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1


    宋经整个人埋在办公桌电脑里, 键盘打的飞快。


    悬赏通告一发出去,立刻就有人在线举报,宋经仔细询问了几个提供线索的热心人士, 大差不离摸清楚了朴晚近几天的行程,最后提供线索的人说,三小时前,他在去南岛的动车上见过朴晚。


    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宋经收回敲键盘的手,关上聊天界面,捞过茶杯喝口茶,起身就往外边走, 刚到门口,差点和冲进办公室的江雯撞在一块,赶紧侧身险险躲过去, 回头看着钻进屋里的两个女人, 挠头:“你们……在干嘛?”


    江雯收住脚, 终于见到个熟人, 激动地一把攥住宋经的手:“小宋警官, 我们有朴晚的下落了!”


    ·


    陈洁迅速在键盘上敲击指令, 很快,电脑屏幕就出现了调取出来的身份信息。


    “冯媛媛,女, 29岁, 南岛市居民,丈夫是东南亚珠宝商人,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系犯罪嫌疑人冯巧的女儿。”


    陈洁点了下翻页键,声音一如既往的严肃。


    “这个男孩, 没有记档。”


    “和冯媛媛本人没有血缘关系是吗?”谢遇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夹了根烟,单手扶着椅背,抬手点点电脑屏幕,“是领养的?”


    陈洁摇头:“不是。”


    黄子扬舔舔嘴唇,纳闷:“不是领养,难道是她偷来的?”他拿胳膊肘捅捅宗忻,“哎,小宗,你聪明,你觉得呢?”


    宗忻瞥他一眼,耸耸肩,“我觉得不是。”


    黄子扬脸上立刻浮现出‘恭听高见’的表情。


    谢遇知则是看着宗忻,一副我媳妇智商逆天贼厉害的得意表情。


    “也没那么厉害。”宗忻回视着两双四只看着自己发光的眼睛,无奈道,“还记得受害人李娜之前说过,朴晚生了个儿子的事吧?”


    谢遇知:“记得。”


    黄子扬:“我也看过李娜的笔录。”


    “嗯。”宗忻点点头,“事实是,朴晚四年来,儿子根本就没有带在自己身边,反倒是只有朴朴一个女儿。”


    谢遇知收起烟,立刻道,“我懂了,冯媛媛是冯巧的女儿,冯春来又是冯媛媛的亲叔叔…那么,朴晚和冯春来生的儿子,很可能一直都放在冯媛媛那里在带。”


    宗忻刚要回他,宋经带着江雯和苏聃一起过来了。


    见到宗忻,江雯首当其冲迎上去:“宗哥,朴晚联系苏聃了,她现在正在去往南岛的动车上!”


    “没错,几分钟前,新浙通往南岛的动车上,的确有人见到了朴晚。”宋经补充道,“现在怎么办谢队?咱们抓人吗?”


    ·


    南岛前站,封关。


    动车到达站点短暂停靠,三三俩俩几个乘客拉着行李箱,不紧不慢的向车门走去。


    靠窗坐着的女人戴着黑色针织包头帽,硕大的墨镜和普通医用口罩,安静的看着外面偶尔走过即将出站的人群。


    这时,车厢里涌进来几个男人,他们一进车厢,就在到处寻找着什么,很快,其中一个男人揣着手,向戴针织包头帽的女人这边走过来。


    女人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警惕地要起身。


    男人木着张脸,没什么表情,嘴唇微微动了动。


    女人立刻就僵在了座位上。


    男人嘴唇又动了动,女人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很快男人就站起来,跟其他几个人抬了抬下巴,提步就走。


    女人看上去极不情愿跟着他往外走,短短半截车厢,她好像每一步都走的非常沉重。


    另一边,列车员边走边道:“列车长,就是5号车厢…”忽然远远看到朴晚被几个壮实的男人带下了动车,列车员急的大喊了一嗓子,“哎————你们————你们站住!”


    听到列车员的喝声,朴晚心里一紧,走在前面的男人牙一咬,威胁道:“你要是敢回去,你儿子就活不到明天了!”


    “我不回去,你们不要动他!”朴晚慌忙摇头。


    男人一把拽起她的胳膊,加快脚步,“快走。”


    列车员和列车长拔腿就追,等追出车厢,早就不见了几个人的影子。


    “喂,我这边是T7418次动车,你们要求抓捕的犯罪嫌疑人疑似被人劫走了。”


    电话那边的人问了句:“是在哪里被带走的?”


    列车长:“南岛前站,封关。”


    ·


    宗忻背对着电脑屏幕,眯眯眼,对这个结局感到有些意外。


    “居然还有人在盯着朴晚?会是什么人呢?”


    “别问什么人了,我的盛副支队。”谢遇知摆摆手,“看着不像是同伙,他们这种黑吃黑的买卖,可不只有咱们公安局盯着。我猜,那些人带走朴晚的目的不怎么单纯。按程江供出的说辞,蜂后里除已经死亡的女大学生张娇和送进医院的李娜,其余三十个蜂后都被朴晚藏了起来,没人知道下落。你盯这个案子盯了一年多,总不能因为朴晚被人劫走,就让这个案子无疾而终吧?”


    宗忻说:“我当然知道,不找到朴晚,那些被囚禁残害的妇女很可能就再也无法重获新生。”


    “那等什么?”谢遇知打个手势,当机立断,“走,行动。”


    宗忻稍作犹豫,“找领导批个条子,带上两把枪吧,有备无患。”


    黄子扬在一边,听得头疼:“老大,小宗,你们俩不是又要单独行动吧?我可求求你俩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这么搞,万一再来个半山坡冲下一辆越野,还叫不叫刑侦口有安生日子过了?”


    谢遇知抬手一点,“刑侦口掌握大局的是许队,怎么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黄子扬:……


    黄子扬转而去看宗忻,双手合十放在头顶求救:“小宗,小白花,祖宗,劝劝老大,劝、劝、他!”


    “要不……”宗忻试探道,“你疼疼你大黄?”


    谢遇知眉毛一竖,义正严词:“操,他用我疼吗?他又不是O。”


    黄子扬:……谢谢,的确还没到为爱做O的地步。


    “陈洁,江雯和苏聃提供的那个号码,现在还能继续锁定吗?”谢遇知转头看向电脑,眉心一蹙。


    陈洁看着屏幕上数据组连接的定位方向,摇头:“已经完全无法定位了。”


    就在几个人围着电脑犯愁的时候,刑侦内部交流群:第321批封闭勤务名单,在所有人的手机屏幕弹出了通知窗口。


    大家不约而同掏出手机,准备等谁第一个回复收到,然后黏贴复制,争做拷贝小能手的时候,看到了消息内容。


    顶着自己刚正不阿一身正气本人寸照头像的李副局:谁看到刑侦口副支队谢遇知,通知他立刻来副局长办公室!


    黄子扬:“老大,你摊上大事了?”


    谢遇知拨拉下手机,看了看通话记录红色电话号码后缀小括号里的呼叫次数,淡淡道:“手机调了静音模式,没听到李副局电话。”


    黄子扬凑上去看了眼,啧啧两声。


    怪不得李副局要在封闭勤务群@全体成员,电话呼叫了二十多次,他们老大都没反应,这次,是真的摊上大事儿了,无视领导夺命连环call,真牛逼!


    黄子扬脱口道:“老大,此一去,你就自求多福吧!要是被李副局当场咔嚓了,大黄会每年清明给你去烧香的!”


    沉寂片刻,谢遇知面无表情看着黄子扬,冷声道:“你对这个人世间,看来已经没什么留恋了。”


    ·


    咚咚咚


    李副局头也没抬,回应了句:“进来。”


    门打开,出现在办公室的人不止谢遇知,还有宗忻。


    黄子扬、宋经、陈洁、陈林,就连外勤小王和老廖也一起跟了过来。


    李副局抬眼,看到一屋子人,有些诧异,“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是来给谢副求情的,刚才我们都跟谢副在一起,他手机调了静音,没听见李副局您的电话。”


    黄子扬首当其冲,先替自己老大作证,开脱罪名。


    一屋子人立刻七嘴八舌纷纷开始给谢遇知作证。


    “对,我们在追宗犯罪嫌疑人朴晚的行径方向。”


    一向不怎么走出网安口,性格沉静稳重的陈洁忙道。


    小王:“我和老廖当时也在场,刚才嫌疑人朴晚忽然失去了追查方向,谢副队和小宗正跟我们商量怎么行动呢。”


    “领导,我觉得现在案子比较重要,咱们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先以破案为主。”宋经推推眼镜,试图用案子来说服李副局不要因为谢遇知没接电话,而对谢遇知进行批评和处罚。


    李副局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为什么都在替谢遇知说话,笑了笑,“都说完了?”


    办公室几个人面面相觑:“说……说完了。”


    “就刚刚,我在这个网址上,看到了这个。”李副局收起笑容,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他把笔记本电脑往前一推,“你们也看看吧。”


    三分钟前,李副局忽然想起省厅领导秦展之前给他说过的话,说他对谢遇知这个人不了解,让他去暗网看看,重新了解下方尖。正好今天闲着没事,他鬼使神差的打开了暗网网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从边则口中得知的这个原本以为已经废弃的外网网址,居然打开了。


    李副局本来想点进飘红的置顶贴看看,鼠标未动,暗网画面却自动跳转进了个直播间。


    直播画面有些昏暗,背景墙上挂着幅巨大的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名画《维纳斯和丘比特,偷蜜者》,黑蓝的灯光下,整幅画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阴森感。


    而这幅世界名画对面,站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和背着带有蓝色鳞片翅膀的两岁男幼童,他们的造型和身后的有话里的维纳斯和丘比特别无二致,甚至,幼童手里捧着的蜂窝和身上、脸上蜜蜂趴着的位置,也与油画中丝毫不差。


    就像镜像世界在互相凝视。


    黄子扬抿抿唇,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总不会是在办画展吧?那这画展看着也太诡异了……


    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谢遇知默默看他一眼,冷声回道:“暗网的年会,直播杀人。”


    Chapter 72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无数条杀死他们的弹幕简直像在狂欢。


    真子集们, 狂欢起来吧!


    我已经能想象到鲜血从祭品身上喷薄而出的快感了!


    听我说,这次的祭品是刚到手的,真的非常新鲜, 专机空运,庄家非常大方,让圣手Dick亲自过来操刀,无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可以满足大家。


    暗网的年会正式开始!老规矩:价高者得!


    屏幕上这段变态文字标红变小缩放到右上角,整个直播间都疯了,铺天盖地的弹幕瞬间将整个直播画面完全覆盖。


    办公室里在场的所有人,几乎是同时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怎么会有这么多变态?”小王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暗网就是这样。”谢遇知不带任何感情的回了句。


    随着‘金主已诞生’五个大字出现在直播间, 五颜六色的弹幕一下子被清空,原本的《维纳斯和丘比特,偷蜜者》油画背景再次显现出来。


    此时, 画面中已经多了个穿着黑袍的男人, 根本看不见他硕大兜帽下的脸, 只有一双青筋暴起的手露在宽大袖口外, 在蓝莹莹的灯光里, 握着柄特制手术刀, 气氛渲染到恐怖的极点。


    “他们要干什么?”陈洁忽然问了句。


    女人的预感永远要更准确些,比如感情中对方的变心和即将到来的危险。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直播间镜头斗转, 黑袍男人手里的手术刀结结实实从女人的脖颈横穿过去, 一片血雾喷洒而出,立刻染透半边屏幕。


    陈洁忽然捂脸,啊地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谢遇知回头, 吩咐黄子扬:“把小陈带出去,接下来的画面会更血腥, 她受不了!”


    入警前,每个人都做过体能和心理训练,但进单位后所属部门不同,对凶案的反应也千差万别,像陈洁这种信息岗,平时根本接触不到案发现场,也见不到受害人和死者,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刑侦口整天跑现场见过各式各样尸体的老油条完全没法比,被黄子扬带出办公室后,陈洁坐在走廊吹了半天冷风情绪才稍微平静些。


    谢遇知说的没错,直播间接下来的画面,简直是惨不忍赌。


    黄子扬刚回来,就看见视频中女人的脖子被黑袍男一刀划开,露出整个咽喉和筋膜,血水顺着她的肩膀、胸脯向下蜿蜒,染透了挂在手臂遮挡着隐私部位的半透明白色薄纱。


    “这是……”


    谢遇知默了一默,淡淡应道:“原本以|虐|待|性|奴|取乐活跃在暗网的一种变态杀人体验。”


    “能对受害人施行解救吗?”黄子扬问道。


    直播间的画面,越来越血腥,残忍,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被剖膛破肚剔骨扒皮,比十个凶案现场来的冲击力更大,小王、老廖、陈林等人纷纷都已经看不下去了。


    谢遇知沉默良久,忽地发出一声轻嗤,“解救?拿什么解救?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口失踪,我们能解救多少?这不是你们、至少不是京台公安局的执法范围。”他走上前去,盖上笔记本电脑推还给李副局,唇角微扯,“行了,今天就到这儿,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满办公室,没有人敢出声。


    李副局抬头,看着谢遇知,向众人摆摆手,“我和谢副支队有些话单独说,你们都回去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只有宗忻仍然站在旁边,没有跟着出去。


    “你也回去,跟大黄和宋经去吃饭。”谢遇知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


    宗忻说:“我不是很饿。”


    他的意思很明显,要留下来。


    李副局轻咳一声,“啊,小盛啊,你帮我去法医科跑个腿儿,把李斯刚整理出来的档案拿过来吧。”


    看法医科诊断资料从来不需要大领导亲力亲为,这个蹩脚的理由,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要把他支开。


    李副局把话都说这份上了,宗忻也不能当场驳领导的面,点点头回看谢遇知一眼,“我知道了。”


    他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略停顿片刻,提步往电梯走去。


    屋里只剩下李副局和谢遇知两个人。


    李副局抬抬手,“小谢,你坐。”


    谢遇知倒是根本没客气,索性就在李副局对面坐下来,“方尖的事,我一个字都不能说,上面既然没有告知市局,那我就是谢遇知,富二代,基层缉毒警察,现京台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我知道。”李副局十指交叉放在办公桌上,微微向前倾身,“对于上级领导的安排我没什么要问的,留下你就是想站在领导的立场上跟你谈谈盛阳的事。”


    谢遇知瞳孔霎时扩张:“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别紧张!”李副局无奈摇头,“我也是有三十多年从警生涯的人,你这个身份我看的透彻,不是那种能按点上班混日子平平稳稳干到退休的情况,你真的觉得,能照顾好小阳吗?”


