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1


    “李叔。”宗忻微微皱眉, 神色凝重,“谢副队他怎么了?”


    李副局隔空虚点他一下,示意他坐, “蜂后案以及8·15爆炸案,幕后真正的操控者已经浮出水面了。”


    宗忻眼梢一挑:“什么?”


    “昨天晚上,省厅那边来人,”李副局把档案往前一推,敲敲桌面,“这是省厅网安部门,在对暗网线路进行反追踪后调查到的资料。”


    宗忻在他对面坐下, 摸过档案打开。


    李副局继续道:“比特币交易自由不设中央银行,匿名、免税、免监管,给不法分子提供了各种方便, 理论上来说, 这种拥有私钥的货币, 除用户自己任何人都无法操作, 想通过交易记录查到违法账户信息, 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 咱们省厅非常重视这起案件,专门从网安部调了特殊型技术人才过来协助,就是那个设计出天网系统, 大名鼎鼎的沈微, 他针对暗网安全系统制定了一套算法,虽然耗费了几天时间,但成功破译了密钥, 之后通过植入的窃取爬虫盗取了几名关键用户信息,帮助我们锁定了目标嫌疑人。”


    别看李副局跟小年轻坐一起像个被时代抛弃的老古董, 但获取网络最新信息很走在前端,什么虚拟空间、网络热梗,摸得门儿清,专业术语讲出来头头是道。


    宗忻神情严肃地看着手里的档案,目光落到岩阿温这个名字上的时候,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怎么了?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李副局见他神色凝重,以为他看出了什么端倪,毕竟羁押室里关的那些人能这么快被抓回来,是盛阳的首功,况且,也只有他和跑掉的俩人碰过面,应该知道的信息比其他人更多。


    宗忻放下那份档案,抬手揉揉眉心。


    关于这份档案,之前在川菜馆谢遇知就拿给他看过了,除岩阿温这个名字外,什么信息、线索都没有,基本等同于一张废纸。


    当时,他问谢遇知认不认识岩阿温。


    谢遇知的回答是:不认识。


    谢遇知说,大毒枭陈丁卯出资搞深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岩阿温这个人。


    十几年前,净边行动,代号黑鹰的警方卧底被毒贩集团生生虐杀,在黑鹰主动暴露身份掩护下,深海和方尖才能顺利完成抓捕陈丁卯的任务,成功脱身归队。


    只是归队后,内网永久封存了深海所有档案,再也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方尖却一直非常活跃,警务内所有人都知道,方尖仍在执行任务,因为,公安系统内网关于方尖的信息时不时就会更新更新。


    深网不停地有人在首页发布追杀令,悬赏金额从几万追加到几百万几千万,最终悬赏追杀金高到一个亿的离谱程度。


    宗忻因为参与过地龙村缉毒救援,曾经关注过内网缉毒信息一段时间,大概知道方尖的功勋情况,深网一直悬赏追杀方尖的这段时间,公安系统内网对方尖信息的每次更新,都是方尖人生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等功,三年三次一等功。


    公安部门有个不成文的调侃:三等功站着领,二等功躺着领,一等功家属领。


    活着的一等功,稀有程度堪比游戏里抽到概率为百分之零点一的超SSSSSR神级霸王卡。


    而方尖,活的,有三张SSSSSR的男人。


    深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如果被深网的人知道方尖就是谢遇知……


    想到这儿,宗忻就觉得更头疼了,他心烦意乱地站起来,耗尽了所有耐心,语气烦闷道:“李叔,我现在没时间看毫无用处的废纸,你告诉我谢遇知在哪里?我必须马上见到他!”


    宗忻不是急性子,一向说话做事有条有理,情绪稳定,突然变得急躁焦灼,让人觉得震惊。


    李副局微愣了下,眉头微皱:“谢遇知……”


    “他在哪儿?”宗忻急道。


    “昨天在来市局的路上,”李副局沉重地叹口气,“他和一辆闯入市区的半挂油罐车撞在一起,人已经……”


    宗忻大脑嗡地一声空白一片,脸上血色尽褪。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瞬间安静,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心脏仿佛被人攥在掌中挤压,生命中仅剩的什么东西忽然碎裂开去,绝望无声蔓延。


    “他……死了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线很不稳,就像划破空气的断裂笔触,于沉静中崩裂。


    李副局无声地点了点头。


    一股腥咸的味道从舌尖扩散,宗忻麻木道:“我知道了,他的尸体在殡仪馆吗?”


    小时候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会哭,是因为害怕。


    原来,人长大了,就不会害怕了,不害怕的人,是不会哭的。


    但是,却会失去五感。


    李副局摇摇头,“油罐在猛烈撞击的瞬间发生爆炸,火势熯天炽地,消防队赶到现场的时候,警车已经烧的只剩框架,没有找到谢遇知的尸体。”


    “连骨灰都没有啊?”


    宗忻声音很轻很淡,他脸上什么神色也没有,却透出杂糅的万千情绪,看上去脆弱、无力,又疲倦……


    痛苦难受到极致,却发泄不出来,他好像听到自己的灵魂在呜咽。


    “好,我先回去了。”


    怎么走出的副局长办公室,怎么回到的单位宿舍,怎么爬上的床……他都不知道。


    宗忻浑浑噩噩,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躺在床上和周围物件融为一体,似乎是个静止的器具。


    窗外是大太阳,寒冬已过,春暖花开,就连杏花枝头停驻的两只喜鹊都叫得特别开心。


    卧室里很安静,挂钟的声音滴滴答答传入耳中。


    “你就不能再说点什么了?好听的那种。”


    “好听的?”


    “我想想啊……”


    “我爱你。”


    云贵盘山公路上和谢遇知的对话忽然从脑子里窜出来,宗忻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也爱你。”他抓过枕头,紧紧捂上自己的脸,把自己深深埋进去大声呜咽:“我也爱你!”


    人在极度悲伤下哭,很容疲惫入睡。


    什么时候睡着的宗忻不知道,只是迷迷糊糊中,忽然觉得被褥凹陷了下去,下意识伸手去捞被子。


    扯了扯,没扯动。


    他缓缓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泪花。


    谢遇知撑着手臂,侧躺在他身边,衬衫领口微敞,胸膛湿漉漉的,紧实的胸腹肌条纹清楚刚硬,衬衫上略带着雪松气味的湿意,荷尔蒙简直爆棚。


    宗忻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忽然有点分不清楚李副局说的话和眼前的谢遇知哪个是梦境。


    谢遇知随手抓了抓还在滴水的头发,略微靠近些,足足看了他好几秒,才蓦地扯唇笑了笑,“醒了?”


    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宗忻暗自掐上自己的大腿,试图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痛。


    他果然是在做梦。


    谢遇知死了,死在去市局的路上,和一辆半挂油车相撞,一抔骨灰都没给自己留下。


    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从眼眶里打转。


    谢遇知拧着眉毛,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我和秦展去省厅处理了些事情,回来是晚了点,你也不用这样又是掐人大腿又是哭的吧?”谢遇知虽然嘴上说教,行动却宠的很,伸手把宗忻揽入怀里,轻轻拍他后背,“委屈成这样,给老公说说,是谁欺负我的宝贝三花了?”


    虽然是做梦,眼前的谢遇知假的,宗忻还是紧紧抱住他,力道大的恨不能把谢遇知勒死。


    “咳咳咳……”谢遇知忍不住咳嗽两声,“小花,再这么勒下去,你男人要窒息了。”


    “不管,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就让我和你多待一会儿吧!”宗忻说着,箍着谢遇知的手臂力道又加重几分。


    “等等等……”


    谢遇知一时没闹清楚宗忻这是怎么了,他竟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大黄说,小花从李副局办公室出来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谁也没理径直出了市公安局,大黄还怕出事,交接完手里的警务赶紧出来找,找了大半天没找到人,才打电话给他,让他先回家里来看看。


    这当中……发生过什么事?


    谢遇知轻轻推开八爪鱼一样抱着自己的宗忻,坐起来和他对视,表情郑重:“小花,你在做梦吗?”


    宗忻抹抹眼眶,老实点头。


    谢遇知舒了口气,“听着,你没有在做梦,你现在是清醒着的。”


    宗忻诧然,睁大眼睛看着谢遇知。


    “这不是梦,你已经醒了,你看时间。”谢遇知指指床头柜上的小闹钟,“下午四点半。”他又抬手指向窗外,重复道:“四点半,天还没黑。”


    “不,我就是在做梦。”宗忻固执地摇头,“我掐我自己的大腿,都不痛。你在我的梦里,才安慰我说你是真的人,我知道这些都是我想的,我潜意识告诉自己你没死,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小时候,我也经常做关于父母的梦,在梦里他们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我……”


    “不对!”谢遇知打断他,把自己大长腿往前一放,指着大腿内侧沉声道:“你掐的,是我的大腿,你当然不会痛,你看看,都青了!”


    宗忻垂目看过去。


    谢遇知一条腿半盘着,把宗忻箍在腿间,另一条腿屈膝半弯,露出被宗忻掐青的腿根位置,灰蓝色五分居家短裤裤腿松松垮垮只盖住一点点大腿,敞开的白衬衫下,是线条紧实的人鱼线。


    两人距离非常近。


    宗忻盯着他被自己掐青的腿,看了好一会儿才抬眼去瞧谢遇知的脸。


    “谢……谢遇知?”宗忻不确定地顿了下,伸手去碰谢遇知的脸,“你还活着?”


    谢遇知手臂半搭着膝盖,把脸凑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胸膛怼:“摸,好好摸摸,全身上下都摸一遍,看看你男人是不是活着。”


    指尖触碰到谢遇知的胸肌,感觉无比真实。


    活着,真的活着。


    在眼框里打转的眼泪瞬间决了堤似的,宗忻抽回手,把脸埋进臂弯,“李叔说,你和一辆半挂油罐车撞……”


    谢遇知眉头紧锁,暗暗啧了一声:这老头,多管闲事!


    “省厅对方尖之后的行动有了新的指示。”谢遇知握住宗忻的手,托起宗忻埋在臂弯的脸看着他,瞳孔微微缩紧,“岩阿温是现在深网背后的操控者,岩阿温还有另一个名字——周宴琛。”他在宗忻额头轻轻落下个略带安抚的吻,“不管是岩阿温也好,还是周宴琛也好,从省厅调查到的信息来看,他和方尖从没有过任何交集。”


    “……”


    宗忻心里陡然一凉。


    “那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在暗网首页对方尖发布长达八年的悬赏追杀?”


    谢遇知摇摇头,“我猜不到。但我想,只有两个可能,净边行动的时候,方尖可能抓过他的朋友、兄弟。回来之前,我已经让秦展去查当年落网那些人的详细社会关系了,应该用不了几天就会有结果。”


    宗忻点点头,敏感道:“那另外一个可能呢?”


    谢遇知看着他,伸手在他头发上重重揉搓两下,“另一个可能就是,岩阿温或是周宴琛,都不是这个庄家的本名。”


    宗忻一愣。


    他的表情尽数落在谢遇知眼中,谢遇知蓦地一笑,“好了,想那么多没用。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宗忻摇头,猛地一把抓住他,“我不饿,一点都不饿。你别走,我怕你一离开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好好,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谢遇知拍拍自己大腿,笑道,“过来,坐我身上。”


    宗忻这次没有忸怩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谢遇知大腿上。


    谢遇知拿下巴蹭蹭他柔软的头发,双臂箍着他,嗓音柔和:“之前,我一直在明处晃荡吸引暗网那些人的注意,现在那些人上钩了,按原计划我就必须从明处转到暗处,所以呢,昨天那起车祸是故意做戏的,找个由头宣告出去,方尖因公殉职了。现在我是个黑户,以后就得靠你赚工资来养我了。养的起吗?嗯?盛副支队。”


    Chapter 82


    “我不养。”宗忻打断他, 眼眶周围有些发红,“上次我调查赵乐国的时候,局里给我安了现在的名字和身份, 你级别比我高得多,市局……不对,你都不归市局管,省厅那边肯定会有其他安排,你根本就用不着我养。”


    谢遇知听完眯起了眼睛:“哎呀,老婆大人怎么这么聪明?快说,吃了几个福尔摩斯?”


    宗忻:……


    前一秒还难过到要死的盛副支队, 立刻就被谢副支队没正形的揶揄撩破功,蹙眉道:“我不吃福尔摩斯,我吃你!”


    “想吃哪儿?”谢遇知把人捞进怀里, 咬着他耳尖呵气:“给你吃。”


    宗忻脸一红:“……还没想好。”


    “那你给我吃呗。”谢遇知|顶|他|, “眉眼鼻尖喉结还有……”他的目光一路向下, 落在宗忻小腹位置, 坏笑, “哪里都秀色可餐。”


    宗忻本就泛上红晕的腾地更加红起来, 只觉得脸颊滚烫。


    “我……你……”


    “什么你你我我的,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给我吃?”


