蔽的。


    大多数平台不甘心这么回去,抓紧机会猛拍宋正南的惨状,这一看就是让剧组给揍了,活该,接着立马去拍当事人盛檀,客气恭敬地说:“盛老师,虚惊一场。”


    “虚惊?”盛檀对着直播镜头,缓慢挑起红唇,目光又清又烈,“要是没及时拿出证据,现在你们要问我的,就是涉足别人家庭还要不要脸了吧?”


    她掷地有声:“我在圈子里拍戏,从入行到今天,没跟任何演员有过额外牵扯,每一个都是干干净净的合作关系,下次再造谣,麻烦换个新鲜的。”


    “还有,我找男朋友口味很挑,”她冷而傲气,“别把什么货色都往我身上贴。”


    大大小小的画面里框着她,在片场,她一身最简洁的工作装,长发随意高束,小巧脸上浅浅一层淡妆,但绰约凛冽,清冷张扬,夺目得让人失语。


    媒体深知盛檀的性格,绝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趁着警察还没到,集体又把矛头对准偌大空间门里最扎眼,看起来也最好拿捏的那个存在。


    这也是媒体镜头初次近距离拍到靠一条视频几张照片就轻松爆火出圈的陆尽燃。


    视角朝他转过去的那一刻,本就拥堵的直播间门达到崩溃临界,交流区刷成虚影,看不清文字,只有成排的大串语气词。


    在娱乐圈里混,什么样精致的脸没见过,但对上陆尽燃,直播的这些媒体人在镜头后也没憋住小声蹦出了几个脏字。


    “燃燃——燃燃是吧?”


    这些人生疏又激情地喊着。


    “燃燃旁观了今天的事,有什么想说吗,毕竟之前,也有网传盛导让你出演《独白》,是‘选妃’什么的。”


    陆尽燃顶着一张祸水面孔,人畜无害地弯了弯眼,上翘眼尾拉出让直播间门流量失控的弧线。


    没人知道他不是旁观,没人能想象几分钟前,他把宋正南揍得生不如死。


    陆尽燃直视着黑洞洞的镜头,眼睛有如深湖,慢声说:“我能想到的,最龌龊卑劣的事,就是以男女关系当脏水,反复污名化一个优秀干净,光芒万丈的女孩子,试图把她拖进深渊。”


    “不是因为盛檀做导演哪里不好,相反,是她太好,无可攻击,所以性别成了她的缺点,被造谣是她要忍受的日常,”他目光极静,是冰冻的漫漫长河,“但事实是,我们盛老师,一尘不染,无与伦比。”


    这段简短采访出乎所有媒体的意料,就当着现场这么多人和无数镜头,他不卑不亢,也不曾避嫌遮掩,坦荡而坚决。


    江奕当场眼里冒了泪花,盛檀愣了几秒,忽然转过身,遮住自己的表情。


    警察很快赶到,把宋正南夫妇都控制住,经过现场几轮讯问以及证据整合,事情来龙去脉也清清楚楚,宋正南最开始求盛檀给他角色,就是收了钱故意的,他过气后根本无心拍戏,只想赚快钱,他听人命令,提前一晚到了剧组,当夜就找到机会,开始偷衣服弄假床照,准备闹大拿钱,让盛檀名声扫地。


    跟他对接的人警方也找到了,但显然只是中间门一环而已,再往上查不下去。


    盛檀知道,也不需要查,以闻祁的级别,不可能随便把自己暴露。


    宋正南被警察拖走的时候,保安带来的那只小白猫不甘示弱,从他怀里跳下去,又大叫着冲上前,张口恶狠狠咬住他脚腕,保安一着急,慌忙喊它:“谭谭,回来!别影响警察叔叔办案!”


    警察是没被影响,但留下的剧组都傻了,齐刷刷瞅着那只摇摇晃晃的傲娇小白猫。


    檀檀?!


    怪不得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保安连露都不敢露,从没带出来过,敢情是跟导演撞名了。


    保安紧张得连连摆手,跟盛檀解释:“抱歉啊导演,冒犯你了,我姓谭,这小猫是我女儿养的,给它从小就起名叫谭谭,她寒假跟她妈出去玩了,我就把猫带身边,没想到它名字……”


    盛檀唇线牵了一下:“没事,它很好,还会咬坏人,让它随便在剧组玩吧,不用关着。”


    谭谭得了大赦,耀武扬威满屋跑,它还小,仰着脑袋观察每个人,最后贴到陆尽燃脚边,撒娇地叫。


    保安不好意思说:“它颜控,就喜欢好看的哥哥。”


    江奕余怒未消,被小动物抚慰了一点心情:“这小猫太精,不过咱这剧组,能被它当哥哥的也就燃燃一个,别的都算叔叔了。”


    他说着,马不停蹄出去联系赵挺这个角色的备用演员,今天之内就得把人定下,耽误不起。


    他走到陆尽燃身边,竖起拇指,压低声说:“燃燃,打得太帅了,今天多亏你,还有,你盛老师刚才转过身的时候,眼角红了。”