    “我肯定能照顾好他。”谢遇知想都没想,脱口道。


    李副局叹气:“还是太年轻了,执行任务是靠谱,对待感情嘛就……毛头小子一个,愣头青,什么都还没筹划好呢,先鬼混到一起了。”


    谢遇知反驳:“愣头青?李副局,您那说的是我么?”


    “怎么不是你?”李副局收回手问他,“你了解盛阳吗?知道他家庭背景是什么样的吗?”


    “我当然知道,他是三川地震遗孤,父母为了救他死于震中,他坚强,勇敢,优秀,智商也高……”


    “他的家庭背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个屁。”李副局拉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个档案袋递给他,“看看这个!”


    谢遇知狐疑接过去拆开档案袋,看到档案内容,整个人都懵了。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照顾他了吧?”李副局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杯茶,“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他,没让他知道。这孩子敏感,心思缜密,万一被他知道,肯定要去调查当年的真相。他就是那样,看着文文弱弱一个人,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以前去支援地龙村清扫,上边已经下了死命令,严禁危险未排除前,任何人再返回地龙村。他说里面还有活着的警察,不听命令独自跑了回去,虽然事实确实如他所说,也真的救回了那个奄奄一息的缉毒警察,但是事后,因为他目无纪律,失去了晋升资格和二等功,致使在思安那个小码头干了那么多年水警仍旧默默无闻。”


    谢遇知目光一沉。


    原来,小花这么多年没晋升,都是因为……


    李副局拿着茶杯回来坐下,继续道:“暗网现在卷土重来,你觉得他们是没有目的的吗?如果我猜的没错,用不了几天,省厅那边就得来人了吧?”


    谢遇知默默点了下头。


    “晚上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想想小阳那么样一个人,接下来的日子,他要怎么过?白天公安局里插科打诨,傍晚闹市熙攘,回到家打开灯,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上了年纪的李副局一向是行动派理性主义,估计这辈子都没这么用心给人当情感导师过。


    “你们这样,还不像我和你婶子,你婶子整天见不着我人,身边好歹还有个孩子陪着,你们俩能有孩子吗?啊?”


    谢遇知:“……”


    李副局语重心长拍拍谢遇知肩膀:“我是从心里疼小阳的,拿他当自己儿子待,你回去想想清楚,男儿许国,可就许不了爱人了。”


    的确,李副局说的这些,谢遇知从没考虑过。


    自从秦展给他通过气儿,他想过在省厅那边给他留出来的时间内和宗忻把婚礼办了,也想过给宗忻留下大笔家产聊以度日,毕竟自己又不是真的会死,等任务结束早晚都会回来,却唯独忘了,他和秦展的情况不一样。


    深海当年那场缉毒行动干得漂亮,彻底把陈丁卯和陈丁卯背后的毒品帝国瓦解的粉碎,重创之下根本没有东山再起的二次机会。


    后面潘季后的落网,也的确证明了这点,没有人能再度成为叱咤滇缅线二十余年的大毒枭。


    方尖当初只是打了个配合,暗网服务器是毁了,可网络这种东西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起来,并且能创造一夜渗透深网神话的存在。


    就算销毁十次、一百次,背后操控暗网的庄家抓不到,它依旧会不计金钱不计成本,百次千次的重新席卷深网。


    而对于那些走私、贩毒、黑吃黑的家伙来说,捞钱是最简单最容易的事。


    “想什么呢?”李副局声音忽然加重。


    谢遇知回过神,捏着档案毫不回避看着李副局:“这份档案,我能带走吗?”


    “你想拿走就拿走吧,这件事当时局里都知道,也不是什么机密。”李副局倒是挺大方,“反正,盛祈言已经没有警籍了,就是个普通人,这份档案留在局里也没意义了。”


    “嗯。”谢遇知收起档案袋,起身就走。


    李副局忙道:“我说的,你回去好好想想,长痛不如短痛……”


    哐啷——


    谢遇知把门用力一带,李副局捧着茶杯看着关的严严实实的办公室门,长长叹息一句:“我自己闺女我都没操过这么大的心…”


    办公室门外,宗忻双手插着裤兜,倚在走廊洁白的墙壁垂目看着地面。


    谢遇知立刻心虚地把档案袋往身后藏:“你……你回来多会儿了?”


    “就没去法医科。”宗忻缓缓抬头,看着谢遇知舔舔发干的嘴唇,“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不是那么的好。”


    这意思,是刚才他和李副局的谈话,宗忻十有八|九|都听到了。


    幸好,档案里的内容他一个字都没问李副局,谢遇知收起把档案背在身后,走上前去揽宗忻的腰:“那盛副支队说说看,有什么感想?”


    Chapter 73


    “我没什么感想。”宗忻被谢遇知揽着半推半就往前走, 声音平淡的像个机器,“李副局允许你带走的那个档案……”


    谢遇知心一揪,下意识攥紧藏在身后的档案袋。


    “是关于暗网的吗?”


    “哦, 是。”看来小花应该没听到李副局前面那些话,谢遇知由于紧张握紧的手瞬间松弛下来,“暗网,那个庄家,XYY+阿斯+反社会,是个极其恐怖危险分子。”


    叮咚一声,电梯停靠在9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XYY?”宗忻皱眉,“超雄综合征?”


    “啊…嗯…嗯!”谢遇知按下一楼电梯按键,全程镇定, 完全看不出他是在胡扯。


    “犯罪基因XYY, 一出生就是杀人犯预备役。”宗忻望着谢遇知, 眼神闪动, “李副局怎么查到的?他提取到了暗网庄家的DNA?怎么提取到的?既然DNA都能拿到手, 怎么没把庄家一起抓了?”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 面对面站着。


    不知道为什么,谢遇知的手心沁出丝湿意。


    李副局不把盛祈言是刑警的事情告诉小花,是因为盛祈言查的走私案和暗网有牵扯, 查暗网的人最后什么结局谢遇知比谁都清楚, 李副局想保护小花,他也想保护小花,所以很赞同李副局隐瞒这件事。


    谢遇知刚才只想着岔开话题把档案的事儿蒙混过去, 一时忘了宗忻是个智商派,被问得哑口无言。


    “档案, 可以给我看看吗?”宗忻抱臂,满脸真诚。


    谢遇知捏着档案的手指力道加大几分,没有给宗忻,大脑飞速旋转着,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搪塞过去。


    就在这时,电梯门打开了。


    “我先回趟办公室。”忽然打开的电梯门拯救了他,谢遇知赶紧解下腰间的车钥匙塞给宗忻,“你去开车到门口等我,一会儿咱们边吃边说。”


    宗忻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暗网的档案不能现在就给他看,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拿着钥匙去了车库。


    谢遇知看着宗忻离开的背影,迅速掏出手机提步往办公室走,“喂?秦……”


    “老秦不在,下楼拿快递去了。”电话里,苏韫亭吊儿郎当地问他,“谢表哥,有什么指示?”


    从苏韫亭嘴里听到谢表哥仨字,谢遇知胳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能不能正常跟我交流?”


    “谢队,谢队!”苏韫亭乐了,“什么事儿说。”


    “金三角暗网群所有加密档案只有秦展有调出权限,我现在需要省厅调查到的暗网最新信息。”谢遇知踏步流星边走边道,“前段时间,那个虐杀幼童的犯人边则,他供出的网址忽然开放了,在直播杀人。”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未几,响起秦展清冷的声音。


    “你要的相关资料刚才我已经发送到加密邮箱,不过,目前对于暗网我们还没有掌握什么深入的线索。”


    “够了。”


    谢遇知推开副支队长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到电脑前打开屏幕,挂断电话双击内网邮箱,迅速打开邮件把内容打印出来,调换了档案袋里关于盛祈言的所有资料,转手放进保险柜最底层锁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拎着档案袋出了门。


    ·


    京台每年春节过后空气都不怎么好,因为有风沙,常常是刮的天黄地黄,今天却难得碧空如洗暖阳高照,甚至有点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和煦。


    宗忻倚着车门,迟迟没等到谢遇知,百无聊赖摸出打火机挑开盖子,看看手指间夹着的软烟,想了想还是没抽收了起来。


    “小哥,借个火啊?”


    宗忻闻言抬眼。


    对方是个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留着寸头,五官立体端正,两道剑眉上扬,手里夹根烟正半笑着看他,浑身透着一股子凛然正气。


    “借个火,抽两口,打火机丢了。”青年解释。


    宗忻把打火机递给他,“送你了。”


    对方接过打火机打着火点燃烟,顺手把打火机揣进裤袋,吐出口烟雾,笑道:“谢了啊。”


    “不客气。”


    宗忻没看他,往公安局里面看两眼,谢遇知还没有出来。


    “小哥在等人?是警察吧?”


    青年借完火,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颇有点想和宗忻聊天的架势。


    宗忻收回目光,打量他两眼。


    “我正好要报案的。”青年见宗忻一脸警惕,忙解释道,“搬家公司司机。”青年指指自己,从兜里掏出张名片给宗忻,“赵洋,帮佳和别墅区租户搬东西的时候,发现别墅画室里好像都是血,租户说是颜料,但我觉得那些颜料闻着味道像血,小哥你要是警察,出个警呗?”


    宗忻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二十分钟了,还没见到谢遇知半个影子。


    “警官?”青年再次开口,“就在前边不远,佳和别墅,我这报警你受不受理啊?”


    “报案去受案大厅。”宗忻抬手,把受案大厅位置指给他,“进门左转,右手边那栋大楼。”


    “还有流程呢?”赵洋嘿嘿一笑,“那行,谢谢小警官了。”


    宗忻刚想说不客气,手机忽然响了,是谢遇知打过来的。


    “怎么这么慢?”等太久了宗忻语气不怎么好。


    “刚才受案大厅说有人找我,不知道是谁,我现在过去一下,你先去街角那家川菜馆等我吧,一会儿我蹭大黄的五菱宏光小迷你去找你。”谢遇知说话软的像在哄公主。


    “行吧,我先过去,你想吃什么?”宗忻有点子不爽。


    “一会儿我过去再点菜。”


    “知道了。”宗忻挂断通话,也没再搭理那个自称赵洋的青年,直接上了车。


    赵洋夹着烟站在原地,看着离开的牧马人车屁股黑眸微眯,眼神充满玩味。半晌,他唇线微弯,将手机拿起放在耳边,嗓音深沉而凛冽:“准备动手吧。”


    ·


    纸醉金迷的金三角,鲜血点缀的生死夜。


    腰肢乱扭动作大胆的|金|发|女|郎|们,正围着一个银发男人大跳特跳性感热舞,镭射灯光闪过,银发男人面前的跳舞女郎忽然身形一歪,恐怖的女人尖叫声瞬间刺穿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片刻后惨叫戛然而止,舞池地面立刻染上一片暗红。


    但没有人因为这声尖叫驻足,舞池依旧灯红酒绿,所有人都在扭动着,尽情而忘我的跳舞。


    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女人,鲜血正从她的咽喉部位汩汩往外冒,男人抽回精致黄金刀,伸出舌头舔了舔刀尖上的血,缓缓起身,额前银色碎发拂在他脸庞,在镭射灯绚丽的彩光中,男人抬眼微微一笑,擦擦手离开了舞池。


    很快就有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清走了舞池里女人的尸体。


    生死夜,一个满足庄家玩乐、提供变态杀人体验的地方,在舞池的另一边,是黑暗的地下墓场,专门用来囤放各种各样死尸的场所。


    保镖打开沉重铁门,浓重血腥味和尸体烂臭迎面扑来,味道令人作呕。


    他们面无表情的把女尸拖进去,随便扔在一个角落立,重新关上沉重的铁门。


    “这是今天死的第九个人。”高点儿的保镖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重新换上副洁白的新手套,摇头,“琛哥今天杀的人比平时多。”


    “听说最近国内的货都出了问题,琛哥这两天心情不好,咱们少说话多做事,别往枪口上撞。”壮实些的保镖提醒道,“赵洋回来之前机警着些,琛哥杀人可不管面前站的是谁。”


    高保镖有些心里没底,“腾纾德那老家伙先斩后奏,搞得琛哥现在极度暴躁,真希望这次赵洋能好好教训教训他!”


    “得了吧,他是琛哥身边老人,赵洋哪有那本事?”壮实保镖摇摇头,“别管了,赶紧回去守着,一会儿又得拖死人。”


    等两人回到舞厅,才发现琛哥早就不见了踪影。


    包厢。


    周宴琛晃着酒杯,关掉暗网直播间,嘴角勾起个弧度特别大的笑,他的眉眼都很柔和,唯独瞳孔底色却透着遮掩不住的狠戾,让人不敢和他对视。


    此时,包厢的电脑屏幕里,是对接的实时聊天视频窗口。


    “琛哥。”


    屏幕上说话的人留着寸头,五官立体端正,两道剑眉上扬,就是在京台市公安局门口,借火和宗忻搭讪的青年。


    “找到冯春来相好的那个女人了吗?”周宴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找到了,已经让阿豪把人带去生死夜,明天这个时间就会出现在琛哥你的面前。另外,”赵洋调整了下耳麦,把镜头微微一转,“给琛哥找到个小玩意儿。”


    镜头里出现了个白白净净的面孔。


    偷拍,但完全没影响到他完整观看对方的身材和颜值:挺拔瘦削的肩背,五官精致下颌线清晰,碎发间眼角微微上挑,神态带着点勾人的意味,让人不禁为之心驰,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俩字:绝色。


    “是个警察。”赵洋扳回镜头,略笑了笑,“比起方尖,在身高上是没优势,胜在长相。”


    周宴琛挑挑牙尖,“我最喜欢和条子玩了,要不是方尖太让人生气,我又怎么舍得和他撕破脸呢?”


