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别把许医生气死咯(x)◎


    严以珩闭了闭眼睛,在心里暗暗叮嘱自己许多次“要冷静要淡定”,才心平气和地开口道:“我请你吃饭的理由是?”


    说着说着还是很无语:“我请你吃算怎么回事呢?我干脆喂你吃得了。”


    许医生明明看出他很无语,却还是逗他:“好。”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眼里和嘴角的笑意都太过明显。


    严以珩瞪他。


    “你看,我今天还陪你去买车,请我吃个饭吧。”许医生继续厚着脸皮道,“给我个面子。”


    每次跟这人说话,都是又无语又好笑又无奈。


    严以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下了车。


    下车之后,在原地等了半秒钟,才朝小区门口走去。


    这就算是……同意了。


    许医生眼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他停好车,小跑两步,跟上了严以珩。


    虽说许医生自告奋勇来做饭,但……让客人做饭,严以珩真干不出这事。


    于是最后,这顿饭是三个人一起完成的——苏筱也在。


    三个人做了三种……风格截然不同的菜。


    严以珩吃得清淡,苏筱爱煲汤,许医生则……


    严以珩看着那一盘子回锅肉,陷入了沉思。


    苏筱这时还来告状:“这人至少把家里的油用掉了三分之一。”


    许医生对“家里”这个形容甚是不满,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皱了皱眉毛,又淡淡解释道:“你那油壶也就200ml,炒回锅肉要多放油,用掉三分之一是很正常的量。”


    苏筱哼了一声,没说话。


    “算了,先吃饭。”最后,严以珩无奈发话,“另外,你们两个如果再吵架,就从这里——”


    他做了一个“请您走人”的手势:“滚出去。”


    那俩人都不说话了。


    在严以珩的威胁下,这顿饭还算和平地吃完了。


    饭后,严以珩拒绝刷碗,苏筱也……难得大发善心,主动去洗了碗,留下许医生跟严以珩两人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许医生左右看看,又起身,说道:“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


    严以珩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好。”许医生坐回原位。


    严以珩心里好像有个小人正在拍着地板狂笑,但脸上还是丝毫不动声色。


    他走到餐桌旁边的小茶几旁,伸手指指上面的柚子,说:“你还削苹果?我这屋里哪有苹果?过来把柚子剥了。”


    带着点命令的语气,居然也没让许医生不高兴。他去卫生间洗了手,走到严以珩身边,开始剥这个大柚子。


    柚子不好剥,好在许医生力气极大,两下就扒开了皮。他扭头问严以珩:“柚子皮整个剥下来,还是剥一半?”


    “整个剥下来。”


    严以珩回答的时候偏了偏头,刚好进入了茶几上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范围内。


    笔记本自动感应到了他的脸,屏幕咻地一下亮了。


    严以珩瞄了一眼,伸手按了一个快捷键,让电脑的界面回到桌面。


    ……电脑锁屏之前的页面,停留在他和……鹿溪的聊天框上。


    *


    昨天,苏筱把上半年的报表发给他看,又按照上半年的经营情况做了一个大致的预测,与今年的预算进行了细致的对比,提示了几个风险点。


    严以珩直到睡前才腾出时间来仔细看一下。不知不觉,一直看到了半夜两点。


    正准备关电脑的时候,他刚好看到鹿溪在朋友圈里转发了一条新闻,便顺手点了一个赞。


    新闻的内容,大约是鹿溪那里的新项目竣工,公司发的业绩快讯。


    严以珩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在那条新闻最后的人员履历里,看到了鹿溪的名字。


    他都已经变成小组组长了,上面只还有两个项目负责人。


    再仔细一看履历——


    这些年,鹿溪实在经手了太多项目,满满当当地,快要把手机屏幕塞满了。


    严以珩摇头笑笑,心里也替他高兴。


    再回到微信的界面时,他发现鹿溪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鹿溪用的,依然还是从前的头像。


    再看到这张照片,严以珩真觉得恍如隔世。


    【夭寿啦,一向11点睡觉的严以珩居然熬到半夜两点都还没睡!!】


    严以珩笑笑,回复道:【在看报表,刚看完。】


    正如鹿溪在严以珩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完成了那么多项目、一路做到了小组组长一样,严以珩也在这几年里迅速成长着。


    说出来实在难以相信,毕业四年,严以珩竟然已经能够给公司的员工开到五位数的月薪了。


    他们不再有爱情,甚至连问候都少得可怜,但……他们都在变好,都在……努力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想到这里,严以珩又觉得……这是非常好、非常好的一件事。


    不过,这一晚,两人的对话,也就仅此而已了。


    互相寒暄了两句,问过了最近过得是否还好,也就……没有太多别的能说了。


    这段聊天的最后,鹿溪催严以珩快去睡觉,还又念叨了一遍,阳城的工作压力实在太大了,居然把严以珩这种作息规律的人逼到这份上。


    严以珩没再回复,真的去睡了。而他的电脑依然停留在这个界面,几分钟后自动黑了屏。


    说起来也实在不凑巧。他和鹿溪……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联系过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一次聊天,居然就被许医生看到了——许医生那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鹿溪的履历,又瞥了一眼严以珩。


    严以珩无辜地耸耸肩,用嘴型问道:“看什么?”


    许医生没立刻回答。他把手里的柚子剥完,掰了一瓣放到严以珩手里。


    之后他想了一会儿,又……开始犯神经病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说:“我是阳城那一年的高考状元。”


    “……”严以珩往嘴里送了一颗小小的柚子粒儿,从鼻子里出了个声儿,“嗯?”


    许医生继续自我介绍道:“协和医学院本硕博八年连读,保送哈佛读博,大前年临床博士后出站。”


    他又思考了一会儿,斟酌着补充了一句:“今年还发了新论文,基本上可以算是,一年都没耽误——”


    严以珩气得咬牙切齿:“你在跟我炫耀吗?”


    许医生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说,要是比履历,我有自信不比任何人差。”


    明白了,被鹿溪的履历刺激着了这是。


    严以珩慢悠悠吃完了手里那瓣柚子,这才开口说道:“许医生,是谁教你这种雄竞方式的?”


    许医生没听懂,皱着眉毛往严以珩的方向凑了凑:“什么?你说什么?”


    “没什么……”严以珩虚弱地摆了摆手,“我只是表达一种,很想揍你的心情。”


    许医生又不说话了。


    他安静了一会儿,无声地笑了。


    没发出一点声音,不过,嘴角扬起的那一点弧度刚好被严以珩瞄到。


    严以珩又瞪了他一眼,很危险地眯着眼睛:“笑什么?”


    许医生调整好表情,低头掰了一半柚子往嘴里送。


    洗过碗后,苏筱回自己的房间睡了午觉,客厅里,那两人依然在沙发上坐着聊天。


    许医生虽然脑回路很有些清奇,但做人非常有眼力见——不过,也难说是他性格如此,还是……只是现在格外关注严以珩,总之,之后的这半个多小时里,严以珩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许医生就能立刻get到他想干什么,端茶递水,瞻前马后。


    严以珩有点受不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地主家的少爷。”


    许医生也难得露出点笑模样:“想发展发展感情,总得主动一点。”


    严以珩也笑。他看着许医生,嘴角的笑意柔柔的。


    许医生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正准备开口询问时,又发现那点淡淡的笑意在逐渐消失。


    “恒誉,就是我和几个合伙人开的公司,”严以珩伸手比了个3,“马上就要步入第三个年头了。一般,像我们这种小公司,三年是一个坎儿。”


    许医生不懂这些,他对严以珩从事的这一行、对于做生意开公司,都一窍不通。他静静地听着,低声问道:“但……看你,好像还好。”


    严以珩耸耸肩:“现在还好,但有一个问题呀。”


    他细细解释道:“现在我们做的很多业务,都是基于房地产这个大行业开展的,包括我现在正在开拓的物管,也都是这个大赛道内的小方向。但我并不看好——我想让我的公司活下来,就不能只做现在这一点点业务。”


    许医生那么聪明,一下子就能听懂:“你还是要去北京?什么时候?”


    严以珩斟酌着说:“应该明年。我们公司就是7月开办的,等明年这个时候,给公司过了第三周年的生日之后,我就走。”


    “其他人呢?”


    “总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北京,但……”严以珩摇头笑笑,“也总会有人不愿意。但无所谓啊,手里只有10万块存款的时候我敢从零开始,现在,以后——我什么时候都敢从零开始。”


    他在对许医生说着无法预知的未来,却丝毫不为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慌。


    他就这么看着身边的人,说话的语气并不强硬,说出的话却无端让人信服。


    让人相信……他说的话,就一定能够做到。


    许医生低着头想了几秒,说了一句“知道了”。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过了大约五分钟,又说了一遍“知道了”。


    而关于这个话题,也就这样结束了。


    严以珩明确地告诉了他自己即将离开阳城,也算是对……许医生直白的追求又一次表示了拒绝。


    许医生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沮丧,神色正常语气也正常。


    晚上甚至还想留下来蹭一顿饭——被严以珩轰走了。


    “我一天真吃不下两顿回锅肉。”严以珩正色道。


    “我还会做别的,晚上我们吃——”


    严以珩打发他赶紧走:“下次,下次。”


    许医生说:“好,那就下次。明天怎么样?”


    还当真了。


    不过,说完这句话后,许医生自己也低头笑了。


    行吧,原来自己也知道自己离谱。


    他摆摆手,说:“开玩笑的,那下次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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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许医生离开后,苏筱从自己的卧室出来,倚在门边问了一句:“决定了?”


    也是在说去北京的事。


    *


    严以珩其实……并不是那种心里一有事就要对别人倾诉的性格,他更喜欢在做好决定后,再去“告知”别人自己的想法。


    去北京这个事情,他考虑了很久:做什么,怎么做,启动资金从哪儿来,和……带谁一起走。


    或者说,有没有人愿意跟他走。


    他思考了很久很久,在几天前才第一次跟苏筱提了一句。


    苏筱没反对,却也不算同意:“你问我的意见,我现在没法回答你,你得告诉我一个实施层面的计划。”


    严以珩说:“有。”


    去年公司接了一个项目,一个挺有名的上市物管公司想打开他们这片区域的业务线,跟当地一个房企开发商签了一个框架协议,打算一块儿做。


    这个事情,从尽调、估值到投资协议,全都是恒誉牵头完成的,也就是为了这个项目,他们公司高薪挖了挺多人过来。


    双方合作得挺好,成立的合资公司也做得风风火火。


    这个项目之后,恒誉才算是彻底做起来了。


    项目完成度高,客户这边自然也满意,知道严以珩想去试试物管行业之后,还给他抛过橄榄枝。


    也是最近兴起的大方向——康养社区。


    “过段时间我会去一趟北京。”严以珩说,“两个事,一个是这个,一个是电影历史展览的项目,争取去一次就搞定。”


    阳城有个老牌电影厂,想在全国范围内挑个文艺氛围浓厚的地方盖一座电影厂历史展览主题的博物馆。


    这两个项目如果能搞定,或许真的有机会打进北京的市场。


    倒也不是对北京有什么执念,只是觉得……做金融的,不去北京打拼一番,好像就差了点什么。


    “这两个项目的资料,我下午再仔细看一遍。”苏筱说,“晚上答复你。”


    严以珩摆摆手:“不急。筱筱,我说实话……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我都……理解。”


    他诚恳地说:“其实,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跟着我冒险。”


    “行了行了,啰嗦。”苏筱转身回房,“这算什么冒险。我们是合伙人啊。”


    苏筱就是这样,嘴上总也没什么好话,可……也总是会时不时说出几句戳心窝子的话。


    严以珩看着他回房间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嘴上先叫住了他:“筱筱!”


