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1


    谢遇知垂目, 看向抱头蹲地上的黄毛和马尾男。


    马尾男的头发、衣服均有不同程度烧焦,脸上一道一道全是灰,黄毛看上去比马尾男好点, 除了袖口有点火烧痕迹,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


    至于黎凃,他已经在增援警力到达的第一时间,就被陈林拎进了警务车,谢遇知踹断肋骨的赵洋此时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


    抓捕到的犯人为防止串供,肯定是要分开审问,这么基操的问题, 黄子扬身为技术侦查支队支队长根本就用不着请示,明明自己清楚地很。


    “分!当然分!”


    谢遇知心知肚明宗忻给自己打哈哈没说实话,他把枪别进枪|套, 带着公安局刑侦副支队长该有的命令语气吩咐黄子扬:“你带人按流程把现场勘验一遍, 任何问题都要严格做笔录, 明白吗?”


    黄子扬连连点头, “我知道。”


    “嗯。”谢遇知面无表情地拽起倚着执勤车的宗忻转头就走。


    黄子扬:“……”


    “哎——哎——老大, 你去哪儿?”


    谢遇知抓着宗忻的手十指紧握, 回头:“为了抓庄家,你老大我敬职敬业牺牲了这么大排面的丧礼,财力物力人力都花了, 总不能让人跑了吧?”


    黄子扬一琢磨是这回事, 自言自语地点头嘀咕:“这倒也是……哎——不对!”眼看谢遇知攥着宗忻的手就走,黄子扬猛地一把薅住谢遇知衣服,主打一个眼疾手快, 急道:“老大,你先别急着走, 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谢遇知驻足。


    黄子扬看看宗忻,硬生生把两个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指掰开,强行拉谢遇知离开宗忻很远,直到确定这个位置说话宗忻…不对,盛阳副支队长听不见,他才放心地松开谢遇知的袖子,神神秘秘道:“老大,有个事儿,关于小白花的,我觉得我得告诉你。”


    谢遇知眉毛一挑:“狗狗祟祟的,什么事?”


    “就是……”黄子扬凑上来,趴在谢遇知耳边同样咕哝一阵后,才隔开些距离,坦诚道:“这件事我纠结很久,本来想当时立刻就告诉老大你的,这不是有任务嘛临时一搁置就给忘了。”


    “小花就是盛阳盛副支队这件事,我知道。”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让人惊喜的事情,但对谢遇知来说,宗忻是盛阳这件事在大黄那里得到证实,还是很值得开心的。


    “啊?”黄子扬莫名其妙地眨了下眼:“你知、知、知道?这么说你、他、你…”


    黄子扬明显没谢遇知那么镇定,说话都打嘴瓢了。


    谢遇知一副‘没错,就是这样’的表情看着黄子扬,然后抬手拍拍他肩膀,“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花和李副局知,不要给别人知道。”


    黄子扬猛点头郑重道:“老大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嗯。行吧,就这样。”


    谢遇知收回搭在黄子扬肩膀上的手,提步走向宗忻,黄子扬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到宗忻面前,背着谢遇知直给宗忻抛wink。


    宗忻看着黄子扬滑稽的表情忍不住失笑。


    黄子扬凑上来,拿胳膊肘捅捅宗忻:“行啊,你们俩坦诚相见,瞒着我这么推心置腹的铁哥们,不厚道啊。”


    “盛副支队已经光荣殉职,我现在不是盛阳,是宗忻,没什么好说的。”宗忻笑笑,也没说什么,转而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这边刚拉开车门,电话接踵而至。


    “谢副支队,是谁的电话?”宗忻绕到副驾驶冲谢遇知随口问道。


    谢遇知摸出手机看了眼,回说:“是秦展。”


    他接起电话正要开口,那边秦展劈头盖脸完全没给他说话的空隙。


    “我是秦展,谢副支队,听着,这是省厅的指示,你们立刻收队!”


    “为……”


    “什么都别问,立刻收队,明白吗?”


    谢遇知话刚到嘴边,直接给秦展语气强硬地堵了回去。


    ·


    “为什么突然勒令停止对深网庄家周宴琛的继续抓捕?!我需要一个解释。”


    省厅


    硕大的会议室办公桌,只坐了屈指可数几个人。


    自上而下依次是秦展、梁寿(省厅一级警务专员)、沈微(省厅网安部主任、天网系统研发技术主干)、顾建国(省厅刑侦总队总队长)、李副局、黄萌瑞(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支队长)以及谢遇知和宗忻。


    “谢副支队,你先冷静一下。”面对谢遇知投过来的锋利视线,沈微最先开口,“刚刚,就在你们抓捕周宴琛的过程中,暗网上完成了一笔毒品交易。交易地点:南大门余庆健身馆。”


    黄萌瑞点点头接话:“沈主任说得没错,我们带人赶到健身馆的时候交易双方已经离开了,只抓到一名未成年涉案人员,是个掮客,但没有直接经手毒品。不过,根据他的证词,我们了解到他们这次交易的毒品是一种被称为小树枝的合成大|麻|素,买方或是卖方中应该有一方是福广人。”


    “福广人?”


    坐在黄萌瑞旁边的宗忻低声重复了句,神情有些疑惑。


    “对,福广人,姓吴,本名吴白。”黄萌瑞点头,问他:“宗警官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提起福广,宗忻忽然想起之前在南门四季涮铜火锅吃饭的时候,他在卫生间听到的那通电话,轻轻皱眉,开口道:“那天,南门四季,我在卫生间听到有个福广口音很浓重的男人正和什么人打电话,言语中提及维也纳香薰,也说起赵哥、要货之类的话,不过……我觉得没那么巧合,应该……”


    “这种事,宁可错抓都不能放过!”黄萌瑞一听顿时急了,“你们不干缉毒不知道,抓错了最多调查一下,查明情况把人放了没什么事儿,可一旦要是让毒品流入市场,那就完了!”


    几个人里面,秦展第一冷静,谢遇知第二冷静,要不是会议桌上坐着别人,只有他俩桌面都得凝结成冰。


    “所以,我们中了调虎离山?周宴琛出现在谢家故意闹出那么大动静,为的就是暗度陈仓把毒品出手?”谢遇知深吸一口气,瞥了眼秦展,眉毛蹙起,“我们被耍了?”


    “也不能说被耍。”秦展琥珀色的眸子中厉色一闪而过,“毕竟他们选择了弃车保帅,断尾求生。”


    “哼。”谢遇知有些自嘲,“那我们还真是赚了大便宜。”


    一直坐在秦展旁边没说话的警务专员梁寿插了句嘴:“谢副队先别忙着自贬,这次行动可以说得上非常完美了,没有一人漏网,已经算大获全胜。至于接下来追查吴白,就是缉毒科的工作了,你和小宗同志就趁着清闲,先回去休息两天嘛。”


    谢遇知眼风冷厉扫过去,质问道:“休息两天?”


    梁寿只是怕他年轻气盛,在追查逮捕嫌疑犯过程中强行被召回来心里有气,本着安慰的心情说了这么一段话,谁知道居然捅了谢遇知的马蜂窝,被盯得心里莫名发虚。


    “老梁出于关心才这么说,你也不用针对自己人,我的意思也是希望你和宗忻两人回避,暂时不掺和缉毒这边的事。”秦展替梁寿解围,“刚才,宗忻说的那些很可能和案子密切相关,你们有时间就去南门四季调监控查一下。沈主任已经通过网络反追踪程序获取到吴白的一些信息,如果能顺利通过指纹比对的话,明天早上应该可以拿到吴白的个人信息。”


    “行。”谢遇知闻言应声,“我没意见。”


    ·


    回到市公安局后,谢遇知径直推开卫生间的门,单手解下宝蓝色领带扯开衬衫领口,打开水龙头直接把头探进去,用冷水冲了冲漆黑的短发。


    宗忻跟着进来,倚墙抱臂看着镜子里的谢遇知,问他:“还生气呢?”


    “不生气。”谢遇知起身,随手抓过毛巾随意擦擦头发,坚毅的脸上挂着几滴水珠,“我现在是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禁毒是黄萌瑞的事儿,既然牵扯到毒品本来就该他管,我生什么气?”


    宗忻看他一副嘴硬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本来周宴琛是冲着方尖来的,现在却突然告诉你,他这么做是为了调虎离山,跟你交手也是为了吸引警力为余庆健身的毒品交易打掩护,你心里肯定憋着气呢。”


    谢遇知擦头发的手一顿,回望着宗忻,唇角轻扬:“逃不过你眼睛。”他把毛巾扔回挂架,直白道,“我就是觉得不合理,而且这次的事情,秦展的反应有些古怪。”


    “愿闻其详。”宗忻做个请的姿势,“先回办公室吧。”


    谢遇知抓起扔在洗手台上的已经被水打湿的领带,揽着宗忻走出卫生间。


    刑侦科走廊里,封死一个冬天的窗户大开着,微风一阵阵袭来,空气里带着鲜嫩的青草香和阳光的暖意,已经有了春天独有的味道。


    回到办公室,谢遇知哐地把门关上,从里面锁死,拉着宗忻往沙发上坐,“秦展的事一会儿我再讲,你先说说南门四季卫生间那个福广人是怎么回事?”


    宗忻一五一十,把那个福广仔说要和赵哥交易维也纳香薰的话一字不落给谢遇知全部赘述了一遍:“当时我脑子里冒出个想法,觉得那个福广人提起的赵哥应该就是赵洋。但随即又觉得是不是太荒唐了?哪能那么凑巧说的是一个人?吃个饭而已,大可不必随时都能遇到毒贩子,那也太晦气了,也就没当回事。”


    “然后呢?”谢遇知颇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然后?”宗忻摸出手机,找到那则录音开大音量得意的放谢遇知面前晃了晃,“然后,就要麻烦谢副支队跟我一起去南门四季和余庆健身走一趟,调查一下那个涉及交易毒品的吴白,和我在卫生间遇到的是不是一个人了。”


    “很乐意效劳。”谢遇知笑道,“不过,去之前先吃点东西,我的身体能撑,你不行。”


    半小时后


    来自谢遇知家保姆宋姨的豪华爱心套餐就被送入刑侦副支队长办公室。


    另一边,是定点医院。


    外科主任面前站着的小护士哭得梨花带雨:“找不到了,怎么都找不到,这可怎么办啊主任?!上报的时候数量对不起来,拿不出使用证明的话咱们整个科室全完了!”


    主任扶额,已经气结,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件事得赶紧上报,赶紧!”他拿起手机,匆匆拨出去。


    “啥?吗|啡|瓶子丢了?喂喂喂喂,听不清楚!”


    主任:“喂?听得见吗?院长?”


    “啊,别叫我院长,我不是院长,我已经准备跑路了,从现在现在开始你是院长!你是!”


    主任:“……”


    护士急道:“主任,现在怎么办啊?”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真找不到整个科室都跟着判刑,下半辈子直接在牢里过吧!”主任挂断电话,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Chapter 92


    “哦哦哦, 你们说的是28号那天晚上对吧?我有印象。”南门四季大堂经理留着齐耳短发,穿着干练,她走在前面推开办公室门, 笑道,“两位进来吧。”


    办公室墙上挂着42寸超大显示屏,正在实时播放南门四季各个角落的监控情况,坐在拐角办公桌前看监控的小姑娘听到动静,抬头往他们这边看了眼,赶紧起身喊了声刘姐。


    “小蒋,你调一下28号晚上11点钟时间段二楼的监控。”


    小蒋点头, 坐回去的时候瞥了瞥宗忻和谢遇知,小声问大堂经理:“刘姐,是顾客丢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刘姐大大方方给她介绍, “这两位是市公安局的警察, 过来调查案子的。”


    小蒋闻言脸色一变, 很明显听到警察俩字打心里打怵, 立刻就不说话了。


    大概一分钟左右, 她就找到了28号晚上11点钟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 谨慎小心的起身把位置让给谢遇知。


    “时间从这儿开始。”她伸手点了点电脑屏幕监控录像的进度条位置。


    时间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监控里,二楼仍旧有不少吃饭的顾客, 服务员也很忙碌, 除此以外,几个包间里时不时还会跑出两三个孩子在走廊里嬉戏玩耍。


    宗忻站在谢遇知身后,单手扶着椅背, 目光落在监控里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身上。


    这人长相……怎么说呢?五短身材,脖子和脸一样粗, 腰和肩也差不多一样宽,偏偏还留了头毛寸,简直就是个行走的2B铅笔,带橡皮那种。


    ‘行走的带橡皮2B铅笔’十根手指套满了各种价值不菲的戒指,脖子挂大金链,墨镜顶在脑门上,浑身透着八十年代港风大哥大的味道。


    一眼道上混。


    宗忻正好也是这时候从包间出来追上服务员要求换汤底的,从监控里看,‘2B铅笔’比他早两分钟进卫生间,两人先后走出卫生间的时间基本也能对的起来。


    谢遇知暂停画面,指了指‘2B铅笔’,问宗忻:“是这个人吗?”