    赵洋说:“是他不知道好歹,辜负了琛哥的一番美意。”


    “赵洋,”周宴琛啧啧两声,“你这么说方尖,我可就要生气了。”


    “看我,该罚!”赵洋讨好地笑笑,脸色立刻严肃下来,“琛哥,我到了国内盯了德叔两天,他好像做了让您很不高兴的事。”


    “说!”周宴琛一秒变脸,声音冰冷。


    “几天前,他在云贵盘山公路设计搞死了冯巧,为了杀两个条子,故意制造了起车祸。这件事,京台市公安局在彻查。”


    “我叮嘱他很多次,不要和国内那帮警察起冲突,硬碰硬吃亏的是咱们!这几年他是仗着自己年纪大了越来越不听我的,还想拿长辈身份来压我。”周宴琛蓦地笑了笑,“你先想办法把那些蜂后搞出境,地下赌场那边等着用人,其余的等事情办完回来再说。”


    “我当然知道,咱们的人在金三角再怎么一盘散沙各怀心思,在国内也要一致对外,我不会和德叔在国内发生任何冲突的,琛哥放心。”赵洋满口保证,然后问周宴琛,“那这个条子?”


    “想办法一起带回来,我的禁闭室空了三年,也该打扫打扫迎接新人了。”


    ·


    “小宗!小宗!”黄子扬刚进川菜馆,冲着角落里的宗忻就扑了过来,“快点菜,老子饿的前胸贴后背已经不行了!”


    宗忻站起来虚扶了他一把:“菜还没点,不过我点了两份点心。”他把面前一盘桃酥推给黄子扬,“要不你吃两块先垫垫?”


    黄子扬看到桃酥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还不忘给自己倒杯茶,顺嘴里没咽下去的桃酥。


    宗忻踮脚往门口看了看,没见谢遇知人。


    黄子扬摆摆手:“老大去找停车位去了,停好车马上就过来,咱们点菜吧。”


    宗忻说:“他说等他到了再点菜。”


    黄子扬咬着桃酥一脸震惊:“小花,你真是模范媳妇!让你等着就等着啊?这要换我们家宋经,他早吃到打饱嗝了。”


    话音刚落,‘模范媳妇’的老公、吃货黄子扬的老大——谢遇知同志,就踩着锃亮的黑皮鞋缓缓走了过来。


    “我和小花夫唱妇随,你们羡慕的来吗?”


    大黄喝口茶,捶捶胸,板板正正道:“老大,下周调过来的新实习生就到岗了,回头人给你亲自带。哦,不对,你和小宗俩人一起带!你们俩这么恩爱,应该和新来的实习生组建京台市局最和谐三口之家!”


    “我和你嫂子,我们丁克!”谢遇知咬牙,伸手点了下黄子扬,“刚小王说你家宋经正在食堂吐得昏天黑地,川菜馆的山珍海味你就别吃了,赶紧回去买个大卫去测测,可能有了。”


    “我去————真的假的?”黄子扬迅速抓起旁边塑料袋,把桃酥都装起来拎着就跑,飞快消失在川菜馆迎宾大门外。


    谢遇知脱下外套刚准备落座,忽然感受到一道极其不友好的目光,他迅速扭头看过去,视线落在一个靠窗位置的单人座上,桌面静静放着杯热茶,还在冒白烟,座位上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宗忻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他:“怎么了?”


    谢遇知眉毛微拧,心说:难道刚才是错觉?旋即收回目光在宗忻旁边坐下,把替换过资料的档案袋往宗忻面前一推,“没事。给,你要看的档案。”


    此时,已经离开川菜馆的赵洋坐在车里,拿出一张发黄的旧照片看了又看,照片上那个挺拔悍利的侧影和刚才走进川菜馆的男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会有错。


    赵洋搓搓手指,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那是方尖。


    那个侧影,就算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


    Chapter 74


    但是, 方尖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台?还和这个文文弱弱的小警察在一起?


    难道他们俩认识?


    赵洋揉揉太阳穴,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既然那个绝色小警察和方尖混在一起, 他暂时也不好对小警察动手,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把那三十来个被朴晚藏起来的女人,从京台市搞出去。


    至于川菜馆里这俩人……


    赵洋单手搭着方向盘,手指蜷起又放下,反复几次之后指尖一收,开车缓缓驶出露天停车场。


    ·


    服务员将一碗海鲜汤放在宗忻面前,然后递上份小料就转身离开了。


    宗忻边看档案资料边用勺子舀汤往嘴里送。


    深网背后操控者岩阿温, 真实姓名:不详。年龄:不详。籍贯:不详。无身份多国籍,涉嫌走私|军|火、枪|炮、毒品、文物古玩,开设赌场、特殊服务KTV等等等, 参与其一系列违法犯罪活动。


    “你不认识这个岩阿温吗?”他放下档案, 看着谢遇知认真地问了句。


    谢遇知说:“不认识。”


    “你当年把他的服务器都搞炸了, 居然不认识深网庄家本人?”宗忻听他说不认识, 觉得不可思议。


    “真不认识。”谢遇知挑挑眉, “当年出资搞深网的人是陈丁卯, 他野心大,想把手里的毒品销往全世界,我只是配合深海行动, 卧底在生死夜等机会, 那会儿还没有岩阿温这个人呢。”


    “啧。”宗忻可惜地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之前在电梯里说的那些, 什么xyy+阿斯+反社会,是知道这个岩阿温呢, 搞半天……”


    眼见着自己在媳妇心中的伟大形象即将一落千丈,谢遇知绷不住了,赶紧解释:“我这是合理推测!”


    宗忻抬眼,似笑非笑看着他。


    “能干出走私军|火|枪|炮|毒品的人,会是什么好人?这个岩阿温他不仅干了,还以杀人为乐,很明显就是双雄综合征+脑缺血+反社会。”谢遇知结论下的斩钉截铁。


    “但他在国内,这些都没有涉猎。”宗忻想了想,非常委婉的提醒谢遇知,“这说明,他并不脑缺血,他很聪明,知道规避国内法律风险,不引火烧身。”


    “你说的对,这个岩阿温,可能没有脑缺血。”谢遇知捞起清汤里的肉皮喂到他嘴边,“尝尝这个,我特地给你点的。”


    宗忻就着勺子将肉皮含进口中轻轻咀嚼片刻,口感爽脆清甜,还有点淡淡的小青柠香,和之前吃过的任何菜味道都不太一样,咽下去后,他舔舔下唇,问谢遇知:“这是什么?”


    谢遇知说:“象拔蚌,早上特地打电话给川菜馆老板,让他去海鲜市场买最新鲜那批,就等中午带你过来尝尝鲜。”


    “你打电话给老板专门去买的?我还以为,是这里的招牌菜……”


    “想什么呢?”谢遇知笑道,“这里可是川菜馆!象拔蚌仅此一份,超大个!好吃吗?”


    美食面前,宗忻向来很诚实:“好吃。”


    “下次我让家里弄点加拿大货,加拿大的象拔蚌口感更脆点。”宗忻爱吃,谢遇知很高兴,说完立刻掏出一把紫皮糖递给宗忻:“给,还有这个,刚和大黄过来的路上看到路边的小超市有卖。”


    宗忻没想到,谢遇知这么心细如发,竟然还特地给他买了紫皮糖,心里一暖,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冲谢遇知勾了下手指。


    谢遇知微微俯身凑过去,“怎么了?”


    话音刚落,宗忻忽地捏住他下巴,在他侧脸迅速的亲了一下,轻声道:“谢谢你的糖。”然后摸过一颗紫皮糖小心翼翼剥开糖纸填进嘴里,顿时香甜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


    谢遇知一怔,摸着刚被宗忻亲过的脸,唇线紧抿。


    他们坐在厅堂角落,位置很偏,外面的阳光根本到到不了这边,甚至不用拉落地窗边的帘子,他们的卡座也充斥着大片阴影,但很凑巧,菜馆门口刚刚停下辆外卖员的摩托,反光镜立刻将一缕阳光折射过来,光散落在宗忻身上,交错的光影、妖娆的饭菜热气,和宗忻细腻的皮肤相互投射,竟生出一种梦幻般的氛围。


    宗忻嚼着糖,抬眼看向谢遇知,漆黑的眸子在折射的光线里,透出琥珀的颜色来。


    色彩浓重,饱和度和明度非常高,仿佛电影里的场景,下一秒男女主人公就会不顾一切相拥热吻,周围的群众演员也会在镜头里原地消失。


    “他的家庭背景他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个屁!”


    “……想想小阳那么样一个人,接下来的日子,他要怎么过?”


    “回到家打开灯,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你们能有孩子吗?”


    李副局的话蓦地从谢遇知脑海中响起,一种没来由的,上不去下不来的情愫涌上心头,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和小花安稳的过一辈子?


    “谢遇知?”


    宗忻的声音由远及近灌入耳中,谢遇知猛然清醒,回过神才发现,宗忻正在跟自己说话。


    “之前不是说,暗网狡兔三窟,打一枪换个地方,轻易不会再启用废弃的网址吗?”宗忻又扒了块紫皮糖填进嘴里,边喝象拔蚌清汤,边分析,“那他们突然开放废弃网址直播杀人,目的是什么?肯定是有目的的吧?”


    “一般废弃网址不再启用是为了规避被警方锁定的风险,不过,也有那种加了几层密无法破解所属IP的,这种网址经常会在黑客确定过没有被网安部门检测后重新启用。”谢遇知思忖道,“可能,正因为我们没有对这个废弃网址强行进行干预,也没有锁定信号源,他们做了风险评估,觉得网址不存在任何风险,所以重启使用了。”


    “果然。”宗忻放下汤勺,点点头,“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网络检测系统。可是…”


    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就被警务通铃声打断了。


    “老大,小宗,你们的情侣餐吃得差不多了吧?”黄子扬声音听起来格外开心,“没吃完赶紧吃啊,刚局里接到报案,佳和别墅某租户家中画室疑似发生凶杀案,分到咱们这边了。”


    成功破坏二人独处时光,让刚在谢遇知面前吃了瘪的黄子扬觉得异常兴奋。


    “知道了。”谢遇知挂断警务通,看看已经被宗忻喝到见底的象拨蚌海鲜汤,冲服务员招了招手,“结账。”


    ·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滴滴——


    三四辆警车先后停在佳和别墅区。


    技侦和法医率先扛着器材进入案发现场。


    民警在别墅外拉起长长的警戒线,禁止任何人随意出入。


    谢遇知鞋上套着一次性医用鞋套走进了报案人说的疑似杀人现场的别墅内画室。


    技术侦查扛着执法记录仪噼里啪啦对着现场拍照取证,痕检提取了现场的指纹和人体其他组织残留。


    几名刑警在排查过画室和其他房间后,没有发现任何尸体、尸块和疑似人体组织的证物。


    这间画室整体风格明亮偏白,一应摆设都非常素净,尤其是画室中间摆着的那尊独臂人体雕像,眼神幽怨又倔强,但整个别墅里都没有找到尸体和受害人,是以身为法医的李斯,工作就变得十分闲,别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他穿着鞋套在画室里溜溜达达,时不时还走到雕像旁边,有事没事地敲打两下。


    看到谢遇知过来,李斯冲他挥手打个招呼,“谢副支队,你们那边有什么线索啊?”


    谢遇知说:“没有。”


    李斯点点头,继续去敲雕像去了。


    宗忻抬脚在满是血浆子的地面上碾碾,看着粘稠的红色液体,目光一一扫过画室里摆放的所有物件。


    很空。


    画室面积大概有90平,偌大的空间,只在正中间摆放了尊雕像,素描用的画板架在窗户边,窗户白色窗帘拉的很结实,一丝光也透不进房里。


    根本不像真正画画的人待的地方。


    宗忻自己不画画,但他见过不少画家用来作画的画室,几乎所有的真正画画的人,他的画室根本就没有条理!很乱!作画的时候,颜料会染得到处都是,就算再小心,也避免不了笔头带出的颜料滴落。


    而这间画室,干净的不像画室,到像是个小型展览艺术馆,除了地面上那与画室干净风格格不入的暗红色液体。


    他蹲下来,带上一次性手套捻起地面液体捻捻指腹,忽然蹙眉,“这不是血。”


    闻言,李斯停下敲雕塑的手,往这边看了眼。


    “不是血?”后面跟着的黄子扬脱口道,“那是什么?”


    李斯背着手走过来,接口道:“是颜料啊。哦,也不对,说是颜料不是很贴切,地上的暗红色粘稠液体是硫氰酸钾加三氯化铁制作出来的假血浆。”


    “假血浆?”黄子扬摸摸头,“这东西干嘛用的?”


    “看电视吗?”李斯白他一眼,“那些战争片、爱情片,但凡演到受伤的戏码,要吐血、流血的,全是用这玩意儿做的血浆画出来的。”


    “哇!”黄子扬震惊道,“这么神奇的嘛?我一直以为电视里的人都不用上厕所,死也是真的死,看到喜欢的角色受伤,我还会哭的稀里哗啦,居然都是假的!”


    ……


    ……


    众人看着黄子扬,全都一脸的不可置信。


    李斯拿胳膊捅捅宗忻,小声问道:“你们刑侦口的人,都这么单纯可爱的嘛?”


    宗忻摇头:“大黄不是我们刑侦口的,他是技侦口的。”


    “谦虚,技侦口,也是你们刑侦口的。”李斯拍拍宗忻肩膀,“甭谦虚,你们技侦口人才济济,有卧龙的地方就有凤雏,绝对秒杀咱们市局一众科室。”他单手搭着宗忻肩膀,冲正在拍摄现场的宋经那边颔首,“瞧,绝配!”


