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面鱼子


    秦正茵在医院醒来后的心情大概是这样的。


    愤怒→疼痛→惊讶→扭曲→崩溃。


    她起初的打算是想让白榆把工作让给秦心卉, 这样一来秦心卉就能够回到市区工作和生活,以后要找婆家也会更容易些。


    至于白榆,她是想着给她在文工团随便找个打杂或者看守仓库的活儿。


    她算是看明白了, 最近家里的变动, 皆是因为她失去了对白榆的控制, 所以她想把白榆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方便她掌控。


    至于她退下来这种话, 那当然只是随口说一说的而已, 她好不容易爬到文工团主任的位置, 怎么可能为了白榆而退下来?


    只是她千算万算, 却没算到白榆会动手打人, 更没想到白榆会反过来将了她们一军。


    自从嫁过来白家之后, 她其实过得极为舒坦,她跟白老太这个婆婆虽然八字不合, 但白老太不久就去天津跟小叔子过,等于她一进门就当家做主, 白飞鹏也信任她, 把家里的财政大权全部交给她, 可以说, 她在这个家是属于说一不二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 有一天她会被离婚,面临着被赶出家门的局面。


    秦正茵越想越生气,整个人气得直哆嗦。


    因为这事, 白家再次成为大院里八卦的热门话题。


    白榆却很淡定。


    她觉得她妈这是刀不落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等人一走, 她就进厨房,舀了几勺荞麦面开始做面鱼子。


    面鱼子是陕西传统小吃之一, 做法不难,因为做出来的面疙瘩像鱼的形状而得名。


    白榆往荞麦面里加入清水调稀,等水沸腾后,把面糊糊倒进漏勺里头,一截一截的面糊从漏勺漏下去,遇到热水便变成了一条条小鱼儿形状的面疙瘩,在沸水里欢快地沸腾着。


    等面鱼儿熟了后,白榆把它们捞起来放进冷水里,这样吃起来会更加有弹性。


    接着她把奶奶买回来的鸡肉洗干净下锅焯水,同时加进姜葱去腥,锅热后下猪油,然后把葱姜末和干辣椒一起倒下去。


    刺啦一声。


    一股白烟炸起来,诱人的香气同时升腾而起,在小小的厨房里肆意地弥漫着。


    隔壁的蔡春兰闻到香味,像往常一样正准备把窗户给关上,就听白榆道:“蔡婶子,我在做辣子鸡面鱼子,等会儿做好后,我盛一碗给您尝尝味道。”


    蔡春兰关窗的动作停在半空,脸上霎时荡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鸡肉多贵啊,你们自己吃就好了,不过小榆你这手艺可真是了不得,我家几个孩子天天被你做的东西香得吃不下饭。”


    白榆控干水分的鸡肉倒进去锅里爆炒,动作干净利落:“蔡婶子不用跟我客气,平时婶子那么疼我,我做了好吃的给婶子盛一碗也是应该的。”


    蔡春兰听这话,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我就说小榆你这孩子懂事又体贴,那婶子就不跟你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跟婶子说!”


    白榆应了一声。


    头上橘黄色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她嘴角抿着一丝浅笑。


    她今天做了两辈子来都想做的事情——揍秦心卉。


    她上辈子就很想揍秦心卉,每次看到她轻轻松松就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就很想打她一顿,只是上辈子她有太多的顾忌,更生怕惹她妈不开心,所以才没敢动手。


    这次终于把她给揍了,想起刚才她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至于揍她妈,那是意外。


    只是她没想到她那一拳下去会那么严重,居然导致她妈下颌脱臼了。


    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


    想到这,她抿了抿唇,内心做了一个决定——


    在去琼州岛之前,她要找机会把工作给卖掉。


    卖掉原因有二。


    这其一就是因为她妈,她妈要强了一辈子,今天她这样做等于把她妈的脸踩在脚下摩擦,以她妈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倒不是怕了她妈,只是两人的身份决定她处于劣势。


    她当然可以像今天这样设计打脸她妈,只是这样一来,白家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而且次数多了,肯定会有人指责她不孝。


    二是她本来就不喜欢妇联的工作。


    因此她想卖掉妇联的工作,然后去琼州岛找江霖。


    他若是接受自己,她便随军去琼州岛开启新的生活,他若是不接受自己,她便想办法留在广城,这样一来也能近距离接近她大哥和映之姐。


    锅里爆发出阵阵香味,刺啦刺啦地响着,辣椒的呛香混合着酱汁以及鸡肉的香味,糅杂在一起,简直妙不可言。


    白榆把辣子鸡装盘,然后再快速炒了一个配菜——炒瓠子。


    瓜是刚摘下来的,嫩得很,用猪油爆香,再加点调料就能很香。


    一切弄好后,白榆拿出老式的蓝海棠花纹海碗,往里头装了满满一碗的面鱼子,浇上她调好的酱汁后,再浇上一层辣子鸡,然后从窗口递给蔡婶子。


    蔡春兰早就被香味香得坐不住,头一个劲地往窗口伸。


    这会儿看到白榆递过来的吃食,她眼睛一亮,也顾不上推辞一翻,立即双手接住:“哎哟这可真香,真不是婶子夸你,就你这厨艺,国营饭店的大师傅都比不上你!”


    白榆笑了笑:“蔡婶子快趁热吃吧,辣子鸡冷了就不好吃了。”


    蔡春兰连连点头,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鸡肉是处理过的,吃进嘴里没有一丝腥味,鸡肉泛着油亮的光泽,裹着酱汁和辣椒的香味,越嚼越香,她又吃了一口面鱼子,够爽,够弹性!


    辣子鸡的辣,面鱼子的弹性,相辅相成,真是好吃得让她险些把舌头都给吃下去。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蔡春兰原本只想吃一口,然后留到晚饭一大家子一起吃,可吃着吃着她就反悔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一个人吃都不够,再分给家人那她还吃什么?


    不是她吹的,这么好吃的面鱼子,她能一口气吃五海碗!


    于是她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把一大海碗的面鱼子和辣子鸡给全部吃了个精光,连碗底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做完晚饭,白榆看奶奶还没从医院回来,便拿着衣服去澡堂洗了个澡,等洗完澡回来,奶奶也回来了。


    白老太看到孙女,立即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小榆儿,快让奶奶看看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白榆被拉着在沙发坐下,摇摇头:“奶奶你别担心,我已经不疼了,而且她们根本没打着我。”


    白老太没把这话当真,只以为白榆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这样说,又心疼又愤怒道:“你放心,等你爸这次出差回来,我一定让他跟你妈离婚,还有秦心卉那个东西,从今以后她别想再踏进我们白家一步!”


    白榆觉得离婚这事估计还得扯,不会那么容易。


    但不让秦心卉再来白家,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白榆轻轻靠在奶奶肩膀上:“还是奶奶最疼我,对了,奶奶之前去哪里了,我回来时怎么没看到您?”


    白老太伸手摩挲着孙女的头:“你爸单位突然安排他出差,我便收拾了些衣服给他送过去,回来路上又去卫生所买了些土霉素。”


    白榆一下子紧张了:“买土霉素做什么,您身体不舒服吗?”


    白老太:“可能是中午吃了昨晚留下的肉菜,跑了好几趟厕所。”


    白榆:“跟您说了好几次,天气热,肉菜很容易坏,过了夜就不能吃,省吃俭用是好吃,但也不能不拿身体当回事啊。”


    老一辈人都是苦过来的,往往东西放坏了也舍不得扔,就这事,她已经提醒过她奶奶好几次。


    白老太被“训”得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点头:“奶奶知道了,奶奶以后都听你的,过夜的东西不吃了。”


    白榆知道奶奶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后面还得她多注意一些才好。


    因为奶奶拉肚子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白榆又去厨房煮了一些粥,她爸出差去了,辣子鸡面鱼子她一个人吃不了,放到明天肯定会坏了,因此最终还是便宜了隔壁的蔡大婶。


    蔡大婶拿到辣子鸡面子鱼,还想故技重施一个人独吞,结果被她几个孩子看到,顿时一家人为了一碗面闹得差点打起来。


    **


    当天晚上秦正茵没有军区大院,可能是没脸回来,也可能有其他打算。


    白榆懒得理会,一晚上好梦。


    第二天起来她煮了锅粥,又蒸了一笼肉包子和红糖糕,吃完后照旧各打包一个带去单位给林向雪吃。


    她原以为林向雪这边应该不会那么快消息,没想到刚踏进妇联,林向雪就一把将她扯到角落去:“昨晚我一回去就跟我爷爷说了你的事情,我爷爷让你准备好东西,下周一出发!”


    白榆怔了下:“这么快?!”


    现在是周三,下周一就出发,也就只有四五天的时间留给她。


    看林向雪吃完一个肉包子,白榆这才开口:“我还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林向雪眼睛看着红糖糕,考虑着要不要吃掉:“什么事情?”


    白榆:“我不想留在妇联了,你帮我问问有没有人想买我这个工作。”


    林向雪“啊”了一声,手里的红糖糕差点掉在地上:“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想留在妇联了?!”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果白榆不在妇联了,那她以后岂不是吃不到好吃的了?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白榆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林向雪听了后,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她真是你亲妈吗?要不然哪有亲妈让女儿把工作让给侄女的,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那表姐才是她亲生的呢!”


    白榆:“……”


    她其实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她的的确确是她妈亲生的。


    林向雪虽然很舍不得白榆离开妇联,但还是尊重她的决定,并积极帮她忙活了起来。


    而此时刚到单位的罗泓勋却接到了江霖从琼州岛打过来的电话。


    “大外甥,你一大早地打电话过来我单位,别告诉我你是想你小舅舅我了。”


    相对于罗泓勋的嬉皮笑脸,江霖的声音十分淡定冷静:“我有点事情想麻烦你帮忙。”


    罗泓勋看了看外面,确定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才道:“难得你开口要我帮忙,我实在好奇是什么事情。”


    江霖顿了下:“江凯跟她对象解除婚约了。”


    枣糕姑娘居然跟江凯解除婚约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江霖特意打电话来求他帮忙!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罗泓勋的八卦基因动了,却憋着反问道:“所以呢?”


    江霖:“老爷子让她在江家子弟里头再选个对象结婚,所以我选择你帮忙拦住江武。”


    好家伙!


    罗泓勋心里直呼好家伙。


    江霖这小子二十五年不找对象不娶媳妇,结果一动心就开挖兄弟的墙角。


    刺!激!!!


    罗泓勋压抑住自己兴奋的嘴角:“那为什么是江武,不是别人呢?”


    江霖:“因为江武是唯一可能主动出击的人。”


    几个堂兄弟里头,江武的性格最具有进攻性,他如同蛰伏在草丛里的猎豹,一旦发现目标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去。


    “那你想我怎么帮你?”


    罗泓勋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大外甥的观察力,远在千里之外还能如此淡定冷静地运筹帷幄。


    江霖再次顿了顿,而后一字一顿道:“阻止他去找白榆。”


    要不是在单位里,罗泓勋肯定要吹声口哨:“没问题,这事情就包在小舅舅身上。”


    挖墙脚这活儿他在行(bushi)!


    江霖:“谢谢。”


    罗泓勋:“客气啥,谁叫你是我大外甥,只是我能帮你一回,后面还得要你自己主动出击才行。”


    江霖:“我知道。”


    只是他才刚从京城回来,现在去申请领导肯定也不会批,如今他也只能等。


    江武上次被白榆拒绝后,并没有气馁,反而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说来奇怪,他认识白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她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而且美得让他移不开眼睛。


    距离上次被拒绝已经快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个星期里,江武没有过去打扰白榆。


    他觉得像白榆这样的女人,逼得太紧肯定是不行的。


    就跟狩猎一样,要松紧有度,等到猎物放松警惕时再猛烈出击,这样才能一击即中。


    想到这,他看了一眼放在办公桌旁边的花束。


    那是一束由七朵红玫瑰组成的花束,红玫瑰开得之热烈,如同她那天穿着红色连衣裙的样子,美艳多姿。


    这年代种花的地方不多,这花束可是他费了好打一番功夫才买到的,他想象着白榆收到花后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阴影笼罩下来,遮住了办公桌的光线。


    江武抬头看去,立即站起来道:“罗副科长,你找我?”


    罗泓勋目光扫过办公桌上的红玫瑰,点头:“说来你进我们单位也快有两年了,是时候挪一挪位置了,这次的干部进修班你去参加吧。”


    江武:“……”


    这次的干部进修班设在河南,如果他去参加了,那他将有一两个月见不到白榆。


    这是其次,关键是这次的进修班其实对晋升作用不大,要不然大家早就抢着过去了,哪里还轮得到他。


    罗泓勋把他的表情看在眼底,剑眉一挑:“怎么?你不愿意去?”


    江武连忙回过神来,摇头:“没有不愿意,只是我原本今晚想去见个朋友,我连花束都准备好了。”


    罗泓勋再挑眉:“是对象?”


    江武顿了下,再次摇头:“不算对象,不过我在追求对方。”


    罗泓勋一副长辈的模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俗话说,立业成家,说的就是大丈夫要先干出一番事业后再去结婚,你就好好去参加培训进修。”


    江武:“…………”


    难道不是成家立业吗?


    罗泓勋目光再次落到那束红玫瑰上面:“你现在就收拾收拾动身去河南,这花你应该也用不上了,不如就卖给我好了。”


    江武:“………………”


    进修班下周才开始,需要这么急着动身吗?


    再说了,就是他没空去见白榆,他也可以让人帮忙把花送过去。


    不过罗泓勋没给他机会,直接扔了一张大团结过去。


    然后拿着红玫瑰走了。


    走了。


    了。


    **


    这年代单位的工作都十分吃香和抢手,白榆想卖掉工作的消息不过才刚放出来,当天晚上就有不少通过各种方式联系上林向雪和白榆。


    通过几天综合考察后,最终白榆把工作卖给了林向雪她嫂子娘家的亲戚。


    那亲戚的女儿毕业后没有工作,面临着下乡或者找个人结婚的局面,亲戚疼女儿,不想女儿下乡受苦,可找个靠谱的人结婚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事情,因此当听到白榆想卖工作,当天晚上就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到林家,又诚意满满提出愿意以别人多出五十元的高价买下工作。


    那亲戚的女儿是高中毕业,工作能力是有的,人乖巧又不作妖,因此白榆知道后,便最终以四百五十元的高价卖给了对方。


    妇联这边虽然对她突然卖掉工作有点奇怪,但这年头买卖工作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说了白榆的岗位也不是重要岗位,在面试和考核了接替人员的水平后,妇联主任便很爽快地签字放人了。


    等工作的事情处理后,白榆这才把事情告诉白老太。


    白老太听后难过得掉下眼泪:“我都怪奶奶没用,让你妈把你的工作都搅和没了。”


    白榆连忙抱住奶奶,哄着道:“奶奶怎么会没用,奶奶会给我做可口的绿豆饼,会给我讲故事,还会偷偷塞钱在我口袋里,奶奶作用可大着呢!”


    白老太被逗得哭不下去,一方面也不想孙女跟着自己难过,擦了擦眼泪道:“这么好的孩子,你妈真是眼睛瞎了!”


    白榆:“奶奶您别难过,这工作我原本就不喜欢,现在正好有个契机让我卖掉,对了奶奶,我明天准备跟我同事去她南京的姑姑家,并在那边住一段时间。”


    白老太这下是真的难过不起来了:“怎么这么突然?你要是想出去走走,可以去天津你小叔家,这样奶奶还能跟你一起去。”


    出来这么久了,白老太也很想念在天津的两个孙子。


    只是她不放心孙女,担心她被秦正茵这个糊涂妈给欺负了,所以才迟迟没有动身回去。


    白榆软绵绵地撒娇:“我就是不想奶奶您担心所以才选择去南京的,而且我一直想去南京看看,平时难得有机会去,奶奶你就让我去吧。”


    白老太被孙女撒娇得心都化了:“去南京也行,不过到了那边你可得打电话回来报平安,知道了吗?”


    白榆头枕在奶奶肩膀上,乖巧点头:“知道了,我一到南京就立即打电话回来。”


    她之所以不告诉奶奶她去琼州岛找江霖,一是怕奶奶担心,二是不想闹到人尽皆知,万一不成功的话,也不会太丢脸。


    白老太轻轻拍了拍孙女的头,心里暗下决心,等这次大儿子出差回来,她一定要给秦正茵这女人上眼药水!


    **


    时间紧迫,白榆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检查了一下介绍信和钱,最后把之前酿的桂花酒和桂花蜜也给带上了。


    白老太一个晚上都没有休息好,天还没亮又赶紧起来给白榆做了一笼红糖包子。


    白榆起来看到饭桌上热气腾腾的包子,眼眶微微发热,心里对隐瞒奶奶跑去琼州岛这事情产生了一丝内疚。


    不过她还是没打算说,要是让奶奶知道了,她肯定会更操心。


    洗漱完后,她便拉着还想去给她做干粮的奶奶一起在饭桌旁坐下:“奶奶,不用做了,现在火车上什么都有卖,我想吃什么在火车上买就行了,你赶紧歇歇。”


    白老太点头:“也是,我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现在天气热,做多了干粮也不好存放,你带的钱够不……”


    说着不等白榆拒绝,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和各种票,直接塞过去道:“出门在外,穷家富路,你要是不想奶奶为你操心,你就拿着。”


    听这话,白榆也不好拒绝,凑过去在奶奶脸上亲了一口道:“还是奶奶最疼我,奶奶别操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她爸明天就会出差回来,因此她也不担心留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况且她昨晚还拜托了蔡大婶,让她帮忙照应着奶奶。


    蔡大婶嘴巴子很碎,但心肠还是很好,也可能是因为昨晚那两碗辣子鸡鱼子面起了作用,所以蔡大婶一口就应下了。


    白老太猝不及防被孙女亲了一口,一张老脸顿时开出了灿烂的花儿,拿起桌上的红糖包子塞过去道:“快趁热吃,多吃点,回头上了火车别省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去了别人家少说话多做事,别给别人添麻烦。”


    白榆一点也不嫌奶奶唠叨:“知道了,奶奶。”


    长辈的关心往往都藏在一声声的唠叨中,那是他们朴实无华的爱。


    这样想着,她拿起包子往嘴里咬了一口,糖汁外泄,溢满了整个口腔,好甜。


    吃完饭,白榆拒绝了奶奶想送她去火车站的想法,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去了火车站。


    这年头虽然出行不易,但首都的火车站从来不缺客流量,一眼望去都是人头。


    这次刚好有个海军军官要到琼州岛去报到,林向雪爷爷担心她一个人去琼州岛不安全,便安排她跟对方一起出发,这也是为何时间会安排得这么紧的原因。


    白榆擦了擦额头的汗,朝四周望去,正想着这么多人要怎么找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


    “请问你是白榆白同志吗?”