    谢遇知抱着宗忻调整了一下姿势,摁着人胡乱亲了一通。


    宗忻被他亲的直喘气, “唔……谢遇知……额……”


    “别说话, 别说话,给我亲。”


    谢遇知攥住他的手摁在枕头上,贴着他耳朵把头埋在他颈间, 声音无限缱绻。


    “你身上有种味道。”他说。


    宗忻回看着谢遇知,媚眼如丝, 嘴唇被谢遇知亲的有些红肿,黏连着水泽。


    “什么味道?我没有洗澡……”


    “不是,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闻着就很心安,想抱着你,想……”谢遇知忽然沉下去,声音因为过于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是老婆的味道。”


    米白色窗帘半合不合,落日余晖尽情散落在房间里,整个卧室都被铺上一层暖黄,垂落在地面的被角被牵扯的来回浮动。


    直到夕阳彻底消失在天际,夜幕笼罩了透明的玻璃窗,极其细微的沙哑声音才渐渐变小,喘息也越来越平缓,周围归于寂静。


    啪嗒


    谢遇知打开床头灯,捞起软成一滩水的宗忻,抱着人去了浴室。


    ·


    省厅


    网安部。


    打印机咔嚓咔嚓在打印着什么东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儿,墙上的白板贴满了便签,几乎每个工位上穿着制服的人都在疯狂敲击着键盘,长桌上的盒饭还没有一个人动过。


    从昨天凌晨开始,网安部的人就一直在加班,全靠最苦的咖啡吊着精神。


    几个年轻警察手里抱着资料在办公室来回奔跑,不停地把最新核对出来的信息数据移送到离门口不远的工位。


    坐在门口工位上的警察带着金边眼镜,鼻梁偏高唇红齿白,身上透着种精英感。


    他旁边坐着个一脸桀骜穿便衣的男人,嘴里叼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聚精会神在看桌面那摞最新的信息数据。


    秦展扶着椅背,微微弯腰用食指点了下A4纸某个位置,语调平淡:“净边行动的时候,确实没有任何关于岩阿温这个人的信息。”


    苏韫亭点个头,“我看了其他的,沈微反向抓取的资料里,也没有相关线索。”


    秦展顺走苏韫亭手里的资料撂回去:“换个方向查吧。”


    “换个方向?”


    苏韫亭和旁边的金边眼镜沈微同时回头看向秦展,问道。


    沈微推推眼镜,揉揉有些疲惫的眉心,“现在不是只有岩阿温这一条线索吗?市局那边调查到新的线索了?还是说,那个一闷棍把你表哥媳妇打晕的马仔招供了?”


    “说正经的。”秦展没回应沈微的玩笑,一脸严肃:“市局这次虽然解救了蜂后案受害的三十二名妇女,但抓到的人犯确实不敢恭维,本来应该谋定而后动,临时有警员被绑架始料不及,行动被迫终止,只能以人员安全为先,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从这次抓捕回来的人犯身上审问不到东西,那就往上边追述,宗忻宗警官不是说过,涉蜂后案和这起绑架案的人是赵洋嘛?赵洋和腾纾德似乎有些关系。我们对赵洋无从下手查起,但对腾纾德应该不陌生吧?”


    沈微一怔:“腾纾德?就是那个地龙村扫毒时被击杀的……”


    秦展冷声道:“没有被击杀。那次缉毒行动出了点岔子,由于地震通讯设备短暂失去信号,导致指挥中心命令传达失误,近一百名缉毒警察几乎全葬在了地龙村,尽管重创了腾纾德的贩毒团伙,缴获70多公斤海|洛|因|,撤退的却相当狼狈,甚至没能对死亡人员做最基本的身份确认,腾纾德先天右位心,没伤到要害,给他跑了。”


    “哦————”沈微点着头,拖了个长长的尾音,“也就是说,姓谢的当时被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白白挨了那么多枪,结果没抓到主犯。”


    秦展瞥他一眼。


    “那他还拿一等功拿的那么心安理得?”沈微挑眉,“秦教授,我这个老学弟、你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亲表兄,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可爱。”


    “搞不懂你。”秦展俯身敲敲桌面,“当年你暗恋的女神校花不就追了他俩月吗?后来不是知难而退了,你们文艺青年都这么记仇的吗?”


    沈微矢口否认:“没有,真没有,我怎么会记学弟的仇呢…”


    当年谢遇知也不知道拒绝他女神追求的时候说了什么,得知女神告白失败,他摩拳擦掌写了长达六页的爱慕情书在女神宿舍楼下等着,准备见到女神亲手交给她。


    本想着,此后,他的春天就要来了。


    结果女神温雅的拢拢齐腰长发,都没打开看就把情书还给了他,并郑重的表示:自己不想谈恋爱了,只想一心为国。还非常憧憬的给他读了一段《钢铁是怎样练成的》里面,保尔柯察金的名言: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语毕,女神校花一身正气地拍拍他肩膀,说:“沈微同学,我觉得,既然我们填志愿的时候选择了人民公安大学,就应该以维护世间公理正义而奋斗终生,大家高于小家,高于个人,高于爱情。谨记校训:忠诚、求实、勤奋、创新。这样,我们的生命才是有价值的。”


    沈微当时被女神说的热血沸腾,国性恋一下子就冲上脑门,自此发愤图强,最终以公安情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公联考进了京台网安部。


    很多年以后,他才从同学那里得知,当初女神拒绝自己的那段话,是原封不动复制了谢遇知拒绝女神时说的。


    所以,他这个学长,是间接的,被谢遇知拒绝了。


    现在女神都三十多了,手段越来越雷厉风行,职位越升越高,就是和他一样也在打光棍。


    谢遇知这兔崽子……


    想到这儿,沈微牙疼地嘶了口气,回过神摸摸鼻子,问秦展:“秦教授,你说的腾纾德,跟岩阿温有牵扯?”


    “有!”秦展还没说话,苏韫亭就转着嘴里的棒棒糖接了口,“我去深夏跟高队马辉他们新年聚餐,回来在淮安高速服务区遇到盛副…就是宗忻,抓捕犯罪嫌疑人赵洋的时候,亲眼看到他被腾纾德开车带走了。盛副支队说,赵洋和腾纾德都跟着岩阿温做事,他们是一伙儿的。那么,我们只要查查大毒枭陈丁卯落网之后,腾纾德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境外违禁毒品走私,又和什么人来往密切,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查出点什么。”


    沈微点点头:“行,我现在马上查腾纾德十年内的所有网络活动痕迹。”说着,就打开了大数据库。


    苏韫亭咬着棒棒糖,把脸凑了过去,盯着沈微电脑屏幕看了半天,问了句:“沈主任,十年间的所有网络活动痕迹……你没夸大?据我所知,很多个人活动痕迹超过一段时间,在网上就搜不到了吧?”


    沈微扶扶眼镜框,自信一笑:“苏队,干这个我是专业的,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如果想查,ENIAC通用电子计算机内的资料我都能全部给你调出来。”


    苏韫亭:“……”


    “老秦,这个听上去好拽,我也要学!”


    秦展:“……”


    秦展脸板的严肃:语气却透着宠溺,“你已经很拽了,沈主任只能拽一下,听话,别闹。”


    苏韫亭见好就收,冲他撩起牙尖笑笑,闷头继续去看那堆没什么参考价值的资料去了。


    ·


    洗完澡的宗忻像一滩猫躺在床上,谢遇知低头在他眉心吻了吻,扯过柔软的被子给他盖上,眼神温柔的简直要把宗忻溺毙。


    宗忻半阖着眼皮,脸颊泛着潮红。


    谢遇知指腹捻过他耳垂贴上嘴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低声问道:“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宗忻嘴唇微抿,那种酥麻而又温软的触感就像大火撩过般让敏感的身体迅速滚烫起来,他差点以为自己发高烧了,喉结微动艰涩的吞咽了一下。


    “唔……想吃点清淡的,凉些的东西。”


    放纵使人乏累,宗忻眼皮已经困得睁不开了。


    谢遇知小心翼翼吻了吻他鼻尖那颗勾人的痣,“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做饭。”


    宗忻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很快就睡熟了。


    谢遇知起身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弯起个弧度抓起外套去了厨房。


    宗忻是在熟睡中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睁开惺忪的睡眼摸过手机看了看,不是他的电话,他坐起来,往客厅张望。


    谢遇知手里端着两盘菜,歪着头,手机就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正边往餐桌上放菜边对着手机讲话:“好,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宗忻起身,趿上鞋走出卧室,抱臂倚着门框看谢遇知,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Chapter 83


    “哟, 醒啦?”谢遇知挂断电话把手机往桌上随便一扔,摆好饭菜冲他招手,“过来, 吃饭。”


    宗忻刚要迈步,双|腿|间|的疼痛感忽然而至,让他忍不住蹙眉嘶了一声。


    “怎么了?”看到宗忻明显不适,谢遇知赶紧走过去把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放到餐桌旁的椅子里,关切地问了句:“哪里疼?”


    宗忻埋怨看他:“哪里疼?你还好意思问!”


    谢遇知恍悟,蓦地笑出声, 在宗忻|屁|股|上轻轻拍了拍,“我的错,把你弄伤了, 下次不会了。”说完俯下身直接亲过去, 撬开他的贝齿勾起宗忻微微有些凉意的舌尖缠绵了一阵。


    宗忻被他亲得上气不接下气, 耳根通红, 胡乱推开他求饶:“我吃不消了, 真吃不消了!”


    谢遇知看着宗忻眼底盛满了|欲|望, 良久才克制地咽了咽唾液,起身在宗忻旁边坐下。


    宗忻耳朵还是红红的,来自|肠|壁|的痛感让他根本没办法好好坐着, 心里不免对谢遇知有点怨气, 可也正因为给身体带来痛感的人是谢遇知,让他又觉得开心,水乳交融后真实的感觉填满内心, 他甚至希望谢遇知能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再|来一次。


    这真是种奇怪的感觉。


    宗忻无奈地想:有时间他可能得去医院挂个心理科, 做做S|M|性|心|理|测|试|。


    “在想什么?”谢遇知递给他双筷子,“脸那么红。”


    宗忻接过筷子赶紧摇头掩饰:“没有,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谢遇知盛了碗鸡汤递给他,随口道:“秦展。”


    “秦局?”宗忻舀一勺鸡汤放在唇边咬着,含糊不清地问了句,“你们现在是同伙吧?”


    “什么同伙?你这措辞搞得听上去我们就跟地下犯罪团伙组织似的…”谢遇知眉梢微微一挑,“查到一些有用线索,喊我过去。先吃饭,吃完饭一起。”


    “我也可以去吗?”


    宗忻眨眨眼,不敢置信。


    “为什么不能去?”


    谢遇知不太懂他的脑回路。


    “嗯…”宗忻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因为,我现在只是市局刑侦支队默默无闻的小警察,对上的案子有李副局、许队,再不济还有技侦的黄队。连跨几个级别跑去省厅直接参与深网的调查,好像有点不把领导放在眼里得嫌疑…”


    “那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个了。”谢遇知看着他微笑道,“省厅已经跟市局打过招呼,你被抽调到专案组了。”


    ……


    ·


    天仍然没怎么暖和,夜里需要穿羽绒服。


    北方进入三月底四月初才会感觉到暖意,倒春寒也非常厉害,但只要不下雪,再冷都影响不到柳树抽新芽和杏花微雨。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一辆车牌号京A66666的七位数迈巴赫缓缓停在豪华别墅门口,车门拉开,谢煦抚着老婆裴裴女士的背走下来,脸色苍白的安慰道:“早晚有这一天,早晚都有这一天的,不是一开始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别难过,咱们谢家往上数五代经商,还没有一个为国捐躯的人呢,以后也算是根正苗红的烈士家属了。你啊,就……”


    裴裴女士怀里抱着金丝楠木骨灰盒,骨灰盒上盖的国旗颜色鲜艳,好像鲜血浸透一般。


    “我没有想不开。”裴裴女士抹抹眼泪,越琢磨越不对劲,忽然抬头看向自己老公,问了句:“老谢,听李副局的意思,咱儿子不是出车祸撞死的吗?”


    谢煦沉重地点点头,“对啊,半挂油罐车,炸了,车都烧成那样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向保养很好的大富豪,此时鬓角已然生出了几丝白发。


    “可是……”裴裴女士看看骨灰盒,又看看谢煦,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出车祸死的,也能算是烈士吗……”


    当然不算烈士!


    就算是警察,开车上班途中出车祸身亡,那也只能算是意外,抚恤金肯定会发,但骨灰盒上盖国旗这种规格的真轮不上。


    谢煦被老婆问得一时语塞。


    怎么说呢?儿子死了挺伤心的,就是死的挺不争气,怪憋屈。


    “我越琢磨越不对劲啊老谢。”裴裴女士眉毛一拧,拉着谢煦直接回家,刚进卧室就把骨灰盒放在床上撬开了。


    空的?