    苏筱回头:“嗯?”


    “……”严以珩迅速想了一个话题,赶在苏筱变得不耐烦之前叽里咕噜说道,“明年恒誉就要过三岁生日了,要不要庆祝一下!”


    说罢,自己还觉得丢脸:给公司过生日这种肉麻的话居然也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然而,苏筱倒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了。


    “过生日啊?”苏筱双手抱胸,想着想着还笑了,“该过,得过。回头咱们四个聚一下,好好商量商量。”


    说着,便离开了。


    随口乱扯的一个话题,最后以完全没想到的温馨方式收了尾。


    听他这么说,严以珩心里也美滋滋地。


    他步履轻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捧着手机翻起了日历。


    两年前的某个日期,被他记录了一个小标记,一直放在日历app中。


    这是他们……注册公司的那一天。


    严以珩在那个日期的详情上标记了一个蛋糕的小表情,用来代表……恒誉的“出生”。


    很想纪念一下,却又觉得不管发在哪里都太过高调刻意。最后,他把这个日期截了图,换成了朋友圈的背景图。


    位置摆得刚刚好,点进去就能看到被粉色小圆圈圈起来的日期,和旁边点着蜡烛的小小蛋糕。


    *


    几天之后,韩千一回来了。


    这次休假,他终于休足了一整周,回过老家之后,又往阳城晃了一圈——主要就是为了看严以珩。


    韩千一依然拒绝来自外面的食物,刚好那段时间苏筱休假回老家了,严以珩那里空了出来,便在家里请他吃了顿饭。


    两个人一起烧了菜,谁也没闲着。


    挺久没见,韩千一一肚子话想说,几乎把严以珩从头到脚念叨了一遍。


    一会儿说他脸上有肉了,一会儿说他下巴都尖了,一会儿说孩子长大了,一会儿说孩子长高了……


    “……”严以珩无奈道,“我是三阿哥吗?”


    韩千一听不懂这是什么梗:“啊?”


    “没事,没事。”严以珩虚弱地摆了摆手,“吃饭,吃饭……”


    韩千一笑笑,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小珩,考虑过买房吗?”


    他左右看看,说:“你们两个人住,总归还是不方便吧——你室友万一结婚了呢?”


    严以珩托着下巴,皱起了眉毛:“确实……唉,之前没想过,我想想。”


    “嗯。”韩千一埋头吃饭,应了一句后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呢?打算结婚了没有。”


    严以珩无奈道:“又来了。”


    韩千一专注扒饭,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问问也不行吗?”


    “那你呢?你打算结婚了吗?”严以珩立刻反击道。


    没想到的是,这一次韩千一的反应,相当不对劲。


    从前提起这个,要么是很烦躁地直接怼回去,要么是笑着骂他“小屁孩少管闲事”。而现在……韩千一什么都没说,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继续低头吃着饭。


    严以珩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第一反应是,一哥好事将近了。


    他把两只手压在餐桌上,上半身前倾,小声问道:“一哥,你……?”


    语气还带着点揶揄和八卦。


    韩千一却很轻微地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和这一句话的否定一起传来的,还有一股强压着却仍然明显的不想多说。


    严以珩切了一声,又重新坐好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只是,韩千一那边的低气压依然持续着,并没有结束的迹象。


    严以珩察觉到了压抑,又不知这压抑从何而来,便试探性地开了个玩笑询问:“一哥,韩伯伯这是……又催你了?”


    还特意换了个比较欢快的语气。


    这一回,韩千一干脆直接放下了筷子。


    他挺郑重地看着严以珩,低声道:“你妈在催你。”


    “……”严以珩听了直笑,“拜托拜托,你帮我听着就完了,她就是……”


    话说了一半,严以珩忽然闭了嘴。


    脸上的笑意悄悄消失,嘴角翘起的弧度也逐渐变平,严以珩绷着嘴角,表情严肃。


    他看着对面的男人,不知不觉皱了眉。


    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碎片化的小事。


    近到不久前,陶乃姗语气生硬地问他,一哥最近有没有找过他,让他去问,又焦急地让他别问。


    还有,那次提议让他们和一哥一起过来阳城时,陶乃姗语气中微妙的抗拒。


    远到……半年多以前,韩千一曾经说过的,韩伯伯误以为自己谈恋爱的乌龙。


    最后,他想到了那张明明亲眼看到陶乃姗发在朋友圈、过后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的照片。


    他们一家人,和……滕酩的合照。


    严以珩的脑袋里像跑马灯一样跑过了太多画面,这些画面的最后一幅,定格在了他跟许医生去4S店买车时,陶乃姗那段莫名其妙的话语。


    她问,你和那个孩子一起去的吗?


    再然后,是听到与自己同去的另有其人后,那段……诡异的沉默。


    严以珩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他放下碗,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迎着韩千一的目光望过去。


    ……而一哥,又一次移开了视线。


    “一哥,你想……说什么?”严以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是不是——”


    他压低声音:“有人说我闲话?”


    韩千一手一抖,筷子从手中落下,啪嗒一声滚到桌面,又摔在了瓷砖上。


    他低头捡起,又扯了一张纸巾擦干净地面,这才重新坐好。


    他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严以珩。


    ……他什么都没说,答案却已经不言而喻了。


    陶乃姗……大概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或许是猜到了,又或是听谁说了些什么,得知了他跟滕酩……可能有些不太寻常的关系。于是,那张照片发出后又被很快删除。随后不久,陶乃姗便开始着急忙慌地催着他谈恋爱结婚。


    严以珩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真的处处都是破绽,却又觉得,这也并不足以构成让陶乃姗怀疑的“证据”。


    他靠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问道:“我妈……知道了什么吗?”


    韩千一不说话。


    “那是……”严以珩换了个问法,“有人说我闲话?”


    “……”韩千一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严以珩,又挪开眼睛,视线根本不知道该定格到哪里,“传到我爸那儿去了。”


    他们老家这个地方,不算小,却也不算太大,特别是严家住的那附近,邻居们好几十年都没变过,彼此都知根知底儿。


    几年前鹿溪开着那辆招摇的摩托车来找他的事,到现在都还有人记得。


    而几年后,严以珩的母亲发了一张照片,明明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里却偏偏挤进来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男人,是……另一个,陌生男人。


    有爱嚼舌根又不干正事的臭老头子跑去跟韩千一的父亲说,严家这小孩这些年往家里领了两个小孩,不知情的韩老爷子乐呵呵地跑去问陶乃姗,毫无防备地捅了大娄子。


    好心办了坏事的韩老爷子提心吊胆地跟儿子商量怎么解决,父子俩琢磨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前些日子,韩老爷子又碰见那几个嚼舌头的王八蛋,心里实在生气,冲上去拍了人家一板砖。


    没出什么大事,韩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手也哆嗦腿也哆嗦,一把年纪了什么都不怕,说,大不了咱俩一块儿死,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年了!


    对方也没辙,60岁的王八蛋到底还是干不过80岁的老大爷,认栽了。


    不过,严以珩这事……最终也没解决。


    韩千一把他们家老爷子的“英勇事迹”美化了一下,算是说清了前因后果。


    而严以珩……


    在短暂的惊讶和恐慌过后,他又思考起了另一件事。


    他看着韩千一,几秒钟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话。


    “一哥,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作者有话说:


    担心引起误会(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小珩不吃回头草的哈!过去了的就是彻底过去了,之后的感情线只有和许医生的,没有别人能插一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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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韩千一手一抖——


    严以珩甚至不需要再多询问,光是看他的表情就足够了解全部。


    到了现在,他反而没有太多意外的情绪了。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了,此刻再看着他,严以珩竟然有些陌生了。


    那些……年少时没有说出口的爱慕,严以珩都快要忘记是什么滋味了。


    他看着一哥,哪怕那人的视线一直躲避着他。


    片刻后,严以珩平静地问出第三个问题。


    “那,一哥,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以前喜欢过你的呢?”


    严以珩坐在餐桌这边的椅子上,面上毫无半点波澜,可他说出的话,缺无异于丢下一颗深水炸弹。


    餐桌另一边,沉默了许久、一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的韩千一,终于给出了这个话题开启后的第一个反应。


    他不再避开严以珩的视线,双目直视着他,眼中情绪复杂。


    他沉吟了几秒钟,开口说道:“那年……春节。”


    说的是鹿溪来的那一次。


    果然如此。严以珩点了点头。


    年轻的时候没想过那么多。没想过刻意秀恩爱,却也压根没打算避着谁。


    大概也有些侥幸心理,总觉得,他们这个小地方,又有几个人知道、听说过“同性恋”这几个字呢?


    严以珩不觉得这些事情不可告人,更何况,他那时候的伴侣,明明也那么出色。


    不过,既然没刻意避开谁,那就一定有被发现的那一天。


    严以珩只觉得突然,却也……没有想要否认的意思。


    他起身去厨房到了两杯温水,放在餐桌两旁,缓缓开口,道:“是有过那么一段时间。”


    他看着韩千一,表情依然平静无波。


    ……他曾经,很多次这样注视着一哥,那视线里,有过好奇,有过温暖,有过仰慕,也有过……毫不遮掩的爱。


    “以前,我总觉得……你不会发现的,总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严以珩笑了笑,在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脑海里好像闪过了许多双带着这样复杂情绪的眼睛。


    “后来我才知道……”他轻声说,“真的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藏住的。”


    韩千一端起手边的杯子,仰头灌下了大半杯水。


    ……他太急了,一两滴水珠从杯子里溅出来,淅淅沥沥落在他胸前的T恤上。


    “我——”


    “一哥——”


    两人竟同时开了口。


    严以珩抿着嘴笑了笑,做了个“你先说”的手势。


    “你先。”韩千一抹了一把下巴,说,“你先说。”


    “那好吧,我先说。”严以珩浅浅地笑着,“我……是天生的。”


    说完这个字,他抓抓鼻子,又难得露出了些带着孩子气的一面。


    “跟谁都……没有关系。不是被谁带坏了,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跟谁都没关系,跟谁都……没关系。”


    他语速很慢地说完了这段话,嘴角的笑容几乎可以用恬静来形容。


    他把当年那些酸涩的心意全部归因于自己天生的取向,与一哥的偏爱和照顾毫无关联。


    “说这话好像显得我……特别自作多情。”严以珩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道,“但我想说,一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担心我是因为被你影响,或者是……”


    严以珩停顿了一下,思考许久也依然没有找到更合适的词语,只能放弃。他挥了挥手,说:“你懂我的意思吧?你不要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些负责,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说着说着,严以珩又有些着急:“我原先没想那么多,也没想过你会知道。所以……一哥,你应该不是因为——”


    他吸了吸鼻子,长久地停住了话语。


    从前没有想过的细节,随着他曾经暗恋过韩千一这件事被拆穿,而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严以珩的心里有一个……好像合理,又很滑稽的想法。他不敢问,却又……不得不问。


    “一哥,你应该不是在……等我吧?”严以珩低声问道,“等我……恢复‘正常’……?”