    宗忻扭头往门口一看。


    宋经正扶着执法记录仪捂着额头一副要吐不吐的痛苦表情。


    “操!”黄子扬注意到宋经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拔腿冲出画室,嘴里念念有词:“我的经,你怎么样?还好吗?”


    宋经苦涩道:“扬,我不好,反胃。”


    宗忻看看谢遇知,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句:“宋经真的……怀了吗?”


    谢遇知:“……”


    ·


    宋经当然没怀,只是中午吃食堂,没想到吃了炒晒干豆角皮食物中毒,本来是准备去医院催吐,然后挂个水,结果遇上紧急出警只能硬着头皮跟来了案发现场。


    至于这个案发现场……


    浪费大批警力现场勘察后,他们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凶杀案,完全就是租户搬家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桶假血浆弄倒了,乍一看全是血,惊心动魄,不杀三五个人都流不出这么多血水。


    收队后,整个刑侦口都被气得不轻,纷纷吐槽今天的执勤任务出的操蛋,让人火大。


    Chapter 75


    “报假警的人是谁?!”黄子扬往受案大厅椅子里一坐, 气急败坏道,“给老子把人抓起来!”


    谢遇知随手扯了下领带,绕到接警台后面, 脸色严肃。


    接警台女警看到这张阎王脸,赶紧侧身让出位置,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谢副支队,黄队,你们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啊?”


    黄子扬双臂别在胸前,挑眉:“报警那小兔崽子严重扰乱了我们公安机关工作秩序!查,一查到底, 不按规定把那小子抓起来拘留以正法纪,以后市局的脸往哪儿搁?”


    谢遇知瞅他两眼,扶着椅背微微弯腰挪动鼠标, 调出中午时分接警台的所有接警记录, 问接警的小姑娘:“佳和别墅的报警电话是哪个?打回去, 了解下具体情况。”


    这时候, 宗忻跟陈林说着话进来, 径直走到谢遇知旁边, 抬手搭在谢遇知肩膀,盯着电脑屏幕问了句:“查到人了吗?”


    “还没有。”谢遇知看着宗忻搭在自己肩膀的手,瞳孔微微一缩。


    “报警的那个人说他叫赵洋。”宗忻说。


    接警台小姑娘都愣住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脱口道:“不是啊……”


    谢遇知和宗忻同时看向她:“什么不是?”


    小姑娘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是说报警的那个人, 不叫赵洋,叫郭应文。”


    “郭应文?”


    宗忻和谢遇知互看一眼。


    黄子扬说:“我去查。”


    ·


    长安深蓝执勤警车穿过闹市, 停在街角的公师傅宾馆。


    谢遇知从警车上下来,提步往宾馆走去,昏暗路灯下他身姿笔挺,线条硬直,掠过微微反光的鼻梁能看到他冷峭不带任何情绪的眉眼。


    老板娘赶紧打招呼,当看到进来的是俩警察,她心里一咯噔,瞬间变了脸色,战战兢兢迎上去,没什么底气地问了句:“两位警官,你们……有什么事啊?我这里合法经营的……”


    黄子扬往前走两步,“你们这里是不是住着个叫郭应文的人?”


    老板娘点点头,老实点头:“是有个郭应文,前天走团购定了间经济实惠房,双人床的,他怎么了吗?”


    “郭应文涉嫌报假警,我们依法对他实施逮捕拘留,他住在哪间房?”


    黄子扬表情严肃,铿锵有力道。


    老板娘紧张地攥着手,“警官,一小时前,这个郭应文已经退房了。”


    “退房了?”


    黄子扬眼珠子一瞪。


    “都是中午退房的,十二点,到时间就退。”老板娘也不知道怎么好,慌里慌张的,“人已经走很久了……”


    “他住过的房间收拾过了吗?有没有换新的人住?”谢遇知语气冷硬地问道。


    老板娘摇摇头:“那倒没有,还没收拾出来。”


    谢遇知利落点个头:“带我们去看看。”


    老板娘很配合,拿着房卡就带谢遇知上了2楼,走到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她把房卡插进去打开了门。


    “就是这间,还没收拾。”老板娘说。


    经济实惠房,也没什么东西,配套设施少,只有一个电脑桌,桌上摆放着老旧的台式电脑,另一边角落放着台电视机,窗帘全部拉死了,屋里光线略暗,至于床上的被褥还算规整,不乱。


    “老大,什么都没有。”黄子扬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谢遇知静默片刻,目光一一扫过房间里的所有角落,两床被褥都使用过的轻微痕迹,很明显这间房里住了两个人。


    “老板,”谢遇知看向老板娘,“另一个人也做身份登记了吗?”


    老板娘一怔:“这……没有,我们这种小宾馆基本都是只登记一个人的身份证,不过,和他一起住过来的也是个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留个寸头,皮肤有点黑。”


    黄子扬听完立刻脱口道:“老大,这长相,和小白花说的那个赵洋,样貌完全吻合。”


    谢遇知点个头,刚要回应,忽然注意到了桌子上闪着蓝色光点的电脑屏幕。


    电脑好像还开着,没关。


    他走过去,手搭在鼠标上轻轻一滑,电脑屏幕立刻亮起来。


    果然没关。


    不仅屏幕没关,还有个聊天窗口,明晃晃的挂在屏幕上。


    对方的名字;琛哥。


    聊天内容:


    琛哥,我见到方尖了。


    对方发送了个很惊讶的表情包过来。


    他和那个绝色小警察在一起,那小警察,还碰吗?


    对方:之后再说。


    此刻,看到这些对话内容的谢遇知脑子非常乱,下意识就拧紧了眉毛。


    有人认出了他,就在京台市公安局门口的小菜馆,不仅认出了他是方尖,还想对小花动手!


    这些丧心病狂的变态……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暗网的人跟到京台了吗?


    不对,如果是冲他来的,那对话内容为什么还牵扯到小花?


    他们是冲小花来的?


    这个心思一动,谢遇知就彻底无法平静了。


    那个琛哥……


    谢遇知掏出手机,将电脑画面的聊天内容直接拍下来,传输给了秦展。


    “暗网,查一下这个琛哥是什么来头。”


    发过短信后,谢遇知回头去看宾馆老板娘,随口又问了句:“人退房之后,往哪个方向去了?”


    老板娘摇头:“不知道,我没注意。”


    谢遇知脸色一沉。


    老板娘见谢遇知脸色这么难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杀人犯,心里打了好半天怵,才哆哆嗦嗦道:“不过…不过我好像听他们说,要去西郊的坡峰岭…”


    谢遇知闻言看了眼黄子扬,简单利落撂下个字:“走!”


    ·


    坡峰岭


    京台最偏远的一个郊区,资源贫瘠,没什么可开发的旅游项目,基本属于半野生郊游场所,所以山路崎岖很不好走,也没有相应的安全设施。


    警车爬到开阔的山脚,就很难再继续往山上开了,一行人不得不弃车,开始徒步爬山。


    为了提高搜索效率,他们特地拉上了犬技,还把犬技部门功劳赫赫的两条猛将闪电和丁虎也带上了。


    一路跋涉,宗忻的脸色看上去已经很苍白。


    谢遇知停下,一把把他薅到自己身边,问他:“还行吗?”


    宗忻抬眼,两人视线瞬间对视到一起。


    “咱们得快点,坡峰岭没有人工修建的栈道和楼梯,正儿八经上山下山的路也没有两条,全得靠自己摸索,等天一黑就是两头瞎,什么也看不见,万一到时候咱们跟赵洋那些人碰上,可能会很危险。”谢遇知调转视线,环视一周,对着宗忻微微弯腰:“上来,我背你吧。”


    宗忻默默看了眼不远处的犬技同僚,拒绝的话就在唇边,马上脱口而出。


    “谢副————有发现!”


    这时,牵着丁虎的犬技小丁忽然回身冲他俩挥手。


    “丁虎好像发现了什么。”


    “这就过来!”谢遇知回应一句,结结实实扎马步背对宗忻,拍自己的腰,命令道:“快点,上来!”


    宗忻:“……不需要,我体能很好,最近身体养得已经非常好了,晨跑一千米不带喘的。快走吧,别让小丁等急了。”


    说完,没给谢遇知表现的机会,提步快速迎着小丁和警犬丁虎那边走去。


    眼看媳妇完全不给自己表现机会,谢遇知顿时觉得郁闷,只好也跟了过去。


    “你们看这里。”小丁屈膝往前边土堆一跪,指着被丁虎刨出的小坑,“好像有什么东西。”


    宗忻凑过去看了看,“好像……”他回头,喊谢遇知,“是人。”


    谢遇知加快脚步走过来。


    等其他人一起过来,把土坑扒开,土坑里面果然埋着个女人。


    “死因是子弹贯穿心脏。”宗忻仔细检查过死者尸体,摘掉手套递给一旁的刑警,起身道,“年龄应该在27-35岁之间,被一枪打死的,杀人犯枪法很好,射击距离大概有十几米。”


    犬技小丁满脸佩服地表情:“小宗警官,你法医系转刑侦口的吧?这么厉害看两眼就知道死因了。”


    宗忻摆摆手,“不是,这个致命伤口很明显是子弹穿孔,经常练射击的人一眼就能辨别。”


    小丁:……


    一年到头摸不了两次枪,全年都在摸狗头的人,不配和技侦口大佬们说话!


    宗忻也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反倒是检查完尸体后,后退了二十米的距离,以土堆为中心点转了一圈。


    小丁看看站在旁边的谢遇知,纳闷道:“谢副队,小宗警官干嘛呢?”


    谢遇知很有趣地笑了下,“查找附近有没有杀人犯留下的线索。”他双手插兜,提步往宗忻站的相反方向走过去,现在不是秋天,已经过了一个冬,地上落得树叶早就已经分解和泥土融合,这几天京台天气都非常好,没有下雨路面干燥,不会轻易留下脚印之类的东西,想通过鞋印之类找到点蛛丝马迹,应该很困难。


    他走到另一边,回头和宗忻遥遥相对,随便踢踢脚边干涸的地面。


    别说轻轻踩的脚印,就是他用鞋用力撅都撅不出丁点儿痕迹,看来,想靠脚印判断凶手往哪个方向潜逃了不太靠谱。


    应该,还能找到些别的线索。


    谢遇知抬起头,开始观察身边的树和藤蔓之类的东西。


    光秃秃的树枝树干,藤蔓也都枯死了,还没到春天,除一些常绿的松树,山上几乎见不到点翠。


    谢遇知一边走,一边看着那些枯枝败叶,忽然,眼睛扫过地面,他看到几片枯叶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对!


    天气好,地面干燥,人走在山路上不会留下明显脚印,可也正是因为地面干燥,鞋底才更容易沾上尘土,沾上尘土的鞋底踩在干枯的树叶上就会留下非常明显的鞋底印记。


    谢遇知弯腰,捡起那片留有鞋底印的破败树叶,鞋印脚尖的那头,正对着他所站位置的正前方。


    “小花————”


    谢遇知回头,猝然发现,宗忻不见了。


    不远处,小丁拉着丁虎带了几个警察,也在查找线索,越走越远。


    谢遇知捏着树叶,脸色顿变。


    “小丁!”谢遇知踏步流星向着小丁和警犬丁虎那边走去,“小丁,宗忻呢?”


    小丁听到谢遇知喊他,赶紧回身,笑着往旁边一指回道:“就在那儿,刚还跟我们说话呢…”


    看着空空如也的前方,小丁的脸一下子青了。


    “不是…人呢?小宗警官?小宗警官————”


    人去哪了?


    那么大一个人,半秒钟之前还跟在说话的宗忻,怎么突然凭空消失了呢?


    小丁打个激灵,条件反射性脱口而出:“糟了!”


    ·


    嗤喇!


    一道刺眼的白光让宗忻的双眼瞬间失去视觉,眼前变得漆黑一片。


    Chapter 76


    他立刻抬起手臂去挡眼睛, 等慢慢适应了周围的光线,才开始打量身处环境。


    四面都是墙壁,空间很狭小, 白炽灯摇摇晃晃悬吊在头顶,看样子好像是个密闭仓库之类的地方。


    宗忻挪动下身体,想找找出口,刚一动后颈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他忍不住嘶气,缓了好大会儿才慢慢扶着墙壁靠坐起来,开始回想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在土坑三点钟方向的斜坡那里发现一些可疑足迹, 跟犬技小丁打完招呼,便下到坡底去查看,然后被人从身后偷袭, 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现在自己被关在这种地方, 也就是说, 当时刑侦队里没有人发现他不见了。


    宗忻抬手看看手腕, 腕表已经不知去向, 烟盒和手机也是, 裤兜里除了谢遇知买给他的一把紫皮糖,什么都没有。


    他摇头笑笑,淡定地扒了块紫皮糖塞进嘴里, 攀着墙壁勉强站起来, 在密闭的空间来回走两圈。


    地面有轻微颠簸,宗忻附耳贴着墙壁听了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抬手在墙壁上轻轻敲两下,顿时明白了, 这四面墙壁都装了隔音板,还是隔音效果很好的那类。


    他低头,抬脚用力踩了踩地面,果然有些软。


    这不是仓库,是车厢。


    他现在在一个密封的车厢里,根据车厢的高度判断,这辆车应该是4.2米的江淮帅铃S6冷藏车,车厢被人改装过,他待的这段车箱在最里面靠车头这侧。


    宗忻扶着车箱内壁,缓缓坐下来。


    什么人敢在那么多警察眼皮子底下打晕他?现在又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


    他抬眼,看看摇晃的白炽灯泡,又看看密封起来的隔断墙,忽然,计上心来。


    ·


    黄子扬火急火燎开车回到市局,警车还没停稳就急不得地跳车窜了出去直奔李副局办公室。


    “现在人怎么样?”李副局一听,人也坐不住了,抓起帽子跟着黄子扬往外走,“他带了多少人?”


