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晨和微生阕一道，多蒸了几个野蔬腊肉丁馅的包子，吃不下的拿碗倒扣上，留着晌午充饥。
两人烧好水，一个刷蒸笼，一个洗砧板，不多时就将东厨收拾清楚。
这一日，也是微生阕正式习道的第一日。
还是由玉昉一路牵着微生阕的手，小跑进主观正殿。
玉昉在神龛桌下搬出两个蒲团，摆好，招呼人面对面坐在神龛前，说是要带他测一测资质灵根。
一眼看去，神龛前虽设有长明灯烛，香炉供果，但只供奉着宗门逝者的灵牌。
细看牌上寥寥几笔生平，既有金丹的真人，莫约是历任峰主；也有引气期的童子，怕是胎中带病的小徒。
连玉昆真人的道侣灵牌也位列期间，就是不见陈设佛道座像。
或许细数完过往神佛，确实都不住红尘道里的红尘。
玉昉见微生阕看得认真，想了想，才从蒲团上稍稍坐直身，从桌下摸出一把鸡毛掸，顺手掸了两下灰，又把掸子塞了桌底。
他当着微生阕的面，从龛台供盘边，拿起一块灰蒙蒙、拳头大小的灵石，看微生阕还瞥向神龛，才轻声提点道：“微生哥哥，这块就是测灵根用的问道石。你一会学着我，闭眼做上一遍。”
微生阕自然看了过来。
玉昉盘坐在蒲团上，合拢双眼，左掌托石，右手虚虚盖在问道石上空。
等他将灵气全数注入到石肉中，这块问道灵石也随之亮起微弱的五色灵光，每一道灵光彩焰都长度相仿，短如豆火。
玉昉这才睁了眼睛，对着这抹灵光细说：“像我便是五灵根，也叫杂灵根。主峰那头，就算外门弟子，也不招这类灵根的。”
微生阕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还是玉昉自己，说着说着展眉笑了：“后来父……我们师父知道了，同我说，这五色灵根焰光，定然十分好看。”
微生阕想到两人的瞎子师父，又是一阵缄默。
玉昉仅短短回忆了一番，就收敛心神，捏着石头上下左右摇晃，等石肉中自己的灵气彻底散去，才交到微生阕手中：“哥哥试试，闭上眼睛，测得才准。”
微生阕当真闭了眼。
他也蒲团盘坐，双手一上一下覆着问道石。
无需他调整吐息，丹田运劲，这块问道石便如宝匣掀起，光耀一室。
仿佛有满匣的稀世奇珍，齐齐绽放宝气，殿中顷刻间充盈着五彩神光——
斑斓五彩，有如奔腾熊焰，直冲大殿穹顶。
叫头顶的琉瓦横梁上，惊现五色轮转。
柔缓处，又似长流细水，不住冲刷正殿四壁。
壁上斑驳彩绘，被这一波接一波的灵光，辉映出波光粼粼，五色交错的彩晕。
微生阕仍闭着眼，端坐在蒲团上。
神龛上的摇曳烛火，在他脸上勾勒出半明半暗的轮廓；而满殿的煌煌华彩，也在描画他身形。
他像坐在焰火正中，垂首敛目，不知身后开出火树银花。
这瑰丽一幕，自然也落在玉昉眼底。
当着大殿神龛，一干灵牌注目，当着龛台长明烛火，满殿灼灼异彩，这两名对坐的少年，一人敛目，一人只静静看着另一人。
玉昉此刻，与微生阕离得有些太近了。
膝下蒲团相距不过咫尺，彼此一呼一吸都近在眉睫。
这五彩霞光，难免也映在玉昉原本乌沉沉的眼眸中。
玉昉久久不曾眨眼，就静静望着身前对坐的少年。
一瞬不瞬的双眼中，满满映着身前少年的这一道人影。
有满殿或奔腾或涓长的霞光，照进眼眸深处，将这一抹眸中倒影，姹紫嫣红地染上异彩。
此刻的玉昉，在这无人窥见处，终于不只像个木头小美人了。
如此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抑或更短的一瞬，周遭突然传来“咔嚓”几道轻响，竟是微生阕掌中的那块问道石，传出一片片碎裂之声。
顷刻间，一室霞光散去，微生阕只觉手中一震，忙睁开眼睛。
他还未弄清事端，就看见玉昉俯过身来，双手并拢，在盛他手中簌簌掉落的浮灰。
玉昉也知道微生阕在看他，低低宽慰了一句：“微生哥哥，没事，我接着的，没弄脏衣服。”
微生阕闻言，便含糊谢了一声。
玉昉等石头彻底碎去，才领着微生阕起身，将两人手中盛满的碎石积灰，都抖进龛台香炉中，左右与炉灰同色。
玉昉拍拍掌中尘土，又从桌底把鸡毛掸子拿了出来，轻轻掸去微生阕手中、衣上浮灰。
到了此时，微生阕不免要问：“那块问道石，可是我弄坏的？”
玉昉连蒲团都用掸子掸了几下，听了微生阕这话，收好掸子，双手直摇：“我刚刚也用过石头，为何不怪我？往后几十年，门中也用不上，哥哥别放在心上。”
微生阕定了定神，总算问起心中惦记之事：“阿昉弟弟，不知我测出了何种灵根？”
玉昉自要细细相告：“我看清楚了，哥哥和我一样，也是五色灵根，五个灵根也差不多长。我刚练完的引气期内功，留给哥哥入门正合适。”
微生阕听了，许久不曾说话.
窗外春日发新绿，他心中万籁俱消沉。
有什么难以施展的抱负，一时压住了少年腰身，叫他有片刻低下头。
等微生阕收敛心神，再度抬眼一看，见玉昉也在出神，不禁问了句：“弟弟怎么了？”
玉昉居然有片刻不敢看他，嘴上斟酌着，真心实意把话夸完：“总之，五色灵根的焰光，确实瞧着极美。像在逛长夜花灯一般，许多彩灯一同亮起来，仿佛遇见了真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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