    韩千一在听到某个词的时候张开嘴了,几乎就要立刻说些什么了,可下一秒,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等到听完了严以珩的话后,他也很温暖地笑了笑,说:“我不会觉得你说这些是在自作多情,不管……”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是高是矮是美是丑是胖还是……瘦。”


    一口气说了太多,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


    手边的杯子里还剩小半杯凉白开,在这个短短的间隙里,被韩千一一饮而尽。


    “对我来说,你都是……”韩千一慢慢地把刚才的话补充完,“我很重要的……弟弟。”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弟弟。”


    严以珩点了点头,笑了。


    许久没见过面的两个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万没想到中途竟说起了这样一个话题。


    严以珩慢吞吞地收拾好了餐桌,和韩千一一起,抱着一堆碗筷去了厨房。


    刷碗的时候,他对韩千一说:“我妈那边……我去跟她说。你别担心。”


    严以珩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应该用一种带着撒娇的语气说,我妈那边,帮我说几句好话。


    但……刚刚实在坦白了太多“秘密”,现在,他已经不能坦然地用这种语气,再对一哥这样说话了。


    这一次,倒是韩千一主动开了个玩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你别太紧张。等我有空,给你妈妈灌输一点最近的新鲜知识,让她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严以珩笑了笑:“你别把她吓着……”


    再之后,韩千一就走了。


    那天下午,严以珩一个人在家想了很久。


    大约五点的时候,他打电话给4S店的销售,询问自己的卡宴有没有到货。


    销售回复说,目前还没有,预计在下周,但具体时间没法保证。


    挂断电话后,严以珩又给母亲去了一个电话。


    “小珩?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严以珩一愣——


    一看时间,五点半,正是老两口吃晚饭的时间。


    “……”严以珩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刚问过4S店,车还没到货,就想着跟你抱怨几句。”


    陶乃珊不疑有他:“没到货就再等等,钱都交了,车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飞倒是不会飞,就是……”严以珩犹豫着说,“早点到货就好了,下周可以直接开车回家。”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啪嗒声。


    陶乃珊放下了筷子。


    “下周回家啊?”陶乃珊轻声问。


    “嗯,最近不忙,下周……回家。”


    于是,再下一个周末,严以珩回了一趟家。


    中间隔了一周的时间,严以珩已经消化好了父母大概……知道了些什么这件事。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父母也并没有……提起这件事。


    他们两人都十分平静,特别是陶乃姗。


    只是,平静的表面下是否藏着别的波涛汹涌,严以珩不得而知。


    严以珩父母住的这套房子有些年头了,当时盖房的时候没那么多讲究,这房子的朝向不算太好,父母那间卧室是西晒,一年四季都热得很。


    现在是夏天,更是热得待不住人。


    “该开空调就开空调,别舍不得电。”严以珩说。


    “你爸就说不热,怎么办呢。”陶乃姗笑笑,说,“开空调他也不吹,神经。”


    一家三口说东说西说天说地,就是不说让严以珩早点谈恋爱结婚的事。


    明明从前老是提起。


    说起来,他们对这件事并没有太过热衷,只是会偶尔感慨一下,那个谁谁谁家的孩子结婚了,谁谁谁家的孩子怀孕了,至于自家孩子什么时候结婚生小孩,那夫妻俩最多嘴上催一催,一直都没有真的当成个要紧的事。


    别人家的热闹愿意凑,自己家的孩子,还是放任居多。


    直到……最近这段时间。


    从前不在意的事情,忽然变得无比在意;而当严以珩真的回了家、就坐在他们面前时,又没有人肯真的主动说起这件事。


    更可怕的是,或许,这桌上的一家三口,都已经知道了某个隐藏着的“秘密”。


    一顿午饭,吃得平静却又无比压抑。


    周日下午,严以珩跟他们说了一些对未来的考虑。


    “北京啊?挺好的,去吧。”陶乃姗温和地笑着,“你爸老早以前就想让你去北京,那会儿你还不肯。”


    严以珩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当时不想离开家。”


    “去闯荡闯荡也好,你自己决定就是,我们都支持。”陶乃姗又说,“还有,你公司……还行吧?如果缺钱——”


    “不缺,不缺,什么都不缺。”严以珩赶紧打断,“你们存着钱,自己用。”


    严舟插话道:“我们能有什么用钱的地方?我们又不开公司。反正如果你缺钱,跟我们说。”


    想坦白的话一句都没说出来,又被父母汹涌的爱意呛得眼眶泛酸。


    坐动车回阳城的路上,严以珩用手臂撑着头,看着外面飞速而过的风景,心下一片茫然。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


    许医生的消息。


    【吃晚饭了吗?】


    严以珩恹恹地回复了一句:【心情不好,别惹我。】


    许医生果然安静了。


    倒也不是迁怒,主要是……许医生这个人,就很……戳一下动一下,跟他说些委婉的话,他老是装听不懂,蹬鼻子上脸。


    平时心情好倒没什么,严以珩也乐于跟他玩这种你进我退的拉扯游戏。


    但现在……他实在疲惫极了,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手机安静了十分钟,又响了。


    许医生发了一张照片,看地点,应该是安和医院。


    照片里是一片蓝天白云。


    阳城不算是环境很好的城市,这样的蓝天白云,实在罕见。


    构图很精妙,简单的调色又让画面更加清淡好看。


    而这张照片最大的亮点是……


    镜头对焦的那朵云,看起来很像一颗棉花糖。


    【今天就算有再多的不开心,明天也有新的棉花糖】


    【这颗请你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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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话从许医生口中说出来。严以珩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脑补了一番许医生木着脸给他发可爱小照片的场景,一时间觉得又好笑又雷人。


    心里那点疲惫感悄然散去,严以珩稍微坐好,闭着眼睛发了一句语音:“少发这种肉麻兮兮的东西。”


    几秒钟后,那条文字被嗖地一下撤回了,只留下那张很像棉花糖的云朵照片。


    严以珩好笑地收起手机,闭着眼睛靠回动车的座位上。


    又过了一会儿,许医生发来了一个新的小玩意儿。


    一个表情包。


    带着黑框眼镜的人,正对着电脑疯狂敲键盘,敲到快要灵魂出窍,脸上还挂着虚假的笑容,配字是:我没事啊.jpg写论文哪有不发疯的.jpg


    严以珩好奇地点进去一看——嚯!居然是安和医院自制的表情包!


    这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这个表情频道里真是什么都有,甚至已经出了很多弹!


    严以珩发了一个捂脸的表情,回复道:【看来冤枉你了,你们医院的医生,精神状态都挺堪忧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医生这次干脆回了一句语音过来:“现在好多了,至少现在只会被工作和病人折磨。之前还没毕业时,还有科研和论文的双重地狱。戴老师当时说,我在临床上对他毫无威胁,但会让他在学术界声名扫地。呵。”


    严以珩这次是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了。


    周围有正在打盹的乘客,听到这声笑声后不满地出了个声儿。


    严以珩立刻收声,抿了抿嘴,做贼心虚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随后又压低声音,回复道:“你不要诋毁戴医生,他看起来可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


    声音没那么丧了,听着也有精神了,许医生都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只回:【棉花糖看来还是甜。】


    “……”严以珩鼓着嘴,用手指敲了敲屏幕上许医生的头像。


    这人实在是很无聊的一个人!


    不过,很“无聊”的许医生,实在过分关注严以珩了。


    【你在动车上?听背景声音有点像。】


    严以珩回了一个“嗯”,犹豫了几秒,又说:【吃宵夜吗?晚上没吃饱。】


    就在同一时刻,许医生也发了一条消息:【请你吃宵夜?最近发现一家很好吃的面馆。】


    发出来之后,立刻就撤回了。


    他撤回了!


    撤回之后,又立刻回复了一个高冷的OK。


    严以珩瞪着屏幕上自己的“邀请”和对方的“OK”,气真是不打一处来。


    他用力地按着手机屏幕,写道:【不去了!不吃了!】


    许医生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电梯,他正伸手按着1楼的按钮。


    紧接着,又发过来一个跪在键盘上的小人儿。


    严以珩噘着嘴看了一会儿,笑了。


    终于结束掉了来自许医生的微信轰炸,严以珩锁了手机,又闭上了眼睛。


    他依然觉得疲惫,可这疲惫感,却已经不再是心里的疲惫了。


    虽然也挺……无语,但还是要说,许医生这通胡搅蛮缠,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内心的焦躁。


    他靠着座椅,看着外面一片漆黑的世界,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时,动车已经到站了。


    许医生到得挺早,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


    他冲严以珩招招手,扬声说道:“去出口!我去取车!”


    几分钟后,两人在路口汇合。


    最热的天气,严以珩偏偏还带着一身干爽,他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T恤和牛仔裤,清新得像是附近哪个大学的学生。


    许医生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浅浅地笑了一下。


    “出差?”许医生问着,又回头看看被严以珩放在后座的包包,“没带什么行李啊,那是……回家?”


    提起这个,严以珩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烦躁心情又重新冒头。话还没说,先叹了一口气:“对,回家。”


    话里低落的语气太过明显,许医生识趣地闭上嘴巴,不再询问。


    火车站离许医生提起的那家面馆倒是很近,晚上车也少,不过十分钟的时候便到了。


    很素雅的小面馆,人不多,环境静谧。


    那家店的老板似乎和许医生很熟了,两人还打了个招呼。


    严以珩找了个地方坐下,等许医生也坐定后,抱胸含笑问道:“‘最近新发现了一家面馆’。这老板也是新认识的?”


    许医生并没有因为谎言被拆穿而感到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说:“要是说这是我常来的面馆,那显得我图谋已久,不太好。”


    严以珩冷哼一声,没再去拆穿他。


    到底是不是图谋已久,现在桌上这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调侃归调侃,许医生选的这个地方,味道真的不错。


    严以珩狼吞虎咽吃了一整碗,偶像包袱都顾不上了——他是真饿了。


    晚饭时不太舒服,再加上实在没有心情,他只简单扒拉了两口饭,便草草放下了筷子。


    许医生好心提醒:“别吃这么快,不好消化。晚上没吃吗?”


    严以珩筷子一顿,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略去这几天一直盘旋在心里的疑虑和郁结,只说:“晚上有点不舒服,吃不下。”


    许医生职业病犯了:“哪里不舒服?”