    “没有,一个人也没带!”黄子扬语气着急,“对方手里有枪,老大赤手空拳就去了,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对于谢遇知私自行动,李副局心里是很生气的,但是又想到盛阳情况可能也很危险,难免对谢遇知就又抱了些希望,再大的气性也压了回去,边走边道,“人现在往什么方向去了?调集警力,带上家伙增援。”


    黄子扬连连点头,“是,是,根据抓捕到的人犯供述,转移小宗和那批受害人的是一辆江淮帅铃冷藏车,车上拉的冷藏进口动物奶油和黄油,天黑之前会在淮安服务区暂停换车,我们…”


    “一定赶在他们换车之前把车拦下,务必把盛阳和受害人成功解救出来!”


    李副局大手一挥斩钉截铁,横眉倒竖一看就是杀伐果决的主,坚毅又霸气。


    “是!”


    时间紧迫,情况危急,黄子扬也没多想拔腿就走,急匆匆去调集警力,走到半路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李副局说盛阳……


    盛阳是谁?


    黄子扬脚步一滞。


    盛阳?那不是……


    一个不靠谱的念头从黄子扬心底油然而生:被歹徒掳走的人是小白花,所以,小白花……是盛阳?!


    小白花是京台市刑侦支队前副支队长盛阳!


    操


    黄子扬立刻掏出电话,准备把这件惊天地泣鬼神让人惊掉下巴的大事告诉谢遇知,食指刚戳到手机通讯录里备注的老大俩字,他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等把小白花救回来,再私底下告诉老大吧。


    想到这,黄子扬把手机重新揣回去,蹭蹭蹭加快了脚步。


    ·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来电信息将以短信的形式通知他。”


    谢遇知把手机扔进杂物匣,咬牙骂了句操。


    宗忻的手机打不通,这种情况八成是手机卡被人拔了,现在四点钟,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天就会黑,不论如何,他都要赶在对方换车之前赶到淮安高速服务区,以他现在手里掌握到的有限线索,如果赶不上,那对方一旦换车,他就会彻底失去宗忻的下落。


    牧马人在高速风驰电掣的行驶着,完全顾不得限速抓拍。


    谢遇知的心里跟火烧似的,看着被他远远甩在后面的私家车和货车,仍旧觉得自己车速太慢。


    小花身体那么弱,一点点折磨在他身上都要被无限放大。上次在吊弄杯关吊脚楼,普通人被关一夜出来顶多会头晕恶心,小花却差点丢了整条命,一想起来这些,谢遇知就觉得要发疯。


    他就不应该因为宗忻靠小丁那边近,就忽略了安全风险。


    他就不该离开小花超过半米,应该随时随地把人捂在手掌心里保护着。


    操,妈的,那些逼人!


    谢遇知一砸方向盘,气得肺都要炸了。


    他不管不顾别开一辆挡在前面的奔驰,简直就是在高速公路上狂飙。


    后面奔驰车主被迫压线,骂骂咧咧拿起手机报了警:“喂,我要报警!有人在高速公路上飙车,严重怀疑是酒驾……”


    ·


    车厢隔音效果很好,完全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宗忻只能通过车厢晃动来判断车辆行驶状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宗忻安安静静靠着车厢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轻微的颠簸感彻底消失,他才装作没有醒过的样子重新躺回原处。


    车停下来,就说明他们现在应该到了某个对罪犯来说相对安全的据点。


    不多会儿,果然有人过来拉开了隔断车厢的门。


    来人走进车厢,立刻挡住了白炽灯大半光亮,他盯着宗忻看了半晌,提起裤腿蹲下来,伸手摩挲着宗忻侧脸,忍不住啧啧两声,“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以前我还不理解琛哥为什么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现在多少有点懂了。”


    被一个陌生男人摸脸,宗忻在心里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赵哥,货都已经转移完了,剩下的这个…”马仔也跟着赵洋走进车厢,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宗忻,问道,“也转移过去吗?”


    赵洋撩起单眼皮,有些不愉快地看向马仔,右耳戴着的钻石耳钉随着他的动作亮眼地晃了一下。


    “不,这个条子我亲自带着。”赵洋慢慢站起来,吩咐马仔,“瘦子,一会儿找两个人把他背出去。另外,德叔那边说什么时候过来了吗?”


    马仔唯唯诺诺:“德叔……德叔知道你跟琛哥告发他在云贵盘山公路搞死冯巧的事了,扬言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宗忻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一动。


    原来云贵盘山公路那场车祸,是腾纾德蓄意设计的!腾纾德出于什么动机要杀害冯巧?又为什么针对他和谢遇知,蓄意制造那起交通事故?


    “仗着是琛哥身边的老人,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赵洋站起身捋捋寸头,从鼻腔中发出声嗤笑,“我是看在生死夜的弟兄们叫他一声德叔的面子,才答应琛哥带他一起回去。这段时间,他在国内干的那些勾当,给琛哥带来多少麻烦?缅北那边要的货全他妈被京台市局的条子给缴了,一堆人跟着他擦屁股,琛哥对他早就烦透了!”


    “那,咱们还等吗?”马仔试探地问了句。


    赵洋嘲道:“等,不就是多浪费点时间吗?我倒要看看他能给我什么颜色看!”说完,他垂目看了眼躺着的宗忻,微微蹙了下眉毛,问马仔,“这都三个小时了,人还没醒,你没把人打死吧?”


    马仔忙道:“没有没有!我掌握着力道的,不过,对方毕竟是条子,体格肯定比一般人好,我下手稍稍重了那么一丢丢。这么久了,人应该也快醒了吧?”


    赵洋摆摆手,“算了,没打死就行,我去个卫生间,你看好人。”


    马仔连连点头,目送赵洋离开后,他才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回头去看宗忻。


    宗忻双目微闭,静静躺在那里,漆黑的短发发梢反射着微光,皮肤白皙,细腻的跟摆在橱窗里的白瓷器似的,脖颈欣长,脸型轮廓犀利,下颌线棱角分明毫无缓冲,尤其是那双轻抿的薄唇,让人忍不住涌起一股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这对一年到头忙于奔命连个女人都见不着的小马仔来说,简直就是抵挡不住的诱惑。


    马仔忍不住吸溜口水,心说:这条子长得可真美,不知道上了是不是和女人一个滋味?邪恶的念头一生出来,他就猴急的不可耐,一边解开裤|腰|带|一边警惕的往外面看,冷藏车近处没有人,几个兄弟隔得很远正凑在一块儿打扑克,没人注意到他这边,马仔立刻关上车门,脱|了|裤|子|和上|衣,脸上|猥|琐|的表情越发遮掩不住了,欺|身|就朝着宗|忻|压|下去。


    就在他压住宗忻,动手乱摸的时候,宗忻抬脚猛的踢向马仔下三路,旋即眼疾手快捂住马仔的嘴,迅速扼住了马仔的咽喉将人一招钳制住。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马仔一时之间只能捂着裤|裆|痛|地蜷缩在地上,口中呜咽直翻白眼。


    宗忻照着他的脖子一刀手劈下去,马仔瞬间跟死了似的躺下去一动不动了。


    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事,吆五喝六的出着手里的牌。


    片刻后,宗忻把自己的衣服和马仔互换,拖着穿了自己那身白衬衫的马仔打开车门下了车。


    好在他们的车停的离服务区大厅远,光线不太好,打扑克的马仔只看到他拖了人出来,也没发现什么不对,还往这边喊了一嗓子,贴心德提醒他:“瘦子,赵哥的车在西边,你往哪儿走呢?”


    宗忻往他们这边看了眼,也没搭话,扯过被自己打晕的马仔的胳膊搭在肩膀上,拖着人调头往西边走去。


    “哎————”打牌的马仔里有个人喊了一声,起身跟了过来,“瘦子,你怎么回事?跟你说话呢!”


    不远处一辆白色SUV,车身高大宽敞,两个望风的马仔靠着车头东瞅西撒的,看到往这边走过来的‘瘦子’和‘瘦子’后面跟着的另一个马仔,互相点个头,打开后备箱门后俩人就上了车。


    后面跟上来的那个马仔拍拍宗忻肩膀,递给他根绳子:“哎,把人捆了,毕竟是条子,身手应该不错,回头要是醒了反抗起来,咱们多费事。”


    宗忻低垂着头把绳子接过去,幸亏这个瘦子带了顶棒球帽,帽檐往下一遮,能挡住大半边脸。


    给他递绳子的马仔靠着车身点了根烟,狠狠吸上一口,叹气:“听说,这次国内的货被搞得一团糟,琛哥心情不好,已经杀了好几个陪舞女郎,这条子是赵哥抓了给琛哥解闷儿的,琛哥的东西,你可千万别精虫上脑给碰了啊。”


    宗忻利落地的反绑起瘦子的双手,把人往后备箱里又推了推,声音含糊地回了句:“知道。”


    马仔吐个烟圈,半开玩笑道:“你个色皮,这回这么正经?”他弹弹烟灰,回头瞅了眼被绑得结结实实背对着他的那个‘条子’,拍拍宗忻肩膀,嘲道:“瘦子,这条子身形跟你还挺像。行,先这么放着吧,咱们去看看另一辆车上的货。”


    宗忻低头,把棒球帽又往下拽拽,问道:“货?”


    “嗐,不就是在坡峰岭找到的冯春来手里那批蜂后吗?当时有个女人偷跑被赵哥发现给打死了,现在人数跟金三角赌场那边要的对不起来,一会儿咱们还得找个充数的,走吧。”马仔夹着烟,明明在叹气,声音里却透着克制不住地兴奋。


    找个充数的……宗忻跟在他身后,抬眼看了看服务区,这些人是想在服务区随便找个女人动手代替那名已经死去的被他们称之为蜂后的受害人。


    现在,他必须想办法尽快联系到服务区的交警协同抓捕!


    不过……


    淮安服务区不属于重点升级卡口服务区,交警身上应该不会配枪,而坡峰岭发现的那名女受害人身上的致命伤却是枪伤,这伙犯罪分子里,有人身上肯定配了枪。


    一旦警察和他们正面对上,战线拉长,那不止这三十多个受害人,就连整个服务区的人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可不会顾其他人的安危,到时候警方执法就将会变得很被动。


    宗忻琢磨一圈,最终放弃了联系服务区交警的想法。


    不能寻求警方的支援,他就只能再另外想办法。


    “瘦子,赶紧的啊,怎么走这么慢?”前边的马仔回头,发现他远远落在后面,停下来等他,“快点!”


    宗忻根本不想跟那个马仔走太近,前边路灯很亮,走得太近很容易就会被对方发现他根本不是瘦子。


    Chapter 77


    “快点啊。”


    马仔吆喝一声, 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等他的意思,自顾自扭头走了。


    宗忻松口气,提步跟上去。


    “唉瘦子, 你听见了吗?赵哥刚说,大毒枭陈丁卯被抓后,深网服务器也被警方一锅端了,搞得金三角那段时间一团乱麻,德叔跟巧爷都走私‘小树枝’,为了争缅北的空白市场,两拨人关系差到见面直接开枪, 互相打死对方不少人。”


    马仔边去拉全顺货车车厢门,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刚听来的八卦。


    “咱们琛哥第二年重建了深网,然后去找德叔和巧爷谈合作, 反正德叔和巧爷俩人格局也挺大的, 当时就决定不计前嫌一起跟着琛哥干。谁知道德叔竟然都是装的, 啧啧, 以前没发现, 他那么和善的面相居然记仇, 早就惦记上巧爷那条命了。”


    宗忻:“……”


    刚才在冷藏车隔断的车厢里听了赵洋和瘦子的那番对话,他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只是不明白, 腾纾德杀冯巧就杀冯巧, 为什么要对他和谢遇知动手。


    “过来,搭把手。”马仔挡着车门挤进去,“你在外面看着点儿, 我进去拿七氟烷。”


    宗忻走过去,模仿瘦子的嗓音问了句:“吸入式全麻药物七氟烷?”


    “对。”马仔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毛巾倒上透明液体, 闷声回他,“一会儿咱们到处溜达溜达,看到落单的女人就动手。”


    宗忻往半掩的车门缝隙看了看,里面有小隔断,布局和关他那个冷藏车厢差不多,马仔就在隔断的车厢里面,他跳上车轻手轻脚摸过去,走到隔断小门前,看到里面的景象顿时变了脸色。


    马仔听到动静回头看他一眼,笑道:“这些女人已经用过药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没事,放心吧。”


    棒球帽压低的帽檐下,宗忻微不可见的咬了咬嘴唇。


    他自己能脱身就已经很费劲了,如果这些受害人都醒着,或许还有带离的可能性,现在,是丁点儿可能都没有了。


    “你……你好了吗?”宗忻开口问道。


    “还差点。”马仔继续往毛巾上倒麻醉剂,头也不抬地问他:“怎么了?”


    “我想去卫生间,放个水。”


    “你去吧。”马仔摆摆手,继续倒着麻醉剂,根本没当回事。


    宗忻退出去,跳下车厢,把全顺车牌记住,四下看了看后便立刻离开了这里,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


    服务大厅最热闹的餐厅里座无虚席,几乎全都是春节自驾返程的人,宗忻没有在这边驻足,而是直接上了二楼,指示牌上说二楼有服装店,他得尽快把瘦子这身衣服换掉,以免再被赵洋那伙人盯上。


    进了男装店,宗忻根本没有仔细挑选衣服,随便拽了条黑色休闲裤和白羊绒衫就进了试衣间。


    刚脱掉上衣,试衣间帘子伸进一只白皙劲瘦的手。


    宗忻下意识蹙眉,“试衣间里有人。”


    掸开帘子的那只手稍微一顿,就在宗忻迅速套好外套的同时,那双手撩开帘子,走进来个身高逼近190的年轻男人。


    宗忻抬眼,瞳孔忽然放大。


    “我就说,看着身形好像是你。”


    苏韫亭走进来,放下帘子。抱臂倚着实木隔间墙,直接和他来个面对面。


    此刻,宗忻内心的诧异程度不亚于青|天|白|日|见了鬼。


    “别惊讶,这不是春节嘛,深夏市公安局那边盛情难却,高磊、马辉他们非要做东请我吃大餐,反正省厅也不放假,老秦整天忙的脚不点地根本没时间陪我过节,我只好拍拍屁股去深夏跟前同事们鬼混了几天。”苏韫亭上下打量着宗忻,冲他笑笑,“你这是……玩儿变装呢?”


