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牧念河有时候觉得季严凛真是个霸道的人, 可有时候又觉得,他也有温柔的一面,但更多的时候, 他的温柔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 是一种诱哄, 让人降低防备心, 心甘情愿的走入他设计的牢笼。


    “会不会太快了”牧念河有些无所适从。


    牧念河想要谨守做妻子的义务,但终究抵不过某种陌生排斥。情感关系没到一定程度的亲密,对于保守的人来说, 是很难接受自己和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的。


    他们现在好像还是半熟状态。


    季严凛也这么看着她,看她对自己又羞又怕,甚至还带着点责任感的疑问。


    “会不会”而不是“我不想”


    见她为难,季严凛心里也不好受。


    这么些天了, 他在她这儿怎么还这么说不上话?


    想到这里,季严凛“啧”了声,手也从凳子上滑了下去。他现在真不爱干强迫人的事儿,他要的是心甘情愿。


    “行, 你睡主卧,我搬去客卧总行了吧。”


    他嗳气,那个“行”字被他说出了九转回肠的无奈。


    牧念河抬眸,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脸上的红还没退下去,嘴却比脑子快了一步, 昂首问:“真的?”


    她眨巴着大眼睛,生怕自己听错了。


    “真的!”


    季严凛没好气, 一手拎起她,一手拎起她手提箱, 头也不回的给她们一道送进主卧去。


    两人各自回了屋,季严凛守诺,一样样从主卧里往外拿东西,决心要让她住主卧。问他理由,他也不遮掩,说感情要慢慢培养,让她先从熟悉自己的味道和生活环境开始。


    牧念河语塞,无声的转过身,深呼吸,告诉自己他私下本就是这样的人,还能指望他正经多久。


    “晴姨儿子病了,回家照顾,你想吃什么?”


    季严凛简单收拾了些日常用品,带着她去了厨房。


    “我没什么挑的,都行。”头一次入住,牧念河也不好说自己现在想吃泡面,于是挑了个最不会出错的答案敷衍。


    但眼前的人是季严凛,她有几两重都掂的清清楚楚,当即呵笑了声,睨她:“西芹炒胡萝卜片?”


    牧念河立刻皱眉,摇头,“不要。”


    “那韭菜盒子?”


    “不好,有味道。”


    “搭配土豆条炒蒜苔?”


    “季严凛!”


    季严凛朗声笑,他说的都是她顶讨厌的食物,从冰箱里拿出虾,视线落在她因羞恼而生动的脸上。


    这才是牧念河,那个从小被牧老先生宠坏的小姑娘。不再将“抱歉、不好意思、我都可以”挂在嘴边,在他面前她可以发表任何“不要、不好、不喜欢”的言论。


    “出去吧,饭好了叫你,里面都是油烟。”


    季严凛放过她,她总在自己身边晃悠,他难免被勾着,看着心里痒。


    “我可以参观屋子吗?不乱动东西。”她去而复返,在厨房门口探出身子,少有的俏皮模样。


    “动也可以,我不会和小孩计较。”他头都没抬,躬身专心给北极甜虾开背。


    什么小孩


    这人真是铁了心的撩拨,牧念河脸红,一个闪身,消失在厨房门口。


    季严凛自读书时就会做饭,比她强出不少。一开始是做来赔罪,后来倒像是成了爱好,没事儿就下厨。祖父牧绮岚在家也是做饭的好手,祖母从不动手,故而常夸他,说他有牧家家风。


    可他一个季家人要牧家家风作什么?


    后来她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再细品这句话,才猜到祖父当时应该是在点她,说季严凛是牧家人,不光是养在身边两年的情分,或许祖父比任何人都早的发现了季严凛的心思。


    她溜达到书房门口,看见了季严凛那一面顶天立地的大书墙,甚至在挑高9米的书墙旁,还有一个拿书的梯子。


    好奇季严凛这些年都读了什么书,她推开书房门,走到书墙跟前。


    季严凛看的书很杂,年少时文史类居多,后来再看什么就不清楚了。常言道,一个人偏爱看什么书,身上就会带有什么气质。她顺着书架看过去,竟然是一些外文原版书。


    “PhilosophyKantHume”


    看的有些头大,除了“哲学”她看懂了,剩下的她隐约猜到是人名,但却不清楚是谁。


    绕过晦涩的区域,又往前走,她发现了一本书脊色彩分明的书。忍了忍,还是在好奇心趋势下将书抽了出来。


    原来是博洛尼亚一位建筑大师的摄影手册,色彩鲜明,抓人眼球,许多拍摄一角甚至让她发现了野兽派大师马蒂斯的风格来。


    牧念河深信人的本质是视觉动物,尤其是自己自幼学画,极易被大块鲜明的色彩吸引。此刻她也没了参观的心思,就这样将厚重的摄影画册夹在书架木格子边缘,一手扶着,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季严凛做好艇仔粥和油焖虾的时候在院子里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直到在二层走廊的尽头,自己的书房一隅发现了她。


    轻轻推开门,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影俏生生倚在书架一侧,身前放着桌椅也不用,就这么见外的站着,不愿在他的房间里留下一点点属于她的痕迹。


    牧念河正看到一副拍摄树上青果的画面,那青果本未熟透,果根儿却要坠不坠的挂在树梢,看的整个人着急。


    “安肖哲很擅长拍动静之间的东西。”身后传来声音,游荡在耳边,不远不近的。


    牧念河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脱了手。


    “小心。”


    季严凛眼疾手快,伸手穿过她腰间,自身后帮她那本厚重的摄影手册接住,松了口气,“这要是砸在脚上,我就得连夜带你去看骨科了。”


    “还不是你吓我。”她有些懊恼。


    “好不讲道理,明明我叫你那么多声吃饭,你也不应。”


    牧念河被季严凛圈在书墙前,耳侧气息撩人,明明书已经被放回书格,可他却依旧没有抽手。


    “是你不够大声。”她强词夺理。


    季严凛在她身后低笑,又靠近了几分,“抱歉,我下次喊出来。”他语调低缓,不紧不慢的,专门沉了嗓子逗她。


    两人几乎贴在一处,季严凛的手虚虚搭在她腰线前的木格子上,只肖收回手半寸,便会搭在她腰上。


    事实是季严凛也确实这么做了。


    搭上去的下一刻他便沉了眸,喉结微动。


    她这身量哪里用得上两只手,一只手就够了。


    “季严凛,该吃饭了。”她感受着腰侧传来的过电般的酥麻,强装镇定的用手肘推他。


    “饿了?”他声音低哑,却没有推开,在放纵自己和放过她之间反复跳跃。


    “有点,要是就一会吃。”牧念河也在挣扎,闭了闭眼,就这么僵着身子。她并不想一直拒绝他,但这无关情爱。


    “知道了。”季严凛无奈的勾起唇角。


    他懂她的认真努力,就像明明不喜欢数学课也会认真做完作业考出好成绩一样,她决定和他结婚,就会让自己对他负责。


    好一个不亏不欠。


    “吃饭吧。”他还是放开了她,抽身很快,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季严凛闷声给她夹菜,她吃他夹过来的菜,头都不敢抬。


    中间难得有客户联系她,她如蒙大赦,带着手机出去接电话。


    联系她的是个老客户,说亲戚家有个孩子得了重病,父母想给他做一块艺术墓碑,但联系的几个设计师交付的图都达不到要求,只能托人找上她。


    这个项目比较麻烦,需要她去客户家里。眼下工作室还没打出名堂,她不敢轻易拒绝,直接应了,敲定了周末去徽城的计划。


    挂了电话,再回到饭桌,季严凛已经停了筷子,正拿出手机看着。


    “工作的事?”他淡淡出声,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嗯。”她再次举起勺子,将碗里最后几口粥喝完,将安排告诉他:“周末可能要出差。”


    桌子对面默了一瞬,今天已经是周五,那不就是后天?


    季严凛蹙眉:“你在躲”


    “我没在躲你。”牧念河立马接话。


    对上对方视线的那一刹那,不由得想起刚才在书房的场景。


    当时季严凛的手落在她腰上,难以忽视的热度让她想逃,却也沉迷的发现,自己心里并不抗拒。所以此刻她并没有撒谎,她真不是在躲他,她还不至于没出息到这种程度。


    “去吧,我叫助理给你定机票,起落报平安。”


    听她否认,季严凛也不再深问,只当她说的是真的。


    吃过饭,牧念河自觉收拾了餐桌。她不会做饭,但洗碗一流,收拾好归进沥水槽,等晴姨回来再统一收纳。


    收拾妥当,两人各回各屋,一个在二楼中间,一个在一楼走廊中间,正好上下楼。牧念河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复盘旋这一天中发生的诸多事。


    忽的,手机震了下,拿起来一看,是楼下的人。


    明明就在同一间房里,这人却非要发消息。


    牧念河点开对话框,很简短的一句话——


    「早点睡,明天早餐吃面。」


    她嘴角却不自觉上扬了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打字回复:


    「知道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认认真真:


    「喜欢吃面。」


    第22章


    牧念河出差那天, 季严凛来送她,两人在机场门口说进了几句话她就进去了。


    自周五机场接机碰到奇雩之后,她就没再被奇家的人打扰过, 期间听牧守星说, 奇家自愿退婚了, 问原因什么支支吾吾都没说, 只说惹不起。父亲一听生了好大的气,上门去找奇雩,最后被好声好气的送了回来。


    牧念河现在只肯接牧守星的电话, 弟弟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也没必要迁怒他,只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她以后大约不会回去了。


    “姐, 我知道你开工作室了,是不是需要钱?我这里存了一些,先转给你吧。”


    牧守星心里难受,小时候父母总偏疼他, 当初被送走的也是姐姐而不是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对牧念河有亏欠,眼下牧念河举步维艰, 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你创业也不容易, 钱自己留着吧,等我忙完手头的项目, 会委托律师找牧回白拿钱的。”


    她一直是不愿撕破脸的性子,但如今牧回白已经欺负到头上来, 丝毫不顾父女情意,她没有任何再忍下去的必要, 也不想再忍。总归已经走大这一步,不如捅到底算了。


    “姐,真的到上法庭这一步吗?”牧守星在电话那头为难,最后也咬着牙豁出去道,“算了,我支持你,终究是父亲不对。”


    “嗯。”牧念河看了看登机牌,开始往登机口走:“不说了,我马上要上飞机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好。诶,对了姐,你去徽城出差,住哪里啊?”


    “还没定,要看项目进展情况,大概就在客户家附近吧,怎么了?”


    牧守星:“没事儿,就我一大学室友在徽城开了间民宿,最近刚开业。你要是还没定可以住他那里,我和他打个招呼,给你价格对半,也能省点钱。”


    牧守星知道自己给钱给不出去,就想方设法的帮她省钱。


    这孩子


    不得不说牧念河心里暖暖的,于是也不想扫他的兴,应下了,“好,你把民宿地址发给我吧,我见过客户后再定住几天。”


    —


    落地徽城是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她在徽城读过四年大学,却始终没有习惯南方阴冷而潮湿的冬天,那时候住宿舍,恨不得在被窝里塞满暖水袋。


    下了飞机,牧念河按照约定地点在机场停车场见到了她此行的客户。


    一对中年夫妇。男方容貌儒雅,一身深灰色的大衣,脖子上挂着围巾,眉眼柔和,女方看上去憔悴些,头发略有干枯,眼镜片很厚,衣着也比较朴素。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前,看起来好像在争执。


    “请问是程子邯的家长吗?”


    她拖着行李箱走近,将围巾往下压了压,将自己半张脸露出来。


    争执声截然而止,男方最先回过神来,礼貌客气:“我们是。请问是牧念河牧设计师吗?”


    “是我。”牧念河伸手相握。


    坐上车,程子邯的父亲负责开车,母亲则陪着她坐在后座。女人的话很少,坐车期间也不停的看着平板中的消息,像是在做题。


    “不好意思,我夫人最近在准备考公务员,有些忙。”程录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开口解释。


    牧念河工作也有几年了,面对这种情况不能说见怪不怪,却也能理解,点点头,“我明白的。”


    程录夫妇先带她去吃了饭,然后三人驱车去了医院。


    孩子只有八岁,鼻孔里插着输氧管,因为化疗头发已经掉光了,此刻正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


    “神经母细胞瘤,发现的太晚,等干预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病房门外,程录摘下眼镜,整个人都落拓了下来,不似在车上那般平和。牧念河侧头,看见孩子母亲并没有跟过来,依旧坐在医院外面的铁皮椅子上刷题,旁若无人。


    “孩子有什么爱好和心愿?以后想做什么?这类资料您可以整理后发给我,整个项目咨询定稿周期大约在一周。”牧念河的视线从那中年女人身上收回来,尽量控制着自己略有波动的情绪。


    “好的,资料都在车上了,一会儿我就给您拿。”


    不敢再待下去,从医院出来,牧念河先点开微信,找到牧守星发给她的那家名宿地址,点开来看,竟然离这里并不远,打车不过5公里。


    终究不愿驳弟弟的好意,于是联系了民宿老板:“您好,请问这里晚上还有房吗?”


    接电话的是一个女生,声音有些疲惫,“不好意思,今天没房了哈。”


    说完没几秒,电话那边又急吼吼来了个男生,“等等,是女生吗?”