    “应该没错。”宗忻点头,看向大堂经理,“刘经理,麻烦你查一下这个悦庭包间定座人的姓名。”


    刘经理连连答应着,转而让小蒋去前台拿28号就餐人员登记单。


    小蒋出去没一会儿就抱着就餐登记单回来交给了刘经理。


    刘经理打开登记单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了悦庭包间客人登记的信息,顿时有些惊喜,赶紧拿给谢遇知看:“一般到店就餐的客人,只会记录桌牌号或包间名字、所点菜品,不会留下姓名电话。不过,悦庭包间这几个人他们走的是团购,留下了联系方式和姓名。”


    谢遇知接过登记单,目光落在订餐人姓名上。


    吴白。


    姓名旁边写着一串龙飞凤舞的手机号码,很明显写名字和写电话号码的不是同一个人。


    “看来,就是他没错了。”谢遇知看向宗忻,点点头,“咱们走吧,现在去余庆健身。”


    “等一下。”


    宗忻没有着急走,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个U盘,插进电脑主机USB接口,把刚才那段监控录像拷贝了下来,这才起身冲谢遇知道:“好了,走吧。”


    走出南门四季,两人驱车到达余庆健身门口,谢遇知解开安全带下车,刚踏进余庆健身玻璃门一只脚,警务通蓦地响起来。


    谢遇知瞥了眼屏幕,接通电话放在耳边:“黄支队,什么事儿?”


    这个黄支队不是黄子扬,而是禁毒口的黄萌瑞黄支队。


    听到谢遇知沉稳的声音,黄萌瑞松了口气,“谢副,市定点医院丢失了十几支吗啡安瓿瓶,另外……”


    “什么?!”谢遇知脸色一瞬间黑下去,“我马上过去。”


    ·


    外科主任室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们医院从立院到现在,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管制药品空瓶丢失!”外科主任脸色非常难看。


    “事发时是什么情况?”黄萌瑞仔细询问着。


    主任惆怅地抓抓额前头发,对小护士道:“胡婧,你把情况详细跟黄支队反应一下。”


    经过各科室努力不懈地寻找,他们最终也没能找到丢失的安倍瓶,不仅如此,在寻找丢失的吗|啡|安瓿瓶时,守着刚做完肋骨恢复手术没多久地赵洋的两名便衣警察,也在一起人为制造的混乱中,把赵洋看丢了。


    两起重大失职事件。


    医院工作人员和禁毒口的警察心里都清楚,吗|啡|在医院里是麻醉药,出了医院就是毒品,归禁毒大队管,医院院长丢了也得先找它。不仅吗|啡一类管制药品,还包括芬|太|尼、杜|冷|丁、水|合|氯|醛等都属于严格管控药品,出了问题轻则丢工作重则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涉事的医护人员和两名便衣警察,其影响之恶劣,都是要在单位直接内部通报批评的程度,只是比起便衣警察监守失误,没有看管好管制类药品致使直接接触管制类药品吗|啡|的安瓿瓶丢失更为严重,出了问题一系列涉事医务人员可能还要判刑。


    整个手术室涉及此事的人员,包括主刀、医护、助理全部书面提供了吗|啡使用辅证资料,现在整个科室几乎乱成团麻。


    小护士抹着眼泪,一五一十老老实实跟黄萌瑞交代。


    “今天安排手术的病患到目前为止一共二十四人,上午推进去手术室十三人,下午还有十一人准备手术,手术有局麻、全麻、口服,所以开的麻醉药都不同,使用吗|啡|进行麻醉的有十四人,普通医用垃圾中午下班的时候保洁就清走了,回收垃圾都是有专人负责,我因为下午还有两场同样的医用垃圾,就没收拾,结果等到所有使用吗|啡麻醉的手术做完,过来收的时候,使用过的空安瓿瓶就全都不见了。”


    黄萌瑞听着小护士的讲述,犹豫了一下。


    “你是说,使用过的安瓿瓶在你还没过去回收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拿走了?”


    小护士点头,默默擦眼眶,“嗯。不是一支两支,十几支,黄支队,我会不会被拉去坐牢?”


    黄萌瑞闻言,脸色沉肃,“一般,安瓿瓶里都会有残留药液,十几支安瓿瓶的药液残留大概能有十毫升约十克,一克吗啡三年以下,十克十五年。”


    护士听完,顿时崩溃的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你也别太难过。”黄萌瑞看小护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奈道:“丢失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整个科室都有责任,再说,你也不是故意主动,属于管理疏忽,只要能证明丢失的空吗|啡安瓿瓶用于手术,递交书面材料报告,禁毒支队会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处理。再说,何主任已经就此事报了案,我们会立案调查的。”


    被黄萌瑞一番话安慰下来,小护士这才止了哭声起身,她看着眼前这位身高一米八多身穿制服的警察,心里蓦地一暖,眼眶还是红红的,但比起刚才心里没着没落,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我一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小护士毅然决然道。


    黄萌瑞点点头,转而看向旁边两名刑侦队外勤,“你们俩……”


    ·


    “你们俩给我把事情完完整整的报告一下!”谢遇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两个人。


    听到消息立刻就跟着谢遇知来了医院的小王,现在看着两名平时插科打诨的同事,都不知道怎么张嘴。


    小王是真怕谢遇知这个副支队长,被京台市缺德地图支配的恐惧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怀,想起来就痛苦的想死。


    只是走访不到位,谢副支队就勒令要他把整个京台市所有街道名称背下来,再看眼前这俩傻缺,在医院里、众目睽睽之下、看丢重要犯罪嫌疑人!


    他都不知道谢遇知会用什么魔鬼手段折磨眼前这俩憨憨。


    “犯罪嫌疑人赵洋在手术室进行肋骨修复手术的时候,我和小潘全程守在手术室外,半步也不敢离开,手术结束后过了麻药劲儿赵洋立刻就醒了。当时他说饿了,想吃东西。我就让小潘留在病房看着人,自己出去外面给赵洋买饭。”


    旁边小潘赶紧接话:“是,许振出去买饭的时间,我一直在病房看着赵洋,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直到许振从外面回来,在走廊和一个病人家属撞在一起,滚烫的米线把人给烫伤了。当时隔着病房门,我就听见外面吵嚷很厉害,又听见吵嚷的人里有许振的声音,就走到门口看了看,结果立刻有两三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冲我围了上来,说我是许振的同伙,要我和许振给个说法,纠缠拉扯之间,我和许振亮了警察证,对方仍旧不依不饶的,喊了好些人过来评理,带节奏说警察撞人了想赖账。”


    许振点头:“当时我和小潘觉得执行任务期间,应该以任务为重,想着主动承担对方医疗检查各项费用,回头再和局里打书面报销,结果就这么起争执的几分钟,病房里的赵洋人就不见了。”


    小潘气的牙根痒,“妈的,这个赵洋,在警察眼皮子底下玩了出金蝉脱壳。”


    “对,这简直就是骑在我们脖子上屙屎!”许振又气又怒,“都怪我,走路没躲着点走撞了人……”说到这儿,他恨恨的攥紧拳头,胸腔子都快憋闷炸了。


    “不对。”宗忻听完立即就摇头否定道,“不是这样的,赵洋肋骨断了,虽然肋骨骨折不影响人体下肢骨骼肌肉协调运动,但会伴有强烈的胸痛感,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你们俩人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一个人离开医院。”


    “小宗警官,你是说赵洋他还有同伙?”


    小潘和许振俩人面面相觑,同时看向宗忻,惊讶的不敢置信。


    Chapter 93


    “和你们在走廊起争执的那些人, 会不会有问题?”宗忻问道。


    “额…”小潘声音打了个顿,摇头:“不可能,我们发现赵洋不见后, 立刻就对他们有所怀疑了,结果到护士台一调查,人家真的只是来医院看亲戚的。他们家住院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学生,据说是在学校和同学结伴去爬山摔断了腿,已经在这里住大半个月的院了。护士说,每次碰上周末休息,一大家子过来看望陪护, 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赵洋。”


    许振也跟着附和:“这事儿吧真的就是碰巧了,要说他们跟犯罪嫌疑人认识,提前半个月故意让孩子摔断腿儿躺在这里, 就等着今天救赵洋, 不是太扯淡了吗?谢副支队, 小宗, 你们说, 这可能吗?”


    谢遇知眉峰一剔:“提前半个月就能预知赵洋今天会受伤, 还被送到这家医院来……是不可能。”


    许振:“我就说吧?”


    宗忻站在旁边眉心微拧。


    的确,许振分析的没有问题,搁谁也不可能把事情算得那么透, 一个稳妥的计划实施起来, 不确定性因素太多,和谢遇知说的一样,部署的全在关键点上这一项就做不到。譬如, 半月前就知道赵洋会受伤还会被送到市定点医院提前过来蹲守这种事,但凡谢遇知要是想给局里财政省点儿公费, 把赵洋送去自家医院都实施不起来,除非犯罪团伙在每家医院都这么安排一下,否则,把赵洋在医院带走的的几率就跟买彩|票|中头奖的概率差不多。


    从种种迹象上来看,许振和小潘俩人在医院走廊被病患家属纠缠的事,和赵洋完全没有关系。


    可是,偏偏就是在两拨人起冲突的时候,赵洋不见了!不仅赵洋不见了,医院还丢失了十几支安瓿瓶,这些突然发生的混乱,很难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是一切凑巧的那么合理,丁点儿破绽找不出来。


    宗忻难免有些迟疑,难道……真的是他太敏感想多了?


    哐当


    黄萌瑞做完笔录推门出来,往他们这边看了眼。


    “谢副队,有什么进展吗?”


    谢遇知站在走廊靠窗的位置,一身黑色西装干净笔挺,五官深峻,清隽身影几乎整个融进落日余晖,眉眼间的锋利和冷漠也被染上难得的柔和。


    那是一种很舒服很熨帖的氛围感。


    不过,氛围感只能保持静态,谢副支队长一开口说话,好不容易因暮光笼罩而营造出来的温柔便顷刻消散无踪。


    “没进展!”


    三个字,葬送了黄支队眼前所见全部美好。


    黄萌瑞抬手挠挠头,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那个……谢副,我们刚才查看了医院监控,事发时场面挺混乱的。不过,基本可以排除是医院内部人员监守自盗,监控里收走医用回收垃圾的人为男性,目测年龄应该在二十岁以上,口罩、墨镜、一次性手套,全副武装,看不清样貌,大概率也不会有留下的指纹,回头排查起来应该会比较费劲。至于那个赵洋……”黄萌瑞顿了顿,“医院除规定诊室、公共区域安装监控外,根据法规一般病房和走廊都不会安装监控,我们根本无法通过监控获取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整天监控监控的……”谢遇知额角紧绷,嘴角下挂,明显的情绪不怎么和善,“不靠监控就破不了案了是吧?”


    “有监控的话,破案确实会省很多事啊,那些不知道长相的罪犯,不也得找画像师画出来才能抓到?”黄萌瑞冲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宗忻扬扬下巴,“你说是吧?小宗。”


    “我……”


    “是什么是?”谢遇知一把拉过宗忻的手,挑眉,“你不要想着策反我小花。”转而抬手点了下许振,“带我去赵洋待的病房看看。”


    许振没想到突然被点名,差点没反应过来,幸亏干得这行业是刑警,原地短暂僵了一秒钟立刻铿锵有力回答道:“好!”