    白榆回身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高大清瘦的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清秀,眼神清澈,看上去像是画里走出来的清贵公子,而不像个军人。


    男子被她这么打量着,两只耳朵“唰”的一下子就红透了:“你、你好,你叫焦雨奇,不是……我是说我叫焦雨奇,林司令让我在这里等候。”


    他前天接到命令,说有位姓白的女同志今天会跟他一起去琼州岛,让他途中多加照顾,过来之前他知道是位年轻的女同志,只是他不知道这女同志长得这么漂亮。


    在灰扑扑的人群中,她一身红裙宛若绿叶丛中的红花,灿烂明媚,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白榆也注意到对方红透的耳根,抿唇笑了笑:“焦同志你好,我叫白榆,接下来的旅程就麻烦你照顾了。”


    看对方看着自己的红裙,她下意识随着对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红裙,补充解释道:“出门在外,原本不应该穿裙子,只是我担心焦同志认不出我来,这才穿了红裙子。”


    焦雨奇闻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你穿红裙子很好看……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穿很好认。”


    担心白榆把自己当成臭流氓,焦雨奇从脸到脖子都红透了,看得白榆都担心他会原地把自己给煮熟了。


    好在没等多久,火车便来了。


    伴随着鸣笛声,白榆随着人流往车厢走去,可还没走两步,手中的行李箱便被身后的焦雨奇一把给抢了过去。


    “白同志,行旅箱我帮你提着,你跟上来。”


    说完拎着箱子越过她大步往前走,一点拒绝的机会也没留给她。


    这年代的行旅箱是没有拉杆的,她往里头放了一瓶桂花酒,一瓶桂花蜜,重量不轻,只是这会儿拉拉扯扯也不好看,只好道:“谢谢你焦同志。”


    这一趟火车会经过河南洛阳、湖南长沙以及广城,车厢里挤满了人,行旅箱堆在走廊上,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好在林爷爷帮她拿到了卧铺的位置,要不然这两千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可真不好受。


    虽然是卧铺,但路途遥远,绿皮车厢又很沉闷,长时间憋在一个小空间的感受并不好,好在她带了书过来,可以继续看书复习。


    这段时间她太忙了,先是跟江凯解除婚约,后面又考虑江家其他子弟,接着又出了她妈和秦心卉这档事情,接着她又卖掉了工作,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让她都没有时间和心情学习。


    好在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终于可以继续学习。


    焦雨奇看到白榆拿起书本来看,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看主席语录之类的,等发现她看的是高中课本后,不由奇怪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他并没有开口问。


    而且这是个非常会照顾别人的人,他先是把上铺的位置让给白榆,接下来买饭和打水他都主动承包了下来,省掉了白榆很多麻烦。


    火车抵达河北后,白榆趁着停车的两分钟,跑去火车站办公室跟工作人员借用了一下电话,好在这年头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因此奶奶并没有察觉到她这电话是从河北打过来的,而非南京。


    白榆乘坐的这趟火车是慢车,不是快车,在经过四天五夜后,火车终于抵达了广城火车站,走下火车的瞬间,白榆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


    广城的火车站也很大,虽不如首都火车站气派,但这边有港口,又是国内目前唯一一个对外举办广交会的地方,人来人往,客流量一点也不比首都火车站差。


    白榆和焦雨奇两人在广城呆了一个晚上,很幸运的,第二天便搭上了去琼州岛的轮船。


    做出要去琼州岛的决定时,白榆没有慌张,搭上火车时,她也没有慌张。


    可此时此刻,看着轮船慢慢驶出港口,离岸边越来越远,她的心居然开始慌了起来。


    焦雨奇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由关心道:“白同志,你是晕船吗?我这里有晕船的药。”


    说着他就要打开行李包找药。


    白榆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不晕船。”


    焦雨奇目光扫过她的脸,还是有些担心:“可你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白榆下意识摸了摸脸:“可能是昨天没有休息好,我没事的,谢谢你焦同志,很感谢你这一路的照顾和帮忙。”


    然后她就看到焦雨奇的耳朵又又又红了,口吃道:“不不不……用感谢,都是我应、应该做的。”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虽然焦雨奇是看在林老爷子的面子上才这么照顾她,但这份情她承了,以后也会想办法再还回去。


    这还是白榆第一次坐轮船,感觉十分新奇。


    海风吹过来,带着点咸湿的味道,站在甲板上放眼望去,大海一望无际,碧空万里无云,美得无法用言语去表达。


    白榆也很庆幸自己不会晕船,看到两个去琼州岛农场的女知青吐得胆汁都要吐出来的模样,她内心十分庆幸。


    最终焦雨奇带过来的晕船药用到了两个女知青身上,两个女知青对他感谢了又感谢,可奇怪的是,焦雨奇的耳朵居然没有再红。


    白榆觉得很好玩,难道耳朵红不红还要分人的?


    从大沙头码头出发到琼州岛总共要三十个小时,白榆欣赏完风景后,很快就回座位拿起书本再次继续复习。


    不管江霖会不会接受她,也不管她最终跟谁在一起,她都不会放弃高考这个决定。


    男人可能会变心,爱情可能会褪色,只有学到的本事才会永远属于自己。


    拿起书本后,她的心思便慢慢沉静了下来,很快就把那点慌张抛到脑后。


    三十个小时,对于晕船的人而言,那是地狱般的漫长,对于白榆,却很快。


    抵达琼州岛后,她和焦雨奇又转了一次车,终于在天空披满红霞时,他们抵达了海军基地港口。


    只见旁边的马头整齐得停泊着好几艘战艇,有登陆舰、护卫舰,鱼雷快艇等,至于具体型号,白榆就分辨不出来了。


    海军基地港口戒备森严,港口处就有哨兵在放哨,对于每个要进港口的人都要进行检查和盘问。


    焦雨奇是来报到的海军军官,证件齐全,还有教导员和友人过来接他,因此他很快就放行了。


    可白榆是来访亲的,虽然有介绍信,可江霖级别高,工作性质特殊,因此就算有介绍信她还是被拦了下来,必须江霖亲自来接她才能放行。


    “这位同志,我可以为白同志做担保,她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焦雨奇放行后并没有马上离去,这会儿看到白榆被拦了下来,立即站出来为她做担保。


    可哨兵依然不肯放行。


    焦雨奇还想说情,白榆连忙阻止他:“焦同志没关系的,我在这里等一等就行,你还是先去报到,别因为我耽误了事情。”


    漫天的红霞宛如被撞倒的橙汁,把整个天空都染红了,海天一色,像是一把细碎的橙色宝石撒落在海面上,美得让人心醉。


    海风拂来,漫天晚霞下的白榆如被染了一层胭脂,虽风尘仆仆,却丝毫不掩她的美。


    焦雨奇对上她的眼睛,不知道第几次红了耳朵。


    这一幕落在孟教导员和他几个友人眼中,众人挤眉弄眼,不由调侃道:“小焦同志,这位女同志是你对象吗?怎么不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下不仅焦雨奇耳朵红了,连白榆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否认道:“你们误会了,我不是焦同志的对象。”


    孟教导员性格比较大大咧咧,习惯了插科打诨,便笑着追问道:“原来不是小焦同志的对象,那白同志是谁的对象?”


    孟教导员可不是在耍流氓,也不是想冒犯白榆,只是海军基地男多女少,简直快成光棍窝了,难得来了个这么优秀又漂亮的女同志,作为教导员的他怎么也得为基地的那群光棍们打听打听。


    白榆正想说自己没有对象,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过来。


    晚霞不知何时褪去,只剩下最后一抹光亮,那抹光亮像金光般撒在他脸上,浅薄的嘴角抿成一条线,让他的五官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和,晚风清凉,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晚霞下他的侧颜俊美而深邃。


    白榆心如小鹿咚咚咚快速跳动了起来,嘴巴一瓢道:“我对象他……”


    他?


    孟教导员和焦雨奇等人随着白榆的目光看去,便见灰蓝色的天空下,江霖身姿笔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众人当场瞳孔地震:白同志的对象居然是江副团!!!


    孟教导员等人震惊得几乎下巴掉了一地。


    前段时间江副团回了一趟京城,回来之后岛上便多了一个传闻,说江副团不止有老婆,连女儿都有!


    对于这个传闻,大部分人都是不相信。


    毕竟江副团没对象这事情可是家喻户晓的,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小孩,都知道江副团是光棍堆里的香饽饽。


    就算退一万步,他回京城家里给介绍了对象,那也仅仅是对象,怎么可能是老婆,更不可能几天时间连女儿都有,所以大部分人只把那个传闻当作笑话。


    岛上没结婚的女同志们更是把传出传闻的人骂得狗血淋头,觉得那人居心叵测包藏祸心心怀不轨想要陷害江副团,可看着眼前的白榆,众人这会儿的信心不由有些动摇了。


    难道江副团真有老婆了,而且还孩子都有了?!


    可江副团上次回京不过十来天的时间,除去路上坐车搭船的时间,两家人相亲举办婚事,弄下来相处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两天吧,就这两天的时间江副团让女方怀上了?


    真不愧是江副团,这速度就是最快的航空母舰都赶不上。


    猛,真是太猛了!


    白榆不知道众人脑海里早就胡思乱想了十万八千里,就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而且还把当成了江霖的老婆。


    这会儿她的心跳快得几乎从嗓子口跳出来。


    在众人想入非非各种猜测时,没人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焦雨奇在看了白榆一眼后垂下了头,暗沉的光线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等江霖走近过来,白榆这才看清楚他的打扮。


    这时候的海军装还没有改革,是典型的上白下蓝,比起后来改装后一身海军白,这时候的海军装的确显得不够“时尚”。


    可这一身海军装穿在江霖身上,笔挺又干练,在人群中出挑得无比打眼,把周围人衬托得黯淡无光。


    吹来的晚风越发凉爽,江霖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偏头朝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


    白榆心漏跳了半拍。


    下一刻便低下头去,食指指甲下意识深深扎进拇指的边边肉里头。


    江霖目光若有似无扫过她的手,很快就把目光给移开了,脸上神情轻淡,看不出情绪。


    他走到哨兵面前,把相关证件递给哨兵,哨兵自然认识江霖这个副团长,只是还是按照规则一丝不苟地检查审核,待确定后这才放行。


    江霖迈着长腿走到还低垂着头看地板的白榆面前,淡声道:“走吧。”


    白榆从京城千里迢迢跑来琼州岛,完全凭着一腔孤勇,可这点勇气在看到江霖的瞬间,如同被扎了针的气球,瞬间就泄气憋成一团。


    此时她恨不得自己是只乌龟,缩进乌龟壳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江霖见她没动,目光扫到她体积不小的行李箱,直接就伸手道:“行李箱给我。”


    语气不容置疑。


    白榆其实觉得自己提得动,想躲开,只是她还来不及拒绝,行李箱就易主了。


    “跟上来。”


    江霖扫了她一眼,提着行李箱转身朝岸边招待所走去。


    人都到了琼州岛,现在才来后悔未免有些可笑和矫情,白榆心里叹了一声,不再纠结这事。


    她扭头看向焦雨奇:“焦同志,再次谢谢你一路的照顾,我先走了。”


    焦雨奇讷讷:“好、好。”


    白榆朝他点点头,然后转身跟上江霖的步伐。


    江霖正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她,等她走过来了,不着痕迹落后她一步。


    笔挺高挑的身躯就这么挡住了身后的目光。


    白榆不知道他的意图,就觉得他走在自己身后让她很没有安全感,总觉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更想自己走在后面。


    可无论她怎么把脚步放慢,江霖总能慢她一个身形的距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周围乌漆嘛黑,零星可以看到几处亮光,只有不知名的夜虫在不疲惫地放声鸣叫。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埋头走路。


    最终还是白榆打破了沉默。


    她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因为她太高了,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他弧度完美的下颌线:“我们现在去哪里?”


    江霖低垂眼帘看着她:“去招待所,跟着我。”


    说完越过她,他再次在前面带路。


    白榆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刚才说跟着他,好端端没走几步,结果就跑到她身后去,让她一个第一次来基地的人在前头带路,现在居然又说跟着他。


    不过这次江霖没再做出奇怪的事情,直到抵达招待所之前他一直在前面带路。


    基地的招待所不大,就一栋两层的自建房,墙面斑驳老旧,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招待所里头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坐在前台后面,一看到江霖进来,一双眼睛瞬间迸射出亮光,比外头的星光还亮上好几分:“江副团,您怎么过来了?”


    江霖神色淡淡:“还有房间吗?”


    冯招娣拿出登记的本子翻开查看了起来,过了会摇头道:“没房间,都住满了……”


    话音刚落,不等她问江霖为何要来招待所开房间,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高挑窈窕的女子。


    清浅的月光从屋檐撒下来,如水般轻轻撒在那女子脸上,照得那眼睫如同两把小扇子般,茶色的眼瞳透着清澈的光,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易碎感,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沉浸其中。


    好漂亮女人!


    冯招娣的眼睛闭刚才还要亮,傻愣愣盯着白榆看,连话都忘记说了。


    白榆一走进招待所,便看到前台服务员一双眼睛锁在自己身上,完全可以用目不转睛来形容。


    只是白榆在她身上没感觉到恶意,于是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冯招娣的心口猛地跳了一下,仿佛被人拿锤子重重捶了一下,心软软的,双腿也软软的。


    江霖挪动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挡住冯招娣的目光,而后对白榆道:“走吧,没房间。”


    白榆怔了下:“那……我住哪里?”


    江霖看着她:“住我那里。”


    白榆:“!!!”


    第22章 梅菜扣肉


    白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虽然她是过来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谈对象, 可一下子快进到住在一个屋子里头。


    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只是这会儿在外头,他后面还有个前台在,她也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 只好转身快步走出了招待所。


    江霖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 顿了下, 也跟着走了出去。


    等两人的身影从招待所走出去好一会儿, 冯招娣才后知后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啊啊啊啊啊刚才那个漂亮的女同志对她笑了, 她笑起来好好看,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女生。


    她是仙女吗?要不然怎么会笑起来这么好看?


    都怪江副团, 没事长那么高大干嘛, 刚才他挺拔的身躯往那么一站, 硬生生就挡住了她的视线, 害她少看了好几秒漂亮的仙女。


    不过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啊啊啊啊啊刚才江副团说什么来着,他说让那漂亮的女同志住到他那里去!!!


    我的妈呀, 从不近女色的江副团居然主动让女人住到他的宿舍去,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这可是个大新闻, 她得赶紧找人唠嗑唠嗑才行。


    白榆并不知道她和江霖的对话给招待所的服务员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更不知道接下来她的到来将给基地带来多大的震撼, 她随着江霖来到他住的地方。


    可能是天黑的缘故, 也可能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间, 一路走过去,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江霖推开宿舍的木门:“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我去隔壁睡。”


    白榆怔了下, 下意识反问道:“你不住在这里?”


    话一出口,她就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江霖一双桃花眼看着她:“你想我住在这里?”


    白榆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 我就是随口问一下。”


    江霖视线不着痕迹掠过她发热的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有什么忌口的, 我去给你打饭过来。”


    白榆心里松了口气:“我没什么忌口的,我什么都吃。”


    话说完,她又双叒叕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了。


    这话说得她好像饭桶一样,什么都吃。


    为什么一到他面前来,她就跟掉了脑子一样,老闹出笑话?


    幸好江霖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窘态:“你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儿就回来。”


    等江霖走后,白榆先去浴室洗了把脸,又重新把乱糟糟的头发梳理完。


    然后才有时间和心情打量他住的地方。


    虽说是宿舍,却是个带厕所的独立平房,比起之前她以为会跟他其他战友住在同一个筒子楼里好多了,房子看上去不算大,不过一个人住完全够了。


    屋里的风格完全符合江霖给人的印象,简洁干练,同时冷冰冰的,屋里除了几样生活必须物品,其他通通都没有。


    白榆站在卧室门口,往大门的方向看了看,确定江霖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这才推门走进去。


    卧室面积很小,一目了然,里头只有一张木床,一张圆桌子以及一把矮木椅子。


    床上的深绿色缎面被单被叠得整整齐齐,完全看不到一丝皱褶,她虽然不是邋遢之人,但跟江霖叠的没法比。


    不过她觉得这也没什么好比,被单叠得再好晚上了还不是照样要拿来盖,所以差不多就得了。


    白榆毫无心理负担地安慰自己。


    桌子上放着几本书,《社会发展简史》、《实践论》、《钢铁是怎么炼成的》,还有几本军事技术书。


    就在白榆准备出去时,突然眼尖瞥到书籍旁边放着一份电报,而电报信封外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其实上次寄出去电报后,她有期待过江霖给她回信,只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江霖的回信。


    这会儿看到自己寄过来的电报,她下意识就拿起来,打开一看。


    下一刻整个人就怔住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上面还是写着:“江霖哥,你真是个善解人衣的人。”


    善!解!人!衣!