    宗忻:……


    宗忻当着苏韫亭的面,愣生生把裤子也换下来,简单系了下抽绳,拽着苏韫停走出试衣间,问了句:“你带钱了吗?”


    苏韫亭:“……”


    ·


    交警执勤岗亭。


    “所以,你是说,你在执行搜查任务的时候,被歹徒一棍子闷晕掳走了?”


    宗忻:“……”


    “嗯。”


    苏韫亭挠挠鬓角,唔了声,“你这么丢人,以后在老谢家还怎么立足?怎么正夫纲啊?”


    宗忻说:“谢谢,我不需要正夫纲。”


    苏韫亭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不需要正夫纲,也不能给咱们做老婆的丢人啊。凭你盛副支队的身手,说对付不了几个马仔我可不信。”


    “他们手上有三十二名被用了麻药的人质,现在昏迷不醒。”宗忻直白道,“赵洋那辆SUV至少六名马仔,全顺货车大概有七八个看守,我一个人外加三十二个昏迷中完全没有任何行动能力的受害人,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大概二十个人。”苏韫亭低头笑了笑,冲交警队大队长抬抬下巴,“你们在服务区大概驻扎了多少警力?”


    “20。”交警大队大队长一脸严肃地回道。


    “都配枪了吗?”


    交警大队大队长摇摇头:“没有。”


    “那是有点棘手。”苏韫亭想了想,又问了句,“附近最近的警力增援要多久能到?”


    “半个小时吧。”大队长说。


    苏韫亭看了眼宗忻,摇摇头,“你这……还真他爷爷的是A级任务,干不好落地成盒,干得好送上门的二等功啊!走吧。”


    宗忻抬头,“去哪?”


    “去哪?当然是去找那个什么赵洋啊。”苏韫亭走到门口忽然驻足,点了下交警大队大队长,“防弹马甲来两套,这玩意儿总有吧?”


    “有,有有有。”大队长赶紧从储物柜里拿出两件胸口印有红色国旗的黑色防弹衣递过去,问道,“苏队,你要防弹衣干嘛啊?”


    苏韫亭把防弹衣接过去,扔给宗忻一套,“盛副支队,穿好,一会儿别被对方当成靶子给灭了,省得你们家那位姓谢的来找我要老婆。”


    两分钟后


    穿着白色羊绒衬衫外套防弹衣的宗忻,跟着苏韫亭走出交警执勤岗亭,往白色SUV停的方向摸过去。


    苏韫亭忽然驻足,伸开手臂掌心向着宗忻,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接着食指和中指微弯,意思是让宗忻往前看。


    宗忻凑上前去。


    “看看那几个人里面,有没有你说的赵洋。”


    宗忻看了看围在一起的几个人,摇摇头:“不是,没有赵洋。”


    “赤手空拳,你能打几个?”苏韫亭压低声音问道。


    “三四个吧。”宗忻回他。


    “嘶……”苏韫亭瞥眼看看宗忻,“开玩笑,思安港码头上,我又不是没跟你动过手,打我你肯定不行,但撂倒这几个一看就不中用的马仔对你来说根本没难度吧?”


    “我一个人不行。”宗忻无声出了口气,“真不行。”


    苏韫亭点点头:“成吧,我数一二三,一起上,那边俩交给你了,剩下的都交给我。”


    宗忻回他个OK的手势,表示没问题。


    打牌的马仔嘴里骂骂咧咧,抬手去挠头,“今天运气真背,连输好几把,不玩了不玩了,再输裤衩子都要输给你们了。”


    “光头玩不起啊,咱们接着玩儿接着玩。”另一个马仔边嘲笑光头,边重新洗牌。


    坐在旁边一直抽烟,完全没加入牌局的黄毛弹弹烟灰,语气有些不耐烦道:“别玩了,你们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吗?”


    他这么一说,几个马仔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没觉得不对劲啊,五子,你是不是太小心了?”


    “赵哥一直没回来。”五子瞅了他们一眼,“而且,从刚才开始,外边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他一说,其他几个人才开始注意周围。


    确实和五子说的那样,外面几乎看不到人影了,只有他们几个在这边打牌,空气变得异常安静。


    “是不是……太晚了人都睡觉去了?”光头搓搓膝盖站起来,提议,“给赵哥打个电话吧?”


    五子点头,“我现在就打。”


    他话音刚落,手机都没掏出来,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瞬间原地飞起,狠狠掼出去好几米,砸在旁边一辆黑色奔驰车上。


    其余的马仔顿时慌了,扔掉手里的扑克,纷纷起身戒备起来。


    苏韫亭捏捏手腕,歪了下头,冲打头的光头咧嘴一笑:“接下来是你!”


    光头下意识抬手试图挡住对方挥过来的拳头,结果膝盖一痛,只听咔嚓一声,好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紧跟着就噗通跪倒在地,人还来不及惨叫,嘴里立刻被塞了块白毛巾。


    剩下的几个马仔手掌握拳,防备地往后退了几步,面面相觑。


    胆子大些的马仔略一思忖,觉得可能是冤家路窄,遇上德叔那边的人了,毕竟腾纾德那边撂下话,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便试探着开口劝解:“兄弟,咱们有话好说,别动手。我们赵哥知道德叔心里有气,不过,赵哥也说了,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琛哥吩咐过,让咱们别在国内起冲突,有话儿等回生死夜,到了琛哥跟前再说。”


    “琛哥?”苏韫亭笑着问了句。


    马仔心里一松,忙道:“对,都跟着琛哥做事,犯不上自相残杀……”


    啪————


    马仔身后俩人哐当倒了下去。


    说着话的马仔闻声猛然回头,正对上宗忻那张白皙的脸,惊讶之余立刻认出了宗忻,嚷道:“是你!你是那个被赵哥绑回来的条…”


    “你也给我昏过去吧!”苏韫亭一刀手照马仔肩颈劈下去,马仔双眼一翻,原地晃两下,哐当摔了个狗啃泥。


    “喂,大队长,赶紧的喊俩人过来把人犯铐了,救人质。”苏韫亭说完话,把对讲机往腰带上一别,去看宗忻。


    “你怎么搞得?才揍了俩人,就虚成这样,真不知道是怎么在谢队床上活下来的。”


    宗忻:……


    宗忻脸一红,小声嗡哝道:“谢队他……还挺温柔的…”


    苏韫亭扶额:“他温柔?你确定?”


    “怎么?他不是吗?”宗忻疑惑看着苏韫亭。


    苏韫亭:“emmmm……”


    他是,他可太是了。


    生扛枪伤坚持一天一夜的体格,居然能在床上温柔起来……


    眼前这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宗警官,得柔弱成什么样啊?谢遇知那一身肌肉的大猛A,居然能在床上温柔起来,真的有过□□生活吗?


    苏韫亭对此,持怀疑态度。


    而此时,被苏韫亭怀疑没有□□生活且一身肌肉的大猛A谢遇知谢副支队,给高速警察追了一路,牧马人刚在服务区停下,就被紧随其后的交通警察团团围了起来。


    “下车!下车!”


    谢遇知黑着脸推开车门。


    两名交警立刻上前,准备把他从车里拽出来,伸手的时候,却被谢遇知凌厉的眼神震撼住了。


    谢遇知下车,站在交警面前,足足比他们还高一个头出来,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你们只管开违章罚单,之后我会去交警部门处理。”谢遇知掏出刑警证往前一怼,“我在执行任务,现在没时间跟你们处理这些。”


    交警把证件薅过去仔细看了看,本来攒了一肚子火,心里早把谢遇知骂了一百八十万回,就等着抓到人严肃批评教育,结果人家是刑警,还他么在执行任务,这一腔子怒火顿时被泼了桶凉水,那叫一个憋气,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客客气气把刑警证还给谢遇知,还得规规矩矩敬个礼,赔笑说两句客套话,明确自己要公事公办啦之类的决心,结果刚开口,对方理都没理,直接把车钥匙丢给他们,转身就走了。


    几名交警望着谢遇知离开的背影,嘴上不说,心里早就骂开了。


    ‘操,刑警他妈的牛逼啊?眼里这么看不起人!’


    ‘拽什么拽啊!’


    “装逼!”


    高速服务区服务大厅。


    赵洋走出卫生间,到洗手池旁边洗手,旁边俩上卫生间的人一前一后走进来,说三楼正在搞出行安全科普教育,还吐槽今年服务区变得这么官方了,觉得不适应。


    赵洋擦着手,微微眯眼。


    出行安全科普教育……


    Chapter 78


    国内的官方就爱搞这些老土掉渣的公共安全学习, 上至公务员下到小学生,也不知道这些形式主义能起到什么作用。


    赵洋丢掉擦手的纸巾,嘲弄笑笑, 出了卫生间。


    服务大厅里,人确实比之前少了很多,看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的确是刻进每个国人DNA里了。


    赵洋也没在意,双手插兜径直走出大厅。


    刚出门,他立刻就注意到了远处闪着红|蓝|警|灯的几辆交通执法车,不由蹙了下眉。


    常年在道上混,赵洋要比一般普通人更敏感警察, 即使那些警察不是冲自己来的,他也会主动去避开,尽量不和警察正面发生任何冲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突然出现这么多条子……


    赵洋驻足稍作思忖。


    就算是交通执法, 这也绝对不太正常, 为安全起见, 他不能再等腾纾德了, 必须提前离开。


    想到这儿, 赵洋摸摸耳钉,疾步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


    另一边,停车场偏僻位置的一辆白色SUV车前。


    马仔持枪指着苏韫亭, 额头刷刷往外直冒冷汗。


    苏韫亭压根没鸟怂兮兮的马仔, 转头冲宗忻扬下巴,问了句:“打你的人是他吗?”


    宗忻还没说话,那边持枪的马仔就立刻开口为自己辩解起来:“不是我, 我没有打他!是瘦子,是瘦子动的手!”


    苏韫亭闻言, 总算看了马仔一眼:“瘦子?是谁?”


    宗忻说:“在后备箱捆着呢。”


    苏韫亭一听登时乐了,伸手揽上宗忻,毫不吝啬大夸特夸:“不错不错,有仇不报非君子,干得不错。你拍照了吗?哦,对,你手机给他们缴了拍不了,太可惜了,不然能在市局宣传板报头条挂个一年半载的。哎,揍得狠不狠?”


    宗忻:“……没怎么揍,就简单绑了下。”


    此刻,躺在SUV后备箱里刚醒过来的瘦子听到这话,强忍泪水满腹委屈:没怎么揍?蛋他么都碎了好嘛!老子都成废人了!操你妈!还没怎么揍!


    “你们学院派的人,就整天顾虑什么纪律纪律,听我的,别管什么狗屁的纪律,又不能当饭吃。”苏韫亭拍拍他肩膀,“下次加倍揍回去,知道了吧?”


    宗忻:“苏队,你揍回去是因为背后有秦局给你兜着!”


    “哎,你这话说的,你揍回去,你的谢副支队会不给你兜吗?你们谢副支队这个人吧……”苏韫亭视线越过宗忻肩头,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宗忻立刻觉察出不对,回头看去。


    赵洋就站在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拉上手|枪|的保险栓,微眯双眼看着他们俩,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位亲精明狡诈野心勃勃临危不乱目如蛇蝎,是这伙从犯里的主犯吧?”苏韫亭挑眉。


    赵洋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原深夏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苏韫亭,潘季后就是栽在了你的手里。”


    “小案子,没什么可值得夸耀。”苏韫亭往前走两步,语气平淡,“不知道你跟潘季后比,谁比较厉害些?”


    赵洋食指稳稳扣上扳机,瞳孔微缩,眸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我打不过你,但你赤手空拳,我手里有枪,你想全身而退应该也不容易。”


    “哦,是吗?”苏韫亭看向宗忻,指指自己,又指指赵洋,问他:“小宗警官,你觉得呢?”


    宗忻不答反问:“潘季后手里有枪吗?”


    “有。”苏韫亭重新看向赵洋,冷冷道,“什么A|K|4|7|勃|朗|宁|□□的,他可是应有尽有,枪支弹药人手一份,比眼前这位非主流寸头仔的装备好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赵洋瞬间黑了脸:“你在挑衅我?”


    苏韫亭摊手,“这话说的,我哪里在挑衅你?我是在赤|裸|裸|的挑衅你!”


    赵洋怒了:“你他妈的真以为我不敢开枪是吧?”


    “不是。”苏韫亭笑笑,“知道你敢开枪,我赌的是……你开不了枪。”


    “我操————”赵洋把枪口对准苏韫亭的脑袋,食指猛地一勾,“你他妈给我去死…”


    咔嚓——


    赵洋只觉得手肘一麻,整条胳膊失去了知觉,电光火石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去反应发生了什么,凭借身体本能抱着手臂拔腿就跑。


    谢遇知站在原地,手中握着赵洋丢下的手|枪|,目光冷冷地瞄准赵洋后背,啪地一声利落扣动扳机。


    噗呲,暗红色鲜血从赵洋肩胛骨飞溅而出,与此同时,一辆黑色林肯冒险家擦过赵洋,把人拖上了车后座,紧接着疾驰而去。


    谢遇知提枪刚追出几步就被苏韫亭从后面叫住了。


    “老谢,别追了!把眼前这几个人抓了,先去解救人质。”


    谢遇知收起枪,回头看向宗忻。


    人还好,没有受伤的痕迹,换了身新衣服,脸色有些苍白,眉眼间略带疲惫,但精神不错,胸口随着呼吸起伏逐渐加快,好像是刚和人打斗过的样子。


    宗忻也在回看着他。


    谢遇知只知道观察宗忻有没有受伤,完全忽略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其实在宗忻眼中也没好到哪儿去。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型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看着杂乱无章,笔挺的高定西装也多了好几处褶皱,衬衫上永远扣得严严实实的第一颗扣子,早不知道去了哪里,清晰的锁骨线在半敞着的领口间若隐若现,卷起袖子露出的小臂处,似乎还有轻微的擦伤,像是被什么藤类植物划出来的。


    宗忻凝视着他,张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说,你们俩搞什么眉目传情呢?”苏韫亭当场化身红眼病本病,“我那么大个活人还在这儿杵着呢,行了,别拉丝了啊,赶紧地收拾收拾回家!”