    “食道,总觉得噎得慌,反酸。”严以珩并起两根手指,在自己胸前这么上下一比划,“晚上严重一点,经常睡觉时觉得往上反酸水。”


    “估计是食道炎,可以做个胃镜确定一下。”许医生的眉头轻轻皱起,“少吃碱面,少吃淀粉含量多的食物,不严重的情况,吃一个月的药就能调好。但是——”


    他伸出食指,隔空点点严以珩:“注意心态,保持良好的心情,不要焦虑,不要烦躁。不要熬夜,规律作息。”


    严以珩一开始还听得挺认真,听到“注意心态”的时候他撇了撇嘴:“哦,哦哦哦。”


    许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跟你说认真的。”


    他耐心解释道:“胃病、食管,大多都是情绪病,学术一点的说法叫‘植物神经紊乱’。小说里那些总裁为什么都有胃病?就是因为工作压力大、作息不规律。对了,你是不是爱喝咖啡?以后少喝一点。”


    “……”严以珩嘀嘀咕咕地小声说,“怎么着,我喝咖啡的时候是昭告天下了吗?怎么都知道我爱喝咖啡。”


    许医生张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眼珠一转,说:“猜的,像你这样的……都市丽人,一般都是这样的。晚上不睡,早上靠咖啡续命……”


    严以珩托着下巴,心想,这哥琢磨了半天,琢磨出个“都市丽人”的形容。


    他委婉地表示:“长嘴愿意表达是好事,但有时,你也可以闭嘴。”


    “……”许医生虚心接受,“好吧。”


    细想起来,跟许医生的每次见面几乎都是这样的。他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严以珩无法理解,却……怎么说呢,有点受用。


    这种笨拙但……直白的示好,严以珩很喜欢。


    在这个吃饭的间隙中,严以珩的思绪跑远了。他想,如果许医生愿意跟他一起去北京,或许,他们之间会有个不错的未来。


    但……


    严以珩暗自摇了摇头。


    许医生不会的。


    他的履历确实漂亮,可在这份漂亮的履历背后,他也付出了许多。粗略一算,在正式成为安和医院的医生前,他至少经历了12年的时间——在任何一个阶段都没有耽误一点点时间的情况下。


    12年的寒窗苦读,无数个为论文失眠的夜晚,才成就了现在面前的这位许医生。


    现在,他即将成为安和医院的副主任医师了,而他甚至才刚三十出头。


    这样的大好年纪,这样的光明前途,没有人会因为一个无法约定婚姻关系的同性恋人而放弃。


    严以珩不免有些遗憾,而遗憾之余,又有了一点心酸。


    怎么……自己老是在感情方面遇到这种事呢。


    对面的人并不知道在刚刚这段时间里,严以珩的心里都想了哪些东西。


    许医生依然在不紧不慢地说着食管炎的注意事项。


    严以珩听得头脑发昏,打了个哈欠,说:“这么严重吗?”


    “不严重,但是……”许医生耸耸肩,“压力越大越容易复发,这个是肯定的。”


    “那怎么办哦?”严以珩用两只手捧着脸,“我的压力就是很大啊。”


    许医生想了想,无奈道:“也是,自己做老板,怎么可能没有压力。那也要注意调节,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严以珩垮下肩膀,向后靠在椅子上,无所谓地说了一句“好吧”。


    提起公司的话题,许医生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你朋友圈那个日期,是不是……”


    严以珩心里冒出一个问号。


    他知道许医生在问什么——他在问,自己设置成朋友圈背景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用粉色的圆圈圈出了一个日期。


    严以珩笑着说:“是我‘女儿’的生日,马上三岁了。”


    许医生:“?”


    他不敢置信地思考了很久,好像那简简单单的七个字是什么从未听过的外国语种。


    他的眉毛皱得紧紧的,再开口时声音依然带着困惑:“谁的生日???”


    作者有话说:


    珩:看许医生吃瘪就很开心啊.jpg


    第75章


    严以珩的表情十分淡定,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女儿’的生日,快三岁了,你要看看照片吗?”


    说话的时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许医生的脸都木了。他的嘴角绷得紧紧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非常认真的不悦。


    他看着严以珩,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你哪来的女儿?你还结婚了?!”


    严以珩很懂见好就收,不再逗他。


    “过来,”他招招手,“给你看我‘女儿’。”


    说着,他从手机里调出来一张照片——照片的内容很滑稽,严以珩举着他们公司的营业执照,以自己的办公室作为背景,拍了一张自拍。


    他们租了现在这个办公场地后,严以珩搬进去,第一件事干的就是这个——还很有包袱地裁掉了一些无用的背景,背景里……是他的办公用品,还乱七八糟地堆在纸箱子里。


    “看我‘女儿’。”严以珩得意洋洋地说,“可爱吗?”


    许医生忍着愤怒过去看了一眼,随后一愣。他疑惑地看了好多遍,又抬头看看严以珩。


    甚至还以为这人给他看错了照片,试图左右划一下看看别的。


    “哎哎,”严以珩制止道,“只让你看这一张,没让你左右看。”


    许医生仍然不敢轻易相信,他看看手机,又狐疑地看看严以珩幸灾乐祸的表情,反复好几次,才终于出声:“……这不是你公司吗?”


    严以珩无辜地眨眨眼:“对啊,我一手拉扯大的,不是我‘女儿’,是什么?”


    许医生眯着眼睛,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危险。


    严以珩笑眯眯地盯着他看,也不说话。笑够之后,严以珩慢半拍地琢磨过味来。


    刚才……许医生好像是很认真地在生气。


    至于生气的根本原因……自然不可能是因为这个无聊的玩笑,只可能是因为……他真的以为自己结婚了,并且有了一个孩子。


    严以珩捂了一把脸,哭笑不得:“许医生,真没想到你会想到这个方向去……好吧,好像是容易被误解哈。”


    他弱弱地解释道。


    “也不是,是我太敏感了。”许医生的神色恢复了正常,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看上去也对刚刚这个乌龙感到不好意思,“主要是……工作这些年,见过太多这种人了,一下就想岔了。”


    说着说着,脸上还冒出点歉意:“是我想岔了,你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许医生说起一件往事。


    “规培时,神外科有个主任医师,出了个丑闻。”他徐徐说道,“中风了,治疗还算及时,救过来了。但治疗过程中发现……”


    许医生的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有艾滋,还有好几种性病。关键是,这人平时的形象,是家庭和谐幸福又顾家的好男人。”


    “啊……”严以珩倒吸一口冷气,“是……嫖,还是……?”


    许医生本能地想说某个词,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换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东西长在后面,不是嫖。”


    严以珩都想骂脏话了:“……好恶心啊!”


    许医生撇撇嘴,继续说道:“他的妻子不是医疗系统里的人,不知道这些,而且为了保护病人隐私,我们不能随意透露,整个科室的人都快气疯了。”


    严以珩理解“保护病人隐私”的重要性,但……实在不能接受这种结果,追问道:“然后呢?他的妻子就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许医生冷笑了一声,露出一个极为幸灾乐祸的笑容:“他瘫痪了,动不了了,那些治疗手册之类的东西,就只能由家属代为签字了。后来我们科室另一个主任做主,当着他丈母娘的面,把这些东西给了……他的妻子。”


    严以珩细细品了一下这个操作。


    夫妻之间尚且有可能因为错综复杂的利益而包庇彼此,但丈母娘不会——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在这样的深渊里苦苦挣扎。


    故事的最后,这个医生直到出院也没有恢复行动能力,回家之后如何,也无人知晓了。


    “唉,不过……”许医生叹了口气,挺无奈地说,“我爸妈也是医生,这种事见得也多,就……”


    严以珩懂了:“不太认可——”


    他指了指许医生,不知该如何形容,最后只说:“……你。”


    “不知道,其实没有开诚布公地聊过,但我猜他们知道。”许医生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不问,也不催,但也不算认可。我觉得……这样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说罢,他扭头看着严以珩,语气很温和:“所以,你也不要烦恼这些了,没有跟你大吵一架,就说明,至少他们不是非常强烈地在反对,不是吗?”


    严以珩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误打误撞,还真猜对了。”许医生说,“看你从家里回来之后就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但又不像是大吵一架之后还在生气,就……猜了一下。”


    服务员已经收走了他们面前的空碗,腾出了位置让他们安静聊天。


    严以珩趴在桌上,两只手垫着下巴,神情带着些难言的沮丧。


    “我的情况可能……跟你差不多吧。”严以珩慢慢说道,“也没有戳破,但,他们大概已经猜到了——好像是被人说闲话了。”


    严以珩偷偷噘着嘴巴,既无奈又无语:“这次回去本来想着,不然就坦白算了,但是……”


    他坐起身子,有点丧气:“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种想法——你在维持一种和平,他们也在维持这种和平,明明只要有一方提起这个话题,就可以……聊一聊这件事,不管是心平气和,还是闹得天翻地覆。但没人愿意开这个口,大家都在……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和平’。”


    “很正常,”许医生说,“如果是我,我也会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和平。也不完全算是逃避问题,但,时间会改变人的想法,说不定,他们自己再想一想,就不会……那么反对了。”


    严以珩反问道:“那,你的父母能够坦然接受了吗?”


    许医生笑着摇摇头:“不能,但我们情况不一样。他们见过太多这个群体里的,不好的事情了,所以……”


    许医生做了个手势:“不反对已经是他们能接受的极限了。但你的情况不一样,别着急,慢慢来。”


    说完他又偷偷摸摸补充了一句:“我陪你面对就是了。”


    话里话外这意思,好像已经和严以珩约定一辈子了似的。


    严以珩很无语地看着他,又被对方脸上那副理直气壮的表情逗笑了。


    也是,他自己在这里烦恼,实在无济于事。


    许医生身上那股……熟悉的安心感又出现了。他并没有给出很实在的解决办法,甚至还见缝插针夹带私货说什么“我来陪你面对”,但……又很神奇地抚平了严以珩心里的小小褶皱。


    在这个炎热的夏夜,严以珩带着饥肠辘辘和满心疲惫。而现在,他填饱了肚子,也……恢复了一点精神。


    许医生带来的东西很简单也很朴素,却又好像带着别人给不了的安心和安定。


    严以珩看着许医生那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好笑地说:“别趁机占我便宜。”


    许医生的表情好像没什么变化,只是眼角温柔的笑意怦然出现。


    几分钟后,他起身结了帐。


    “送你回去?”


    店门口的这个路口很宽敞,许医生却非要挤着严以珩一起走,就怕他找了个空当逃跑似的。


    严以珩:“……我倒是想自己走,您把我挤到角落里,我有办法逃走吗?”


    许医生意思意思地让开一点距离,依然把人圈在安全范围内。


    上车之后,许医生好像放心了一些——大概是终于回到了密闭的安全空间内。


    他没立刻打火,沉思了一会儿后,伸手把左手手腕上的那条手串撸了下来。


    “送你个东西吧,保佑好运的。”


    许医生毫不在意地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严以珩手中,那上面的每一颗黑色的珠子上,甚至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他把手串放到严以珩的手上,好像那只是一个很常见的、完全不需要过多在意的物品。


    可是,严以珩偏偏知道那条手串代表着什么——许医生说过,99颗珠子,每一颗都念过100遍北斗经。


    严以珩曾经搜索过这经文的意义和禁忌,知道每念一遍都极耗费心力。许医生那一串珠子,不知花了多久。


    他尊重这些信仰,也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旁的也就算了……这个,他真的不敢收。


    严以珩只觉得接触到手串的那一侧皮肤都麻了。他把手串推了回去,动作都僵硬了。


    “这个我不要,”严以珩轻声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许医生倒完全不当回事:“这有什么?我又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严以珩捂住了嘴。


    “你别胡说八道啊!”严以珩做了个嘘的动作,“你信这些,还敢乱说?”