    白榆紧紧盯着这四个字,只觉晴天霹雳。


    怪不得江霖没给她回信,这样的电报换作是她,她也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


    她想起来那天的邮政局的工作人员急着下班,所以打好电报后并没有让她确认,她当时觉得自己在外头犹豫了太久,才会耽误了别人下班,所以也不好开口,而且她觉得就几个字而已,肯定不会有啥问题。


    可现在看着“善解人衣”几个字,她真是欲哭无泪。


    也不知道江霖会怎么想她?


    真的好!丢!人!!!


    过了十来分钟,江霖回来了,手里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回来。


    他把铝饭盒放在饭桌上:“趁热吃。”


    说着又把其他东西放在一旁,然后从里头拿出毛巾牙刷等洗漱用品。


    白榆做贼心虚地不敢跟他对视:“其实……这些东西我都有带。”


    江霖:“不碍事,用不上就放一旁。”


    白榆点点头,很想跟他解释电报的事情,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


    江霖扫了她一眼,把铝饭盒盖子打开,推到她面前道:“吃吧。”


    白榆的心思一下子就被饭盒传出来的香味给勾了过去,咽了咽口水:“那江霖哥呢,你吃过了吗?”


    江霖点头:“吃过了。”


    闻言,白榆这才不客气地打开铝饭盒盖子,只见上面铺着一层梅菜扣肉,肉下面是颜色润泽的梅菜,香味肆无忌惮扑鼻而来:“好香啊。”


    说着她大口吃了一片梅菜扣肉,香味霎时溢满整个口腔,肉炖得极好,入口即化,梅菜腌得十分入味,十分的下饭。


    她吃了两口,结果发现梅菜下面居然还卧着一个鸡蛋,黄橙橙的鸡蛋,看着极是诱人。


    还别说,这海军基地饭堂的菜做得很可口,尤其是跟火车上卖的炒菜对比,那简直是太美味了。


    白榆把铝饭盒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还小小声打了个饱嗝,随即得到极大满足微凸的小肚子不合时宜地提醒她一个事实——她吃太多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霖正站在自己面前,她居然把饭菜全部吃光了,想到这,她脸开始发热。


    想了想,她决定亡羊补牢:“其实……我平时吃得没那么多。”


    江霖一双严肃的桃花眼里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没事,能吃是福。”


    白榆:“……”


    幸好江霖没继续说:“我进去把床单床罩给换了,你喝点水消消食。”


    白榆乖巧点头,看着他的背影走进卧室,心里酝酿着等会儿该怎么开口。


    是单刀直入,还是委婉一点?


    还是等他开口问?


    从效率来说,肯定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最好,快刀斩乱麻,是死是活就一刀的事情,可太直接了,她怕吓到他,可太委婉了,她又担心绕来绕去浪费时间。


    正好江霖在这时从卧室走了出来:“一路过来你也累了,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白榆怔住了。


    这就走了?


    难道他不问她为何千里迢迢从京城跑来琼州岛吗?


    难道他还听说她已经跟江凯解除婚约的事情吗?


    她原本还七上八下十分忐忑,生怕他问起自己时,自己没有勇气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处对象,结果白担心了,人家压根不问!


    眼看着江霖要走出房门,白榆下意识喊了声:“哎……”


    江霖回身,眼睛看着她:“你喊我?有什么事吗?”


    对上他的幽深的目光,白榆的勇气再次遁了:“没、没什么事。”


    江霖:“嗯,那好好休息。”


    说完他走出去,顺便把房门给关上。


    看着紧紧关上的门,白榆忍不住拿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叹气道:“怎么就不能脸皮厚一点?”


    月光朦胧,浅浅照在大地上。


    江霖出来后,在房子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再三确认那门没有打开,他这才转身离去。


    **


    江霖再次返回饭堂。


    饭堂的掌勺人姚大师傅看到他去而复返,护住身前的梅菜扣肉,眉头一竖道:“江副团,你该不会又是来打劫的吧?”


    刘师长家里今天来客人,让他帮忙做了些菜,其中梅菜扣肉是他的拿手好活,而孙政委拿过来的梅菜又堪称一绝,因此今天做出来的这道梅菜扣肉香得他自己都差点流口水。


    为了感谢他的帮忙,刘师长送了些梅菜给他,他便趁机一起做了,谁想做好还来不及品尝,就被江副团给给打劫走了一大半,可真真是肉疼死他了。


    好不容易挨到饭堂不忙了,他坐下来正想好好品尝一下梅菜扣肉,结果又看到江副团来了,他能不紧张吗?


    这可是一只会打劫梅菜扣肉的狼,哼!


    江霖:“姚师傅,还有其他吃的吗?”


    姚大师傅听这话,更紧张了:“之前那么多梅菜扣肉你还没吃饱吗?”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就是回来打劫他的梅菜扣肉的。


    江霖面不改色:“没吃饱,您随便给我做点,梅菜扣肉您自己留着吃。”


    姚大师傅挑眉:“你真的不是来打劫梅菜扣肉的?”


    江霖:“真的不是。”


    姚大师傅看他没“觊觎”自己的梅菜扣肉,提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那你坐会儿,我去给你下个面。”


    说着他挺着肚腩转身走进厨房,并且心大地没把梅菜扣肉带进去。


    姚大师傅是这样想的,江副团这人是出了名的自律严谨,既然他说不会再打劫自己的梅菜扣肉,那他肯定就会说到做到。


    姚大师傅进去后,江霖走过来在饭桌旁坐下。


    原本他是真的不想再动姚大师傅剩下那点梅菜扣肉的,毕竟刚才他顺走了一大半,可这会儿那梅菜扣肉就这么赤条条地没遮掩地放在他面前,香味肆无忌惮朝四周散发开来。


    橘黄的灯光下,五花肉泛着油亮的光泽,肥肉颤巍巍的,猪皮更是像涂了一层釉质般,梅菜干被切成大小齐整的颗粒状,香浓诱人。


    他的脑海里浮现白榆吃到梅菜扣肉的模样,眼睛满足得眯成一条线,吃得双颊鼓鼓的样子,像极了只太贪吃的小猫儿。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时候无论她哭得多大声,只要有吃的,马上就会停止哭泣,然后一双眼睛就笑成了月牙形。


    想到这,他目光再次落在那香喷喷散发着诱惑的梅菜扣肉上,心想:真有那么好吃吗?


    这么想着,他的手就伸向了一旁放着筷子的竹筒,从里头拿出一双筷子,然后夹起一片颤颤巍巍的五花肉放进嘴里。


    一口要下,浓郁的香味爆满整个口腔,五花肉入口即化,一点也不油腻,瘦肉不软也不柴,吃着刚刚好,怪不得她刚才满足得像只吃到好东西的小猫儿,原来味道真不赖。


    这样慢悠悠吃完了一片,他伸手又夹了一片。


    等姚大师傅煮完面出来,盘子里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一片五花肉和零星梅菜。


    瞳孔地震。


    五雷轰顶。


    怒发冲冠。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江副团!!!


    说什么“梅菜扣肉留给您自己吃”,敢情是把他给骗走好自己独吞?!


    太狡猾了!!!


    姚大师傅一张大肉脸涨得通红,指着江霖食指乱颤,眼看着就要脑充血了,就见江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递过来道:


    “姚师傅,听说你儿子快要结婚了,这缝纫机票你拿着。”


    柳暗花明。


    阴转多云。


    心花怒放。


    姚大师傅脑不充血了,食指不乱颤了,就是一张大肉脸还涨得通红,不过跟刚才不一样,现在是兴奋导致的:“这……这怎么好意思,不用不用,你拿回去。”


    上上个月他儿子相亲成功,对方姑娘是水果加工厂的工人,人长得不错,性格又落落大方,他和孩子他娘都很满意,两个孩子相处得也不错,可提亲当天,亲家提出就算没有三转一响,好歹有个缝纫机。


    这要求真不过分,亲家把孩子养得那么好,还有一份正式工作,他在饭堂当掌勺大师傅,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钱,买缝纫机的钱是够了,却独独少了张票。


    这些日子来,他问遍了亲戚邻居,可工业票本来就很难得,尤其是缝纫机这些大物品更是少之又少,就算有,他们自己也要用,哪里会随便出让给别人,这些日子他和孩子他娘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没想到江副团不过吃了他一点梅菜扣肉,居然就给他一张缝纫机票。


    他是真想要,可他姚大强一辈子都不占任何人的便宜,所以这票他没法收下。


    江霖站起来,把缝纫机票塞到他手里:“拿着,若是姚师傅你觉得不好意思,接下来这几天麻烦你帮我多做几样好吃的菜。”


    做菜?


    那可就太简单了。


    姚大师傅也的确很需要这张缝纫机票,于是没再拒绝:“那这票我就拿了,江副团想吃什么菜尽管开口!”


    江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大团结递过去:“每顿两三个肉菜,若是方便的话,再做一两样甜品,这钱姚师傅你先拿着,后头不够的话我再补给你。”


    姚大师傅这次无论如何坚决不收了:“拿回去拿回去,不就是几个菜,怎么还能拿你的钱,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去外头跟人换张缝纫机票,一般要一到两张大团结,这还是少的,要是遇到狮子大开口的,没有三张可定买不下来。


    江副团张一分钱不收就给他一张缝纫机票,不就是让他做几个菜,他怎么可能还要他的钱?


    见姚大师傅不肯收,江霖只好作罢:“那就麻烦姚师傅了,明天我过来拿。”


    等江霖身影消失在饭堂,姚大师傅才猛地一拍自己锃亮的脑门:刚才怎么没问江副团做这么多吃药干什么。


    海军基地的人都知道江副团是京城来的,出身十分优越,听说他爷爷还是首长,那可是真正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可就算是这样,江副团从来没看不起他们,吃的也十分朴素,平时一忙起来,窝窝头也是照样啃。


    这还是第一次见江副团在吃方面提出要求,这是给自己吃,还是给其他人?


    江霖从饭堂出来直接去了办公室,然后打了个电话回京城。


    江老爷子听保姆说是江霖从琼州岛打来的电话,心脏猛跳了一下,赶紧戴上眼镜结过电话问到:“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霖这孩子的性格素来沉稳,若不是发生了不能解决的大事,她绝对不会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接着传过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没发生什么事,就是打过来跟您说一声,白榆她现在在我这。”


    什么叫白榆在他那?


    江老爷子怔愣了好半响,随即吼道:“你个臭小子,这是怎么回事,小榆那丫头怎么会跑到你那里去?是不是你把她给骗过去的?”


    江老爷子相信江霖肯定有这个本事把人从京城骗到琼州岛去,别看他平时闷不吭声,可他几个堂兄弟的脑子全部加起来都没有他一个人好使!


    江霖:“……”


    见电话那头没回答,江老爷子更加来气了:“说话!你可别告诉我是小榆那丫头自己跑过去的!”


    说白榆是自愿跑到琼州岛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那丫头前段时间才跟小六江凯解除了婚约,还答应他要从江凯几个堂兄弟里头再挑选一个。


    至于白榆选江霖作为结婚对象的可能性,他认为是零,一来江霖年纪比她大了不少,二来江霖是江凯的亲兄弟,尤其是最后这点太尴尬人了。


    江霖沉默了下:“我就是打电话过来告诉您这件事,没事我挂了。”


    “……”


    江老爷子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气得胡子一翘一翘。


    臭小子,居然敢挂他的电话!


    这不就坐实了他做贼心虚,要不然他干嘛不解释?


    第二天江老爷子让人去白家打听了一下,打听回来的消息说白榆去南京散心了,江老爷子越发认定是自家的猪拱了白家的小白菜,顿时又气又心虚。


    当然这是后话了。


    无独有偶。


    同在京城的娄秀英也接到了来自琼州岛的电话。


    电话是她妹妹娄曼丽打过去的。


    “姐,今天有个女人从京城大老远过来找江霖,大家都说是江霖的对象!”


    娄秀英听到亲妹子说江霖有对象,当下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否认道:“你肯定搞错了,江霖哪里来的对象,他要是有对象,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娄曼丽:“可现在整个基地都在传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对象,我刚才还看到她的背影,长得跟个狐狸精一样,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骚不死她!”


    娄秀英听亲妹说得振振有词,不由也有些迟疑了:“那我回头找机会问问老爷子,对了,那女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娄秀英之所以不肯定是因为江霖一向来跟这个家不太亲,尤其跟她这个后妈不亲,他若是有对象了,或许不会跟三房的人说,但肯定会跟老爷子说。


    娄曼丽:“知道,那女人叫白蚁,蚂蚁的那个白蚁!”


    白蚁?


    娄秀英嘴角抽了抽:“这什么名字,哪有人叫白蚁的,你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娄曼丽再次振振有词:“没错,我废了好大心思才打听到的,那女人就叫白蚁!”


    “你回头再继续打听打听,如果能打听到对方的身世背景就更好。”


    娄秀英觉得这天下真是无奇不有,居然还有人叫“白蚁”这样乱七八糟的名字。


    这都是什么事,原本江凯早早就跟白榆定下婚约,只等白榆成年两人就可以完婚。


    按照老爷子对白榆的喜欢和重视,江凯跟她结婚后,肯定能得到最好的人脉和资源,以后说不定还会超过江霖成为江家第一人。


    可千算万算,谁也没算到白榆突然不喜欢江凯了,而且还出其不意就解除了婚约。


    这真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江凯被老爷子打破了头,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过老爷子已经发话,让他下星期就滚去大西北部队。


    她必须赶在那之前去见白榆一面,然后说服她改变心意。


    所以此时她听到江霖有对象了,并没有太在意。


    “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娄曼丽一口应下,“不过姐,你两个大外甥说想你了,还说在京城时时常能喝到大姨给的麦乳精,如今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有票也买不到麦乳精,两个孩子都快瘦成骨头了!”


    娄秀英很疼自家这个妹子,娄曼丽有孩子后,娄秀英更是从孩子衣服到奶粉全都一手包了,逢年过节红包更是少不了。


    娄秀英这样做,一来是因为疼爱娄曼丽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二来也是存着一份心思。


    她自己没生出儿子,虽然有江又涵这个女儿,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担心以后老了江凯这个继子会靠不住,所以她尽可能地对两个外甥好,就是希望以后老了,两个大外甥成为她养老的一个保证。


    这会儿听到娄曼丽的话,明知道她话里的夸张,但还是答应回头给两个外甥寄几罐麦乳精和一些衣服,把娄曼丽喜得见牙不见眼,连连保证会继续去打听。


    **


    白榆本来已经做好要冲凉水澡的准备。


    现在天气虽然还没有入秋,岛上的温度也比京城要高一些,可她是那种三伏天也要洗热水澡的体质。


    江霖的宿舍虽然有浴室可以洗澡,可这里没有厨房,她想煮点热水也没办法,只好作罢,正当她拿着换洗的衣服要进浴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白榆还以为是江霖去而复返,下意识整了整衣服和头发,谁知打开门却是个不认识的大姐。


    那大姐三十来岁的年纪,皮肤比较黑,个子不高,但看上去很结实,人也很精神。


    “你就是白榆妹子吧,我是住隔壁的雷大姐,小江让我送些热水给你。”


    小江?


    白榆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江霖,也是这时候她才看到雷大姐除了手上拿着个热水瓶,脚下还放着以大桶热水,她心里仿佛被什么给撞了下。


    江霖居然知道她夏天也要用热水洗澡这事。


    上辈子她跟江凯结婚那么多年,他都一直没发现她有这个习惯,直到有一次江又涵和丈夫吵架回娘家住时才发现这习惯,她当时就冷嘲热讽她矫情,后来还在吃饭时把这个当笑话说给大家听。


    在白榆怔愣时,雷大姐也在打量她。


    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身材高挑,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她没文化说不出文绉绉的诗词,她就知道这姑娘长得真俊,她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白榆没雷大姐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雷大姐你进来吧,水桶我来提就好。”


    雷大姐爽朗道:“你个小姑娘长得娇滴滴,哪能提那么重的水,你帮我把这热水瓶拿进去就好。”


    白榆:“……”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娇滴滴。


    北方人不管男女个子都比较高,而她又比一般的女子要高一些,她妈就经常嫌弃她长得人高马大,不如秦心卉纤细。


    雷大姐提起水自顾走进去,还很细心地把水提到浴室去:“这桶是我家姑娘嫁人前准备多的,还没有人用过,你就留着用,不用还给我了。”


    白榆跟在她身后走进来,听到这话马上道:“我给您钱和票。”


    雷大姐从浴室走出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用,小江已经给过了,白榆妹子,你是小江的对象吧?”