    连身警服都没放?


    裴裴女士看着空空如也的骨灰盒愣了好大一会儿,立刻掏出手机打了出去。


    嘟——嘟——嘟——嘟——


    机械而单调的漫长等待音过后,电话被人接听了。


    “喂?”


    “儿子!”


    电梯门刚打开。


    谢遇知拉着宗忻走进电梯,摁下7楼,挂断了电话。


    “是谁?”宗忻抬抬下巴,问他。


    “我妈。”


    宗忻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把电话挂了?”


    “网安部这边信号是加密的,普通手机到了这边信号限制,无法正常通话。”谢遇知解释。


    “哦。”宗忻点点头,“不回过去不要紧吗?”


    “我猜,市局已经把我的死亡消息通知家属了,明天媒体就会大肆报道全国首富谢煦痛失独子的新闻,这个时候老谢和裴女士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各界关注,感情流露不真实的话很容易穿帮。”谢遇知皱起眉,舔舔嘴唇,提醒宗忻:“我们到了。”


    电梯门应声打开。


    谢遇知和宗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直奔网安科办公室。


    “谢队。”


    “谢支队。”


    “谢副支队您过来了?”


    好几个警察看到谢遇知,纷纷起身跟他打招呼。


    谢遇知穿着黑衬衫,紧实的扎在西装裤里,西装外套半敞怀,衣摆随着走路带起的风摇曳两下,一米九的个子,身姿欣长挺拔,自带股清冷正气,往人堆里一站,透着十足的矜贵和距离感。


    他跟打招呼的人简单点个头,拽着宗忻走向秦展那边。


    宗忻没有穿制服,出门的时候只简单穿了件灰色羊绒套头卫衣,天鹅颈处露着白色衬衫领口,筘子系的板板正正一丝不苟,连锁骨都盖的严严实实,左肩背着黑色单肩小包,看上去跟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朝气蓬勃青春焕发,尤其那张脸,美的简直让人挪不开眼睛。


    表现最明显的就是听到动静回头准备跟学弟打招呼的沈微。


    直到谢遇知把宗忻挡在身后,垂着眼皮没好气的喊了他一声:“沈主任!”沈微才终于回过神,抬手指指宗忻,笑着问道:“女朋友?”


    “男朋友。”


    谢遇知把宗忻推到苏韫亭那边,跟秦展点个头,直奔主题:“怎么样?”


    “哎————”沈微不满地敲桌子,强调:“谢学弟,你是不是问错人了?资料都在我这里,我查的!”


    “是吗?”


    谢遇知回头,抱臂看向沈微面前的电脑屏幕。


    “还真是和上学那会儿一模一样!”沈微碎碎念了句,敲开桌面文件夹,开始讲解具体细节:“净边行动陈丁卯落网后,腾纾德在国内彻底销声匿迹,应该是去避风头了,网络上最早能查到的腾纾德活动轨迹,是在陈丁卯落网后第二年的元宵节,他从一个名叫缚光的人手里进了批‘小|树|枝’。”


    小树枝,又名雅典娜小树、维也纳香薰、派对小树枝,一种合成□□素,和传统毒品注射方式不同,流行吸食,有较强的兴奋、致幻效果,容易引起心脏骤停陷入昏迷,严重时会暴毙,是国家管制毒品。


    根据禁毒委员会印发的《3种合成大|麻|素依赖性折算表》,1g小树枝相当于5.5克的海|洛|因,其危害性更大!


    在场的几个人闻言脸色微变,表情都不怎么轻松。


    沈微打开另一份文件,继续道:“这个缚光就有点意思了,你们看这里。”沈微抬手点住电脑屏幕,指着文档里一段文字,“大毒枭陈丁卯落网前三个月,他在佤邦古董市场和当地的古董商起过争执,持枪打死了人。深夏市公安局为我们提供的死刑犯潘季后口供里提及过缚光,他也是陈丁卯收养的孤儿,但和没有读过书只靠手段混边境线的潘季后不同,缚光有着很漂亮的学历,应该说,18岁以前,他的人生和正常人无异,有着完整的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


    谢遇知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沈微略笑道:“字面意思,当然,所谓的父母都不是亲生的,而是陈丁卯特地安排的人。缚光幼年跟随临时凑成夫妻的两人定居三川,就读于三川一中附小、附中,成绩优异,高中毕业差点就被公大录取。我刚跟李校长通过电话,查了那年缚光被刷下去的原因,是政审没过。”


    “这要是政审过了,你们公大就太丢人了!”苏韫亭吊儿郎当揶揄了句。


    谢遇知转头刚想说公大作为国内公安最高学府,肯定比你们刑事警察学院政审更严格,结果看到宗忻坐在苏韫亭大腿上,正吃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棒棒糖,顿时话锋一转:“苏队,你一个有家室的人,注意点形象,别到处勾搭良家妇男!”


    苏韫亭:……


    “老秦,你看他!”


    秦展果断和谢遇知站同一战线:“谢队说的很有道理。”


    见谢遇知和秦展俩人脸都要黑成包大人了,宗忻特别自觉,立刻从苏韫亭腿上站起来,默默走到谢遇知身边,“我错了,你吃不吃糖?”


    认错态度良好。


    沈微一听,笑到捶桌:“他吃糖?他长得像吃糖的样子吗?哎哟,他吃糖……他……”


    谢遇知低头,就着宗忻的手在棒棒糖上咬了一口。


    沈微:……!!!


    沈微简直瞳孔地震惊掉下巴。


    那个高冷地能把整个教室冻成冰块、绝对不会开玩笑、不吃甜食、永远扎在行测和申论里的谢遇知,居然会吃棒棒糖!


    这种画面,沈微一辈子都不敢想,当然也想象不出来。


    不过意外的,谢遇知这个举动,竟然毫不违和,好像他吃糖也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


    沈微纳闷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导致他觉得谢遇知不会吃糖的啊?


    “太甜了,腻得慌。”谢遇知咽下棒棒糖碎块,给出了自己的评价,然后捏过宗忻手里的棒棒糖,随手扔进碎纸机旁边的垃圾桶,从裤袋里掏出一把紫皮糖塞给宗忻,“想吃糖找我要,别吃苏队的,太甜会蛀牙。”


    苏韫亭:我谢谢你啊谢副支队!


    沈微简直受不了了,这他妈大型虐狗现场是吧?欺负他大龄男光棍没人疼没人爱是吧?!


    “说案子!说案子!你们搞什么?都给我认真点!!”沈微黑着脸直拍桌子:“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


    Chapter 84


    “卡政审是卡的哪方面?”秦展抱臂面无表情地问道。


    “吸毒。”沈微立刻抽出打印出来的单独档案递过来, “录取通知书邮寄前两天,缚光名义上的父亲聚众吸毒被三川当地派出所抓了个现行。”


    秦展接过档案仔细看看:“M国进修?是想走人才引进?”


    “应该是这样,不过这个如意算盘没打好, 后面就发生了在佤邦持枪杀人以及陈丁卯落网的事。另外,更重要的一点,缚光在M国主修计算机语言。”沈微说。


    “重建暗网的人,会是缚光吗?”宗忻听完插了句嘴。


    沈微勾起半边唇角,露出个邪|性|的笑,“没有搜集到缚光和暗网庄家周宴琛之间有联系,暂时还不能确定。”


    宗忻点点头, 略一沉吟,转而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扬起一个笑,伸手揽住宗忻肩头, “没事, 怎么说这也算个陈年旧案, 对方是反侦察高手, 几次三番跟我们玩儿金蝉脱壳的把戏, 要那么容易就侦破了, 还成立什么重案组?咱们不急,有得是时间跟他们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等方尖死讯传出去, 整个暗网都会有重大改革,先静观其变吧,总能找突破口的。”


    “那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脱的赵洋, 他和腾纾德之间有些不对付。”宗忻略思忖道,“而且, 我听赵洋说‘琛哥’早就烦透了腾纾德。”


    当然,这个琛哥,不用想说的肯定是周宴琛,那个所谓的暗网庄家,或许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岩阿温。


    “你是觉得,赵洋落到腾纾德手里,可能会有危险?”谢遇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食指。


    “嗯。”


    “他们不对付,窝里斗不是正好?省得咱们费劲巴拉去抓了。”刚打印完一沓资料的警官抱着摞A4纸凑过来,把资料往苏韫亭面前的办公桌上一放,插言。


    谢遇知短促地笑了下,“你没懂小花的意思,我们现在手里还没有掌握到暗网庄家周宴琛的详细资料,其真实身份无从得知,唯一可以确定无误的,只有赵洋、腾纾德两人确实知道周宴琛这个人,且能够对其进行有力指正。目前抓赵洋比抓腾纾德来得容易,就这么简单。 ”


    警官恍悟:“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赵洋万一出事,我们又抓不到腾纾德,这个案子就会成为死案无解了?”


    “嗯。”四个人异口同声。


    “腾纾德属猫的,有九条命,怎么抓都抓不到,怎么打都打不死。”苏韫亭把手里的棒棒弹进垃圾桶,“真他爷爷的气人啊。”


    他没抓过腾纾德,话是替秦展骂的,毕竟深海和方尖当年同一战线,和腾纾德也算交过手。


    “唉,可惜了,当时警力不足,抓了二十多个人,再加上蜂后案受害者,仅靠淮安高速服务站那些执勤交警白搭,出于战略考虑只能暂时先撤退,不然非把赵洋和腾纾德一块儿拿下不可。”


    “已经很好了。”谢遇知接口,“硬追结果也不一定比现在好。”


    苏韫亭起身,双手往裤袋里一插,“也对,京台警力增援太慢,凭咱们四个半战力确实没法打。”


    “四个半战力?”宗忻拧眉。


    苏韫亭抬下巴:“昂,谢队和我算四个,你半个。”


    宗忻:……


    其实,我觉得自己也还行,挺能打的说……


    “不说这个了,饿了。”苏韫亭回头看看长桌上已经凉透的盒饭,一点食欲都没有,“今天就到这儿吧,去吃饭,我请客。”


    ·


    秦展、苏韫亭、谢遇知、宗忻,外加一网安部老光棍沈微,一伙人同时走出省厅网安口办公楼,径直上了谢遇知的车。


    “去哪吃?”


    谢遇知系上安全带,回头问了句。


    “听说,泰合小馆的酥不腻烤鸭是最地道的京台烤鸭,烤的火候那叫一个正正好,还有宫爆虎虾虾球,虾又大只又新鲜。”苏韫亭说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美食打卡地,心生向往,“就去那里吧。”


    谢遇知盯着他半天,没开车。


    “怎么了?”苏韫亭挑眉,纳闷不解。


    秦展说:“换个地方,泰合小馆对过是泰禾独栋别墅,一整片谢队家的地盘。”


    苏韫亭:“……”


    “就南门四季吧,低调也不引人注意。”秦展说了个地方,按按苏韫亭的手背,“想吃泰合小馆,下次我带你过去。”


    “成。”


    苏韫亭话音刚落,坐在他旁边的沈微手机响了。


    几个人同时看向沈微。


    沈微做个噤声的手势,特别小心翼翼的接起电话,声音柔和了八个度,眼角笑意盖都盖不住。


    “有空有空有空,真的?”


    “行行行,你说的我肯定照做,我这就过去,立刻马上!”


    挂断电话,沈微扶扶眼镜框,嘴角都要弯天上去了,“哎呀,我临时有约,不跟你们去吃饭了,你们自己去吧,我走了。”说着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苏韫亭抿抿唇,“沈主任他突然怎么了?笑得跟被屁崩了似的。”


    谢遇知缓缓发动车子,随口接了句:“谈恋爱了吧。”


    “怎么看出来的?”苏韫亭脱口道。


    谢遇知:“当年他给校花送情书的时候,也这德行,一模一样。”


    ·


    包间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进来,问他们选什么锅底。


    苏韫亭接过菜单看了看,“老谢和老秦都不吃辣……”他抬眼去看宗忻,“小宗,养生鲜花、枸杞菌菇、麻椒、香辣,你要什么口味的?”


    宗忻刚想说麻椒,被谢遇知抢先一步:“他吃枸杞菌菇。”


    “好。”苏韫亭把菜单递给服务员,“一个麻辣、一个枸杞菌菇、两个养生鲜花,谢谢。”


    服务员连连点头,抱着菜单出去了。


    宗忻站起身,把背包往谢遇知怀里一放,“我去趟洗手间。”


    刚出来包间,宗忻就追着服务员跑了上去:“那个……那个等一下。”


    服务员在楼梯拐角驻足,回头看向追过来的宗忻,询问道:“先生,怎么了?”


    宗忻说:“你能不能,把那个枸杞菌菇的锅底帮我换成麻椒的?”