    “是女生又怎么了?”女孩声音不愉。


    “那可能是我同学他姐,我答应给人家留房了。”


    “哦,那我问一下。您好,请问是诶,谢临东,你哪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牧念河深深舒出口气,觉得有些好笑。还真是新开的民宿,这服务怪稚嫩的。


    “我叫牧念河,我弟弟叫牧守星,他应该上午联系过你们。”她开口解围。


    “对对对,就是牧守星。”谢临东声音忽然变近了,接过电话,“姐姐,带的东西多吗,用我去接你不?”他有点自来熟,上来就叫姐。


    牧念河连忙婉拒,“不麻烦了,东西不多,我打个车十分钟就到了。”


    “好嘞,那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她拿出手机叫车。相较繁华的帝都京北,徽城就是一个小城市,晚上叫车用不着排队,等个两分钟就能叫到车。


    牧念河上了车,和司机师傅确认了一遍地址,刚要退出微信,界面忽然顶上来一条新消息,消息通知数字是2。


    应该是下午发来的消息太多,把季严凛的消息顶下去了。


    她连忙点开:


    「下飞机了吗?」


    下午三点左右发的,那会儿她刚下飞机,正要去停车场找程录夫妇。


    新发的一条是:「晚上吃了什么,看到回消息。」


    牧念河懊恼的捶了下头。


    昨天刚答应过人家起落报平安,怎么今天一回头就忘了。


    她快速打字:「刚见过客户,晚上还没吃,一会儿到了酒店点外卖。」


    季严凛应该在忙,并没有立刻回她的消息。


    没一会儿,她到了民宿所在的永新巷外口。极具徽城特色的粉墙黛瓦,她拖着行李箱,在青石板路上“咯噔咯噔”的走着。直到走去一家门檐上挂了两个红灯笼的位置,她将拉杆按回槽口,仰头看。


    溪岸庭院。


    应该就是这里。


    她费力的将行李箱抬过门槛。


    木门开着,越过门槛就是一方大大的天井和内堂,徽派建筑在采光上一直是个问题,但这件民宿在房顶加了太阳板,四周吊了暖灯,即使在夜晚也十分亮堂。


    屋内没人,牧念河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您好?”


    “诶,来了。”


    一道略活泼的声音从后厨的位置传来,没一会儿她看见一个男生顶着一头炸毛冲了过来。


    “是念河姐姐吗?你好,我是谢临东。”


    他身上挂着围裙,一只手上糊着实用油,看样子在做饭。


    谢临东看见牧念河的第一眼就挑了下眉。


    她和她的双胞胎弟弟长得一点都不像,牧守星的模样偏渣,眉眼间尽是风流,但他姐却像温婉端庄的大小姐,一身浅杏色的大衣,白色的围巾,再加上高挑的身材,往任何地方一站都难以让人忽视。


    “你好,守星帮我定了这里的房间,我大约需要住一周。”牧念河假装没看见他打量的眼神,语气疏离客气。


    谢临东笑了下,语气愈发热络:“没问题,最近旅游淡季,房源充足的很。”


    牧念河蹙眉,房源充足吗?那怎么


    刚巧,一个女孩掀开后面的门帘出来,带起门框上的铃铛声响。牧念河看过去,女声扎着高马尾,白净的鹅蛋脸,身高大概在一米六零左右,看上去很娇小可爱。


    “哪里充足了,不是告诉你我会带朋友来捧场吗?”


    那女孩边走边开腔,语气娇嗔,带着一点点南方口音,像极了被宠坏的小朋友


    谢临东闻声无奈:“大小姐,您别添乱了好吗?我要的是真实的客流量。”


    “我这怎么不是真实的客流量,都是真人,以后常来的。”


    “都是本地人,没事儿住什么民宿啊”


    牧念河识趣,看见那小女孩隐隐漠视的态度,就知道自己不宜再站在这里,打断了一下:“请问是哪个房间,我自己上去。”


    谢临东分神出来:“二楼左手第二间,叫挽月阁。”


    “好。”


    牧念河婉拒了谢临东帮忙提行李的好意,单手拎起箱子上了二楼。


    木质的回形梯,踩上去回发出“咚咚”的回声。


    到了那间叫挽月阁的房间,她输入密码,开门进去。房间很大,大约有40平方米左右,阳台是临街的,牧念河凑过去看了看,竟然还有美人靠。


    不愧是开在古城的民宿,意境简直拉满了。


    牧念河心想,自己一个来出差的,竟然有了来度假的感觉。


    放好行李,打算点餐,手机正好震动,翻过手机屏幕一看,是季严凛。


    “喂?”她接起电话后清了清嗓子。


    “吃过饭了?”


    季严凛的声音压的有些低,牧念河听见关门的声音,随口问,“还没,正要点,你回家了?”


    季严凛正放下公文包,换鞋的手微顿,噙起笑来,“嗯,回去了。你住哪了?方桓说你没联系他订酒店。”


    走之前季严凛是要给她订酒店的,但那时候她不知道客户家在那里,也无法确定项目周期,便说等到了再联系方桓。后来牧守星表达了自己的一番心意,她没好拒绝,索性就不麻烦方桓了。


    “你弟对你倒是不错,难得。”季严凛没想到牧家还能再多一个正常人,意外的夸了一句。


    牧念河笑,靠在那摇椅上,莫名的神态放松,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已经对季严凛慢慢卸下了心房。今天一下午她心情都压抑的很,季严凛的电话难得帮她换换脑子,便和他开起玩笑来:


    “你没听过歹竹出好笋吗?还出了两根,也算祖上积德了。”


    “哦,哪两根,不就你弟?”那人忽然压了声音逗她。


    她纳闷,直起身子,较真儿问:“我呀,我不算吗?”


    只听电话那边终于笑了,见她入套,说话直接撩拨浪荡起来:


    “你算哪门子牧家人,要算也只能算我的人。”


    第23章


    她脚尖点在地上, 摇椅瞬间就不摇了。


    电话里安静了下来,电流传递着两人清浅交复的呼吸声。


    她不说话,季严凛也就不说话等着。


    “无赖。”


    过了会儿, 牧念河红着脸轻啐。


    她简直语塞的不知回什么, 只能嘣出这两个字来。


    电话那头终于笑了, 他咬着烟, 声音有点含混:


    “退不了了。”


    无赖也没办法,左不过只在她这儿闹腾闹腾罢了。


    牧念河怕他再说出些让人难以招架的话,便说:“我要收拾东西了, 一会儿还得处理些工作。”


    她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她今天穿高跟鞋走了好远的路,走的脚都疼了。


    “嗯。”然而对面淡淡应了一声,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好吧。


    她想了想, 还是先解放自己的脚比较重要,于是没管他,把手机搁在桌子上,打开扩音, 开始将洗漱用品,隔脏睡袋和拖鞋那些生活物品拿出来归置。


    手机就这么公放着,季严凛那边好像也有公务要处理, 两人并不是一直都在说话。


    “要出差几天?”过了一会儿, 他突然问。


    牧念河人已经在浴室摆放洗具,一时没听清, 又跑回来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在徽城呆几天?”


    “顺利的话一周, 如果磨合的不太好,大约一周半吧。”


    “项目周期都这么长?”


    “看情况, 这位客户年纪比较小,我想多上点心。”


    “知道了,酒店定位发过来,有事给我打电话,任何时候。”


    “好。”


    季严凛那边有电话进来,两人终于结束了今天的通话。


    挂掉电话,满室安静。


    牧念河手里拿着毛巾,靠在卫生间的门板上,舒出口气。


    大约过了半分钟,她摸了摸自己热气消褪的脸颊。


    —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依旧是昨天的场景,程寻的妻子旁若无人的刷题,偶尔才会起来看儿子两眼,程寻则和她并肩坐着,聊孩子的情况。


    “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奶奶也年纪大了,哪里懂得什么神经母细胞瘤,孩子说肚子疼,就以为是吃东西吃坏了或吃撑了,一直没管。”


    程寻一直低着头,始终保持一位父亲的体面,牧念河转过头,俯身在笔记本上记了些信息。


    “我和介绍人了解过您二位的情况。您是和夫人都是沪市科学研究所的研究员,平常很少回家。”


    “没错。我们工作都很忙,孩子就交给他奶奶带了。不过现在,再忙的工作也没必要忙了,我夫人从研究所辞职了,打算考本地的公务员。”


    牧念河视线落在角落的中年女人身上,顿了顿:


    “我在孩子的日记里看到过,说母亲是很厉害的物理学者,就是工作很忙,很少回来看他,他以后也想研究物理和天文,当宇航员。设计墓碑的时候,你们从这个角度考虑过吗?”


    程寻苦笑:“我们原来也都是这么以为的,前几个设计师也是这么出的图,但和孩子旁敲侧击的时候却又觉得不对。孩子比较懂事,平常不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恶,有时候我们也拿不准他究竟想要什么。”


    说到最后,程寻终是有些站不住了,牧念河扶他坐下,见他双手扶额,身躯颤抖,声音像是被撕碎的一般,有些难以再说下去。


    “您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人世间的事很难两全,人活着就总有遗憾。”她稳着情绪。


    也许是她音调太过平静,程寻苦笑了声,只当她年纪轻无法共情,不再与她相聊,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中。


    从医院离开前,她还是没忍住提醒程寻,公务员的报考年龄需要在35岁之前,看程夫人的样子,可能不太符合条件,还是将更多的时间留给陪伴孩子更好。


    选择辞职考公务员的原因不难猜。弥补、愧疚、亦或转移伤痛都有可能,但若是因做错了决定,失去和孩子最后相处的时间,却是得不偿失。


    然而程寻的答案却出乎意料,他摇了摇头,声音苦涩哽咽:“她今年也才33岁。”


    牧念河怔然。


    —


    在民宿休息了一天,次日她乘车前往程子邯一直生活的地方,路途中,不知怎的,程夫人的样子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找到合同上的名字,打开搜索引擎。


    果然,搜索“赵绾知”这个名字,出来的照片是她去年刚获科学奖时拿着奖杯的样子。


    照片上的年轻女人优雅美丽,自信明亮,和在医院刷题考公务员的程夫人简直是两个人。


    牧念河叹了口气,关闭手机。


    她承认,她不喜欢程家夫妇这样的父母,但出于职业礼貌,她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用个人的三观道德谴责客户。


    八岁的孩子多年不闻不问,丢给祖母一走了之,无论是为了自己世俗的成功还是祖国的科研事业,他们都不是称职的父母。眼下孩子病了,又做出这幅苦兮兮的样子,看的人心里有一种割裂感。


    同样是被丢弃过的人,她甚至不敢想,八岁的孩子会有多绝望孤单。


    可是当想起,程夫人刚过33岁就半头白发,她又气不起来了。


    为了孩子,半年里白了一半头发的母亲,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按照程寻给的地址,她去了程子邯一直生活的地方,也就是他奶奶家。


    老人家因为伤心过度去社区医院输液了,开门的是孩子的爷爷,看上去神色也恹恹的。


    牧念河没有过度打扰,在孩子的生活区简单参观,拍了几张照片后就走了。


    回到民宿前,她先找个打印店,将手机里面的照片和资料都打印了出来,为将来案例展示作准备。


    期间她上一单的客户也来催她要二稿,顺便问她石材有什么建议,她一直忙到晚上九点才着手写程子涵墓碑的设计方案。


    小孩子的心思最难猜了,八岁的孩子也很少有真实的梦想,大多是看到电视里的宣传或被周围人影响,闹嚷着说自己以后要做某某某,但其实大多都不是真的。


    于是牧念河从梦想想到理想,再想到心愿,最后还是觉得,应该落脚在——家,这个最基础的概念。


    有了方向牵引,她再次重新回头看孩子的生活环境照片和日记,发现孩子性格内敛,平时话也很少,写的日记和画的画几乎没有出现过“想念爸爸妈妈”的字眼和意向表达。


    但是孩子写到过这样一句话:想成为妈妈的工作。


    当时程寻拿给她时,解释是孩子话说的不通顺,正常理解似乎是:想成为妈妈一样的科学工作者。


    而当她此刻带着这样的视角看,孩子应该是希望母亲能够陪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希望母亲生活中只有工作。


    想通这一点,丝丝缕缕的痕迹顷刻勾连成一副完整的版图。


    原来家和陪伴,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最需要的。


    牧念河有了想法,直接打开电脑开始写设计方案。


    大概写到凌晨三点,她出了一个基础的模子。


    剩下的墓碑大小、材质,还要再和客户方沟通再做决定。如果要葬在公墓,尺寸和占地面积也是要考虑的,得符合政府规定的殡葬要求,如果程家有家族墓地,那就还需要去家族墓地实地观察。


    总之,这都是第二天的事情,今晚她可以休息了。


    但每次接到新单子,她晚上必然不会睡的太安稳,那些白日里被压下来的情绪,都会在梦里统一爆发。


    在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年幼时被易岫扔去祖父母家的那一天。


    她当时八岁,短暂的被母亲接回家小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又送回到了祖父这里。那时她站在车外,手里抱着一盒蜡笔,呆呆看着母亲和牧守星一同上车,关上车门。


    她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车开走了,她才意识到母亲又要把她扔下,这才动了下脚。京北的雪那样大,她站在雪地里,往前走了两步,却始终没有跑过去追车。


    尽管她那时候只有八岁,但她心里清楚,母亲不会回头的。


    就算她哭着追车,易岫坐在车里心疼的落泪,也不会停下来接她回家


    做了一夜混沌的梦,牧念河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程寻的电话叫醒,说孩子在急救。


    她顾不得别的,急匆匆赶去了医院,然而等她赶到的时候孩子已经走了。


    病危通知书是昨夜下的,抢救了很久,但终究无力回天。


    牧念河知道自己的话不和适宜,还是提醒:“程先生,赵女士,请节哀。剩下的事还得对接殡仪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联系。”


    程寻整个人都乱了,撑了这么多天,日夜颠倒,已经忘记了牧念河只是他请来设计墓碑的,安葬部分并不归她管。


    “抱歉,打扰您了。”程寻摇摇晃晃的起身,要给她鞠躬。


    牧念河连忙将人扶住。不论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对孩子的心疼,今天她都会来的。


    “其实我昨天正在写设计方案,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她遗憾开口。


    “可以给我看看吗?”角落里,自见面以来就没开口说过话的赵绾知突然出声,她声音沙哑干瘪,喉间像含了一捧沙。


    牧念河怔了下,将包里的平板拿出来,打开文件后递给她


    再回到民宿已经是下午两点。


    赵绾知看过方案和草图后终于嚎啕大哭,跪在急救室门口数度昏厥,醒来后依旧不停的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孩子离世那一刻都没有哭的母亲,在这一刻发泄出了半年以来的痛苦和深深的内疚。


    这就是人世的遗憾,永远没有两全的时候。


    那根一直紧绷的绳,终于断了。


    牧念河忍了许久的情绪即将破顶,眼眶也不由得红了,勉强将两位安顿给其他其他家属,找借口离开了医院。


    她推开民宿木门的时候,谢临东和奚焉一前一后迎了过来。


    谢临东察觉她情绪有点低落,兴奋的音量也降了下来,说有人找她,在后院廊下坐着。


    “找我?”牧念河有些没想到,兴致缺缺,“说是谁了吗?”