    白榆的脸“轰”的下就燃烧起来:“不……”


    只是她还没有把否认的话给说完,雷大姐就自顾说了起来:“我来基地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小江他对女的这么细心体贴,平时他都是正眼都不会多看岛上的姑娘们。”


    这话白榆是相信的。


    在京城时也是这样,从小到大大院和学校有不少女孩喜欢江霖,可他从来都不言苟笑,给人冷漠又疏离的感觉,如那高岭之花。


    雷大姐:“我之前还担心小江要打一辈子光棍呢,现在好了,你跟小江两人男的俊女的俏,都长得那么好看,真真是般配的一对。”


    白榆脸红得跟熟虾般,火辣辣道:“雷大姐你误会了,我其实不是江霖哥的对象。”


    都叫江霖哥了还说不是对象。


    雷大姐看着她红扑扑跟染了胭脂般的小脸蛋,笑道:“在大姐面前你不用害羞的,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大姐,我就住在前面拐弯那栋房子。”


    说完雷大姐就自顾转身走了,真是雷厉风行的一个人。


    白榆也不好追着她解释,再说她解释了对方也未必就会相信,只好作罢。


    把人送出去后,她拿起衣服再次进了浴室。


    在轮船上不能洗漱,海风吹得整个人都像腌制过的咸鱼,如今有热水,白榆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遍。


    当温热的水冲洗过身子,她忍不住舒服地叹了一声。


    从踏上岸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一直高高地提着,如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总觉得不踏实,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江霖又会怎么看待她?


    可当江霖为她打来可口的饭,事无巨细把所有事情帮她给准备好,哪怕他什么都没说都没问,可这一刻,她觉得踏实了。


    这个男人,他的人品是可以让人放心的。


    就算他们最终没成,以他的为人他也断然不会做出嘲笑或者轻视她的事情。


    客厅有些闷热,白榆只待了一会儿便进卧室去。


    卧室的窗口正对着南方,晚风徐徐吹来,窗外虫鸣声此起彼伏,再细细聆听,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海浪拍打护堤的声音。


    好不惬意。


    白榆在床边的椅子坐下,用江霖带来的毛巾擦头发,这次她只带了洗澡和洗头的毛巾过来,干毛巾忘记带了,若不是江霖买了过来,以她的发量只怕要到三更半夜才会干。


    人一松弛下来,睡意也很快袭上来,看头发也干得差不多,她索性拖了鞋上床。


    她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等待着睡眠的临幸。


    结果。


    刚刚浓郁的睡意在沾上床的瞬间,如同见了太阳的露水,一下子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她是真的想睡觉的。


    在火车上虽然有卧铺,但走道人来人往,火车轰鸣声时不时传来,而且人在外头,就算有焦雨奇在,她也不敢睡得太熟。


    后来上了轮船,连卧铺都没有,硬是生生坐了三十个小时,整个人腰酸背痛。


    可现在。


    一!点!都!不!困!了!


    白榆觉得应该是这床的原因,还有这被单,以及枕头……虽然都是清洗干净的,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整个房间充斥着属于男人的气息,如丝线般缠绕在她四周。


    睡一个男人的床,盖他的被子……


    这可是极为亲昵的行为。


    想到这,她的脸又开始燃烧了起来。


    心里如同放进了一只小鹿,到处乱撞。


    **


    而此时在隔壁三个人也没有半点睡意。


    谢旭东“啪”的声打开手电筒,对着江霖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隔壁那个女同志是你什么人?难道真是你对象?”


    江霖把手电筒挥开,声音轻淡道:“以后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


    谢旭东:“……”这不等于废话吗?


    刚才他从潜艇部队一回来,就听到众人议论纷纷,说有个皮肤白皙、身材姣好的姑娘从京城来找江霖,众人都在猜测那姑娘就是前阵子传闻中的江霖的对象。


    江霖有没有对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过联想到前几天江霖阴天洗被单、又花了二十几元买特产的事情,他觉得这事情肯定不简单。


    无奈江霖把对方护得很紧,他就想过去看一眼都不给。


    你说气人不气人。


    葛大川看看江霖,又看看谢旭东,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江副团不是结婚了吗?不是连女儿都有了吗?怎么还有对象来找他?”


    这不是乱搞男女关系吗?


    谢旭东瞅了他一眼:“谁告诉你他有媳妇女儿的,他跟我们一样,都是光棍!”


    葛大川更震惊了:“可上次他在火车上,他自己亲口说他带过来的鸡肉酥饼是小孩儿给他做的,后来买特产时,也说是给小孩儿的,还说是女孩子,我以为他说的是他女儿。”


    谢旭东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感觉牙都要被酸倒了:“就你蠢,谁会给女儿买那么多特产?一看就知道是买来讨好对象的!”


    葛大川摸了摸鼻子:“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谈过对象!”


    他就是有对象,也不舍得花二十三元买特产给对象。


    二十三元,那差不多等于他半个月的工资了,江副团可真大方。


    他要是女孩子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当江副团的对象。


    “……”


    谢旭东听到这话,也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他也从来没有谈过对象。


    原本这屋子里有三个光棍,可现在江霖却悄悄有了对象。


    想想真让人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


    是白榆的声音。


    江霖眼神一凛,下一刻整个人如同豹子一般从床上一跃而起。


    “江霖,是你那个对象在尖叫吗?”


    谢旭东被吓了一跳,慢半拍喊道。


    可不等他说完,江霖顾不上穿上长裤,就这样穿着裤衩冲了出去。


    江霖冲出门口,越过矮墙,瞬间来到隔壁门口,着急地拍着木门:“白榆!发生了什么事?你怎样了!”


    但里头只传来白榆的尖叫声。


    白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蟑螂,有半只手掌那么大!


    更可怕的是它还会飞!


    更更可怕的是它还不怕人,好像报复性故意地朝她的脸飞过来。


    她吓得连连尖叫,双手毫无章法地挥舞着。


    就在这时,她好像听到了江霖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她想也不想打开门就往外跑去。


    客厅没有开灯,她没走几步就不知道绊到了什么,整个人往前扑过去。


    也就在这时,大门口的门从外面被江霖一脚踹开。


    江霖走进来时,白榆正好往地上扑去,她吓得再次尖叫,手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然后她抓住了江霖的裤衩。


    用力一扯。


    江霖的裤衩就这么被她给扯了下来。


    给扯了下来。


    下来。


    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住了。


    过了一会儿,头上传来江霖克制的声音:“松手。”


    白榆下意识松开手,也下意识抬起头看去——


    哇,天赋异禀!


    哇,好有本钱!


    哇,怎么好像还起反应了???


    第23章 扁肉燕


    天啊, 真是太尴尬了!


    简直想当场去世!


    白榆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像此时这么想挖个坑埋了自己。


    江霖进卧室拿了条长裤穿上,顺便解决了那只罪魁祸首——蟑螂, 等走出来, 白榆还杵在原地, 脸红得煮熟的红虾。


    白榆听到脚步声, 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应该说点什么:“那、那个我不是故意的……都怪那只蟑螂, 你没看到, 那蟑螂真的好大, 就有半个手掌那么大!”


    她平时真的没有那么狂野。


    都怪那只蟑螂, 要不是那只蟑螂突然出现, 她怎么会做出那样丧心病狂丧失理智丧尽天良的事情。


    人好, 蟑螂坏。


    江霖看了她一眼,把包在面纸上的蟑螂尸体给她看:“你说的是这只蟑螂?”


    白榆看去, 怔住了。


    蟑螂的确是那只蟑螂,就是那蟑螂压根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 大概小半个掌心那么大。


    他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在说谎?


    会不会因此觉得她更像个色胚流氓?


    救命啊, 她真没有说谎。


    当时她看到一只蟑螂张开翅膀朝她的脸扑过来, 黑暗中, 她真觉得那只蟑螂大得很离谱。


    在京城时, 她看到的蟑螂都是很小一只,尾指指甲盖那么大,关键是它们都不会飞!


    对上江霖意味深长的眼眸, 白榆只觉全身的血液再次涌到脸上来,连说话都结巴了:“可、可能是我看错了, 我眼神不太好,屋里又没开灯, 所以江霖哥你就放心吧,我刚才什么都没有看见,真的!”


    屋里是没开灯,可外面有月光。


    而且她的眼睛视力没有任何问题,可以这么说吧,当时她抬头看过去,那真的是——


    尽收眼底、一览无遗、纤毫毕现。


    反正就是该看的不该看的,她全都看见了,而且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只能说,没想到江霖穿着衣服看上去那么瘦,脱掉衣服居然那么可观那么有本钱,那么的……有冲击力!


    有的人表面在诚恳道歉,其实脑海里却反复来回播放着某些不可说的画面。


    白榆回过神来,羞愧地头几乎要低到地面,完全不敢再看江霖的眼睛。


    啊啊啊她真的不是色胚!


    只是画面太有冲击力了,她短时间内真的没办法忘记呜呜呜……


    “……”


    江霖眼眸扫过她红透的耳根,一下子就猜到她在说谎,也一下子就猜到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气氛不是一般的令人窒息。


    白榆咬了咬唇,鼓足勇气问道:“江霖哥,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霖:“不早了,你去睡吧,我已经检查过了,应该不会再有蟑螂。”


    白榆:“……”


    江霖:“我去去就回来。”


    白榆抬起头,有些诧异:“你要在这里睡?”


    在经过了这样的事情后再同处一个屋子,那简直是尴尬加倍。


    江霖:“嗯,我睡外面。”


    孤男寡女同处一屋对她的名声不好,原本他以为他睡在隔壁那边,这边有事情他也能第一时间赶过来,可经过刚才的事情,他改变主意了。


    若真的发生事情,他就算第一时间赶过来也会来不及。


    而且琼州岛气候湿热,多的是蚊虫蛇蚁,幸好今晚出现的只是蟑螂,若是毒蛇,只怕后果不可想象。


    “哦,好吧。”


    白榆摸了摸发热的脸。


    江霖看了她一眼,越过她走了出去。


    今天的事情远远超过了他想象,包括她突如其来的到来,以及刚才的事情,都发生得那样猝不及防。


    她刚才问自己是不是生气了,他没回答。


    其实他没有生气,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觉得事情发展超乎了他的控制。


    回到隔壁时,江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淡定,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谢旭东和葛大川两人都没睡,他们一直在关注着隔壁的动静,只是因为白榆是个年轻女同志,又是三更半夜,所以他们没有贸然过去。


    这会儿看江霖回来,两人连忙问道:“没事吧?”


    江霖:“没事。”


    说着他开始收拾被褥和枕头,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谢旭东被他这番动静给搞懵了:“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今晚不在这边睡?”


    江霖:“嗯。”


    谢旭东倒抽一口凉气:“所以你这铁树开花是来真的?”


    说好一起当单身狗,你却偷偷脱了单。


    这也太可恶了吧?


    江霖看了他一眼,抱着被褥转身走了出去。


    江霖一走,谢旭东和葛大川两人大眼看小眼,空气里飘散着羡慕、嫉妒以及期待的因子。


    葛大川叹了口气道:“我也好想有对象。”


    谢旭东忍不住吐槽他:“就你这样的铁公鸡,连五毛钱的媒婆费都不肯出,哪个女同志会看上你?”


    葛大川不服气:“你倒是愿意出五毛钱的媒婆费,怎么也没女同志看上你?”


    来啊,互相伤害啊!


    谢旭东:“……”


    他之所以蹉跎到这个年纪还没有对象没有媳妇,主要还是因为他那个家,都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爸,要不是有江霖这个兄弟,只怕他早就被那个家给毁了。


    后来家里看他出息了,他那个后妈就开始撺掇他爸给他介绍对象,介绍的全是后妈那边的亲戚,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娶跟那个女人有关系的人。


    后来来了琼州岛,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基地里又男多女少,他就这样渐渐拖成了大龄剩男。


    之前还没觉得怎么样,可如今江霖即将脱离剩男队伍,踏入有对象的队伍去,他顿时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就莫名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白榆不知道自己的到来,给隔壁两个光棍造成了那么大的震撼和打击。


    江霖一走,她就回卧室,倒在床上滚来滚去。


    啊啊啊啊今天这情况也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天抵达海岛就做出这样惊天动地泣鬼神的事情。


    她本来没打招呼千里迢迢从京城跑过来就很胆肥了,现在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江霖会不会觉得她太狂野?


    想到刚才那个画面,她早知道就让蟑螂直接扑到自己脸上好了,就是飞进她的嘴巴也绝对不叫一声(bushi)!


    外面传来江霖去而复返的动静,她连忙停止滚动,盖上被子装睡。


    装着装着也不知道什么睡着了。


    这一觉,白榆睡得非常沉。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她才被突然而来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白榆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扭头看到太阳都晒进房间来,这才发现自己睡过头了。


    她连忙从床上下来,火速换了一下衣服,担心江霖等久了,也顾不上梳头发和洗漱,连忙去开门。


    结果门一打开,没看到江霖,却见门口站着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


    只见她十八|九岁的年纪,留着柯湘式的短发,发尾烫成卷儿,身上穿着一条掐腰红花纹的的确良连衣裙,脚踩细跟凉鞋。


    四目相对。


    确认过眼神,是来者不善的人。


    白榆在打量对方时,孙蔷薇也在打量白榆。


    今天她一大早起来就听到众人到处在议论,说江霖的对象来琼州岛了,还有人说不是他的对象而是他的老婆,肚子还怀着个女儿,招待所的冯招娣更是像个花痴一样,逢人就夸那女人长得有多漂亮有多好看,整得跟个猥琐男人一样。


    其实之前就有传闻江霖有老婆和女儿,她自然是不相信这个传闻,军人结婚是要打结婚报告的,江霖都没有打结婚申请报告,哪里来的老婆,更别提女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可今天起来到处都在说这事,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尤其是当听到冯招娣说那女人昨晚住到江霖的宿舍去时,“嘣”的一声,她脑子仿佛有根线断了,她想也不想就冲了过来。


    她要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女人,她还要看看这女人是不是真的跟冯招娣说的那样好看。


    她自认为是整个海军基地最会打扮的女人,四舍五入,她就是整个海军基地最漂亮的女人,她才不允许有第二个女人超越她!


    谁知她冲过来后敲了半天门里头都没有反应,就在她以为里头压根没有人时,门终于被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女人来。


    她看得可仔细了,她觉得那女人压根就没有冯招娣说得那么好看,什么美得跟天仙一样,什么皮肤白得跟豆腐一样,什么大眼睛高鼻梁,真是夸张得没边了。


    那女人充其量不过就皮肤比她稍微白了一点,比她高了一点,眼睛比她大了一点,鼻子比她挺了一点,嘴唇比她红了一点,腰比她细了一点。


    就一点而已,而已!


    不过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比不上对方,别看那女人是从京城过来的,却打扮得灰扑扑的,压根就没有她时尚,所以她稳稳地保住了“海军基地第一美人”的宝座。


    孙蔷薇仰着下巴:“你是谁?”


    白榆挑眉:“想知道?”


    孙蔷薇:这不废话吗?


    白榆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孙蔷薇:“……”


    下一刻,不等孙蔷薇开口,白榆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孙蔷薇:???


    那女人居然一声不吭把门给关上了!!!


    这是什么意思?


    孙蔷薇上前一步,再次伸手“啪啪啪”拍门:“开门!你把门给我打开!”


    门没开。


    孙蔷薇脸气得通红:“开门!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睡在霖哥哥的屋里?”


    霖哥哥?


    叫得还蛮亲密的。


    白榆微挑眉。


    刚才从对方的眼神她就多少猜到了一点,这会让听对方的称呼,就更做实了她的猜测,外头那年轻女子应该是喜欢江霖的众多女人之一。


    对于这一点,她丝毫不觉得惊讶,江霖从小就这么受女人的喜欢,哪怕他整天冷着一张脸,待人疏离,也没有减少他身边的狂蜂浪蝶。


    至于她把门关上,倒也不是怕了对方,而是觉得没必要。


    不说她懒得跟人吵架,她如今的身份也十分尴尬,倒不如直接把门关上,图个清净为好。


    孙蔷薇把手拍疼了,对方还是没有把门打开,差点把脸都给气歪了。


    她做好了跟对方大战三百个回合的准备,只是真没想到对方这么怂,一句话不说就当了缩头乌龟。


    孙蔷薇又拍了好一会儿,看门始终没有打开,这才愤愤转身离去。


    白榆洗漱到一半,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停了,她只当对方觉得没意思走了。


    谁知等她把头发梳好,外头再次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只是这次的敲门声显然比之前温柔多了。


    她还以为这次肯定是江霖,谁知一打开门,就看到了昨晚招待所的服务员,正咧着一张嘴站在门口。


    冯招娣看到白榆,开心得差点嘴巴咧到耳根:“你好,我叫冯招娣,是招待所的服务员,我们昨晚见过的。”


    白榆笑了笑:“你好,我叫白榆,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冯招娣把手里的早餐举起来:“我是替江副团来给你送早餐的,你的名字真好听,不像我的名字又俗又泛滥,这琼州岛叫招娣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大几百。”


    她是家里的老大,刚出生那会儿奶奶一看到她是个女娃,想也没想就给她取了“招娣”这个名字,希望她给家里多招来几个弟弟,不过不知道是他们老冯家的祖坟不给力,还是他爸妈不给力,在她之后多了一连串的盼娣、想娣和来娣,她妈最近又怀孕了,她觉得里头应该还是个“娣”。


    白榆:“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要是你不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改掉,还有谢谢你送早餐过来,要不要进来坐坐?”