    ·


    和禁毒支队黄萌瑞他们分开行动之后,四个人来到之前赵洋住的那间病房。


    “就是这间病房。”许振走到病床前指了指,“赵洋推出手术室后,是先留在观察室里过了两个小时才送到病房的,送到病房的时候麻醉劲儿已经过了,他说肚子饿,要吃东西,小潘留在这里看着人,我就出去买吃的了。”


    谢遇知走到病床前垂目看了看。


    床铺很干净,没有异物,但被褥均有被不同力度扯压出来的褶皱。


    “床铺、被褥、病房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还保持着赵洋失踪时原有的样子。”许振继续道。


    谢遇知目光落在白色床单褶皱最严重的位置,微微凝眉,给旁边站着的宗忻勾勾手:“小花,你过来看看。”


    宗忻听话的走过去。


    “这是……”看到床单上揪起的一块凸起位置,宗忻抬眼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目光沉静,抓起宗忻的手弯腰覆上那撮凸起的白色床单,“身体摩擦只会在床单上压出长短不一大小不规则的折痕,而不是这种需要手指用力抓握才能堆出来的明显凸起状褶皱。”


    “不是,谢队,小宗,”许振不明所以地舔舔嘴唇,问道:“仅凭床单这坨床单褶皱能看出来什么啊?”


    宗忻说:“赵洋是自己跑的,没有同伙接应。”


    许振:“……啊?小宗,你怎么看出来他是自己跑的?”许振凑上来看了又看,对宗忻的分析感到十分惊讶,“可他刚从手术室推出来没多久,挪动身体都困难。就算他能勉强挪动,一个刚接好肋骨的人麻药都失效了,光是躺着都疼得浑身冒汗,怎么可能跑那么快?”


    “麻药。”宗忻忽然打断许振,瞳孔无声压紧:“就因为要逃跑,他才需要偷走那些空吗|啡|安瓿瓶。”


    许振:……


    小潘:……


    对啊!


    赵洋做完手术,在留观室待了俩小时,麻药劲过去后才挪到24小时监护病房,胸口疼得他时不时就哼哼唧唧两声,现在看来,赵洋的确是最有动机偷吗|啡|安瓿瓶的,他俩当时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


    真的有种要被自己蠢哭了的感觉。


    另一边,还握着宗忻手背的谢遇知神色如常,继续道:“对,最有动机的只有赵洋。我想,医院里应该不只丢了十几支安瓿瓶,可能还丢了一次性注射器,只是相比安瓿瓶的丢失来说,注射器就显得没那么惹人注意了。”


    “肌肉注射吗啡的话,应该会有副作用,虽然这东西能镇痛,但也容易引发昏迷,而且药效持续不会很久。”宗忻看向许振,问道:“从你们发现赵洋逃走到现在,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


    “大概,四十多分钟。”许振直白道。


    “他应该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京台。”宗忻看向谢遇知:“不能让他这时候跑了。”


    天色渐暗,病房外的走廊灯啪地全亮了。


    “上次中枪给他跑了,这回被踹断肋骨,新伤加旧伤,居然还能跑。”谢遇知的脸色在光影交错中,有些晦暗不清。


    上次这么命大的人是被苏韫亭打成筛子的潘季后。可见,在混命这件事上,果然赌的还是运气。


    不过……


    运气,也不是永远都在对方那边。


    口罩、墨镜、一次性手套、全副武装……


    谢遇知面色不动,心里已经把这些关节点盘析了个遍,既然手术时用的麻药药效过了,为方便行动,赵洋应该会在脱身后第一时间找到安全隐蔽的地方注射吗|啡|减轻身体上的疼痛,方便下一步行动。


    至于安全隐蔽且不会离医院太远的地方,谢遇知双目微眯,这附近真的有一个。


    ·


    东关新开发的商业街。


    东关新区刚开发完,很多商铺拉着出租横幅,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地理位置不错,周边小区入住率还挺高,就是没有商户过来做生意,商铺外装修做的高大上,可惜走在街上没人,空空荡荡显得光景萧条,但有一样很好,就是不堵车。


    谢遇知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


    英雄可以没有家,但不能没有自己的战马。


    在大老婆牧马人代替自己英勇牺牲后,时隔两天,谢遇知终于喜提了小老婆悍马H2。


    顶级奢侈品把每一分溢价都溢的明明白白,无论是手感还是性能,悍马都更帅更趁手,谢遇知终于知道,为什么秦展秦大教授钟爱悍马了,果然男人的小老婆不是白叫的。


    谢遇知推开车门,把车钥匙拔下来扔给宗忻,嘱咐道:“这地方人少,你就跟在我旁边,千万别离开我的视线。”


    宗忻抓过隔空抛来的车钥匙,笑道:“知道了,领导。”


    两人下车后,从街头开始往里走,一路上几乎绝大部分商铺玻璃门都锁着,没有挂门头牌子,里面空空如也,整条街走下来,他们就碰到两家开在角落里的小门头和路上疾驰过去的一个外卖员。


    绕了两条街后,剩下的地方一眼看到头,再往前还有些小吃车,装潢全是游乐场风格配色,每个小吃车的门都敞着,内部结构尽收眼底根本藏不了任何东西,就算赵洋真的在这地方待过,估计也早就离开了。


    “看来,人可能没来过这里,或者早就出京台了。”宗忻从最近的小吃车上跳下来,拍拍手上沾的灰,对谢遇知道,“谢副队,我去前边上个卫生间。”


    谢遇知疾走两步,一勾唇角把宗忻箍在怀里,“我跟你一起。”


    宗忻笑道:“这么巧,你也想去啊?”


    “你去哪我去哪,我就喜欢跟着你。”


    谢遇知勾肩搭背带着宗忻往公共卫生间方向走。


    公共卫生间环境很好,干净整洁拥有独立隔断,像一排排小房间,比起其他联排卫生间中间就隔了块木头板子,既不隔音也不隔味道的那种高档的不是一星半点。


    谢遇知非拉着宗忻进同一个单间,被宗忻严词拒绝!


    “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谢遇知不满道。


    宗忻:“那不一样,在床上是在床上。总之,卫生间我接受不了俩人一起!”


    拉扯半天,谢遇知最终没拗过他,只好站在外面寸步不离的守着,时不时就要问一句:“好了吗?怎么听不到你动静?”


    宗忻抬手去挂门栓,对谢遇知简直无语了都。


    “谢副支队,你安静点行吗?”


    “哎——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万一你身娇体弱在里面晕倒了怎么办?我得英雄救美不是?”


    “是是是,大英雄。”


    宗忻话音刚落,忽然觉得侧颈一凉,立刻下意识低头。


    一片深绿色,看形状应该是啤酒瓶碎片的锋利玻璃,此时正抵在他脖颈大动脉上。


    Chapter 94


    “别动!不要发出声音!”对方威胁道。


    玻璃碎片在宗忻颈部留下深深的压痕, 宗忻只觉得脖子一阵刺痛,几滴血珠立刻沿着玻璃碎片割出的伤口滑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一滴、两滴、三滴, 掉在锁骨处迅速洇红了休闲衬衫领口。


    对方死死捂着他的口鼻,不给他一点喘气的机会。


    在极度缺氧中,宗忻艰难地点了点头。


    虽然得到了宗忻的回应,但歹徒好像压根就不信任他的承诺,手里的玻璃碎片又往宗忻皮肉里扎深几分。


    颈动脉的跳动从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清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锋利的碎片割断发出橡皮筋分崩离析般的声音。


    ……


    缺氧越来越严重, 宗忻的大脑变得空白,瞳孔开始溃散,噗通噗通地心跳震动着耳膜, 间中还夹杂着谢遇知关切询问地声音。


    “小花?还没好吗?”


    谢遇知在外面连喊几声, 宗忻一句话都没有再回应, 有了前边两次身陷险境的教训, 这次谢遇知没有迟疑立刻去拽门, 谁知宗忻在里面把门锁死了, 根本推不动,谢遇知一着急,抬脚就踹了上去。


    哐当一声巨响, 把歹徒吓了一跳, 割向宗忻颈动脉的手猛地顿住。


    他忽然意识到,要是外面的人现在冲进来,他就被包了饺子, 与其冒险搏命,不如想办法把人支开好溜之大吉, 瞬间就改变了下死手的想法,他松了松捂着宗忻口鼻的手,威胁道:“你!找个理由,让你的同伙立刻离开这里。”


    空气重新灌进鼻腔,宗忻趁机狠狠吸了一大口气,试图对歹徒进行劝解:“你听我说,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犯罪,主动投案自首吧,可以减刑。”


    “闭嘴!闭嘴!”歹徒还没听完就气得差点原地跳脚,声音也不由地增大几分:“赶紧支开他!快!”


    看对方如此固执,宗忻无奈轻叹一声,对着外面踹门的谢遇知喊道:“别踹门了,损坏公共设施要交罚款的。”


    谢遇知跨跨两脚踹上去,门锁已经松动了,忽然听见宗忻的声音,谢遇知动作一顿,立刻回言质问:“你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


    “哪有上个卫生间还要隔空喊话聊天的?”宗忻半笑不笑回了句,气息稳定语气轻松,很随意地问谢遇知:“谢队,你带纸了吗?”


    谢遇知本来担心的火急火燎,听到宗忻语气轻松顿时放心下来,笑道:“没有。”


    “车里有,你去车里给我拿包抽纸吧。”宗忻按歹徒的要求编借口准备支开谢遇知。


    谢遇知原地犹豫两秒,转头看看外面,又回头看看卫生间的门,确定周围确实没有停什么乱七八糟的车,也没有什么路人,才答应道:“那你等我两分钟。”


    “嗯。”宗忻声音听上去,乖的跟一只小白兔似的丝毫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听到外面人走了,歹徒勒着宗忻脖颈的手才终于非常非常轻微地松了一下。


    换一般人肯定是不会感受到这几乎微不可见的心态放松,因为歹徒身体肌肉此时仍旧紧绷保持着非常警惕的姿态,但宗忻职业是刑警,有着多年办案经验,近身格斗中仅通过对手一瞬间流露出的非常细微的变化,就足以找到破绽一招制敌。


    所以,歹徒这一下看似不明显的放松,直接导致处境逆转,宗忻趁他松气的一瞬间单脚踹墙后背使力,纵身腾起往后狠狠撞去,只听咔嚓两声,挟持着他的歹徒下盘不稳,立刻被掼了出去,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直接砸在马桶盖上,还带倒了旁边的垃圾桶。


    这一掼掼的歹徒腰椎生疼,双膝发软,半跪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他扶着马桶站起来,看向宗忻目光凶狠,再次挥拳冲了上去。


    口罩、墨镜、一次性手套,穿黑色皮夹克,板寸,穿着装扮和在医院监控拍下的那个偷吗|啡安瓿瓶的年轻男人完全一致。


    面对歹徒的攻击,宗忻不但没躲反迎了上去,他灵活避开歹徒的拳头,毫不怠慢抬脚绊住对方小腿,用脚尖压住歹徒脚面,腾出手狠狠钳住歹徒胳膊,单手使力一拧。


    咔嚓,歹徒肩关节登时脱臼。


    “啊————”


    剧痛中,歹徒抱着胳膊一声嚎叫,冷汗岑岑。


    宗忻提步走过去,弯腰把人从地上薅起来,扯下对方的口罩和墨镜。


    赵洋脸色痛苦的拧着眉毛,不服气地擦了下嘴角溢出来的血丝,定定回视着宗忻。


    宗忻皮肤很苍白,病病弱弱的没什么生气,那种让人一眼就觉得很好欺负的样子,看着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赵洋显然没想到他外表羸弱却这么能打,被薅起来的时候,眼里全是难以置信。


    “中国有句古话,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听说过吗?”宗忻特地顿了顿才叫出对方的名字,“赵洋。”


    看着眼前一身是伤的赵洋,宗忻黑色瞳孔犀利异常,他嘴角平整没什么情绪,整个人都带着种冷漠感。


    赵洋从满脸不能置信到杀意露骨再到最后变得木然,只从牙缝里抛给宗忻几个字:“没听说过。”


    宗忻单手摸进裤袋,掏出手铐,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没听说过也不要紧,反正,你已经跑不了了,接下来等待你的,将会是京台市公安局看守所的牢房。”


    “小花!”咚咚咚,带着心心相印抽纸回来的谢遇知哐哐敲门,“小花!开门。”


    宗忻利索地把赵洋双手往身后一拧铐住,转身去拉门挂,门打开,谢遇知那张又帅又贵又有钱又深情的脸立刻映入宗忻眼帘,但随即,那张帅逼脸突然变了颜色,下一秒宗忻只觉得身体一轻,被谢遇知一把抓到身后,动作之快简直可以用风云掣电形容。


    宗忻前脚刚落地,后脚谢遇知毫无征兆地抬起双臂,结结实实挡住了对面赵洋用尽全力踹过来的一脚。


    两股大力相撞,谢遇知被掼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要不是他伟岸如松紧实挺拔,少说这下得被踹断几根骨头。


    饶是这样,手臂的震麻感也让他不舒服了好半天。


    再看踹人的赵洋一点便宜也没讨到,狠狠砸向了光滑的瓷砖墙壁,滑到地面立刻吐了口血。


    谢遇知看到趴在地上满嘴都是血浆子的赵洋,黑着脸地看向宗忻,压低声音问道:“盛阳,盛副支队长,你能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你想干什么嘛?!我有没有说过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喊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周围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领导…谢副支队…你听我解释……”


    “解释?好!”谢遇知抱臂,满脸我看你想要怎么糊弄我的表情看着他。


    宗忻:……


    “我想自己逮捕他立个三等功拿奖金来着,你信吗?”


