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银白的月光穿透窗帘清凌凌的打进来, 纷纷散落在墨香深灰的桑蚕丝被面上。


    牧念河今夜穿的是自己的睡裙,保守的棉质长裙,摸上去有种干净的单纯感, 像十八岁的小姑娘最喜欢的那种。


    他的手顺着缝隙钻进来, 带起轻微的凉风, 即使不曾真的用力触碰, 却叫她身前如过电一般忍不住缩肩。


    “还适应么?”他喉里沉出话来。


    她的双腿早已在刚才与蚕丝被亲密接触,丝丝麻麻的被他的腿压着,近距离感受着某处难以令人忽视的东西。


    “还还好。”她偏开头, 假装看不到他的动作,也刻意忽略微妙的酥麻感受。


    她不由得想起前几周在明庭湾看到的那本摄影画册,当时季严凛就出现在她身后,说那位摄影师最擅长拍摄动静之间的东西。


    的确, 那张照片捕捉的画面极巧,红果鲜红诱人的挂在枝头,上面坠着晨露,晶莹剔透的惹人采摘。镜头是正面拍摄, 红果一左一右汁水饱满,摇摇欲坠的端在枝头,无端引人遐想吸吮, 抑或是摘下来, 捧在手里,该是何等的快意。


    在某个瞬间有些刺痛, 牧念河蹙眉,有些控制不住伸手想要推开他的头, 眼眶都潮红,挂着哭腔, “够了季严凛。”


    这种程度太过分了,时时刻刻挑战着她羞耻的底线。她从没想过还能这样,光这一步竟能如此胶着漫长。


    但反抗换来的是新一轮的采撷,床上的季严凛强势、步步紧逼,甚至带着狠意,释放了他真正的本性,往日的逗弄玩笑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直到她真的哭出声来,止不住颤栗,拍他停下,季严凛才真正扼住她的手,倾身上来。


    “太敏感了宝贝。”他咬她耳朵,言语中尽是浑浊的笑意,才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但他喜欢甚至迷恋她的反应,爱不释手的将人拥在怀里。


    “没有季二先生身经百战。”牧念河方才失态,整个人都烧的通红,忍不住回嘴。


    “身经百战?”季严凛眉头微拧,呼吸都滞了下,不知她心里竟是这么看他的。


    “你觉得我会和别的女人上/床?”他手松下来。


    牧念河怔了下,“你很在意这个么?有或没有我都不介意,只要你做好措施就行。”


    都是成年人了,有或没有过都不重要,她并不纠结这个。


    但季严凛却在她眼中看出了不在意。


    是不在意这件事本身,还是不在意他和别人做过这种事?


    漆黑的卧室里季严凛眸色又暗了几分,将人重新捞回怀里,“我没有。”


    尽管有过近乎亲密的接触,但不可否认,二人之间还是没有建立起牢固的信任关系。只消一点问题,就能击垮他们之间摇摇欲坠的假性亲密。


    随着他身体的下沉,意外的不安全感从四肢百骇传来,牧念河甚至不知道季严凛什么时候撕开了包装袋。


    “念念,我没有。”在最终决定抵进去之前,季严凛依旧在她耳边重复这句话。一遍又一遍,要她记住,自己的爱从不作假。


    牧念河早已无处躲避,在慌乱中应付的点头,甚至忽略了他每说一句背后的委屈和无奈。


    陌生的身体骤然将距离点拉到最低负值,一时间谁都有些难以适应。


    季严凛的呼吸节奏早已打乱,半重半轻,将人搂在怀里安抚着亲吻。


    一个个轻吻落在她眉头、侧脸、肩颈,之后不断蜿蜒而下,先越过重山,复又向上攀援。


    到最后,牧念河哭着拍他,求他停下,却依旧反复折腾到天蒙蒙亮,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临睡着前,她只记得自己的五感格外清晰,房间里氤氲着浓郁的情/事过后的味道,季严凛抱着她从床头睡到了床脚,绕开了那面湿意。


    —


    又在南桦住了一天,两人才准备返程京北。


    那晚过后牧念河足足两天没和季严凛说话,第二天任他怎么道歉,她都神色恹恹的,不想搭理他。


    那天团建的人到第二天就走的差不多了,只留了和季严凛兑现承诺的陈杜笙。


    他们不住在同一幢别墅,她和季严凛住萍浮别墅,陈杜笙住那天团建的玻璃顶。


    第二天中午陈杜笙不请自来上门吃饭,恰巧季严凛出去了,是她开的门。


    “老板娘。”


    陈杜笙看见开门是她,明艳的眼神平了一息,变的疏离又客气。


    陈杜笙今天穿了身休闲服,短款修身运动衣,腰脐处露出窄窄一条健康的肤色。


    牧念河冲她礼貌点点头,让开身:“季严凛出去了,有事找他?”


    “哦,来蹭饭的,他不在我就不去了。”陈杜笙颇为美式的耸了耸肩,和她客气一笑。


    这话说的,别人的老公不在,反倒不进去了?牧念河没关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牧念河自小没有与同龄女生不愉快的经历,不知是该说她钝还是不在意,总之若有女生不喜欢她,多半是对方气个半死,因为她从不给不在意的人一点反应,有时候面无表情就是最大的攻击。


    “那好,再见。”牧念河想了想,直接关门,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陈杜笙也没想到传说中的“老板娘”是这么个性子,愣了下,就这么被关在门外。


    不是,这就是季严凛放在心尖上的仙女儿?就这点教养?


    陈杜笙出身科研世家,自己又年纪轻轻的拿奖拿到手软,当然受不得这种冷待,她一向是得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物。于是陈大小姐盯着门闷声瞪了会儿,气哼哼走了。


    关上门的瞬间,牧念河的脸就冷了下来。


    她身上还难受着,就得来应付季严凛的红颜了?那晚是谁说的没有过别人的。哦,他是说没和别人上过床,但没说没和别人暧昧过。


    好好好。怪不得这几年就他和陈工没带伴侣来过,他们的关系是不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


    牧念河越想越烦,连自己都想不清楚为什么心情会如此低落,就是一下子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干脆拆开周隽送来的饭自顾自吃起来。他回来爱吃什么吃什么吧,她不管了。


    季严凛出去给牧念河买药了。


    南桦山庄在山上,下山极不方便,又考虑到牧念河面子薄,若是叫周隽去买,只怕得臊的一年不搭理他,于是自己开车下山买去。


    他现在可不敢轻易招惹她了,也真心懊悔自己不是个东西,竟在她第一次的时候就弄这么狠。


    自己并没有处/女情结,尤其对象是她,那便更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有些东西真实存在的时候,那种意外惊讶带来的头皮发麻让他根本无法停下,不住的探索,于是这两天糟了报应,简直夹着尾巴做人。


    季严凛回来的时候牧念河已经开始吃午饭了,周隽送来的三菜一汤。他们临近晚上的飞机,吃过午饭休息会儿去机场时间刚好。


    牧念河正捏着勺子小口喝汤。她那件棉睡衣早不能要了,身上穿的是周隽给她搭的浅紫色海马毛宽松上衣,下身是一条白色丝绸半裙,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娇气得很。


    季严凛进来就看见她只吃了一小块玉米糕,三分之一盘清炒虾仁,剩下的饭放在保温箱里,动都没动,这是给他留着?


    心里莫名一暖。不知多久,从没有人给他留过饭,也没人等他一起吃饭。向来是方桓准时送来饭,草草吃完后继续工作,食物一度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温度,只是填饱肚子的工具。


    他放下手里的药膏,洗过手换了居家服坐到她身边,身上还带着冷气。


    “我吃饱了,那两个菜没动,你吃吧。”季严凛靠过来的瞬间,牧念河忽的站起身,准备回房间休息。她心里的别扭越来越强劲,但脸上却一点不显,只说,“陈小姐刚才来过,想一起吃饭。”


    “吃饭?”季严凛抽出筷子,纳闷,“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吃?”


    “不知道,也许是习惯和饭搭子一起吃。”


    这话说的满是酸味儿,但季严凛对“饭搭子”这种网络词汇不敏感,一时没听懂。当牧念河还在为前夜的事儿生气,不禁小心翼翼:“是不是身上还难受?不行今晚不回了,我叫方桓改签。”


    但这话落在牧念河耳朵里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他不想回去真的是因为自己身体不舒服,还是这里有其他人?


    “我今晚走,工作室还有事。你想留的话,就留这里吧。”说罢,牧念河面无表情的回了卧室。


    —


    方桓早在昨天就回了京北,他们落地京市的时候,方桓早早就候在机场外。


    出了航站楼,被京北干硬的凛风一吹,她才有了回到北方的实感。最近一周在南国呆着,竟差点觉得冬天该是那样子的。


    不知是不是季严凛和方桓说了自己上次为她说话的事,方桓对她的态度莫名亲和了不少,说不嫌弃的话以后可以叫他“方叔”。


    牧念河一直也不适应称呼比自己大的长辈名字,不若季严凛那般自如,于是方桓一提议,她直接应下了。


    季严凛坐在车里,见二人如此亲厚,一时有些吃味,“要不我也叫方叔?妇唱夫随。”


    方桓笑呵呵没说话。季严凛不喜欢一切和季老爷子、季如絮有关的能掣肘他的人,方桓知晓这话并不是真的,约莫着是用来哄老婆的玩笑话。


    牧念河也知,觉得他这种撩拨好没意思,视线淡淡转到一边,不冷不热:“季二先生随意。”


    季严凛:“”


    晚上自然想分房睡。季严凛不愿意,牧念河拗不过,又怕被晴姨看笑话,又抱了床被子放在床上,说希望他当个君子,别趁人之危,她还难受着。


    “念念,真不能再给一次机会?我只抱着,不碰你。”季严凛看着床上的楚河汉界,无奈扶额。


    牧念河昨晚还是给抱着睡的,今天怎么了?


    “你要不愿意,我就打地铺。”牧念河语气决绝,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身上,将决定权交给他。


    季严凛哪舍得,无法,只能这般由着她。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三天,第四天牧念河干脆说不回来了,工作室正式开张了,有些忙,不来回折腾了,她晚上就住那儿了。


    季严凛是想不明白她这生意是怎么这么火的,但有些话讲出来损阴德,便住了口,只能不情不愿的放人走。


    “真不用我过去住陪你?”季严凛转着钢笔,在电话里试探,“一个人住多害怕。”


    这下牧念河是真有些想笑了。


    他冠冕堂皇的借口还真是多。问一个设计墓碑、经常出入陵园的人怕不怕,会不会太幼稚了些?


    “季严凛,你在家呆着,别烦我。”一贯温柔清泠的人在电话里颇为无奈。


    但这实在不能怪牧念河,前几天过的太清闲,没有老板push,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前两天刚加入的朱玉能力强,进了她的工作室后自带人脉,默不作声的给她谈了好几单,她一回来身上就压了好几个项目,下个月还要参加全国职业技能大赛,每天白加黑的轮着,实在不想再多个人烦她。


    也没顾得上季严凛怎么想,挂了电话,她整个人都投入到方案撰写和设计中,直到颈椎有些疼,眼睛酸涩才停下里。


    一看时间,已经接近零点。


    牧念河打了个呵欠,旋关台灯,拿着水杯下楼接水,顺便检查一遍门窗。


    就在她在茶水区,打水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敲击声,短促而有力的敲门,像是怕吓到门内的人,但又没办法,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只能孜孜不倦的敲着。


    牧念河僵在原地,连水都漫出来烫到手,才意识到危险。


    她视线慌张的乱晃,最后落在一个凿刻的锥子上,单手持握,刚好。


    她伸手拿过,脱了鞋,缓缓的靠近门口。


    以前在徽城的时候,为了自我保护她加入过跆拳道社,短暂的学过几招,对付敌人或许不够,但给自己壮胆还是可以的。


    她心脏咚咚跳着,然后又一步步往过走。


    直到听见门口那声熟悉无比、气若游丝的“念河”,她手里的锥子忽然落了地。


    第32章


    季严凛开完会已经晚上八点, 牧念河不愿意他去找,自己也不想自讨没趣,开车准备回家看看老太太。


    他自十五岁被季家找回来就一直养在季老爷子和季老太太身边, 季老爷子早早放权, 安心和季老太太一同教导他, 家里公司不闻不问, 全靠他父亲的原配何夫人。


    那时候季家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何夫人带着季如絮去做,他们孤儿寡母,硬是在丈夫死后撑住了大房的脸面, 没叫二房三房夺了权。


    说起来何夫人对他多礼貌,从小到大不苛责也不过多关怀,秉承着客气疏离,老爷子叫她给季严凛买车, 她眼睛眨都不眨的买一辆劳斯莱斯,不抱怨也不讨好,只安心做好手中的事。


    季严凛觉得做继母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不愧是打小教养出来的名门典范, 换做是其他人,丈夫死了这么多年还能领回一个私生子,还被老爷子定了第二继承人的名号, 估计弄死他的心都有。


    甚至季严凛一度对何夫人十分尊敬, 毕竟这么多年来,这家里能威逼他的向来是那些姓季的男人, 而被套牢在季家的女人则一个比一个活的清明,简直难能可贵。


    方桓跟着季严凛回季家老宅, 下车给他开门,顺便请了接下来一周的假。


    “年纪大了, 腰肌劳损,天凉了就更难受了。”方桓“呵”笑了声,有些不好意思。


    他跟了季家三个话事人,还是第一次在季严凛这儿请假。


    季严凛关车门的手滞了下,眼神落在他脸上。方桓今年快四十五岁了,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看起来平和近人,眼角的纹路却一年比一年深,脸上带着些精干的疲色。


    季严凛收回眼,声音缓了些,“多休一周吧,带薪假。公司的事情交给周隽,她的才能也不只在端茶倒水。”


    “哎。”方桓估摸着近日也不会有太忙的事儿,思索片刻后也点头,“周隽是个灵巧的,学历漂亮、能力出众,重要的是拎得清,没有过不该有的心思,可堪重用。”


    季严凛:“嗯,再历练一下,将来带去云缆。”


    方桓失笑,这季二先生是铁了心要和季大先生打擂台了。


    季家的老宅在京北远郊的半山湾,季老爷子低调,不喜奢靡铺张,二房三房分家出去以后,季老爷子就携其夫人和大房住在这半山湾的独栋别墅,平日里无人打扰,除了季槐清常来看望外,倒也清静。


    季严凛和方桓推门进去,正撞上何夫人在客厅看电视,身边坐着一身某奢新季冬装的季槐清,那衣服鲜亮,裁剪大方得体,衬的季槐清一张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娇嫩又不失端庄。小姑娘一见季严凛回来了还看她,不禁有些瑟缩的缩了下脖子,慢吞吞的站起身来,轻声喊了句“二哥”。


    “嗯。”季严凛换好鞋,随口应和,视线也从她身上移开,先朝着坐在沙发上与他点头致意的何夫人,语气恭敬客气,“我来看奶奶,没提前知会,打扰了。”


    何淙珏一双细眉轻微上扬了下,晓得他说的知会是什么意思,只是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复回头看电视,声音平淡:“无妨,你想来便来,无需将季如絮的气话放在心上。”


    季严凛宣布自己已经领证结婚的时候,全家反应最大的就是季如絮。一来觉得违背了和齐家的联姻约定没法体面收场,二来季严凛几次三番挑战自己的命令,季如絮面子上下不来,直接给他定了条不许回家看祖母的命令。


    季严凛算季老太太养大,感情比旁人深厚,季如絮自以为能拿捏他,却不想季严凛根本不是个好摆弄的主儿,说回来就回来,没把他的“惩罚”当回事儿。


    “我先上去了。”


    何夫人的态度他不意外。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被这个家套牢了一辈子,只堪堪将季如絮送上集团董事长的位子就退了下来,每日品茶插花,旁的一句不多问,自然也不会多在意他的事情。


    穿过客厅要上楼,季严凛却在路过季槐清时忽然停了下来,季槐清呼吸骤紧,这是怎么了?自己做错什么事儿了?