    “没有,是个很帅的男人。”奚焉接过话,看她的眼神里终于没了敌意。她就知道,姐姐这样的条件,是看不上谢临东这种家伙的。


    牧念河心里一转,想到了个人。


    又觉得不可能,他不是在京北么?


    但她还是去了后院廊下,远远的,看见一个人穿了件休闲风的棕色大衣,里面是简单的白色毛衣黑色西裤,在江南小院里,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季严凛。”


    她轻轻喊一声,那人便回过头。


    男人眉骨依旧英挺,淡漠的眸子在看到她的瞬间沾染了两分笑意。


    看见他伸开手,牧念河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个发条被拨动了一样,双腿不受控制的向他走了过去。


    穿过长廊,她在他身前半步顿住。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仰着脸问他:“你好像只能等三天。”


    “什么?”季严凛扬眉,没明白她的意思,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低下头听她说话。


    然而牧念河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忽然向前迈了半步,抵住他的脚尖,将自己纳入到他的怀里。


    猝不及防的。


    季严凛双手在插在外套兜里,甚至没来得及伸出手揽住她。


    “你…”


    “你先别说话。”她声音有一点点湿,还有些撒娇。


    牧念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上次机场之后,心里难受的时候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季严凛。


    他的怀抱无比的温暖,暖到好像能拱热她一直都湿漉漉的心。


    季严凛亦怔了片刻,顺了她的意思,伸出手,彻底将人抱实。


    察觉到牧念河的依赖和示弱,他抚上她的后颈,轻轻揉她的脑袋,声音低哑:


    “小牧同学,你犯规了啊。”


    第24章


    两人在廊下抱了会儿, 久到谢临东和奚焉几次三番从身边经过,还挤眉弄眼的,季严凛实在无法无视, 将人从怀里拉出来。


    “受委屈了, 还是客户提无理要求了?”他将人扶好。


    心想怎么这一两次见, 人总蔫蔫的?


    季严凛不了解他们这一行, 也不清楚她的忍耐力,越无理的要求她反而却没功夫难受了,只想赶快做完交差。


    “没有, 客户离世了,有点难受。”


    “你说的那个小男孩?”


    牧念河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他说过,总之点点头,“挺可怜的, 八岁前一直被父母扔在爷爷奶奶家,刚长大了点,就得癌症走了。”


    季严凛听见孩子只有八岁时也顿了下,扶上她胳膊, 一时不知该宽慰些什么。


    “我没事,这种事见多了就好了。”她吸了吸鼻子,往廊外拐, “你怎么来了, 吃过午饭了吗?”


    “来沪市出差,顺路看看你。飞机落地的时候, 方桓给安排了工作餐。”他有问有答,语气较轻快, 有种不用工作的放松感。


    “方先生也来了?”


    “没有,他远程安排。”


    “喔。”


    牧念河真心觉得方桓挺累的, 不仅要和季严凛一同办公,处理商场上的事,还要细心关照好他生活里的每一部分,特助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你没有生活助理吗?”


    绕过后院,她改了路线,两人一起往楼上走。既然季严凛吃过了,又舟车劳顿的,她也就不带他去吃饭了。


    “我身边不留流动性大的人。”


    季严凛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包,“方桓身后有团队,受他调控支配,间接服务我,我身边只留方桓。”


    “这是化繁为简?避免有人暗害?”她纳闷。


    季严凛笑,也不解释保护安全是保镖的事儿,只说,“差不多。”


    下午正是天井采光好的时候,两人一道上了楼,站在雕花黄梨木楼梯扶手处,再往前走就是牧念河的房间。


    她转身,看见季严凛似笑非笑的眼,不由得心虚。


    自己要是此时撵人走,似乎颇有些过河拆桥了。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她扶着门框,视线落在他提着的两个包上。


    她早上出门急,东西一大堆塞到包里,整个包都乱七八糟鼓鼓囊囊,而他就这么正经拎着,看起来有些滑稽,和他这一身得体的西装格格不入。


    “嗯。”


    他跟着她进来。


    房间很大,做成了套间的样式。东西走向,卧室收拾的很整洁,生活用品就摆在卫生间,不过是出差住的地方,东西一摆也有几分生活气。


    “昨晚几点睡的。”


    季严凛往卧室瞥了眼,床铺整洁,不像是睡过的样子。


    “三点左右吧。”牧念河正拆一个茶包,将线留在杯外,烧起水,“困劲儿上来了,就没折腾,直接在沙发上睡了。”


    “你倒是真不折腾。”季严凛语气凉凉的,带半分责备。


    进了门,两人谁都没再提起那个拥抱。


    尤其是牧念河,她简直都要臊死了,怎么就扑上去了!


    等水烧开了,她冲了杯茶递给他,悄悄转移话题:“我弟朋友新开的民宿,虽然是老茶,但是味道不错,你尝尝。”


    徽城盛产太平猴魁,有人爱喝过刚采下的新茶,有人偏爱过了季的老茶。她记得上次在杜家晚宴,季严凛递给她的那杯茶就是太平猴魁,口味略涩却回甘,应该是老茶。


    季严凛扬了下唇,吹开漂浮在表面的碎叶,“闻着还行,合我口味。”


    牧念河笑,“季二先生喜欢就好。”端着茶坐在沙发上。


    房间里一时只剩安静喝茶的声音。他们两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立在吧台旁。


    牧念河悄悄看过去,结果却猝不及防的与季严凛对视了一眼。她没对方功力深,感觉要尴尬住,于是不着痕迹的偏开脸。


    几米外传来一声轻笑,没一会儿,身侧的沙发下陷。


    “进去睡会儿吧,眼睛都熬红了。”


    他薄唇微启,伸手拉过自己的公文包。


    他不说还好,一说反倒勾起她的困意,干脆顺坡下驴:“那你方桓有给你订房间吗?你住哪里?怎么也没拿行李。”


    “没定你让我住这里么?”他掀眸看她,似笑非笑的,忽略了她后半句。


    牧念河简直觉得他们在走钢丝,每一句都是试探,每走错一步都会坠落下去。


    窗外远院里养着两株腊梅,红而不妖,牧念河自窗内往外看,竟觉得那两株红已涂满山头,映的她脸都红了。


    她收回视线,嗡声妥协:“你要是真没地方去,我总不会赶你。”


    开完笑,季严凛怎么可能没地方去。他要是愿意,将这里买下来都可能。


    她这句解释简直司马昭之心。


    季严凛喝茶的手一顿,有些意外的挑眉。


    莫非这又是一时兴起的撩拨?


    他恢复神色,淡淡呷了口茶,不动声色的试探:“那我今晚住这里。”


    托着白瓷杯的细白手指蓦的一紧。


    “你随意。”牧念河再坐不下去,端起茶杯往卧室跑,头都不敢回,“我眯半个小时,晚上请你吃徽城特色。”


    这就是真不叫人走的意思了。


    季严凛十足十的惊讶了,眯起眸子,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次这么利落?


    —


    牧念河一觉睡的黑甜,等看到时间时已经快晚上六点钟。


    她急忙下床,推开门,发现客厅里已经没人了。


    季严凛走了么?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微弱而隐约的失落。


    她走去客厅,看见那杯冷掉的太平猴魁,伸手拿起杯子,打算清干净放好。


    “睡醒了?”略带低哑的声音传来。


    牧念河肩膀颤了下,惊讶的回头。


    他还在?


    季严凛单手抄兜,嘴里咬着一根快抽完的烟,见她出来便将烟摁灭在身边的一次性纸杯里。


    原来他一直坐在美人靠那里?


    难怪,那里是视线死角,她看不到。


    “抱歉,我一时睡过了。”


    “无妨,精神些了么?”


    “嗯。”


    季严凛迟迟没过来,牧念河好奇。


    “你怎么老站那儿。”


    “晾晾,免得烟味儿呛着你。”


    “喔。”她点点头,“也还好。”


    季严凛不禁笑:“你今天怎么了?”


    自那个拥抱之后,她对他的内心防线,好像在一降再降。


    “怎么了?”牧念河一脸懵,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又问一便,“我怎么了?”


    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季严凛抽的是定制烟,烟味儿要比市面上的烟味道淡许多。况且她每次见他都没闻到刺鼻的味道,潜意识便觉得他和难闻的烟味挂不上关系。


    “没什么。”季严凛关上阳台的木门,将门环上的插销插紧,摆弄了一会儿,他问:“你晚上睡这儿真的安全吗?这门一踹就开了。”


    季严凛言语认真,像是真的在考虑一脚踹开的可能性。


    牧念河走过去,在他身侧站定:“楼下拐角是派出所,我觉得一般人不敢踹。”


    “万一有不是一般人的?”


    “比如你?”


    季严凛好笑的抬眸,刚想说她两句,却猝然对上她俏皮的眼睛。


    他眸色微暗。


    那是一种没有半分防备的纯净,更没有惧怕旖旎的躲闪,像是熟悉的朋友相互打趣一般,说着只有二人才能听懂的密语。


    但季严凛依旧能敏锐的意识到,牧念河今晚是反常的,反常到他想穿透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心里,那里面装了什么。


    “怎么了?”几乎是呼吸可闻的距离,牧念河眨了眨眼,一瞬泄了气,打算远他两步。


    她比想象中大胆,也比想象中胆小。


    季严凛看清她的动作,轻笑了声,伸出手。


    晚上六点多的徽城,夜幕已经彻底降临。房间里没开灯,他们就借着阳台外院子里的几盏彩灯照明,牧念河心怦怦跳着,看向季严凛脸上打下的斑斓光影。


    他的眸子在黑夜里格外的亮,也格外的危险。


    曾几何时,当她结束完一个项目,睡到昏天黑地醒来时,身边总是空无一人。


    死别之后的孤寂无人能够轻易抚平,她只能独自将所有情绪内化,而不去向亲密关系中的人索取温暖填补自己。


    她从未叫奇雩陪过自己,他也从没有在这种时刻出现过。


    而此刻,夜是最好的掩饰,她的手腕被拉近了一些,连带着她整个人。


    脚尖碰到了脚尖。


    —


    谢临东的溪岸庭院迎来了一月份第一波的流量高峰,是奚焉摇来的朋友。


    来的都是些年轻人,闹嚷着要在后院烧烤,没一会儿就架起了炉子,点着了火。


    音响里放着当下流行的乐队歌曲,几个人在副歌部分载歌载舞,南方多少数民族,艺术细胞发达,男男女女唱跳在一起,好不热闹。


    谢临东和奚焉在楼下喊她。


    “念河姐,快下来玩儿呀,我们一会儿要围篝火啦!”


    但任凭他们如何叫她,二楼的灯始终没开,人也始终没应声。


    一片寂静里,季严凛先换了气——


    “想下去玩儿么?”他声音哑的要命,卷着几分情/欲。


    他退开一点低头看她,但手还控在她后颈处。


    牧念河眼睛发酸,被他亲的不住泛起生理性的泪水,将眼角都洇红了。


    她摇头,软声:“不去了。”


    这个样子还怎么去。


    季严凛轻笑了下,喉结滚动,视线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低下头,“好。”


    下唇再次被含住,带着安抚与循序渐进的攻击。


    牧念河在此刻,才算真正闻到了他说的烟草味。


    第25章


    彻底分开已是二十分钟后, 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着,像到点的南瓜马车,提醒他们是时候该结束了。


    牧念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沦陷的, 她一贯谋定而后动, 但此刻却无法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因为身体已经比脑子不知快了几百步。


    手机还在震动, 无人响应。她实在受不了内心的煎熬,缩着肩膀在含弄中后退。季严凛的手还搭在她腰上,原本用力控着, 她后缩,季严凛微微掀开眼眸,气息幽沉。


    “怎么了?”他声音哑的厉害。


    “你接电话。”她虚声回应,趁机推开他。


    身前抗拒的力道加重, 季严凛也不再揽着她,松了手。她立刻忙不迭的往卧室躲,借口自己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客厅借给你。”她说完就关上了门。


    牧念河落跑的样子颇有些慌张,像是误入虎穴的幼猫, 在里面逛了一圈,又急慌慌劫后余生的跑掉一般。季严凛视线跟在她身上,而后喉间压出一声轻笑。


    罢了, 任她去了, 今日属实已有了巨大的进步,他暂时也不想深究她忽然靠近背后的原因。


    被冷落的手机终于被接起——


    “方桓。”他神色松散, 走去沙发边坐下,自公文包中拿出电脑和框镜, 掀开电脑屏幕。蓝色的电脑光反射在他的镜片上,照出他凌厉的眉骨。


    方桓今日因为季严凛突然前往的徽城的行为忙的焦头烂额, 几乎为他善后一整天。他生平头一次生出中年打工人的愤怒来,声音严肃:


    “季总,云缆科技的预备上市董事会将在五分钟分后开始,您准备好了吗?”


    方桓到底跟在老爷子身边多年,放在古时候那就是三朝元老,他真生气的时候连季严凛也不敢造次,抬手推了推眼镜,声音立刻恢复正色:“抱歉,我尽快入会,一分钟。”


    客厅被季严凛征用,牧念河就躲在套间卧室里改方案。客厅偶尔会传来一两声他做解释和决策的声音,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将利弊和盈利模式讲的清清楚楚,就连她这样的外行人竟也能听个一知半解。


    牧念河抱着电脑坐在床上,津津有味的听着,等她再回过神来,自己手里的方案竟然一字未改


    疯了吗?