    谢遇知从鼻子里往外哼了一声,浑身上下写满了十个大字:你看我像相信的样子是吗?


    宗忻心说当然不像,可是,我也没撒谎啊?我是真打算自己把人抓捕归,天降三等功不要白不要。


    面对谢遇知无声地咄咄质疑,宗忻心里一阵一阵发慌,谢遇知这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他忽然凑过去,飞快地在谢遇知嘴唇上亲了一下。


    谢遇知手里捏着的心心相印橙色包装袋,啪嗒,掉在了地上。


    算了,自己的老婆自己疼,还能离了咋地?


    柔软的唇一触即离,谢遇知猛把人往怀里一拥,强硬的吻了回去。


    唇齿相抵间,宗忻气息逐渐紊乱,腰被谢遇知紧紧箍着挣脱不开。


    良久,谢遇知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就说了,我得英雄救美不是?你谢副支队我就是天降神兵兵贵神速……”


    ·


    刑侦支队,各科室人员到的非常齐。


    这起案子涉及面之广,几乎调动了市公安局拿得出手的所有科室,除刑侦口的许念、谢遇知、宗忻、陈林几人到场外,技侦口的黄子扬、宋经,缉私的宋胜、大老李,禁毒的黄萌瑞、田平,天网部高庆峰,全员列座。


    满办公室里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说话,几个第一次参与联合执法的新人翻看着桌面上的案件汇总材料,完全不敢吱声。


    “案子到目前为止,真凶已经完全浮出水面,接下来要对抓获的所有犯罪嫌疑人进行审讯,是场硬仗啊。”网安部的高庆峰突然感慨了句,转而看向宗忻,调侃道:“哎,我说小宗警官,你身上是不是有点什么跟普通人不一样的东西啊?我在市局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种体质的,每回跟犯罪分子对阵都是堪堪险胜,但凡运气差那么一点儿,你都噶几次了。”


    黄子扬默默点头,内心对高庆峰的言论表示高度赞同。


    当年三川大地震,死了那么多人,四岁的盛阳副支队长居然毫发无损的活下来了。


    还有地龙村禁毒行动支援那次,百十号人几乎全军覆没,盛副支队单枪匹马毅然决然重返枪林弹雨中救人,也活了下来。


    更值得吹牛的是最近这次815特大爆炸案,盛副支队死里逃生,最终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存活。


    这种命带天赦的数格,简直了,让人疯狂羡慕嫉妒恨。他们干警察的,举公理之旗帜行正义之举动,这条路险象环生前途未知,谁不想有点子天降横命挂身上,用着的时候拼命卡BUG?


    至于当事人宗忻警官……


    对于高庆峰的调侃宗忻不知道说点什么,他好不容易才用美人计安抚了谢遇知,可不想散了会回家还要牺牲色相,毕竟谢副支队体能好肾好,他身体吃不消。


    “都是谢副支队英勇,挡在我身前制服了犯罪嫌疑人。”宗忻灵机一动,把功劳全往谢遇知身上推,推完了也不管当事人谢遇知是什么反应,立刻岔开话题,跟陈林搭讪:“陈林,一会儿你跟我去审那个赵洋,他常年跟在深网庄家周宴琛身边,知道的事情比其他人更多,我们一定得深挖这条线索。另外,许支队。”


    许念没想到宗忻忽然喊他,短暂地愣了下,回道:“啊,小宗,你叫我是有……什么事?”


    “之前,李副局提起你追查赵洋的事,听说,云贵线上发现了疑似赵洋被碾烂的尸体?”


    宗忻开口毫不避讳的直接问出来。


    许念立刻回他:“是。”


    宗忻点头,“现在既然赵洋落网了,就说明当时被碾死在云贵线上的人不是他,另有其人。”


    “没错。”许念肯定道。


    宗忻想了想,继续问他:“当时,你们怀疑死者是赵洋的根据是什么?苏队提供过来的车牌号码是一辆加长林肯,你们追的也是辆加长林肯吗?”


    许念说:“事发地点出事车辆和苏队提供车牌号的那辆加长林肯车型完全一致,可以断定是同一辆车,之后我们又根据你们描述的赵洋个人相貌特征,找到耳钉这项吻合点,初步推断死者可能是赵洋。不过,现在可以可以肯定死者不是赵洋了。”


    宗忻点点头,定定看向许念,语气铿锵有力道:“有写关节点,还需要麻烦许队继续调查。”


    许念一时没多想,脱口问道:“需要我配合什么?”


    宗忻霍然起身:“继续追查逃走的腾纾德,这个人在枪|支|走私、以及毒品制作和交易上,绝对有比深网庄家更扎实的根基。”


    腾纾德在滇缅线故意设计了那场车祸,直觉告诉他,那场差点把谢遇知和自己一起炸死的车祸,搞不好很有可能还加带着什么私仇,绝对不能就此揭过,必须严查到底。


    不知道为什么,宗忻镇定、冷静,分析案情的时候给人一种条理分明指挥乾坤的泰然,就好像此时此刻,在座众人仿佛都是宗忻手底下的兵,在等待一场准备很久的征战,那种莫名躁动的热血感,仿佛让所有人重回高考冲刺,血脉压制不住咕嘟咕嘟冒泡。


    大概类似于一枚泡腾片丢进了雪碧,痒,却充满着期待。


    “只需要继续调查腾纾德就可以了是吧?”许念点头,郑重道:“没问题。我看今天咱们刑侦口要集体加班了,抓进来这几个人都不好审,陈林和大黄连着审了两个多小时,那个凃二爷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黄子扬翻个白眼,气的够呛:“何止?这老家伙他么港籍,内地与港圈的法律体系并不统一,按他们的法律流程,黎凃是要被港圈皇家警察带回去审理的,根本轮不到咱们内地警察插手。你们是不知道他那副高高在上拿鼻孔看我的样子,我真是气到内伤。老大,实在不行今晚你上?”


    黄子扬想谢遇知投过来求助的目光。


    Chapter 95


    谢遇知进办公室后就一直绷着脸, 虽然他那张脸平时就不苟言笑没什么表情,但以前在开会分析案情的时候,他思维比任何人都活跃, 绝对不会一言不发,今天实在安静的太过反常了。


    许念坐谢遇知旁边暗暗观察好久,果然发现了问题。


    谢遇知黑色西装袖口的地方看上去有些湿,明显比袖子上半部分颜色更饱和,如果是水渍的话那打湿的颜色应该偏青些,但袖口饱和度更高的黑里却析出了玄色,那种黑中隐约透点红的颜色, 只能是血迹。


    黄子扬问谢遇知话的时候,谢遇知调整了下坐姿,动作牵扯间无意露出了衬衫白色袖口, 已经染的透红, 一看伤口就还没处理过。


    许念轻咳一声, 主动替谢遇知解围:“那个, 小黄, 你谢副支队和小宗还有别的事情, 黎凃那边我跟你过去看看?”


    黄子扬闻言整个懵了:“啊?”


    刑侦部门一把手,亲自上阵审问犯罪嫌疑人,这礼遇这规格, 黄子扬不禁在心里感慨:黎凃那老家伙还真是个人物!


    “啊什么啊?”许念起身, 把黄子扬从座位上揪起来,“走吧。”


    许念拽黄子扬离开的时候,经过谢遇知身边略停顿了下, 拍拍谢遇知肩膀,语重心长道:“谢副, 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遇知下意识抬头。


    许念轻轻按着他肩膀,老干部附体:“放心,明天肯定会有进展。赶紧回去把伤口处理了,顺便打个破伤风,别感染了。”


    “什么?什么什么?”黄子扬听许念说让谢遇知处理伤口,吃惊地挤过来,拉着谢遇知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看到谢遇知手腕上的伤口顿时心疼道,“哎呀,哎呀老大,你这……好大个口子啊!”


    谢遇知把袖子往下拉拉,盖住手腕的伤口,无所谓道:“小伤。”


    “你受伤了?”宗忻蹙眉,从黄子扬手里接过谢遇知的手臂,去掀谢遇知的袖子。


    “没事。”谢遇知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你和陈林先去审赵洋,我在副支队长办公室等你。”然后挣开宗忻的手,简单整理下衣服走出了会议室。


    看着谢遇知离开的背影,黄子扬摸摸下巴,直不楞登来了句:“老大他……感觉不太对啊。”


    许念心说这还用感觉吗?看脸色就知道了。


    “走走走。”许念拉着黄子扬边走边道,“黎凃可以申请走港圈法律程序,不过呢,港圈那边走流程比内地更慢,等批下来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只要咱们在审批流程结束前把案子定了上报检察院,那这个黎凃说破天他也回不去港圈了,加油吧少年郎……”


    随着许念黄子扬两人的离开,剩下几个科室的人也陆陆续续走出了会议室。


    高庆峰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个懒腰,调侃道:“你们刑侦口的同志就是咱们市局的钢铁侠,以后做强做大再创辉煌就靠两位了,加油啊!”


    其实,刚才在座的人里,禁毒也好缉私也好,跟这起案子多多少少的都有些牵扯,唯独天网部门,就跟是拉来凑人头的一样,而且还只来了高庆峰一个人头,陈林都纳闷好长时间了,终于没憋住逮到机会开了口。


    陈林说:“高主任,你就是来凑人头看热闹的是吧?”


    高庆峰脸上笑容一僵,差点摔个趔趄,狡辩道:“我不是,我是关心案情嘛,关心案情。”


    “……”


    欲盖弥彰!


    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林扶额,他就知道。


    “哎哎,我也不是纯粹过来看热闹的,今天我们天网部门的实习生到岗,派给他个新手任务正好是检测东关新街那边治安。前段时间,路政上有个合同工在那片失踪了,这不是压力给到了我们嘛,我跟着过来汇报下工作进度,人今天找到了,许支队让我写个报告结案。”高庆峰解释道,“我得走了,我小姨家表妹今天结婚,我妈一大早就让我去吃喜酒我都走不开,这会儿全家在等着我回去吃饭呢,电话催了四五回了。”


    高庆峰一走,整个会议室就剩下陈林和宗忻俩人。


    宗忻原地沉寂两秒,摸出根烟点燃,低头吸了两口,淡淡道:“陈林。”


    陈林一凛:“盛队。”


    “赵洋肯定知道周宴琛和方尖之间的事,想办法从他嘴里套出当年方尖在黑三角和岩阿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盛队,你不去审赵洋了?”


    “我还有点其他的事。”


    宗忻弹掉烟灰,面容虽然有些憔悴,可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萧飒的气场,宛如一头在黑暗中窥视猎物的危险猎豹。


    自从815爆炸案之后,陈林心目中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散发光芒,带着执拗和自信的盛副支队长,就变成了个身体孱弱、不苟言笑,冷冷冰冰眼里无光的病秧子,毫无朝气可言,随时都想要枯萎死去一般。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盛副支队长这个模样了。


    “盛队。”陈林舔舔嘴唇,终于把压在心里几个月的话合盘说了出来,“我从警三年,没推心置腹跟谁相交,但是那天,李副局把我从扫|黑|除|恶|专项大队调到刑侦科的时候,我看着躺在医院病床上浑身血淋淋的你,真怕他们救不回来。当时我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如果能让我代替你牺牲,我也愿意。”


    “我知道。”宗忻把烟摁熄,去看陈林,硬挺的眉眼在额头漆黑的碎发下清晰可见,“但是陈林,我不需要你替我牺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该完成的任务,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更好的掩护‘罂’和以‘罂’为链接点的其他人,懂吗?”