    “二二哥?”


    但是季严凛不是来找她麻烦的,他眸子半眯,又仔细将她上下打量了圈,才开口:


    “你衣服是什么牌子的?”


    —


    而这一边,牧念河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见到伤痕累累的如希。她打开门后想将人扶了进来,却无从下手,根本不敢碰她。


    如希身上深一块浅一块,除了护住了脸以外,其余暴露出来的地方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这是怎么了?”


    牧念河心疼的搀扶着她坐在沙发上,帮她把围巾一圈圈缠下来。看见如希的脖颈后,牧念河再次倒吸一口凉气,上面有一个重重的掐痕。


    牧念河气的手抖,当即上楼找手机要报警。


    “念河,别报警。”如希声音发虚,连忙直起身来拦她,结果身体支撑不住的往下滑,牧念河没办法,复又折回来扶住她。


    “这人是要你的命,不报警你会一直有危险。”她严肃。


    然而如希却依旧坚决的摇头,“不能报警。我家门外都是记者,一旦报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被金主包养的事情就会暴露。我才刚拿到《幻梦》的邀约,我不想因为丑闻失去这个机会。”


    “但是戏能比命重要么?”牧念河颤声,她不能理解如希。


    如希有一双极美极美的眼睛,大大的,眼尾上挑,里面总有一股永不服输的劲儿。这样的眼睛天生就有故事感,是他们演话剧里最不可多得的。


    “戏比我的命重要,念念。”如希因为疼痛而不住的留下泪,“这是我的理想。我已经走错过一步了,我不想以后每一步都走错。”


    见她坚持,牧念河只能妥协。如希依旧没告诉她为什么会受伤,牧念河是根据她刚才提到的金主做出的推断,问她是不是金主打的。


    如希苦笑,眼中漫出一丝自嘲的轻笑来:“他那样的人物哪里会和我动手,他最近在沪市,我们已经半个月没见了。”


    原来不是那位神秘金主。牧念河不禁松了口气,能把如希捧起来的人物,家大业大的,就算她要维权,只怕也不好办。


    牧念河:“如希,你不愿意讲的我向来不逼你。但有些事儿你只有说了,我才能帮你。”


    如希身上伤的重,不全是皮外伤,看样子肋骨也有断的。晚上在梦里疼的呻/吟,牧念河忙带她去附近的区医院看了看身体,如希碍于明星的身份不敢露面,挂号一应用的是她的名。


    牧念河也是三天里听如希说了些零碎的抱怨,这才勉强拼凑出事件的起因。


    打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父亲李峰。如希原名李萍,是生长于贵城最倔强的花,因为长得漂亮被挖掘进了娱乐圈,工作之后经纪要给她改名字,她那会正愁演戏入不了戏,干脆取了个谐音“如希”。


    但改名并不能改变她的命运。如希在小红之后,李峰便开始陆续上门讨钱。李峰这个人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身上染了脏病没钱治这就来找如希。


    那李峰说:“不给就去找媒体曝光,你是个不孝女,你不赡养父母!”


    可偏偏如希也是个脾气硬的,直接豁出去,说现在的网友眼睛都是雪亮的,像你这种多年来不闻不问只会要钱的父亲,没人会同情你,这只会让大家更心疼我。你去爆料吧,正好给我热度。


    而那李峰没文化,也恼羞成怒,本就对自己这女儿没什么感情,这么多年过的地痞日子,一言不合就动手,直接打断了如希三根肋骨,还差点掐死她,要不是邻居听见找了物业来,如希估计就要出事了。


    牧念河听后心里一阵阵发紧,想报警,又不想违背如希的自我意愿,只能问:“但其实把这件事爆出来,未必会有你说的那种效果,对吗?”


    而如希果真疲惫的闭上眼:“当然了。舆论不是我们可以操控的,我有对家、有金主、身上有合约,有代言,信息时代的暗礁太多,一不小心就会出岔子,我不敢拿自己的演艺生涯做赌。”


    “念河,我现在哪儿都不敢去,只能在你这里躲一躲了。”


    牧念河二话不说的应下。


    连着几天从医院来回折腾,工作室积攒的单子彻底做不完了。


    这天,牧念河带人复查回来,照着菜谱炖好了汤,打开招聘网站查阅自己挂上去的招聘消息有没有人回应。


    但意料之中的没有。


    她这个行业太小众了,再加上她要招的又是有五年工作经验,来了就能上手干的员工,根本没有这么正好的人。


    可说巧不巧,当天方景尘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他前年收的学生马上硕士毕业了,因为家在京北,不想在沪上这边找工作,问她工作室还能不能负担起一个员工。


    牧念河一听,简直长长松了口气,“您简直是雪中送炭。”


    她立马将自己目前的窘境和方景尘念叨了一遍。


    方景尘也笑:“那正好,小许虽没正式工作过,但在华君的沪市总部实习过,业绩不错,为人能说会道,专业也过关。你给他一些简单的单子历练历练,没准儿能给你了去不少烦恼。”


    牧念河:“那可太好了,让人尽快来吧!”


    方景尘介绍的人来的那一天,恰巧周隽上午先来了趟工作室,给她送来了一只黑色小箱子。


    会客厅里,牧念河给周隽泡茶,周隽劳动夫人给她泡茶,有些手足无措,便开始汇报自己来的目的:


    “前两天先生回了趟老宅,见槐清小姐身上穿了件某奢家的新季套裙,他瞧见好看,便叫我给您也定了一件。”


    牧念河正挑茶叶,听着周隽的叙述动作停了下,视线落在那只黑色小箱子上。


    心里不禁暖暖的,连日来的若即若离好像也消失了些,她复垂下眸子,手上的动作恢复,轻声问:“他自己挑的?”


    周隽如实点头:“是的,季总给了我三张图片,标注了购买优先级,让我参考他的标注给您选一件,若是选不出来就都送来给您。”


    牧念河这才听明白,抬头:“和槐清的那件不一样?我以为是照着槐清的那件买的。”


    周隽大惊,心想夫人您怎么敢这么看低季总,连忙解释:“不不,槐清小姐的那件我见过,和您的不一样,您这件是季总亲自挑的。”


    “噢”牧念河心里被重重击了下,茶洗了一水,这才正式开始泡,换了话题:“他最近忙吗?”


    这几天两人都没怎么通话,不是他占线就是她带如希去医院不方便,两人倒是没好好说上几句话。


    周隽接话:“季总前几天去了趟港区,云缆马上要上市了,他得过去看着,昨天才回来。回来之后又和技术部的人开会开到了三点,人是在公司睡的。今早又飞去了港区,陈工说有个技术卡口,她解决不了,得季总过去请人办。”


    听见陈杜笙的名字,牧念河心里没由来的一紧,“陈工很厉害?”


    “嗯,整个云缆的核心技术都是她和季总一手做起来的,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云缆今天这么迅速的发展。”


    “喔。”牧念河点点头,提起茶壶,由衷赞叹:“那她真的很优秀。”


    周隽也应和:“据说陈工出身科研世家,祖上出了好几个科学家,想必是家族基因太优秀。不过抛开家庭,陈工的确是一位很优秀的女性,肯吃苦,也聪明。”


    也许是同类相吸,周隽能力强,自然喜欢能力强的女性。牧念河也认同这一理念,她相信,只有各领域内优秀的女性越来越多,女性群体才会真正得到应有的尊重。


    送走周隽,牧念河盯着那只黑色礼盒默了良久,才走过去打开。


    一件黑白相间的套裙,裁剪简单却大方,很符合她一贯经典配色+大地色系的衣服。但她此刻看着这件套裙,最开始的欣喜却被冲淡了不少。


    自己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一副没什么生命力的样子。


    牧念河笑了下,不禁想,除了这张脸和年少时的执念,季严凛还喜欢她什么呢?


    —


    许绍祈是下午来报道的,牧念河正在和程寻通话。


    程寻声音落拓不少:“子邯已经下葬了,打算在清明节立碑。您这边时间赶得及吗?”


    牧念河听见他有两声咳嗽,忙道:“来得及,您放心,石料我会给您选价位合适的,您上次说的价位太高,况且材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我个人觉得没必要,您和夫人之后还要生活的。您看这样的调换可以吗?”


    “可以,咳咳,我们很相信您。”程寻又咳嗽了两声,牧念河仿佛能看见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站在眼前。


    “那好,过几天我给您看3D绘画出来的效果。”


    挂了电话,牧念河这才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男孩身量很高,一头利落的碎盖,带某潮牌橘色黑边眼镜,穿着打扮时尚紧跟潮流,大冬天的,他身上就穿了一件牛仔夹克。


    “师姐?”许绍祈进来就喊人,他模样板正,笑起来简直应了某音上流行的那句“阳光开朗大男孩”。


    牧念河缓慢起身,“额”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寒暄一下才好?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是绍祈吧。”将头发捋到耳后,她开口。


    “嗯,方老头儿叫我来的。”许绍祈身后拖了个箱子。


    “刚落地吗?”牧念河过去搭把手,单手拎许绍祈的行李箱,还挺沉。


    许绍祈“嗯嗯”了声,忙不迭点头,惊讶着。他很少见女生力气这么大的,尤其牧念河看上去瘦瘦弱弱,虽然个子高却如细柳一般,面容清淡,一看就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竟然像练过似的。


    牧念河看见他的诧异也笑了,她眉眼很克制的弯了一下,笑容很淡:“很意外么?你没被方老头儿叫去搬过石头?”


    在某一瞬间,像是链接触动了二人共同的记忆,许绍祈和她相视一笑,摸了摸鼻子,不再过问。


    “听说你家是京北市里的,这里对你来说会不会太远了?”带人进来参观,牧念河和他聊着。


    许绍祈:“还好,我爸妈本来也不想我做这个,吵个没完,我索性搬出来了。”


    “哦。”牧念河点点头,“干他们这一行的,十个里面有九个家里都不乐意。更何况像许绍祈这般,看上去家境就不错的人,要面对的压力只怕会更大。”


    “那你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牧念河又问。


    许绍祈呵呵一笑,“我先在旁边的民宿订了一个月,师姐这儿不是有试用期么?要是试用期过了,我再在附近找房子。”


    小孩看着年纪轻,吊儿郎当的,实则心里是个有数的,牧念河也不多问,只说:“那就一个月后再看吧。”


    “好嘞。”


    许绍祈的入职得等朱玉回来帮他办,朱玉去外面见客户了,得明天才能回来。


    “不好意思啊,工作室刚开张,人手不够,你别嫌弃。”


    “哈哈,哪会啊。师姐在圈里有口皆碑,去年港区陈家的单子谁敢轻易接?不还是得靠您?”


    牧念河想说那单也是误打误撞罢了,一来是方景尘推荐,二来是自己的想法恰巧对了陈老爷子的胃口,这才促成了良性的合作。


    但许绍祈是个天生乐天的人,听了直摇头,“师姐实在太过谦虚了。先且不说您是方老头儿最得意的学生,他只肯给你做推荐。就算是误打误撞,您也得有本事不是?别人就算把墙撞烂,这肚子里没东西,手上没功夫,陈老爷子也未必肯点头啊,姐姐,安心吧,你就是最牛逼的,我没跟错人。”


    许绍祈这个自来熟,一声“姐姐”算是彻底将她臊了个红脸,牧念河不动声色的走远些,心想他真的是来应聘设计师的?他合该是个销售才对!


    到了晚饭时间,许绍祈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牧念河也不好赶人,准备留他吃晚饭。


    她先把中午的鸡汤盛出来,热了热先给如希送上去,剩下的鸡肉扔了可惜,她又把鸡肉撕成肉丝,跟着教程做成了凉拌鸡丝。


    眼下如希伤口还没好全,不能吃辣的,她又炒了一盘小菜给她送上去,剩下的摆在会客桌上,她和许绍祈简单吃一顿。


    她动手能力强,虽然不常做饭,但一学就会,不至于是黑暗料理。起码这几天如希没说不好。


    “哇,师姐竟然还会做饭,看着就好吃!”许绍祈简直是一个行走的情绪价值制造机,短短两个小时接触下来,牧念河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赞美。


    她起身,解释道:“刚做完饭没什么胃口,我去打个电话,你先吃,不用给我留。”


    说完她拿起手机去了院内。


    后院自带一个小亭,牧念河装修的时候没太动这里,只在上面绑了小灯。


    今夜无风,她穿了件杏色针织长裙,长度到小腿肚,身上披了件披肩,站在避风口给季严凛打电话。


    电话那边像是在忙,听筒里面响了好几声也没见有人接,就在她刚要挂断的时候,电话被接了起来。


    电话那便有些吵,有人讲粤语、有人讲英语,忙的不可开交的样子。


    牧念河握着电话,愈发觉得自己打得不是时候,自顾自道:“你先忙吧,晚一点我再给你打。”


    季严凛那头儿还是没说话,她这便猜到了,肯定是季严凛误触了接听通话。


    正要挂断,只听对面传来一声疲惫的撒娇:


    “二哥,你别回京北了行么?留在这儿帮帮我吧。”


    是陈杜笙的声音。


    第33章


    牧念河握着电话怔在原地。


    很熟悉的感觉, 让她莫名想起成溪当初对着奇雩一口气带了十个口罩时候的样子。


    其实在陈杜笙和季严凛相处场景中,她总会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一种叫做危机感的东西,怕被抢、怕被伤害。毕竟从开始到现在, 季严凛从未给她保证过什么。


    但是比起季严凛的毫无保证, 牧念河敏锐而迅捷的发现了一个事实——


    她竟然因为季严凛而产生了危机感!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变得这么在意季严凛了?


    北风冷飕飕的刮来, 牧念河忽然就觉得身上的这点衣服不足以她御寒。也不等季严凛回答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季严凛会怎么回答,是拒绝还是答应好像都已不再重要, 她的心整个乱了。


    —


    电话挂断是不会有提示的,季严凛对悄无声息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情。


    他听见陈杜笙的话,漫不经心的笑了声:“好啊。”


    但还没等陈杜笙高兴,他又慢悠悠的补充:“但要看我太太愿不愿意我来。”


    季严凛的确有往港区或深市迁移总部的打算, 一来是这里技术人才更集中,方便研发,二来他不愿继续留在京北受人掣肘。但牧念河的工作室在那里,祖父母的墓地也在那里, 她未必愿意,他舍不得她为难。


    陈杜笙被噎的一梗,脸上有些挂不住, 没好气的嗤笑, “没出息。”


    她当年认识季严凛是在UCL举办的人工智能技术论坛上,那时候的季严凛身上自带风流, 举手投足都带着些卖弄的漫不经心,和周围那群傻呆呆的理科生格格不入, 陈杜笙当时就被他吸引了。


    陈杜笙一路从中国最顶尖的大学走向国际最顶尖的大学,深信这世上的一切困难都不过是一道题, 不管多难,都有解决的方法。


    除了季严凛。


    他的学历、他的身世,甚至他手中的筹码,足以他做个猖狂的二世祖,可他偏要自己创业,问他原因,那人便轻飘飘的说:“这辈子不愿再受人掣肘。”


    陈杜笙和季严凛认识六年,自一开始就知道,威胁季严凛是没用的。哪怕她动了心,对季严凛说“娶我,我帮你把云缆做的更大更强,让你的云缆科技独步天下”,季严凛也绝不会服这个软。


    他不愿意做的事,哪怕豁出命去也不做,可若是他执意要做的事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陈杜笙最终在季严凛意味深长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她愣了下,视线乱晃,说话都结巴:“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严凛神色也淡下来,假装看不见她的窘迫:“团建那天晚上,你喝多了让我去。”


    陈杜笙甚少在他面前露出那副小女儿的情态,那通电话明摆着挑衅,不是正常的动机。而季严凛在接到电话那瞬间是恶心的,甚至想拽起陈杜笙骂一顿: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学绿茶那一套?