    冯招娣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亮得吓人:“可以吗?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白榆笑着点头,并把门打开,还伸手想把早餐接过来自己拿。


    冯招娣自然没让她拿,直接提着早餐就走了进来:“我也想改名字,不过我要是敢这么做,我爸第一个打断我的腿。”


    不仅如此,要是她妈接下来这胎真的是女儿的话,到时候她便会成为全家的罪人,所以改名这事情她只敢想一想。


    跟冯招娣比起来,白榆觉得自己幸运多了,虽然她妈不喜欢她,但奶奶和她爸都不偏心。


    她的名字据说是她爷爷给取的,白榆在古代是星辰的别称,星星拥有坚毅而温柔的灵魂,爷爷希望她做一颗最闪耀的星辰,所以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冯招娣把铝饭盒放在饭桌上,还帮忙把盖子打开:“这是我们琼州岛最出名的小吃之一,扁肉燕,你肯定没有吃过。”


    香味扑鼻而来,白榆肚子很应时地“咕噜”响了起来:“我的确没吃过,闻着就很香,肯定也很好吃。”


    冯招娣咽了咽口水,狠狠点头:“那是必须的,扁肉燕我们平时想吃都吃不到,只有节日和结婚那会儿才会做,先要用五花肉剁成肉泥,再加上香菇丁、虾干、从头和老酒等各种调料搅拌成馅料,再用这种干肉燕皮包起来放到蒸笼去蒸,蒸好后还要再拿出来用沸水焯一下,就这样还没好呢,还要再加入骨头汤,再加入老酒、虾油和葱花,最后再淋上芝麻油才算完成。”


    这么多料,这么花功夫,想不好吃都难。


    白榆随着冯招娣的介绍,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走过去一看,只见铝饭盒里头放着一颗颗薄如白纸,颜色似玉的扁肉燕,看形状跟广城吃的扁食有点像,但皮更薄。


    白榆:“你吃了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吃一点吧。”


    冯招娣早就馋得口水快出来,但还是摇头道:“不用不用,我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就好。”


    白榆看出她很想吃,于是找了个碗出来分了一些给她吃,然后自己舀起一勺子放进嘴里。


    燕皮入口即化,口感十分软嫩,馅料鲜香爽口,韧而有劲,的确很好吃。


    冯招娣小心翼翼舀起一勺子,小口地咬了一口,然后满足得眯上眼睛。


    是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她家其实不算很穷,跟琼州岛其他人家比起来,她家还算是比较殷实的,只是从小到大她就只吃过一次扁肉燕,因为她奶奶说丫头片子不需要吃那么好,因此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都进了她爸的口中,她妈怀孕的时候也能上一些,她和几个妹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几回肉。


    如今她虽然在招待所当服务员,每个月能拿二十五元工资,很多人都很羡慕她,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她赚来的每一分钱都必须如数上交给家里,她身上连一块钱都凑不出来,更别提去买扁肉燕吃。


    白榆也饿了,连吃了好几颗才稍微放慢速度:“这肉燕皮应该是番薯粉做的吧?”


    冯招娣:“你猜对了一半,是用猪肉和番薯粉手工打制而成的,做起来费功夫不说,还费钱,所以我才会羡慕你,江副团对你真的是太好了!”


    她要是能找到一个对她这么好的对象,她就是减寿十年她也愿意。


    白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咳咳……我跟江副团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至少目前还不是。


    冯招娣一脸认真:“我可没有胡说,你不知道岛上有多少姑娘想嫁给江副团,可江副团从来都没正眼看他们,可江副团对你就不一样了,他不仅让你住他的宿舍,还让姚大师傅给你单独做菜,你说他对你是不是很好?”


    白榆心好像被什么给扯了一下:“姚大师傅?”


    冯招娣:“姚大师傅是海军基地饭堂的掌勺大师傅,做菜那可是一流的,听说他祖上还是宫里的御厨,很多人家里来了客人,或者嫁姑娘娶媳妇的时候,都想让姚大师傅帮忙做一两个菜撑场面,但姚大师傅都是拒绝的,毕竟他很忙,可江副团居然说动他给你做菜,真是太羡慕你了!”


    要不是冯招娣解释,她还以为这扁肉燕是江霖从饭堂打来的,这么说来,昨晚的梅菜扣肉只怕也是这位姚大师傅亲手做的。


    白榆心跳开始加快。


    仿佛,空气里被人注入了甜味剂。


    有什么甜丝丝的东西,一点一点挤进她的心里。


    冯招娣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突然压低声音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孙蔷薇气呼呼地从这里跑了,她是不是来找你了?”


    孙蔷薇?


    白榆怔了下,很快明白过来,这个孙蔷薇就是刚才被她关在外头的女子:“她有来敲门,不过我没理她,直接把门关上了。”


    这次轮到冯招娣怔住了:“你是说你没让她进来,然后当着她的面直接把门关上?”


    白榆点头。


    下一刻冯招娣爆发出鸡叫声:“哈哈哈……没想到孙蔷薇也有这天,真是笑死我了,早知道我就应该走快两步,那样就能看到她把脸气歪的样子。”


    “这个叫孙蔷薇的,她是什么人?”


    冯招娣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孙蔷薇的不喜欢,这让白榆也产生了一点兴趣。


    冯招娣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孙蔷薇她大伯是海军基地的政委,她父母和其他亲戚听说都是干部,我还听说他们孙家三代只有她一个女娃儿,所以在家里十分受宠,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在基地这边,她平时看人都是用鼻孔看人的,还真当自己是基地第一美人,大家不过是奉承她而已,就她自己当真了,跟你比起来,她差远了!”


    白榆沉默了下,才问出心里的疑问:“那她是不是喜欢江霖哥?”


    冯招娣当即点头如捣蒜:“孙蔷薇去年跟她父母从南京过来琼州岛访亲,刚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嫌弃岛上太热,一下子嫌弃有虫子,还说岛上的人黑得跟煤炭一样,反正就各种瞧不上,说琼州岛是鸟都不愿意来拉屎的穷地方,结果一看到江副团,她立即就花痴得走不动路,后来直接不回南京,在基地住了下来,还进了基地的文工团。”


    冯招娣虽然很讨厌孙蔷薇狗眼看人低的样子,但内心其实很羡慕她。


    孙蔷薇跟她们这些不被期待的丫头片子赔钱货不一样,她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要什么有什么,就说她身上穿的衣服,每一件都那么时尚,岛上的姑娘别说拥有了,连看都没有看过。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白榆没想到那孙蔷薇来头这么大,居然是政委的亲侄女。


    不过她也没太放在心里,不说她没对孙蔷薇做什么,就是做了什么她也不怕,孙家背景来不起,可江家未必就比他们输。


    更何况江霖连这点小麻烦都没办法搞定,那她倒要重新考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冯招娣吃完东西就走了,她要回去补觉,晚上还要值夜班。


    冯招娣走后不久,有个勤务兵小哥过来,说江霖正在忙,让勤务兵小哥过来陪她到处走走。


    白榆知道勤务兵每天都要干很多活儿,不愿意耽误对方的时间,因此谢绝了他的陪伴,自己一个人到处走走逛逛。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京城之前只有林向雪和她爷爷知道白榆来了琼州岛,如今又多了一个江老爷子。


    自从昨晚得知这个消息后,江老爷子一颗心就跟井里的吊桶一样,七上八下,久久落不到地面。


    “小王,你说榆榆那丫头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跑到琼州岛去?”


    江老爷子口中的小王不是别人,正是司机王叔,也只有江老爷子才会把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叫成是小王。


    王叔想了想,慎重道:“老爷子,我想榆榆很有可能是想选江霖。”


    对于这个答案,江老爷子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头疼:“你说榆榆那丫头会不会是被江霖那臭小子给骗过去的?”


    王叔:“我想不至于,两个孩子都不是糊涂的人。”


    江老爷子虽然昨晚口口声声责问江霖是不是把白榆骗到琼州岛去,但他内心也知道以江霖的为人,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江霖是江家这一代里头最有出息的孩子,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的人品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不是江霖把人骗过去,那只能是白榆自己跑过去的。


    换句话说,白榆打算选江霖为他的结婚对象。


    想到这,江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这事要是让小五知道,只怕会影响两兄弟的感情。“


    王叔:“老爷子,您也不用太过于担心,老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相信几个孩子之间肯定能处理好,再说您之前不还担心江凯会欺负榆榆那丫头吗,如果换成是江霖,我觉得就不用担心了。”


    江老爷子一听,还真是这个理:“你说得对,我一直觉得小五那孩子不够稳重,若是我还在还好,就怕我不在了,他会欺负榆榆那丫头。”


    当初和白家定下婚约时,他原本是打算等白榆长大后再从江家几个孩子里头选一个最优秀的给她,谁知白榆从小就喜欢粘着江凯。


    江凯聪明吗?聪明,也很优秀,只是这孩子太自负了,上头又有个比他更优秀的哥哥,导致他心里不平衡。


    他也有心磨这个孩子的性格,只是一来他忙,二来老三和他媳妇两人又格外宠江凯这孩子,以致于他的心态一直没改正过来。


    只是他以为有他看着,江凯无论如何也不会太出格,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和榆榆她表姐乱搞男女关系,简直是岂有此理。


    好在榆榆那丫头没有一条道走到黑,又答应他从江家其他子弟中重新选一个,若是这个人选换成江霖,那的确是让人很放心。


    江霖足够优秀,性格足够沉稳,哪怕他不喜欢榆榆那丫头,可只要他点头答应了,他肯定会保护和照顾她一辈子。


    唯一让人担心的便是这事极有可能会导致江霖和江凯两兄弟的感情破裂。


    不过不破不立,既然榆榆已经决定选江霖,那他这个老爷子就帮彻底断了江凯的纠缠……


    就在这瞬间,江老爷子就打定了注意,他站起来走回书房。


    很快,江凯那边就得到了消息——江老爷子让他推迟一个月后再去大西北部队。


    对于这个决定,江凯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在不久之前,老爷子才给他下了命令,让他头上的伤一好就立马出发去大西北。


    大西北那地方又偏又艰苦,据说连洗澡都是问题。


    他有洁癖,他受不了不能洗澡。


    更主要的是,一旦去了大西北,他再想转回来就非常难了。


    所以他有一万个不愿意去大西北,可老爷子只给他两个选择,要么滚去大西北部队,要么滚出江家。


    老爷子的决定,江家没有一个人敢为他说情。


    除非,白榆亲自开口。


    江凯想起两个月前,白榆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当时有点不耐烦就说了随便,白榆却一点也没觉得委屈,掰着手指说要给他亲自织一件毛衣,还要给他做一桌子的菜来庆祝。


    她说遇见他,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她说这话时的模样幸福又真诚,一点也看不出不久后她会和自己分手并解除婚约。


    想起家庭聚会那天白榆的决绝,江凯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白榆之前那么喜欢他,都是装出来的?


    无独有偶,大院里还有一个人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正茵。


    那天她的下巴被白榆这个死丫头打脱臼后,医生就告诉她,以后她不能太大力笑,也不能吃太硬的东西,否则有再脱臼的可能!


    更气人的是,白老太这个老虔婆还真要白飞鹏和她离婚!


    她虽然对白飞鹏没有太深的感情,但的确没想过要离婚、


    这年头离婚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她认识的人里头离婚的人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而且离婚后的女人日子也并不好过,婆家去不了,娘家也回不去,还要每天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


    她自诩姿色犹存,可这把年纪了,若是再婚的话,顶多也只能嫁给死了老婆的男人,找的人未必有白飞鹏好看,更未必有他的地位。


    军区大院那些八婆们就会对着她指指点点,还有人当着她的面直接骂她是糊涂蛋!


    她要强了一辈子,优雅了一辈子,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对于离婚这事,她坚决不同意。


    她找了白飞鹏的上级王政委,终于让他暂时放弃了离婚的念头。


    只是家里不顺心,单位也不顺心。


    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王八蛋把她家的事情捅到单位去,还写了举报信!


    政委找她谈话,因此警告她要顾好自己的形象,要是再被群众举报,她主任这个位置只怕要让位退贤了!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秦正茵变得无比阴沉,人也憔悴了不少,看上去足足老了十来岁。


    **


    白榆不知道京城那边发生的事情,就算知道了也没心思去管。


    上辈子她没有来过琼州岛。


    可只一眼,她就爱上了这碧海蓝天。


    不远处,海鸥低低飞在海面上,阳光撒下来,如同往海里撒了一把碎银子,波光粼粼。


    再远一些,是一座座岛屿,满眼绿,仿佛一块绿宝石被镶嵌在蓝宝石里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虽然很多人说琼州岛苦,很多地方还在开荒,肯定跟京城的繁华没得比,生活也不如京城便捷。


    可若是要她在这里生活,她也是愿意的。


    不用上学的小孩提着小桶在海边赶海,没有捡到好吃的,有漂亮的贝壳也能让他们开心不已。


    白榆看着这画面,心中灵动一闪。


    她突然找到了以后的目标,她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了。


    她素来擅长手工,而且自认眼光和水平还算不错,如今她处在一个地理位置绝好的地方。


    这里有数不清的天然贝壳,这些贝壳经过精雕细琢后就能变废为宝,雕刻成一件件多姿多彩,惟妙惟肖的甲子贝雕艺术作品。


    她还可以在这边尝试养殖珍珠。


    所有饰品里面,她最爱的便是珍珠,无论是黑色的大溪地珍珠,当水珍珠,还是金色的南洋金主,或是海水珍珠,她都爱不释手。


    上辈子她用奶奶留给她的遗产卖了不少珍珠首饰,珍珠项链,珍珠耳钉,珍珠手链,为了买到最优质的珍珠,她还特意去学过有关珍珠的各种知识,其中就包括如何养殖珍珠。


    其实上辈子她有想过要办一个珍珠养殖场,只是那时候江凯和娄秀英都不支持她去做,他们觉得珍珠卖不了高价格,也不觉得她能养殖成功。


    等到后面他们同意她去开的时候,那时候珍珠养殖场已经遍地开花,而且很多人早就赚得盆满钵满,那时候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


    这辈子没了江凯和娄秀英的阻挠,她可以顺着心意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到这,白榆忍不住一阵心潮澎湃。


    要留在琼州岛,首先就是要搞定江霖。


    她昨天晚上把江霖看了个精光,也理所当然要对他负责。


    想到这,白榆决定今晚就把江霖给搞定了。


    搞定第一步:做一桌好饭菜。


    于是她去找了雷大姐,一起去菜站和肉站买了一些食材回来。


    娄曼丽悄悄跟在白榆身后来到雷大姐家。


    她想看清楚白榆长什么样,这样她就可以报给她姐,然后从她姐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只是她刚挨近厨房窗口,就见白榆手里的刀“噔”的声砍在鸡脖子上。


    就这样一刀,砍断了,鸡脖子!


    娄曼丽下意识脖子一凉。


    这还没完。


    再下一刻,就见白榆捏起那只被砍了鸡脑袋却还没死透的无头鸡往她脸上一扔——


    那无头鸡,就这么,甩着飙血的半截脖子,扑到,她的脸上。


    第24章 红烧蘑菇板栗鸡


    “啊啊啊啊……”


    鸡血喷了娄曼丽一头一脸, 无头鸡条件反应用爪子在她脸上扒拉了好几下。


    只能说垂死挣扎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哪怕是一只没了脑袋的鸡,几爪子下去, 一下子就把娄曼丽的脸给抓破了。


    娄曼丽痛得哇哇叫, 抓住无头鸡往地上一扔掉头就跑, 跑得好像身后有鬼在追她一样。


    她怕啊, 她担心再不跑下一个被砍的就是自己。


    她真没想到江霖的对象看着跟狐狸精一样, 出手那么狠, 鸡脖子说砍就砍, 以后就是给再多的麦乳精, 她也不敢跟踪对方了。


    看无头鸡终于不动了, 雷大姐这才走出来把无头鸡捡起来, 笑道:“小榆你这一手真是绝了,我看那女人以后看到你都要绕道走。”


    别说那女人了, 就是她,刚才也被吓了一跳。


    她真没想到江霖这对象看着娇滴滴、又白净又漂亮, 没想到手起刀落, 一声不吭就砍断了鸡的脖子。


    那狠劲跟她的模样真的完全不搭边。


    白榆笑了笑:“她最好别来, 否则我手里的刀可不会对她客气。”


    她一早就发现娄曼丽在跟踪自己, 只是按兵不动。


    娄曼丽为什么跟踪她, 她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了,娄曼丽是娄秀英的耳报神,她跟踪自己是为了得到江霖的信息, 就不知道她跟娄秀英报告了多少。


    虽然京城那批人迟早会知道她跑来琼州岛找江霖的事情,但在事情没确定之前, 她希望他们能越晚知道越好。


    说着她从窗口把无头鸡拿进来,然后动作利落把鸡丢进热水里去烫, 这样等会儿拔起毛来会更容易。


    鸡烫毛不用烫太久,几分钟就可以了,雷大姐进来帮忙拔鸡毛:“你跟姓娄那女人该不会是旧相识吧?”


    娄曼丽虽然才来琼州岛不久,但她嘴巴特别碎,而且还特别喜欢到处炫耀,她那个在京城嫁得特别好的亲姐就是从京城寄个屁过来,她都要到处炫耀一番。


    白榆也没瞒着:“她是江霖哥的后妈的亲妹子。”


    听到这关系,雷大姐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怪不得她到处炫耀呢,不过她既然跟小江是亲戚,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白榆想了想道:“应该是有心无胆。”


    江霖冷面肃严,凌厉的气场八丈外都会被煞到,娄曼丽虽然喜欢炫耀,但她不敢随意攀扯江霖,而且娄秀英肯定也警告过她。


    白榆说着要帮忙拔鸡毛,不过雷大姐没让她动手:“你去准备其他材料,要是不会的话,放着等我一会儿帮你弄,你可千万别伤到手。”


    虽然白榆口口声声说自己会做饭,但雷大姐对这话不大信,实在是白榆长得太白嫩太好看了,一看就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美人儿。


    谁知,下一刻她就被打脸了。


    就见白榆动作利落给土豆去皮,而后手起刀落,“咚咚咚”切了起来。


    雷大姐一看,愣住了。


    只见那切出来的土豆丝又细又均匀,每一根好像比着尺子切出来的一样,而且她的动作又快又准,看得她眼花缭乱。


    “小榆你这功夫不得了啊!”小小年纪刀工就如此了得。


    白榆淡淡一笑:“熟能生巧罢了。”


    雷大姐看着手里的鸡,若有所思:“小榆,你做菜是不是很好吃?”