    陆尽燃没说话,也没有看盛檀,他安静地走出片场,进了隔壁的一间门空教室,虚掩上门,随便在窗边挑了张桌子坐上去,面对着窗口,笔挺脊背不堪难过地微微折下去。


    盛檀解决完外面的事,避开别人推开这间门教室门的时候,就看到这幅情景。


    少年松松垮垮穿着破旧校服,低着头坐在冬天缺少温度的日光里,身形修长清瘦,冷白色手背上打过人的红痕还没消,侧脸清孤又隐忍,睫毛垂着,光影闪闪,有泪一样。


    她屏息,放轻脚步过去,身体不用特意控制也是软的,倾身从背后抱住他,下巴轻轻垫在他肩上,声音掺着哑意:“昨天晚上……我不知道手机关机了,不是故意不理你。”


    “手伤哪了,”她伸到前面,摸上他冰凉的指节,“严重吗。”


    盛檀温绵地拥上来,陆尽燃全身的肌理都在抽紧坚硬,眼里半遮的光被她轻易打碎,他的毒酒又回来了,他等到了能续命的那口解药。


    他低声问:“你怎么不回答我最后一条微信,你后悔了吗。”


    盛檀手臂收得更用力,胸骨紧紧压在他背上,里面跳动的心脏节奏错乱,她理不清,也不想理,咬了下他颈侧说:“刚恋爱才几天,后悔什么。”


    陆尽燃不回头,手指按着桌角,指腹发白,嗓子又沙又磁:“你说跟任何演员都没有额外关系,那我呢。”


    “你?唯一一个,目前的地下男友,现在不能见光的恋人,暂时要偷着才能亲热的伴侣,”盛檀笑了声,专会戳心,“怎么,不愿意了吗。”


    男友,恋人,伴侣,每一个都是让他赴汤蹈火的身份,也每一个都被她加了限定的前缀。


    看似是许诺给他未来,等以后,就能变成正牌男友,公开的恋人,一生伴侣,可他知道,那些词代表的,是她心里必定的分开。


    陆尽燃眼睫覆下,压住里面的烫,哑声说:“我愿意。”


    那你愿不愿意,试着每天爱我一点,等到了你计划结束的那天,能留给我一线生机。


    盛檀只是一两天没离陆尽燃这么近,就好像身体都酥掉了,融在他身上的气息里,嘴唇干涩,舌尖热得发痒,被这幅优越身体吸引着,自动开始不满足。


    想做更多。


    她脸颊贴着他,问:“你是会打架的吗,那会儿全组都被你吓住了。”


    “我不会,你知道我多听话,”陆尽燃矢口否认,“是苏白会,我带入他了。”


    盛檀没有纠结于此,她今天有太多话要问他,根本无瑕太过迟疑某一个:“你就没怀疑过吗,网上那么多关于我的传言,你真的一个也不信?”


    陆尽燃一秒都没有迟疑:“不信,你最干净,你只想纯粹的拍好电影,没人能玷污你的镜头,如果有人说你脏,那就是这个世界太脏了。”


    盛檀本能地揪紧陆尽燃衣服,一动不动伏在他背上很轻地喘,有细细密密的箭,说不清从哪里射出,迅猛穿进她的肋骨,扎到自己也看不到的深处。


    那会儿背着人红了眼角的酸涩,毫无预兆回到她身体,闷在鼻腔里。


    她做导演,就是要拍故事,塑造无数人的人生,用来拉着自己跳出这个并无留恋的世界,当初她上学,第一个买到的手持摄像机,是用陆尽燃给她的家教钱,她兜兜转转去外面拍了很多风景,其实镜头里拍到的第一个人,也是那年穿着高中校服的陆尽燃。


    盛檀掩饰着笑笑:“你干嘛,像个哥哥的语气似的,拜托对自己的年纪有点清楚认知,今天你露脸了,我刚才随便刷刷,你暴涨了一堆姐姐粉,都说你在给被污名化的事业女生发声。”


    “我没那么伟大,也不博爱,”陆尽燃侧了侧头,垂眸看她,“我只是盛檀一个人的战士。”


    他喉结滚了滚。


    是很想让你叫哥哥,做梦都想。


    盛檀忍不了继续这么从背后搂着了,她抬起来想绕去前面,陆尽燃先一步回身,揽过她后颈拉近,很轻地吻了她嘴唇。


    就一下,接着他离开,停在半掌之外的距离,灼热呼吸把她包裹,侵袭得她唇肉热跳,口腔中水分蒸腾,偏偏他又规矩起来,乖得不行,不肯深入。


    盛檀难耐地抓了抓他发梢,扣过来咬他微张的唇瓣,刚尝到温度,门外就响起江奕扯着嗓子的喊声:“盛导,盛导你在哪呢,演员联系好了,就你选中的那个,人在京市本地,特别积极敬业,一会儿就到!”