    “我当然知道。”陈林有些泄气,有些担忧道:“周宴琛那边怎么说?你破坏了他的计划,他会不会……”


    “不会。”宗忻把烟蒂弹进垃圾桶,扯扯唇角,“虽然他在谢家没有搞起什么大动静,但吴白那边的交易进行的很顺利,他不会怀疑到‘罂’。”


    “明白了。”陈林点头,继而给了宗忻一个最新的消息,“‘销’要和三花见面,时间是今天晚上23:26,地点:金城盛世7号馆。”


    宗忻听到碰头地点不由地蹙了下眉。


    “怎么会定这里?”


    “不知道。”陈林摇头,“这个接头地点太危险了,不知道是不是‘销’碰到了什么麻烦脱不开身。”


    宗忻垂目沉吟片刻,俊秀的脸上神情逐渐凝重起来:“我知道了。”他摸起手机看看时间,叮嘱陈林,“谢副支队那边一会儿要是问起我,你记得替我搪塞一下。另外,不要派人跟着我,你也不要跟着。”


    “可是……”陈林急道:“我必须随时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不需要。”宗忻收起手机,提步走出去,只留给陈林一个背影,“金城盛世周围,绝对不能出现一个便衣!”


    陈林一时之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他知道,‘销’那边一定是陷入了危险,否则,绝不会拿生命开玩笑,约在一个地下毒贩非常活跃的地方。


    他现在,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


    ·


    副支队长办公室门窗紧闭,茶几前的垃圾桶里堆着几坨沾满血迹的纸团。


    谢遇知坐在沙发上,抻着右手,西装和衬衫已经脱了一半,露出手臂结实的肌肉,手腕处一道不规则狰狞伤口还在淌血,他浑然不觉,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看着某处,眼神涣散根本不聚焦。


    滴答、滴答……


    划破的肉皮每掉一滴血砸在垃圾桶塑料袋上,就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要不是这里是市公安局刑侦科副支队长办公室,代表着公理正义,凭他现在这副模样简直像极了失恋后对生活失去希望愤而割腕的文艺青年。


    Chapter 96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 一言不发。


    “你以为他们都很信任你吗?他们早就不信任你了!”


    “琛哥说,他们一直在调查你。”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今天晚上就去金城盛世7号馆。”


    “琛哥他一直在等你回来。”


    大黄带走赵洋之前, 赵洋没头没脑对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谁在调查他?


    虽然一个犯罪嫌疑人的话不值得相信,可是,赵洋故意提到金城盛世7号馆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


    谢遇知拾起茶几上的医用纱布,把伤口简单一缠,整个人仰躺进沙发,突然前所未有涌上一种对身边事物无比厌倦的感觉。


    他想要安静,想要随心所欲, 想从头开始重新审视自公大毕业的几年,自己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


    在漫长时间的神经紧张状态下,只有独处能让他稍微轻松些, 短暂的放空自己。


    他抬起胳膊, 对着灯光观察受伤的手腕, 被玻璃碎片划伤的伤口已经止了血, 纱布上只洇出一点点暗红色的印记。


    一点也不疼。


    谢遇知都快忘记, 他的痛感神经是什么时候变迟钝的了。


    白炽的灯光在他手掌笼上深浅不一的阴影, 修长手指也染上层虚光,有些微微透明,要不是那些纵横的青色血管清晰的可怕, 他都觉得自己的身体随着放空的心快要一起消失了。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 今天晚上就去金城盛世7号馆……”


    赵洋说的话在脑中再度响起。


    真相?是什么真相?


    谢遇知猛地从沙发上起身,抓过衣架上的灰色休闲衬衫换上,把袖子随意卷到手肘, 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他想,宗忻应该已经在审讯室了, 审讯是个漫长的过程,不会那么快结束,局里很安全,在他回来之前,陈林、大黄他们会把宗忻照顾好。


    悍马缓缓驶出车库,车大灯扫过主干道前方岔路口,忽然一辆黑色福特探险者闯入视线范围疾驰而过。


    谢遇知握着方向盘的手瞬间一紧。


    那辆福特探险者是小花的,难道有人借走了小花的车?


    谢遇知心里想着,脚已经不自觉加快油门追了上去。


    出来市局,宗忻径直开上长椿立交,在转弯的一瞬间,他好像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谢遇知的悍马,仔细对着反光镜又看了两眼,发现根本就没有悍马车的影子。


    难道是出现幻觉了?


    宗忻单手搭着方向盘,自嘲的笑了笑,看来真是上年纪了,眼神都变得不好使了。


    ·


    “你你你!下车!”


    谢遇知降下车窗,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对方:“什么事?”


    对方是个男性,身高看着不足一米六,顶着飞机头,本来气势汹汹的过来砸车门,看到谢遇知那张生人勿近的脸,瞬间没了底气。


    “哥儿们,你撞到我车了,你看怎么处理啊?”


    谢遇知往外面看了眼,“你压线。”


    飞机头:……


    “不是,哥儿们,你,撞我车了!你得,你得赔我维修费!”


    谢遇知拿出手机,点点头:“你等下。”


    “哎。”飞机头看他准备要赔钱了,开心道:“咱们开车的路上难免碰到剐蹭,你看你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嘛,什么压线不压线的,你后车撞前车就得……”


    “梁大队长,天桥高架底下有车辆压线,叫两个人过来一趟。”对着手机说完,谢遇知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飞机头惊恐地看着他:“不是,哥儿们你刚给谁打电话呢?”


    “负责这片区的交警。”谢遇知冷声道:“有什么问题吗?”


    飞机头顿时恼了,“你下来,你下来,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哎你这个人怎么追尾还有理了?我今天非得好好给你掰扯……”


    谢遇知从车上下来站定,关好车门,举目往高架桥上望了眼,居高临下看向飞机头。


    近四十厘米的身高差,飞机头不到他胸口。


    “……就是,有话好好说,我这破车不值什么钱,自己修修就成了,您忙,您忙。”飞机头掉头就走,心里暗搓搓骂了句:今天算老子倒霉。


    谢遇知压根没搭理他,视线追随者宗忻那辆福特,直到福特车淹没在车流橘色的光点中。


    两名穿着制服的骑乘把摩托车往路边一靠,向他这边走过来,客客气气喊了声谢队。


    谢遇知没给他们寒暄,指了指前边那辆准备逃离现场的白色大众,利落道:“压线变道,你们处理下吧。”


    交警立刻上前,拦住了准备开车的飞机头:“下车,出事驾驶证、身份证。”


    飞机头都在心里骂娘了,但是又不敢多说什么,孙子似的熄了火拿好证件下车上交:“警察同志,我……”


    ·


    金城盛世7号馆门口的迎宾美女身材火辣眉眼勾人,涂着鲜艳的口红,对每一位顾客都表现的十分热情。


    而那些进入会馆的商务成功男士们,对于美女的主动投怀送抱来着不拒,上下其手,吃尽了便宜才放开迎宾小姐意犹未尽走进电梯。


    宗忻穿着米白色上衣,从裤兜里摸出根烟叼在嘴角,戴上墨镜,双手插在裤兜随意看了看周围。


    没有便衣警察。


    倒是路边有几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在抽烟,声音很大的聊着什么,时不时发出几声张狂的爆笑。


    看来,陈林很按规矩办事。


    宗忻叼着烟径直上了台阶。


    几个美女看到他立刻花枝招展迎了过来:“哟,帅哥是新客吧?第一次来?”


    宗忻扶扶眼镜框,抬手捏了捏美女下巴,“朋友约我过来放松放松,一般不来这种地方。”


    “朋友?帅哥的朋友,不知道我认不认识呀?”迎宾美女说着就往宗忻耳边凑,嘴唇似有似无擦过他的耳廓,轻启齿尖准备咬上去。


    宗忻微微侧颈,避开她喷吐的热气,“我这个人喜欢玩点儿不一样的,恐怕要辜负美人了。”


    迎宾一听瞬间明了,拢拢披肩撩了下额前碎发,“哎呀,帅哥不早说。帅哥是过来找男朋友吧?”


    宗忻弹弹烟灰,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何杰,杰少。”


    美女听到何杰的名字,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


    “是杰少啊?”


    宗忻在她的反应中,觉察到一丝异样,心中不禁暗自揣测,‘销’的身份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是啊,杰大少爷,他不会是今天放了我鸽子吧?”尽管心里百转千回把所有可能都揣摩了个遍,宗忻表面伪装的仍旧无可挑剔,“他天天忙得脱不开身晾着我,我都快变成深闺怨妇了。”


    “哎呀,既然是杰少的人,那咱们就是自家姐妹……”美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表情一尬,“自家姐弟,自家姐弟。杰少这会儿在总经理办公室,弟弟,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到包厢等他。”


    悍马车在金城盛世对过远远停下来,谢遇知看着门口正在和几个女人纠缠的宗忻,眉头微锁。


    他还以为,车是别人借来开的,没想到居然是车主本人。


    而且,车主本人现在还在这种声色场所门口做|嫖|客!


    谢遇知艰难控制着想要冲上去把宗忻扛回家的冲动,抓着方向盘的手指不由攥地更用力了。


    眼睁睁看着宗忻像个浪荡二世祖对美女迎宾吐烟气,拍着人家屁股进了7号馆,谢遇知的焦躁神经成功被挑起。


    他拉开车门,活动活动手腕,掏出黑色皮质手套戴上,黑着一张脸跟上去。


    ·


    “弟弟,你跟杰哥是怎么认识的呀?我还是第一次见杰哥外面的相好。”美女迎宾走出电梯,引着宗忻往包间走,笑着搭讪。


    “我家里穷的很,还有个几岁的弟弟得了病等着用钱,杰少愿意给我钱,各取所需呗。”宗忻笑了笑,简单敷衍两句,忽然反客为主,开始盘问美女迎宾,“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干这行多久了?”


    美女迎宾一听,忙道:“我姓金,你叫我声金姐就成了。我在7号馆待的时间长,其他人都得管我叫声姐。”


    “金姐。”经过走廊镶金边垃圾桶的时候,宗忻熄灭了手里的烟,开口问了句:“杰哥得多久啊?”


    金姐站在离他不远处打开包间门:“我可说不好,得看总经理什么时候放人了,你在这等着他吧,来都来了,总不会还急着走吧?”


    宗忻脚步一顿。


    谢遇知还在办公室等着他,他的确没有在金城盛世待太久的打算,不过,他完全可以确定,自己的演技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也没有表现出着急离开的情绪,这个金姐怎么会…


    电光火石间,宗忻立刻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笑意:“瞧金姐说的,好像我背着杰少在外边偷了人似的。”


    “我哪有那个意思。”金姐就着他的话回了句,“弟弟,我还得下去陪客,你自己在这里等吧,一会儿我会让人把红酒送上来。”


    “行,那谢谢金姐。”宗忻走进包间,简单打量打量,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金姐也没再多说话,临走给宗忻把包间门带上了。


    金姐走后,宗忻瞬间就收起了笑意。


    ‘销’约他在金城盛世见面,定好的时间是23:26,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几分钟,‘销’仍旧没有出现,很可能‘销’身份被识破了,他现在的处境或许很危险。


    继续留下来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如果这时候溜走,就无法知道‘销’现在处于什么局面。


    思索再三,宗忻还是决定在包厢继续等‘销’出现。


    ·


    谢遇知搂着陪酒女纤细柳腰走出电梯,勾着人往包厢里带,一边解陪酒女衣服的扣子,一边挑逗道:“我个人有些不良嗜好,不知道你玩不玩的开,能不能接受?”


    陪酒女眼神迷离,烈焰般的红唇一个劲儿试图往谢遇知脸上亲,都被谢遇知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她以为谢遇知欲擒故纵,这是嫖|客|们惯用的伎俩,故作嗔怒将谢遇知扑到包厢门上,娇声道:“我就是满足你不良嗜好的小妖精,你想怎么玩儿?”