    服务员看看他,又微微错开视线向后看了看包间方向,收回目光冲他笑了笑,“好的。不过先生,麻椒味道要重一些,口感上可能比较刺激,您……”服务员心说,您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不太像是能吃青花椒和辣椒的样子,点了真的不会当场吐掉吗?嘴上却仍是态度非常好地询问道,“能吃的惯吗?”


    宗忻也回她个笑,“吃得惯,从小吃到大的,麻烦你帮我换掉。”


    “好的。”服务员微笑着点头,抱着菜单下楼了。


    宗忻看着服务员下楼,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开始往洗手间方向去。


    解决完生理需求,宗忻抽过马桶准备推隔断门离开,手指刚触碰到门把手,忽然顿住。


    外面有人在打电话。


    宗忻在对方的谈话内容里,敏捷的捕捉到一个词:维也纳香薰。


    “钱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啦,大家都系捧油啦,介D小系,几要货到手,细六分某问忒呀!”


    宗忻屏主呼吸,一只手搭隔断门把手上,一只手悄无声息从裤带里掏出手机,点开了录音。


    “乜嘢?怎么会联系不上嘞?宽哥你在跟我开玩笑?前几天赵哥不是才刚把样品拿给你?你可是拍着胸脯给我打包票说这个赵哥可靠的嘛!”这人福广口音,乍一说京片儿转换的非常生硬,“不是钱的问题,是诚信,我又不缺钱,我缺货。”


    洗手间这时候忽然响起了推门声,福广仔声音戛然而止。


    直到进来上洗手间的人离开,福广仔才重新开腔:“事情你搞定,我只要货,先这样。”


    他挂断电话,语气很不好的咕哝句什么,宗忻听不懂,不过大概应该是什么骂人的方言。


    福广仔走后,宗忻才从隔间走出来,简单洗洗手撩了下额前碎发。


    包间里,服务员已经把涮火锅的羊肉和配菜端上桌。


    宗忻推开门,就看见苏韫亭抱臂正冲自己笑,然后,谢遇知那张神色凝重的脸就在他的瞳仁里慢慢放大。


    眼见着人这就要走到自己面前,宗忻赶紧解释:“谢副队,领导,我是三川人,从小吃青花椒长大的,馋这口……”


    谢遇知脚步一顿。


    宗忻总算松了口气,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谢遇知的眼睛越过他看向了门外。


    宗忻猛地回头,看到来人时,他重重呼了口气。


    “李副局?!”


    说实在的,不管是宗忻还是谢遇知,还是说后面坐着的那两位,看到李副局的时候都有些惊讶。


    “怎么?不欢迎我这个年纪大的老头子?”李副局夹着公文包,脸色严肃地看着他们,语气嗔怪,“聚餐也不知道喊我一声!”


    “您坐!您里边坐!”宗忻赶紧往屋里请人。


    论职位,在座的秦展职位最高,但出了公安局,就是普通饭局,老者为尊,面门为上,四个人自然而然把主位让给了李副局。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李副局落座,把公文包往身后一放,“开吃吧。”


    宗忻瞥了眼廊道,把包间门带上,在谢遇知旁边坐下来。


    “李叔,你怎么知道我们……”


    “跟沈主任一打听,就打听到了。”李副局夹两片羊肉卷丢进铜锅,神色郑重起来,“有个不好的消息,许念他们在云川线上,发现了一具疑似犯罪嫌疑人赵洋的尸体。”


    谢遇知和宗忻同时皱起眉。


    “赵洋死了?”


    “疑似?”


    两个人同时开口,不同的是,宗忻关注点是赵洋死了,而谢遇知的重点,在疑似两个字上。


    “对,疑似,没办法确认,因为尸体已经被碾成肉酱。说是疑似,是因为许念他们在高速公路护栏外的草丛里,仅发现了一只还算完整的带钻石耳钉的耳朵。”


    Chapter 85


    谢家豪宅


    气派的别墅大门前挂着白幡, 几名穿黑色西装的迎宾正站在门口接待前来吊唁的各界名流。


    灵堂内,冰凉漆黑的大理石地板光滑如镜,映衬着胸佩百花的宾客们身影。


    谢煦夫妻俩站在谢遇知灵位旁, 一一答谢着前来吊唁的朋友、合作伙伴,以及谢遇知的同事、生前好友……


    别墅大门外的街道,蹲守着各个媒体公司记者,他们纷纷带着摄影师,几次想偷溜进别墅拍点儿一手爆料,给自家电视台、公众号、自媒体恰这波热度。


    全国首富!独生子!因公殉职!千万亿家产!无人继承!


    这些关键词随便哪几个组合一下,都绝对是炸裂新闻, 足以引发微博瘫痪的热度,可比爆料明星丑闻来得有分量多了。


    只是,首富到底是首富, 院里院外全是保镖, 甚至连市公安局都给谢家拨了两车特警过来, 抱枪守在别墅大门口, 这些电台记者愣是没有半个人能挤进去, 几家不怎么有名气的自媒体公司记者, 蹲了一早晨早就不耐烦了,干脆凑一块儿聊起天来。


    “哎,我说这谢家就是牛逼啊, 死个大少爷连特警都用上了。”


    “听说, 是因公殉职,市公安局肯定要有点表示的。”


    “你说这个谢家大少爷图什么啊?家里那么有钱还去当警察,要是我老爹这么有钱, 别说去干警察,工作我都不找, 直接在家躺平一辈子。”


    “有钱人就是任性呗,不知道人间疾苦。你看看哪个富二代不是自己作死?前阵子玩滑翔落地失误摔死的王家二少,就是日子过的太好了,非要找什么刺激。”


    “王家跟谢家可不一样,王富豪家里仨儿子,滑翔摔死这个还是个私生子,在王家根本不受重视,谢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唉,你说,谢家千百万亿的家产啊,搞不好都用兆计算了,没人继承了!可惜,太他么可惜了!”


    “别说了,再说我都想扑进去直接给谢煦磕头喊爹了。”


    “谁不想啊?”小记者点上根烟,郁闷道,“要是谢老板认我当儿子……别说喊一声爹,喊祖宗爷爷都行,我举家改姓,立刻改马上改!”


    “哎哎哎,有人出来了,好像是吴管家,走走,过去看看。”


    几名记者搬着摄像机跟着人群瞬间一拥而上。


    “是不是可以采访了?我们能进去了吧?”


    “对啊,我们一早过来,都在外面等半天了,到底给不给采访啊?”


    “下午还要交稿子的,你们谢家给句准话吧?要是不能采访,也让我们进去吊唁吊唁嘛,来者都是客……”


    吴管家面容和善,摘下胸前口袋里的白色丝帕掖掖眼角,眯起深邃的眼睛看了看门口倒栽葱似的人群,清清嗓子:“各位,谢家今日大丧,谢总和夫人心情万分悲痛,谢绝一切采访活动,各位请回吧。”


    吴远说完也不给这些记者反应的时间,转身就走进了布满白幡的别墅大门,随即,站在门外的特警往前走了两步,把人堵在门口两米远的街道中央。


    最前排几个记者被挡着连连后退好几步。


    有市公安局安排的特警在这里守着,得嘞,谁也别想闯进去,这采访,今天肯定是没戏了。


    几个京台业内有名的权威电视台记者和摄像师纷纷开始往车上收拾东西,准备撤退,其他名不见经传的小媒体公司一看大哥大们都准备撤了,干脆也收拾起东西来。


    “哎————你们快看,那是谁啊?”


    收拾东西的记者里,有个人突然小声喊了一句。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


    一辆黑色奔驰S超跑高调停在谢家别墅门前,紧接着车门打开,一名全身黑衬衣黑西装带墨镜的男人探出身来,墨镜遮住他大半脸,只能看到清晰冷峻的下颌线,染成银色的头发随意垂在额前,多少有点帅的天怒人怨。


    他站定,面无表情的抬头望向挂在别墅大门前的白幡,举步走了过去。


    司机跟着他一起上前,递给门口保镖一张请柬。


    保镖接过请柬看了看,郑重地还回去,把人请了大门。


    可能是银头发年轻人出现的太惹眼,直到他走进别墅很久,几名记者才回过神,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谁呀?”


    “不知道。”


    “不认识。”


    “京台的名人圈我基本都采访过,真没见过这号人,可能……是外地的吧?”


    “也对,毕竟谢家在全球都有生意涉猎,有咱们不认识的还不是很正常?走了走了。”


    与此同时,谢家别墅隔街相对的泰合小馆十三楼包间。


    宗忻伸个懒腰,揉揉发酸的眼睛,抬眼去看谢遇知。


    谢遇知站在窗前,半撩着印花窗帘,目光落在走进别墅的银头发年轻人身上。


    他今天换了深灰色修身的休闲西服,背影欣长挺拔,看着自带股高贵气场。


    宗忻:“领导……”


    谢遇知看着银头发男人由接待人员带领着去往灵堂方向,一脸凝重。


    虽说,自从公大毕业之后,他基本就不怎么回家了,但老谢结识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告诉他,即使见不着面,也会把相关照片之类的寄给他看,毕竟谢家任何场面上的应酬,他以后肯定要参加,人可以不见,但不能不认识,可这个银头发……怎么他完全没印象呢?


    正琢磨着,忽然听到宗忻喊他,谢遇知收回目光转身看过去:“怎么了?”


    “第一条热搜出来了。”宗忻看谢遇知脸色不太好,又补充道:“对面有不妥的地方?”


    “没什么。”谢遇知放下印花窗帘,迈着大长腿走到桌边,在宗忻后面俯身往笔记本电脑屏幕看了眼,“哟,新十社的头条?果然大媒体就是大媒体,中青中广都慢它一步。”


    “国内的新闻不是重点,重点是暗网。”宗忻说:“到目前为止,首页上什么动静都没有。”


    谢遇知揩揩嘴唇,调侃道:“没那么快,他们应该不会轻易相信国内新闻,会想办法自己确认,大概要等到八宝山封墓才会有动作。”


    “那你什么时候封墓?”宗忻完全没多想,脱口而出,“局里定下时间了吗?”


    谢遇知拎过旁边椅子,半倚着椅背看向宗忻吸了口气,满满地揶揄:“听你语气这么盼着埋我呢?怎么?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公?”


    “瞧您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如果我不是党员,坚定地马克思主义跟随者,我肯定要为了你给寿星公重塑金身的。”宗忻头也没抬,滑动着鼠标已经深陷微博热搜评论区不可自拔。


    谢遇知的目光随滚动的留言一路下滑,“是党员,就没表示了?”


    “有,我可以去八宝山陪你。”


    谢遇知:……


    “那算了,我可不想咱们俩都睡八宝山,一个人过去就行了,给其他人留个坑呗。”


    宗忻似乎在评论区发现了特别有意思的留言,停下了滚动鼠标滑轮的手指。


    画面定格在一条简短的回复:为什么好人不长命而祸害总是在人间?


    跟回:比我小两个月,今年才三十二岁……虽然我父母不富有,但我还能在他们眼前撒娇挨骂,可他……已经长眠八宝山。[大哭]


    跟回:老天爷就是这样,他可能本来就是天上的神仙,下界历劫攒够福德就回去了吧。


    “你看,这么多人都在致敬英雄,幸好你能看到。”宗忻忽然回头,“可那些八宝山长埋的英魂,却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了。”


    “这就是生命的意义。”谢遇知久久凝视着宗忻,神情沉定、决然,“庸庸碌碌过一辈子,那不是我谢遇知的追求,我也说过吧,如果只是在世上充数,我比任何人都有条件,但活着就得活出自己认为值得的人生,庸庸碌碌一辈子,不如轰轰烈烈一阵子,这本该是每个活着的人该有的信仰。”


    “好吧,你是对的。”宗忻笑笑,岔开话题,“我们除了守株待兔,等着暗网动静,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吗?”


    (删掉500字,多花JJ的读者我之后会多写正文内容放作话补偿,抱歉抱歉。)


    一缕和煦的阳光洒进房间,宗忻边穿衬衫,边看着垃圾桶里的餐巾纸羞恼。


    刚才被谢遇知搞得完全忘记场合了,这可是饭店,包间门随时都有可能被服务员推开,而且……最重要的是,窗帘没拉上,窗户正对着别墅主客厅,谢家今天前来吊唁的宾客那么多,万一有那么一两个宾客正好坐在阳台喝茶……


    “想什么呢?”谢遇知抬手,替他扣上衬衫扣子,捏住他的下巴含情脉脉问道,“想这么出神?是不是在想,老公很厉害?”


    宗忻半垂着眼皮回视他,“我没……”


    叮咚~


    电脑信息提示。


    宗忻立刻挣开谢遇知的手转身看去。


    刚才都没注意到笔记本电脑已经在他们(删除15字)的时候,被推到了桌角,差一点就要掉下去。


    谢遇知伸出手臂,稳稳当当把笔记本电脑捞回来。


    提示音来自暗网窗口抖动。


    两人互相看了眼。


    宗忻摁着鼠标,打开了暗网首页。


    果然,飘在首页重金悬赏的标红追杀令已经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条标红贴:方尖!已成为过去!将永远掩埋于血污之地!