    但陈杜笙终究不是他亲妹妹,他没立场管那么多,于是挂了电话就一直冷着,让她自己想。若今后还愿意留在云缆,他自然好吃好喝高薪供着,若是不愿意,拆伙儿就拆伙儿了,他再找旁人。


    季严凛的话像是在陈杜笙脸上狠狠打了个耳光,击碎了这么多年的教养和学识。她像是一下子被扒光了衣服公之于众似的,生平第一次颤巍巍的走歧路,践踏着道德去任性,结果刚出手就被戳破了。


    而季严凛分明什么都知道,更清楚她的心思,但他是商人,算计几乎成了他的本能,价值和朋友他都要,于是残忍而绝情的将选择权交给她。


    是离开,还是继续做合伙人和战友,全在她。他该说的已经说明白了。


    会议室里还在开会,季严凛见情势差不多稳住了,也没再看她,利落起身:“斯蒂文我给你请来了,陈工,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新婚,没事儿别再叫我来。”


    他双手抄兜,倒退着出门,明明是连轴转熬了夜来的人,偏偏身上潇洒风流的很。要不是他彻彻底底的拒绝警告了自己,陈杜笙真会觉得他又在勾人。


    “上次打电话,你夫人会吃醋生气吗?”陈杜笙也跟着起身,起算送他。这下她真有些愧疚了,毕竟她无意雌竞,更不想伤害任何人。


    没曾想,季严凛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苦笑的表情,转过头用手背捋了捋肩上的褶皱,嗳了口气:


    “吃醋?只怕我在我家那位仙女那儿,还没这待遇呢。”


    —


    牧念河心乱了一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如希被床颠的肋骨疼,深吸一口气,干脆伸手一把拍开床头灯。


    “说吧,怎么了。”如大明星脾气上来了,语气不善。


    牧念河自己也想不通,她一问更心烦,直接:“没事儿,睡你的觉,李萍。”


    “啧。”如希黑脸,直接一巴掌拍过来,“再叫我本名信不信我弄死你。”


    “哈哈。”牧念河被揍了反而笑了,翻过身抱住她,小心翼翼绕过她伤口,挨在她肩头,“其实也没啥,我就是心里乱得很。”


    “没啥是啥子嘛。”如希也累了,牧念河这个说一半留一半的性格,怎么在她这儿也藏藏掖掖的。


    牧念河沉出口气,眨了眨眼,突然就有点心酸了,声音湿湿的,“我就是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季严凛了。”


    “哦,正常啊。季大佬多好啊,钻石王老五,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乱个什么劲儿。”如希实在没法共情她,搞不懂喜欢上季严凛这样的人有什么好乱的。


    “我就是觉得觉得,喜欢上一个人会患得患失,我不想这样。”她声音闷闷软软,有些不情愿。


    那种要坠不坠的心情,很难形容。


    尤其是想到陈杜笙,她并不嫉妒,更多的是因欣赏优秀女性而来的不自信。除去家事、容貌、世俗成就这些,从性格本质上看,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招人喜欢的人,她死气沉沉,毫无生命力,怎么会比大家都喜欢的“陈工”招人喜欢呢?


    如希转过身,隐约觉得牧念河的心态不太对劲,谈恋爱而已,怎么就开始患得患失了?


    如希:“你是不是,让奇雩给伤的留下阴影了,你怕季严凛和奇雩一样,有一天会变心?”


    难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牧念河到没这么想,怔了下,翻身面朝天花板:“把季严凛和奇雩放在一起比较,是对他的侮辱。”


    她掷地有声,将季严凛从话里摘了出去。


    “呦,这就护上了。”如希笑了,突然就不担心她了,这姑娘脑袋灵光的很啊。


    牧念河无奈的笑了下,“我不是没心的人。”


    季严凛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她对季严凛有信心,她只是对自己没信心而已,她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无缘由的爱她,就算有,有一天也会慢慢的消失,毕竟她从小到大,都不是那个能得到偏爱的人,她对爱的不自信是根深蒂固的。


    “我小时候祖父祖母是蛮疼爱我的,但他们对我弟的爱也很一视同仁,甚至会因为每年很少见到守星而对他更偏疼些,弥补些,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变成家里的透明人,我像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而不是他们心爱的孩子。”牧念河自嘲的笑了下,声音涩然。


    父母喜欢牧守星,祖父祖母怜惜牧守星,只有她,走到哪都不受欢迎。作为家里的边角料,她只有在没人和她抢的时候才能独享些什么,但这些都不是偏爱,她从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


    如希是独女,有时候不太能共情,但听她说着这些话,眼眶也酸了,于是翻身抱住牧念河:“姐妹,其实你完全可以矫情一把的。”


    牧念河笑:“矫情什么?”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她易碎的侧脸上,像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可仙女的心里却氤氲着这世上最简单而世俗的愿望,不敢说出口。


    于是如希摸摸她,替她说:“我希望有人能永远偏爱你,只爱你。”


    —


    季严凛落地是在第二天凌晨三点,周隽去机场接,一个姑娘开了辆路虎,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季严凛见她这幅辛苦的样子,开始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干脆让她去一旁坐着。


    周隽连忙道歉:“我可以的季总,怎么能让您开车呢?”


    “没什么不能的,下来吧。”


    最后还是不敢反抗季严凛,周隽坐到了副驾,通过和季严凛汇报工作醒神。


    “嗯,裙子她喜欢么?”季严凛显然不想听工作的事儿。


    “裙子?哦,您说夫人?”周隽挠头,“我没留太久,但夫人看样子挺高兴的。还给我泡了茶。”


    “泡茶是她的礼节,说明不了什么。”季严凛想起自己今天竟然一条消息她的都没收到,心里不由得有些烦躁。


    “你上午公司还有事儿吗?”他突然开口。


    “啊?”周隽怔了下,然后脑内迅速拉出长长一页待办事项,最后还是在季严凛的威势下说:“最近不忙。”


    “嗯,你睡半小时,一会儿换着开,送我去古墨镇。”


    周隽:“好。”


    牧念河一晚上没睡好,天蒙蒙亮就醒了。


    今天朱玉会过来给许绍祈办入职和社保,她打算早早起来准备一下,等许绍祈办好手续,上午就带他去见客户。


    她小心翼翼下床,跨过如希,悄悄掩上门。


    洗漱过后,她坐在一楼会客区吃早餐,一看时间才七点半。


    要给季严凛发消息么?他现在在做什么?


    可她手机点到微信,打了两个字,又莫名生起气来。


    他不也没给自己发消息么?这时候说不定正和陈工一起在实验室熬夜呢,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自己发消息,岂不是打扰他们了?


    牧念河咬着奶黄包,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牛奶,咕嘟咕嘟下肚,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酸溜溜的想法。


    吃过早餐,如希还没有起床的意思,她一个人没事干,干脆披着大衣去院子里遛弯。


    最近不算太冷了,迈进二月离早春就不远了。牧念河将大衣敞开扣,连围巾都没带,就这么露着光滑白皙的脖颈,双手插兜走在门口的泊油道上。


    没有出一段,忽的,身后汽车喇叭响了下。


    牧念河吓个机灵,回头,正看见一辆路虎霸道的停在路边,那车旁站了个人


    季严凛一脸疲倦,头发微微松散,不似之前那般一丝不苟,却微微勾着唇笑着。这时候的早晨还没有太刺眼的晨光,天边是一片清亮亮的蓝,他就衣着单薄的站在这片蓝里,一身风尘。


    他这是连夜赶回来的?


    “你回来了。”牧念河呆愣在原地,那个“回”字被她咬的格外重,用的是难以置信的陈述句。


    季严凛笑,无奈的叹了口气,声音还卷着困倦沙哑,却懒懒散散的冲她张开双臂:


    “过来,让我抱一下。”


    第34章


    好几天不见季严凛了, 牧念河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他没刮胡子,有一圈青青的胡渣,衬衫随意扎进腰里, 有种匆匆赶回的不修边幅, 却丝毫不减身上的清散撩人。


    她没想太多, 当季严凛冲她张开手的时候, 她只想着脚步慢一点,再慢一点,别叫他看出自己的欣喜来。


    季严凛笑着看着走过来的人, 在她快走过来的时候伸手把人捞进怀里,动作大了些,自己撞在她身上,还发出一声夸张的, “哎呦。”


    他吊儿郎当:“看来你最近吃的不错,劲儿这么大。”?她怎么就劲儿大了!


    牧念河抬头抗议:“什么我劲儿大,明明是你撞上来的。”


    她表情太鲜活了,红唇微微嘟起, 季严凛笑着低头埋在她肩膀脖颈处,闷声,“嗯, 我撞上来的。想你了, 属实迫不及待。”


    他说话向来不遮掩,温温热热的鼻息落在她耳侧, 听的她血气往脸上涌,偏季严凛不放过她, 抱了会儿,三指托起她下巴, 在她唇上点了下:“你呢,想我没。”


    周隽原本将车窗摇下一截,想用冷风醒脑子,却不想见证了这一幕,连忙借口说自己想去牧念河那儿借个卫生间,一溜烟进了工作室。


    牧念河这才发现周隽也在,当即红了脸,低着头不肯说话。


    电灯泡终于走了,季严凛拉着人坐进车里。


    刚坐稳,身侧便伸来一双手,一下就将她提在身上,低头,扣着她脑袋吻下来。


    时隔几天的吻来势汹汹,情感分外浓烈,搅得她舌根直发麻,他的口唇里还带着清淡的凉意与薄荷栀子漱口水的味道。


    半响,季严凛勉强松开她的唇,手指挑开毛衣下摆,“嗯?问你呢,想我没?”


    牧念河被作祟的手惹得气喘吁吁,顾左右而言他,嘤咛下不愿回答他,只说:“还在车里。”


    “我知道在车里。”季严凛轻笑着,呼吸一重一轻,掂着人往腿上抱,“不然就不只这样了。”


    腿侧又被抵上,牧念河与他面对面坐着,这样坐在他腿上,更是一点隔挡都没有。


    “季严凛”她忍不住求饶。上次的体验她还记得,自己简直要溺过去了,万不能在车上那般,她会丢死人的。


    “放心,不做到那一步。”季严凛皱着眉,难耐的将人搂的更紧,“有分寸的,别担心。”


    熟悉的酥麻感从四肢窜起,过电般穿过大脑,又落回到她胸口,溺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动了下,牧念河差点惊呼,却被他捂住嘴,继续慢悠悠的逼问:“究竟想我了没。”


    他还在执着于这句回答,可她现在根本不能说话,生理眼泪被刺激出来,濡湿了睫毛,亮闪闪的看着他,媚眼如丝,看的季严凛心里更痒。


    眼看着他又要有什么动作,牧念河连忙出声:“想了”


    像是一直等着似的,不过刚说了一个字,季严凛便上下加了力道,同时狠狠堵住她嘴,不叫她叫出声。唇舌相抵,咂咂水声响在车厢地,牧念河发丝都在晃,她简直想找个缝儿钻进去。


    等到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牧念河软软的扒在他肩上,侧脸贴着他的胸膛,轻微的平复呼吸,一张脸通红。她很奇怪,怎么两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季严凛一下下抚顺着她后背,另一只手掌控在她后颈,安抚怜爱,一副餍足的模样。


    后车厢里很安静,让他无端想起昨晚陈杜笙送他去机场,两人的对话。


    昨晚走的时候陈杜笙坚持要送他,说以后大约不常见了,有些话得安静着说。那时他颇有些不耐烦。


    他对女性一向尊重,尤其陈杜笙小他几岁,有时候把话说明白太上纲上线,犯不上,自己躲着些就好。但今晚明明暗示的清楚,也给加了薪,陈杜笙若是再纠缠,那就真是拎不清,该断交了。


    见他面色不愉,陈杜笙也有些伤自尊心,奈何心里梗着,非得问个明白才能真的死心,硬着头皮开口:“我听小道消息说,你这位妻子是你为了反抗家族娶的,没有感情。”所以她才敢迈出这一步。


    季严凛当即掀眸,呵笑了声,像是听到了笑话。


    陈杜笙因他微妙的反应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但这几天看下来,确实不像。所以我就想问问,你喜欢她什么?我知道她很漂亮,书香世家出身,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闪闪发光,但我不想听这些,这些我也有,我想知道那个独一无二的答案。”


    陈杜笙神色倔强,像是读书时,有人数学考了一百分,而她只考了99分般,非要问老师那一分扣在哪儿了。


    航站楼门口人来人往,行李箱滚轮在地面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季严凛握着行李箱,看着马上到点的时间,无奈的呵笑了声。


    终是被一些优秀又聪明的女孩子搞得无奈,竟觉得像自己这般满是算计、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不值得她为自己花心思。


    他郑重其事的后退一步,收起那副散漫的模样:


    “陈小姐,我只说一遍。我喜欢念河不是因为她有什么,是我心甘情愿,没有理由。我十九岁对她一见钟情,说白了钟的就是脸,她是我的白月光、初恋,在我被季家嫌弃抛弃的时候,是她的家人收留了我,说的煽情点,她出现的时间太对了,陪我度过了最难熬的两年,她对我而言就是我的命,我说明白了吗?”


    季严凛的话太掷地有声了,陈杜笙直接愣在原地。


    对的时间,对的人,对的感情,还要什么别的独一无二的理由呢?季严凛表现出了极深的排他性,别人不行,就得是那个人,没有理由,因为这都是命。


    这是她在此刻或未来如何找补努力都无法企及的起点,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世上有靠她努力和聪明做不到的事。


    都说夜晚会放大人的情绪,季严凛和一个年轻小姑娘剖白完自己多年的心意后也觉得不好意思,自顾自的哂笑:“我竟还真和你说了。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别往外传了,给你老板留点面子。”


    说完拉着行李箱进了航站楼,也没再管陈杜笙能不能接受,总之与他无关了。


    直到飞机起飞,季严凛依旧回想刚才的一幕。


    是啊,为了些执念,至于么?但陈杜笙的问题却又叫他误打误撞的梳理了一遍自己的心。


    答案依旧是:至于。哪怕她的心还不在自己身上。


    回过神,竟有种尘埃落地之感。


    季严凛低头看了眼趴在自己身上有些困倦的人,不禁笑了,点她额头:“昨晚做贼去了?大清早就犯困。”


    昨晚?牧念河闭着眼,眼珠子滚了下,昨晚简直不堪回想。


    她在一把年纪的少女怀春,又是自卑又是自信的,一整晚都没睡好,怕他不喜欢自己,又怕他太喜欢自己,更怕自己把一颗心交出去遍体鳞伤,这种大脑飞转的运动量和真做贼去了也没什么两样。


    但这些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本就博弈不过季严凛,又怎么能把所有的筹码都放出去。


    于是牧念河闭着眼,任他点:“朋友来了,一起住有点不方便。”


    这话倒也不错,她睡觉浅,如希晚上睡觉爱动,这几天她睡的都不太好,不算骗他。


    这正中季严凛下怀,直接:“那晚上回来住?我来接你。”


    他太明显,怀里的人肉眼可见的红了。牧念河缓缓扭头,额头抵上他锁骨,埋在肩里,鹌鹑一样,不应他的声。


    有时候沉默就是同意,和女人说“不要”的时候是一个意思。


    季严凛笑了,他惯会乘胜追击,见她没拒绝,就当她应了,含着声吻她耳朵:


    “五点,我准时来接你。”


    —


    送走季严凛,她趁没人来,迅速回房间找了件高领毛衣穿上。她翻箱倒柜的声音吵醒了如希,那人迷迷瞪瞪的问她,“起床了?”