    许医生没说话,移开了眼神。


    他低头看看严以珩的手,示意他松开,之后说:“之前跟你说过吧,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后来去了医院,赶上流感肺炎流行时,其他同事都在生病,但我还好好的。还有,读博也好,博后入站也好,当然我的成绩确实也很好,但一路这么顺利,运气也占了很大的因素。”


    他的视线落在那串珠子上,说:“真的有好运,不骗你。”


    第76章一更


    这番话说了太久,久到珠子上的体温渐渐消失,只剩一点凉意。


    严以珩也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去。他伸手碰碰其中一课黑色的珠子,轻声对许医生说:“这是你的好运,你得自己收着。”


    不长不短的一条手串,绕在许医生的手上,刚好两圈。


    严以珩把东西推到许医生手边,甚至伸手将它主动戴回许医生的左手——方向不一致,动作很别扭。


    “别的东西……收就收了,这个不行。”严以珩低低地重复道,“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我受不起,许遂。”


    期间,许医生一直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垂着眼睛,看着严以珩细白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腕上拨弄几下后,刚刚被自己摘下来的东西,便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上。


    许医生不再强求,沉默着点了火,开车送严以珩回去。


    这一路上,车里只有难捱的沉默。


    许医生明显是不太高兴了。


    等红灯的时候他扭头看着窗外,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从前,严以珩那些“不想考虑感情”“未来还没确定”的话,并不只是搪塞,可也并没有哪句话像今天这个拒绝手串的动作一样意义明确。


    严以珩下车前,沉默了一路的许医生终于开口叫住他。


    “严以珩——”许医生降下车窗,手架在车窗上,撑着下巴看着他,低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


    严以珩脚步一顿。


    “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


    他回过头来,柔柔地笑着:“正是因为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才更不能收。如果你把它当作是……追求我而赠送的礼物,那收就收了,你都觉得没关系,那我有什么好在意的。但……”


    严以珩站在几步之外,乌黑的瞳仁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显得格外明亮。


    他的视线逐渐从许医生的脸上移到那条黑色的手串,抿着嘴笑了笑,道:“如果只是为了让我开心,那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敢收。”


    许医生扭过头去,嘴角绷得紧紧的。


    几秒钟后,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他不再执着于送出自己的礼物,却依然在意严以珩的“形容”。他说:“没有那么贵重的……送给你,刚刚合适。”


    陪伴很多年的贴身物品,有着完全不能用金钱衡量的重要意义的东西,在许医生的口中,也不过是……“刚刚合适”的礼物。


    这样的礼物,送给严以珩,也不过只是“刚刚合适”。


    严以珩琢磨了一会儿这句话,心想,这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却又带着无法言说的深厚情意的情话,当真是许医生的风格。


    焦躁不安了近一周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柔软下来。严以珩向前走了两步,隔着车窗敲敲车身,在许医生疑惑的视线中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许医生,我的车……预计下周交货。”


    许医生聪明的智商半分都没用在谈恋爱上。他听完严以珩的话,先是“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点疑惑,过了好几秒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哦那我跟你一起去。”许医生话说得飞快,“你一个人哪能提车呢。”


    严以珩见他终于听懂,又觉得好笑起来:“我一个人怎么不能提车?车是怪兽吗?”


    许医生不回答了:“时间订了你再跟我说。”


    自说自话,完全不管严以珩刚刚究竟在说什么。


    好在,严以珩本来也……就是这个意思。


    他笑弯了眼睛,道:“好吧,那改天见咯,许医生。”


    “改天见。”


    他冲严以珩挥手道别,那条黑色的手串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滑了一点。


    他停下动作,盯着手腕看了一会儿。


    再次将视线定格到严以珩脸上时,他低声说:“早晚会让你收下的……没有什么‘收不收得起’。”


    严以珩既不说“好”也不反对,只说:“那就……‘早晚’,再说吧。”


    *


    提车这个事,说来就来。


    接到销售打来的电话时,严以珩正在和另外三个合伙人开会,商量去北京要处理的那两件事。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时,严以珩心里一紧。


    面上很淡定,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他的车他的车他的车!!他的车到了呀!!!


    挂断电话后,严以珩手舞足蹈地说:“我的车到了!!明天请假,提车!!”


    “……”苏筱淡定吐槽道,“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吐槽归吐槽,喜悦一点没落下,全传递给了在座的其他三个人。


    戴盈盈作为在坐唯一一位女性,率先发表了重要意见:“以后咱们出去团建,就坐严以珩的车!”


    谈吉祥也跟着起哄:“到时我结婚,小珩把车让出来给我撑场面!”


    严以珩心里美滋滋的,脸上还装出一副很嫌弃的模样,故作烦恼地说:“哎呀,我要考虑一下!你们先排队,到时再说,到时再说——”


    又收获了另外三人更深的嫌弃。


    提车当天,严以珩和很多新手司机第一天上路时的表现一样——


    刚出门就把车刮了。


    严以珩:“……”


    他气急败坏地下车查看情况,肉疼极了。


    回去的路上都不敢自己开了,直接把车甩给许医生,让他来开,还特意叮嘱道:“毫发无损,毫发无损。”


    严以珩眯着眼睛警告道:“再刮了我就把你也刮了。”


    许医生嘀咕了一句“你自己开车技术不行怎么还赖上我了”,被严以珩瞪了一眼,悻悻地闭了嘴。


    不过,新提到的车子只来得及感受几天——他要去北京谈那两个项目了。


    恒誉这四位合伙人,现在的分工是这样的:谈吉祥负责商务和新业务的拓展,苏筱负责预算和database,戴盈盈则负责输出产品质量的把关以及成本控制,其余那些没人管的,都……是严以珩的。


    所以,去北京谈项目这个事情,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谈吉祥来。


    但谈吉祥最近实在走不开。


    先前说的物管公司,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办着——他们找到了两外两家合作方,一个负责出钱,一个负责承接住宅方面的物管业务,恒誉则牵头进行商业的招商和资产管理。


    两家合作方都催得紧,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把合同签了,谈吉祥最近实在忙得昏天黑地,就只有……让严以珩去了。


    如果是说业务本身,那并不复杂,甚至严以珩远比谈吉祥更专业。


    可除了业务本身,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东西——应酬。


    在北京待了一周,几乎每晚都要出去应酬喝酒,每晚都是凌晨才回酒店。


    一天两天也就算了,这一周都是这样,严以珩真有点受不了了。


    甚至在乘飞机回阳城之前,客户又招待了一顿。


    严以珩再三推辞,说,自己马上就要上飞机了,实在不能喝酒,但最后还是被逼着喝了两壶五粮液。


    饭局结束后,他立刻提着行李赶到机场,找了个卫生间换下一身酒气的衣服,又用随身携带的漱口水漱了好几遍嘴,确定身上没有半点酒味之后,才离开卫生间去安检。


    换下来的衣服……干脆就丢在那儿了,严以珩拧眉看着,实在嫌弃得很。


    北京和阳城不算远,飞机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


    严以珩的航班是下午四点,途中刚好还有一顿飞机餐。


    但他根本吃不下——别说吃饭了,这两个小时的路程中,他甚至连口水都不想喝。


    实在是太难受了,临走前那顿饭局,他基本没吃什么,光在拒酒了。而没推掉的那点酒,现在在他肚子里翻江倒海。


    再加上他那点洁癖和偶像包袱,整趟旅程里,他隔几分钟就要确认一下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酒味,都快搞成强迫症了。


    最后那半小时路程,他甚至都有点晕机了。


    严以珩的脑袋晕乎乎的。他紧紧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混乱中脑袋里还在想,看谈吉祥平时出去谈生意,也没觉得这么难啊……明年得给他的业务招待费加点预算,谈生意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趟航班晚了十几分钟才到。等待托运行李送达的那几分钟里,严以珩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几乎快要晕倒了。


    他满头冷汗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救个急,”他语气虚弱,“我在机场……许医生。”


    许医生的住处离机场不算远,十分钟之后便赶到了。


    ……严以珩在机场外面的停车场里可怜巴巴地蹲着,手里还抱着自己的行李箱。


    许医生都顾不上拉手刹,找到人后立刻跳下车子,一把抄起严以珩的行李箱,扬声说道:“你别动!在这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他把严以珩的行李放好,又把第三排座椅放平,让严以珩去后面躺着。


    而上车之后,偶像包袱极重的严以珩第一句话说的是……


    “有酒味吗?”


    许医生完全不了解情况,只好疑惑着凑过去仔细闻了闻,说:“……没有,怎么了?”


    严以珩彻底放下心来,闭眼躺平:“没事,走吧……”


    许医生的车实在很舒服,严以珩不知不觉睡着了。再睁开眼时,车子已经停进了小区里的地下车库。


    许医生碰碰他的脸,手心很暖。


    “到我家了,你慢慢下车,我去拿行李。”许医生温声说,“能走吗?我背你。”


    作者有话说:


    双更,后面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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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二更


    奔波了一个下午,严以珩的酒劲儿过去了。他的酒量本也不错,只是因为实在不喜欢又无法拒绝,再加上舟车疲惫,才觉得难受。


    他撑着手臂从后排坐起,很轻地摇了摇头,说:“不用,我只是……”


    许医生已经把他的行李从尾箱拿下来,背对着他蹲下了。


    “来吧,我背你。”


    严以珩眼神懵懵地看着他的背影,没再拒绝。


    他慢吞吞地趴到许医生的背上,脸颊轻轻压着他的肩膀。


    许医生的家还算整洁,只是沙发上丢着手机充电器、iPad这样的生活用品,其余地方,至少肉眼看去,挑不出什么毛病。


    许医生把人放在沙发上,又把行李箱好好竖起,之后去烧水找药。


    “除了晕机,还有哪里难受吗?”


    严以珩在他的沙发上躺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用手背盖着眼睛,说:“现在没事了。许医生,别折腾,下了班就不要履行医生的职责了。”


    许医生叹了口气,道:“上次说的食管炎,去医院看过吗?”


    “……”严以珩老实回答,“忘了。”


    “不听话。”许医生教育道。


    他挨着严以珩,也在沙发上坐下,顺便把手里的温水递给他:“休息一会儿再去洗澡?今天都这么晚了,你愿意的话,可以就在我这儿休息。对了——是中午喝的酒吗?那现在可以洗澡。”


    还担心严以珩没听懂,多解释了一句:“喝完酒之后不要立刻洗澡。”


    严以珩“嗯”了一句,就要起身去行李箱找换洗的衣物。


    许医生伸手拦了一把:“我去找吧。你放在哪儿了?”