    这个标题……


    宗忻忍不住皱眉。


    血污之地……这是什么恶臭用词?


    “等一下。”谢遇知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匆促,“下面紧挨着的……点开。”


    宗忻往下看了眼,贴子主题:击杀方尖塔之英雄。


    不是,暗网的人,都这么中二吗?


    本以为这个主题,肯定是什么中二热血画风,结果点开贴子一看,首楼是张远距离拍摄的车祸照片,一辆红头油罐车车身燃烧着熊熊烈火,下风口黑色浓烟遮天蔽日,装有油罐的车体已经焚烧成焦黑色,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


    “啧。”谢遇知眉毛一拧,利落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李副,前天晚上制造车祸的那辆油罐车信息极有可能已经暴露,资料信息做的足不足?不会被查到什么吧?”


    李副局正喝着茶,闻言茶杯往桌面一放,神色立刻凝重起来,“信息都没问题,而且是秦教授亲自经手,这点你可以完全放心。不过,什么叫信息极有可能暴漏?发生了什么事,你详细汇报一下。”


    谢遇知把暗网拍下油罐车和牧马人相撞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目前,还不知道是谁拍下来的,如果是路人拍摄还好,但如果是出自暗网内部的‘真子集’之手……”


    “我明白。我会尽快处理。”


    李副局挂断电话,立刻起身亲自到信息科走了一趟。


    这边谢遇知刚放下手机,宗忻就扔过来一枚重磅炸弹。


    “谢副,这是……”


    谢遇知目光死死盯着网页页面。


    那是灵堂,还有他灵位旁站着,面色悲痛的老谢和裴裴女士。


    有暗网的人混进谢家了。


    谢遇知脸上浮现出一抹苍白,咬牙骂了句艹,然后掏出对讲机,厉声道:“周涛,排查今天所有到谢家参加丧礼人员,如有可疑的人立刻扣押,给我抓到市局!”


    别墅外,停在街角一直观察着别墅的特警黑虎突击里,特警支队长周涛对着WT话筒利落地回了个明白。


    “周队,鱼上钩了?”


    周涛放下对讲机,神色凝重:“应该是。传达下去,立刻行动。”


    Chapter 86


    “OK。”


    特警抓起步话机下了黑虎突击车。


    谢家宴客大厅内, 陈局正和谢家几个亲友寒暄。


    “遇知是我们市局的骄傲,人民的好警察,我这个局长实在是痛心疾首啊。”陈局端起白酒一饮而尽, 辛辣刺激的味道入喉,让他眼眶有些发红。


    “遇知这孩子打小就跟别人不一样,特别有主见,有自己的一套人生价值观,亲戚里我最喜欢他,可惜年纪轻轻就……”说话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面相和善, 说起谢遇知来直摇头,“唉,老谢家就他一根独苗, 今天我一看见老谢就觉得心酸, 几天没见面都有白头发了。”


    “希望他们夫妻俩早点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吧。”旁边的亲戚也是连连叹气。


    这时, 周涛穿过人群, 直奔陈局这边走过来。


    四目相对, 陈局了然, 简单应对谢家亲友几句,给周涛递个眼色便放下酒杯起身带人离开宴客厅。


    “有什么发现?”陈局边走边问道。


    周涛抹了把脸,“有暗网的人混进谢家了。”


    陈局脚步一顿, 看向周涛。


    周涛点个头:“没错, 暗网首页公布出来了灵堂照。”


    陈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双目微眯:“不要引起注意,秘密排查, 任何一个人都不要放过。”


    “我明白。”周涛舔舔嘴唇,“我过来是想请个领导指示。”


    “什么指示?”


    周涛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万一抓到人, 拒捕怎么办?这不是小偷小摸可以轻易制服,谢家这么多人呢。再说……”他有些担心道:“您可是大摇大摆的站在这里,真要行动,我个人建议陈局您还是先离开谢家的好。”


    “不行。”陈局一摆手,“就得我在这里,对方才会放松警惕,酒席还没开始我先走了,想都不用想这里面有猫腻,人还能乖乖等着你们抓啊?我就在这里,你们放心大胆的干。”他四下看看,周围没人,给周涛勾勾手指,扬扬下巴,“谢遇知那小子呢?现在搁哪儿盯着的?”


    周涛:“……不知道啊。”


    安插在谢家别墅里的便衣开始行动,对过泰合小馆十三楼包间的俩人也没闲着。


    随着帖子越盖越高,短短几分钟就有了几十万的浏览量,回帖长的拉不到头。


    最后一张照片更新在一分钟前,拍摄角度非常刁钻,应该是在灵堂某个不显眼的侧面位置,镜头促狭,光线晦暗,却恰到好处的把灵堂里的人都拍全了。


    这个感觉……


    谢遇知眉头几乎和眼眶压在一起,心里重重一沉。


    “怎么了?”


    发现谢遇知有些不对劲,宗忻谨慎地开口问了句。


    谢遇知默默看向宗忻,凝重道:“几年前,大毒枭陈丁卯落网后,他的儿子陈程渡手里有两张照片,其中一张就是我的。上次在吊弄抓回来的程昊你还记得吧?”


    宗忻点头:“为了见你一面,费尽心机收集新海诚老板程华违法证据的那个,还给你送红酒,送书,心甘情愿给你送了个二等功。”


    “……”


    谢遇知觉得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两下。


    “你不提这茬儿行吗?尽给我搓火儿,我是那意思?你就搁这儿瞎琢磨,还惦记上了…”


    “反正,收红酒和尼古拉·阿历克塞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名著的人不是我。”宗忻托腮。


    “那案子结了以后,我不是转手就把红酒扔了?”谢遇知解释。


    “还有书呢。”宗忻半笑不笑的。


    “书也处理了。”谢遇知牙疼的抽口冷气,“哎,打住打住,我对你一颗真心日月可鉴啊盛副支队,至纯至善至情至性此生绝无二心!”他措着宗忻的腿笑得不怀好意,“你要对自己有山呼海啸的自信。”


    宗忻被他捻的大腿发痒噗嗤笑出声,“行行行,我下次再也不说了,快放开我吧。哎哎,说正经的。”他按住谢遇知的手,止住笑,“忽然提起程昊……他和暗网也有牵扯吗?”


    “那到没有。”谢遇知任由宗忻按着手,目光浅浅的,“是他手里那张不知道拍摄者是谁的方尖的照片。”


    “你的照片?”


    宗忻下意识想松开谢遇知的手,却反被谢遇知握起来攥住。


    “对。”谢遇知抬起另一只手,在笔记本屏幕上的灵堂照点了下,“和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完全一致。”


    宗忻凝眉:“你是说,这两张照片很可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我觉得……是!”


    谢遇知目光幽邃像一涡不平静的深潭,藏着犀利的刀锋,让人感到危险。


    “能拍出这个角度,人当时肯定在侧房隔断,挨着白瓷金牡丹落地大花瓶的地方。”


    谢遇知斩钉截铁道。


    “赶快通知周涛。”宗忻立刻接话。


    十几个便衣警察排查无果后,接二连三回到和周队约好的碰头地对行动进行汇报。


    周涛凝眉,咬着下嘴唇冥思苦想,纳闷道:“不应该没有可疑的人啊。”


    话音刚落,步话机就响了起来。


    “喂,我是周涛。”


    “灵堂?”


    “好,我知道了!”


    挂断步话机,周涛冲几个便衣一抬下巴,“走,跟我去灵堂。”


    ·


    “看来,方尖确实是死了。”


    银头发的年轻男人轻轻摁了下关机键,利落抽出SIM卡折断,扔给说话的男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黎叔,深海当年也说死了,全世界都查不到任何信息,一个死人,的确查不到任何信息,但你真的认为,深海死了吗?”


    “深海和方尖不一样,毕竟深海一夜之间查无此人,黑鹰死的时候把深海掩护的很好,深海背景肯定很硬。”黎叔沉声道,“方尖活跃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跟深海相提并论?他们俩的命中间隔着一个亿,这么大的差距……”


    “不。”银发男人嘴角挑着玩味儿的笑,“本质他们的命价格相等,只是想要深海命的人愿意出更多的钱,深海得罪的人可太多了,方尖可没有深海那么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阿温啊,你对方尖这个人的滤镜,太厚了。”黎叔无奈地摇头,“你到底是在后悔什么?后悔那辆油罐车不是你撞上去的,还是后悔没能……”


    “黎叔!”


    岩阿温……不,应该说是周宴琛,他冰冷地打断黎叔的话,目光逐渐变得冰冷,灵堂里的光阴恻恻的,映衬着他坚毅的下颌线和微微下挂的嘴角。


    “当初,是他把我一个人扔在金三角,他说他会回去接我,会让我脱离那个无尽的地狱,我就像阴间的恶鬼向往见到阳光,日日夜夜向神明祈祷,最后我等到的是什么?”


    “他死有应得。”


    “黎叔,他死有应得。作为故人,我来送他一程,他应该在布满血污的肮脏地狱体会我曾经的无助和绝望…”他忽然住口,看着灵堂里突然闯入的几个人,立刻松开扶着花瓶的手,低声对黎叔道:“走!”


    周涛第一个闯进来,为了不引起谢煦夫妻和其他吊唁宾客的注意,带人从侧面往落地花瓶这边摸过来,几乎在周宴琛和黎叔两人离开的瞬间,周涛就眼疾手快就冲了上去。


    黎叔边掩护着周宴琛离开,边回头看追上来的人,提醒周宴琛:“阿温,是条子。”


    “我知道。”


    “他们很快就追上来了,外面全是特警,我们不好脱身…”黎叔担心道。


    周宴琛面色沉着,加快脚步,“不用管他们,到处都是宾客,他们不敢在谢家动手。”


    黎叔回头又看了眼,果然身后跟着的几个条子脚步虽快,却根本没有要在这里制服他们的意思。


    周涛冷静地尾随着他们,后面几个便衣想冲上去抓人,都被周涛制止了。


    “别冲动,这里都是人,刺激到嫌疑人,万一他抓俩宾客做人质就完了,出一条人命咱们整个市局都得兜着走。”


    眼看周宴琛和黎叔两人马上就要离开谢家别墅,周涛掏出挂在腰上的步话机下达行动指令。


    “各组注意,嫌疑人银发、穿黑西装,身边带着年纪约摸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司机,带棒球帽,两人即将走出正门,给我严防死守,别让人跑了!”


    “一组收到!”


    “二组收到!”


    “三组收到!”


    “五组收到!”


    周宴琛走到正门门口,忽然驻足,回头冲着周涛远远一笑。


    周涛愣了下,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刚张口想说什么,忽然嗓子一紧。


    紧接着一股浓烟带着臭味在空中划出个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在他脚前。


    “不好!扩散!”


    周涛一嗓子喊出去,额头冷汗唰的就淌下来了,抓着身后离自己最近的便衣掉头就往回跑。


    此时,外面早就待命等着抓人的特警也遭遇了同样的状况,有防爆盾的全撑了起来。


    一阵浓烟过后,先后响起两声清脆的爆炸,满地碎片。


    周涛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手雷碎片和尘土,拔腿就往外边冲,可路上早就没有了周宴琛和黎叔的身影。


    “妈的!”周涛牙齿咬的咯吱响,“追!”


    一瞬间,警笛疯鸣,几辆黑虎突击车,以别墅为中心风驰电掣往四面八方疾驰而去。


    “谢队,对方手里有武器,人给跑了!”


    刚才那两声爆炸震的地面跟着轻微晃荡,谢遇知站在窗前,全程目睹了自家别墅门口惊心动魄的一幕早就坐不住和宗忻一起下了楼,这会儿俩人开着车,正跟在奔驰S超跑后面疾驰,听到周涛的汇报,谢遇知却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开口问道:“有没有人受伤?你还好吗?”


    周涛一愣。


    在市局,谢遇知这个名字代表的只有八个字:工作狂魔冷酷无情,从来不拿自己当人,可以二十四小时加班,仍旧保持着最佳状态,对自己对下属要求同样高,从来不会关心人,夸奖人,口头禅一般为:重做!加班!不准假!去点个浓咖啡!背熟京台市所有街道名字!往返碧沙湖四个来回!


    前几句司空见惯办公室常用语。


    后两句由当事人外勤小王和老廖友情提供。


    总结:谢遇知根本就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关心人的话。


    周涛支支吾吾半天,总算在震惊里挤出几个字:“那个……你是谢副支队,是吧?”


    谢遇知眉毛一拧:“周涛,土制‘老白干’除了能放点烟听个响,还真能把你脑子炸坏?”