    她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自己。


    重新将文档拖回第一页,从“案前沟通”部分开始修改。


    然而心是乱的,整个人也像热锅上的蚂蚁,怎样都无法集中注意力。视线再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翻身,探过床边柜上的手机。


    「在忙吗?咨询你个事儿。」


    如希意外回复的很快,言简意赅:「说。」


    牧念河咬唇,斟酌语句:「如果你不排斥和一个男人接吻,这代表什么。」


    如希:「什么都不代表。」


    牧念河:「先不要站在你的角度考虑。」


    如希:「哦,那想不到。」


    如希:「等下,你和季大佬接吻了?」


    每当看见这个字眼,她的脸都会腾的红一下,像是自下而上热满整张脸。


    她捋了把头发,字打了又删,最后说了实话:「我先抱了他,他亲过来的时候,我没躲。」


    如希没过三秒发来一条语音,15秒,她下意识点开,只听一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妹你」


    牧念河赶紧手忙搅乱的关掉手机,微微喘着气,把语音转成文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妹你牛的,直接上!上上上!别光抱啊,扑倒!」


    光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如希的兴奋,这要是在她面前估计得喊出声。


    啪——


    她有些生气的将手机往床上一摔。


    简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手机又嗡叫两声,她烦躁的反过来,只见如希说:


    「我虽然感情经历多,但是都不靠谱哈,我还没遇到特喜欢的男人。所以问我没用。」


    「你这种情况我这边建议多亲几遍,甚至可以干点别的,慢慢就懂了。」


    过了会儿,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经人,又补了一句:


    「实践出真知,干了才知道。」


    如希女士的感情观一如既往的潇洒。


    牧念河就知道不该问如希,和她聊感情能聊出什么。


    牧念河:「忙去吧,大明星!」


    其实如希不说她自己心里也有数。


    她下午的时候太难受了,就那么不管不顾的撩拨了人。


    可撩拨之后的结果她承受得了么?


    大约晚上七点钟左右,程寻再次联系了她,说明天再见一面。孩子已经走了,赵绾知从悲伤上缓过劲儿来后,坚持采用她设计的这版方案,他们想继续沟通具体的设计。


    “好,那见面时给您初稿,您节哀。”


    挂了电话,她心中默默许久,然后像过往数次接到项目后一样,用半个小时整理心情,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咚咚——”一道敲门声。


    “出来吃饭。”


    季严凛敲门的时候她刚修改完方案。他声音出现的突然,隔着一道门声音闷闷的。往电脑屏幕右上角一看,不禁讶然,竟然已经九点半了。


    “九点半了,还吃么?”


    她起身,按下门把手。季严凛打开了套间客厅的灯,莹白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有种莫名的清介,可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多少吃一点,我定了汤。”


    自从季严凛发现她又吃速食喝冰水的习惯,总是有意无意的纠正她的饮食,几乎每餐必有汤粥。


    牧念河虽有些不习惯,但最近胃里确实好受了不少。


    他的手自然而然的牵过来,干燥的温热,就这么扣着她手腕,单手抄兜,把她从卧室拉了出来。


    套间的餐桌是一个古朴的圆形仿红棕木桌子,并不大,勉强能围坐四个人。他将人带到那把红色八仙凳上,并肩坐两把椅子,桌子上摆了三菜一汤。


    期间季严凛晚上过了八点不吃饭,只管给她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抱歉啊,说好请你吃饭的。”


    牧念河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客气起来。


    那人垂眸,淡淡睨她复归于本性的面容,而后又侧过脸,轻笑,“没关系,我已经得了更有滋味的,就不怪你了。”


    这话暧昧隐晦,成年人都听得懂。


    牧念河拿筷子的手微顿,反应了好一会儿,耳根子才隐隐烫了起来。


    见她面窘,季严凛不由得觉得好笑。人是下午招惹的,现在才开始脸红害羞,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明天搬去我那里住,这里不安全。”他转回眸子,口吻平淡却强势,俨然已为她做好决定。


    那美人靠临街,原是为仿古而建,只是没能考虑到安全问题。放美人靠的小阳台和套间中间至于一道木门,防御只靠插销里面的一节小铁棍儿,要是真有人心怀不轨,从阳台翻上来一脚踹开也是很简单的事,季严凛自认自己担心的不无道理。


    “可是我已经付钱了,这样退房不好吧。而且派出所就在”牧念河还想争取一下,她开口申辩,可当她看见季严凛凉凉的眼神甩过来,又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觉得什么?”他脸略有些冷,伸出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压迫感十足。


    牧念河张了张嘴,连忙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诺诺:“没什么。”


    下午说允许季严凛晚上住这里也是句玩笑话,季严凛的文件、洗漱用品都没带过来,第二天还有会,一来一回并不方便。


    10点的时候方桓打来电话,说集团有文件必须董事长手签。方桓千里迢迢从沪市坐高铁过来,季严凛没有让他空等着的道理,收拾收拾便准备走。


    “今儿再住一晚,明天我叫人接你,时常给我发消息。嗯?”


    他伸手拢住她后腰,将人往前拉了一步。


    季严凛是个天生的捕手,只要让他抓住一点机会就会彻底反扑,不给她留一点思考和放弃的余地。


    眼下他话说的缱绻,听的人也不知不觉的跟着他的节奏往下坠。牧念河心里一跳一跳的,面上强撑着淡定:“知道了,你赶紧走。”


    —


    第二天,牧念河几乎都在民宿中画图,等第三天再见程寻时,他整个人已经瘦到脱水,整个人干瘪了下来,后续的对谈全由赵绾知主导。


    比起程寻来,赵绾知的意志则更加坚定,除了在医院那天哭过一回后,她始终强撑着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先把孩子的后世办妥。


    “牧小姐,您传来的设计方案我看过来。单面围壁,半弧形,墙壁上是孩子的绘画涂鸦,以家为概念,我觉得很好,我们没有异议,可以定稿了。”


    赵绾知很认真的将她给的初版电子方案打印出来,牧念河偶尔瞥见,上面用蓝色钢笔仔细标记,每一处细节都没有放过。


    牧念河点头,“立碑时间看徽城这边的习俗,您订好了告诉我,我联系师傅雕刻。石材预算方面,后续会有专人联系你们。当然,我也跟您露个底,最少三百起步,如果不能负荷的话,我们还可以更改其他的方案。”


    墓碑设计有时候不完全只是设计一块碑,而是整个墓位结构的整体设计,期间消耗的人力物力、石材等预算都很难控制,要是想实现方案中的预想,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砸钱。


    生前遗憾生后补,大部分人是愿意的。


    果然,赵绾知坚定的点头:“三百就三百,掏空家底也愿意的。”


    和程寻夫妇话别,她在徽南的这趟出差就算彻底结束了。


    这两天她联系了朱玉,说工作室准备开张,正好朱玉的高中闺蜜是会计,最近在换工作,两人准备一块打包来她的工作室。她自然是欢迎的,告诉她们下周一就能来上班。


    回到酒店正好是下午,她先回去收拾行李,快收拾的差不多,她给季严凛发了消息,说她好了。


    那边回得很快:「司机马上到。」


    前两天她被季严凛的司机接去了他下榻的酒店,但季严凛太忙了,两人匆匆见了一面他便又去沪市开会。于是方恒就给他们订了过几天一起从沪市出发回京北的机票。


    牧念河原本是婉拒的,她不喜欢任何人因为她而打断自己的生活节奏,所以一开始商量的是他们各自回去,到家再见,奈何季严凛不同意。


    他在电话里:「你上次说的对,我确实只能等三天。」


    三天不见她,已经是极限。


    他的心思一贯很坦荡,撩拨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牧念河原本还在为那个吻寻找合适的定义,但是这几天下来,发现根本没必要。


    此时再谈喜欢不喜欢,接吻意味着什么已经太矫情了。


    做都做了,难不成还要论个缘由么?


    更何况论出缘由又能如何,还能跑不成?


    她下意识不愿往后深想,没接他的话,握着电话道:“那我过去吧,我正好去沪市看看我外婆。”


    季严凛应声:“好。”


    季严凛安排车将她接来了沪市,去他下榻的酒店。


    方桓和一位年轻的女士一早候在门口,方桓向她介绍:“夫人,这是周隽,助理团队中的主力,负责照顾您的生活起居。”


    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大波浪或利落短发,她的打扮偏休闲,一个低马尾,小套裙,显得专业又有亲和力。


    “其实我可以照顾自己。”即使牧念河不排斥周隽,但她还是不舒服有人帮她做自己本该做的事。


    方桓笑着回话:“您以后还会出席许多场合,有些事儿有周隽在身边,季总放心,您也能轻松些。”


    好吧。


    原来是为了以后。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她必须要去面对季严凛的生活。


    “那行。”她点点头。


    上电梯间隙,周隽和她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她去年当研究生毕业,因为学历高,工作能力强所以被选入董事长特助团队,负责董事长的生活起居。


    “喔。”牧念河淡淡点头,不知道该接什么。


    “额”周隽也有点尴尬,“那什么,我先送您去房间。”


    季严凛住在瑞洲酒店的顶层,这家酒店不是季氏的,而是齐家的,因为季严凛和齐戌关系好,所以瑞洲的顶层一直都是他在沪市的落脚地。


    周隽上前一步敲门,十分有节奏的敲三下,然后安静等待,训练有素。


    “咔哒”一声,门开了。


    “季总,夫人来了。这是您让我带的东西。”说着,周隽将一直提在手腕上的纸袋递给他。


    “嗯,你先走吧,晚一点送餐。”


    周隽递纸袋子的时候,牧念河接了一把,不小心瞟到里面的东西。


    “轰——”的一下,她脑中骤然炸起烟花。


    里面有一蓝一粉两个长方形小盒,上面依稀有两个字:


    超薄???


    第26章


    季严凛随手接过纸袋, 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直接放在玄关处的置物台上。他刚开完会,此时穿着一身休闲居家的衣服, 接过她手上的包, “累不累, 进去先睡会儿?”


    这人神态自若, 看起来全然没动任何心思的意思。


    牧念河不禁暗思,难道是周隽自己意会错了?


    “还好,我先换身衣服。”她稳了稳心神, 错开视线。


    “嗯,去那儿换。”他伸手一指,另只手熟稔的接过她脱下来的大衣外套,挂在玄关口的衣架上。


    牧念河很少见季严凛如此生活气的一面, 白色棉polo长袖,棕色休闲裤,头发不似往日那般打理的一丝不苟,而是温顺的落在眉间额侧。


    “浴室在哪, 我顺便洗个澡。”


    她有远行回家后立即洗澡的习惯,这几天在徽城住的民宿有些冷,她偷了两天懒, 并没有天天洗。眼下来了季严凛这里, 一身风尘仆仆总归不算礼貌,还是冲一下比较好。


    “嗯, 在卧室,我带你去。”


    “对了, 稍等。”


    牧念河想到自己没拿出来换洗衣服,又折回来, 在玄关处找到自己行李箱,放倒,打开卡扣。


    她的箱子一贯收拾的整齐,内衣放夹层,外衣放收纳袋,化妆品洗漱用品之类的就放在箱子另一侧。因为她的收纳习惯,化妆品是一个占满箱子四分之一的方形包,每一套外衣都会提前搭配好装在套袋,随取随用。内衣是抽取的,每个夹层里面放一个,睡衣则是一条浅粉色的棉质睡裙,一个箱子铺开来看满满当当,又十分整齐。


    牧念河按需取用,先拎起化妆包,拿好睡衣,但在取内衣内/裤的时候,手却顿住了。


    回过头,果然,那人靠在一旁的墙上,挑着眉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瞧什么。”


    牧念河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身,长发自肩头滑落,她下意识抬手一捋,反倒暴露了自己微红的耳廓。


    “粉色?”那人一本正经的出主意。


    他看见了!


    牧念河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那人还没打算放过她,蹲下身来,正好在那一排夹层抽袋旁,煞有介事的睨她,“正好和睡裙一套。”


    牧念河:“”


    她原本是打算拿粉色的,但他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拿了。


    这人撩拨的本事好像与生俱来一般,诚心看她窘色,牧念河有些恼羞成怒:


    “我想穿什么穿什么,你少管。”


    说完将整个内衣袋抽走,站起身来,抱着就往卧室冲,半道又顿住,不情不愿的背对他,“哪边走?”


    季严凛将她带去卧室就离开,怕再把人惹急了。牧念河抱着衣物站在浴室,看着地上残留的一点点水迹,才意识到,在她来之前,季严凛刚在这里洗过澡。


    不由得想到那两盒避孕套。


    季严凛有这方面的需求她能理解,毕竟他们已经结婚了,而且这婚还是她求来的,季严凛用合法身份行使合法权益没什么不对。


    牧念河默默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但还是好快啊!


    —


    洗过澡出来,周隽已经将晚餐送了上来,依旧是三菜一汤,一小份蔬菜饼。她发现,自从和季严凛在一起后,她一直都没喝过冷饮,现在想来竟有些馋。


    “季严凛,冰箱里有果汁么?”她问。


    对面那人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他正在看秘书发来的动态资讯,闻声掀眸,合起手机,“又想喝凉的?”


    牧念河眼睛亮起来:“想喝一点点。”


    季严凛眸子微眯,喉结滚了两下,拒绝了。


    “不可以。”


    说完,又继续打开他的折叠大屏机,带着眼镜回复消息。


    “?”


    牧念河张了张嘴,小时候被季严凛约束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就不该问他。


    季严凛偶尔视线会往她身上瞟,看见小姑娘手指捏着白瓷勺炳,一脸痛苦的喝碗里的虫草汤。看她神色尽是不满,却不敢反抗,明显还是一副怕自己的样子。


    就这么难受,这么害怕?反抗都不反抗?


    “跟我过来。”他终是放下手机,无奈叹气,牵着她的手腕去厨房。


    “干嘛呀。”她其实还是有点不高兴的,抱怨从话里溢了出来。


    季严凛先没接她的话,将人领到厨房一角,自顾自的洗干净手,挑出果篮里洗好的橙子和芭乐切成几段,又从净水管中导出温凉的纯净水,一起注入榨汁机,。


    “不是想喝果汁么?”他没好气的睨她,“太冰的不行,常温的勉强可以。”


    榨汁机在耳边嗡鸣喧闹,牧念河呆站在原地,看他将袖口挽起,取出一个深绿色的琉璃杯,将果汁倒进去,递给她:


    “喝吧,公主。”


    他伸手揉她脑袋,动作轻佻漫不经心,却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他还能怎么办,只能惯着。


    牧念河心里被微微震着,错愕的接过。


    她心里并不愿意拿季严凛和奇雩比较,却无法控制的闪回那唯一一段恋爱中的种种细节。


    这种场景,好像从来没有在其中出现过。


    为什么呢?