    他挨个门敲着,马上就到这间门教室,盛檀闭眼忍住,跟陆尽燃拉开距离,往门口走,才走一半,江奕直接推门,见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也没多想:“跟燃燃聊着呐?盛导,你先别哄他,咱得准备去开会了,跟新演员磨合剧本。”


    这个会是盛檀定的,等赵挺的新演员到达后,为了让他尽快进入状态,涉及到的演员要集体开一场剧本研讨。


    只是没想到新演员速度这么快,打完电话,半个小时人就来了,他也看到了网上沸沸扬扬的新闻,举手跟全组发誓,会认真拍好。


    剧本研讨,盛檀和几个副导演,编剧都要参加,有对手戏的演员包括陆尽燃一共六个人,一起去了一楼的小会议室。


    会议室里是一张长桌,横向并不宽,跟普通写字台差不多,但纵向够长,左右相对能坐得下二十人。


    位置够宽松,大家就互相没坐得太近,各自选了舒服的位置。


    盛檀坐在左边第一个,陆尽燃状似无意地挑了她正对面,盛檀眼尾微挑,溢出的一抹流光刮过他鼻梁嘴唇,要说一尘不染的,还得是他这张纯到极点的脸。


    大家坐好,盛檀收起心思,给新演员讲戏。


    对方悟性很高,专业能力也没得说,沟通顺利,没一会儿就熟透了人物走向,挨个跟对手戏演员探讨。


    他这样,全组都很欣慰,盛檀也渐渐放手,不再参与,让他自由理解,没过多久,这张会议桌上的格局就悄然改变。


    副导演们还心有余悸小声议论着今天的事,简梨坐在盛檀身边,一直捏着她手安慰,确定她没事,才专心跟演员研究剧情,另外的演员们互相凑作堆,都很火热。


    只有已经聊完的陆尽燃,坐在长桌最尽头,眼睫低低敛着,心无旁骛的优等生一样看着剧本。


    盛檀坐在他对面,唇角挑了下。


    这剧本,他早就倒背如流,把苏白吃透了,还看什么。


    会议室的门半开着,一个白绒绒的小身影好奇站在门外,朝里面咪咪叫,江奕见盛檀不反感,就招了下手:“谭谭——进来吧。”


    小猫听得懂话,轻快挤进来,钻到桌下乱跑,盛檀在场,一桌人再想逗猫也不敢擅动,继续做正事,让它随便玩。


    盛檀攥着剧本,纸张略微起皱,她这时候什么都不愿意想,半点不想回忆起上午经历过的事,想短暂的剔除,想逃离污秽。


    她伸了伸发酸的腿,去碰自己的那块净土,鞋边和对面的陆尽燃摩擦而过。


    长桌很窄,腿轻易就能相碰。


    盛檀停住,那些早就破土而出的念头终于压制不了,在这张无人察觉的昏暗桌下,隐晦而放纵地生芽拔高,占满她生涩的欲望。


    撩拨的欲,莫名迫切要拽他沦陷的欲,想看他发疯癫狂的欲,生理和心理的欲,都在纠缠。


    之前被迫暂停的进犯,在这一秒忽然开闸。


    毕竟她剧本翻到的那一页,就是后天要拍摄的,苏白破戒。


    盛檀在片场穿的是毛绒拖鞋,很容易无声脱掉,她纤长的腿不疾不徐抬起,蹭到陆尽燃的脚腕,缓缓沿着他瘦长小腿的内侧向上,滑过弯折膝盖。


    她一只脚放肆无度,桌面以上的盛导,在七嘴八舌的讨论声里,却还是不可招惹的清冷。


    盛檀镇定地望着陆尽燃,把他拧起的眉,颤抖的乌长睫毛,逐渐充血的耳根和嘴唇都尽收眼底,他每一点紧绷,都在鼓励她过份。


    她稍稍向前,手肘压在桌上,长腿抬高,分开他双膝,慢悠悠贴着他大腿,往更深的禁区侵入。


    盛檀听见自己加快的心率,陆尽燃不再平静的呼吸也隔着桌面跟她交叠,她脚尖不管不顾,触到了轮廓的边缘,烫意袭来的关头,她脚腕被炽热的手一把握住,紧紧勒进她骨头里。


    陆尽燃的椅子也随之发出刺耳磨动声。


    会议室里的目光不约而同汇聚过来。


    盛檀腿已经麻掉,牙关不自觉咬住,高烧感充斥全身,而后她脚腕蓦地被松开。


    陆尽燃半俯下身,手伸到桌下,匀长五指抓起一只无辜的纯白小猫,搂到怀里。


    他湿漉的黑瞳看了盛檀一眼,轻缓扣住小猫纤细的脖颈,让它顺从地抬起头,他声音磁沉,跟它说。


    “檀檀乖点,别蹭,哥哥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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