    宗忻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嗯了一声。


    被苏韫亭和宗忻俩人撂倒的十几个马仔,再加上三十多名注射过麻醉剂的受害人,仅凭服务区交警这点儿人手,根本处理不过来,所以,一路追着谢遇知进了高速服务区的那些交警,就被当成了免费苦力。


    谁能想到有一天,交通执法警察干了刑事警察干的事儿,这炸裂的从警经历,说出去能吹一辈子了。


    苏韫亭跟着处理完后续,给远在京台省厅的秦展打了个电话。


    秦展听完事情详细经过,开口第一句就是问苏韫亭有没有受伤。


    苏韫亭倚着车门,眉梢一挑:“我没受伤,我很好,受伤的是你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谢姓表兄。”


    “他皮厚,耐造。”秦展完全不担心谢遇知,“你现在在哪儿?”


    “淮安高速服务区,正准备回松远呢。”


    “别回松远了,直接到京台省厅吧。”


    “我不去,去了也见不到你人。”


    “见得到。”


    苏韫亭惊讶道:“……省厅那帮老古板放人了?”


    秦展掏出钥匙,打开单人宿舍门,语调轻快地回了个嗯。


    ·


    宗忻归还了交警执勤岗亭的防弹衣,跟谢遇知上了牧马人后,就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座,双手交叉放在腿间,低着头闷不吭声。


    谢遇知没打火,也没系安全带,他破天荒地点了根烟递给宗忻。


    宗忻蓦地抬头。


    “没事了,吸根烟放松下。”谢遇知扬扬下巴,“只准抽一口。”


    宗忻动作略一顿,立刻接过烟放在唇边狠狠吸了口,心里顿时放松下来,靠向椅背:“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谢遇知把烟从他指间抽离随手摁灭,攥上宗忻的腕骨,目光深沉地盯着他,“他们,有没有对你……”


    四目相对,宗忻从谢遇知眼睛读出了他想问的问题,摇头,“没有,那个叫瘦子的马仔的确动了手,不过,没得逞。”


    “那就好。”


    得到答案,谢遇知悬着的心,这才算是落了回去。


    宗忻嗯了声,问他:“赵洋到底是什么人,来之前你调查清楚了吗?”


    谢遇知默了片刻,开口道:“根据抓捕归案的郭应文供述,赵洋这次入境是来拿货的,货就是被朴晚藏起来的那批蜂后。你当初调查的蜂后案主犯冯春来,他除了跟净边行动时抓捕归案的贺雅楠有生意往来,还和深网有很大牵扯。我让秦展深调了冯春来的背景档案,他在深网重建那年就挂靠在非|法|网|站|买卖人口了,这点,之前抓捕的程江也录了口供,证实了冯春来确实和深网有牵扯。程江全程参与了暗网的买卖,在缅北那几年他并不是进了|传|销|组|织|,而是在冯春来贩卖人体器官的违法网站做客服,他说,冯春来以邪|教|赤血圣灵的名义,坑骗成年及未成年女性入教,给她们洗脑,让她们心甘情愿被卖掉,朴晚就是冯春来物色到的第一批受害人,但她比其他不幸的人要幸运些,冯春来在醉酒后□□了她,就是那一次,朴晚怀孕了。”


    宗忻凝眉,“朴晚怀孕,孩子是冯春来的,冯春来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手里的货就少了,急需要一个能代替朴晚的人?”


    “对。所以,他们才盯上了李娜。”谢遇知点点头。


    “可是……”宗忻有些想不通,疑惑道:“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没有吴晚笙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对吴晚笙动手?”


    “因为吴晚笙是律师。”谢遇知沉声,“朴晚是他出于好心从豪庭夜总会带出去的,衣食住行上都照顾的很细心,他觉察到朴晚的行为有些不对后,就开始着手调查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违法活动,吴晚笙对朴晚起了疑心,背后的冯春来就坐不住了,他用麻醉剂迷晕吴晚笙,指使朴晚坑骗李娜到出租屋,然后搞了出捉奸在床的戏码,录下视频,用下三滥的手段威胁吴晚笙。”


    宗忻点点头,“怪不得。既然冯春来背靠深网,那他和深网的庄家肯定认识,这样一来,赵洋的人会出现在国内,还盯上了这些被称为蜂后的受害人,就说的过去了。”


    Chapter 79


    咚咚


    车窗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


    谢遇知往外看一眼, 打开车门。


    苏韫亭单手搭上车门,冲他俩扬眉笑笑,“我说两位, 走吗?结个伴呗。”


    谢遇知盯着苏韫亭,暗沉眼眸瞳孔微缩,“你怎么会出现在淮安高速服务区?”


    “还不是要怪京台省厅那帮老古板?把老秦扣信科办不放,再让我们劳燕分飞一段时间,我就彻底忘记我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秦老师长什么样了。”


    苏韫亭摆摆手,不耐道。


    “快走快走,你这破车堵在路口耽误我调头。那帮交警怎么办事呢?也不知道把车往旁边开开?”


    谢遇知眉毛一挑:“什么破车?我这是牧马人!你们结婚用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还是我们家给买的呢, 我是你们夫夫俩的金主,金主懂吗?”


    苏韫亭:“……”


    啧,吃人嘴短, 拿人手软。


    苏韫亭一巴掌重重拍在谢遇知肩膀, 十分正经道:“麻烦金主大人把你崭新的、价值七位数的、破牧马人车屁股调一下。谢谢!”


    谢遇知蓦地嘶了口气, 抬手利落拧开车钥匙, 往旁边调了下位置。


    宗忻看着谢遇知微微耸起的肩膀, 问了句:“苏队下手挺重的吧?”


    谢遇知点头:“重, 净往我伤口上捏,焉坏儿!”


    苏韫亭往后退几步站在路边,冲停好车的谢遇知挥挥手, “金主大人一路顺风, 我先行一步,咱们明天京台再见。”然后扭头就走,结果刚走两步忽然想起什么, 又倒了回来,扒着车窗冲副驾驶的宗忻眨眼, “盛副支队,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方便单独谈谈吗?”


    宗忻看向苏韫亭,舔舔嘴唇,“方……”


    “什么事不能在这儿问?还得背着我?”谢遇知伸手拦了下宗忻,没好气道:“他不方便!”


    苏韫亭想了想,倒也确实不用避着谢遇知,大大方方开了口:“七年前,盛副支队参与过地龙村增援禁毒支队的任务,对吧?”


    宗忻点点头,“对。”


    “那就奇怪了。”苏韫亭摸着下巴一脸凝重,“你去过地龙村,怎么会不认识刚才捞走赵洋的那个人呢?”


    “我认识捞走赵洋的人?”


    宗忻听完略有些吃惊,仔细回忆了下刚才打斗中的情形。


    当时那辆林肯冒险家车速非常快,他都没来得及注意赵洋是怎么跑过去的,更无从说起认识个脸都没看到的人。


    苏韫亭说:“陈丁卯落网后缅北那边的毒贩树倒猢狲散,很多人怕回国内被抓,选择留在了金三角。我在深海的书房里,见过捞走赵洋的那个人正面照,他姓腾。深夏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抓过他好多回,但因为这人天生心脏异位,无论打中要害多少次,就跟卡BUG似的每次都给他跑了,搞得深夏市禁毒支队,一度很头疼抓他归案。”苏韫亭眼底闪着碎光,辨不清什么情绪,“谢队没有和姓滕的直接接触过,不认识很正常,但你不是打过他一枪吗?肯定认识他。”


    宗忻半低着头,没有立刻回答苏韫亭。


    七年前,地龙村那段惨像,每当午夜梦回,闭上眼睛还是能看见被血染红的地面,铁锈色的泥土混着雨水到处蜿蜒,满地泥泞里,全是身体被打成筛子的、残肢断臂的缉毒警察,还有那些五官都被砍掉已经认不出面孔的……


    比起身体支离破碎英勇牺牲的缉毒警察,死亡的毒贩身上却只有枪伤,尸体完整。


    即使是枪|战,面对那么多死去的同志,缉毒警们都没有随便扫射,仍旧给对方的人留有投案自首的余地。


    可毒贩对缉毒警察下手……


    那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根本就不会有良知,他们是行走于光明世界的黑暗,是从地狱涌入人间的恶魔,他们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宗忻坐在副驾驶座上,整个人就好像生了锈的机器,眼神空洞,思维迟缓,久久无法从回忆中拉回思绪。


    当一个人,面对死亡无能为力的时候,大脑为了缓解本体的痛苦防止精神崩溃,就会启动本体保护机制把痛苦推的足够远,从而使人进入一种不悲伤、不愤怒、出离平静的状态,久而久之,自身对外在的一切就会感到疏远陌生。


    在父母去世的时候,宗忻就有这种人格解体的症状了。


    从小到大,他就好像站在自己身后的提线木偶,看着自己做各种事情,如同一个旁观者,常常觉得四肢不是自己的四肢,身体也不是自己的身体,仿佛和这个世界隔了层玻璃,有种行尸走肉的感觉。


    直到地龙村的那次救援行动。


    他不顾大队长劝阻和上级下达的死命令,冒着生命危险再次冲进枪林弹雨,把受了重伤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缉毒警察救出来,才第一次有了自己切切实实活着的感受。


    是活着的,那么鲜活那么年轻的生命,似乎终于有了些存在下去的意义。


    苏韫亭见他迟迟不说话,扶着车窗玻璃往后退一步,继续道:“当时姓滕的能从你手里活下来,就因为他是镜面右位心。这个人,搞不好在深网重建的时候就和背后的庄家……”


    “腾纾德。”


    宗忻抬眼看向苏韫亭,终于接了话。


    “这次京台市公安局查的815红山化工厂爆炸案他也牵扯其中,出问题的炸药就是他提供给红山化工厂股东赵乐国的。那批炸药存在安全隐患,痕检和技侦部门对现场爆炸残留物做过分析,爆炸原因是炸药合成成分超标,之前我和谢副队到地龙村查过他。”


    谢遇知点头附和:“没错,腾纾德,这个人的确天生心脏异位,和普通人不一样。当时815爆炸案的线索指向是程华和冯巧两名嫌疑人,腾纾德作为案件边缘人物,顶多算涉嫌非法制造□□,甚至他加工的炸药数量都没到量刑标准。而且地龙村已经很多年没有涉嫌制毒的情况了,警方根本没权力对他进行抓捕。不过……”


    苏韫亭点了下他,接口道:“现在可以对其进行抓捕了。得,案子就先跟你们分析到这儿,”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真得走了,临走我还得再提醒你们一句,老秦说,七年前谢副支队在地龙村身中三枪,要不是增援里有个小警察违反纪律重返地龙村,谢副支队到今年,就在八宝山过了七年清明节了。说实在的,要是找到那个小警察,谢副支队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谢遇知听完,默默看了旁边的宗忻一眼。


    宗忻被他投来的突然一瞥搞得有些尴尬:“你突然看我做什么?”


    “没事。”谢遇知微不可见地咬了下嘴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说这些没意义。走吧,先回局里,这次的行动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你一直追查的蜂后案,成功解救了三十多名受害人。”


    至于那个赵洋和腾纾德……


    既然他们都和深网有关系,就肯定不会就此罢手。


    背后那个人要的,既不是军|火|炸|药|,也不是人体器官和|妓|女|,他要的从来都是暗网悬赏一个亿的代号方尖的命。


    至于,庄家为什么要对小花动手……


    谢遇知想,他应该知道那个庄家是谁了,如果没有猜错,有这种特殊癖好的人,只有那个人。


    ·


    林肯冒险家下了高速,驶入一条无名道路,七拐八绕开了很久,才终于停在一处开阔的荒野。


    马仔拎着赵洋,走到腾纾德面前,抬脚往赵洋膝弯处一踢,“跪下!”


    赵洋被马仔踢得往前一个趔趄,硬生生站直了双腿,膝盖弯都没打一下。


    腾纾德看着他,眼神温和,“赵洋,有骨气,阿温身边的人,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我知道冯巧是你手底下的人,我对他动了手你心里有气,跟阿温告状说我的不是我也理解,不过赵洋,年轻人嘛,眼光还是得放长远点,冯巧这几年不行了,在滇缅线上没威望,他那些生意早就落在了我手里,空架子的绣花枕头,你护着他有什么用?只要你现在跟我干,我保证你从我这里得到的,比从冯巧那里得到的至少多这个数。”他伸出四根手指,询问赵洋的意思,“阿温还是太年轻,恃才傲物任性惯了,暗网再继续按照他的操作运行,早晚是要出大事的。”


    赵洋昂首,对着腾纾德怒目而视:“琛哥接手深网后,把生意做大做强,金三角谁不知道琛哥的名字?你对深网运营一窍不通,也敢说这种指点江山的大话?我呸!”


    腾纾德眉眼间尽是上了年纪后的沉稳,闻言也不生气,不紧不慢继续劝解:“年轻人消消火气,想想今天,要不是我,你这条命就葬在京台市那帮条子手里了,你愿意为阿温卖命,这是好事,说明阿温御下有术对你们好,不过卖命也得想想值不值得啊?本来不动那个条子,你完全可以带着货安全出境,把人送到赌场交给白玛就行了,现在两手空空,还搭进去那么多弟兄,等回了生死夜,你怎么跟阿温交代?”