    她有什么值得季严凛对她这么好的。


    “傻了?”他指背捏她脸颊,看着眸色淡淡的,实则有些心猿意马。


    季严凛自己心里清楚,他现在确实有点老孔雀开屏的意思。榨个果汁儿还把人领到跟前儿看着榨,明摆着要邀功,盼她心软沦陷。


    卑劣,但依旧控制不住的这么做了。


    牧念河任他捏脸,睫毛乱颤着,却没躲,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给出评价,“好喝,酸甜味。”


    吃过饭有一段时间,喝这个正好解腻消食。


    季严凛低头看她,身前的人视线乱飘,明摆着紧张的不行,还不忘给他相应的正反馈。


    她真的很努力的想扮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既然如此,在“妻子”的角色范围内,做什么都可以么?


    眸色愈发幽沉,忽的,他伸手抬高她的下巴,逼着她和自己对视,“那我也尝尝?”


    “嗯,给你。”


    她还不明白季严凛什么意思,只当他想喝果汁,于是举起水杯。但季严凛接过却没喝,而是放在一旁的料理台上。随着轻轻的“铛”的一声,她双脚离地,差点惊呼,下一秒人已经同样被托到台面上。


    季严凛张口咬住了她的下唇,很快,后颈被控住的瞬间,窒息感已经从唇间弥漫至整片大脑。


    她“唔”了一声,心脏剧烈的跳着,条件反射的推他,季严凛的手很大,也很有力,她被抓住手腕反折到身后,紧接着是更凶更狠的含弄。


    被切开的橙子和芭乐味道还弥漫在厨房,将交织起伏的连两道呼吸染上暧昧的甜味。季严凛伸手将果汁推开,身体抵前将人抱实。


    想亲她这点心思,打她进门那一刻就有了,连叫周隽送避孕套被她看见也是故意的。


    试探、提醒,亦或暗示,皆开始于几天前那个没有躲开的吻。


    有些事儿只要开了一个口子,破过一次戒,他自认饶是一尊佛也到了念清心经也无用的时候。


    他的这点卑劣心思,能早一日被成全,就是上天对他天大的恩赐。


    “换气,宝贝。”


    怀里的人呼吸渐弱,他无奈松开她,声音哑极了,偏又带着些轻笑。


    牧念河被亲的双颊潮红,此刻脑子里已经无从思考,他叫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微微张开嘴,吸气。


    一直忍着,一是怕太急了吓着人,二是感情没到位,他并不确定今天的牧念河是否和上次情绪低落亟需抚慰的牧念河是不是一个人。


    倨傲如季严凛,他不想再被推开了。


    怎奈何,再强悍的自制力也抵不过她的靠近,怀里的人略有挣扎退缩的苗头也会被他强势摁下。季严凛不禁唾弃自己,说好的顺其自然呢?


    季严凛因她微启的红唇沉了眸子,再次吻了上去,趁虚而入。过了会儿,右手自脊柱往下滑,控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贴,声音隐忍:


    “去沙发?”


    说完也不等人回应,难耐的,托起怀里的人就往客厅走。


    她这么高却这么轻,托在怀里小姑娘一个,季严凛不由得托的更实。


    牧念河哪里被人这么抱过,浑身都麻了,羞耻的直埋头。脖颈间是她细碎的头发微痒,季严凛加快了脚步。


    即将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季严凛忽然将人打横抱起,他的耐心等不了半刻,落座后直接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有了借力点,这下牧念河彻彻底底落在他怀里,脖颈被他弄的微微扬起,水声漕且而细密。此时她的听觉灵敏极了,这声音就响在她自己耳边,五感化作通感,她几乎能想象,现在的自己是怎样一副檀口微张,完全予取予求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季严凛才松开她的唇,气息不稳的伸手抹去二人唇角的水.液。


    “确实很甜。”他一副餍足的语调。!


    牧念河羞愤,直接转头埋进他胸前,连攥起的拳头都软绵绵,闷怒着骂他:


    “不要脸。”


    她不过喝了一小口,那果汁迅速顺着喉咙而过,几乎留不下半分味道,他说的甜指定说的不是果汁。


    那就只能是


    季严凛确实无赖,嘴上的便宜从不少占,干脆慢悠悠的轻笑,坐实了罪名,“你骂,我爱听。”


    牧念河憋气,推他一把,自身上下来,独自坐到沙发一侧,较真儿:“你早就想好了对吧。”


    又是叫周隽送避孕套,又是榨果汁儿的,他铁了心的先试探她,再引她一步步沦陷,总不能一上来就行周公之礼不是?但这种算计反倒叫她有些被动,觉得自己是他的猎物似的。


    “什么意思?”季严凛装听不懂,手里转着烟盒。


    牧念河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可能是羞的,她势必要胡乱找个小错误将他一军,好让自己顺利从此刻的桎梏中逃出来。


    “你自己知道。”


    牧念河声音紧绷,干脆侧着身子对他。


    她不愿把话说明白,她也说不明白。其实就算季严凛真那么想,她也没什么好说的。甚至她自己都好笑的发现,自己现在就是在无理取闹。


    可是这人刚才亲的那么狠,她都说疼了也没放开,忽就觉得这无理取闹也没什么了,便不想他如意。


    “好好好,祖宗,那我换种方式。”季严凛终是投降,好笑的看着她。


    他大约能猜到小姑娘介意什么。


    被牧老爷子如珠如玉养大的姑娘身上自有娇矜,绝不是同意你亲就同意你睡的主儿,你得捧着,哄着,把流程都说清楚,争取她的同意,若是不愿意你得求着,若是害羞了你得给她台阶,总之,这事儿要她心甘情愿,试探是不成的。


    于是季严凛俯身看她的眼睛,他鼻息还不算清明,喷洒在她脸上,一字一句,认真、赤/裸、且坦荡:


    “宝贝,今晚我想和你做/爱,可以吗?”


    第27章


    季严凛话音一落, 她整个人几乎如同过电一般僵在原地,他怎么能说的如此直白!


    眼看小姑娘惊住了,季严凛眸子越来越弯。


    这人又在吓唬她。


    心里涌出的紧张、焦虑和一点点难以察觉的羞赧甘甜在她心里反复交织, 最后不知怎的, 竟惹得自己酸了眼眶, 定定的看着他, 然后又有些委屈的把视线躲开,颓败:


    “季严凛,你别欺负我了。”


    这要她怎么说?


    你来吧?我同意了?随便你做什么都行?


    她从没经历过这种事, 这几年过的苦行僧一样,眼下她简直惶恐又被动,生怕自己说一句“可以”,季严凛回她一句“好, 你来吧。”


    和季严凛这样的人在情感中博弈,她只会是输的一方,不如直接投降。


    季严凛说完话也觉得自己孟浪,看见她洇红的眼眶, 不知她是被亲的还是气哭了,总之立刻正色起来,将人抱在腿上搂着。


    “我的错, 吓着了?”他低声下气的哄, 又叹息着用大拇指抚过她微蹙的眉心,有些心疼, “你这小胆儿,我开玩笑的, 你不愿意就不做,我哪舍得欺负你。”


    他把姿态放的太低, 好声好气的,牧念河便又觉得是自己矫情了。


    她坐在他腿上,忽然想到,年少时有一次季严凛撞见她被一个男生送回来,当时他一张脸黑的吓人,一把伸手将她拉过来,也不管那男生怎么看,直接进了楼道回家。


    那时楼上有一个小阁楼,季严凛强势的带着她上去,躲开祖父祖母的视线,质问她那人是谁。


    她吓的都要哭了,说只是同学,顺路一起回家而已,结果季严凛不信,依旧很生气,双眸红的出奇,像是自己亲手栽种的玉兰花被别人摘走了一样,低头便要强吻她,她哭着喊了一声“季严凛你别欺负我”。


    那人立刻停下,像是回过神儿一般:“对不起,我哪舍得欺负你。”


    当时的季严凛也说了这句话,也真的没再亲她。


    他一直都很尊重她,她不愿意的事,他从没有罔顾过她的意愿。


    “季严凛,其实我可”


    “去吧,回去睡觉。今天坐车也累了,明天我陪你去看外婆。”季严凛拍了拍身上的人,打断了她的话。


    他压下心里的念头,微微沉出口气。罢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他都这么说了,她反倒接不下去话。一开始没吭声,过了会儿才问,“那你呢?”


    “我?我睡这儿?”季严凛大手一挥,将沙发上的抱枕往把手一角一扔,整个人躺上去,闭上了眼。


    “去睡吧,我给你守门,行不?”他半眯着眼,还不忘开玩笑缓和气氛。


    牧念河抿唇,心里堵了一百句话,但还是转身回了房间。


    季严凛在酒店的床品也是他惯用的那几种,颜色、味道、材质,好像和他身上的衣服材质如出一撤。


    牧念河穿着睡裙躺在上面,睡裙半长,露出小腿的那一截儿和他床单被罩摩擦在一起,有种意外的如睡针毡的感觉。


    等到夜深人静时她才能真正静下来收拾自己的心情。


    其实季严凛犯不着守门,她甚至都不会给房间落锁。她的那句“别欺负”更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可这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翻来覆去,她还是起身,忍着已经发躁的脸,将脚尖探入拖鞋。


    客厅没开灯,大落地窗对面是外滩绝美的夜景,巨大的屏幕依旧在闪烁着广告,反射到室内是一道又一道的光影转动。她看着窗外,不由得想到一句话:魔都永不入夜。


    季严凛就躺在沙发上,曲起一直胳膊垫在抱枕下面,身上搭了一块薄薄的珊瑚绒毯子,一副沉静的睡颜。


    “季严凛。”她走到沙发前,蹲下,伸手戳了戳躺在那里的人。


    “嗯?”他果然还醒着,没睁眼,只鼻音压出轻轻一声应她。


    “那个你冷不冷,要不要被子?南方冬天晚上很冷。”


    “不冷,我一会儿空调开大点。”


    “那要不要睡枕,抱枕睡着不舒服。”


    “不用了,凑乎一晚。”


    “客厅没有窗帘,对面光污染会影响睡眠吧。”


    “没事,我对光不敏感。”


    他始终没睁开眼,说完还抬起手,精准的找到她的脑袋,揉了一把,微微勾唇,“回去睡吧。”


    三连击。


    好一个老僧入定的季二先生。


    牧念河咬唇,有些泄气。


    她没办法了,只得起身,语气硬邦邦:“哦。”


    一步三回头,才关了门。她还是没有落锁,自她进去,一直躺在沙发上的人倏的睁开眼睛,须臾,他长长叹出口气


    牧念河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感觉身侧好像有动静。拱的热呼呼的被子忽的钻进几丝凉风,但很快又加入了新的热源,整个人被拥住。


    耳边似有呢喃,那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从心底生发的微叹。


    “我该拿你怎么办。”


    “嗯?”她梦中嘤咛,整个人睡的沉,迷迷糊糊的应声。


    牧念河感觉脸颊痒痒的,伸手去挠,舒服一些后,脖颈锁骨的位置好像又有些不对劲,一阵阵的,自上而下,到后半夜才消停,她感觉自己窝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可眼皮却沉的睁不开。


    是在梦里吧,她想。


    —


    第二天早上九点,手机闹钟把人叫醒,牧念河胡乱伸手摸,好久才找到手机。手臂在床上滑动的时候,身侧的床榻意料之中的冰冷。


    难道昨晚是她的错觉么?


    关掉闹钟,没一会儿,卧室门被敲响。


    “醒了?”季严凛拧把手进来,站在门口,“起来洗漱吃早餐,不是要去看外婆?”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衬衫,胳膊上绑着袖箍,形象很正式。


    “哦。马上。”


    见她应了,他掩上门出去。


    牧念河刷牙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是应该是季严凛第一次正式见她家人。


    早餐很丰盛,季严凛坐在餐桌的另一头,给她盛面。


    “和外婆说过了么?要不要提前打个招呼。”


    “我昨天和二姨说过了。”她挑起一筷子面,有些好奇,“你做的?”


    这味道不像是买的。


    “嗯,简单做了一碗。”


    她和季严凛都是典型的北方人,以前在祖父家就从不拿牛奶面包当早餐,他们都偏爱咸口面食,一度认为面条包子才是最符合中国人胃口的早餐。


    牧念河不好意思,想起结婚以来她也没为季严凛做过什么,于是将碗放下,眼睛亮晶晶的问,“今天中午去外婆家吃饭,你爱吃红糖糍粑吗?”


    —


    从瑞洲酒店出来,季严凛牵着她下电梯。


    她和季严凛都是身量修长出挑的人,又穿着同类型大衣,就算在瑞洲这样的高档酒店也引不少人侧目。


    牧念河不太适应被过多人注意,但她站在季严凛身边,难免不被人看到,这不,一位中年男士远远看见他们,带着秘书就过来。


    “严凛?”赵隗志一脸惊讶,伸出手,“你这么来沪市了?”


    季严凛客气的伸手,浅浅一握,“赵叔好,我来沪市开会。顺便接我太太回家。”


    “太太?”赵隗志这下彻底震惊。


    他刚才一眼就看见季严凛身侧的女伴,那人容貌太过惊艳,素净的脸上甚至看不出化妆的痕迹,完全不流于世俗的美。


    前两个月京圈里闹的沸沸扬扬的“太子选妃”谁人不知?连齐家的小姐季严凛都没看上,齐家当家的齐三气的砸了好几个古董,这转眼就有“太太”了?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季严凛有心将消息放出去,自在回应:“婚礼还没办,所以还未给几位叔伯发帖子。待定下婚期,还得请几位世家叔伯前来观礼。”


    完全挑不错的理礼节,季严凛全程都没让牧念河叫人,知她性格社恐,一切社交皆由他挡下,她只需站在他身侧点头微笑就行。


    “哈哈,不妨事。你的婚礼我们自然是要去的。”赵隗志见他将人护的严,再想打听什么也不敢问了,只说,“那就先这样,我先上去,咱们回聊?”


    “您慢走。”


    方桓带着周隽在门口迎着。


    “季总,齐小先生最近也在沪市,房间定在您隔壁。”


    方桓替他开车门,神色有些担忧无语。


    这位齐小先生是齐老爷子的老来子,一贯都宠的无法无天,明知他不是个掌家的料子,却还要将诺大的家业给他。偏偏这位齐小先生,一贯将季严凛看作自己的亲哥哥,巴不得亲上加亲,给自己在齐家立威,这最近知道季严凛和别人领证,一开始先是生气,后来干脆不信,说季严凛在骗人。今天突然住这儿,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季严凛听了也不禁深吸一口气,捏了捏鼻梁,哭笑不得,“他想干什么,趴我墙角?”