    谢遇知踢开包厢门,顺势就把她拉进包厢,然后反脚轻轻一勾,门严丝合缝的关了起来。


    陪酒女抬手去解他衬衫领口的扣子,却被谢遇知反手抵在了墙上,这三百六十度的态度大转变,陪酒女都懵了。


    不过到底是混风月场的,对这种顾客的特殊小癖好接受非常快,一秒入戏,嗔怪道:“哎呀,你弄痛人家了。”


    谢遇知勾唇一笑:“委屈你先一个人在包间待着吧。”他随手抓起一块毛巾塞进陪酒女口中,又用皮带把人绑了往沙发一扔,紧紧手套推开包间门,摸到了宗忻的包间。


    Chapter 97


    宗忻起身走到吧台, 随手挑了瓶香槟倒上,捏着高脚酒杯轻轻晃了晃。


    其实,刚才那个金姐说什么一会儿让人送红酒上来都是客套话, 以7号馆的豪华程度,包间里什么没有?


    超大屏幕挂墙电视、吧台、厨房、卧室里一整面墙的衣橱、比软床还舒适的沙发,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这地方至今还没被扫黄大队一锅端了,真得感谢市局放进来的卧底警察。


    他看看时间,和‘销’约定的碰面时间已经足足过去十五分钟,这么长的时间,会不会是真的出什么问题了?


    宗忻放下酒杯, 食指搭在吧台上敲了两下,那是个思考的动作。


    咔哒,包厢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宗忻猛然回头。


    对方穿着得体的休闲装, 手腕处袖口卷到小臂位置, 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单手插着裤袋, 目光和宗忻对视的时候, 略微躲闪了下。


    “怎么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对宗忻的质问, 对方抿了抿唇,“我……我有些不放心,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而且, 我不能让你出任何事。”


    “你这样太冒险了!”宗忻紧盯着他, 视线锋锐,“之前你干扫黑除恶没少在这种声色场所露面,随便碰到见过你的人, 你前途都得玩儿完。”


    “我不在乎前途!”陈林立刻道,“反正我干的是文职, 根本也没有上升空间。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跟小六打听过了,他说金城盛世的老板邱诃,正跟专程从国外飞过来的合作伙伴谈生意,经理和主管全被叫去陪酒了,何杰也在。”


    “小六?”宗忻突然问道。


    陈林点点头:“之前在扫|黑|除|恶|专项大队的时候抓过的一个混混,年少不懂事误入歧途,搁拘留所待了半个月,出来后洗心革面了。我看他人品还不错,就长期发展了一下,现在是我的线人,让他在金城盛世盯梢的事,我跟上面打过招呼的。”


    宗忻听完只是沉默片刻,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陈林觉得自己在包厢再继续待下去会引人怀疑,斟酌了会儿继续道:“我就在隔壁房间,万一有什么事情,盛队你喊我。”


    “嗯。”


    宗忻淡淡地回应一个字。


    “那……那我先过去了。”


    陈林一步三回头,看表情,是真的放心不下宗忻,但宗忻什么都没说,甚至目光都没有放在他身上,陈林心里顿时五味杂陈,那是一种说不出来是什么的情绪。


    不是男女或是男男之间的感情,他不是同性恋,他很爱刚给他生下孩子的妻子。


    但对心目中一直崇拜的盛阳……


    陈林很难形容自己对盛队的心情,或许是追星的感觉,也或许是对于牺牲和奉献精神的信仰,总之,情愫很复杂。


    他转头帮宗忻把门轻轻带上,继而走进斜对过包厢。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从电梯里走出俩西装革履的男人,其中一人带金丝眼镜,黑色里衣外套藏蓝色平驳领西装,头发黑玉般带着淡淡光泽,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透着锐利锋芒,目光锐利如同鹰隼。


    旁边的人则满头银色长燕尾,白衬衫黑西裤,浅褐色眼眸里封着浅浅的笑意,眼尾地方有颗小小的黑痣,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琛哥,我送您。”


    金边眼镜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客套话说的却丁点破绽都没有。


    被他喊琛哥的银发男人驻足,对他刚才的话恍若未闻,抬手指了指身侧标着107的包厢,似乎很感兴趣道:“听说,是你的相好?”


    金边眼镜脸色微不可见地沉了沉。


    “他家庭不好,有个生了病的弟弟,我是看他可怜,就放在身边养着,前两天说弟弟没撑住,过世了,刚回老家办完丧,我怕他一个人想不开,准备今天带他出去散散心。”


    周宴琛收回手,若有所思想了会儿,似乎颇为欣赏他的做派,笑道:“早就听说杰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道上混,总得有几个真心相待的兄弟,不然回头出了事,谁给咱们挡刀子?对身边的人好是应该的,琛哥您说是吧?”


    何杰回看着周宴琛,神情轻松应对自如。


    面对何杰滴水不漏的回答,周宴琛没接茬,而是扬扬下巴,腔调松懒道:“介绍介绍?”


    “琛哥说笑了,他怕生,胆子小,怕是入不了您这种大老板的眼,要是您也有这方面的癖好,7号馆有的是人伺候,长相、技术都好的很。他可不会伺候人,折腾起来牙尖嘴利的,疼着呢。”何杰伸手,非常尊敬且礼貌道,“琛哥,我送您。”


    周宴琛也并没有坚持,点点头,“怪不得邱诃这么重用你,是个人才。”


    “是邱董看得起我提拔我。”


    何杰把周宴琛送走后,才回到包厢,推门而入。


    “盛副支队。”


    宗忻刚好吸完一支大重九。


    北方人吸烟一般都是中华、黄鹤楼、利群和红塔山这种,宗忻是南方人,吸不惯北方的烟味,最爱的就是大重九,但他平时兜里揣的都是华子,无他,单位送礼首选烟,谁手里都有几条放着。


    他掐了烟头,示意何杰坐。


    何杰整理下西装,走到他对面坐下,表情严肃,和刚才与周宴琛周旋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罂’的对接失败了,他们好像觉察到了什么,本来确定这月底在云贵交易,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前三天取消了。另外,上边要我们查的当年方尖是怎么成功逃离金三角的事情,还是没有进展。”


    宗忻眼神微变,但只是一瞬间就恢复如常:“一点都查不到吗?”


    何杰摇摇头:“查不到。”他静默片刻,忽然道:“我不是很明白,上面表现的对方尖那么信任,为什么还要背地里查他?他归队的时候,就应该按照正常流程,和深海的档案一起永久封存,留下方尖档案,任由暗网对其发布追杀令,这根本不符合省厅那些人的强硬做派。”


    “或许,这中间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方尖和深海的情况不同吧。”


    宗忻尽管心里对‘销’的分析十分赞同,但嘴上却不能说出来,他们无权揣度省厅的意思,更何况,连深海本人——曾经任职深夏市公安局局长的秦大教授,对此都毫无异议,可见,省厅把方尖个人信息放出去的做法,是有其他考量的。


    再说,谢遇知自己对此也没有任何不满。


    只是,按照现在他们查到的所有线索、以及之前周宴琛自己说的那些疯言疯语来讲,好像谢遇知曾经确实在黑三角声名震天。


    一个在国际最大走私贩毒集团——深网有着各种传说,甚至追杀金额高达过亿身价的人,方尖和深网之间的牵扯,应该不仅仅是警察和毒贩势不两立的关系那么简单。


    省厅对方尖现在就是一边用着,一边怀疑着,行动上不打压,任务上不限制,却暗搓搓动用了深入多少年的卧底这条大动脉,对十年前爆破暗网服务器的方尖开始彻查。


    他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秘密,这么急切地想要验证真伪?


    宗忻脑子里快速掠过迄今为止不管是局里、还是省厅对谢遇知的做派。


    深夏市公安局抓获毒枭潘季后之后,京台省厅立刻出面,雷厉风行将还在养伤中的谢遇知调回京台市公安局,让其在家中养了近两个月伤,根本没有安排任何职位,调到京台市公安局也是在815爆炸案刑侦科出警的警察都牺牲后才做的安排。


    谢遇知在深夏禁毒口任支队长,到了京台市公安局,直接调到了不擅长的刑侦口,级别也降到了副级。


    包括李副局他们对谢遇知的态度,好像都有意无意的,在避讳着什么。


    禁忌。


    方尖就好像市公安局和省厅的禁忌。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宗忻拉回思绪,不管怎样,现在都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而且,身为警察,无论处于何种环境下,都不能对上级下达的命令抱有怀疑和反抗态度,“想办法继续联络‘罂’,深网必须端掉,虽然我们救了三十二名蜂后,但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成百成千的受害者,更多的蜂后、瘾君子,他们仍陷于黑暗中,若是我们做警察的都救不了他们,那他们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懂吗?”


    “我知道。”何杰咬咬嘴唇,不平道:“我只是将心比心,现在,我们都是干卧底的,接触到的人全他么是罪犯,干的事多少都见不得光,想破案就做不到完全的伟光正,可是,一旦咱们这些人手上沾染了人命、毒|品,咱们也就跟着完了,那身皮也救不了咱们。方尖是立了一等功,咱们可没有,到时候会不会跟着……”


    “何杰!”宗忻立刻打断了他。


    何杰忽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过离经叛道之后,立刻住了嘴。


    “对不起,是我胡言乱语,脑子不清楚了。”


    “调整好你的心态,如果有任何问题立刻通知我,我会想办法把你换掉,心理素质不够强硬的话,你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不只是你,还有这条大动脉连接的其他线。我希望你作为一名刑侦警察,能够对自己和其他同志的生命安全负责。”


    宗忻蹙眉,语气冷肃。


    何杰扶扶金色眼镜框,迅速冷静下来:“我明白。”


    宗忻颔首:“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事情汇报吗?”


    何杰抬头,嗯了声:“就在刚刚,深网庄家周宴琛和邱诃见面了。”


    ·


    “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呢?方——尖。”


    Chapter 98


    谢遇知坐在说话人的正对面, 脱下手套,目光坦然迎向对方:“你想我有什么看法?”


    ‘我说,我说!打死姓朱那条子的枪是一把A|K|47, 枪的主人就是方尖!’


    咔嚓,对方将录音器关掉,随手扔给谢遇知,“对于这个指认,你不想解释点什么吗?”


    谢遇知接过录音器把玩两下,重新扔回去,纽扣大小的黑色电子设备和大理石桌面上碰撞, 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他看向邱诃,唇角浮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我没有杀人。”


    邱诃偏过头,神情从容, 彬彬有礼:“有些人没有死在乌东战线, 也没有死在非洲疆场, 却被枪杀在自己家中, 开枪者站在道德制高点, 指责英雄的手上沾满鲜血。你说你没有杀人, 他们如果相信,就不会在背地里查你。”


    谢遇知双手插进裤袋,语气冷冰冰的:“说这种话, 很难让我不会怀疑你的动机。”


    邱诃沉默片刻, 毫不介意谢遇知的冷嘲,微微一笑道:“警方的卧底可不只有你一个,他们奉行一人为私两人为公, 说到底还是对执行任务的人不信任。还记得那个警察吧?朱英杰,他的死你能说的清楚吗?方尖, 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手上沾过人命,死的人是不是姓朱的条子不重要。”


    谢遇知看着被自己扔在桌子上的录音器扬扬下巴,绕开敏感话题,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光却冷的刮骨刀子一样,“来之前,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不过,这也说明,针对黑三角的暗网交易省厅早就布下一张大网,只要背后庄家钻入圈套,收网指日可待。”他微微倾身,单手按着长桌站起来,态度坚定,“我现在就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上面怎么安排我怎么配合。我不是苏韫亭,没有强烈的个人英雄主义,我也不是秦展,对规则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我手上沾过人命,拿出证据。朱英杰是牺牲的,一等功,别侮辱他。”


    “你!”邱诃明显被他的言论激怒,竭力咬紧后牙槽才勉强让自己坐着未动,他激动地敲着桌面,“我说这些是为你好,刚才的录音你也听到了吧?已经有人站出来指认,你就是杀害朱英杰的凶手了!”