    周涛这下顺畅了,嘿嘿一笑:“我没事,大家都没事,都好好的。”


    “嗯。”


    得知没有人受伤,谢遇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听着周涛,我和小宗警官正在追那辆奔驰S超跑,位置:京洲桥四段。”


    周涛中气十足地回答道:“明白。”挂断步话机立刻带上十几个特警上了车,厉声道:“京洲桥四段!”


    奔驰超跑就像在跟后面咬紧不放的吉利玩谁的命更大,它在无数车流里就像条湿滑的泥鳅,几次被吉利追上,又再度甩开。


    宗忻抓着顶侧抓手,整个人身体紧绷。


    车速太快了,这是在市区,虽然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但路上的车辆仍旧很多,方向盘稍微把控不好,就可能会引发交通事故。


    而前面那辆一个甩尾再度和他们拉开距离的超跑,连车屁股都仿佛带着挑衅和嘲讽。


    谢遇知目光紧紧盯着超跑,嘴唇紧抿。


    宗忻张张嘴,“谢队,好像发现我们在追他了。”


    “我就知道局里拨的车没用。”谢遇知脸色铁青,“早就跟李副局提过,这种车也就能执行个治安管理的任务,碰上这样玩儿命的性能差了一个银河系!”


    宗忻:“……”


    宗忻刚要说话,吉利忽然猛地急刹,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惯性让宗忻差点撞出去,幸好安全带系的牢固,右手还抓着车顶前扶手,除感觉胃不适的颠了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忽然变道插过来一辆私家车,吉利不得不被迫停下,谢遇知看着越来越远的超跑,咬牙暗骂了句,狂按喇叭。


    前车不耐烦的打开车窗,冲他们骂骂咧咧:“按什么按?要死啊?红灯看不见啊?!”


    谢遇知下车,走到前车驾驶座窗前冷着脸把警察证往司机脸上一怼:“警察,执行任务!挪车!”


    对方一看是警察,瞬间恶狠狠变软怂怂,“马上马上!”说着就往前开开,压过了斑马线,给吉利腾出一大片位置,停完车司机还不忘回头问谢遇知:“警官,我这压线,回头扣分罚款……”


    谢遇知头也没回的摆手:“市公安局,拿着罚款单来找我处理。”说着上车关门,嗖地冲了出去。


    黎叔往后视镜瞥一眼,“阿温啊,后面那辆吉利车从泰合路出来就一直紧咬着咱们不放,可能是条子。”


    “黎叔,你继续开,不用理,在东四环南路上京洲高速。”周宴琛翘腿坐在后车座,把玩着手机,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宗忻打开车载地图,“再往前是东四环,这条路直通京洲高速,如果让他出了京台,咱们跨省追捕手续就…”


    “不会让他出京台市的。”谢遇知油门一踩到底,“从这里抄小凉河近路,要比这条路快二十分钟,以吉利和奔驰超跑车速差距,能在上高速的路口拦住它!”


    开了一段距离之后,黎叔忽然发现一直跟着他们的那辆吉利不见了,疑惑的皱皱眉,给周宴琛说:“可能是我多想了,那辆吉利应该不是条子的。”


    周宴琛没有搭话。


    他正看着手机里拍下的谢家灵堂照,眼角挂着道仿佛是泪痕的东西。


    半小时后,京洲高速入口。


    黎叔心情放松的打着方向盘转弯,忽然,车身剧烈一阵,发出难听的刮擦声。


    他猛地侧脸去看。


    副驾驶位置,一辆白色吉利引擎盖深深嵌在了副驾驶的车门里。


    Chapter 87


    “阿泥麻达, 八叉。”黎叔骂了句缅甸语,立刻刹车去看后车座的周宴琛,嘶哑道:“阿温, 阿温?你有没有事?!”


    周宴琛死死抓着胸前的安全带,没有回答黎叔的问话,他身形稍顿立刻解开安全带,起身降下驾驶座椅背,一把将黎叔整个拽到后面,跨过去调换了两人位置,冷冰冰扔下句:“坐好。”方向盘往左一打, 猛踩油门迅速抽离车身。


    黎叔大惊:“阿温!你要干什么?!”他手忙脚乱系上安全带,在超跑几乎原地调头的惯性下棒球帽飞出去都顾不得,冲着周宴琛声嘶力竭喊出声。


    但随着车身抽离驶入反车道, 黎叔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定定神, 扭头向车后方看过去。


    白色吉利车头挂着摇摇欲坠的引擎盖仍旧死死咬着他们车尾, 一点儿避开的机会都不留。


    “阿温, 他们就快追上来了。”


    周宴琛目光冷冷扫过后视镜, 紧抿的唇线若有若无勾起个不明显的弧度, 他抬手捻捻蓝牙耳机:“十五分钟后,约好的地方见。”


    耳机里,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吹了个口哨, “早就等着你了, 直接开过来。”


    掐断通话,周宴琛双手握着方向盘,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如果这时候仔细观察他的手,就会发现他手指正在克制不住颤栗, 那是情绪兴奋的表现。


    但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兴奋谁也不知道。


    被吉利车楔穿的副驾驶车门划了个非常大的口子,冷风哐哐往车厢里倒灌,扭曲变形的玻璃碎裂成无数密密麻麻鱼鳞形状,将外面呼啸而过的风景割断成模糊色块,一如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此刻满脸狰狞的银发青年。


    “谢遇知,你不要命了?!”


    吉利车里,宗忻愤怒地看着谢遇知,觉得这个人简直太疯了,根本不顾及任何后果,这种自杀式的追捕方式,只有他妈精神病才干得出来!


    “别说话。”谢遇知目不转睛盯着前边疾驰的超跑,挥手示意宗忻安静,速度丝毫未减,“如果你还能腾得出手来,现在打开手套箱,里面有两把N|P|4|2|,每把枪里有五发子弹,带好防身。”


    宗忻一怔:“你从一开始就…”


    “你和毒贩打过交道吗?”


    谢遇知突然打断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宗忻:“……啊?”


    “那些影视剧美化了缉毒的艰难,现实里的毒贩可比影视剧残暴狠戾的多,人手一把武器,还都是进口最先进的家伙,对比一公斤毒|品就可以卖到25万的高价格,枪|支|对他们来说实在太便宜。而且,他们绝对不会和警察对弈,任何时候都不会,真狭路相逢开场白都不会有,在暗处就直接开枪了。”谢遇知完全收起之前欠欠的样子,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冷静,“你也看到了,他们明目张胆在谢家扔了两枚‘老白干’,虽然只是低级手|雷|,但既然他们有,就说明带着充分准备来的。你身体不好,千万拿着枪防身,懂了吗?”


    宗忻利落点头,“你放心,我没那么弱,不会拖后腿的。”


    谢遇知侧目看他一眼:“别逞强,我不是让你陪我玩儿命,只要你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受伤,其他的不用管。”


    虽然宗忻想反驳,但现在不是跟谢遇知起争执的时候,他郑重道:“我知道了。”


    吉利前挡玻璃刚才撞击超跑的时候也震碎了一小块,不过不影响视线,只是有道略深的裂纹,光影把裂纹造成的暗线在谢遇知脸上无限拉长。


    超跑车里,周宴琛脸上支离破碎的阴影,和吉利车里,谢遇知脸上那道无限拉长的暗线,两个镜头拼接在一起,形成某种契合却又割裂的形态。


    而不论是超跑车后座全程盯着吉利的黎叔,还是吉利车副驾驶紧握枪|支的宗忻,他们都在心里想好了两辆车再度相撞后第一时间要做的事:开枪!


    但这个开枪的过程,似乎远比两人预计的要久得多。


    两辆车一前一后足足追逐了十几分钟,直到两侧风景从川流不息的车辆变为人烟罕至的荒野,奔驰超跑突然在转弯处急刹,车头闯上长满杂草的斜坡后停下来。


    周宴琛脱下外套,挽起衬衫袖口,推开车门下了车。


    前面停着同样的奔驰超跑,边上站着四五个年轻人,两个黄毛男,一个马尾男,一个卷卷头,还有一个寸头,左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在阳光下格外闪亮耀眼。


    “琛哥。”


    看到周宴琛,几个人提步迎上来。


    “琛哥。”赵洋笑嘻嘻又喊了周宴琛一句,“确认了吗?人是不是真噶了?”


    这时候,黎叔也从车上下来了,这一路周宴琛把车开的天怒人怨,他这把老骨头差点直接交代,脸色差到无以复加,正扶着车门弯腰捂着肚子干呕,听见赵洋的话也凑了过来。


    “应该是真……”


    他刚起个话头,还没来记得把一句话说完整,吉利车后脚而至。


    谢遇知踹开车门,探身出来,笔挺地站在那里,和对面几个人对视。


    赵洋看到人,表情明显一愣,脱口道:“是你?你是那个在淮安服务区打了老子一枪的条子!”


    谢遇知目光落到赵洋吊着绷带的手臂上。


    昨天,南门四季,李副局刚说,许念他们接手跨省追捕赵洋的任务,在云川线上发现了一具疑似犯罪嫌疑人赵洋的尸体。


    可赵洋现在人好好地站在这里,仅剩一个耳朵被碾烂成肉泥的尸体不是赵洋,会是谁?


    不过,现在那名死者是谁都无关紧要了。


    谢遇知目光掠过赵洋,落在那名背对他的银发男人身上,他刚才听见赵洋喊这个银发男琛哥,省厅网安部沈微主任获取到的情报:深网庄家周宴琛。


    长久而令人不安的静默后,谢遇知终于开口。


    “你们涉嫌绑架、买卖器官、走私枪|支、毒|品、违禁物品罪,既然已经被锁定,就逃不了了。”


    “是吗?你们条子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真好奇这种自以为是的信心从何而来?”银发男轻笑,抬手往后耙着碎发悠然转身。


    目光相对,周宴琛看到谢遇知,脸上表情明显僵滞住了。


    谢遇知却在看到他的时候,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毛。


    “好,很好。”


    片刻后,周宴琛长吁一口气,眉梢一挑:“这样才有意思,你要真的那么轻易就死了,这个游戏就不好玩了。我这趟果然没白来。”


    谢遇知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觉得眼前的银发青年很眼熟,好像什么时候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周宴琛微微抬头,看着身姿笔挺的谢遇知,心里有个声音蓦地出现:他果然不记得你是谁,从始至终他都没把你放在眼中,你就是他路过时见到的蝼蚁,救你不过顺手,抛弃你也不过顺手。


    他忽然抱头,歇斯底里怒吼:“闭嘴!你给我闭嘴!我没有让你出来,你为什么要说话?你给我回去!我不要听,我什么都不要听!”


    但他越是咆哮,来自心底的声音就越清晰,越真实。


    “承认吧,这么多年,你从黑暗里挣扎,早就和他不是一边的,你们中间隔着永远跨不过去的深渊,他背向光明,你身处深渊,光明照不进这里,即使它短暂的照亮过深渊狭缝,很快也会随着偏移消失。杀了他,让世界处于黑暗,这样,你就不再需要任何光明的救赎。”


    “不!”周宴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冲上赵洋那辆车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刚才……


    发生了什么事?


    赵洋向黎叔投去求助的目光。


    黎叔叹气,对赵洋微微摇了摇头,转而去看谢遇知,往前走了两步。


    “这位警官,我们来谈个条件吧。”


    谢遇知好像听到非常有意思的事,弯唇,“谈条件?”


    黎叔非常有涵养,他情绪平稳,语气淡然,很有运筹帷幄的气魄,“据我所知,国内出警要求必须两人一组执勤,你应该不是在出任务,既然是临时盯上我们的,你现在没有稳赢的优势。警官,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在国内和政府起冲突,毕竟我们不在国内做违法生意,你也没必要针对境外犯穷追不舍,大家各退一步,我们放你安全离开,你就当没有见过我们,怎么样?”


    谢遇知摇头,“不怎么样。”


    黎叔脸色一沉:“小年轻的,对事情别太执着,命只有一条,你真的准备一个人对付我们六个人吗?”


    “不打算啊。”谢遇知双手插进西装裤袋里,冲绝尘而去的那辆奔驰方向扬扬下巴,“我今天,只抓他一个。你们让路?”


    “你!”黎叔咬牙,“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黎叔话音刚落,赵洋便就着几个小混混往前走了几步,呼啦把谢遇知团团围住,他指着谢遇知拽里拽气放狠话:“今天可没上次那么走运了,老子不把你打成筛子,老子今儿就不姓赵!”


    啪啪————


    两声清脆的枪响划破空气。


    只听有人一声闷哼,重重栽了下去。


    Chapter 88


    黄毛和卷卷头应声倒地, 胸前地面洇出一大滩血水,两人面色痛苦地抽搐几下之后彻底没了气息。


    黎叔惊愕地看着突然发生的眼前一幕,猝然不语。


    另一个黄毛和马尾男则是惶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立刻警惕起来。


    刚才的枪声……赵洋下意识开始观察周围。


    刚才他只听到两声枪响,却完全判断不出来射击手的位置,来京台市之前,为了能应对突发情况快速安全撤离,他们事先摸过京台各道路基本情况,这一片儿是非常偏僻的外环荒路,平时根本无人涉足。所以, 打死黄毛和花卷的人肯定是眼前条子的同伙!