    许医生的房子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两居室,面积不大不小。一间是主卧,另一件被他改造成了书房,里面装了挺多东西。


    严以珩撑起身子看了一眼,说:“不太方便,我还是回去吧。”


    许医生已经去他的行李箱里翻找换洗衣物了,闻言也没回头,只说:“我还有张折叠床,以前规培的时候用的,我睡折叠床就行了。”


    严以珩没说话,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笑了一下,又躺回了沙发上。


    给严以珩找好衣服后,许医生又坐回沙发上,看那人闭着眼睛脸朝沙发躺着,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可怜的。


    他碰碰严以珩的耳朵,说:“自己开公司是辛苦。”


    严以珩叹了一口气,后脑勺的头发都纠结地立了起来。


    他翻身从沙发上坐起,半倚半靠地坐着,说:“其实我们公司里,平时负责谈商务的,是我的一个合伙人。他名字很好记,叫谈吉祥。本来这趟去北京,应该我们两个一起的,但他最近实在腾不出时间了,就只有我自己过去。”


    严以珩仰头看着天花板,语气里带了点沮丧:“我其实……做不来这些。”


    说着说着又有些烦躁:“很烦这种场合,又没法不参与。”


    许医生安静听着:“总有自己不擅长的事,人不可能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好。术业有专攻。”


    他大概知道严以珩这趟去北京是为了谈什么,便又问了一句话:“这次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两个项目的框架协议都拟了,不过……”严以珩欲言又止,“我们公司今年请的这个律师团队不太靠谱,那个律师全程没帮上一点忙,协议最后都是我亲自改的。”


    严以珩愤愤道:“我中途就让他先回去了,还不够给我添乱的。明年得换个律所。”


    许医生不懂这些,只觉得听他说也很有趣。


    他用手指梳着严以珩的头发,轻声说:“你这一周,真是没闲着啊。”


    说完又笑了。他的手指离开那捧微凉的发丝,向下点在严以珩衬衫的衣领上,调侃道:“我说严总,偶像包袱到底要不要这么重?这是上飞机之前还特意换了一件新衬衫?我可不信熬过一个饭局,衬衫还能这么板正。”


    “确实是换了一件,不过……”严以珩眨眨眼睛,扭头看着许医生。


    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总之,此刻许医生恍惚觉得,那人的眼角勾出来一点……不同寻常的情绪。


    严以珩的眼睛一直是很好看的。瞳仁很大,眼珠又很亮,专注看人的时候自带一汪深情。


    而现在……他好像是在笑,那笑容却并没有从唇角露出半分,只有微微鼓起的小卧蚕狡黠地透露出主人的点点笑意。


    许医生并不明白严以珩这番表情是为何,只是实在很难抗拒这样的严以珩。


    这个人并不经常展露自己外貌上的优势,虽然他确实长了一张让人难忘的脸,但——


    他身上那些别的特质,远比他的脸更吸引人。


    但这时这刻,许医生的视线根本无法从严以珩的脸上移开。


    他咽了咽口水,无言地继续看着那人。


    “衬衫想要整齐没有褶皱,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严以珩。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偏每个句子的结尾也像带了小钩子,抓得人心里痒。


    他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里还带着一点没休息好的红血丝。


    这点不太明显的疲惫感,又让许医生心里一片绵软,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更柔和了:“……怎么说?”


    严以珩用下唇内侧的软顶了顶牙齿,下巴上鼓出一个小山包。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一个购物的APP,输入了几个关键字后,将手机递到许医生面前。


    许医生接过手机,只一眼便微微瞪大双眼。


    “一整天都不会皱,”严以珩几近无声地说道,“只要你……固定住。”


    他指指自己的手机,用口型比了三个字。


    “衬衫夹”。


    说罢,他重新靠回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人。


    许医生的视线像是完全不受控制了,在看清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订单详情后,几乎瞬间就挪到了严以珩的……大腿上。


    黑色的宽松西裤完全能够遮挡住任何东西,许医生无法得知现在的严以珩是否也穿着……屏幕上的那个东西。


    “在看什么,许医生?”严以珩用食指的指节敲了敲自己的腿,位置刚好在……大腿根下方大约一个手掌的位置。


    许医生也并不遮掩自己幽暗的目光,很直接地说:“在看你今天有没有……穿。”


    严以珩歪着头笑笑:“你都说我的衬衫很整齐啦……那你说穿没穿呢。”


    说着,他的视线很不经意地扫过对面那人,又轻声说了一句:“许医生,你还真是……年轻气盛啊。”


    他从许医生的手里抽走自己的手机,起身去拿自己的衣服,还背对着那人挥了挥手,说:“洗澡去了。”


    许医生当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他两步跟上严以珩,在后者就要走入卫生间的时候从身后拢住他——


    时机和距离都挑得恰到好处,既能将人困在这方寸之间,又能……贴着他的身体传达某种热意。


    严以珩有些慌乱地回过头来,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许医生伸手指指左侧。


    严以珩随即看去——


    许医生指的方向,刚好嵌着一面镜子。


    那里面正映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严以珩的眼睛和脸颊都在微微泛红,不只是因为醉酒和晕机的余韵,还是……因为别的。


    而他的身后,许医生几乎将他整个人罩进怀里。


    他的右手抓着卫生间的门把手,明明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真的贴上严以珩的身体,可结结实实的温度还是一点不落地全都传了过来。


    严以珩恼怒地回头瞪他。


    许医生的表情却很无辜也很疑惑,他又指了指那一处,说:“镜子上面的柜子,里面有新的牙膏和漱口水,需要的话可以拆。”


    “……”严以珩抿着嘴,哼了一声。


    几秒钟后,许医生低声笑了。


    严以珩又瞪了他一眼,用胳膊肘把人推出去,急匆匆进了浴室——脸还红着。


    房门隔离掉了浴室里的氤氲水汽,却隔离不掉那令人想入非非的哗啦水声。


    许医生已经回到沙发上坐好,视线却一直管不住地往浴室的方向飘。


    而脑袋里,也……老想着自己刚刚在严以珩的手机上看到的那个订单详情。


    衬衫夹……


    什么颜色的呢?有没有花纹?


    还有,带子……绑在哪里?


    许医生完全控制不住到处乱跑的想象力。他清清嗓子,在完全没有第二个人的客厅里欲盖弥彰地走了好几圈,最后弯腰去收拾茶几上的杂物。


    在把手机充电器的线解了又绕绕了又解无数遍后,浴室的水声终于停了。


    被折磨了许久的充电线得以解救,许医生慢吞吞转过身,正好看到严以珩又回到浴室的背影——去拿毛巾擦头发。


    半湿的头发在他脑后滴着小水珠,一两点水珠很快又打湿了他肩膀的睡衣。


    浸过水的布料悄悄变得透明。


    严以珩拿了毛巾盖在头发上随意抹了几下,拿着换下的衬衫和裤子重新走出浴室时,又迎面撞上了许医生。


    被严以珩抱在怀里的衣服悄然落地,白衬衫的袖口被湿润的瓷砖沾湿,引来了严以珩的不满。


    他啧了一声,用手指戳戳许医生的肩膀,说:“你这个人!给我洗干净!烦人。”


    许医生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这番指责,只伸手抓住他的手指,又打量了一番这人的穿着。


    片刻之后,许医生淡淡开口:“不是给你拿睡衣了吗?怎么不穿?”


    说的是严以珩去洗澡之前,他进浴室放下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内裤自然是严以珩自带的,而其余的换洗衣物……是许医生的。


    话问得很真诚,表情也实在真挚,像是非常认真地在疑惑,没有半点私心。


    严以珩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低头看了看——


    随后他重新看着许医生,唇角划开一个小弧度。


    “穿你的睡衣跟穿我自己的……有什么区别吗?”严以珩微微抬头,凑近许医生,“穿你的睡衣是为了……方便让你脱吗?”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哦(探头探脑)


    许医生在这篇文里,很少直接用名字来称呼


    这是小珩跟他的小情趣来着,小珩喜欢这么叫,许医生也喜欢听到这个叫法


    当小珩一旦连名带姓叫名字的时候,要么就是情况很紧急(?),要么就是情况很危险,要么就是……嗯嗯嗯嗯嗯()


    第78章


    许医生喉结一滚,视线随着他的话语,当真落在了那人松松的领口。


    睡衣本就宽松,又因为肩膀处的衣服沾了水而显得更加单薄。


    隔着那层布料,好像都能看到泛着水意的白皙肌肤。


    许医生的手指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抚上了严以珩的肩膀,带着薄茧的手指灵巧地钻进窄窄的衣领——


    “……水都没擦干。”许医生用拇指指腹撵着严以珩锁骨上的一小块皮肤,轻声说。


    严以珩低头看看他的手,指腹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戳——


    “那……谢谢你帮我擦干?”


    严以珩低声说着,唇齿翕合见的气流好像都化作了实形,洒在许医生的手背上。


    他的指尖落在许医生手背上那轻飘飘的力气当然不足以推开许医生。那人轻声哼笑一声,低下头去——


    他用鼻尖挤开严以珩的衣领,干燥的双唇在刚刚才碰触过的锁骨上落下一个绵柔的吻。


    力道很轻,却足以让严以珩发出一声惊呼。


    一触即分的一个浅吻,没有再用力的啃咬,也没有缠绵的舔舐。许医生只是碰了碰他的皮肤,便离开了。


    而这样轻微的一个触碰,又留下了无法忽视的酥麻。


    许医生当然并不会仅仅满足于这样的碰触。


    下一刻,严以珩被他推着后背,毫无防备地向前跌去。在落入面前那人的怀抱时,肩膀处的酥麻又悄悄向上扩散开来。


    许医生依次吻过他的脖颈和下巴,那吻最后落在脸颊边,再近一点点就会碰到他的唇。


    “……你到底想干什么,许医生。”严以珩没用多少力气,虚虚用手抵着他的胸膛。


    他看了一眼许医生,又迅速撇开视线,只留下眼尾一抹绯红,和明显的水意。


    也不知是刚才洗澡时留下的小水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许医生目光幽深,盯着他的视线好像带着灼热的温度,看得严以珩脸颊发烫。


    方才被轻柔吻过的地方也始终泛着存在感极强的肿胀和酥麻,热意也随着涌上脸庞,那温度仿佛比刚才的水温还要滚烫。


    覆在背后的手掌又多用了一点力气,严以珩被迫向前靠去,被许医生拥入怀中。


    随后,一个湿润的吻又印在了他的额头。


    依然只是一个……触碰到皮肤后就停下来的,浅浅的吻。


    许医生贴着他的前额,动了动嘴唇,说:“……我想跟你谈恋爱。”


    而和这羽毛一样温柔的吻不同的,是他扣在严以珩身后的手掌。


    那双手几乎要把严以珩的骨头都揉碎了。


    “如果我只是想跟你发生点什么,那我……我们,随时都可以。”


    片刻后,许医生终于肯松开严以珩。他用手掌抚着严以珩的脸颊,目光里是毫不掩盖的欲望。


    然而,他说出的话依然万分克制:“但我要的不是跟你上床而已,我要的是——”


    他的拇指刮蹭着严以珩的双唇,他们并没有真的接上一个吻,可那淡色的唇瓣早已变得红润。


    “——跟你谈恋爱。”许医生低低地补全那句话,“稳定的,长久的,不会分开的……恋爱。”


    下一刻,他的手重新落回严以珩的背上,另一只手则抄起那人的膝盖——


    “啊!”严以珩一声惊呼,还没做好准备,就已经被腾空抱起!


    许医生抱着他快步走向主卧,动作很急,又……十分稳当。


    突然的动作之间,严以珩的睡衣下摆飞起,腰部柔软光洁的皮肤被一把握住。


    ……过电一样的触感刺得他蜷缩起指尖,抓皱了许医生背上的衣服。


    就像是之前始终没有落在唇上的亲吻一样,许医生在这一晚始终保持着最后的一点君子风度。他把严以珩轻轻地放在床上,扯过一旁的空调被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则坐在床头,微微低头看着他。


    来得急,主卧还没开灯,他只能就着昏暗,看着枕在枕头上的人。


    看他……乌黑明亮的眼睛,和柔软又凌乱的发丝。


    他伸手拨开挡在那人额前的头发,低声说:“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本来不应该……在这时候跟你说些什么。但既然说都说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碰碰严以珩的耳垂,拇指恋恋不舍地摩挲着他的侧脸:“……从前你身边有别人,我没办法。但现在……”


    他手上的力气陡然加重,落在严以珩的皮肤上却不带半点痛意。


    “严以珩,你说什么都好,想干什么、想去哪里,都好。”


    许医生的手指逐渐挪到他的下巴轻轻捏着,道:“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


    严以珩的心跳声砰砰作响。他伸手圈住许医生的手腕,手指又使不出一点力气。


    许医生低头看看,又反握住他的手腕,低头在他的指尖亲了亲。


    ……严以珩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这个小动作逗笑了许医生。


    他扭头笑了一会儿,再回过头时,眼中浓郁的情欲散了一大半。


    那一晚的最后,他帮严以珩盖好被子,俯身在那人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没有欲望,没有……冲动,只有珍视,和爱。


    这个夜晚,严以珩带着满心的安宁进入了梦乡。


    许医生也是表里如一的君子,这一晚,当真在客厅支起了折叠床,不声不响地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严以珩先起了床。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卧室的房门,从小小的缝隙中探头探脑向外看去——


    许医生还在睡。


    入睡前还穿着灰色的背心,中间似乎是热了,现在,背心被团吧团吧丢到了枕头旁边。


    严以珩小心打开房门,轻手轻脚溜去卫生间洗漱。


    声音轻轻地,完全不会吵醒许医生。


    然而,路过客厅的折叠床时,冷不丁被许医生攥住了脚踝。


    “啊!!!”严以珩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许医生幽幽地说:“看哪只小狗偷偷摸摸去洗脸。”


    严以珩弯下腰,一巴掌拍开许医生的手,怒道:“你说谁是小狗?你才是狗!”