    “啊?嗯。”牧念河不知怎么有些心虚,“起床了。”


    “哦。”如希翻了个身继续睡,牵扯到伤口,又“嘶”了声,翻回来。


    牧念河见她这样有些不放心,忽然就觉得今晚回去住有些不地道。


    “你身体行吗?晚上能自己上卫生间吗?”


    “嗯?”如希又睁开眼,揉了揉,“能的,腿又没断。怎么了,你晚上不在这儿?”


    如希的反问让她莫名一臊,眼神乱飘,最后还是压不下自己的嘴角,轻声:“嗯,他回来了。”


    “欧呦,‘他’回来了!现在都不叫季严凛了?”


    如希的困意立马散了,艰难的半撑起身子,一双明眸在她身上来回觑着,吃瓜一样。


    牧念河无端被取笑了一番,嘴角还没放下,见她这样看自己,又颇不自在的假装生气:“你瞧什么!”


    如希表情猥琐的笑了,伸出手点她:“我瞧你身上的粉红泡泡呢。”


    —


    在上九点,工作室准时开门,许绍祈简直一个运动型男孩,一路晨跑着就过来上班了。


    朱玉看见人,先是眼前一亮,然后又不住的摇头叹息:“我怎么就名花有主了呢!”


    牧念河笑,作势要给朱玉男朋友打电话:“我要赶快给姐夫通风报信,你不对劲了。”


    “小念念,这就有些恩将仇报了啊。”朱玉幽怨的看向她,“有些小鲜肉怎么不早带过来。”


    “实不相瞒,我和小许以前也没见过,都没在师门群里说过话。”


    许绍祈也应和牧念河的话,“我和师姐之前也不认识的,不过师姐向来不在师门群里说话,我倒是经常水群,师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竟然对活跃的我没有一点点好奇!”


    牧念河逐渐习惯了许绍祈的聊天方式,也点点头:“不好奇,那个群我一向是免打扰,八百年没打开过了。”


    “你你你,未免过分!”


    方景尘那个群,说是师门群,实际上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正儿八经的学生却没几个,这是方景尘的交友习惯,他们做小辈的不敢置喙,只能默默把群屏蔽掉。


    插科打诨了一会儿,牧念河便准备带许绍祈去见客户。


    “你们有车么?”出门的时候朱玉问了一句,结果两人同时摇头。


    朱玉:“那总不能坐地铁吧,也太累了。”索性今天她没什么事儿,干脆直接开车带他们去。


    “你买车了?”牧念河上了车才反应过来,朱玉入手了一辆宝马。


    朱玉得瑟,不经意撩了下头发:“最低配的二手车,八成新,老赵看着行,就找了朋友拿下了。”


    说起自己的男朋友,朱玉是一万个满意,不住的夸:“其实我不想要的,京北的生活成本这么高,买辆车更负担不起了。但他非要买,说我换了工作离家远,得有个代步的。”


    牧念河被朱玉的恩爱秀到了,配合着点头:“那确实,比起华君,我这里确实远了不少,姐夫有心了。”


    朱玉笑了下,不聊自己了,开始怂恿她:“哎,你也让你男朋友买一个呗,要不一来一回多麻烦啊。”


    “不用了,等下半年收入好一些,我自己也能买的。”


    牧念河之前也盘算过买车,现在的车并不贵,中等价位的能拿下不少好车。又或者她可以像朱玉这样,买一辆二手车。毕竟现在的新车迭代快,上午提的新车下午一挂牌照就得跌五万下来,她只是开车上下班,买新车实在不划算,不如二手车。


    “你就是太要强了,男人嘛,必备属性之一就是提款机,别跟他们客气。”朱玉开车,顺便看向后视镜,调戏许绍祈,“弟弟,你说是不是?”


    许绍祈忙说:“是是是,我一万个赞同。”


    牧念河笑:“看看,你都把小孩儿吓着了。”


    她倒是不愁季严凛不给她花钱,她只是有障碍,做不到理所应当的开口罢了。


    上午十一点,他们到了约定的客户家。


    对方像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朱玉赶紧解释,说是顺路,别紧张,没有隐形收费。


    落了座,牧念河提前了解过信息,觉得案子并不难,直接交给许绍祈主问,她在一旁补充。


    一趟下来,牧念河对这师弟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可真是个妙人,能谈案子,能陪聊天,甚至还能陪哭,稀里哗啦的那种


    出来的时候朱玉笑的嘴都合不拢了,直说:“你这师弟有点东西。”


    牧念河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我有点理解我师父为什么不把他介绍进华君了。”


    太丢人了!


    客户哭是正常的,你哭的比人家都厉害是怎么回事啊?


    甚至哭的连访谈都进行不下去,多少会让人家觉得你不专业。


    回去的路上,牧念河斟酌半响,还是忍不住对后座吸鼻子的小男孩叮嘱:“小许,下次不许哭了啊,一定忍住。”


    “呜呜好的师姐呜呜呜。”


    回去以后,三个人在园区里草草吃了顿午饭,朱玉没事儿干就先回家了,牧念河给许绍祈放了半天假,让他回去调整心情,自己做些收尾工作。


    顺便等季严凛来接她。


    晚上四点五十,她已经收拾好电脑,穿好衣服,在门口徘徊等着季严凛来接她。后来一想,这显得自己太心急了,于是又折回楼上,照看了下如希。早上她已经叮嘱过一遍,眼下不放心,又说一遍。


    “这两天的饭我叫小许给你送,每一餐都房门口,你不用见人。晚上我也叫小许来帮你检查好门窗再走,你管好卧室的窗户就行。”


    “知道啦!你快走吧!”如希简直要被她磨叨死。自己是肋骨断了,不是死了,用不着这样吧。


    牧念河对她着急上火的态度习以为常,继续叮嘱:“你别自己忍不住吃辣,我鼻子很灵的,明早回来闻到你就完蛋了。”


    “啊啊啊,知道了知道了别念了!”如希简直要崩溃。


    牧念河张了张嘴,又想说什么,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汽笛,于是十分干脆的闭嘴,挥手:“再见,我走了。”


    如希:?


    这时候你倒是走挺快。她合理怀疑牧念河是来她这里消磨打发时间的。


    “哎。”如希在身后叫住她。


    “怎么了?”她回头。


    “不想要孩子就做好措施,季大佬看起来很行的样子。”


    牧念河怔了下,在如希的坏笑下整个人烧红了!


    “你闭嘴,李萍。”


    话音刚落,一个抱枕飞过来。


    —


    上了车,季严凛看见她脸上红扑扑的,盈着笑意,当发生了什么好事儿,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让她分享一下。


    牧念河无所谓的耸了下肩:“没什么,我被朋友骂了。”


    季严凛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是认真的,才一言难尽:“想不到你还有这癖好。”


    牧念河:“?”


    五点从古墨镇出发正赶上晚高峰,季严凛来的时候怕她饿,叫周隽在车上准备了小蛋糕。


    “黑森林,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等红绿灯的时候,季严凛伸手从后座拎了个蛋糕出来,递给她。


    什么小时候,那时候明明已经十七岁了。


    牧念河也懒得纠正他,接过蛋糕,小心翼翼的拆开上面的褐色丝带。


    “以前祖母总是不叫我吃甜食,你来借住的那两年,总偷偷给我送。后来我一个月胖了五斤,被祖母一眼看出来,直接找到我收在抽屉里的捆蛋糕盒丝带,才知道我偷吃了蛋糕。”牧念河不紧不慢的回忆道。


    两人拥有短暂的两年共同回忆,只需其中一人稍稍起头,另一个便也想起来了,笑着接过话:“你被抓住后,二话不说就把我出卖了,还撒泼说‘季严凛给我带的,他逼着我吃的’,我当时想,好没良心的丫头,怎么比我还坏。”


    最后一句季严凛学的她的语气,轻轻柔柔,但听起来却不讲道理的很。


    牧念河止不住笑,“我说错了吗?当时我说不吃的,是你恶狠狠的威胁我,说我不吃就”像是想起什么,她忽然戛然而止。


    “就什么?”季严凛也想起来了,挑着眼梢,似笑非笑的看过去。


    牧念河不再回应了,从塑料袋中推出叉子,在三角蛋糕尖尖上切下来一小块,塞进嘴里。


    她不说季严凛也不说,就那么等着,过了会儿,她才败下阵来:“季严凛,你就是个流氓,打小就是。”


    那会儿季严凛的原话是:“你喜欢吃就吃,别忍着。胖点怎么了,胖点好看。你要是不吃,我就亲手喂你吃。”


    季严凛朗声笑了,有点怀念那时候单纯逗乐的日子。


    私生子被接回季家,过了几年人人捧好的日子又被赶出去,走到哪都受人白眼,处境可想而知。后来承蒙牧老爷子不嫌弃收留了他,还有个仙女儿一样的小姑娘任他欺负,让他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两年过的根本不算苦


    回了明庭湾,牧念河手里的蛋糕还没有吃完就不饿了,交给晴姨让她收到冰箱里,她明早起来吃。


    两个人昨晚都没睡好,尤其是季严凛,熬了几个大夜,感觉心脏都跳的不规律了,于是勉强吃过饭,就都洗漱回卧室了。


    两人坐在床上,季严凛不想错过和她独处的机会,加上时间又早,便提议找个电影看,看困了就睡。


    “嗯,看什么?”牧念河没意见,抿唇坐在他身边。


    “我自己常看纪录片,你可能会觉得无聊。你想看什么?”


    季严凛还没察觉她的靠近,专注在ipad上切换电影,墙面投影也在不断变换。


    牧念河:“我都可以,纪录片也行,你一般和别人一起看什么?”


    “我?”季严凛拧了下眉,“看对方吧,我都可以。”


    喔,看来还真和别人一起看过。


    牧念河不说话了,默默拉开距离,靠回床头,专心看投屏,不想理他。


    最后选了一部阿汤哥的电影,《少数派报告》,讲预知和决定论。


    季严凛选好电影后,吁出口气,将ipad仍到一边,长臂一展便将人拖过来,搂在怀里亲,气音含糊:“跑那远做什么?”


    牧念河气自己因他的吻心悸,但表面依旧神色不变,假装认真看电影,“离的太近,热。”


    季严凛挑眉,卧室恒温,热什么热。


    他没理会她的话,就这么抱着人看,也不撒手。牧念河压下嘴角,由他去了。


    电影的基本背景是科技高度发达的时候,某国某州利用“先知”查案的故事。牧念河喜欢悬疑片,看的兴致勃勃,季严凛因为太累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没什么反应。


    “有那么好看?”看了一会儿,他问。


    牧念河点头:“蛮有意思的。”


    季严凛呵笑:“底层逻辑就那些,你感兴趣的话,改天我让胡志鹏给你讲讲。”


    牧念河:“胡志鹏?


    季严凛:“嗯,云缆技术部首席研发专家之一。”


    牧念河“哦”了声,想到了些别的,便问:“另一位是陈小姐?”


    季严凛低头睨她:“是她,怎么了?”


    牧念河眨了眨眼,没说话。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她才接着问:“周隽说你们遇到了技术卡口,陈小姐也没解决得了,需要你去。”


    “嗯。”季严凛已经困了,鼻音含混往她肩上倒,随口应付着,“他们不缺技术能力,但缺人脉,有时候科研不能闭门造车。”


    “哦,最后解决了吗?”


    “解决了。”


    季严凛有问必答,但呼吸慢慢难以控制的变得很沉,牧念河不忍心再扰他,便不说了,扭过头,自顾自的生气嘟囔:“偏你厉害,招人喜欢。”


    她声音不算太轻,睡梦中的人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总之他嘴角微微上钩,抱着她的腰更紧了。


    第35章


    清晨的阳光一点点撒进来, 照向床上两个相拥而眠的人。明明是半熟的夫妻关系,他们的拥抱的模样却像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一样。


    牧念河背对着季严凛,枕在他胳膊和枕头上, 睡颜沉静。季严凛长臂展着, 另一只胳膊轻轻搭在她腰上, 像贝壳般相嵌。


    太阳一点点升上来, 牧念河面朝窗户那一面,最先被刺眼的阳光叫醒,想抬起胳膊挡着, 结果发现自己的胳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裹着塞进被子里,身上还压着一只厚沉的手臂。动了下,发现有点不好移动。


    “醒了。”季严凛被她吵醒,声音带着睡醒后的沙哑。


    “晒。”她有点起床气, 推他胳膊,只说了一个字。


    “转过来就不晒了。”


    说着,季严凛揽着她的腰,将人转过来。人刚睡醒, 手上也没什么劲儿,但足够将她从左侧睡扭成和他面对面的右侧睡。


    距离骤然拉近,她的额头撞上了季严凛的下巴。两人对视, 眼看着他倾身过来, 她迅速低下了头。


    “躲什么,我亲一个。”季严凛不满她遮脸的动作, 作势要拉她的手。


    牧念河不愿意,说要去洗漱。


    许是猜到了她的顾虑, 季严凛半眯着眼,干脆一把将人摁进怀里, 双腿绞着她,喉结微滚,“你这样我可当你在意我了。”


    亮堂的卧室里,季严凛贴着她耳朵落下这句话。她现在五感通达,被他宛如砂石打磨过的声音蛊惑,身体明显的瑟缩。


    “我才没有!”她下意识反驳,但说完了又嫌弃自己口不对心,补了一句,“自然是在意的,你是我丈夫,我在意些不应该么?”


    两人的睡衣是周隽准备的同款,薄薄的两层丝绸贴在一处,根本没什么阻隔的作用。她能够真切的感觉到季严凛身上的滚烫。


    只听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往上托,以唇摩挲她的脖颈,语气忽的低落起来,“你就好好儿伤我的心吧,净说些让我难受的话,真是白宠你。”


    季严凛不轻易示弱,他一向是主动进攻那一方,就连上次也是恶狠狠掐着她下巴威胁“你再说一句试试”,今儿是怎么了?


    丝绸薄薄的在肩颈滑过,她被拥的更紧些,想挣扎着看他的眼睛确认是不是真的,偏那人又延续着那副样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不行么?说句在意、想我,就这么难?”


    “我”牧念河语塞,攀着他的脖颈不知所措。难不成真伤到他了?


    然而等二人彻底肌肤相贴,季严凛轻笑一声,伸手探向床头柜里面的方盒撕开塑料包装后,她才瞬间意识到,好一招以退为进!