    这只鸡是她们两人合买的,准备一人一半,只是她原先担心白榆不会做菜糟蹋了食物,所以打算自己做,可现在看到白榆刀工如此了得,心里顿时有了另外的想法。


    白榆谦虚道:“据说还可以。”


    雷大姐:“那这鸡能不能跟你一起做,做好后咱们再一分为二?”


    不是她想偷懒,而是她做菜水平实在太一般了,好吧,老实说是很难吃。


    白榆想也没想就点头:“可以啊。”


    雷大姐也不好意思麻烦白榆太多,就只提了鸡肉一起做。


    虽然做菜不好吃,但拔毛雷大姐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一只鸡的毛都给拔干净了。


    白榆把鸡块斩成适宜的小块,清洗干净后下锅焯掉血水。


    跟后世的冻鸡和饲料鸡不一样,这年代的鸡都是走地鸡,都是喂虫子剩菜剩饭,肉紧嫩又不柴,吃起来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甘甜。


    蘑菇还是用新鲜的蘑菇,不用浸泡,白榆切好蘑菇后,雷大姐突然拿了一把板栗过来,她想了想,把部分板栗也丢尽进灶里头去焖,剩下一部分准备和鸡一起做成红烧板栗蘑菇鸡。


    锅烧热下油,油热下葱姜蒜八角等调料翻炒爆香,很快一股香气就扑鼻而来,再倒入擦干水分的鸡肉,煸炒变色后再加入酱油,然后加开水大火焖煮,等水沸开后再加入蘑菇和板栗。


    趁着这空挡,她开始切莲藕。


    九孔藕比较爽脆,用来清炒最好不过,七孔藕比较粉,适合熬汤。


    她把莲藕切成薄片,然后加入一勺盐、一勺白醋,一勺面粉和清水一起清洗。


    雷大姐看到白榆加了那么多东西来洗莲藕,不由奇怪道:“小榆,你为什么要那么多东西来清洗莲藕,有什么作用吗?”


    白榆:“盐有杀菌的作用,白醋可以防止莲藕氧化变黑,至于面粉是可以吸附掉藕孔里头可能存在的虫卵和淤泥,这样清洗后干净卫生又好看。”


    雷大姐咋舌:“原来洗个莲藕还有这么多学问。”


    白榆笑了笑,把切好的藕片放在一旁浸泡,然后开始调料汁,一勺白糖、一勺食盐,半勺白醋,半碗清水,然后再加入两勺玉米淀粉,再把浸泡好的藕片倒掉水,再用清水清洗几遍。


    到这一步才清洗完毕,然后再下锅焯水,焯水同样要加入白醋、少许盐和油,莲藕焯好后放进凉水里再浸泡一下,等会儿吃起来就会更爽脆。


    锅里下油下蒜片,爆香后再倒入青红椒,炒至断生后加入控干水分的莲藕,快速翻炒几下后加入调好的料汁,再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雷大姐虽然做菜不好吃,但在厨房做饭做了几十年,她一看就看出白榆这做菜功夫不得了。


    看来刚才那句“据说还可以”是白榆太谦虚了。


    雷大姐原本是要去干其他活的,这会儿看白榆做菜看得目瞪口呆。


    炒完莲藕,红烧板栗蘑菇也差不多做好了,板栗和蘑菇的香味跟鸡肉充分融合在一起,调料更是无孔不入渗入所有材料里面,收汁后鸡肉躺在褐红色的汤汁上,香气四处弥漫。


    雷大姐咽了咽口水:“小榆,你这鸡也做得太香了吧,就不知道尝起来是不是也这么香?”


    白榆看雷大姐口水都快流到地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大姐要不夹一块试试?”


    说着把葱花撒在鸡肉上面,完成最后一步。


    雷大姐听到这话,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一块鸡肉,鸡肉下面连着一个板栗和蘑菇。


    白榆:?


    雷大姐你这筷子功夫看着这么炫,难道就用来偷菜吃的?


    雷大姐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也不怕鸡肉太烫,一把就放进嘴里,顿时就被那口感给惊艳了。


    鸡肉嫩滑得不得了,丝毫不会柴,一口下去,满口都是丰富的汤汁,她又吃下在第二位置的板栗,板栗吸收了蘑菇和鸡肉的精华,居然一点都不串味。


    筷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筷蘑菇,雷大姐居然产生了不舍得吃的念头,因为这一块吃下去就没了!


    白榆不知道雷大姐的纠结,把锅清洗干净后,把切好的土豆丝下水焯半分钟断生,然后再次过冷水保持清脆的口感。


    接着冷锅下油,油热下葱姜末辣椒等食材一起爆香,而后下沥干水分的土豆丝下去一起爆炒,等炒得差不多了再在锅边淋一圈白醋,然后下酱油、食盐等调料。


    最后再翻炒几下,一道酸辣土豆丝就做好。


    雷大姐在白榆烧莲藕时就已经有些后悔了,这会儿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她更是悔得想拍大腿,早知道莲藕和土豆丝也一起拜托白榆一起炒好了。


    实在太香了!


    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雷大姐眼睁睁看着白榆把红烧蘑菇板栗鸡肉一分为二,然后端着其他菜回江霖的房子去了。


    **


    这会儿,江霖和谢旭东、葛大川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上没嫁人的姑娘和嫁人的妇人们都纷纷对江霖投来注目礼。


    “江副团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他要是肯对我笑一下,我肯定会忘记我还有老公。”


    “我也是,我常常在想,要是西门庆但凡有江副团一半那么帅,我都觉得武大郎喝药太慢了。”


    “可惜江副团有对象了,我远远看了他对象一眼,长得老好看,跟江副团非常般配。”


    “……”


    对于这种三观跟着五官跑的言论,谢旭东和葛大川两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海风吹来,一群女兵踢着正步正在岸边演习,她们穿着藏蓝色的海军裙装,戴着水兵帽,昂首阔步,意气风发。


    白榆正羡慕地看着她们,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扭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比阳光还耀眼夺目的江霖,他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如一块巨大的明镜,倒映着蓝天白云,他就这么站在那里,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昨天一直戴着的大檐帽被他拿在手里。


    白榆这才发现,江霖的头发长长了些,不知是不是没时间去打理的原因,刘海都快长到眉眼间,夕阳打下来,落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和的气息。


    而谢旭东和葛大川两人在看清白榆的模样后,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未免长得太太太太好看了吧?


    瞧这小脸比他们的巴掌还要小,皮肤比剥了壳的荔枝还水嫩,一双眼睛如同盛了一汪清泉般,水汪汪的,谁看了不迷糊?


    谢旭东和葛大川两人像是被塞了一嘴柠檬般,酸得不行。


    江霖注意到两人的目光,走过来挡在他们和白榆之间,面无表情道:“人已经看到了,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谢旭:“……”


    葛大川:“……”


    这都还没给他们介绍就赶人走,要不要这么无情啊?


    白榆也觉得江霖这样不太好,从他背后露出个小脸来:“你们好,我叫白榆,是从京城过来的。”


    谢旭东:“你好白同志,我叫谢旭东,是江霖最好的朋友兼兄弟。”


    谢旭东?


    白榆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想起谢旭东这人是谁了。


    上辈子江霖出事后,江家想把他的骨灰带回京城,但一个跟江霖一起出任务的军官站了出来,说江霖最后的遗愿便是把骨灰撒向琼州岛这片大海。


    那军官便是谢旭东。


    只是她看到的是两年后的谢旭东,他当时的模样跟现在也很不一样,憔悴,瘦骨嶙峋,走路还一瘸一瘸的,整个人仿佛一具会移动的骨架,跟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方完全不一样。


    这也是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的原因。


    江霖看到她愣愣看着谢旭东,眉头微不可闻蹙了下。


    下一刻,谢旭东就感觉到一股杀气迎面扑来。


    “?”


    好在这股杀气很快就被葛大川的声音给打断了:“白同志你好,我叫葛大川,之前和江副团一起从京城坐火车过来时,我就知道你了,应该说,我知道你做的鸡肉酥饼和桂花糕。”


    现在想起那鸡肉酥饼,他还是忍不住想流口水。


    白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笑道:“鸡肉酥饼里头我加了一点酒,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说完就见葛大川摇了摇头,白榆还以为他要说自己吃不惯,谁知下一刻就听他哀怨道——


    “我没吃到,江副团一个人独吞了,连半块都没有分给我吃!”


    好大的怨气。


    江霖:“……”


    白榆:“……”


    江霖面色已经冷了下来,但葛大川这个憨憨愣是没看出来。


    继续道:“火车上还有人想跟江副团买你做的点心,但江副团拒绝了,他说那是小孩儿做的,不能分给别人吃,我之前还以为他说的小孩儿是他女儿,原来是白同志你。”


    江霖:“…………”


    白榆“唰”下,脸就红透了。


    她没想到江霖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更没想到他在别人面前叫她小孩儿。


    江霖再次下达赶客令:“你们可以走了。”


    就在这时,谢旭东的狗鼻子发挥了作用:“好香的味道!这香味好像是从屋里头飘出来的!”


    白榆:“我做了几道菜,不知道谢同志和葛同志吃过没有,要是没有的话可以留下一起吃。”


    她倒不是想要驳江霖的意思,只是两辈子她都觉得江霖太孤独了,难得有人扛得住他的冷脸,她觉得应该帮忙招待一下对方。


    谢旭东是给三份阳光就灿烂的人,立即顺杆子爬道:“我们还没吃,我们从饭堂打了菜回来,人多一起吃热闹,大家一起吃吧。”


    葛大川是憨,但不傻,想到白榆做的鸡肉酥饼那么好吃,他连忙点头:“对,一起吃。”


    江霖:“………………”


    于是一行人无视江霖的臭脸,直接进了屋子。


    很快谢旭东和葛大川两人再次被塞了一嘴柠檬。


    江霖的对象不仅人长得好看,还会做菜,而且做的菜香得人流口水。


    两人差点就泪奔了: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江霖不仅人长得一表人才,家世傲视众人,能力更是卓越不凡,现在连对象都那么出色,这让他们这些没对象的怎么活?


    呜呜呜他们也好想有对象。


    谢旭东和葛大川两人都打了饭,还各自带了红烧肉,所以即使多了两个人,饭菜也是够吃的。


    谢旭东无视江霖不悦神色,拿起筷子就开始动手了。


    他先吃了一块鸡肉,顿时就被惊艳得发出鸡叫声:“好吃,真的太好吃了!白同志没想到你做菜这么好吃,上次他们说你做的红烧肉好吃,我还以为是他们夸张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白榆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谢旭东嘴巴塞得鼓鼓的:“一点都不夸张,是真的很好吃,我敢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鸡肉,我的天啊,这还是莲藕吗?怎么这么爽脆,我之前吃的都是软绵绵的!还有这板栗,我还以为板栗这东西都是一个味道,没想到……”


    江霖:“呱噪。”


    就这么两个字,成功让喋喋不休的谢旭东消声了。


    不是谢旭东不想往下夸,而是他和江霖认识那么多年,以他对江霖的了解,如果他再不闭嘴,江霖绝对会把他丢出去。


    他可不想被丢出去,这么好吃的饭菜,他可不能错过。


    就是不给他菜吃,让他浇点汁在饭上,他都能吃下十碗!


    相比谢旭东的瓜躁,葛大川更朴实无华,直接就开干!


    红烧蘑菇板栗鸡好好吃,莲藕好脆,酸辣土豆丝更是又爽又脆口,每一样都十分的下饭。


    太好吃了!


    白榆看江霖吃的不多,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不知道他是还在生气昨晚的裤衩的事情,还是生气她擅作主张把这两人留下来吃饭。


    想到这,她夹起一块鸡肉放进江霖的碗里:“这鸡是刚杀的,鸡肉嫩儿不柴,跟蘑菇和板栗一起煮,味道特别鲜美,江霖哥你多吃几块,要不然对不起这被我砍了脖子的鸡。”


    江霖:“……”


    谢旭东:“……”


    葛大川:“……”


    这介绍方法还真是独具一格。


    只是谢旭东和葛大川实在想象她娇滴滴的一个美人砍鸡的模样。


    不知是她定定看着自己的目光,还是她的介绍太有说服力,反正江霖被说服了。


    他夹起那块鸡肉放进嘴里,而后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的确很鲜嫩。”


    听到这话,白榆眼睛更亮了,夹了几片莲藕放到他碗里:“这莲藕那么白,一看就是莲藕中的仙子,我清洗的时候用了面粉,绝对不会有淤泥留在里头,你试试爽脆不爽脆。”


    江霖从善如流,夹起来又放进嘴里:“是很爽脆。”


    白榆再接再厉,又夹了一筷子酸辣土豆丝放进他碗里:“你看这土豆丝是我切的,根根大小均匀,而且又酸又辣,口感一绝,特别下饭,你多吃点。”


    江霖再次夹起来吃了下去:“你刀工很好。”


    白榆听这话,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状:“这板栗是在火堆煨熟的,水分被蒸发得更加彻底,吃起来口感也更加软糯香甜,不信你试试,骗人的是小狗。”


    江霖这次不用她夹,自己拿起了几颗板栗剥开了壳,不过剥好后他没有吃,而是放到白榆碗里:“你多吃点。”


    对上他的桃花眼,白榆脸莫名一热:“谢谢江霖哥。”


    谢旭东:“……”


    葛大川:“……”


    杀狗也不是这么杀的啊!


    他们不就是过来蹭顿饭而已,至于这么虐狗吗?


    单身狗就没有狗权吗?


    啊啊啊啊好想有对象!


    下一刻,就见葛大川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害羞不好意思的表情对白榆道:“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觉得白同志你特别优秀,所以我觉得白同志你的朋友肯定也特别优秀,我今年二十三岁,还没有对象,如果白同志你有合适的人选,拜托白同志帮我牵线牵线。”


    白榆:“?”


    不等她开口,就见谢旭东“啪”的一声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就你这铁公鸡的性子,哪个女同志会看上你?人家姑娘是图你一个星期只吃一次肉,还是图你那过期毛豆?”


    白榆:“毛豆?”


    都说为兄弟两肋插刀,可听到白榆的问话,谢旭东立即决定插葛大川一刀。


    他把葛大川和之前的相亲对象吃过期毛豆吃进医院,还因此得到一个“十八屁”称号的光荣事迹添油加醋告诉了白榆。


    听到白榆的问话,谢旭东立即


    “噗嗤——”


    白榆没忍住笑出来。


    葛大川一拳重重砸在谢旭东胸膛:“我至少还谈过半个对象,好过你连相亲对象都没有!”


    对于互相伤害这事,两人谁也不手软。


    谢旭东一脸我是光棍我自豪的表情:“你少嘚瑟,我敢说,我们两人,肯定是我先找到对象。”


    葛大川:“那要不要打赌?”


    谢旭东:“打赌就打赌,输的人给赢的人一台收音机,如何?”


    葛大川咬咬牙:“成!”


    为了收音机,他无论如何也要比谢旭东先找到对象。


    于是他再次看向白榆,眼里充满了期待。


    白榆:“不好意思,只是我的朋友很少,而且对方的家人朋友都在京城,我不觉得她会愿意过来琼州岛。”


    白榆就只有林向雪一个朋友,因此葛大川一提起要介绍,她第一个就想到了对方。


    别说林向雪不会千里迢迢随军来琼州岛,就是她愿意过来,也不会愿意找个像葛大川这么吝啬的男人。


    再说了,两家人也不是门当户对,所以她绝对不会做这个媒。


    葛大川一脸失望的样子,但嘴上还是说:“没关系没关系,以后白同志要是有合适的对象再介绍给我就行。”


    话音刚落,又又听谢旭东抢话道:“要介绍也不介绍给你,肯定是介绍给我,跟你比起来,我至少不是铁公鸡。”


    这次葛大川反驳了:“铁公鸡怎么了?江副团还不是一样是铁公鸡,可他就找到了白同志这么好的对象!”


    突然被点名的江霖:“……?”


    同样被点名的白榆:“……?”


    十分钟后。


    海边多了两条人影,迎着日落做环岛跑步。


    “都怪你这只铁公鸡,你好好的干嘛提江霖?”


    “要不是你一直攻击我是铁公鸡,我又怎么会提江副团?”


    “还敢还嘴,等我跑完剩下的九圈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着就等着……”


    **


    碗筷是江霖洗的。


    白榆原本想当晚跟他说清楚,只是不等她开口,勤务兵就跑来说办公室有江霖的电话。


    江霖匆匆离去,这一去,当晚就没再回来。


    只有勤务兵茅明再次跑来,告诉她说江霖出任务去了,白榆问他江霖什么时候回来,他却说不能说。


    第二天,江霖没有回来。


    第三天,江霖依旧没有回来。


    这天,她从饭堂拿了饭出来,没走多远就被人给拦住了。


    拦她的不是别人,又是孙蔷薇。


    白榆睨了她一眼,声音懒懒道:“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拦别人的路,你该不会是属狗的吧?”


    孙蔷薇也不蠢,一下子就听出了白榆的嘲讽,气得脸通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相对于孙蔷薇一点就炸的暴脾气,白榆一点也不生气,还反问道:“我是吐不出象牙的,要不你吐一个给我看看?”


    孙蔷薇:“……”


    看孙蔷薇被自己怼得哑口无言,白榆笑了笑,越过她准备继续走人。


    可孙蔷薇却不想就这么放过她,再次追了上来:“姓白的,你给我站住!你知道霖哥哥这几天去了哪里吗?”