    “离开市局太久,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办案流程?《刑事诉讼法》第四十八条,定罪需要物证,书证,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辩解,鉴定意见,勘验、检查、辨认、侦查实验,视听资料、电子数据。而这些所有证据,都必须经过查证属实,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谢遇知抬手,冲邱诃点了点,“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邱总。”


    邱诃脸色难看地回应道:“什么?”


    “作为曾经的公职人员,知法犯法擦边情|色|,准备歇业整改缴纳治安处罚金吧!”


    谢遇知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阵刺耳的警车鸣笛。


    邱诃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谢遇知已经推开包厢门向外走去。


    邱诃起身,咬牙骂了句:“操。”硬着头皮跟出去。


    “别动,抱头。” “都去墙根蹲着!” “身份证身份证!” “那边那个男的,不许跑!”


    走廊里一阵混乱,七八个陪酒女衣衫不整抱头和穿大裤衩被铐起来的男人们靠墙蹲着,其中有几个已经被警察陆续带走。


    看到包间有人出来,两名警察立刻走上前,把人拦住。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金城盛世提供|性|服|务容留|卖|淫,你们俩,身份证。”


    邱诃从上衣内口袋掏出黑色皮夹打开,把身份证递过去:“警官,这里边肯定有什么误会,我和咱们扫黄大队的方队长是朋友,都知根知底的,肯定不能干这种犯法的事儿,金城盛世每一项经营都登记过,绝对合法!”


    “合不合法的你说了不算,得跟我们回派出所配合调查。就算是方队来了,也得按流程办事。”对方把证件交给旁边的警察,顶着张公事公办的脸看向谢遇知:“你的呢?”


    谢遇知抬抬手,还没说话,走廊拐角处的包厢门忽然打开了。


    何杰整理下衣服,率先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在看到前边一堆警察后,何杰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


    扫黄大队的人怎么来的那么巧?


    这谁他妈的在这种时候报警?


    何杰下意识就把跟出来的宗忻挡在了身后。


    被他刻意挡在身后的宗忻抬头,目光猝然撞上谢遇知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一惊,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


    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执行任务,却莫名生出种自己背着谢遇知出来偷情被抓包的惊惧感。


    谢遇知看到宗忻,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刻注意到了挡在宗忻前面穿西装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男人比宗忻稍稍高出半个头,是个浑身上下透着知书达理的心机表,尤其是那副小心翼翼护着宗忻的模样,简直就像……


    就像情侣。


    酸意莫名其妙填满谢副支队的内心,他打开正拦着自己那名警察的手,提步向宗忻走了过去。


    可能扫黄大队从没遇到过谢遇知这种敢直接打开执勤警察的人,呆愣愣地看着谢遇知走到对过两人面前站定,全都忘记了动作。


    “过来!”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宗忻,冷冷道,“跟我回去。”


    宗忻:……


    “他是谁?”何杰转而看向宗忻,温声问道,“你朋友嘛?”


    宗忻看看对面,那些警察很明显是下面派出所扫黄大队的,以这次出警警力来看,还是个中型扫黄行动,遇上这种规模的扫黄,只要擦个边都得跟着去扫黄大队走一趟,他可不想半夜三更被拉到派出所,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警察被底下片区派出所扫黄大队给端了,说出去掉李副局的脸,回头还得陈林亲自到派出所扫黄办领人,要是传出去,他跟谢遇知以后出门就得套条黑丝袜把脸盖上。


    那场面……


    宗忻打个激灵,赶紧摇头否认:“不,不认识,可能认错人了吧。”


    何杰听完点点头,对谢遇知温和一笑:“不好意思,麻烦让让。”然后拉着宗忻越过他,径直走到邱诃面前,询问道:“邱总,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派出所扫黄打非,按流程得跟着到派出所走一趟。”邱诃默默看了眼谢遇知,抬手指指宗忻,“都得去,没问题吧?”


    表面意思是在问宗忻介不介意被带去派出所,实际上一语双关,怕扫黄扫到他们身上。


    何杰、宗忻,包括谢遇知立刻都听明白了邱诃的意思。


    宗忻想:肯定有问题,但现在他说有问题,只怕派出所扫黄大队这些人也不会让他走。


    “没什么问题。”宗忻无所谓的回了句,顺势倚在旁边包间门框上,不经意敲了两下门板。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包间里,听到声音的陈林推门露个头出来,看到面前站着一堆警察,陈林默了。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条子?!


    操,谁干的好事!


    陈林懵了懵,但到底是有准备过来的,他赶紧掏出根烟递给领头的警察,背着人掏出警察证给扫黄大队的同志看了一眼。


    扫黄警察看到警察证一眼明了,也没敢接陈林递过来的烟,利落对身后其他人挥挥手,吩咐道:“带走,把这几个人都带走。”


    ·


    路灯在车窗外飞快倒退,悍马一路疾驰。


    陈林边开车边弱弱的问后座两坨冰块:“谢队、小宗,你们是先回局里还是直接回家?”


    南极高原冰块谢遇知:“回家!”


    北极冰岛冰块宗忻:“回局里。”


    陈林:“……”


    陈林已经完全感觉到来自南极圈和北极圈的双重冰冷,不知道听谁的了。


    一阵沉默过后,车厢里再度响起谢遇知冰冷森寒的声音:“回单位宿舍。”


    宗忻抿抿唇,双手平放在大腿上,没有说话。


    “哦,好。”陈林打着方向盘,往市公安局方向开去。


    ·


    陈林忐忐忑忑把两人送到警察花园小区门口,把车钥匙交给谢遇知就直接打车离开了。


    他的车还在金城盛世,而且,今天晚上这么凑巧的举报,他得去核查一下到底是谁暗搓搓报的警,破坏了三花和销的接头。


    ·


    谢遇知把悍马开进地下停车场,下坡的时候车速丝毫不减,简直像在玩儿飙车。


    嘎吱——!


    悍马在猛烈地脚刹后,车轮发出巨大摩擦声稳稳停在了车位上。


    “下车!”谢遇知拉开车门,把宗忻从车里拖拽出来狠狠压在车门上,攥起他的手,脸色很不好看,“审赵洋?你是怎么审赵洋审到风月场去的?”


    “没有,我……”宗忻舔舔嘴唇,小声道:“谢队,你太用力了,抓疼了。”


    “疼?”谢遇知声调严厉起来:“你知道疼?盛副支队,你能体会到你在那个男人面前不承认认识我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疼吗?”


    他虽然很生气,气的恨不能把眼前看着柔弱不堪的宗忻揉碎,但还是心疼地松了送攥着宗忻手腕的力道。


    车库里一片安静,只有车灯打在远处,显得周围无比旷凉。


    宗忻被迫注视着谢遇知,神|情|欲|言又止。


    “……谢遇知,”很久后,宗忻才轻轻地开口,“你不信任我吧?”


    Chapter 99


    谢遇知瞳孔一缩, 脱口而出:“什么?!”


    “你根本就不信任我!”宗忻毫不示弱回视着他,语气出奇的平静:“三更半夜尾随我去那种地方,你怀疑我什么呢?觉得我水性杨花, 除了你还有别的男人?”


    谢遇知从没这样想过。


    他们早就坦诚相见,彼此交心骨肉相融,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隔阂,却不知道原来宗忻一直是这样想他的。


    “我知道你没有,我当然相信你。我也不是……”


    “谢副支队,我觉得,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宗忻垂目, 不再去看他的眼睛,语气凉的就像个陌生人,“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应该发生什么, 太荒唐了, 走到这一步。”他扯出个苍凉的笑, “就到这里吧, 该结束了。”


    谢遇知后面的话就这么被宗忻堵回去, 他看着昏暗光线中宗忻那张辨不清情绪的脸, 心脏如同被铅球击中,大脑完全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半晌, 他才终于找回一些知觉。


    “为什么?”他不甘心地问他, “因为那个眼镜男?”


    “不是。”宗忻打开谢遇知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声音清晰而又残忍,“我只是觉得, 我们不合适。”


    省厅在调查方尖,侦查人员是当事人近亲属的, 依法应当回避,不能参与该案件调查。在他和谢遇知关系公之于众之前,他仍然是市公安局刑警、暗网特别调查组卧底,代号三花。


    将来有一天破案,查获潜伏背后的整个深网违法交易链,十多年前殉职的那些缉毒英雄真正死因浮出水面,到时候省厅的人秋后算账真要把方尖关起来审判,那他就将是唯一可以替方尖说话的人。


    这段恋爱关系,必须就在今天,此时此刻,由他自己亲手来掐断。


    谢遇知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宗忻,“你说什么?你凭什么单方面结束关系?我不同意!”他忽然一把捏住宗忻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那个男人是谁?盛阳!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喝酒了?醉了?还是那个四眼男给你注射了什么违禁药品?啊?”


    “谢遇知,我和那个人真的没关系,什么事都没有,你别这样——”


    “那你就是喝醉了。”谢遇知打断他,强行把他按在自己怀里,“醉了就休息,我们先回家,睡一觉冷静一下,等明天醒了酒就好了。”


    他拖着宗忻往电梯走,生怕宗忻再说出什么打击到他的话,步子迈的很大,走的很快。


    “我没喝醉,我说的都是…”


    “你别说话!”谢遇知抬手在楼层按钮上连按了好几下,竭力压住手上不受控制的颤抖,“一会先洗个热水澡放松放松,我……你……我叫陈林来守着你,我晚上回局里凑合一晚,大黄说黎凃招供了些很有用的线索,你冷静冷静,我过几天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再回家看你,如果不舒服要吃药。还有,想吃好吃的就打电话给宋姨,让她给你做好送过来,还有……”


    直到电梯在楼层停靠,谢遇知才终于松了口气,掏出钥匙打开入户门,把宗忻拽进屋。


    他没有换鞋,随手打开客厅吊灯开关,自顾自走进浴室把热水调好,出来推着宗忻进去,嘱咐道:“肥皂换了木瓜的,味道比较清爽,我觉得你会喜欢,浴巾已经阳光杀菌过了,有淡淡的茉莉香,浴盐是红石榴火山泥的…”


    宗忻看着谢遇知把东西一件一件拾过来,心里莫名一酸。


    “……谢遇知……”他声音很小,微弱的只有自己能听得到。


    “我出去了。”


    看着谢遇知转身出去,背影无比落寞,宗忻觉得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那样一个天之骄子,上学的时候是学校公认的校草,工作后是公安局五好青年,一等功个人,多少女警小迷妹一样的暗送秋波,甚至偷偷搜集他个人信息、兴趣爱好,还做了钻石谢老五攻略指南。


    谢遇知应该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


    明明表面上那么强硬的一个人,在床上占尽了主导地位,却在被分手的时候,像个情窦初开患得患失的青涩高中生一样手足无措。


    宗忻差一点就要克制不住,从后面抱住谢遇知了,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动摇。


    何杰说的没错,干卧底的根本就做不到完全伟光正,当年死了那么多缉毒警,如果不是方尖有过往那些拿命换回来的荣誉勋章傍身,再加上省厅里有人竭力保全,随便一个造谣他枪杀自己人的大帽子扣下来,方尖都可能功不抵过,到时候被牺牲也不过上面一句话的事。


    浴室热气氤氲,哗哗的水流声打断了宗忻的思绪,他听见厨房发出锅铲落地的声音,很快又就响起高压锅噗嗤噗嗤的出气声。


    谢遇知捡起锅铲,拧开水龙头冲了冲被热气喷到的手背,平静地掏出手机打给陈林,就好像刚才被烫伤的水泡一点都不疼。


    他把煲好的菌菇鸡汤倒进保温桶,清洗完锅具走出厨房,摸起搭在衣架上的外套走到浴室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小花,一会儿陈林就过来了,鸡汤我放在厨房保温桶里,你吃完再睡。”


    浴室里,宗忻没有回答。


    谢遇知垂目,等了片刻后,再度抬手在毛玻璃浴室门上敲两下:“那我走了。”


    轻微关门声过后,宗忻心里蓦地空起来,他停掉淋浴,衣衫整齐的走出浴室。


    谢遇知已经离开了,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显得异常安静。


    宗忻根本没有洗澡,他身上的衣服一个纽扣都没动过。


    ·


    “谢队。”


    “谢副。”


    谢遇知脚步未停,没有和任何人搭话,径直走向审讯室。


    黄子扬翻看着笔录,听到开门的动静抬头看过去,出乎意料道:“老大?!你回来了?”