    “季”一时不察,她叫他得了逞,他呼吸渐重,翻了个身,以最传统的方式将她揽入怀中。


    好几天了,不似第一次那般拉长折磨,他有些迫不及待,稍稍适应些便直奔主题,纳入的一瞬间两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牧念河不适应,推他,被人把住手腕,低喘,“乖,别乱动。”


    下一刻,他张开嘴,含吻住她的。这个吻带了不少安抚与温存的意味,季严凛依然记得在南桦山庄时她的眼泪,哭的他懊悔不已,心想以后必得温温柔柔的,不叫她难受。


    牧念河自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在这事儿上便不再扭捏拘谨,娇气的抬起腿,用膝盖碰他的腰,软着声警告:“你这次要轻点,不然没有下次。”


    了然她的意思,季严凛眼眸骤红,猛的俯下身吻她,剧烈的心跳是他们对彼此最忠诚的叛徒,所谓身心相契,正是这个意思。


    那一刻两人皆因突如其来的俯身闷哼出声,牧念河连忙扯过散乱在一旁的睡裙,轻轻盖在自己脸上,只露出红嫩诱人的一张唇,不叫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但她不知道,这一动作只会让人变本加厉,季严凛迅速捕捉她的唇,狠狠的吻了上来。


    本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倒不难受,只是越到最后季严凛就越磨人,非要她说些羞耻的话才肯放过她。


    最后,日上三竿,晴姨忍不住来问中午吃什么,两人才从浴室清洁好出来。


    她在床上休息,季严凛一边系衬衫的扣子,一边站在衣帽间里挑衣服。


    “上次送你的衣服怎么没带回来,不喜欢?”隔着两个拐角,季严凛问她。


    牧念河趴在床上,长发铺散,堙在墨色的床单上,她手脚都软,没什么力气,闭着眼应他:“挺好的,谢谢你。”


    季严凛不喜欢她客套,没接话,从里面挑了件青绿色高领毛衣和白色休闲裤,但想了想,又放回去,给她拿了件浅棕色棉质长裙。


    “你穿多厚的丝袜?”轮到下身,他有些头疼恶劣,他不太懂这些,看着那一排黑色的灰色肉色的打底,看的眼睛都花了。


    牧念河没想到他一直呆在衣帽间是给自己挑衣服,连忙爬起来过去,“零下五度左右的厚度就好。”


    季严凛“啧”了声,叉着腰端详那一排裤子,挨个上手捏了捏,最后拿了一条最厚的出来,自信:“那这个差不多了。”


    结果牧念河赶来一看,“哦,这个是我去东北出差的时候穿的。”


    不得不说季严凛的审美很不错,那件浅杏色长裙衬的她知性优雅,就是显得脖子上光秃秃的,于是季严凛又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黑丝绒盒子,打开来是一串珍珠项链。


    季严凛:“前年在拍卖会上看见拍下来的,戴上看看。”


    牧念河:“前年拍的?”


    季严凛:“嗯,当时做慈善活动拍下来的,想着你带好看。”


    季严凛说话轻飘飘的,像是叙述了一件多平常的事儿,但落在牧念河耳朵里却是两码事。


    前年,前年他们还没重逢,她那时还在和奇雩谈恋爱,甚至想过要嫁给奇雩。


    牧念河忽然就有些泄气,季严凛怎么这么会啊!


    最后她还是没带那串珍珠项链出门,她今天要带许绍祈见客户,太张扬未免给别人伤口上撒盐。


    吃午饭的时候,晴姨见牧念河翻来覆去就那几种颜色的衣服,不禁劝季严凛:“您给夫人搭的衣服都太素了,小姑娘穿的鲜艳点才好看,哪有天天黑白灰棕穿来穿去的?你不也不喜欢黑乎乎的?”


    牧念河掀眸,视线落在季严凛身上。他的穿搭的确是暗色系,商务装的标配,但她想起过去季严凛的打扮,确实挺潮的。


    “你喜欢颜色鲜亮的衣服?”她斟酌了下,开口问。


    季严凛没什么所谓,给她夹菜:“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


    他没否认,那就是喜欢鲜亮的意思了?


    牧念河默了下,想到陈杜笙的穿搭,第一次见,她穿了一身连体工装牛仔,很有美国西部牛仔的影子,第二次见她穿了一身修身运动服,露出窄窄一条健康的腰线,好像还有腹肌,很有生命力的样子。


    原本舒缓的心情忽然寡淡了下来,她筷子戳碗底,过了会儿,漫不经心的说:“陈小姐穿搭很好看。”


    她说的时候季严凛手机刚好传来条简讯,低头正看着,没太明白她意思,随口应,“没注意过,应该吧。”


    牧念河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饭都不香了,“陈小姐也很厉害,很优秀。”


    季严凛:“嗯,她给公司赚了很多钱。”


    牧念河瞪他,见他没发现又蔫蔫的收回眼神,“哦”了声。


    她发现了,她不该和季严凛生气的。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眼里只有价值和钱,哪怕是陈小姐这样的人留在他身边好几年,他也是发现不了人家的好的,只会说人家很会赚钱。


    但尽管如此,她却更不爽了。


    他明明这么讨厌,怎么还这么招人啊。


    “吃完了?”


    过了会儿,季严凛终于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的眼神里多抹幽暗,但牧念河没太读懂那是什么意思,只是兴致缺缺的放下筷子,说吃完了。


    “好,我送你。”季严凛挑眉,收起手机起身。


    牧念河今天外穿的是一件灰色大衣,黑色磨砂皮小浅跟,腰带束出纤细腰身,低调大方,很适合见客户。


    两人坐电梯去他的地下车库,依旧开那辆库里南,她先走到副驾,腰身就在季严凛眼前晃着。


    就在准备开门上车前,季严凛突然从身后贴上来,双臂相合将她揽腰抱住。


    “诶,你干什么。”她惊呼。


    “吃醋了?”他含笑咬她耳朵。


    季严凛话里都是笑意,她意外,有种被逮住的错觉,强憋着伸手推他,“什么吃醋,你胡说什么?”


    “哦,你没吃陈工的醋?”


    “没有啊。”她理不直气也壮。


    “行。”季严凛抱着她点点头,语气认真:“那就把她调回来,调到我眼跟前,同进同出,我就不信你没有醋的那一天。”


    牧念河这回真被他逗笑了,转过身拍他,“神经病啊你。”


    她笑着,忍了忍,终究没有否认他的话。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的心跨越了矛盾、责任、恐惧,如此小心翼翼的靠在一处。


    像是冰封在千年寒层里的宝物,终因太阳的灼热化开一角,融化出亮晶晶的水滴。


    季严凛感怀,抓起她的手放唇边啄吻了下,叹息:“昨晚谁嫌我招人的?你这嘴是真硬。”


    —


    今天去见客户,照样是朱玉来接送,为了培养许佑祈,她们最近和客户会面都带着他,牧念河本身的工作量并没有减少,只能在车上看参赛资料。


    “全国职业技能大赛?”许佑祈从副驾探头过来,“师姐你还用得着参加这个?”


    他语气太理所当然,牧念河轻笑扬眉,“为什么不参加?这是国家级的比赛。”


    许佑祈讶然:“因为你已经很厉害了啊,业内谁不知道你是方老师的学生,还做成了大单子,用不着奖状来证明自己吧?”


    到底是年轻人,朱玉听着也摇头。


    牧念河不喜欢给人说教,只秉承着师姐的责任点两句:


    “你可以去查查相关资料,设计切忌闭门造车停滞不前,各类大赛都要参加,有许多展览也要去看,尽可能开拓视野。”


    “哦…”许佑祈语气平平的应了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但牧念河已经不多说了。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就看他悟性了。


    快到客户那里,牧念河手机震动了下,担心是季严凛的消息,她竟不敢点开。


    今早她再三确认,得出的结论是季严凛真的很无赖。


    明明昨天晚上就听见了,偏要憋着,非等着她马脚露的越来越多才放出筹码拿捏她,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真是老谋深算的狐狸。


    结果点开手机竟不是他,而是如希。


    上来就开门见山:“昨晚几次?”


    牧念河迅速摁灭手机,脸都烧红了。


    这个更流氓!


    她稍稍平复了下才打开手机,字斟句酌又全部删掉,发了一个“ok”的表情。


    如希get了:“哦,三次啊,那是有点少了,季大佬不会不行吧!”


    少吗?牧念河慌乱的眨眼,想起今早浴室里的一幕又是一阵脸红,再多她就撑不住了!


    牧念河定了下,然后迅速打字:“昨晚没有,只是早上而已。”


    如希:“哦,晚上不行。”


    牧念河皱眉:“他只是困了,连轴转,熬了好几个大夜。”


    如希:“哦,那就是体力不行。”


    牧念河:“闭嘴李萍!”


    “哈哈哈哈哈哈哈,护成这样吗?”这次如希发来一串语音:


    “姐妹,你完蛋了,你真的坠入爱河了。”


    第36章


    二月中旬, 京北市又下了一场雪。从市区往古墨镇的路有一段封了,不好走,牧念河干脆将工作电脑带回来画稿。


    季严凛见她在家办公, 也将办公室搬回了家, 每天和她挤一个书房。


    只不过他们呆在一起工作效率总是非常低, 因为会无可避免的发生一些擦枪走火的事情。


    这天她刚画完稿, 准备在书房的书墙上找本书看,季严凛在书桌上看文件,见她穿了件修身杏色棉质肌底衣, 下身只一条薄薄的居家裤,直接下命令:回屋换厚衣服。


    最近别墅的供热系统出了点问题,全家只有书房和卧室供热正常,每每穿过大厅都会被一阵阵凉风冷到, 所以季严凛一见她穿的薄便开始念她。


    “真的不冷。”


    她脸红了下,事实是她已经没什么合适的厚衣服可换了,家里的厚裙子和打底裤几乎都拿去洗,她身上这两件算是最体面的。


    “过来我抱抱。”对面发出拥抱申请。


    牧念河扒着书架, 有点不愿意回去,担心这件衣服也殉了葬。但她的腿却根本不听使唤,僵持没几秒就过去了。


    又被人抱在腿上, 季严凛视线从电脑上移开, 透过薄薄的镜片看她。


    两人之间气氛旖旎,他低头, 温热的鼻息喷洒,要亲不亲的。牧念河身体没有受力点, 干脆一整个软下来,窝在他怀里。


    季严凛身上果真很热乎, 虽然穿的薄厚和她差不多,但却像火炉一样,暖和得很


    “最近累不累。”他将人往上托。


    被迫仰头,她以为说的是工作,晃了脑袋,“还好。”


    许佑祈来了以后她确实轻松了不少,虽然许多活儿都不能马上上手干,但小孩聪明,一点就通,也省心。


    “嗯。”季严凛心不在焉,手顺着腰线一下下抚着。


    牧念河几乎在他视线暗下来的下一秒就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最近在家办公,他们几乎没有不这样的时候,往往等她反应过来,身上已经一片凌乱。


    果然,季严凛低下头,咬住她的唇,接一个不长不短的吻,这吻中充满了暗示。


    牧念河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下午四点,可他们分明中午午睡的时候才…而且这里是书房啊。


    她推他。


    “嗯?”季严凛伏在她脖颈处寻觅,声音闷闷的。


    “回…卧室。”她仰头,抱住季严凛的后颈,她也想不到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么颤。


    卧室有深厚的遮光窗帘,这里却只有一地薄纱,午后阳光就这样洒进来,太亮了。


    “就在这儿,我看看。”


    “不行。”


    她立刻拒绝。她知道季严凛说的看看是什么意思,在这种事情上,他总跃跃欲试的想看她失态的样子,也不知道哪里的来的恶趣味。


    脖间传来低笑,一下一下的吻着,辗转加重。


    这次季严凛没如她的愿,结束的时候天光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整座城市都浸泡在深蓝色的光影中,他们住的僻静,往窗外看,天边已经爬上一轮弯弯的月亮,静谧而安然。


    书房里没开灯,两人汗津津的面对面抱着,肌肤相贴,相互平复呼吸。


    季严凛衬衫微敞,她的基底衣被垫在桌子上,眼下皱巴巴团着搁在上边,已经痕迹斑斑。


    “宝贝好棒。”他的唇附在刚才失控留下的红痕上,轻轻摩擦。


    自打一周前两个人将“吃醋”这件事似有若无的说破,他们之间的相处便愈发亲近。


    之前是把彼此当易碎的瓷器,不敢用力靠近,而眼下,他觉得她的身体在真正向他打开,允许他走到她心里,探索的更深,而他也渐渐控制不住自己。


    没有顾虑约束的人是很危险的,但牧念河此时还没意识到。


    刚才的一幕幕在眼前翻飞,她再一次发现季严凛的老谋深算。


    谁会在书房预留计生用品啊!


    “晚上带你出去吃。”他言语中尽是餍足。


    唇游弋在她耳侧脖颈,眼看着有隐隐向下蔓延之势。


    她羞红了脸,终于有些生气:“季严凛…”


    刚才的失态简直无法回想,想来一次她今天真的站不起来了。


    季严凛也怕自己亲下去就收不住,脱了衬衫裹住她,将她打横抱起,往浴室走。


    “晴姨儿子病了,晚上赶不回来。正巧胡三儿那儿上了新京菜,带你去尝尝。”


    “顺便带你去见个人。”


    —


    季严凛说带她见人,她以为又是像上次南桦山庄见的研究员,穿着上也没什么考究,怎么简单怎么来。


    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摇粒绒马甲,棕色宽松面包服,下身是条阔腿牛仔裤,白色运动鞋。通身平价,但有气质加成,这一身看上去不俗。


    为了配合她,季严凛穿的也休闲,黑色羽绒冲锋衣,里面是一件圆领毛衣,配深色休闲长裤。


    晚上七点,经历了漫长的堵车,两人终于到了胡三二茶馆。


    这是家小店开在皇城根儿下的四合院儿里,虽然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占地面地却不小,季严凛停车的时候她坐在车里往外看,这里面的车有劳斯莱斯、保时捷,最次也是低配卡宴。


    季严凛在这儿有专属停车位,没一会儿停好车,牵着她进门。


    “二爷您来了。”门口的是侍从见季严凛和她的打扮一时没认出来,是季严凛拿手机不知在哪扫了一下,侍从的显示屏看见显示会员名字,这才点头哈腰的往里请,说自己眼花了。


    “无妨,人到了吗?”


    “到了到了,云先生已经到了,就等您了。”


    侍从给他们带路,季严凛牵着她绕过照壁往二进院儿去,左右两面游廊往后通,走的越近,越隐约能听见推杯换盏的人声。


    临推开门前,季严凛就叮嘱她,“进去以后别怯场,该吃吃该喝喝,不高兴了就甩脸子,知道了吗?”


    牧念河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笑了,“你带我见的什么人啊,还至于我甩脸子?”


    “进去就知道了。不过你这脾性确实不容易和人撕破脸,只喜欢一个人憋着,迟早得憋坏。”


    这人又开始揶揄她,牧念河平平嗔了他一眼,和他一道进门。


    一进门,云屹便开口,依旧那副不着五六的模样,出口抱怨,“怎么才来啊,等的我都快饿死了。”


    “路上堵车,来晚了些。”季严凛先帮她把外套挂到衣架上,然后才是自己的。


    云屹见不得他一个大男人这么腻歪,忍不出开腔:“办婚礼了吗就这么伺候着,季严凛,我瞧不起你。”


    牧念河循声看过去,一个容色俊美的青年男人。


    云屹自打进门就上下打量牧念河,那眼神谈不上冒犯,只是盛着颇多好奇。


    季严凛悄悄和她说:“他最近脾气不好,你别搭理他。”


    “哦,为什么?”