    许医生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汪”了一声。


    严以珩:“……我真想把你这个样子拍下来,放到你们医院里供大家欣赏。”


    许医生不说话了。


    没话可说,开启装死模式。


    然而嘴上老实了,手里可依然不老实。


    他被严以珩拍开了手,又转而攥住严以珩睡裤的裤脚,扯着一小块衣料,把人往折叠床上拽。


    严以珩抱怨着“我裤子要变形了”,无奈地被他拽着,坐到了折叠床上。


    “你起得好晚啊。”许医生依然闭着眼睛,“我八点就起床洗漱过了。”


    折叠床就这么大,两个成年男人非要一起挤在上面,难免……挨着碰着。


    严以珩的腰就抵着许医生赤.裸的胳膊,炽热的温度在夏日里更加明显。


    严以珩不自在地动动身体,又被许医生捏着背后的衣服拽了回来。


    “你不要再扯我的睡衣了!”严以珩抓狂道,“睡衣很容易变形的!”


    许医生松开手,说:“好吧。只是想让你别再动了。”


    过后,他又说——


    “我这个折叠床还蛮舒服的,你要不要……”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睡一下试试?”


    严以珩木着脸说:“你是不是有病啊?”


    许医生低头笑了。那笑意越来越明显,连肩膀都不自觉地抖动起来。


    他撑着折叠床坐起,又伸手捞回自己的背心穿好,坐在严以珩身边,终于肯正经地跟他说几句话。


    “好了,不逗你了。早上吃什么?”许医生朝厨房的方向指了指,“冰箱里有奶黄包,可以蒸一下吃。”


    得到严以珩的同意后,便起身去了厨房。


    他穿着宽松的睡裤,用手指很随意地向后梳了几下头发,弯腰拉开冰箱最下面的冷藏抽屉。


    灰色的背心随着他的动作向上滑了一点,露出腰间精瘦结实的肌肉。


    把奶黄包蒸上锅后,又顺手给严以珩冲了一杯奶粉。


    就一杯。


    严以珩接过来喝了一口,这才反应过来许医生没给自己冲,便问道:“你不喝吗?”


    许医生说:“我不喝。我都这么大了,喝奶算怎么回事。”


    “……”严以珩哽住,“许遂,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许医生又不说话了。


    他站在一旁,老实地等严以珩喝完那杯奶,接过空杯子洗干净后才重新坐回折叠床上。


    这期间,很安静地一句话都没再说。


    严以珩眯着眼睛看他瞎忙活,冷哼了一声:“又在犯神经……”


    许医生也不反驳,权当没听见。


    又老实了几分钟之后,许医生正经了起来。


    “哎,严以珩,问你个事。”许医生半躺着靠在折叠床上,长腿很随意地伸展着,“你说去北京,到时候是不是还要找个新的办公地点?”


    说起这个,严以珩还真想好了——这趟去北京,他还特地去看过。


    他掏出手机,从地图上找了个位置给许医生看:“我觉得这里不错,这两天去看了一下,很方便,租金也合适,到时候如果有合适的办公楼,打算在这里租一个。”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来许医生在北京待了很多年,便说了个价格,问道:“现在的租金水平大概是这样,你了解这些吗?贵不贵哦?”


    许医生说:“还真不太清楚,我帮你问问吧。”


    他记下地址,若无其事地又问了一句:“那你呢?到时候你想住在哪里?我们挑个近一点的地方呗。”


    严以珩:?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扭头看了一眼许医生。


    “‘我、们?’”严以珩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我们’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问题,许医生坐直身体,整个人几乎在折叠床上正襟危坐。


    他的表情无比认真坚定。


    “你不是要去北京吗?”他问,“明年这个时候?还是秋天?你得提前确定了告诉我,到时候……”


    许医生低头,用自己的手指碰了碰严以珩的手腕,缓缓说道:“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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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严以珩仿佛没听懂一般又问了一遍:“你跟我,一起去……哪儿?”


    许医生好笑道:“北京啊。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去北京吗?”


    其实,严以珩也并非真的没有听懂,他只是……疑惑,或者说,不敢相信。


    许医生的意思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可严以珩依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喃喃地说:“我是要去北京,可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问许医生,也像是在问自己。


    许医生从容地回答:“跟我当然有关系。我在追求你啊,你要去北京,那我当然……要跟你一起去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严以珩,说话的声音稍微放低了一点:“万一被别人掳走了怎么办……”


    严以珩如梦方醒。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许医生,眼睛瞪得溜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严以珩说,“你、你——”


    他垂下眼睛,视线飘向了地板,低声说道:“……为什么你能把这件事情,说得那么轻松……”


    许医生无声地叹了口气:“平时挺聪明的人,怎么现在这么难沟通……”


    他无奈道:“有什么不轻松的呢?租房子,找工作,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值得特别考虑的呢?我在北京待过,不必担心饮食口味不适应;北京人说普通话,我既能听懂也说得很好——还有什么不‘轻松’的呢?”


    严以珩的眉毛越皱越紧:“租房子,找工作,这还不够吗?工作这么好找吗?”


    许医生摸了摸鼻子,没说话,但脸上已经把“好找啊”几个字写得一清二楚了。


    “……”严以珩微微转过头去,又说,“好,就算你能找到很好的工作,那你……又为什么非要从头开始呢?”


    许医生反问道:“那你呢?你非要从头开始,又是因为什么呢?”


    严以珩无法回答。他闭了闭眼睛,吸了一口气,又问道:“许遂,你的父母,你的家庭,你的所有朋友亲人,他们都在阳城——”


    许医生无奈道:“你不也是吗?怎么,你严以珩能做的事,我不能做?”


    严以珩彻底没有话说了。


    他松了力气,向后靠在折叠床上,低低地说:“我觉得你是疯了……许遂。”


    “我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疯了?”许医生摇摇头,不赞同地说,“倒不如说,我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哪里能让你这样纠结。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比这世界上所有的疑难杂症加在一起都更难。”


    严以珩无法解释他内心的纠结——看似相同的问题,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好像也有了完全不同的解法。


    许医生跟……鹿溪,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许医生没有鹿溪的纠结,或者说,许医生早就……证明了自己。


    “许遂,你有没有想过……”


    过了许久,严以珩吸了吸鼻子,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什么关系都不是。就算以后我们谈恋爱,就算以后我们在一起……”


    他扭头看向许遂:“……结婚都有可能离婚,更何况是……我们这样不能结婚的人。许遂,没有任何保证的未来,值得……吗?”


    许医生摆了摆手,纠正道:“‘值不值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一件事情,只要去做,才有意义。”


    严以珩清了清嗓子,彻底松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他任凭自己歪歪靠在折叠床上,脑袋里一团乱麻。


    他看着许医生,原本皱着的眉毛已经悄悄松开,只是眉尾依然耷拉着。


    看着怪可怜的。


    “许遂,你再……你再考虑一下。”他说,“你、你……”


    他磕磕巴巴地说了好几个“你”,最后说出口的,依然只有一句:“……再考虑一下。”


    许医生却并不需要考虑——考虑什么呢?他又不是把工作、把家庭当儿戏的人,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对未来的设想,对那些不确定性的恐惧,对……没有婚约保证的、可能脆弱的关系,哪一个他没想过呢?


    他并不是冲动的人,更何况,非要说起来,他比严以珩还要大几岁呢,他见过的东西、经历过的事情,不一定比严以珩少。


    他对严以珩的过分“谨慎”感到无可奈何,本想说“不用再考虑了”,看着严以珩可怜兮兮的表情又实在觉得……开不了口,便含糊说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再考虑的……”


    说着,还用手指拨了拨严以珩的脸颊。


    “你看你这什么表情,”许医生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这可怜样儿的。”


    严以珩又拍开他的手。


    “奶黄包蒸好了,你还不去拿?”严以珩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


    然后,被许医生揽着腰,一把捞了回来。


    严以珩重心不稳地跌坐在那人的腿上,腰间被他的手紧紧扣住。


    “你!许遂!!”严以珩恼怒道,“又犯神经是不是!”


    许医生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又从身后将他牢牢圈住,也不理会他的话,只把下巴放到严以珩的背后。


    ……他原本是想说,他会再考虑,也希望严以珩不要再为这件事而烦恼忧虑,更不需要有什么压力。


    但真的把严以珩捞回怀里后,他又……有点忘了自己刚刚是想说什么了。


    严以珩掰着他的手,嘴巴微微抿着。手上跟他较着劲,脸也泛着淡淡的红。


    他的头发很柔顺,却因为太过柔软,两三根呆毛在脑后不安分地竖起,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着。


    许医生把他抱在怀里,感受着怀里温热柔软的身体忽然变得紧绷,又缓缓地松懈下来。


    而他后脑勺的头发,戳得他脸颊痒痒的。


    许医生看着怀里的人生硬地躲开他的视线,原本莹白的耳垂却不知不觉变得通红。


    他松开一只手,拨着严以珩的脸转向自己,没头没脑地问道:“亲一下……可以吗?”


    话问得很温柔,像是真的在跟他商量,动作却……没有一点犹豫和迟疑。


    他按着严以珩压向自己,噙住了那人柔软的唇瓣。


    和……前一晚一样,这依然是一个,没有深入的,也不带什么□□意味的亲吻。


    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严以珩没有拒绝,甚至在许医生凑过来的时候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他是……没有办法在听到过刚刚那人口中的话语后,还能说出拒绝的话的。


    许医生咬着他的下唇,力道很轻,只带了轻微的麻意。


    可这一点刺激,也已经足够让严以珩抓紧他的衣服了。


    薄薄的背心四处都是空隙,严以珩的手指滑到许医生肩膀的皮肤时,又像触电一样弹开。


    许医生被逗笑了。


    他松开严以珩,单手也能让他稳稳地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按着严以珩的腰,低声说:“我……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在现在这个时候,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太像……趁人之危了。”


    他用额头抵着严以珩的肩膀:“心软的时候,不要试图引导你做任何决定,这是我给自己定的原则。刚刚是……”


    他微微坐起身子,抚着严以珩的脸庞。


    “……没忍住。”


    严以珩长长的睫毛颤了几颤。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不再去看许医生,下一刻又觉得两人现在的姿势实在太过危险。


    他拨开按在自己腰间的手,慌忙跑去厨房。


    ……在端奶黄包的时候,又把蒸锅和盘子碰得叮当作响。


    而泛着红晕的脸颊,在吃完这顿早饭后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脸上正常了,心里还别扭着。


    好在这一天是周六,还有时间……慢慢调整。


    许医生没打算立刻放他走,便装作不经意地问:“中午吃什么呢?除了回锅肉之外,我真的还会做很多菜。”


    严以珩:“……没有人说要在你这里吃午饭。”


    许医生又来了:“吃清淡一点?你的食管炎到底有没有去看医生。”


    两个人各说各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沟通的。


    最后,许医生先败下阵来。


    他把严以珩推进自己的书房,说:“你去北京这么多天,公司里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我把电脑借给你用,现在我去买菜,你不许偷偷跑走!”