    牧念河仰头看他,双眸对视,被他往身侧拉了拉,两人腿贴在一处,又听他说,“不过瑞洲是他的地界,他想住哪里都是他自由,反正再过两天就回京市了,你去换个酒店吧。”


    他倒是不怕齐三,他是怕齐三丢人到牧念河跟前儿吓着她。


    “你和齐三先生是发小?”车往槐安路的杏脯小巷开,牧念河好奇他的人际关系,主动开口问。


    季严凛淡淡勾唇,拉着她手,“嗯”了声,“我被接回季家那几年,他也刚被接回齐家。我俩情况一样,自然说的上话。”


    季严凛说的情况大约就是指他“私生子”身份一事。但牧念河没想到,齐三先生竟然也是私生子,毕竟人们一想到他,自然想到他的受宠和霸道骄矜。


    也许是她的疑惑都写在脸上,季严凛盯着她看了会儿,才给她解释,“他父亲是齐老爷子,当年身体壮硕,在齐家说一不二,早早替他谋划了不少。”


    “那”牧念河刚想说一句“那你怎么会被送去牧家,季家对你不好么?”话到嘴边又急忙刹车。


    这话问出来难免会伤他的心。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我父亲没护住我,是么?”谁知季严凛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牧念河睫毛扑闪了两下,心里忽然就很难受,不愿意他说下去,只能否认,“我没有。”


    见她不想知道,季严凛也不说了,只是头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如自嘲一般的笑声。


    —


    到了牧念河外婆家,牧念河去后备箱拿东西,周隽从车上下来帮忙。


    方桓刚才一直在车里听着,眼下叹了口气,走去季严凛身边:“您父亲哎,他就不提了。但当年季老爷子是有心护您的,不然最后也不会将您带去英国,还把一半的集团股权留给您。只是老爷子年纪大了,又早就放权了大夫人和季大先生,有时候也得顾及他们的面子。”


    方桓说这话的时候只像一个普通的叔叔,担心侄子心里有结一般。


    “或许吧。”


    季严凛笑了下,没当回事。


    牧念河的外婆一直跟着二姨住在杏脯巷子里的一栋小洋房。大约几十年前沪市房价还没有高的太离谱的时候买的,现在市价估计也得近亿。


    牧家落难的时候,他们全家在外婆家的小洋房里住了大半年。那几乎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和父母弟弟一起相处那么长时间,现在想来,那几乎已是她活到现在为止,难得的一家四口团圆的时刻了。


    “对了,上次你说想起诉牧回白,决定好了?”推开园中的栅栏门,季严凛手中提着礼品,低头问她。


    牧家的事儿就是一团乱麻,奇家答应退婚,牧回白整个人像疯了一样的联系她,问她是不是失心疯了不要这么好的女婿。


    牧念河心累,不愿再和牧回白折腾扯皮,直接开口要拿回祖父留给她的嫁妆,并且以后都不回牧家。谁知牧回白不仅不给,还恼羞成怒的要让她把祖父祖母市中心的房子还回去。于是她一气之下,干脆决定起诉。


    “祖父给我的东西,我不能让。这事儿本就是他不对在先。”


    她不愿再忍,再想起牧回白的咄咄逼人,易岫的装聋作哑,她只觉得心口堵了一块大石头,非得彻底搬开解决了不可。


    季严凛点头:“我叫公司的法务联系你,放心,有最好的律师团队。”


    她没开口,他不会擅自替她做决定。


    牧念河脚步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二十八岁的季严凛,和记忆中的少年人模样越来越远了。


    自她决心和牧家决裂后,季严凛从未过问过她的家事,他也没有想象中的发狠般收拾他们,起码没在明面上显出来。他更多是托底和引导,她想做的,他一定全力支持,保驾护航,比如现在,他给了她无边的自由和为自由买单的底气。


    于是她不禁想问,“季严凛,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手上的礼物沉甸甸,她的声音忽然酸涩不堪,“有时候我觉得我这样的小事并不至于如此被你放在心上。你这样,我以后该怎么还?”


    季严凛也停下脚步,不以为然,声音少见的温柔:“为什么要还?”


    他身上落了松香,将包装精美的深绿色礼品手袋放在地上,挽起她耳边的碎发,眼里满含柔情:


    “念念,我只觉得我给的还不够。”


    第28章


    两人提着礼物站在门口, 牧念河莫名觉的有些紧张。


    易岫一家当年在沪市借住的时候,二姨就不喜欢牧回白的做派,但易岫是个恋爱脑, 不帮着自己的家人, 渡过难关后跟着牧回白不回家, 易轻生气, 索性和他们断了关系,只和牧念河常联系。


    牧念河来之前告诉过二姨,说她要带先生一起来, 连带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都说了一遍。


    易轻听后沉默了会儿,也没责备她,只说让她带人来,外婆那里自己会解释。


    “在担心什么?”门口, 季严凛拉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我记得你二姨人不错。”


    他以前在牧老爷子那里住的时候,听老爷子说过一嘴, 说易岫有个妹妹,人聪明能扛事儿,比易岫强出不少。


    牧念河摇头, “二姨还好, 我是担心外婆知道会有些接受不了,她年纪大了, 这种新奇事难免刺激她。”


    临近结婚换了个人,领了证连父母都不知道, 换谁家的老太太都得急。


    季严凛笑:“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再说, 说不定外婆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牧念河只能点头,抬手敲门:“嗯。”


    “来啦!”


    敲过门,只听门里传来一阵从楼上咚咚咚跑下来的声音。老式小洋房有三层,年久失修,牧念河在门外听着,隐约还能听到木板吱嘎吱嘎的声音。


    “念念来啦。”易轻开门,笑眯眯的迎上她。


    “二姨。”牧念河笑了,把礼物放在门口玄关,“给你和姨夫妹妹还有外婆带的礼物。”


    二姨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有种精致的干练,她要上系着围裙,右手上还沾着面粉,乍着手给她开门。


    “瞎,一家人带什么礼。快进来。”易轻嗓门大,视线先在在季严凛身上转了圈,才假装嗔怒,“你个小丫头,怎么现在才来呦,都饭点儿了,快进来帮忙!”


    转头又对季严凛客气:“姑爷坐啊!”


    没有想象中的久别之后的尴尬,易轻三言两语就把她化作一家人的范畴。牧念河心中淌过暖意,“哎”了一声。


    进了门,妹妹带外婆出去遛弯儿还没回来,牧念河和季严凛就先和姨夫顾林合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要进去帮忙。


    “你先坐会儿?”季严凛第一次见她家人,她有些担心他不自在,先把他安顿在一楼的客厅,又给他拿水果饮料什么的。


    季严凛眸子落在她身上,托住她的手,“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厨房帮忙行吗,要不我去?”


    牧念河嗔怒,拍他:“你少小瞧我!”


    牧念河的姨夫是沪大的教授,教哲学,为人谦和也寡言,他们进门了除了打过招呼外也不怎么热络,见她实在担心,少见的笑着开口:“念念放心去吧,我和姑爷聊着,受不了委屈哩。”


    “姨夫,我不是那个意思。”牧念河被调侃了有些羞赧,又看了眼那似笑非笑的人,辩解,“我才不担心他呢。”


    说完,转身去了厨房,再呆不下去。


    季严凛看看落跑的背影,摇头失笑。


    “和你姨夫说什么呢?”


    进了厨房,易轻揶揄的看着她。易轻分明都听见了,偏偏要问她这一句。


    牧念河简直躲都躲不开,干脆不说话,洗干净手开始切菜。


    易轻食材准备的丰富,鸡鸭鱼肉,大龙虾、霸王蟹都在池子里泡着,料理台上放了一溜儿备菜,看样子是要来个满汉全席。


    牧念河担心易轻劳累,“二姨,会不会太多了,咱们吃不了的。”


    谁知易轻敲了敲她脑袋,语重心长,“这饭本也不是用吃的,是礼节。姑爷头回来,必须好好招待。之后你去人家家里,他们也得拿出这样的规格,否则就不是好人家。知道了吗?”


    “已经领证了,就算不是好人家,我也跑不了了啊。”牧念河拿起一颗苹果咬着,看着易轻眼睛笑弯弯。


    她发现自己和季严凛呆在一起久了,也会欺负人了。


    “你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易轻果然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咬牙切齿,“说起来,你换老公这事儿我还没和你外婆说,我可怕把她吓出个好歹来。”


    “啊,二姨你没说?”牧念河愣住了,“那一会儿外婆来了季严凛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外婆老眼昏花的,能认识谁是谁?咱都别喊名字,就叫姑爷就成。反正你外婆也没见过奇家那个几面,根本记不清的。”


    “可这行吗?这样季严凛会不高兴的。”她十分抗拒“隐瞒”这件事。


    不能正式的介绍季严凛,让她莫名觉得亏欠。她不想委屈他,他也不应该在她的家里受到委屈。


    “那能怎么办?必须先瞒着,哎呦,你外婆最近心脏可不好,你妹带着出去遛弯儿了,你可不能胡来啊。”易轻警告她。


    将近十一点半,崔惠遛弯儿回来,身后还跟着易轻的女儿,易佳佳。


    “姐,姐夫。”易佳佳和她妈妈一样是个爽利性子,一进门就喊人。


    季严凛挑眉,对这个称呼十分受用,一手一挥从大衣兜里拿出红包。


    “谢谢姐夫!”易佳佳连忙笑呵呵接过。


    好厚!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牧念河都惊了,这人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昨天,方桓备的。只不过你家晚辈少,到是给我省钱了。”季严凛揉她脑袋。


    省什么钱,光提来的那些补品就够破费了。


    牧念河什么都说不出口,抓下他的手,拉着。


    他笑,返拉住她的手往自己腰上带。


    “诶。”牧念河不好意思的推他,默了会儿,轻声开口:“给你做了红糖糍粑,你一会儿都吃完。”


    “嗯?”


    季严凛这下真意外,他以为她早上说的是玩笑话。


    “能吃吗?”他犹豫了一下问。


    牧念河猛的抬头瞪他,掐了他大拇指,气鼓鼓,“能吃!”


    一餐饭吃的提心吊胆,牧念河生怕外婆站起来说一句“阿雩你好”,好在二姨一家人开口闭口的“姑爷”,直接把老太太也给带跑了。


    但也有防不住的时候,比如收拾饭桌的时候,崔惠突然慈眉善目的来了一句:“姑爷的影视公司还忙吗?婚礼的事儿是不是要交给你父母操持了,多谢你们奇家对我们念念的照顾了。”


    牧念河和易轻收拾碗筷的手直接顿住了。


    牧念河小心翼翼的看向季严凛,果然,那人眼神向她睨过来,视线在她脸上一定,然后又转回去,神态如常,轻笑:


    “您放心,和念念的婚礼,我会亲力亲为的。”


    “那就好啊。”然而崔惠还在继续说着,“你对念念的好我都看着呢,你这姑爷算是我家高攀了,除了你,别人我们也是不认的。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念念第一次谈恋爱,对你也是全心全意的,每次打电话回来,十句有八句都不离你呢。”


    这下就连易佳佳也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史诗级的修罗场啊!!


    “那个,外婆,你看吃完饭了我要不再带你出去遛遛,咱消消食哈。”易佳佳赶紧搀扶着老太太起身。


    “好啊,我的外甥都是孝顺的孩子。”


    崔惠走了,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易轻尴尬打圆场,“老太太心脏不好,有些事儿还没说,这事儿怪我,念念一直嘱咐我说来着。姑爷别见怪啊。”


    “我理解的,二姨不必在意。”


    季严凛的回答和礼节是挑不出一点错的标准答案,易轻见状也放下心来,赶紧进去洗碗。


    “季”她张口想解释。


    “洗碗需要我帮忙吗?”他神色淡淡的打断她,就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不用,我去吧。”


    “好,那我陪姨夫下棋。”


    说完他也再没看她,自顾自的和二姨夫下棋去了。


    洗碗的时候,易轻不住的夸季严凛,“这个小季人真不错,没和你挂脸子,你看,他还和你姨夫下棋呢。你姨夫那臭棋篓子,也就小季能和他下到一块去。”


    可牧念河听着却始终沉默,她心里酸酸的,比自己受了委屈还难受。


    他人当然好,分明是她不好。


    晚上崔惠非留他们在家里住,牧念河生怕崔惠再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不想留了。奈何易轻劝她,说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当是替自己那个没良心的母亲尽尽孝,就住一晚而已。


    易轻循循善诱,崔惠也泪眼婆娑,对外甥思念的紧,她只能留下。


    晚上睡觉她自然和季严凛睡一间房,易轻知道他们已经领了证,直接就这样安排了。


    洗过澡,牧念河推开门,季严凛坐在房间的软榻上,手里正捧着一本书。


    “在看什么?”她走过去,轻声问。


    二姨给她拿了件自己的睡裙,有点成熟的玫色吊带裙,加上她皮肤白,洗过澡后整个人看起来像朵沾满晨露的蔷薇花。


    季严凛循着她声音抬头,在看见她光滑白皙的肩膀后移开了眼,视线落到书上,“《论灵魂的起源》。”


    “二姨夫借给你的?”她走过去,倾身看。


    微湿的头发梢还坠着水珠,坠在季严凛的小臂上,有点凉。


    她身上的香气和洗过澡的热气萦绕在鼻尖。


    “嗯。”季严凛轻咳一声,退开些,“我先去洗漱。”


    直到关门声响起,牧念河才闭了闭眼,身上发软,连忙回床上坐着,猛烈的心跳差点就暴露了自己刚才尝试引/诱的目的。


    原本易轻是拿了易佳佳的衣服来,一套长袖长裤的卡通睡衣。但她比易佳佳高出不少,裤子直接吊到小腿肚,滑稽的很,易轻看了皱眉,直接扒下来。


    易轻:“我们沪市女人最讲究体面的,你这样的,就算是丈夫也看不得。”


    于是甩给她一条玫色的吊带长裙,将她饱满的曲线勾的一览无遗。


    她是存了弥补的心的,但季严凛这个和尚,怎么偏不懂呢!