    “被白月光甩了。”


    牧念河忍住不笑,先开了口:“云先生,久仰大名。”


    云屹虽然对季严凛结婚就把季氏大项目全甩给他一个人的行为表示鄙视,但他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尤其是对漂亮女人,立马伸手:


    “牧小姐您好,我才是久仰您的大名。”


    牧念河不解:“什么意思?”


    “他”


    “不是要饿死了?”季严凛出声打断,扫了他一眼,于是云屹便不敢再说了,无奈耸肩,“好吧,他不让我说了。”


    季严凛在任何场合下都是说一不二的,牧念河想问也问不出来,只能作罢。


    他们之间谁都没有互相介绍,除了交换名字外,她只知道这位叫云屹的先生是宾大神经科学的博士,现在在给资本家打工,季严凛就是那个资本家。


    只不过牧念河能看出来,云屹和他的关系是真的很好,她甚至怀疑“云缆科技”的“云”就是云屹的“云”。


    席间云屹不住抱怨工作有多难干,要季严凛加薪,他一一应了。


    “牧小姐,你不知道,他简直就是个工作狂。”


    饭吃到一半,季严凛出去接电话,云屹喝多了,拉着她絮叨。


    “自打我认识他,他就没休息过。七年,这人每一分钟都在赚钱。”云屹无语的摇头。


    “有时候我挺讨厌他,有时候又挺佩服他。不仅智商高,情商也高。我们第三次创业的时候,他基本已经很少参与技术研发,更多的是上酒局、搭人脉,最初的云缆,几乎是靠他一杯酒一杯酒喝出来的。”


    云屹寥寥几句带过了季严凛的七年。牧念河心中不由得酸楚,却又疑惑:“他去酒局,是为了资金?”


    按道理不应该啊,他姓季,注定不会缺钱。


    谁知云屹直接:“当然了,他当年都要穷死了,全靠我接济。”


    一个华人,在毫无家庭助力的情况下前后辗转英国美国,在亚裔被歧视的金融界三次创业,经历两次失败,直到最后一次才成功成立了现在的云缆。大家都只看他表面风光,什么“京圈太子”、“季家话事人”,没人知道,在他创业成功前一个月,他俩差点连水都喝不起。


    牧念河彻底惊愕:“怎么会,季老爷子不管吗?”


    云屹“害”了一声,冷笑:“什么季家?季家那就是一滩浑水,季老爷子比谁都心黑,哪有个亲人的样子,不过是拿他给季如絮当刀使罢了。”


    “当刀使?”牧念河皱眉,当即直起身子,“你说明白点。”


    她想听明白,偏这时候云屹谨守着作为朋友的原则,摇头:“不行,他要是不愿意和你说,我也就不能多嘴,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你且去问问他,第一次创业为什么失败,看他说不说。”


    季严凛接完电话回来,只见云屹一个人吃的开心,牧念河自己抱着碗,眼瞅着的心事重重。


    难道祖父祖母从小给她输入的信息都是错的吗?


    当年季严凛被季老爷子送过来,声泪俱下恳求好友能够教教自己顽劣的孙子,季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自己已经管不了了,请求祖父祖母两位京大的老教授帮忙教导,一定要让他成才。


    当时她就站在一旁听着,至此对季严凛多了个“桀骜不逊”“不识好歹”的二世祖印象。


    虽然在相处过程中,她逐渐发现这人除了有些占有欲过强外,好像没别的大毛病,但因为相信长辈,和季严凛相处的那两年,自己从未放下过戒心,也没给过对方好脸色,她那时不知怎的,就认准了季老爷子说的话,心想长辈定不会骗人。


    可今天云屹的一席话,却让她觉得自己,甚至祖父祖母,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了。


    桀骜不驯或许是真,但承担“季家的希望”可能并不是他们所理解的那样。


    晚饭过后,他们驱车回明庭湾,季严凛开车,牧念河则坐在副驾皱着眉头沉默。季严凛一向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眼下直接调转车头,将车开到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


    “怎么不走了?”见车不走了,牧念河终于回过神来,向四周看,发现季严凛竟然把车停帝贸中心下面。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云屹和你说什么了,让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季严凛伸手,控住她的后颈。这动作简直像拎小鸡仔一样。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你先放开我。”她抗议。


    季严凛瞅了她一眼,手滑下来,拉住她,“下去转转?”


    这附近来来往往都是人,库里南又太过招摇,路过的人都要看一眼,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里面的人难免尴尬,不如出去走走,就当是消食儿了。


    直到两人再次站在古金街上,牧念河才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上次来,他们还什么关系都没有,但这次,牧念河低头,看见了他们十指交握的手。


    其实有时候她还是会恍惚,自己竟然和季严凛在一起了,甚至已经瞒着所有人结了婚。


    二月底就要过年了,古金街上办活动,处处张灯结彩,吸引了不少人来看。他们拉着手穿梭在里面,心情竟也变得雀跃起来。


    “说吧,云屹究竟和你说什么了?”


    两人站在一处小吃摊,她想买糖人,季严凛看见那手艺人又是拿嘴吹又是上手捏,嫌不卫生,不愿意给她买。


    “买一个嘛。”她攥住他一根手指晃了下。


    坚持没两秒钟,季严凛扛不住,笑着付了钱。


    拿到了糖人儿,牧念河也不吃,就手里攥着,回他刚才的问题:“没说什么,他让我问你,第一次创业为什么失败,还说你肯定不会告诉我。”


    季严凛牵着她另一只手,顺着说:“那他确实猜对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


    这声疑问委屈极了,季严凛沉声笑,他发现逗她真的是挺有意思一件事。


    “好吧,那这件我不问了,我换一个,你在英国过的好吗?季老爷子是不是不给你钱花?”


    “这也是云屹说的?”季严凛头疼,这云屹究竟编排了自己些什么鬼话。


    “所以给了吗?”


    “为什么不给?”季严凛好笑的看着她,“他又不缺那点钱。”


    牧念河:“可是云屹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们第三次创业,都是他接济你,你们穷的快连水都喝不起了。”


    也许是她的语气、表情、神态都太过着急,季严凛忽的笑了:“所以你心疼我了?”


    “所以是不是真的?”


    “是又不是。”


    “那你说嘛!”


    季严凛揽过她,刚要给她解释,远远看见几个人走过来。


    他抬手扣住牧念河后颈揽进怀里,不叫她看,神色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第37章


    “怎么了?”


    牧念河眼前忽然一黑, 以为又是季严凛在捉弄她。


    她拉下他的手,先看到他冷峻的面庞。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结果看到她的父母弟弟, 以及奇雩。


    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和季严凛站在一处歇业的商户门口, 她手里还拿着糖人, 原本心情大好, 此刻却像是被生生往嘴里塞了个臭裹脚布似的恶心,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先带你走,之后的我来处理。”季严凛利落作出决定, 想拉她的手,却没拉动。


    “念念。”他语气放轻,带着些哄,“有时候你要学会将情绪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这些腌臢事无需你面对,让我来解决,好吗?”


    然而牧念河却异于平日的反叛,摇头, “你替我解决的事情已经太多了,更何况我并没有错事,又何必躲?”


    说着, 牧念河将手里的糖人递给季严凛, 面容素淡的看着五米开外的几个人。


    她知道季严凛是要保护她,不愿意她直面冲突, 但她却不能接受这种“保护”。有些话压了许多年,她一直没机会开口问, 既然今天这么巧,索性就将一切戳破罢了。


    古金街游人如织, 牧念河与季严凛站在原地未动。


    牧回白神色殷切的探身和奇雩说着什么,还是牧守星最先发现了她。


    两厢对视的一瞬间,弟弟先是脚步一顿,紧着接眼神慌乱的看向父母。


    牧念河阒然望着他们,忽然满腔愤怒化为乌有,扯出了一个极轻极淡的笑来。


    她从未奢求过父母能够保护她疼爱她,也从未苛责过他们的冷漠与自私,但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竟然会背着自己的女儿,和她出轨的前男友同游金街?难道就因为他家比自己家有钱,就能这样去巴结?


    易岫和眼下也发现了牧念河,脸色变了变,神态张皇失措,连忙快步过来挡住她的视线,硬着头皮:“小念,你怎么在这儿啊?这段时间怎么也不给家里来了电话,我们都很担心你。”


    易岫始终觉得母亲和女儿天生就要亲近些,连忙走过去拉她的手,“有什么事儿回家说,今晚你爸刚和奇雩谈好一桩生意,你别捣乱啊。”


    “妈!”这下牧守星也听不下去,一把将她拽的离牧念河远了些,低呵,“你别再说了,姐从不是这种人。”


    看吧,连牧守星都比她这个母亲了解她的秉性。


    季严凛的眼神始终落在牧念河身上,只见她神色始终未变,但放在他手心中的手,却在不住的颤抖着。季严凛意会,松开她的手,进而拢过腰身,让她后背侧靠在自己半身,轻抚着她的胳膊。


    眼底恍的一热,牧念河深吸口气,将酸楚压了回去,身后的人让她心里有了底气,于是迎上易岫探究的眼神,轻笑:“这话怎么说的,我被你们抛弃也不是第一次了,哪次闹过?”


    牧念河从没有这么尖锐过,上次如此针尖对麦芒,还是在他们去家里劝牧念河结婚那回。


    “小念,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易岫期期艾艾的上来拉她的手。牧念河直接甩开,倔强的偏开脸。


    她出生没满三个月就被送到了祖父祖母家,只因为算命的一句“养她破财”,便被送离了家,同为龙凤胎的牧守星可以在父母身边长大,而她从小就要被抛弃,被放弃,可每每易岫来祖父家看她,她哪次闹过?


    她见过易岫的眼泪,读书之后更理解女性生育生存之苦,感恩母亲怀胎十月一朝生产的不易,这么多年从未对易岫在牧回白面前的妥协和无视过多苛责,但她从未想过,同为女性的母亲,竟然真的不会心疼自己的女儿。


    作为母亲不禁没能共情她被精神出轨的痛苦,反而还和她的前任同游金街,甚至还警告她,不要闹。


    连她自己都晓得,自己如此平稳的心性从不会轻易和别人撕破脸,易岫的这句话,是不了解她的脾性,还是将钱、产业看的比自己的女儿更重要。


    易岫这时候才意识自己的话伤到了女儿,瞬间红了眼:“对不起小念,妈妈就是话赶话说的,不是故意的。你爸这回特别看重这单生意,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和他们一起出门吗?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呢?”


    奇雩的事儿她后来想想也明白了,都是女人,牧回白也不是没有过这种越轨行为,她当初知道的时候气的要命,只是她现在年纪渐长,又求安稳,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她忘了,牧念河还年轻,她是满怀期待的想和爱的人结婚的,这种情感游离,对她来说是致命伤。


    “呵。”牧念河迎着冷风抹了把眼泪,冷又轻的笑了声,“孩子哪有你的丈夫重要?”


    “小念…”易岫哽咽。


    几个人的动静被不远处的牧回白注意到,几乎是瞬间,他发现了站在牧念河身边的男人。


    这不正是当年送到牧家的季家二少爷么?


    他们怎么会联系在一起?形态还如此亲密。


    牧回白不禁看向身侧的奇雩,下意识做出判断,奇家再有钱,也和季家不能比。


    意识到这一点,牧回白心里简直又惊又喜,但他当狐狸当久了,面上丝毫不显,只能冲着奇雩尴尬道:“阿雩啊,这今天有些不太凑巧,你看这个生意要不改天谈?”


    “无妨,反正也不是奇家要投标。”奇雩态度轻慢,他一直低头看手机,没注意到人流中的牧念河。


    他始终认为自己无法和牧念河和好,有一大半是牧回白没做好中间人的缘故,只是顾念着这是她的父亲才答应帮帮忙罢了,想不到牧回白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要求,眼下不谈了,倒是正中他下怀。


    奇雩打算离开,可就在他要走时,余光瞥见了和易岫一同站在店铺下的牧念河。


    因为人多,人头攒动,奇雩没有看到站在牧念河身后的季严凛。他只注意到她好像瘦了,面包服把她显的更加纤柔。


    奇雩不禁心里一疼,他很久没见她了,看来分手给她的打击真的很大,最近一定没好好吃饭。


    自从上次被那位方先生警告过后,他母亲就不让他再联系牧念河,但三年的感情哪能说放就放,他不能联系,只能熬着,这几日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


    “小念”


    他下意识走过去,眼中升起希冀,想要开口说话,却看见她被那位季二先生揽在怀里,脑子里瞬间“轰”的一声!


    上次去家里警告他的那位方先生不是说他们就是兄妹关系吗,眼下他们十指交握俨然情侣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一种被被刺和背叛的痛感扑面而来,直接刺穿了他作为一个男人高傲的自尊心。


    心里像是有一团火,拱的他推开人群,朝牧念河冲了过去,咬牙切齿:


    “牧念河,你他妈背叛我!”


    奇雩冲过来的瞬间,季严凛眯了眯眼,刚欲说话,在看见牧念河决然的神情后正了身子,决定让她自己处理,他只管护着。


    奇雩喘着粗气,近两个月发生的事儿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的翻飞。


    其实奇雩心里不是没有疑问,季严凛这样的人怎么会拜牧老爷子为师,他要什么样的老师没有?而若他们年少时就相识,还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真的只是叫“二哥”的关系吗?


    只是比起疑心,他更愿意相信牧念河,相信她的教养、她对感情的忠诚,就算那天在机场,看见她哭着扑进季严凛怀里,说有人欺负她,他也只当她在和“哥哥”告状。可是今天的场景却重重打了他的脸。


    “阿雩,这都是误会,两码事。”易岫见形势不对,还在尽力帮牧念河挽回着,她对季严凛没什么印象,只当牧念河是随意找了个人,就像奇雩精神出轨一样,两人互相气过了,终究有和好的一天。


    但一旁的牧回白早就看明白了一切,拉了把易岫,示意她别说话。


    易岫生气:“怎么了?不是你天天念叨着要他们和好么?”


    牧回白眼里闪着精光,面上不动如山:“且看看。”


    “奇雩,你没有资格质问我。”牧念河静着一张脸,语气平平:“你扪心自问,我真的会背叛你吗?你我之间,究竟谁伤害了谁?”


    “我”奇雩语塞。


    只这一瞬,牧念河闭了闭眼,她竟有些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和奇雩这样愚蠢又冲动的人在一起。


    “奇雩,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我已经结婚了。”


    …


    一行几人一时都震惊了,他们谁都没想到牧念河会在短期之内结婚,对象还是季家的季严凛。


    牧守星一向觉得自己对不起姐姐,在家里也说不上话,所以尽可能降低存在感,而易岫全听牧回白的,看他眼色行事。


    牧回白简直惊喜至极,“小念,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不和我们说?”


    牧念河的情绪原本已经平复了不少,听见牧回白的话,不禁平添一丝恶心。


    牧回白的眼神她太熟悉了,想巴结便又装出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是打算告诉你的,不过还没到时候。”她沉出口气,此刻的心情竟有几分轻松。


    这语气绝不是什么好兆头,牧守星最先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喃喃,“姐…”


    “你知道?怎么回事?”易岫抓住牧守星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儿不简单。


    “姐,你先别说了,最近妈身体不太…”


    牧念河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她直接看向牧回白,神色坚定:


    “我已经联系了律师,牧回白很快就会被我告上法庭。”


    第38章


    夜晚又下起了雪, 古金街上的游客慢慢散去,牧念河说完那句话,拉着季严凛便要走。


    “你说什么, 你要告我?”