    严以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件事倒是让许医生说对了——他还真有一堆工作要做。这一周里戴盈盈给他发了好几个文件,手机看着格式都是乱的,他老想着晚上回酒店看,可……这一周几乎每天晚上回到酒店都是醉醺醺的状态。堆了这么多天,他也实在着急。


    他按开书房的灯,在电脑桌前坐下——


    先被旁边打开的柜子吸引了注意力。


    他抬头看看旁边的许医生,用眼神示意“这是什么”。


    许医生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的表情一向很少,现在这个“复杂”的表情也不过是嘴角微微抻平了一点小小的弧度。


    他走到严以珩的身边,弯腰从柜子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那里面是……病人的病程记录。


    内容很详细,入院时间,每次的病情变化,用药,时间,出院,再入院,恶化,最后……离开。


    他随意翻了几页,说:“我这边收的病人,都会做一个这样的东西——我在这方面有点……古板,我不太相信那些电子记录,老担心系统有一天会崩溃,所以我会定期把这些东西打印出来,放回家里。”


    他把这个文件夹翻到第一页,递给严以珩看。


    严以珩呼吸一滞——


    这一本病程记录,居然是……梁星的。


    很厚很厚的一个文件夹,最后一页的日期定格在……这一年的1月20号。


    严以珩无端想到,曾经有一次听许医生说过的话。


    “医院不是讲人情的地方,我要‘人情’,没有用。有用的,只有治疗方案。”


    他的脑海里才刚刚闪过这段话语,面前的人又开口说道——


    “死亡只是生命的终点,但不会磨灭一条生命曾经存在过的鲜活痕迹。”他扬扬手里的文件夹,低声道,“她来过这个世界,总有人会记得。”


    严以珩慢慢走到他身边接过那个文件夹。他用指腹摩挲着封面上梁星的名字,眼前是第一次看到那女孩时,她脸上明亮的笑容。


    严以珩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点了点头,说:“对……总有人,会记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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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严以珩郑重地将记载着梁星资料的文件夹收好放回原处。他想了一会儿,犹豫着问许医生:“滕安的……也有吗?”


    许医生点头,说“有”,随后再次弯腰,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夹子。


    比起刚才梁星的那一本,实在是薄了不少。


    严以珩并不能看懂里面记载的内容,只觉得这个册子虽然很薄,可放在手里依然沉重。


    他把东西重新放回柜子,却被许医生拦住了——


    许医生接过那本册子,换了个位置重新摆放。他扭头看看严以珩,轻声解释道:“……是不一样的。”


    严以珩的视线随着他的手转了一圈,发现……许医生将滕安和梁星的两个文件夹,分开放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那两处都已经摞得很厚了,高度看着差不多,并没有明显的区别。


    ……严以珩后知后觉。他抿了抿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许医生把柜子关好,试图缓和一下略显沉重的气氛,便开了个自己的玩笑:“你知道,我是有点……信这些的,所以,你可以理解成这是我的强迫症,也可以认为是……我迷信。”


    严以珩弯着眼睛,笑了。


    提起滕安,严以珩又多问了两句:“他最近……情况还好吧?”


    担心被许医生看出什么,还又补充了一句:“最近太忙了也没来得及问,哈哈。”


    但他又一向很不会说谎。他看着许医生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铁定是露馅了。


    好在,许医生也没拆穿他。他只是摆了摆手:“不让说,别问。”


    “滕安不让说?!”严以珩又气又好笑,“不是,这小屁孩子,他还有点心眼啊!知道我会来问你——”


    “哦那倒不是。”许医生说,“是滕酩不让说。”


    说着,还掏出手机给严以珩看他和滕酩的聊天框。


    两个人看来是真没什么交情,每次对话都是在说病情。


    只有最后一条记录,在6月,是滕酩播出的语音聊天,时间也不长,一共还不到两分钟。


    许医生指指这两分钟,说:“就为了说这个。”


    他利索地甩锅:“不赖我啊,要赖赖他。”


    “好吧,好吧。”严以珩摇头笑笑,“那我就不问了。”


    收好东西后,两人没再闲聊,严以珩借用了许医生的书房处理了一会儿工作,许医生则去把昨天两人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


    等到严以珩把这几天里发到他手机和通讯软件上的工作都捋了一遍、又把OA系统里的几张报销单批过。他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居然已经11点了。


    他按按自己的腰,走出书房想倒杯水喝,一抬头,正好看见许医生正蹲在厨房里剥蒜。


    严以珩眨眨眼睛,多看了几眼。


    之后,他蹑手蹑脚回了书房,水都忘了倒。


    书房和厨房不在同一个方向,从书房的门口,刚好可以看到许医生的一片裤脚。


    严以珩趴在门后,鬼鬼祟祟地看了好一会儿。


    很难……形容这个场景。


    太居家了,太和谐了,太……老夫老妻了。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许医生会在饭桌上吐槽不守规矩的病人家属、奇葩又不得不遵守的每一项规定,以及又要收病人又要写论文不如把他劈成两半的时间安排……


    而他,则会抱怨着“今年的预算怎么又超了”“今年业绩能完成指标吗”“怎么又要招人了呀”之类的东西。


    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在眼下这个场景中,竟然像是……真实存在过一样鲜明。


    严以珩悄悄退回书房,慢吞吞把门关上。


    那条缝隙只剩最后一点点的时候,他又拉住了门,从小缝隙里挤出去,又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许医生已经剥好了蒜,正在淘米。


    严以珩关上了书房的门。


    他背靠着门,用后脑抵着门板,左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脏。


    他忽然想起,许医生曾经给他发过的一张照片。


    那天他回了一趟父母那里,想要对父母坦白自己永远都不会结婚生子,却不忍打破那种表面上的平和,只把话都咽了回去。他为这件事而感到沮丧,也为父母不甚明朗的态度而恐慌。


    那一晚,许医生给他发了一张自己拍摄的照片。


    是一片云,雪白又柔软。


    现在严以珩竟然觉得……这片云下面可能藏着一大片浓郁的巧克力,剥开表面之后,下面全都是甜味。


    就在这时,背后的门被敲响了。


    严以珩……自然被吓了一跳。


    他拍拍胸口,一脸惊恐地开了门:“干什么!!!”


    门外的许医生一脸莫名:“……怎么这么紧张?没有酱油了,我下去买酱油。”


    “哦。”严以珩眨眨眼睛,“哦!”


    许医生莫名其妙地上下打量他一番,走了。


    吃饭时,严以珩特别紧张——他有点害怕自己方才那通天马行空的设想在这一刻就成了真,于是整顿饭中,他一直埋头拼命扒饭。


    许医生:“……你那个室友,平时是不给你吃饭吗?”


    严以珩瞪他。


    后来,也发现自己这个行为太奇怪了。严以珩放满了吃饭的速度,胡乱扯了几个话题跟许医生聊天。


    他还真有自己的烦恼:“我最近老是睡不好觉。很难睡着,也睡不沉,早上醒得还早。”


    他撇撇嘴,问:“许医生,有办法解决一下吗?”


    “西医这方面的药物,基本都是精神类的,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不太建议。”许医生抬头,问道,“想过看中医吗?可以看中医调一下。”


    说着,他起身从书架上拿下来一张名片递到严以珩手中:“有空可以去看看。”


    严以珩看了一眼名字和地址,把名片收好,随口问道:“你们医院开的吗?”


    许医生:“……我妈开的——上面那个许晓晴,我妈。”


    那张卡片本来都被严以珩收进口袋里了,一听这话,又被他拿了出来。


    “……”严以珩无语道,“许遂——”


    他一直叫名字,许医生浑身都难受了,连忙狡辩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个中医诊所虽然是我妈开的,但她只有周二上午和周五下午才在,你挑其他时候去,不会碰见她的。”


    严以珩冷哼一声:“呵。”


    许医生不理会嘲讽,继续劝道:“如果真的睡不好觉,可以考虑去看一下,很有用的。”


    严以珩瞥了他一眼,又把名片收起来了。


    吃过午饭后,严以珩准备回去了。


    许医生当然自告奋勇去送他。


    路上两人闲聊,许医生说起母亲开的中医馆,颇有些抱怨意味。


    “你知道中医医生……”许医生欲言又止,“比测谎仪还灵敏。”


    严以珩不太懂:“什么意思?”


    许医生:“……我吃个冰棍儿,我妈都能看出来是什么味道的。”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如果你去看,不管看哪个医生,都……不要说谎。”


    “……”严以珩瞪他,“看医生而已,为什么要说谎。”


    说到这里,他又有了些新感慨。


    “许医生,我忽然想起来,上次好像听你说过,你的父母都是医生,是这样吗?”


    许医生“嗯”了一声。


    “哇,你这是医学世家啊!”严以珩感慨道,“好厉害啊!”


    许医生在开车的间隙,还是扭头看了他一眼。


    表情有点得意,看来是对这样的夸赞十分受用。他正要露出更明显的得意表情,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又冷静了一点。


    他点了点头,又说:“还好。”


    严以珩是真的挺佩服,平时开玩笑归开玩笑,他对医生这个职业还是充满敬畏的,便又问道:“那你是因为这样,才选择读医吗?”


    许医生愣了一下,难得犹豫了。


    “这个……倒不是。”许医生慢吞吞地说,“我读医单纯是因为……”


    他偷瞄了一眼严以珩,飞快地说:“我成绩好。”


    “……”严以珩眯着眼睛,“嗯?”


    许医生马上改口:“是因为我要追随父母的脚步,为建设中国的医学世家贡献自己的努力。”


    “呵。”严以珩冷笑道,“哎呀,是呢,我都忘了。咱们许大博士,阳城高考状元,协和医学院八年本硕博,哈佛临床博士,两年博后出站,安和医院神外科副主任医师——说全了吗,这位博士先生,您的title,小的说全了吗?”


    路上刚好遇到一个红灯。


    许医生停下车来,捂着脸笑了一会儿,又按住严以珩的手背赶紧求饶:“全了全了,全了。不要动不动说这个,太丢脸了……”


    严以珩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妈耶,这不是你上次很得意地向我炫耀时说的吗?”


    许医生:“没有炫耀,没有得意,只是做一下自我介绍,顺便拉踩你的前男友。”


    严以珩又哼了一声。


    红灯很快就变绿了,车子启动时,许医生忽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也不全,漏了最重要的一个。”他说。


    “……”不知怎的,严以珩的心跳声随着这句话而悄然变大。他清清嗓子,很不自在地问:“漏……了什么?”


    许医生好像并不太在意,只说:“未来的title,现在还没有,但——早晚都会有。”


    他扭头看了一眼严以珩,说:“严总的男朋友。最重要的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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