    环视一周无果后,赵洋对着谢遇知狠狠咬牙,“与其站在这里给你当活靶子, 老子这就跟你同归于尽!”


    “不…X!”


    黎叔制止地话刚在嗓子眼里卡出个不, 赵洋已经掏出枪指向了谢遇知的脑门, 发疯叫嚣:“来啊!装神弄鬼吓唬谁呢?论拼命你爷爷从小到大就没有怕过, 有本事比比看是你子弹快还是我手快!”


    他说着, 手指飞快勾起扳机, 枪膛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嚓声。


    “我数一二三,你再不出来,我就让你同伙给花卷和黄毛抵命!一!”


    赵洋盯着谢遇知, 眼睛微微眯起。


    “二!”


    宗忻蹲身靠着车门, 双手握枪垂放在两腿之间,消|声|器|就放在半米远的后座上,伸伸手就能够到, 但外面四个人八双眼睛都在看着,刚才谢遇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才能隔空打两枪把黄毛和卷卷毛放倒,现在,他只要稍微一动,立刻就会被赵洋几个人发现。


    但他不开枪,赵洋抵着谢遇知脑门儿上的那把枪,立刻就能送谢遇知离开这个世界。


    要怎么办?


    宗忻脑子飞快地转着,他必须想办法,在赵洋动手前,先发制人。


    “哦————干嘛这么麻烦?数一二三是吧?”谢遇知抬起手指,伸出三个数:“s-an”


    “你就这么急着死…”


    咔嚓


    赵洋手肘一麻,整条手臂往上猛地掼出去,枪从他手中飞出去的瞬间,啪地走火,子弹直直射向空中,枪也在同一时刻,掉在谢遇知脚边,而赵洋自己,还完全没回过神,胸口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身体迅速往后飞去,重重砸向黎叔那边。


    黎叔眼睁睁看着向自己砸过来的赵洋,侧身往旁边一躲,赵洋噗呲直接摔进他身后不远的草堆里,痛地撕心裂肺一阵叫喊。


    马尾男赶紧跑进草堆里去查看赵洋的伤势。


    另一个黄毛双手胸前握拳,退到了黎叔身边。


    谢遇知收回大长腿,呵腰轻拂干净笔直的裤腿,缓缓直起身看向黎叔,“刚才你说什么?谈条件?”


    黎叔脸色铁青。


    “你拿来谈条件的底牌是什么?”谢遇知收起冷漠矜傲的表情,终于有了几分认真。


    黎叔扭头看看那辆被吉利撞烂的奔驰超跑,又看向谢遇知,幽暗深邃的眸子宛如黑夜中潜伏的鹰隼。


    “车里装着三十公斤的定|时|炸|弹,爆破时间还剩40分钟,本来是要在谢家引爆的。”


    对于谢遇知有帮手这件事,黎叔是觉得惊讶,不过无所谓,反正多死一个条子,也不是损失,就是炸|弹|炸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没威慑力,只搞死俩人多少有点儿浪费金钱和资源。


    但如果非要选,还是确保全身而退来得更划算,他当然乐意选谈判。


    “这位警官,考虑一下?”黎叔堆满皱纹的眼尾少了些锐意,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几分慈祥之色,“计划失败,我个人是非常不希望看到炸|药|炸在这种地方的。不过,警官你一定要炸个坑在这里,我也很乐意配合。”说着,他抬起手腕,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时间,“现在,距离爆炸还有35分钟。”


    谢遇知眉头一皱。


    定|时|炸|弹|,切,他还真能被这种不知道真假的事情威胁到。


    “好。”空气里的浮尘缓缓飘落,隔着几米远,谢遇知目光一点一点落到黎叔脸上,扯唇露出个痞里痞气的表情,“放你们走。”


    见谢遇知答应了自己的条件,黎叔暗暗呼出口气,冲黄毛挥了下手,“阿维,去,把花卷和阿贵一起带上。”嘱咐完黄毛,他又冲马尾男那边喊了一嗓子,“阿贵,赵洋怎么样了?”


    阿贵抬起赵洋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半是搀半是扶终于把赵洋塞进了超跑后座,回应道:“应该是骨头断了,咱们得赶紧走。”


    另一边,那个叫阿维的黄毛就明显就没他那么轻松,一个肩膀扛着一个人缓缓走过去。


    阿维块头大,身高跟谢遇知几乎相近,长得又黑又壮实,是那种标准欧美片里农场黑奴隶体格,他将两名被打死的同伙怼进后备箱,衣服上染满了斑驳的血渍,回头问黎叔:“凃二爷,咱们走吧。”


    黎叔点点头,转而对着谢遇知抬手做了个手势礼,“方尖,按照道儿上的规矩,今天你让我们走了,明儿咱们礼尚往来,不管是你还是你同伙,若有犯到我黎凃手里的时候,自然还你这份人情。”


    谢遇知冷笑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涂二爷,埋汰起人来嘴也这么毒?”


    黎凃闻言一哂,尴尬笑道:“谢警官居然也知道我在道儿上的名号,看来我黎凃这半辈子没白混。我不足为道,倒是你和阿温……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曾经发生了些什么,不过,他现在是深网庄家,你是警察,道不同不相为谋。谢警官,咱们后会无期。”黎凃收回手负于身后,颇有感慨:“如果当初,你能留下多好?大家聚在一起,谁又不是因为讨厌陈丁卯呢?虽然道不同,目的总是殊途同归,可惜……”


    “什么留下?什么讨厌陈丁卯?什么殊途同归?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你还真是喜欢自说自话。我认识你吗?我认识方尖吗?”谢遇知英俊而冷淡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你以为我说放你们走,是要放你们出京台?还是说,你们觉得,我会放你们离开国境线?别误会。”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那辆奔驰超跑。


    “听指挥,往碎石山坳废弃石料厂开。”


    Chapter 89


    黎凃闻言, 目光倏忽一动,脸立刻就黑了下去。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们?”


    “黎凃, 十年前港圈和金三角名人,黑|白|两|道|通吃,曾经也是生意场上人人提起来都要竖大拇指的金融枭雄,可惜运气不好刚崭露头角就碰上香阳回归,在政府大力打击恶势力犯罪中,你不得不放弃港圈所有生意转往金三角发展。在金三角那几年,跟着陈丁卯没少做违法的勾当吧?”谢遇知扬下巴, 话锋一转,“其实,按照当时的政策, 只要你想, 完全上岸也不是不可以, 我很好奇, 是什么驱使你非要一心往|黑()道钻, 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他顿了顿, 漾出个高高在上地笑意,“还有,你觉得, 我会放过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打开国境走私的预备役犯人嘛?更何况, 你现在和深网庄家周宴琛关系不清不楚,不抓你案子怎么调查?你是很关键的线索人啊,不懂?”


    黎凃眉心轻跳, 他回头看看车里探头的黄毛和马尾男,沉吟半晌又瞥了眼时间, 似乎下定决心,指使着谢遇知,态度变得非常从容:“我刚才说过,仅凭你和你的同伙两个人,对付我们六个人没胜算。我知道你厉害,以一敌十很能打,我不是在威胁你,如果你一定要逮捕我们,那就现在逮捕,我会乖乖束手就擒,可这样一来,车里的定时|炸|弹|就没人处理了。我们几个对阿温来说无关紧要,远没有你方尖对京台市公安局来得重要,陪着我们去死应该很划不来。”


    谢遇知刚想开口,吉利车门咔嚓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黎叔立刻把目光投向开车门的人。


    宗忻走到谢遇知身边站定,目光微动。


    “如果我没听错,你是想用那个……”他冲超跑车扬了扬手里的枪,“来威胁谢队是吧?”


    黎叔没想到这个把气息完美隐藏起来的狙击手会自己跑出来,一时间表情有些愣怔,心说:这条子是个傻帽吗?忽然听到对方有些嘲讽的话,顿时觉得受到了侮辱,冷哼一声:“小伙子,威胁这种话说得太难听了不是吗?”


    “不难听。”宗忻冷冷地扫了黎凃一眼,“做都做出来了,说怎么就难听了?只是,你如意算盘打错了。”他的眼神非常真挚,带着坚定地信念感,“谢队这个人简直完美,他没有任何软肋,我想在这点儿上,不论是在公安内网还是在深网,意见应该都是一致的。”


    黎凃完全不明白,在定时|炸|弹|爆炸时间越来越短的千钧一发之际,这个狙击手说些为众人所知且毫无意义的信息,是出于什么目的。


    但他还是耐心极好地回问了宗忻一句:“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宗忻不怎么热情地笑了笑,“没有人能威胁谢队而已。”


    “我当…”


    黎凃忽然原地利落一个滚翻狼狈起身,紧接着一发子弹又冲他直射过来,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凭着身体本能往地面趴下去,子弹掠过他梳向脑背的头发丝,楔进土堆激起一撮扬尘,这时马尾男眼疾手快,探身双手一抓把近在咫尺的黎凃拖进车里,嘭地关上车门。


    “阿维,开车!”


    坐在前面的黄毛车钥匙一拧,奔驰超跑嗖地直接越过土坡,几乎是以飞的姿态冲了出去,哐当一声稳稳落地,随后快速消失在前方道路转弯处。


    “继续追。”谢遇知抓起宗忻手腕,二话没说也上了吉利车,“给周涛简单说一下目前情况,然后联系大黄让他带一个队的警力围堵周宴琛。”


    “明白。”不等谢遇知说完,宗忻已经拿起对讲机跟特警队周涛取得了联系,“这里是谢遇知和宗忻,我们正在追踪嫌疑人,坐标39.6°N,116.9°E,目前嫌疑人脱逃,需要增援。”


    不一会儿对讲机里就响起周涛浑厚有力的声音:“我是周涛,我是周涛,指令收到,马上增援。”


    宗忻挂断通话,立刻掏出手机联系黄子扬。


    市局


    黄子扬、陈林、宋经三人,在天网部门全程盯着实时追踪位置,眼看着北斗系统卫星地图导航上,停了许久的红色圆点重新开始移动,几个人心里都是一凉。


    这就意味着,他们谢副支队没抓到人,不然红点移动的方向就应该是返程,而不是继续往前。


    高庆峰眉头微锁,跟几个人分析战局:“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抓捕工作很艰难啊,守在谢家的特警队人员不能全部抽离,还要保护群众……我看,得请示下李副局,是不是得另外增派警力了。”


    陈林抓起外套就走。


    黄子扬连忙喊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请示李副局。”陈林回头看了眼黄子扬,“我申请出战。”


    “你申请出个屁战!”黄子扬揽着宋经走到陈林面前,难得见他有现在这种严肃样子,“你儿子刚出生几天?月子都没陪嫂夫人,还想真枪实弹的跟犯罪分子干?领导说了,一年内杜绝你参加局里任何危及到生命安全的任务!回去,跟着老高好好盯着老大的位置,剩下的我和宋经俩人搞定。”


    “我……”


    陈林本想解释,可‘我不是为了谢遇知,我是为了盛副支队’这种话,他根本没办法说出口。毕竟,现在盛阳顶着宗忻这个名儿,在局里又是受重视的新人苗子,上级要瞒盛阳的所有个人信息,他有什么办法?他又不能说!


    “那好吧。”陈林出离无奈,只能装作被说服的样子,带点小失落地点点头,“你们注意安全,我跟高队一起盯着看实时位置更新。”


    高庆峰站在陈林身后,目送黄子扬他们离开,郑重地拍了拍陈林肩膀,“相信他们,别看大黄整天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其实好用着呢。”


    陈林扶着栏杆看向地面,从十六楼往下看,事物都变得很小,就连露天停车场那些警车,看着都跟儿童玩具似的。


    “我知道。”他回身,勉强冲高庆峰笑笑,“我就是太久没出过外勤了,手痒。盛副支队殉职后,我才被市局从扫|黑|除|恶|专项大队调上来,这都闲几个月了……”


    “我懂。”高庆峰嗐一声,“谁不想出任务?我一直就觉得他们刑侦支队的人劲儿劲儿的,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跟我们这些办公室党完全不一样,我做梦都想真枪实弹的跟犯罪分子干,比每天蹲在办公室搞信息技术爽多了,想归想,其实比起办公室警察,刑警的安全系数贼低,命都是别裤腰带上的,说羡慕也羡慕,说恐惧,其实多少也是有点。人有时候就是……矛盾啊。”


    陈林心里不太赞同高庆峰的见解,他和高庆峰不一样,高庆峰是实实在在技术派,他干|扫|黑|除|恶|专项,行动跟刑警还是能直接挂钩的,按照他个人意愿,他不喜欢做文职,让他待在文职岗,其实还是因为局里照顾盛副支队,在盛副支队以新身份回归刑侦科后,他找李副局提过两次调回去,但都被李副局拒绝了。


    想到这,陈林无奈地叹气,提步回到天网部办公室。


    既然不能跟着出勤,那就联系下盛副支队好了。


    他掏出手机,给宗忻拨了过去。


    ·


    “谁?”谢遇知往宗忻的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问道。


    宗忻看看来电号码,摇摇头,“不知道,这部手机是局里新发的Mate30,还没来得及备注号码。”


    “接。”


    “哦…好。”宗忻听话的接起电话,“喂……”他忽然捂住话筒,对谢遇知轻声道,“是陈林。”


    谢遇知点点头,“什么事?”