    他声音微喘颤抖, 脚步飞快的追上来, 难以置信。


    “怎么了?我讲的中国话很难理解么?”


    索性撕破了脸, 牧念河也没什么顾及了。


    曾几何时她也想过亲近父母,原谅他们,可换来的却是来自至亲的被刺, 她此刻不是“黑化”,她只是表达了作为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情绪,她不该为此感到害怕。


    “你告我什么?我有哪里对不起你?”牧回白觉得她不可理喻:“你从小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在我父母这样的艺术名家膝下长大。牧家破产后我们第一时间将你接了回来, 供你读徽城最好的大学,再次师从名家,你回了京北,市区市值三千万的房子让你住着,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就是不满意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牧念河语气也冲,生平第一次有点想仗势欺人。


    “你!”牧回白气结,似是想不到一向温和不争的女儿怎么会忽然变了性子。于是他不由得看向季严凛, 见那男人煞神一样护在一旁, 不由得冷哼:“好啊,怪不得, 原来是找到给你托底的了。竟然学会回来欺负你的父亲,牧念河, 这么多年我们花在你身上的心血,就当喂了狗了。”


    “牧先生, 你最好清楚你在和谁说话。”


    季严凛陡然出声,将人护在身后,神色冷厉。


    一整晚,他没有开口,是为了让牧念河随心所欲说她想说的话,做她想做的事,他尊重她的一切选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他捧在心尖上的人。


    “念着当年牧老爷子的恩情,我不愿拿钱权压牧家人。但念河是我的妻子,如果你继续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牧回白面惊,“你要做什么?”


    季严凛轻轻笑了下,话里掺着上位者的冷漠:


    “我想做什么不可以?”


    “牧先生,我不介意让你破产第二次。”


    —


    待回到明庭湾已经将近凌晨。


    牧念河表现的一切正常,他们刚才在车上还在冷静的商量该请哪位律师处理这个案子,可当进了门,她借口说困了,先去洗漱了,就躲进了浴室。


    牧念河脚步仓促,生怕下一秒就被季严凛看见她流泪的样子。


    她现在心烦极了,她只是想一个人呆着,承受不了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给予的关心和询问。


    季严凛手里接着她的手机和围巾,站在原地皱眉。


    她还是选择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季严凛不禁想到第一次见牧念河的场景,那时候她才十七岁。


    仲夏日,牧老夫人给她买了一条青绿色的裙子祝贺她国画大赛得了一等奖。她皮肤白,身量纤长,那裙子极衬她,再加上面若桃花,穿着那裙子就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菡萏花。


    而那时恰巧牧老夫人朋友家的同龄女孩来玩,看中了牧念河身上的青绿色长裙,那女孩说什么都要牧念河身上的那件,牧老夫人没法子,碍于自己的面子,只得叫牧念河将裙子脱下来,先给妹妹穿。


    当时的牧念河年纪也不大,听见祖母这么说,先是一愣,有些错愕,然后便轻轻点头,回屋换了下来。


    那是他祖父见了止不住的赞赏,说“你家这女孩子好脾性,以后可别叫我家这个欺负了才好。”


    那时他想,他以后绝不可能欺负她,他只想保护她。


    那天牧念河将裙子脱下来送给那女生后,回屋换回了原来的那身白纱裙,很普通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却仙气飘飘。季严凛自她换衣服前,一双眼便像是长在了她身上似的,饭桌上有意无意的瞟她,终于发现了她微红的、委屈的眼眶。


    他记得那时候牧老爷子私下问她,“今日受委屈了,明天祖父带你买件新的。”


    但当时十七岁的牧念河却摇头,“我没有委屈,只是连日画画,熬的眼睛难受了。”


    牧老爷子笑的难看,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叹气走了,经过他的时候,听见季老爷子念叨:念河这个性格啊,有时候太别扭了。


    后来季严凛很少见牧念河穿过裙子,也甚少见她发脾气,遇到不开心的事儿她只会一个人躲回房间默默消化,从不叫人看见她的眼泪和脆弱。


    记忆回拢,季严凛躬身将东西收拾好,走到浴室门口,敲门。


    水声戛然而止,牧念河略带沙哑囔囔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今晚我睡书房,你早点休息,别弄太晚。”说完,他转身出了卧室,帮她将门轻轻带上。


    尽管七年不见,他依旧觉得牧念河并没有变,她还是那个温和的、胆小的、冷漠的,却自尊心极强的小女孩。她必须有一个独自舔舐伤口的过程,在这段时间里她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季严凛一向说一不二,关上门就走了,甚至没有等她的回应。


    牧念河红着眼看向浴室门口,那里已经没人了。


    —


    躺在床上,她翻了几个身,最后还是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三点二十八分。


    最近几天她已经习惯了睡前大量运动,然后昏昏沉沉的被人哄着睡去,忽然分开,她有些不习惯。


    也习惯了季严凛的怀抱,很温暖也很有安全感,她往往只需要闭上眼三秒钟就能睡着,睡着之后哪怕天塌下来都有季严凛撑着。


    其实牧回白的事情并没有过多的影响她的心情,因为早就知晓他们是什么人,故而也没对他们抱有多好的期望,她只是觉得,在季严凛面前有些丢人罢了。


    爱情会让人变得自卑,让人低到尘埃里,却还开出花来。【*注1】


    当牧念河站在书房门口时,她心里就只剩这句话。


    冬夜里很寂静,偶尔有北风呼号奏乐。


    大厅里依旧很冷,她穿了件系扣的长袖睡衣,光着脚站在书房门口。


    二楼走廊里有一盏廊灯,忠心的站好深夜里的最后一班岗,牧念河心口微跳,轻轻拧动门把手,发出“咔哒”一声。


    书房很黑,除了线灯照出的一点微光。


    几乎是“过五关斩六将”,她抹黑走过去的时候差点碰到书桌旁边放置着的一人挑高的金属人形摆件。


    终于坐到床边,她微微倾身,听见季严凛均匀的呼吸声。


    牧念河踌躇,他睡这么熟,自己现在的行为应该会吓到他。


    于是,躬身,偷偷摸摸的,她打算原路返回。


    下一刻,她撑在床上的手被抓住。


    “来都来了,走什么走。”


    摸黑在她靠过去的一瞬间,季严凛就睁开了眼。准确的说,在她开门的时候他就醒了。


    “怎么了?”他声音沙哑,尾音轻微上扬。


    牧念河屏吸,沉出口气,低声嘟囔:“晚上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嗯?”


    季严凛嗓中含糊,一时没明白。


    好吧,她不想撒谎了。她此刻真的很想和他呆在一起。


    牧念河咬唇,躬身上床,掀开被子,拉过他的胳膊,将自己塞到他怀里。


    这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季严凛都没反应过来。


    “我睡不着,想和你一起睡。”她声音诺诺,掺着一丝可怜。


    窄床上气氛旖旎,她贴着他说话,季严凛几乎在瞬间有了反应,轻咳一声,压下眸子里的幽暗:“还在想牧回白的事儿?”


    牧念河摇头,犹豫了一下,下一刻便伸手搂住他的腰,额头抵在他肩头:“说了交给律师处理我就不想了。”


    “那怎么睡不着?”


    “就”


    牧念河懊恼,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习惯了有他在才能睡吧。


    季严凛侧过头,薄唇轻轻碰她额头,“想我?”


    “嗯。”她还是忍着害羞应了,但依旧惦记着不能落了下风,又嘴硬一句:“习…习惯了。”


    “习惯”季严凛重复这两个字,轻笑了下,“也是好事。”


    两厢对视,不知是谁先靠近,季严凛低头的瞬间,她也仰起头,双唇碰在一处。


    吻很简单,季严凛只抿了一下,便放开了她。


    “第一次创业失败,是因为我卖了当时的公司。”他忽然开口,回答她在古金街上问的那个问题。


    夜很寂静安谧,牧念河几乎窝在他怀里的瞬间就有了困意。


    “嗯?”她懵懂抬头,然后又了悟的“哦”了声,“为什么要卖?”


    “因为当时需要一笔钱,去救一个被‘绑架’的小姑娘。”


    “啊?”牧念河当真了,半眨着眼:“在英国的时候吗?”


    “嗯,在英国的时候。”季严凛语气清淡,“她家里人对她不好,不叫她念书,我只能出这笔钱了。”


    “好惨英国读书好昂贵的,他们并没有义务教育对吧。”


    季严凛笑,抱着她有节奏的拍着:“嗯,没有,她好可怜,我看着心疼。”


    他们面对面躺着,季严凛什么都没问,抱着她,后背上的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哄她入睡:“当时没赚多少钱,只能帮她交“学费”,却没能把她接到身边来。现在想想,是我不好。”


    如果他当年能再硬气一点,把她带去英国,她今天也不会受这些委屈。


    季严凛的声音越来越远,牧念河后面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就这样沉沉睡去。


    睡着的前一秒她还在想:明早要起床给季严凛做早餐。


    “睡吧,念念。”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万籁俱寂,季严凛轻抚着她的头发,将人拥入怀中,缓缓闭上眼。


    第39章


    之后的几天, 季严凛的律师团强势接管了牧念河提告牧回白一事。期间牧念河询问过两句,陈律师给出的答案十分专业,她隐约听了个大概, 结论就是:没问题, 季总给他们的底线是告到牧回白倾家荡产。


    要到年末了, 街上都开始有了年味。周隽去工作室接她回家的时候, 经过中央大道,她看见街两边已经摆上了灯展装饰。地铁口有一排“鞭炮”样式的红灯,路口还有一个点亮的, 大大的红色“春”字。


    “周隽,过几天我打算去买辆车,就不劳你来接我了。”周隽的工作强度她都看在眼里。


    “没事的,夫人, 照顾您的起居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您想买什么车,我帮您选选,过段时间我提车送去您工作室。”周隽笑了下,将话打呵呵过去了。


    牧念河发现周隽和方桓有点像, 说话滴水不漏,从不得罪人,也从不挂脸子, 情绪极其的稳定。这种动辄来回一百多公里的路。一边车上打电话开会, 一边还要来接她,竟然没有一点疲乏和劳累。


    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给她增加工作负担, 牧念河索性不说了,“车就不麻烦你了, 我自己来。哦对,你也别告诉季严凛, 我自己可以买的。”


    牧回白的钱已经陆续回来了一部分,她先拿钱赎回了牧回白卖掉的、祖父最喜欢的一幅画,剩下的便存了起来。钱是季严凛叫人直接转给她的,那数字触目惊心,远超当年祖父留给她的数,她知道这是季严凛的心意,也不好驳他的好意,先一分不动的留了下来。


    “那行。”周隽听后接话,也乐的自己轻松。


    送她回明庭湾后,周隽准备赶回寰玺开会。


    “最近公司很忙吗?”牧念河不禁好奇。


    “嗯,云缆那边有些问题。”


    “技术问题?”


    周隽苦笑,脸上不禁浮现沉闷烦躁,对她说:“差不多吧,陈工要离职了,她的位置暂时没人能顶上去。只能将云总调过去,但集团的这边的一个核心项目也压在云总身上,他人总不在,董事会颇有微词,所以季总最近在处理这些事。”


    在周隽看来,集团的大权始终在季大先生手上,高层基本只认季大先生。季二先生虽然有着“接班人”的幌子,被人叫做“太子”、“皇太弟”,但依旧不是那个一把手。眼下集团里风起云涌,季二先生都可能自身难保,她只是一个小虾米,将来又要怎么办?


    周隽再次叹了口气,连日来的工作压力都堆在此刻。前两周方桓请假,季严凛现在安排给她的工作,不是接他老婆就是管她老婆的日常起居,一点含金量都没有。她清大毕业,难不成就是来端茶送水的?


    “陈工要走,为什么?”


    牧念河心里隐隐有个答案,不敢深想,但又觉得季严凛不至于如此。


    “这个就不知道了,这些季总没说,我只是执行。”周隽公司里还一堆事儿,朝她抱歉一笑,就匆忙开车走了。


    牧念河回家后依旧在想周隽的话。陈杜笙离职了,是因为她吗?


    —


    季严凛从酒局出来,面上端的是云淡风轻,可等到人一进地下停车场,脚步有些趔趄,方桓连忙将他扶住。


    他“咳”了声,眉头拧了又舒展,沙哑。“几点了?”


    董事会的几个老人心里气不顺,仗着年轻时跟着季老爷子打江山的功劳,明里暗里的灌他,连说带教的把他好一顿数落,红白混着灌,他将云屹调走的事儿才算平息了一点,但后续怎么办还得再商量。


    季严凛哂笑,罢了,他甘之如饴,旁的还有什么好求。


    方桓把一切看进眼底,吁出口气:“快十一点了,我先送您去胡三儿那儿歇一晚吧,这个点儿晴姐也该睡了,回去没人给您做醒酒汤。”


    季严凛想了想,也怕回去吵着牧念河,便说:“也罢,就去胡三儿那吧,别折腾了。”


    自从两人领证以来,牧念河下过两次厨,一次是在她外婆家做的红糖糍粑,一次是前几天给他做的早餐,一碗面,结果滚水还溅了点到自己手上,他看着直皱眉,第二天便不让她做了。


    怎么说呢,她伺候人太折腾了,一不小心就会伤了自己,真伤了他又心疼,倒不如不劳动她。


    “您还在真别说,夫人命途多舛,但还真是个小姐的身子,一点也磕不得碰不得。”方桓开车送他往胡三儿那儿去,路上闲聊,顺便帮季严凛醒酒。


    季严凛正举着手机看她发来的消息。


    牧念河:「几点回来?(探头)」


    见他说不回了,又发了个「哦。」


    没有任何表情包。季严凛手指往上滑了滑,她聊天每一句话后都会加一个表情或表情包,来抵消文字的生硬感,但最后一句没有。


    季严凛笑了下,收起手机。


    漫不经心的轻笑:“人活着莫非就非得吃苦?有些无谓的苦、没必要的弯路,她无需走。”


    方桓如是点头:“这话也不错。人世本就苦,不得已的事情也多,但若能不吃苦又何必为难?我看夫人是有福的,先苦后甜,往后都是好日子。”


    牧念河的事儿方桓也有所耳闻,牧家夫妇的行为简直罔为父母,难怪季严凛这么心疼她。


    方桓默了一息:“对了,听说牧夫人住院了。”


    季严凛挑眉,开口:“怎么回事?”


    方桓呵笑:“牧回白还不了钱,得把栖息佳苑的小别墅卖了还,最近一家三口暂时搬到市郊的小公寓里。也许是来回颠簸累着了,再加上牧夫人本来心脏就不舒服,这一下就病倒了。”


    “牧回白有欠那么多钱么?”季严凛手搭在胃上,皱眉:“差不多就叫陈琛那边撤了吧,牧回白看着谦和,实则为人极端,我和念念很快要办婚礼,别叫他闹出个好歹来,晦气添堵。”


    方桓连忙点头:“您放心,陈律师和团队都在稳妥跟紧,牧回白还不了的钱不止夫人的,夫人那三十多万对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欠钱?


    一个做工程的能因为什么欠款,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季严凛冷笑,怪不得牧回白这么怕跑了奇雩这个金龟婿。


    “牧回白本来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非要往这坑里跳,且看他能闹出什么花儿吧。”季严凛深吸一口气,疲惫的闭上眼。


    方桓了然:“嗯,牧夫人生病的事儿要告诉夫人吗?”