    白榆有点不耐烦了,微挑眉:“知道啊,难道你不知道吗?”


    孙蔷薇哼了一声,用鼻孔看着白榆:“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霖哥哥是为了躲你才跑去带艇出海巡逻!”


    江霖躲她?


    白榆怔了下。


    看白榆这样子,孙蔷薇面上更得意了:“你该不会不知道吧?以他的身份和级别,压根不会主动申请带艇出海巡逻,他根本就是为了躲你才主动去申请的,你要是还要脸的话,就赶紧收拾东西离开基地,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白榆没吭声。


    孙蔷薇忍不住戳了她一下:“喂,我说你听到我说的话吗?”


    白榆还是没吭声。


    孙蔷薇还是想再戳,却被白榆给“啪”的一声给拍开了,不过看到白榆神色恍惚、面色苍白的样子,这次她没生气,再次问道:“我问你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白榆点头:“我又没聋,自然是听到了。”


    孙蔷薇蹙眉:“既然听到了,那你什么时候走?”


    她恨不得白榆现在就收拾包裹走人。


    白榆回过神来,挑眉:“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


    听这话,孙蔷薇再次气得跳起来:“你害得霖哥哥为了躲避你跑去带巡逻艇出海巡逻,你居然还有脸呆在这里,你简直太不要脸了!!”


    白榆:“是江霖哥他自己告诉你,他是为了躲避我才跑去出海巡逻的?”


    孙蔷薇眼睛眨了眨,底气不足道:“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他来告诉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就因为你的到来,他不想看到你,所以被迫无奈跑去巡逻艇躲你!”


    白榆顺着她的话点点头:“你分析得挺有道理的。”


    孙蔷薇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快被自己说服,再次得意道:“那你什么时候走?你要是今天走的话,船票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白榆笑了,而后一字一顿道:“我、不、走。”


    说完,她再次越过对方扬长而去。


    “…………”


    孙蔷薇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当场被气死!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气死她了!!!


    白榆拎着铝饭盒慢慢走回了宿舍。


    刚听到孙蔷薇说江霖是为了躲避她才跑去带艇出海巡逻,她心里是有些难受的。


    甚至还有些许委屈。


    在她看来,如果江霖不想看到她,可以直接跟她说,她从来就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就是上辈子,她发现江凯和秦心卉搞到一起,两人还有了孩子,可她也没想过要跟他们纠缠下去,而是快刀斩乱麻同意了离婚。


    或许会有人说她傻,可在她看来,被狗男女咬了一口,最好的报复方法不是咬回去,而是尽快离开这对烂人,以后再想办法报复。


    只是上辈子她还来不及报复就生了病……


    说回江霖这边,她之所以千里迢迢从京城跑来琼州岛找江霖,不过是因为他适合当自己的结婚对象,而不是非他不可。


    因此,他若是已经猜到她过来的原因,并且不想接受她的话,可以直接说的,她会立刻离开,不会让他为难。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不说江霖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他真的有心躲开自己,那也应该由他亲口来告诉她。


    而不是通过孙蔷薇的嘴。


    到了第四天,江霖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四天里,白榆想了很多,她不是不委屈。


    只是她想等江霖回来,亲自给她一个答案。


    在江霖不在这段时间,她逼自己沉下心来学习。


    只是这天,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白榆索性不看了,合上书本走出家门。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天空被厚厚的乌云给盖住,周围感觉不到一丝凉风,闷热得走两步就会出一身汗。


    远处有一群小孩儿在赶海,身后跟着三两只小狗,小狗跟在后面蹦来蹦去,还蹦到海里去,不过很快又被海浪给吓回来,玩得不亦乐乎。


    白榆被这气氛感染,想了想脱下鞋子放在一边,而后赤着脚走下海去。


    溅起的海浪拍打着脚踝,痒痒的,凉凉的,让人瞬间散去一身的烦躁和闷热,白榆还在海边捡到几个贝壳,贝壳五颜六色,看着十分漂亮。


    玩了一会儿,眼看乌云越来越厚,仿佛随时都要滴下水来,远处的小孩儿和小狗早被父母喊回家吃饭了,白榆洗去脚下的沙子,也准备回去吃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榆心中一凛,只是不等她回头,脚下就踩到一个软软滑滑的东西,那触感不是很舒服。


    她下意识低头一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魂都给吓没了。


    只见一条黑背黄底、不到半米长的蛇萦绕在她脚边,还朝她吐出红色的蛇信子!!!


    白榆吓得尖叫起来,整个人慌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听“咔擦”一声,她脚下一崴,而后整个人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白同志,你怎么了?”


    焦雨奇远远看到白榆一个人在海边踏浪,乌云密布的天穹下,她一身红裙,仿若泼墨山水中出现的一枝红梅,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犹豫了好久才决定过来打个招呼,不想还没走到她面前,便见她突然尖叫起来,然后便跌坐在地上,他吓得再也顾不上其他,急忙跑上来。


    白榆抬头一看,见来人是焦雨奇,心中闪过一抹失落,不过她很快就顾不上这些:“我没事。”


    说着她尝试想站起来,结果才一用力,脚踝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痛得她眼泪差点流出来。


    她再次跌坐在地上。


    焦雨奇一脸焦急:“白同志,你是不是扭到脚了?”


    白榆尴尬地点头:“我刚才踩到一条蛇,吓了一跳,应该是后退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


    听这话,焦雨奇脸上出现了恐惧的神色:“什么?你踩到蛇了?”


    他虽然刚来基地不久,但也听说这边有不少海蛇,而且海蛇毒性很强,比眼镜蛇的毒性要强很多倍。


    白榆再次点点头:“我踩到的是一条不到半米长,黑背黄腹的蛇,看上去是条小蛇,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没有被咬到。”


    闻言,焦雨奇终于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道:“海蛇毒性很强,而且咬到不会有疼痛感,我看最好还是去卫生所检查一下,还有你的脚踝也得马上治疗。”


    说着他站起来想扶白榆站起来,可刚伸出手去似乎又觉得不妥,挠了挠头,居然焦急出一头的汗。


    不过他很快就想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白同志,你要不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叫人过来抬你去卫生所。”


    白榆觉得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扶她起来去卫生所就可以。


    只是不等她开口,焦雨奇就转身一阵风地跑了,几乎跑出残影来。


    真不愧是军人,速度杠杠的。


    焦雨奇走后不久,海边开始起风了,海风夹杂着海浪扑面而来,很快就把白榆的衣服给打湿了。


    也不知道焦雨奇什么时候会带人过来?


    白榆焦急地扭头朝岸边看去,却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江霖。


    江霖迈着长腿朝她快速走过来。


    不过四天没见,却仿佛过了好久,他依旧穿着一身海军夏服,只是这次没有戴大檐帽,人看上去也比之前憔悴了一些。


    想到孙蔷薇之前说的话,白榆垂下眼帘。


    鼻子莫名有些酸酸的。


    江霖快步走过来,眼睛扫过她被海浪扑湿的裙子,挪了两步在她身前蹲下来,正好挡住了风吹过来的海浪。


    “脚崴了?”


    江霖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脚踝上,说着不等她回答就伸手捏了捏。


    白榆痛得发出痛呼声,然后下意识瞪了他一眼。


    这人就不能轻点,真的好痛!


    江霖看她这样子也没有再问,他本想说背她去卫生所,却注意到她被打湿的裙子。


    顿了一下,他站起来,而后弯腰把地上的人伸手抱了起来。


    白榆真没想到江霖会抱自己。


    还是公!主!抱!!


    第25章 面线糊


    不过惊讶也只是一瞬间, 白榆的脸很快就冷了下来:“江同志,请你放我下来!”


    听到她的称呼,江霖似乎很震惊, 盯着她。


    白榆别过脸去, 故意不看他。


    江霖看着她的眼睛, 声音像哄着她:“你脚崴了, 走路会加剧伤口的疼痛, 我现在就送你去卫生所。”


    白榆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有些幽怨, 所以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淡定:“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去卫生所, 不需要麻烦到你这个大忙人。”


    白榆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但话里的阴阳怪气还是出卖了她的委屈。


    江霖还是看着她:“你知道的, 我是不会放手的。”


    这话瞬间点燃了白榆的怒火, 她挣扎了起来:“我让你放我下来,你听不听得懂人话的, 你不是不管我了吗,我崴没崴脚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错, 她就是生气了, 就是委屈了。


    凭什么他可以一声不吭消失四天, 回来却当什么没发生过一样?


    他要是觉得她碍着地方, 他大可直接说出来, 她当天就可以收拾包裹走人。


    没有他江霖,她还可以选择江武江晨江震江谨,大把的江家子弟排着对让她选择。


    哦, 还有个江凯等着她回头呢。


    她又不是没人要死皮赖脸赖在他身边!


    但这人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胸膛硬邦邦的, 箍着她的手臂也结实得不行,她挣扎了一会儿愣是没从他的怀抱挣扎出来。


    江霖担心她掉下去, 抱着她的双手又多用了两分力:“我没有不管你。”


    白榆:“你就有!你无故消失了四天,你知道孙蔷薇跑来跟我说什么吗?她说你是为了躲我才跑去巡逻艇值班!”


    当孙蔷薇跟她说那些话时,她装作丝毫不在乎狠狠打脸回去,但她也是会受伤好嘛?


    江霖:“你放心,孙蔷薇的事情我会解决,她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白榆简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了:“你觉得我们两人的事情在于孙蔷薇吗?江副团你从小智商过人,你尽可以继续装傻,但我没兴趣陪你玩下去,我最后说一句,放、我、下、来!”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焦雨奇的声音:“白同志,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白榆抬头,看到焦雨奇和他的朋友两人抬着担架站在他们面前,连忙点头:“有,麻烦你们抬我过去卫生所。”


    焦雨奇把担架放在地上,但白榆人在江霖怀里,而且男女有别,这个局面让他紧张得脑袋的汗一直往下掉。


    更主要的是,江副团的威压太强大了,那种压力感迎面扑来,他差点没双腿跪下。


    不过对上白榆的脸,他还是鼓起勇气道:“江副团,麻、麻烦你把白同志放在担架上,白同志她很可能被海蛇给咬了,最好尽快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江霖眉头一蹙,垂眸看向白榆:“你被海蛇咬了?”


    说着就把她放下来,准备检查她脚踝。


    白榆没给他这个机会,单脚跳着坐上了担架,仰头看着他:“我是不是被海蛇咬了,还是跟江副团你没有关系。”


    说完,她扭头看向焦雨奇:“焦同志,麻烦你和你的朋友了。”


    这次江霖没有阻拦,也没有跟上去。


    他静静站在沙滩上,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身上,细碎的光芒让他看上去显得是那么的萧索,样子也仿佛看上去更憔悴了。


    他这模样让白榆心一紧,不知为何心疼了起来。


    可很快她就甩了甩脑袋,心疼男人可是要倒霉一辈子的。


    更何况他有什么好让人心疼的?


    白榆心里清楚,江霖的改变是因为那天晚上的电话,在那之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她还以为那天晚上就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话给说明白。


    谁知他一去就没再回来。


    那天晚上是谁给他打的电话,老爷子?还是江家其他人?


    白榆猜不透,也不想猜,躺在担架上闭上了眼睛。


    焦雨奇原本想问她和江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不等他开口,白榆就闭上了眼睛。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选择了没问。


    不过,如果她和江副团没成的话,那是不是说他还有希望?


    想到这,他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希望。


    江霖没跟着去医院,但让谢旭东代替自己去了。


    好消息是,白榆没有被海蛇给咬了。


    坏消息是,她的脚崴得有点严重,需要休息三四天才能好。


    谢旭东担心焦雨奇撬了江霖的墙角,什么活儿都抢着干,把白榆送回江霖宿舍后,又把江霖买的水果和各种补品送到隔壁去。


    白榆倒是没有对谢旭东甩脸。


    对于江霖让送过来的东西,她也没拒绝。


    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跟吃的过不去。


    再说了,她凭什么要为了个男人委屈自己的胃?


    当天晚上送过来的晚饭是醉排骨和七星鱼丸汤,这两样都是当地的美食。


    醉排骨,入口酸中带甜,甜中又带着点辣,外脆里嫩,肉质鲜嫩一点也不柴,吃起来十分爽口,吃再多也不会觉得腻。


    她之前听姚大师傅说过,制作这道菜的关键是要把排骨炸得很脆,这样加卤汁后才不会返软,而且卤汁里头不能加勾芡,这样调出来的排骨才会有一股独特的“醉”法。


    不过她更喜欢用鱼泥做成的七星丸。


    鱼丸圆润蓬松,吃起来Q弹爽口,内陷是用猪肉茸加入虾仁粒,荸荠末以及各种调料做成的,吃起来咸鲜回甜,清甜爽滑。


    她很喜欢这样去到一个地方尝试当地的美食,就算不好吃,也算是一种特别的体验。


    若是没有和江霖这桩糟心事,她吃起来会更开心。


    不过,她已经想通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等她脚伤好了后,她就立即收拾包袱回京城。


    什么破男人,什么江家子弟,她一个人都不想要了!


    她要好好学习,考进大学,出人头地,过潇洒自在的人生。


    晚上雷大姐提了热水过来,还帮她把穿过的衣服给洗好了。


    白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着在回京城之前,一定要做一桌好菜感谢雷大姐。


    雷大姐一走,她就拿起书本来看。


    只是处在江霖的屋里,到处都是他的东西,屋里也残留着属于他的味道,这让她很难沉下心来学习。


    不过她很快就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警告自己必须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俗话说三脚的青蛙难找,两脚的男人满地跑。


    为了个男人耽误自己的学习和进步,那才是真的傻。


    白榆深吸一口气,把江霖甩在脑后,逼迫自己沉下心来看书。


    **


    谢旭东一进屋里,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江霖。


    他“啧”了声,把白榆的情况跟他说了。


    说完又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声不吭消失了四天,不怪人家白同志不想理你,换作是我我也不想理你。”


    其实他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天晚上两人还当着他和葛大川两人的面撒狗粮,结果一转头就出事了。


    他也是事后才知道江霖自己申请去巡逻艇了,而且一去还是四天。


    说起来他也是佩服白榆这个女同志,这四天里头,她不吵不闹,甚至没来问过他一句有关江霖的事情。


    江霖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没吭声。


    那天晚上,他接到的电话是江凯从京城打过来的。


    江凯在电话里头哭得很伤心。


    “三哥,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知道自己对不起白榆,可我现在找不到她的人,我真想亲口跟她说声对不起,而且,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很爱她,我不能没有她!”


    “三哥,你帮帮我,姥姥说妈妈去世时将我交给你,让你照顾我,可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求过你任何的事情,这次算是我求你好不好,三哥你帮帮我。”


    “我好想死,可舍不得白榆,我真的好想有个机会弥补自己的错误,白榆她那么爱我,我却辜负了她的真心,我真是个混蛋!”


    江凯应该是喝了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语无伦次。


    江霖由始至终没有回答他,更没有给任何承诺,一句话没说就挂了电话。


    只是江凯的话,还是影响到他了。


    这些年来,他跟江凯的关系非常疏远,还不如跟其他堂兄弟来得亲。


    就跟江凯在电话里说的那样,他从来没有求过他这个做兄长的,这是他第一次开口。


    而他话里的那句“白榆那么爱我”,更犹如一把利剑,准确无误刺进他的心里。


    白榆有多喜欢江凯,江家无人不知。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真的放下吗?


    还是说,她只是一时的赌气?


    所以他主动跑去申请巡逻艇值班,想以此躲开几天,给彼此一些空间和时间。


    只是他太高估自己了,这四天他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谢旭东看他不出声,猜到了一些:“你好好考虑清楚,到底是要兄弟,还是要媳妇,不过我跟你说,你最好动作快点,别等人跑了你才来后悔,到时候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


    “嗯。”


    江霖应了声,抬头,透过锈迹斑驳的窗口看出来。


    院子里种着一棵瘦巴巴的桂花树,但也开花了,可能刚种不久的关系,稀稀疏疏的,点缀着枝头。


    他想起白榆站在桂花树下抱着双膝难过的样子,心里一紧。


    **


    江霖感觉全身仿佛被灌了铅一般,累得仿佛使不出一点劲来。


    他这是在哪里?


    江霖抬眸看去,却发现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这时,仿佛被谁按动了按钮一般,在他面前亮起一束白光,在白光的尽头,他看到了许多年没见的母亲。


    “妈!”


    他低声又哽咽地喊了一句。


    自三岁那年他妈去世,整整二十二年,他从没有梦见过他妈一次。


    不知是不是他妈去世不到半年他爸就令娶的原因,这些年来,家里居然没一个人梦见过她,倒是姥姥梦见过数次,说每次都看到他妈孤零零站在水边,问她从不出声,又无法靠近,每次醒来姥姥都要难过好久。


    他总觉得他妈是生气了,生气他爸的薄情,生气他的无能,所以无论活着的人如何想念她,她都不愿意入梦来。


    可这一刻,他妈身穿一身大红色的连衣裙,披着一头海藻般的大卷发,嘴角带着笑,眼底满是温柔看着他,就跟小时候一样。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心心念念的便是母亲这熟悉的笑颜。


    江霖鼻子控制不住一阵酸楚,没有所谓的近乡情怯,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拔腿朝母亲奔跑过去。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梦,他只知道他真的好想好想母亲。


    他小心翼翼靠过去,生怕吓到眼前的母亲,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如去世那年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仿佛岁月在她身上停止了。


    其实岁月原本就在她身上停止了,只是此时此刻他不愿意想这个事情。


    他看着母亲,心里有千言万语,他想问母亲这些年过得如何,他想问母亲是否真的对他失望,只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以为母亲会跟姥姥梦中那样不吭声,不想母亲开口了,温柔地,一如小时候那样:“妈妈的小霖那么乖那么优秀,又怎么会做错事呢?”