    “我问问。”宗忻松开捂着手机话筒的手,“陈林,怎么了?”


    陈林说:“我们在地图上看到你们的车正在往西外环外更偏远的地方走,是出什么事了吗?”


    宗忻简单地嗯了声,“对,今天在谢家别墅扔‘老白干’的人已经确认身份,其中一人是深网庄家周宴琛,另一人是黑金区凃二爷,港圈警察通缉了十二年的黎老板。追捕过程中,我开枪打死两人,谢副队重伤一人。周宴琛本人已经开着和之前型号相同的奔驰超跑事先逃了。目前我和谢副队正在追黎凃,他的车上绑了三十公斤定时|炸|弹|,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我们需要警力增援,最好安排两名拆|弹|技术人员过来。另外,陈林。”


    “我在!”陈林脱口而出,“我就是拆|弹|技术人员。”


    “我知道。”宗忻沉静道,“你去找李副局批调吧,时间紧迫,我要在二十分钟见到你和其他增援的人!”


    “你放心吧。”陈林在心里默默带上宗忻的名字:盛阳副支队。然后挂断电话,起身看了高庆峰一眼,凝重的拍拍高庆峰肩膀,“信息台这边就全部拜托你了,我得出勤,去帮谢副支队拆|炸|弹。”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网安部。


    高庆峰傻了片刻,摸摸后脑勺,狐疑地自言自语道:“嘿,这……什么事儿啊?”


    ·


    “接下来,我们先……”


    宗忻放下手机,准备给谢遇知部署之后的行动。


    谢遇知右手一抬,制止道:“不行!”


    宗忻:……


    “我还没说呢,你就不行?”


    “我知道,你想怎么行动我都知道,但那样太危险。”谢遇知侧目,眼神短暂停留后继续直视着前方,“虽然说,你做诱饵有一定的作用,但作用不大,要抓你的人是赵洋,赵洋现在被你男人踹碎了肋骨,没有任何行动能力根本就左右不了其他人做什么。再说,这种时候,他们顾着逃跑,也不可能继续再打你的主意了。”


    “我……”宗忻舔舔唇,心思全被谢遇知猜中,他打心眼里感慨:眼前这个男人真是该死的有魅力,叫人越看越喜欢啊。


    Chapter 90


    宗忻斜靠椅背, 表情非常漫不经心,冲谢遇知撇撇嘴:“我就这点心思,全都让你看穿了。”


    “我接触过一段时间微表情心理学, 有些人自以为喜怒不形于色,但微表情是很难控制的。”谢遇知打趣道。


    “我表情管理没做好?”宗忻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我的伪装还挺老练。”


    “嗯,老练!抓紧了!”谢遇知提醒他一句,下一秒猛踩油门掠过土坡径直飞了出去,很快追向奔驰超跑。


    早已经把他们远远甩在后面的奔驰超跑里, 马尾男扒着后窗,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吉利车,牙一咬:“凃二爷, 咱们跟他们拼了吧!”


    “拼什么?”黎凃眉毛一挑, “别惹事!阿温是特地过来验证方尖死亡信息属不属实, 现在也见到了, 他们大肆散布方尖死亡消息, 就是为了诓阿温露面布的局。京台这帮老狐狸早早就撑了个口袋等着咱们钻, 你还真能上当?傻不愣登的。”


    “可是,他们根本不会放我们离开!”眼看着吉利车就快跟超跑车屁股来个死亡之吻,马尾男不顾黎凃长篇大论, 还是摸上了别在腰上的枪, “至少,不能让他们追上,赵洋被踹断了肋骨, 不知道内脏有没有受伤,咱们得救他, 根本没时间浪费在这里。”说着,他扣动扳机,瞄准后面追上来的吉利,冲着车轮放了两枪。


    突然遭遇袭击,谢遇知急打方向盘,致使在躲避子弹的过程中,整个吉利车单面车轮着地,嗤喇摩擦出一阵火花,车身回弹瞬间,冲力使他和宗忻两人高高弹起又重重落下。


    “还行吗?”


    谢遇知边打方向盘,边问宗忻。


    宗忻落回车座后,立刻前倾上身,单肘支撑着车窗,双手握|枪|瞄准前方超跑的后轮胎。


    “还有几发子弹?”


    宗忻刚准备射击,那边谢遇知忽然问了句。


    “我这里还有两发。”宗忻聚焦准星,“你那把枪里还有五发子弹,我一发都没有动。”


    “给我。”谢遇知腾出右手伸向宗忻,“另一把。”


    啪——


    宗忻放出一发子弹,收回枪看了谢遇知一眼,把枪扔过去,“给。”


    谢遇知接过枪,直接转到左手,探出头往外又是一枪。


    刚发出第二声枪响,超跑两个后轮胎几乎同一时刻报废,疾驰中的车辆忽然严重失控,瞬间压过大片荒地径直往干涸的土沟甩了过去。


    命悬一线,马尾男彻底慌了,他握枪抱头,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开车那个叫阿维的黄毛还算冷静,从容不迫撂下一嗓子:“别慌,打开安全气囊,没事!”黄毛边安抚车里其他人的情绪,边脚尖使力,慢慢尝试点刹,马尾男闻言最先打开气囊把自己围起来,回过神才替旁边正照顾赵洋的黎凃按开后座另外一个气囊,提醒道:“凃二爷,保护好自己。”


    黎凃心里对这个马尾男多少有些怨气,刚才他就说了别惹后面吉利车里那两位,这个阿贵……


    不过,以他们现在的处境,也没时间去计较了。


    黎凃从善如流,拉过气囊刚准备给自己套上,前边开车的黄毛终于轻呼口气,如释重负道:“得救了!妈的,刚才真是太他妈惊险了!”


    这时,他们才发现,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下来了。


    黄毛动作未停,利落解开安全带去推车门:“黎叔、阿贵,咱们得赶紧带着赵哥离开这里,已经没时间了。”


    三个人目光同时落在定时炸弹时间显示上。


    还有十分钟。


    “咱们……”黄毛回头,定定看着黎叔和马尾男,“跑吧。”


    “走!”


    黎凃二话没说,把安全气囊往后备箱一扔,拖着旁边被谢遇知踹碎肋骨的赵洋推开车门,就地一滚。


    马尾男随后。


    黄毛回头看看后备箱里的两具同伙尸体,又瞥了眼马上就追过来的吉利,转手拽断电路线,跟着黎叔和马尾男阿贵一起滚进下面的土沟。


    沾了土沟干涸的光,沟壑里大片发黄的芦苇荡成了他们躲避追击的天然场地,先后滚进去,就立刻被大片芦苇荡遮掩,不见了踪影。


    ·


    宗忻仔细检查过超跑车,冲谢遇知摇摇头:“全跑了。”


    谢遇知倚着车门,若有所思地看向沟壑里那片芦苇荡,像平静的峡谷,山风一吹,无数芦花穗穗就开始跟着摇摆,跟有人在里面穿梭似的。


    “以前不在京台,不知道京台郊区还有这么好景儿呢?”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京台人,早先在外省任职,说惯了普通话,一回京台就原形毕露了,张嘴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语气给人一种京圈少爷特有的混不吝感,表情却没有变化,板正严肃,完全没有京圈少爷该有的狂。


    谢遇知这和外表搭配不起来的京片儿,宗忻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还有闲情雅致赏景?”宗忻瞥了眼车上的|炸|弹|,“陈林再不带人过来的话,咱俩就赶紧跑吧,这地方可比不上八宝山舒坦我的谢副支队。”


    谢遇知回头看他一眼,突然问他:“有火吗?”


    “?要火做什么?”


    宗忻一头扎进车里,盯着线管看了半天,计时器上的时间距刚才的十分钟又往前推进了两分钟。


    炸药和计时器之间一大堆接线管,乱得跟麻团似的,很明显是怕有人在爆炸时间内拆线成功而特地搞出来遮人耳目的乱线。


    他刚伸出手准备捋一下,人就被谢遇知拽着衬衫后领拽了出去。


    “我心理变态,看不得这么美的芦苇荡,想一把火毁了。”谢遇知吊儿郎当地探头,往炸药管上看了两眼,直白道:“别拆了。”


    宗忻问:“为什么?”


    谢遇知去摸他屁兜,如愿以偿顺了个打火机过来,“荒山野岭,炸就炸了,又伤不到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宗忻犹豫道,“可这地方好像…哎—————”


    打着的火机咻地飞出去,在半空中打了两个旋儿,噗呲滚进土沟里的芦苇荡。


    宗忻:“……”


    “我啊,”谢遇知看着芦苇荡,单手揣在笔挺西装裤袋,右手握拳用大拇指顶了顶心口,“一点慈悲怜悯的心情都没有。”


    打火机掠过枯黄芦苇,稳稳落在躲一片芦苇里的马尾男脚边,干枯苇杆遇火就着,火势见风又长,马尾男被火势逼地连连后退,但还是被烧到了鞋子,他不得不将鞋用力捻进泥土,开始疯狂往更深处退。


    不止他一个人,另外两名清醒人员黎凃和黄毛,已经被烟熏火燎有一会儿了。


    真没想到,方尖的行事风格就跟缺钙似的,别管犯人能不能被顺利抓到,不计后果,说打就打说炸就炸,这种人有什么神经质啊?


    黎凃心一横。


    别看这是片小芦苇荡,真烧起来也算是个中大型火灾现场,不出去不行,再不出去随着火势越来越大,一个人都别想活着回金三角了,他可不想横尸荒野,还是以被烤熟的干尸形态。


    “救火,救命!”


    为了保命,大名鼎鼎的凃二爷是清高不见了,眼睛也从头顶上拿下来了,开始大声呼救,拖着头发被烧焦了一半的黄毛和断了肋骨的赵洋从芦苇荡里狂奔出来,几个人身上,衣服上,多多少少都已经有了被熏烤地痕迹。


    “……”


    宗忻指着土沟里突然出现的几个人,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问了一句,“谢副支队,你车上有灭火器吗?”


    “笑话,我的车里,什么没有?!”


    谢遇知佯装生气反驳,但依旧还是打开了吉利的后备箱,没一会儿就把灭火器拎了出来。


    “要灭火器干嘛?”


    宗忻接过灭火器径直走向土沟,站在沟壑边冲几乎站在火海里的黎凃笑了笑,打开灭火器就是一顿喷。


    几分钟后,吉利车开到公路旁边停下来,旋即,几百米开外的荒地,奔驰超跑发生爆炸,车体被炸的稀碎,轮胎乱飞,爆炸的冲击波已经冲到了几百米开外的省道。


    此时接到通知的增援警员们开车剑齿虎已经到了,黄子扬眼最尖,看到谢遇知,咻地就从车上飞了下来。


    “老大!”


    跑到两人跟前,黄子扬立定敬个礼,直给宗忻递眼色。


    宗忻被他一番挤眉弄眼搞得有点懵,不知道黄子扬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被逗地轻笑了声。


    黄子扬脸色却非常认真,丁点儿平时的嬉皮笑脸也看不见,趁谢遇知提去抓那几个人犯,他往宗忻眼前挪小碎步,小心翼翼道:“那个,我那天无意间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小宗警官你要不要听?”


    宗忻特别有意思地盯着他,“什么?”


    “就是……”


    黄子扬凑在他耳朵上小声嘀咕了一阵。


    宗忻扭头看他。


    黄子扬坚定地点点头:“我就是想找你求证一下,我猜得没错吧?”


    宗忻舔舔嘴唇,“我…”


    “你们俩杵在那儿神神秘秘的,说什么悄悄话呢?”谢遇知给黎凃直接铐在反光镜上,两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两人,面露不解。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说!”黄子扬猛摇头,立刻狡辩:“老大,这几个人直接带回局里?”


    谢遇知给了黄子扬后脑勺一巴掌:“看看你这副掩耳盗铃的样子?快说,刚才和小花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宗忻接话,看向旁边,随手指了指:“黄队是问,这几个人用不用分开关押。”


    旁边被抓起来的黄毛和马尾男抱头蹲在地上,狼狈的一批。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