    “嗯。”谢遇知冷着脸走过去。


    宋经眼疾手快赶紧起身把位置让出来,“谢队,你坐,我去给你倒茶。”


    谢遇知点点头,接过黄子扬手里的笔录看两眼,抬头看向黎凃:“交代的还挺多。”


    黎凃哂然一笑:“我是生意人,内地法律多少知道一些,犯罪的又不是我,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深网庄家周宴琛就是岩阿温,他创办深网,为走私军|火|、毒品、人体器官等等违法行为提供销售渠道,我可以指认。不过,这些我可都是听来的,不知道能不能做为你们立法的依据。你看看,我还供述了其他的,不止这些。就是呢,这位支队长,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在黑三角,没有任何法律法规明文规定这些行为违法,你们没有任何理由抓捕周宴琛。”


    “携带管制手|雷|袭警,引发爆炸制造恐慌,虽无人伤亡,但已经违法了!”黄子扬一拍桌子,指着黎凃喝道,“再者,你们涉嫌蜂后案绑架勒索挟制人质三十余名,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证据确凿你抵赖就行了?”


    “警官,你想清楚再说话。”黎凃平静地笑起来,“什么手|雷,那就只是两个声音响了点儿的鞭炮,不信你让你们技术侦查把爆破碎片取回来看看就知道了。至于那个什么蜂后,我还真是不知道,哎,什么蜂后案啊?”


    他表现出极感兴趣的八卦模样,换个姿势,下一秒好像就能拾起瓜子翘起二郎腿了。


    黄子扬抬手一点:“几年前,你们在暗网以赤血圣灵邪|教的歪理邪说,漫天撒小广告似的在网络上无孔不入植入给人洗脑,线下施行拉人头传|销|模式坑人入教,借机敛财,吃到甜头后,丧心病狂开始对被你们洗脑成功的妇女进行囚|禁、强|奸、强迫她们生下婴儿,再以婴儿身体器官进行各种非法牟利,人证物证都有!”


    “哎呀——警官,这我可真不知道,什么人啊,怎么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缺德事儿呢?”黎凃摇摇头,看上去就跟真的特别同情受害者似的,“这种人你们抓到了可一定要严惩,最好判个死刑什么的,千万不能留情,判少了刑期一满,那还不出了监狱到外面可劲儿霍霍人啊?”


    黄子扬给他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放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些人一定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谢遇知把笔录本随手放在一边,直视着黎凃,“我们来说说你吧,黎凃。”


    “咳咳。”黎凃轻咳两声,挺起腰来,“非要说我的话嘛……”他抬手指向谢遇知,嘴角弧度慢慢拉大,手势一转落在黄子扬身上,“这位警官就不适合继续留下来了。”


    黄子扬还是第一次碰到敢在审讯室里撵审问警察的犯罪嫌疑人,压在胸口的火苗蹭地窜了上来:“你当这里是你家是吧?”


    “你出去。”


    “什……什么?”黄子扬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能置信地看向谢遇知,“老大,你让我……出……出去?”


    “死刑犯都有人权,他有要求讯问人员回避的权利。”谢遇知看着黎凃,一字一顿道。


    黄子扬舔舔嘴唇,“啧,那我们也有规定,讯问必须在两名警察同时在场的情况下进行。”


    “换我来吧。”


    黄子扬话音刚落,门口就想起清冷的声音,几个人同时看过去。


    Chapter 100


    黄子扬看到来人, 愣了愣。


    对方约摸和谢遇知差不多一般高,浑身透着股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清冷、锋利, 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如寒星,睿智沉稳让人望尘莫及。


    这是谁?


    黄子扬心里浮现出疑问。


    市局没有这号人,难道是上面调下来的重案组成员?


    “同……”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谢遇知起身,冲黄子扬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对着来人又补充了句:“秦教。”


    秦教……


    听到这俩字, 黄子扬刚走出讯问室门槛的脚咕咚崴了下。


    他以为对方是上面调下来的重案组成员,结果对方是上面本上,还是副厅级实权派领导……


    这么大的领导啊, 就低调奢华什么通知都没下的跑过来了?


    放平时高低不得狠抓纪律狠抓KPI, 把他们每个部门折腾掉层皮, 然后才在整个公安局列队迎接的规格下徐徐出现?


    一个港圈涉|黑|的黎凃, 居然惊动了厅级!


    黄子扬揉揉崴伤的脚踝, 轻轻带上门, 他想走,但又特别好奇讯问室里在审什么,偏偏纪律问题又不能偷听, 急地抓耳挠腮在门口来来回回踱步。


    宋经倒茶回来, 看见黄子扬背着手跟猴儿似的在走廊里晃荡,提步走上去拍了下黄子扬后背,问道:“你干嘛呢?”


    黄子扬蓦地被人从背后一拍, 登时打个激灵,猛地回头, 见是宋经,赶紧拍拍心口,幽怨道:“操,吓老子一跳,你干嘛?别闹。”


    宋经看看他,又看看审讯室关得严严实实的门,纳闷:“你杵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也被撵出来了?”


    “嗯。来了个大领导,正和谢队在里面审着呢。”他抱臂,倚着走廊栏杆寻思着:“哎,经啊。”


    “嗯?”宋经捧着茶杯趴在栏杆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随口答应道。


    黄子扬摸摸下巴:“你说,得什么样的案子才能惊动到省公安厅厅长这个级别的领导啊?”


    “厅长来啦?”


    宋经给黄子扬吓一大跳。


    黄子扬侧头看他,“没有。不过也差不多吧。”


    宋经:“……”


    “不知道。”


    ·


    审讯室里的空气,在黄子扬关门的一瞬间,充满了威压感。


    “黎凃,就你被抓捕一事,省厅第一时间就和港警务处进行了沟通,基于你所涉案件的特殊性、地域性,将驳回你提出的所有返港调查申请,港警务处对此毫无异议。”


    毫无所惧的黎凃脸色唰的一下,全变了。


    这人是谁?给人的感觉和所有警察都不一样,而且一上来就快狠稳准的切断了他事先谋定好的退路,掐住命门。


    他目光游走片刻,最终落在谢遇知身上。


    “你们打算做什么?”


    “看不出来?”谢遇知回视着他,平淡道,“警察、犯罪嫌疑人、审讯室。”他叩叩笔录,“真相。”


    “什么真相?我知道的都说完了!”


    “这是港方配合调查,向我们提供的你个人信息。”秦展把两份资料平整放在桌子上摊开,声音低沉,带着不经意察觉的冰冷:“法定最高刑为无期徒刑、死刑的,刑法追溯时效二十年。其实,你在港所犯罪行最高不过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如果当时收手,不掺和暗网,再过两年过了追溯时效期限,就可以回港过正常生活了。”


    黎凃听完只是冷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别拿这套动之以情的做派来对付我,我告诉你们,不管用!我黎凃没有在境内犯法,你们现在就是恶意逮捕,只要我不认罪,你们拿不出证据,这就是桩冤案,你们只能放了我,必须放了我!”


    “这个结果的可能性为负数。”秦展垂眸,森冷地着他,“你身边叫阿维和阿贵的两名马仔已经松口,交代了全部罪行。根据他们的供诉,蜂后案是你一手策划,技侦在坡峰岭发现的女尸身上提取到了指纹、皮肤组织碎屑,勘验结果和你的完全吻合。”


    黎凃一瞬间慌了,“你……你胡说!”


    “最好是现在招认,对其他人进行揭发,可以戴罪立功争取减刑。”语贵、体正、气定、神闲,秦展的气场不怒自威。


    黎凃眼神一暗,没有回答秦展的话,忽然看向谢遇知,脊背僵硬目露哀求:”如果我不能全身而退,你也会身败名裂,你真的打算让他们继续查下去吗?你真的觉得,如果他们知道真相,会放过你?”


    谢遇知眉峰凝起,定定看着黎凃,漆黑的眸子透着一抹危险气息,“是准备拖着方尖共沉沦是吧?”


    “不!”黎凃摇头,“阿温他舍不得方尖死,别人不知道,我最知道,他怎么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光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呢?”


    说到这里,他短暂出了会儿神,最终无可奈何垂下头颅,放弃挣扎。


    “蜂后……”黎凃的思绪拉回过去某个时间节点,“在东南亚,不,不止东南亚,包括欧洲和整个亚洲,存在着各种各样人格群体,性|交易、抖|S|M、变态杀人狂……这些只不过是深网子集暗网中最日常存在的东西。陈丁卯创建深网子集暗网的初衷,是想将毒品生意扩大全球,他可能没想到,暗网才创建起来,他的毒品王国就被彻底端了,所有筹谋付诸东流。黑三角是个杀人不留尸体的地方,没有势力想在黑三角活下去就只能把自己隐藏起来,陈丁卯落网后第二年,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人重新改写原程序,把最开始的暗网版本进行改良,他总结了陈丁卯失败的教训,把固定网址的程序重新编写,最终用海市蜃楼模式,对暗网的交易做了整体隐藏,警方不能再根据任何网址追查到程序系统的IP地址,无法进行锁定,暗网子集二代的安全性,几乎打败了所有反抓取脚本的运行模式。蜂后,就是暗网运行试验挑选的第一批试验品。”


    黎凃回过神,抬眼看着谢遇知,忽然岔开话题:“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双子大楼爆破前,你从机房里救出一个被折磨的只吊着半口气的程序员。当时,他拒绝为陈丁卯提供去中心化的点对点交易系统,已经被锁在机房三天滴水未进,当中还被狠狠揍了一顿,脾脏轻微破裂。”


    谢遇知对这件事,毫无印象。


    炸毁双子楼机房的之后,他带着朱英杰和其他人撤退,半路遭到伏击,当时陈丁卯已经落网,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而且没有增援,双拳难敌四手,激烈的枪战中,他为了保护其他人,被一枚进攻型爆破手|雷炸飞,醒来后人就躺在医院里了。


    诊断结果是:局部失忆症。对创伤事件,失去了全部记忆。


    他知道双子楼的机房是他炸的,也知道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但除只记得跟自己执行过这起任务的几名同事,过程已经彻底没有了印象。


    而且,这件事,后来随着任务结束,方尖和深海回归,也跟着档案封存,近十年没有再提起。


    原来,当时他还救过人。


    “那个程序员,后来怎么样了?”谢遇知开口问道。


    黎凃看着谢遇知眼神微妙,阿温至今提到方尖,眼底都还有光,但对方问起阿温却态度冷淡,仿佛就是在过去某个时间,给路边的流浪猫随手喂了根火腿。


    “后来,他小心翼翼躲在黑三角,每天都等着方尖去接他脱离阿鼻地狱,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再后来,他被那些变态找到,往死里折磨羞辱,他藏在我接收的一批槟榔里逃了出来,我看他可怜,给他钱让他想办法回家,他说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


    说到这,黎凃忽然抬手对着谢遇知比划比划,“你们觉得我们这些犯罪分子没有人性,其实,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徒留下一句一定会把人救出来,拍拍屁股就走,事后忘得一干二净,阿温他本来有机会的。”


    “你说的没错,他本来有机会的,但他却做了深网庄家。”秦展赫然打断黎凃的话,“做错了事就会给自己找借口,这是犯罪分子惯用的伎俩。强|奸女性,就散播都是女|人穿着暴露的错。总喜欢抛开事实不说,受害人出门也有错、穿裙子也有错、乘坐公交车有错、出门吃烧烤也有错。”


    “难道不是吗?”黎凃面部表情微不可见的浮出丝愉悦,“为什么只强|奸|她不强|奸别人?只杀他不杀别人?这本来,就是他们的错!”


    “我们的国家,穿裙子不是错,半夜出门打车、吃饭、和朋友大笑,都不是错!”谢遇知起身,眼底幽深地看着黎凃,“我们,穿着这身制服,就是为了让她们可以穿裙子、可以半夜放心出门、可以安全出去安全回家!所以,你等着公检法上诉,法院判决书下来,给那些被你们杀害的无辜者赎罪吧!”


    他调头就走,狠狠推开审讯室的门。


    哐地一声,门外站着的黄子扬差点跳起来。


    “老……老大?审完了?怎么样有进展吗?”


    ·


    陈林把泡好枸杞红枣的保温杯递给宗忻:“你们……就为这个闹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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