    在季严凛洗澡的时间里她先上了床,装模作样的拿着手机看。


    过了二十分钟,门开了又关。


    “关灯吗?”


    “嗯”


    啪——顶灯关了,只留床边一盏欧式宫廷样式的小台灯。


    脚步声一点点传来,两人用的都是易家的洗护,香味一样,但她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独属于季严凛的那一缕冷檀木香。


    她的心剧烈跳动,静静等待着被子被掀起来的动静。


    气息渐渐逼近,她攥紧被子。


    然而他走到她这一侧,躬身,手掌摁压在她右侧,额头上穿来微痒的触感,紧接着眼睛,脸侧,最后在唇上一触即收。


    他只吻了她一会儿,便哑着嗓子道,“我晚上睡软榻,你安心睡。”


    说着,伸手抽走她右侧的软枕。?


    牧念河慢慢睁开眼,松开手,侧过头看他走开的背影。


    她看见月光透过云纱窗帘照进来的一点点亮,那光正巧打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都孤介。


    他生气了。


    牧念河确信。


    软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季严凛将榻尾的小毯子抖开,躺了下去。


    牧念河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觉得世界上最艰难的事也莫过于此。


    今天的事她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安排不周。


    或者她不该带季严凛来的。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婚礼也抬上日程再来。


    可早上看他穿的那么正式,她说想自己来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牧念河抱着被子挣扎,最后,床上人影忽的起身,她光脚下地,没发出一点声响。


    晚上十点,老洋房里的人睡的早,除了易佳佳可能熬夜刷视频外,没有任何人会醒着。她脚步轻,没一会儿便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下一刻软榻上的薄毯被人轻轻掀起,那不算宽阔的软榻又攀上了一人。


    “念念?”


    季严凛呼吸骤然发紧,意外却下意识将人搂进怀里,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下去。


    她绸缎般的睡裙滑过他双腿,将又软又隐隐发烫的身子贴了上来,就这么任性又羞的要死的勾住了榻上那人的脖子。


    “你生气了是不是。”牧念河声音里带着些可怜,终于问出口。


    黑暗中,她额头贴着季严凛的脖颈,感受着他滚动的喉结。长久得不到回应,她又犹犹豫豫的伸手,抓住他的袖口,晃了下,“你别不理我。”


    季严凛现在哪里敢理她,怀里的人太软也太甜,这还在她外婆家。


    “我没生气,乖,回去睡觉。”他忍着难受,想把人抱回去。


    “你骗我,你肯定生气了。”牧念河不依不饶,几乎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声音又低下来,“不然你为什么不亲我。”


    夜有时候是最好的掩饰,它能遮住人的害羞,让她毫无顾忌的说话。


    季严凛身上穿着二姨给准备的干净浴袍,牧念河一个紧张,收了腿,偏偏在他身上滑过。


    “你别玩儿火。”


    头顶的声音陡然下沉,再没有一贯的温柔,狠声警告她。


    “我没有。”她咬唇,她不是故意的,她哪里敢。


    牧念河一抬头就能碰到他的喉结,但她没敢,而是偏了两寸,模糊着:“我分明在哄你,为今天的事。”


    再没有什么能比她主动的吻掀起燎原之势。


    呼吸已经加重,喷洒在她眉间。她难耐的动了下,季严凛以为她要走,腰上揽着的手臂陡然收紧。


    “要哄就好好哄,别跑。”


    “我没想跑。”她颤巍巍抱住他脖子。


    话音刚落,身侧的人脑里的最后一根弦也崩断,急风骤雨瞬间席卷唇舌。


    他的吻一向如此,很凶很急的绞弄,让她难以呼吸。


    她半伏在他身上,几乎没有支撑点,整个人都使不上力。


    季严凛意识到,擒着她的腰骤然翻身,一阵天旋地转,她还没来得及惊呼,整个人已经被压在软榻上。


    换位间隙,牧念河退开一点,眼眶洇红:“还生气么?”


    “现在问会不会太早了。”那人声音哑的要命。


    “唔”牧念河想把话说完,又被人托着腰往上,又凶又恨的咬住唇。


    衣服早就揉散了,露出两条完整而莹白的手璧。


    情动最难自抑,他的手顺着脊柱下滑,细细密密的吻从唇角转移到耳后。


    他们的身子都太烫了,薄薄的衣衫不足以抵挡什么,没一会儿便出了一身汗,牧念河推开他一点,呼吸新鲜空气,不规则的喘着:“对不起,因为我受委屈,是我不好。”


    听听,多铿锵的一句话。


    季严凛心里微暖,笑着将她的头发自肩前撩到后面,“所以你这是在献祭自己,好让我在这上面弥补点。”


    “可以么?”她眸中盈满水色。


    他顿了下,一双眸子摄着她:“不太行,我在你面前一直想当君子。”


    他的话听起来清风霁月,动作却不是如此。


    牧念河不愿想细绳是如何滑落的,总之她抬不起胳膊,便只能抬起头不看他的动作,声音发软,任他亲:“其实也不全是。”


    “哦,那还有什么?”他声音含混。


    牧念河蹙眉,脸上窜起一阵又一阵的红潮,假装感受不到,颤声:“这是我该做的,是妻子的”


    “嘶。”她话还没说完,就狠狠疼了下。


    季严凛抬起头,一把扼住她的下巴,眸子沉的要命,“你再说这种话试试?”


    骄傲如季严凛,一贯要的是她心甘情愿。


    “不不说了。”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蓄势待发,牧念河这下真怕了,她连忙拉起薄毯裹住自己,“你不生气就好。”


    牧念河这性子,慢热孤高,能迈出眼下这一步已是不容易。但季严凛认了,更不想逼她。


    “一点点,哪怕爱我一点点。嗯?”他无奈,抱着她,一点点往怀里紧,又与她额头相贴,引导她,拉着她的手下移。


    “你”牧念河吓了一跳,压下嘤咛,“说好的正人君子呢。”


    “下次吧,乖乖,你今晚明显是来要我命的。”他笑,控着她的手。


    画画的手擅长持握,她也曾上手尝试雕刻过坚硬的石料,但却没有一次比这个艰难。


    季严凛也没好到哪里去,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不能伤到她,只能浅尝辄止,不知是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


    “季严凛”快到最后,她已经哭了,整个人埋进他怀里,因节奏而颤动。


    季严凛眸子殷红的低头,骤然用力的吮吸她的唇,直到她快难以呼吸,才收了手。


    第29章


    第二日他们是从榻上醒来的。


    她躺在季严凛的臂弯里, 整个人被他搂着圈在软榻和墙面中间,两人身上一共裹了一块薄毯。


    昨晚闹腾的太久了,三次, 他才放过她。牧念河脸热, 额头抵着他前胸, 一点点挪动, 移开他的长臂。


    昨夜就算没到最后一步,也算是该做的都做了。


    她起身,将一整晚滑落的肩带扶起来。小心翼翼跨过身上的人, 脚尖伸到拖鞋里,悄悄抱着衣服去一楼的公共浴室。


    她昨夜睡的不安稳,又想早点出来换衣服,于是天刚蒙蒙亮就起床。


    一打开门, 一股冷气从门外荡进来,她打着寒颤,吸了吸鼻子一点点掩上门。这个时间除了外婆大约人们都在睡着,牧念河也没负担, 加快脚步进了浴室。


    关上门,她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走到镜子前, 果然, 那镜子中,鲜红点染白瓷, 一点没客气。


    牧念河羞赧的闭了闭眼,耳朵都热了。


    她冷水拍脸, 被冻的一哆嗦,才彻底清醒过来。昨晚的疯狂都被她一股脑的赶到不知什么地方, 换好衣服,看着皱巴巴的睡裙,她抿唇,收到自己包里,给二姨下单买了条新的。


    她从浴室出来回到房间,季严凛还没醒,那么长一条蜷缩在软榻了,莫名有些滑稽。牧念河微敲了下唇角。


    清晨的温度要比晚上睡前凉不少,这人身上只有一件浴袍一条薄毯。


    “嗯?”他抓住她盖被子的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微哑,“去哪了?”


    一醒来就没找着人。


    “去洗漱了,免得一会儿挤一起。”牧念河默默抽回手,自顾自的收拾毯子,软榻上收拾好,看见地上几团纸,刚要捡,就被季严凛抓住手。


    “你别动,一会儿我弄。”


    他拉着人坐下,额头抵着她肩问,“今天什么安排?”


    “远程开个会,工作室新招了两个人,有些事儿等敢在下周一上班前定下。”


    “嗯,什么时候开,耗时长么?”


    “下午吧,大约两小时,你有事?”


    季严凛很少这般需要她的时间,她当他有什么事,不禁正色起来,“你有事的话,我可以把时间换换。”


    “不用,时间刚好。南桦山庄今晚有个私人宴会,你愿意的话和我一起去?”


    —


    从外婆家出来,方桓按时来接。


    车上,牧念河问他,要不要去做造型买礼服。小时候她也随祖父出席过几个宴会,祖孙两人每次都搞的狼狈又疲惫,礼服西装架了一身,还得不停的应酬,用现在的话说就是i人进了e人堆,难受的要命。


    但对于晚宴来说,礼服意味着礼节,再难受也得穿,牧念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她显然误会了季严凛说的“晚宴”。


    他耐心给她解释,“他们不是商人,只是我团队的员工,大多是研究员和他们的妻子。最特殊的,也就是里面有几个德国人,你相处起来应该不会太难受。”


    “哦。是这样带家属的晚宴?”


    “嗯,带家属的晚宴,不是带女伴的晚宴。”他笑着摸她脑袋,“季太太别紧张。”


    前面的方桓闻声看向后视镜中,拉着手的两个人,欣慰一笑,看来两人的关系有了大进展。


    牧念河惊诧他瞬间就get到了自己的点,可默了会儿后又担心,“我很闷的,可能会让你没面子,没关系么?”


    她从不是善于攀谈的人,经常会冷场,更不会交际,季严凛带她去难免要照顾,这会不会让他在下属面前丢脸。


    “我的面子什么时候要你来挣了?”他眼神有些危险,把人拉过来,“你这样说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没用。”


    说着也不管车里还有谁,他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说完,牧念河脸肉眼可见的变红,伸手拍他,终于不再扭捏,“大清早的,你别不要脸。”


    季严凛朗声笑,拥着人,“方桓听不见。”


    方桓:“”


    倒也不用说出口。


    —


    南桦山庄是沪市远郊南烨山上的私人度假村。南烨山不高,车辆绕着山路向上攀援,穿过深绿的山林,隐约可见充满欧式色彩的巴洛克建筑。


    牧念河趴在车窗山看着,不由得被窗外火红色和深绿交织的色彩吸引,她还没怎么见过这么鲜亮的冬天,一路上看的出神,连目的地到了也没发现。


    “眼睛收回来些,这样没见识,小心丢人。”


    季严凛不满她一直分散注意力,拿她说过的话噎她。


    牧念河经过昨晚,连羞赧和小心翼翼都去了几分,知道他在唬自己,只笑咪咪的“哦”了一声。


    她对颜色敏感,这样少见的碰撞实在让她难以移开眼睛。


    哦?


    季严凛扬眉,真是惯出样儿了。


    说是度假村,却只招待自己人,进去要有严格的安检和资格审查。


    牧念河看着安保视若无睹的任他们进去,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你的?”


    “你的。”他低头睨她。


    “啊?”


    “共同财产。”


    季严凛较真儿起来是真较真儿,连她的潜意识都怪罪,方桓笑着将二人行李箱拿出来,递给季严凛,“周隽已经把你们的行李收拾好送过来了,后天一早从这儿出发去机场,夜里风寒,您和夫人记得添衣。”


    “嗯,辛苦了。今天留这儿吧,明天再回。”


    天马上黑了,山路不好走,方桓自己开车回去也危险。


    “哎。”方桓点头,也不多言,熟门熟路的往另个方向去。


    “方先生看起来很关心你。”牧念河看着两人互动,不禁问。


    “他是老爷子留给我的人,不关心也得关心,这是他该做的。”季严凛手上动作没停,头一次没顺着她。


    牧念河不赞同,也帮他拉了一个小行李箱,“若是因为工作,方先生做的似乎早就超过了他的职责。”


    “今天怎么了?”季严凛呵笑了声,伸手抚上她的侧脸,漫不经心的滑动了两下,轻声:“对方桓这么上心,你很了解他?”


    两人猝然对上视线,直到隐约瞧见季严凛眼中淡淡隐忍的厌色,牧念河才惊觉自己越界了。


    是她多事了。


    她对七年后的季严凛简直一无所知,又如何能轻易判断什么是关心什么是不关心?又如何能对他和下属的相处方式指手画脚?


    “抱歉,不聊这个,我先去收拾东西。”说着,她先推开房门走进去。


    季严凛伸出手的一顿,蹙眉。


    两人各自归置自己的行李,他们在这里渡过本周的最后一个周末后就将再次返回京北。不得不说,季严凛有些不情愿。


    他心意一动,拦腰抱起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人,语气缱绻,“今晚穿什么?”


    不穿礼服,他很好奇她会穿见他的下属。


    牧念河平复了下被吓的心绪,淡声应他:“旗袍。”


    她这次来徽城出差带了两身旗袍,原本是用来做完项目出去散心玩儿穿的,没成想竟用到了现在。


    季严凛视线落在她手上拿着的两件,一白一绿,其中一件显然修身,于是便给她出主意,“嗯,穿白的。”


    牧念河原本是想穿那件更修身一些的青绿色盘扣旗袍,反问,“青绿色的不好看?”