    赵洋表情愤愤,根本不服:“我自然会跟琛哥…”


    “不会有机会解释的。”腾纾德笑了笑,“阿温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你不仅弄丢了给他物色好的玩具,还把白玛点名要的三十二个蜂后拱手送给了京台市公安局那帮条子。不如,你猜猜,阿温知道了这些以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赵洋听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哦,对。”腾纾德双手交叠自然垂于双腿之间,看着赵洋斯斯文文的笑笑,“方尖,京台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谢遇知,这个人在暗网叱咤风云好多年,悬赏金高达一个亿。”


    赵洋死死盯着腾纾德,一言不发,在冰冷的夜色里,表情变得僵冷麻木。


    “听说,阿温和这个方尖,当年有段很隐晦的纠葛?”腾纾德似乎是随意的提起来,“阿温愿意出一个亿全暗网买他的命,到底是爱恨还是情仇?”


    ·


    牧马人把三辆交通执勤车领到京台市公安局。


    谢遇知喊黄子扬带走了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又让执勤警察将解救出来的二十二名受害人安置好,嘱咐过审讯科室审问事项后,头也没回的上了车,带着宗忻绝尘而去。


    凌晨两点,路边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烧烤摊。


    谢遇知单手打着方向盘,全程攥着宗忻的手没有放开过,到了单位分的宿舍楼下,才猛地踩住刹车,拉过宗忻的手轻轻放在唇边摩挲。


    宗忻脸颊微微泛红,由着他略有些扎人的胡茬蹭在自己手背,轻轻喟叹:“上楼吧。”


    “不想上楼。”谢遇知微微低头,保持着亲吻他手背的姿势,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王子跟公主求婚,“就想和你待在车里,哪里也不去。”


    宗忻有些无奈,“可是,不上楼,睡觉会冷。”


    “会冷吗?”谢遇知捏着他的手指,忽然躬身当头整个罩下来,“你会冷吗?”他单手摁开空调,看着宗忻的双眼,眼眶里布满红丝,“我不该站的离你那么远,都是我太粗心,没有预先想到会有危险。你有幽闭恐惧症,被锁在冷藏车隔间里,是不是很害怕?”


    Chapter 80


    车窗玻璃将车内隔绝在一个安静的世界, 谢遇知那张好看的脸就近在咫尺,嘴唇抿成直线,瞳仁漆黑幽深, 和宗忻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宗忻不得不被迫仰视着他。


    “有一点吧。”


    “其实,那个冷藏箱隔间内有灯。而且,我当时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脱身,根本没时间去害怕。”宗忻解释,“总之,结果还不赖,对吧?”


    说话的功夫, 谢遇知双手已经绕到他身后,手指灵活地沿着宗忻的脊背中线一寸一寸往下走,最终停在纤细腰侧轻轻把他揽入怀里。


    “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 我不喜欢这种结果。”谢遇知暗暗咬牙, “赵洋, 我记住他了。”


    宗忻轻轻地叹息, 伸手去勾他脖子, “他早晚都会落网的。不过现在, 谢副支队,咱们能不能不在车里腻歪了?我真的很累,想睡觉, 后颈也疼。”


    “后颈疼?”


    谢遇知轻轻推开他, 扯开他羊绒衫的领口去检查,当看到宗忻后颈和侧肩一大片紫得发黑的淤伤时,心蓦地一抽。


    “是赵洋干的?”


    宗忻说不是, “是那个叫瘦子的马仔。”


    谢遇知面色微变,二话没说推开车门, 小心翼翼抱宗忻上楼,回到家把人往卧室床上轻轻一放,温柔地吻了吻他后颈处的淤痕,直起身道:“你别动,好好躺着,我去打热水过来。”


    宗忻听话地窝在被窝里,点头:“好。”


    “嗯。”


    谢遇知起身径直走出卧室,没一会儿洗手间就响起哗哗的流水声。


    从下午在冷藏车里醒过来,宗忻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直到遇见苏韫亭才好了点,这会儿回到家,疲惫到极点的精神终于彻底放松,头刚挨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谢遇知端着热水进来,宗忻已经睡熟。


    台灯散发着橙黄色的光,映着宗忻半边侧脸,房间很安静,耳边只有宗忻轻微地呼吸声。


    谢遇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把热水放好,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宗忻。


    他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略显苍白的脸,五官线条柔和,嘴唇微张眉目舒展,除了无害还是无害,像极了开在风雨中的阿儿七,透明又脆弱。


    他总说会保护他的话。


    可是,却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踪两次,两次找回来都带着满身的伤。


    谢遇知沉默着,捞出热水里的毛巾拧干,敷在宗忻侧颈大片淤青的地方,起身走出卧室。


    “喂,大黄,我谢遇知。”


    ·


    京台市公安局,审讯室。


    “叫什么名字?”


    “张峰。”


    “跟犯罪分子赵洋是什么关系?”


    “上下属。”


    “为什么对警察动手?!”


    “你说那个长得特好看的条子是吧?”


    啪!


    陈林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张峰鼻子没好气道:“你态度给我端正点!”


    “因为好看,那警察长得好看被我们琛哥看上眼了,琛哥让我们抓的。”


    “琛哥是谁?!”


    张峰笑的有些嘲讽,“你问我琛哥是谁?真好笑,我能认识琛哥那种大人物吗?我们在底层混饭吃的打手根本见不到琛哥的面,我要是能认识琛哥,早他妈混的风生水起美女围绕了!老子不知道!”


    “好,嘴硬是吧?”陈林脸色难看到极点,“我告诉你……”


    讯问室的门哐当被人从外面推开。


    陈林狠话说一半被打断,和笔录员同时看向门口。


    谢遇知穿着藏蓝制服,领带打的严严实实,不苟言笑地走进来,周身带着寒意看了张峰一眼。


    张峰不经意对上谢遇知凌厉的目光,心脏蓦地一滞。


    陈林站起来给谢遇知让座,“谢队,你怎么过来了?”


    谢遇知脚步未停,过去坐下,脸色难看地盯着张峰,“对小宗警官动手的人就是你?”


    “对,人就是我打的,怎么了?你们不会是想公报私仇,开着执法记录仪殴打人犯吧?”张峰眉梢一挑,“随意殴打犯人泄愤,违纪,你,你们,”他指着谢遇知和陈林,语气嚣张:“都要受处分。”


    “懂得不少。”谢遇知扯唇嘲弄地笑笑,“你说的对,殴打犯人泄愤,违纪,确实要受处分。”


    张峰瞬间一脸得意,“我打你们,最多就是故意伤害,治安处罚,你…”


    “不能殴打你,”谢遇知起身,活动活动手腕,两步走到张峰面前,一只手就把人从椅子里薅了起来,语气淡漠:“那是他们,不包括我!”


    张峰忽然被拎起来,顿时吓了一跳,脸色灰败,完全失去了刚才的嚣张。


    “打我的人是吧?”谢遇知拎着他往墙上狠狠一掼,正对上白色墙面写着的红色公理两个大字。


    墙壁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张峰只觉得整个后背都碎了,痛地闷呼出声。


    “你以为我怕违反纪律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谢遇知死死盯着他,冷笑讥诮,“我手里人命不止一条,打个犯罪嫌疑人而已,上边根本不会处罚我,你再挑衅我,我就弄死你!”


    眼前这个条子看上去完全不是在开玩笑,根本就是要来真的,张峰瞬间慌神,向谢遇知身后的陈林投去求救的目光。


    显然,陈林和旁边的书记员都没想到谢遇知会真的动手,一时间全愣在原地忘记上前去阻止,眼睁睁看着谢遇知把人掼到了墙上,等他们反应过来,人犯张峰已经结结实实被谢遇知往墙面撞了好几下。


    陈林拽拽旁边惊掉下巴的书记员,两人赶紧跑过去拉人。


    书记员:“谢队谢队,这不行,回头要是让许队知道,你真的要受处分,快松开快松开!”


    陈林倒没有书记员那么慌,上次他在审讯室对犯人动手后面没有挨处分,八成就是谢遇知给他兜下来了,今天谢副队也不算打人,就薅了下嫌疑人领子而已,谈不上违反纪律。


    书记员把谢遇知拉到一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什么我们公职人员是正义的象征,不能和罪犯一样以暴制暴。什么你是副支队长,以后还要带领我们刑侦支队干实事,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不能被这种违法犯罪的烂人拖进泥潭。


    总而言之,书记员政委附身,为了劝谢遇知无所不用其极,中华上下五千年所有传统美德齐上阵,轮番给他们谢副队做起思想工作。


    反观陈林,非常平静的把张峰按回了椅子里。


    张峰后背疼地直喘粗气,大颗大颗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滚,不服道:“你们条子打人,我要上诉!”


    陈林摸摸下巴,不以为意:“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如果不配合的话,那我们就只好把事实往上报了。”


    “报,你们往上报!”张峰此刻无比愤懑。


    “是墙动的手,跟我们谢副队一点关系都没有。”陈林居高临下看着他,“谢副队薅了下你的衣领而已,完全没有动手打你。”


    张峰瞳孔急促放大,狠狠瞪着陈林,“你们官官相护,你们同流合污!我要投诉你们!”


    “投诉他们?”


    张峰话音刚落,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所有人都扭头看过去。


    两鬓花白的李副局和一名穿着黑色西装浑身透着疏离感的年轻男人并排站在门口,笑着走进审讯室。


    “这里最大的就是我了,你要投诉他们的话,就找我投诉。”李副局态度很好,完全就是个没有架子的小老头形象,“刚才,我看见你撞上了我们市公安局审讯室的墙,小陈说,是墙动的手对吧?”


    张峰觉得今晚来审他的人有点多,老的少的还挺齐全,虽然不知道眼前这老头儿到底是个什么官儿,但既然他说自己是这里最大的,那肯定比屋里这些穿制服的警察官都大,有大领导做主,张峰瞬间就有了底气,嚷道:“他们睁着眼说瞎话,墙是死的怎么对我动手?明明是…”


    “对啊!”李副局慈祥地剜了一眼谢遇知和陈林,“墙怎么会动手呢?审个人还犯这种低级错误,明明是人犯自己撞到墙上去的,回头去找财务科报账,让他们过来人看看,墙壁如有损坏拨款修缮。”


    陈林没绷住,笑了一声。


    张峰愣怔片刻,瞬间火了:“你们官官相护,耍我呢?我他妈我——”他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嗓子,挥拳冲着李副局挥过去,“老东西,我弄死你!”


    咔嚓


    张峰拳头在离李副局还有一肘距离的地方戛然止住,下一秒就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手臂已经被谢遇知结结实实摁在身后,铐上了手铐。


    “年轻人就是血气重,这点事至于动手吗?”李副局看着被制服的张峰,语重心长道,“你这有严重的行凶倾向啊,属于危险行为,依法对你使用约束|性|器|械,没有异议吧?”


    张峰咬牙,狠狠看着他,嘴里仍旧不干不净:“老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们沆瀣一气虐待人犯,你们……你们……”


    “行了,省省力气,等着明天移送看守所吧,在这里大吵大闹没用处。”李副局眯眯眼,冲谢遇知抬下巴,“遇知啊,你跟我来一趟。”


    谢遇知点头,把张峰交给旁边的陈林,跟李副局和秦展一起出来审讯室。


    另一边,机关单位宿舍楼


    宗忻刚睡醒,就看见黄子扬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


    “黄队?”宗忻撑着手坐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黄子扬听到宗忻说话,赶紧放下手机,回他:“昨晚老大去了局里,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打电话让我过来陪床。”他抬头,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了,又顺口问了句,“你饿不饿?我打电话给你点个外卖?”


    “不用。”宗忻摆摆手,“上次我和谢副队买的饭菜还在冰箱放着,自己做就行。”


    黄子扬点点头,“哦,行,你要做什么好吃的?我给你打下手……”


    九点钟,黄子扬开着之前谢遇知赏他的那辆奥迪A8,和宗忻一起赶到市局。


    俩人刚进刑侦科办公室,立刻就有不认识的别的科室的警察过来喊宗忻。


    “请问,哪位是小宗警官?”


    宗忻从黄子扬身后举了下手,走出来:“你好,我是。”


    那人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说:“李副局喊你,赶紧过去吧。”


    “好,我知道了。”宗忻把饭盒塞给黄子扬,叮嘱:“一会儿见到谢副队,把饭盒交给他。”


    “知道知道。”黄子扬抱着饭盒频频点头,“放心吧,大黄办事贼拉靠谱,保证完成任务!”


    ·


    李副局满脸严肃地翻看着手里的档案,对刑侦支队支队长许念简单挥下手,“行了,你先回去吧。”


    许念敬个礼,转身走出去,带上门,一回头差点和走过来的宗忻撞上,诧道:“小宗?你也是被李副局喊过来的?!”


    宗忻老实点点头,“嗯。”


    许念叹息一声,抬手郑重地拍拍他肩膀,语气带着安慰的意思:“凡事想开点,干咱们这行的就这样,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你可千万别太难过,啊?”


    宗忻被他这波安慰安慰的一头雾水,疑惑不解问他:“许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许念默了默,似乎很难启齿,犹豫再三终于咬牙开口:“那个,谢副队他……”


    看着许念的神情,宗忻的心没来由忽然一沉,急道:“谢遇知他怎么了?!”


    “我知道你们俩关系好,不过咱们刑警……唉,想开点。”许念眼眶有些红,叹息着摇摇头,“你进去吧,李副局还等着你呢。”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遇知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许队让他想开点?


    人昨晚明明还和自己在一起,这是突然怎么了?


    到底,谁能给他把话说清楚!


    宗忻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许念的背影出神良久。


    “是小宗在外面吗?”办公室里忽然响起李副局低沉地声音,“进来吧。”


    锁舌轻微转动,宗忻推开门走了进去,喊了一声:“李叔。”


    以前,李副局让盛阳私底下喊自己李叔,但每次这小子都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从来不肯在市局喊他一声李叔,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改了口,李副局惊讶之余,总算有了些许欣慰。


    “小阳啊,我叫你过来是有个事儿要告诉你。”李副局放下手里的档案,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关于谢遇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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