    “不必说。”季严凛淡定打断,直接吩咐:“你叫人给她安排病房和医生,尽快治好出院,就当没发生过,也别让牧家人到她跟前惹她心烦。”


    方桓稍想想,便明白了季严凛这么做的用心,感慨的点了下头,说“知道了”。


    车子平稳行驶,凌晨的中央大道孤零零的亮着灯,在红绿灯口停下的时候,迎春节的彩灯散发出莹莹红光,在车辆流动时余光滑过他的侧脸,投出斑驳光影,他头后仰闭上眼睛,嘴角噙着笑。


    季严凛改了主意:“方桓,还是送我回明庭湾吧。”


    她就回了个“哦”,明摆着是不高兴了。


    牧念河的确在不高兴,她今天等了一整天,季严凛都没有给她发消息,她主动发又怕打扰他,于是一晚上心里都不上不下的坠着陈工的事儿,替他着急,给他发消息问“几点回来?”,对方却只回了个冷冰冰的“不回了”。


    他晚上是去处理陈工的事儿了吗?那群董事会的人有没有为难他?


    牧念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往日倒头就睡的人,今天怎么都睡不着了。难不成还真离不开季严凛不成了?他一晚上不回来你就睡不着了?牧念河默默唾弃自己。但想着想着又笑了,一股甜蜜自心里生发,蔓延到四肢百骸。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滋味么?怎么她以前从没有感受过?


    心里酸酸软软,近日乱七八糟的事儿搅乱了她的心,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季严凛回来的时候,牧念河已经睡着了。她不知道怎么就从自己那边滚到他这边,被窝微微拱起,床头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照的她毛茸茸的。


    刚次才楼下,方桓叫人送来了醒酒汤,他缓了会儿,吃了胃药,等身上酒味儿散的差不多了才进门。牧念河睡的很熟,侧睡,身子团在一起,偶尔眉头会轻轻皱一下,也不知道梦里遇到了什么。季严凛静静在床边看了她会儿,才去浴室洗澡。


    牧念河睡到半夜感觉身边回归了熟悉的热源,惯性往那边拱,嘟囔:“季严凛?”


    也不知道醒没醒来,听语气更像是梦里呢喃,季严凛勾起胳膊,将人搂的更紧,温声:“我在。”


    他身上还有一点点酒气,他漱口洗澡后只余有一点酒香,勾着人迷醉,探寻。


    “嗯?”牧念河半梦半醒的仰头,理智宕机,跟着身体的本能,却只碰到了他的下巴。


    季严凛碰着她便有反应,“啧”了声,退后点身子,拧眉:“乖乖睡觉,别招我。”


    这时候牧念河那里能拆解他话里的意思,她睡的也懵,只顾着自己想做的事,张开嘴,咬住他的喉结,几乎是反射性的,含吮了下。


    “嘶。”


    季严凛难耐的皱眉,他再无赖也不做到在她熟睡的时候些做什么。几乎没敢多想,立刻翻身而起,下床。


    牧念河是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被吵醒的,没一会儿,床垫下陷,季严凛一身水气的回来。


    “吵醒你了?”他没好气的问。这下他酒彻底醒了,脑袋清明的很,真该好好谢谢这个祖宗。


    牧念河对他的语气不知所措,早就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撩拨人的。


    季严凛把床头那盏小灯灭了,重新将人搂过来,闭上眼。


    牧念河仰头看他:“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回么。


    季严凛平躺着,闭着眼睛哼笑:“本来没打算回的,后来想想,万一有人想我想到睡不着呢?索性还是回来看看吧。”


    “我才没有。”


    “我说你了么?”季严凛睁眼,借着月光,他偏过头来,眼里尽是揶揄的笑意。


    每当他揶揄自己的时候,牧念河便觉得他和年少时的样子有许多相似。薄唇微微勾起,一双桃花眼里尽是逗弄,专门等着看她脸红吃瘪的样子。


    当年季严凛的这幅样子落在她眼里只有讨厌。那时候她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男生啊!欺负她很有意思吗?


    可现在她现在再看季严凛,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过了七年,她好像才有点明白当年那么多小姑娘喜欢季严凛的理由。


    好姑娘,都爱坏男孩。


    Crush。


    上头。


    这两个词完美的诠释了她此刻的状态。


    她难以控制自己的生理性喜欢,想要和他再亲近、更亲近一些。


    两厢对视,卷起炽热的火光。


    在季严凛开口前,她动了动唇,眸中洇着水色:


    “季严凛,做么?”


    第40章


    季严凛头皮“嗡”的一麻, 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耐人寻味。


    牧念河性子清冷温和,情绪起伏一向不大,在床上也是放不开的性子, 难得几次说点什么, 也是为了求他快点结束, 被逼的没了办法的妥协。


    “是不是今儿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手指轻巧的落在她睡衣的扣子上, 他几乎瞬间猜想,是牧家的人来求她帮忙了,她心情不好, 想在这事儿上发泄。


    然而牧念河却摇头,“没有,没人欺负我。”


    “那你”季严凛说到一半,猛的低头看她, 有些不敢相信:“你”


    他一直认为她对他的依赖更多,而他也心甘情愿做她的庇护所,他从未将牧念河的主动和“心甘情愿”挂上关系。


    牧念河已经羞赧到不敢抬头,那句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刚才借着浴室的光, 她看见了季严凛眼底的乌青,也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的酒意。她晓得,董事会的为难, 一定让他很不好过, 敏锐的觉察到自己心里有种叫“心疼”的东西悄然滋长,让她忍不住想爱抚, 想回应,想要和他深深的交织在一起, 就这么简单。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季严凛撑起身子往床头柜摸,动作比以往更急迫。牧念河同样颤着手, 抓住他的睡衣下摆。


    “一会儿就好,宝贝。”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气息凌乱,下颚抵着她的额头,略有痛苦而欢愉的皱眉。


    这次和以往不同,因为她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回应,季严凛也因此更加的炽热,他的爱意膨胀,叫二人一时都没有适应。


    牧念河伸手攀住他的脖子,仰头,亲吻他的走势凌厉的下颌线。一点点,向下蜿蜒。


    他的手骤然抓紧,托着人翻了个身。


    接着月光,牧念河看见了他的眼睛,他的眸色腥红,她已经分不清是因为连日工作的疲惫,还是此刻的情/欲。牧念河皱了下眉,未着多想,低下头轻吻他的眼睛,温柔的、安抚的、心疼的。


    牧念河一向清冷,也甚少柔情,沉默是她最坚硬的保护壳,但当她愿意伸出触角,那就意味着她彻底打开心扉了。


    这个动作于季严凛而言,无异于最□□的勾/引,他毫无抵抗力。


    几个急风骤雨的吻,他微喘着退开,粗粝的手指碾上她的双唇:“你喜不喜欢我?”


    季严凛不甘心,也不敢轻易相信,于是只能放下身段一遍遍的确认。


    “唔”牧念河声音含混,眸色迷离,轻轻点了下头。


    腰被掐的更紧,也愈发放肆。


    天空泛起鱼肚白,牧念河被抱着进了浴室,直到早上八点的闹钟嗡鸣,季严凛才勉强放开瘫软的人,给方桓去了电话,说他今天不去公司了。


    此后三天,季严凛都没有在公司露面,工作全部搬回家里,方桓一日两趟来汇报工作,其中有一半的时间还在处理季严凛和牧念河的婚礼筹备。


    目前季二先生的太太是谁这件事还处于保密状态,。一旦公开,婚礼又还没办,牧念河不知道会遭受多少流言蜚语,而且在婚礼前,他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牧念河的生活,不容出任何岔子。


    “周隽呢?最近怎么没见她看来给我汇报工作?”季严凛从卧室出来,穿了件套头T恤,休闲款,方桓看了眼,没说话,季总最近的穿衣风格和夫人越来越像了。


    “周隽那孩子最近有点”方桓干笑了下,神色为难。


    季严凛了然,笑了下:“清大毕业的高材生,让她来照顾念念屈才了。”


    方桓提着气,也好笑:“再高材生也毕业没几年,整个寰玺哪个不是高材生?大事儿禁不住,小事儿不愿干,眼高手低终究走不远。”


    “你怎么想?”季严凛从冰箱里拿出瓶水,关上门复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拉开检查,皱眉。


    她什么时候囤了这么多冰饮的?


    方桓没注意他的走神,回话:“再留两天看看吧,实在不行就让她走。心不在您这儿,留着也没用。”


    “嗯,这种小事儿你决定就好。”


    方桓带来不少文件,其中有许多不能走季氏内网,更不能走互联网,是云屹从港区专门叫人带回来的。


    “看来陈工走了,那两个项目就无法推进了。”季严凛咬了根细烟,皱眉翻着那些资料。


    方桓接过话:“目前只是进度变慢了,前儿云总去了,应该没有大问题。”


    “嗯。”季严凛将文件递回给他,换了话题,“听说斯蒂芬博士和太太下个月要来京北旅行,你做好接待准备,到时我亲自去接。”


    随后,方桓又汇报了一些婚礼筹备的事宜便走了。


    中午一点,牧念河还在睡昨晚的觉。季严凛进卧室看她的时候,她才刚刚醒来,睡眼惺忪。


    这三天,季严凛给晴姨放了假,两人几乎没有出过明庭湾。


    送餐的人将饭放在门口,季严凛取回来带进卧室,一口一口喂她吃,刷牙洗脸就更不用说了,她几乎长在季严凛身上,脚都没有沾过地板。


    这种令人窒息的亲密开始让牧念河后怕,那天不该撩拨他的,就该让他被董事会起欺负,也好过自己被他欺负的好。


    这三天,他们都没有消停过,两个人在卧室、书房、客厅,无一不留下他们的痕迹。尤其是季严凛,知道她喜欢他之后,愈发变本加厉,红着眼抵着她,“说爱我。”


    纵/欲/过/度的下场就是她腰酸背痛,偶尔下床去卫生间,走路都趔趄。而且工作室的单子也都全积压在许佑祈身上,小孩儿压力太大了,昨晚哭着给她打电话,说要回沪上找方景尘。


    那时候季严凛正伏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啄吻。


    “小许,是谁?”他声音魅惑,叼着她的耳垂问。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但牧念河还是听出他话里的那丝不悦和占有欲。


    “工作室,新,新招的,设计师。”撞击下,她很勉强才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身上的男人眸色微眯:“哦,男的?”


    “嗯,师弟。”


    她实话实说,但不知又碰到他哪根虎须,挞伐不止,害她整夜求饶。昨夜他要的太狠,加之三天的运动积累,搞得她严重睡眠不足,索性今天睡到中午一点,赖在床上不愿起,没想到一睁眼又看到他的脸。


    “你起开!”她声音松软委屈,伸手推他。


    季严凛不喜欢她的抗拒,抓住她的手腕摁在枕头上,倾身吻她。刚睡醒的人没劲儿,一时不察,又被他偷袭。不论是急风骤雨还是和风细雨,季严凛的侵略性丝毫不减,牧念河没一会儿便被他亲出生理眼泪来。


    “季严凛,我要起床工作了!”


    唤气间隙,她终于得空扭开头推,身上的睡衣已经被揉的乱七八糟,她怀疑季严凛真的有瘾,怎么就不够呢!都不会累吗!


    季严凛也知道再下去她得伤了,抵着她的额头重重沉出口气,安抚的亲了下她的唇,“起床吃点东西再工作。”


    吃饭的时候季严凛不满她离自己太远,将人抱过来,坐在腿上吃。若是放在电视剧里,牧念河自然觉得腻歪,但放在自己身上,便觉得也能接受。


    季严凛先喂她吃水果开胃,顺便算账:“什么时候又在冰箱里囤冷饮了,你例假怎么疼的忘了?”


    上次牧念河例假疼的死去活来,季严凛束手无策,到现在都记忆有新,没想到这个人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不由得生气。


    “其实我喝冷水不疼的,上次疼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再加上熬夜太狠,才疼的。”


    牧念河这话倒没假。她从小要比深受痛经困扰的女孩子幸运一点,那就是生理期很友好,喝冷饮吃辣的都不会疼,只有在压力大的时候才会难受,而她压力大的时候又爱吃冰的,这才叫季严凛以为自己是因为冰水才难受,实际上是个误会。


    “你现在是不难受?老了呢,以后呢,难受的时候谁管你。”


    季严凛现在颇有一些家长的风范,之前只是约束,现在倒好,还是讲课了。


    牧念河都多久没被这样念过了,瘪着嘴不说话,在他腿上挪了一下就想走。


    “干什么去,好好吃饭。”因为她的躲避,季严凛有些不高兴的皱眉,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凶。


    牧念河心里一下委屈起来。果然,男人得到了就变脸了,之前也没见他凶她,她说了“喜欢他”就开始凶她了。于是她说话也冲起来,“你不喂我我怎么吃。”说着执意推开他要走。


    仓促摩擦间,又有了反应。


    “你”她吃惊。


    季严凛无奈叹气,将她搂紧:“祖宗”


    他吐息湿热,手也游弋,牧念河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因他的手立了起来。


    这顿饭吃着吃着又回到了床上,事了,牧念河伏在他汗津津身上,气息还不平:“陈工是怎么回事啊。”


    季严凛烟瘾犯了,正愁没东西给他转移注意了,听着这话不禁好奇,“这你又是从哪知道的?”


    “上回周隽来接我,我随口问了句,她和我说的。”


    季严凛扬眉,心里对周隽的心思也明白了,这是觉得陈工走了,他季严凛也要倒了。连他身边的人都这么想,估计集团里这么想的人也不在少数。


    “没什么,UCL有个教职一直在邀请她。你知道的,很少有华人能在国外的顶尖学府任教,这是个好机会,我没有绑着她的道理。”


    “所以是你建议她去的?不是她自己要走?”牧念河有些惊讶。


    “嗯。”季严凛随意点点头,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严实,“云缆虽然有实力给她开出天价薪酬,但她身上的学理属性还是很强的,高校这样的环境更适合她。”


    其实季严凛还有一点没说,虽然作为一个商人,他很不想放弃陈杜笙这颗摇钱树,但作为朋友,他很清楚,陈杜笙对云缆尽心尽力的付出,有一部分是对他的个人感情。


    走得远的商人一贯讲究钱货两讫,他给得起钱却给不起感情,不如送她走,让她去更好的未来。


    牧念河听后也认同,“如果陈小姐也有意去的话,我衷心祝福她。”


    只是陈工走了,季严凛确实会比较难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法子解决。


    季严凛听了她的这话,也没真的寄希望她能帮忙,依旧捧场的应声,“怎么了,我家祖宗有法子解决?”


    技术卡口需要高级技术人才的支持,甚至有时候一个人不够,要一个团队。云缆内部虽然精英也多,但大家每天获取的信息一样,思维模式和运算方式也在相互同化,反而难以找到突破口。


    但若是短时间内找个人过去,却一时没有合适的。这也是季严凛过段时间邀约斯蒂文的原因,斯蒂文在港区科研界很有威望,有他的帮忙,事情会好办许多。


    牧念河听出他的揶揄,觉得他小瞧了自己,伸手在他腰上掐了把:“其实我真的认识一个人,他说不定真的能帮你。”


    季严凛抽气,威胁着要咬她:“谁啊。”


    “港区陈家,陈老先生的第四个孙子,陈庭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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