    季严凛气息飘忽在她耳廓,压着声音逗她:“好看,但只能给我看。”


    牧念河:“无赖。”


    —


    晚宴开在半山腰的玻璃露天别墅中,这个时节正好能看见沪市少见的稀疏星子。


    七点,季严凛牵着牧念河推开别墅小宴会厅的门。


    他穿的很随意,深黑色丝质衬衫,同款深黑色丝质休闲阔裤,牵着她的那只手腕上挂了串佛珠,走起来自有慵懒之态。


    牧念河此时才确信,这真是不是多正式的晚宴。


    宴会厅了放着古典乐,他们进去的时候人们正在互相碰着酒杯交谈。他们很礼貌,交谈的声音很低,几乎不会吵到其他的人,房间里没有人抽烟,只有淡淡的香槟的味道。


    见他们进来,大家礼貌的停下来,笑着打招呼。


    “老板。”


    “boss。”


    牧念河不可避免的接收到来自他们的视线。


    “这是我太太,牧念河。”季严凛手虚搭在她腰上,毫不掩饰主权,向众人介绍她。


    “大家好,初次见面,冒然加入你们的私人聚会,还请见谅。”很简单的介绍,落落大方,声音却如山泉般,不怯场,反有种淡然的清贵。


    季严凛挑眉。


    她真不该担心自己给他丢人,牧家大小姐从小的教养都刻在骨子里了,比他都强出不少。


    “不打扰。”一位年轻女士接话,笑容爽朗,“自四年前约定在南桦团建,只有老板和陈工没带伴侣来过,您来了,也算救老板于水火。”


    “诶,维维安,你这话说的,小心陈工一会儿回来找你算账。”一位男士接过话。


    “哈哈。”维维安举起香槟挑衅,“来啊,我可不怕她。技术我比不上她,吵架还怕吵不赢么?”


    “那是,你可是云缆的金牌销售。”


    因为牧念河的到来,宴会厅慢慢热络起来,季严凛带着她见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两位教授,研究神经科学的,牧念河一个外行也隐约听过他们的大名,眼下见着真人,不禁意外,他们竟然被季严凛招入麾下,是他研究团队里的一员。


    这让她不得不好奇,七年后的季严凛究竟是怎么样的?她以为他只是季家传承下来的霸总。可看现在的样子又不像。他们说的云缆又是什么?


    “我还没了解过,你在做什么工作。”牧念河整个人放松下来,喝了一点香槟,一小半身子靠着他。


    季严凛将人扶住,想拿走她手里的酒,“喝不了就别喝,醉兮兮的。”


    “问你话呢?”她不依不饶,攥住酒杯。


    “好好好,我答。”季严凛觉得她可能真的有些醉,忙说:“人工智能领域,主要在仿生人的研制上,这部分目前国内做的比较少。”


    “哦。”可季严凛说完了,她反倒不知道怎么接了,她不了解这些。


    “VR、XR、元宇宙那些?”她试图找一些共同话题。


    “也差不多。”他顺着她。


    “喔,你好聪明。”


    不知怎的,牧念河忽然有些泄气。


    一直以来,她的世界中几乎只有画画、设计,要么就是和这两样有关的东西。她不喜欢和外界打交道,对网络信息也闭塞。元宇宙这些信息,是因为业务需要,有客户想在墓碑中融入虚拟技术,她才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


    可季严凛的世界好像很有趣。他知道很多,也有将此变现的能力,他看起来很勇敢,牧念河很羡慕。


    “怎么了?”她出神太久,季严凛不由得抬起她下巴,语调轻柔,“真醉了?”


    “没有。”她收回神思,摇头,笑了下,“就是觉得自己该再多读几年书的。去国外看看,进修精进。”


    牧家破产后,一来是没钱,二来是自己也有就此封闭的心思,毕竟方景尘教的和她自己的天赋,几乎够她在国内吃一辈子,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墓碑设计这么冷门的行业,她工作室说开就开,目前为止一直都是正盈利,怎么不算本事?


    只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思,她这几年除了赚到了名声和钱,好像再没什么长进,季严凛这样稳步推进的,自生能力超强的人相比,她的本事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想去就去,还怕我供不起你?记得每周飞回来看我一次就行。”季严凛就着她酒杯喝酒,薄唇印在她的口红印上。


    这人


    牧念河笑着偏开头,刚想说句什么嗔他,忽的,宴会厅门被推开。


    一道温柔又明媚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冲着季严凛,叫的无比亲密:


    “二哥,你来了。”


    第30章


    很有生命力的声音。牧念河几乎可以由此判断来人的性格。


    “陈工来啦。”听见陈杜笙的声音, 周围的人连忙起身招呼,语气比季严凛来的时候都热络熟稔。


    “哈喽,我来晚啦!”


    原来这就是陈工。


    牧念河有些惊讶的挑眉, 她以为会是一位男士, 没想到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陈杜笙穿了一身连体牛仔服, 一头利落齐肩发, 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她从宴会门口走过来,和同伴打完招呼, 直奔季严凛和她来。


    “晚了。”


    季严凛扬了下眉,将桌上一杯香槟递给来人,淡淡问,“实验室有问题?”


    “你见了我能问点别的吗?工作狂。”


    陈杜笙有些无语的看他, 语气中的抱怨显而易见。


    宴会厅里的人看上去是季严凛的个人好友,但更多保留了员工属性,因而和他说话都很客气,像这种如同老友般直白的抱怨很少见, 她和季严凛是真熟。


    “这是老板娘吧。”陈杜笙也对上她的视线,眼里漫出清淡礼貌的笑意,客气道, “您好, 我叫陈杜笙,我们团队里研究机械臂的研究员, 他们都叫我陈工。”


    陈杜笙一过来就和季严凛并肩站着,这种统一战线的站姿, 应该是有过数次并肩作战的经验形成的肌肉记忆。


    牧念河扬了扬眉,礼貌伸手, “您好,牧念河。”


    人齐了,季严凛象征性的说了两句,大家便都各自活动。


    季严凛的这个团队和其他的老板员工团建不同,季严凛从不是他们的中心,也很少有人带他玩儿,更多时候把他当个吉祥物,偶尔来敬杯香槟。


    “无聊吗?”红丝绒沙发椅上,季严凛半拥着她,甜丝丝的酒气还留在他唇齿。


    “还好,听你们聊天挺有趣的。”


    “嗯,哪里有趣。”季严凛躬身探桌上的烟,但想到怀里的人,又半道改了路线,端了盘水果,递给她,自己难耐的搓了下手。


    “虚拟现实技术未来很可能普及到我们行业,这些知识对我也很有用。”


    牧念河看清他的动作,知道他是烟瘾犯了,扯了下他袖子,“你想抽就抽。”


    “不嫌呛?”季严凛笑。


    “你出去抽,从哪儿出去。”


    她伸手往西侧的偏门处指了下,手臂在他眼前划过一道弧线,季严凛视线落上去。


    她手臂纤长,白皙皓腕上挂了只青绿晶莹的玉镯子,一袭白色暗纹绣花旗袍端坐在那里,像个清冷出尘的牡丹仙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她很少笑,只几个微弱波动的小表情,也足够人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季严凛喉结微滚,手搭在她腰上,人已心猿意马,“嗯,你陪我去?”


    季严凛想起刚才进门时团队里的人看她的眼神。


    那种因惊艳而只敢远观的尊敬,除了擅长与人打交道的销售维维安,搞技术的那群人几乎都不太敢直视她,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没出息的样子一模一样。


    牧念河认真摇头,直言,“我不要。”抽烟有什么好陪的,那么呛。


    “嗯。”


    意料之中的答案。季严凛清淡的勾了下唇,“那算了。”


    他的话结束的太利落,像是从没起过心思一般。


    到了晚上10点左右,晚宴氛围一直轻松,但也偶尔有争执。快接近尾声时,研发团队的两个人因仿生人的伦理问题争论了起来,其中一个吵的脸红脖子粗,最后还闹到了季严凛跟前,让他去主持公道。


    “我去看看。”


    “嗯。”她正好也要回几条工作信息。


    别墅的小宴会厅中间是个圆形的大桌子,团队里的一群人分成两派站立,以胡志彭为主的战队主张“仿生人不应该有自主权,生来为人服务”,以邹鸣为主的战队则主张“仿生人应该有自主权,存在就有价值”。


    很老生常谈的问题,几乎每个和新兴技术沾边的都得在伦理领域掀起不小的浪花。


    陈杜笙站胡志鹏,扬起下巴看向圆桌中间的人,“你支持哪方?”


    季严凛视线一直都落在沙发一角低头看手机的人身上,直到她有所察觉,懵懵抬起头与他对上,这才顺着陈杜笙的声音才收回目光:“我不参与,你们先辩着。”


    “嘁—”周围当即发出一阵调侃的“切”声。


    “不愧是老板,轻易不揭底。”


    “惯会打官腔了。”


    “不够意思。”


    陈杜笙见他置身事外,忽然也没有玩闹的心思,兴致缺缺的站到他跟前儿,抱着双臂,“那我也不论了,我和老板统一战线。”


    在场的男士自然没什么反应,陈工一向与老板绑定,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眼下站一处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维维安一直站在队伍后面观察,再看到这场景却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


    一场辩论进行的酣畅淋漓,最后是胡志彭以微弱的票数得到了大众的一致支持,还得了季严凛特许的南桦山庄七日游。


    陈杜笙可惜的只匝嘴,“早知道我支持胡志鹏了,这下可好,只是个旁观。”


    有人笑说:“你是想听大家夸你预判的厉害,还是想七日游?”


    “害,谁不知道陈工是咱团队里好胜心最强的,肯定想听赞美。”


    “那也不一定,南桦一向不对外开放,咱一年才来一次,七日游诶,后山还有温泉,谁不心动啊。”


    只见陈杜笙笑:“成年人不做选择,我都要。”说着扭过头,看向季严凛,理所应当,“哎,我给你卖了半个月的命了,给我七天假在这里玩玩呗。”


    在季严凛的技术团队中,陈杜笙是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就算是自诩绝顶聪明的牛津博士胡志彭也自愧不如。季严凛一向尊重人才,能帮他赚钱的更不会亏待,也没犹豫,“联系周隽,让她给你安排。”


    “嚯,动动嘴皮子就能在南桦山庄住,还是陈工你受宠啊。”


    周围几个老爷们儿调侃,陈杜笙听罢淡淡笑了,但看起来也没太开心。这对季严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季严凛说完便离开了圆桌。


    牧念河正看着手机,忽的手里的东西被抽走。


    “累吗?有点无聊吧。”他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


    “还好。”牧念河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她坐的地方有点昏暗,她又盯手机盯了太久,不由得有些难受。但无聊是真不无聊,比起当参与者,旁观者的身份更让她舒服,她虽然没全程听,但他们辩论在激烈处,自己偶尔听两句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那就好,我们走吧。”季严凛牵着她出了会客厅。


    “结束了?”见季严凛拉着她往外走,她想是否要和众人打个招呼。


    “嗯,我懒得继续,他们还没,地下有影音厅,他们还会在下面闹腾一阵儿。”


    季严凛带着她穿过一条长廊,便从小宴会厅的玻璃别墅回到了他们住的那栋独栋别墅。


    “两位教授也跟着闹腾?”她笑,见两人都快回房间,才反映过来,“诶,我们要不要和他们打唔。”


    门刚关上,季严凛一把将她腰托起来,俯身,劈天盖地的吻撞在她的唇舌。


    突如其来的吻又凶又急,像是忍了许久终于无需再忍一般,辗转用力,牧念河被亲的心里一阵阵的发紧,手脚发麻。


    房间里很黑,季严凛故意没开灯,她被他控在门和墙的三角区,整个腰脊都没有着力点,只能抓着身前这人的丝质衬衫。


    “唔…”


    但他尤嫌不够,后颈被托起,她因他手中用力而嘤咛,扬起一截白嫩的脖颈。


    “张嘴,宝贝。”


    季严凛意乱情迷的时候会这样叫她,声音像在砂纸上打磨,牧念河被他影响,檀口微启。


    细细密密的水声因搅弄而愈演愈烈,牧念河几乎脱力,心咚咚的跳着,只能抓着他的衬衫,做唯一的救命索。


    过了许久,季严凛才低喘着松开她的唇,把人摁在怀里平复着。


    交织微喘的呼吸,他轻轻笑了声,吻她侧耳,夸奖她:“有进步,下次记得换气。”


    不求她回应,单她这么乖的任他亲,也该夸夸。


    牧念河害羞,直接推开他,脚步仓促间差点绊倒,还是季严凛在身后扶了一把。


    不出意外的,他又在身后笑她。


    “我先去洗澡了。”


    牧念河拖过箱子,今晚他们必然要住在一起的,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


    季严凛会…吗?


    两相对视,她先开口:“你今晚…在这儿住吗?”


    像是看出她的意思,季严凛扬眉,“不然?”


    有了昨晚的铺垫,他知道牧念河并不抗拒,只是不适应而已,便彻底放开了。


    什么先攻心再攻人,顺序颠倒下又能怎么样?他都要。


    牧念河洗澡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季严凛站在落地窗外的小阳台抽烟,他身形宽展,眼下深灰色丝绸睡衣,松松垮垮的架在身上,有种莫名的风流慵懒。


    “香槟也能喝多?她这酒量下降了。”季严凛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眉间凝着些不耐,“周隽这时候也休息了,请维维安帮忙送回房间吧。”


    挂掉电话,季严凛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火缸,正巧看见她清泠泠站在二楼楼梯口。


    推开玻璃门进来。


    “有人喝醉了?”


    “嗯,陈工玩疯了,喝多了些。”


    “嗯,你不用去看看?”


    牧念河看着他一阶阶上楼梯,心脏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发颤。


    “洗完了?”他笑了下,没回答她的问题。


    气氛有种隐晦的旖旎,牧念河莫名嗓子发干,“嗯。”


    下一刻,她不由分说的被有力的手臂打横抱起,双脚腾空,脸颊贴上他的心脏。


    “大晚上的,我去看别的女人做什么?”他声音带着半分隐忍,抱着她的手也箍紧。


    “毕竟是陈工,是你的左膀右臂,和别人不一样。”她稳着声音,却意外泄露出了几分两人都未察觉的酸意。


    两人谁都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她能听到有节奏的“咚咚”声,那里面向外生长着昭然若揭的悸动,即将破土而出。


    后背贴上床塌,季严凛将她放下,手掌还垫在她后颈,彻彻底底的掌控。


    他眼眸微红,里面翻滚着浓重的情/欲。


    双臂两侧的床在下陷,紧接着,一下又一下的吻落在她脸上,不断蜿蜒。


    她额头上沁出汗来,披散的发丝有一点粘在鬓角侧颊,被他伸手抚开。


    “关灯?”


    许久,他呼吸沉重,声音难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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