    江霖:“我要跟一个叫白榆的女同志处对象,可她,曾经是小凯的未婚妻。”


    当年母亲因生江凯大出血,临终之际,她抓着他的手,脸白得仿佛一张纸,却依然温柔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还要他照顾好刚出生的弟弟,那时候的他不明白什么是生死,他只知道那一刻他必须点头。


    于是他点头了,然后他看到母亲欣慰般地闭上眼睛,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只是他辜负了她的期待,辜负了她的嘱托,他没有跟江凯兄弟友恭,如今他更是要跟白榆处对象。


    而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他和白榆的关系一旦确定下来,他和江凯从此不仅没办法兄弟友恭,只怕连表面的和谐都维持不了,到时候他们势必会撕破脸皮,甚至形同水火,势不两立。


    他很抱歉。


    只是,他还是要那样做。


    母亲看着他,沉默了良久,才扯唇笑道:“能让你们两兄弟都喜欢上,想必那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她能不顾世人的眼光跟你在一起,那肯定也是个非常勇敢的女孩子,这样优秀又勇敢的女孩子,你喜欢上,又有什么错呢?”


    江霖心一凛,这次不仅鼻子酸酸涨涨的,连眼眶也是。


    只是不等他开口,母亲就转身走了。


    她每前进一步,周围的光束便消失一格,再次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江霖着急了起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到母亲一次,他没有相处够。


    他不想母亲走,于是他再次毫不犹豫追了上去。


    “别走……”


    他伸手一抓,抓了个虚无,人也在这个时候醒了。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把屋内照得一片光亮,仿佛驱走了所有的黑暗和阴沉。


    江霖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换上衣服。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吵醒了谢旭东。


    谢旭东顶着鸡窝头,揉了揉眼睛道:“外面天还没亮呢,你起那么早干嘛?”


    江霖:“去做早饭。”


    谢旭东:“???”


    做早饭,他没听错吧?


    葛大川也醒了,听到这话一脸惊喜问道:“江副团,你准备做早饭给我们吃吗?”


    江霖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如果用直白一点的话来翻译,那就是“你在想屁吃”。


    还是谢旭东脑子转得快:“你这是想清楚了?”


    江霖点头:“想清楚了。”


    听这话,谢旭东一脸不可思议:“这才一个晚上你就想清楚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毕竟一个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一个是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谁能不纠结。


    他还以为江霖至少需要四五天,甚至更久才能做出决定,没想到才一个晚上他就想明白了。


    这速度……


    老房着火都没他速度快!


    江霖不再理会两人,穿戴整齐后,转身走了出去。


    葛大川看着江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还没明白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们说的每个字我都懂,但合起来我咋就不明白呢?”


    谢旭东瞅了他一眼,感叹道:“意思就是,江霖马上立刻现在就有对象了!”


    而他的对象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葛大川却似乎不意外,还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我也很快就有对象了。”


    谢旭东一脸“你又想屁吃”的表情:“一大早就起来吹牛,要不要我撒把尿滋醒你?”


    葛大川:“你少瞧不起人,我昨天给了林媒婆四毛钱媒人钱,让她尽快给我介绍个好对象。”


    事实是,他为了少花一毛钱,他跟林媒婆磨了快一个钟头,磨到对方烦得不行,最终答应四毛钱给他介绍对象。


    能少花一毛钱媒人钱,想想就占了好大便宜。


    谢旭东一脸吃惊看着他:“看来你是来真的。”


    不行,他今天也必须去找林媒婆。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输给葛大川。


    **


    白榆还以为江霖这次又要消失个四五天才会再出现。


    不过她已经不打算等他,也不想要他的答案。


    她打算脚一好就离开琼州岛,以后跟江霖老死不相往来。


    不,跟江家的男人都老死不相往来。


    不想,她刚洗漱好,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她杵着拐杖去开门,结果却在门口看到了端着一盘早餐的江霖。


    白榆没想到他会过来,很是意外。


    下一刻她就用力一甩,想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但在门合上的那刹那,江霖伸手一拦,成功拦住了门关上,而他的手也被门给夹出了一道红痕。


    听到江霖发出的闷哼,白榆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看着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是个小孩子都知道关门的时候不能伸手去拦,他倒好。


    难道是想用苦肉计?


    江霖看着她:“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白榆抿了抿唇,又看向他红了起来的手:“想说对不起也不用把手伸进来。”


    如果江霖还是跟昨天那样避而不谈,那就算今天他把手夹断了,她也不想搭理他。


    可他一来又是夹手又是道歉,还给她端来了香喷喷的早餐。


    白榆承认,自己有点心软了。


    江霖眼睑下压:“我担心你把门关上,我就没法跟你说话了。”


    他说这话时的模样有点可怜,又好像在哄她。


    白榆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一面,一下子有些看呆了。


    江霖:“我手有点痛,我能进去拿药酒擦一擦吗?”


    白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榆哪能不让他进去。


    江霖进来却没去拿药酒擦自己的手,而是先把早饭放在桌上,又蹲下来想检查她的伤口。


    白榆把脚一躲,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你说进来擦药酒,你碰我的脚干嘛?”


    她承认刚才自己有点心软,只是她没打算让这事情就这么含糊过去。


    江霖必须给她一个交代,否则她还是会坚持之前的决定——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江霖没再去碰她的脚,但也没走开,就这么直直看着她。


    白榆别过脸去,心一狠道:“江副团,你要是没事做就走吧,别在这里耽误我休息。”


    江霖看着她,依旧没吭声。


    白榆想着既然你不走,那我走好了。


    白榆撑着桌子站起来,杵着拐杖就准备回屋去。


    可就在她要走进卧室时,江霖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白榆只觉天旋地转,等再次睁开眼睛,她整个人就被困在江霖和墙壁之间。


    前面是江霖结实炙热的胸膛,后面是冰冷的墙壁。


    两人的姿势暧昧到极点。


    距离也近到极点。


    几乎到肌肤相贴的地步。


    就这个距离,她不仅能从他的眼底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还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


    这个时候她应该生气的,可心跳还是控制不住慌乱。


    白榆咬牙切齿:“海军潜艇部队第三支队副团长江霖同志,请问你现在这是做什么,耍流氓吗?”


    江霖看着她:“不是耍流氓,而是想跟你介绍我自己。”


    “?”


    白榆疑惑地看向他。


    觉得这人该不会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他们打小一个军区大院长大的,虽然差着年纪,但也是知根知底,好什么好介绍的?


    江霖目光绞着她:“白榆同志,我叫江霖,今年二十五岁,出生于1951年1月5号,属虎,家族中排行第三,如今在海军潜艇部队第三支队当副团长,工资加上各种补贴,每月工资是198.7元,存款目前有一万元,名下房子一栋。”


    “?!!”


    绕是白榆一脸疑惑,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江霖这家伙真有钱!


    在七十年代这个时候居然就已经是万元户,而且还有一处房产,这是想羡慕死谁啊?!


    白榆想起自己通过千辛万苦攒起来的一千多元,心里顿时变得不平衡起来:“你这是在跟我炫耀你很有钱吗?江霖同志,作为一名党员,作为一名军人,你这可是犯了资本主义作风的毛病!”


    江霖:“我不是在炫耀,我是在向你介绍我自己,让你更清楚地了解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些东西都可以是你的。”


    听这话,白榆就差翻白眼了:“我当然是不嫌弃,只是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嘛,那么好哄?”


    谁会嫌弃钱这东西,只是他说给她就给啊,又不是一块钱两块钱,可那是一万元存款加一栋房子!


    他就是愿意给,她也不敢要啊。


    想到这,她用更可疑的目光看着他,真的怀疑他的脑子出问题了。


    白榆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只是不等她开口,就听江霖声音醇厚道:“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


    白榆随着他的话问道。


    江霖看着她,桃花眼透着郑重和认真:“我没把你当小孩子来哄,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是认真的,白榆,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吗?”


    “??????”


    白榆这次是真的怔住了。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这人消失了四天,回来什么都不解释,就跟她求婚。


    她想问他是不是逗自己玩,可又想到他说自己是认真的。


    这么说来,有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脑子真的不对劲!


    “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医生过来。”


    说着她就要转身,却再次被抓住了手腕。


    江霖看着她,似是无奈地轻叹了声:“我脑子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没病?


    那就是说江霖真想娶她了?


    白榆呼吸一窒息,怔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之前为什么躲着我?”


    她说得有些委屈。


    刚才被拒绝的委屈卷土重来,眼眶一下子就红透了。


    江霖看着她,心脏某个地方被狠狠扯了下,这种感觉很陌生:“我不是躲着你,那天晚上,我接到了江凯的电话,他说他对不起你,也离不开你……”


    话还没说完,白榆就忍不住骂了起来:“谁稀罕他的道歉!他跟秦心卉一起搂搂抱抱时,他怎么没觉得对不起我?”


    想到上辈子她身患绝症被离婚,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医院里,而江凯和秦心卉两人结婚生孩子,一个升官发财飞黄腾达,一个跟着享尽荣华富贵,她就想揍人。


    江霖顿了顿,继续道:“我母亲离开时曾叮嘱让我照顾江凯,这些年来,我们兄弟感情并不好,这是他第一次求我……”


    白榆再次打断他的话,挑眉:“所以你打算把我让给江凯?”


    若是他敢说个是字,白榆发誓一定会打爆他的头!


    江霖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我需要一点时间。”


    他没提江凯说白榆喜欢他的话。


    不管白榆心里还有没有江凯的位置,他都没打算让她走。


    白榆倒能理解他的想法。


    毕竟选择跟她在一起,就意味着两人的兄弟情不复存在,以江凯的小鸡肚肠,说不定还会报复他们。


    “所以,你这是考虑清楚了,要跟我处对象?”


    话落地,就见江霖摇摇头:“不处对象。”


    白榆:“?”


    江霖幽深的眼睛看着她:“我不处对象,我只结婚,难道,你只想跟我处对象不想结婚?”


    主席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白榆一下子被打成了流氓,这就有点不能忍了:“谁说我不想结婚了?”


    江霖:“好。”


    白榆:“??”


    “我现在就去打结婚申请报告,等你脚伤好后,我们就回京城领证结婚。”


    “???”


    白榆:“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结婚了?”


    江霖:“你刚才说的,需要我重复给你听吗?”


    白榆挠了挠脸:“我是说我想结婚,但不意味着我想现在结婚啊!”


    江霖通情达理点头:“那你想什么时候结,我听你的。”


    白榆:“……”


    这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他们明明连对象都不是,怎么就跳跃到什么时候结婚这一步来?


    白榆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江霖给绕进去了,怪不得上辈子娄秀英好几次偷偷吐槽江霖这人太狡猾,就跟狐狸一样。


    她以前还不觉得,可现在,她觉得娄秀英说得很对。


    可不就是一只狐狸。


    而且还是老!狐!狸!!!


    注意到她脸和脖子瞬间红透了,脸耳根也是透着诱人的粉,江霖眼帘微垂:“你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结婚,是我能给你的,最大的诚意。”


    ——结婚,是我能给你的,最大的诚意。


    他的声音很轻,顺着风吹进白榆的耳朵里。


    心尖尖仿佛被小猫儿轻轻抓了一下。


    所有的委屈、不安在这瞬间像是被盖上了一层蜜,原来,他什么都懂。


    其实从她踏上去广城火车的那一刻,她就斩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她可以瞒着家人,瞒着奶奶,只是纸包不住火,海军基地那么多人,她过来琼州岛找江霖的事情,迟早会被江家的人知道。


    到时候不仅会掀起轩然大波,而且各种难听的话也会接踵而来。


    毕竟是她千里迢迢主动跑来找江霖,而江霖,他不仅是江家最优秀的子弟,他还是江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她过来之前预想过两种结局,江霖要么答应跟她处对象,要么委婉拒绝她。


    却没想到他跳过所有选项,给了她最直接也是最有力的答案——跟她结婚。


    一旦结了婚,江家其他人就算有再多的意见,再多的不满也没有用。


    白榆仰着头,阳光卧室照过来,她能看到他脸上被染成金色的绒毛,他的眼眸深邃,倒映着她嘴角往上弯起的脸庞。


    她深吸口气,点头:“好,那我们就结婚吧。”


    江霖有片刻的怔愣,看着她,喉结上下滚了滚:“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白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霖,他素来是胜筹在握,就是泰山崩于面前也能面不改色。


    这让她不免有些小得意。


    江霖声音沙哑道:“那,我现在就去跟领导递交结婚申请报告。”


    白榆愣了下:“这会不会太急了点?还有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一旦打了结婚报告,那就没得反悔了。”


    江霖挑眉:“你刚刚才答应我要结婚,你这么快就想反悔了?”


    白榆推了推他的胸膛:“你少冤枉人,我就是担心你后面会后悔,我这是为你着想。”


    江霖一把握住她的手:“谢谢你的体贴,但我江霖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后悔,同样的,你今天答应了,我也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白榆的手被他包在掌心里,指尖相碰间,一股电流从指尖流窜全身。


    她想说他这人有点太霸道了,但对上他的眼睛,她的脸开始发烫起来,她的身体也开始升温。


    而江霖的呼吸似乎也变得急促起来。


    两人这样暧昧的姿势,白榆觉得有些危险。


    只是不等她开口,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江、江霖哥,你好像……顶到我了。”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声若蚊蝇。


    而她的脸红得跟煮熟的红虾般,连耳根都红透了,眼睛垂着,压根不敢看他的眼睛。


    江霖:“……”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


    江霖松开她的手,身子站直,人也往后推了两步。


    本来他想扶白榆去餐桌的,只是在垂头间,他顿了下,而后声音沙哑道:“你去吃早饭,我写结婚申请报告。”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进卧室写申请报告,好半天都没出来。


    白榆摸了摸发烫的脸,发软的双腿也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一步一步挪着走到餐桌旁坐下。


    今天的早餐还是闽南特色小吃,只见碗里装着又长又细的面线,里头还有不少配料,卤过的大肠和小肠,虾仁、切成花状的猪腰子,海蛎,豆腐干以及一颗剪碎的煎蛋,还有香菇丁和香肠,配料可以说是十分丰富。


    蓝色花纹底的海碗旁边还放着两条刚炸起来的油条和马蹄酥。


    马蹄酥是用面粉、白糖和猪油等混合在一起油炸出来的小吃,因为形状做成了马蹄形,所以叫马蹄酥。


    白榆一下子就被勾起了食欲,坐下来舀起一大勺面线糊放进嘴里。


    面线入口即化,又滑又香,各种香料十分入味,大肠和小肠也洗得十分干净,闻不到一丝臭味,令人惊喜的是,她还尝到了番薯粉的味道。


    她猜想应该是面线糊里头加入了番薯粉,吃起来味道鲜美,清甜爽滑,十分好吃。


    再搭配油条和马蹄酥,酥脆爽口,油而不腻,让人忍不住一口又一口,很快就把一海碗的面线糊给全部吃光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的关系,她总觉得这一餐是她来到基地后吃过最香的一餐。


    看着吃光的碗,白榆摸了摸撑起来的小肚子,懊恼地想,下次一定一定不再吃那么多了!


    等早饭吃完,江霖的结婚申请报告也写完了。


    他走出来,递过来给白榆:“你要不要看一下?”


    白榆当然要。


    她接过结婚报告,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本人江霖,男,汉族,1951年1月生,京城人,大学文化,党员,1967年7月入伍,现为琼州岛海军潜艇部队第二支队副团长。


    恋爱对象白榆,女,汉族,1958年1月生,京城人,高中文化,党员,曾为妇联干事。


    我与白榆自小在一个军区大院长大,知根知底,且双方自愿结为革命同志,现特向组织申请结婚,望领导审核批准。”


    第26章 海蛎煎


    申请报告就区区几行字, 但白榆盯着看了好久。


    她觉得今天这事实在有些冲动,她还没告诉奶奶她来琼州岛的事情,若是再让奶奶知道她要跟江霖结婚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吓到。


    不过, 目前为止, 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跟江凯比起来, 至少江霖不会出轨, 更不会跟秦心卉那女人搞到一起。


    江凯那玩意儿, 居然还打电话过来求江霖,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 这会儿他肯定很得意, 以为江霖一定会选择帮他求情。


    想得真美!


    想到回到京城, 她要把结婚证狠狠甩在江凯面前,她还要喊娄秀英阿姨, 绝对不改口叫妈,想到他们到时候目瞪口呆、无能狂怒的样子, 她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她要是选择江武, 也能起到打脸的作用, 但没有跟江霖在一起来得震撼, 她可以想象江凯到时候的脸色, 单是想想就觉得很爽。


    当然,她不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和江霖在一起。


    江霖有江霖的好,而且她不得不承认, 自己对江霖也是有心动的。


    上辈子江霖迟迟不结婚,连个对象都没有, 江又涵有次回娘家时口无遮拦说江霖说不定就是男人那方面不行,所以才不找对象怕被人给发现了。


    想到刚才他顶着自己的画面, 江霖哪里不行了?


    明明很行!


    白榆脸再次发热了起来,赶紧把申请报告还给江霖:“这事情要不要先跟老爷子说一声?”


    江霖:“你过来琼州岛当天晚上,我已经打电话跟老爷子说过了。”


    白榆有些吃惊:“那老爷子说什么了?”


    江霖看着她,顿了下,才道:“老爷子骂我老牛吃嫩草。”


    白榆:“?”


    怔了下,她忍不住想笑了出来:“其实江霖哥也没那么老。”


    江霖眉毛稍稍一扬:“所以你还是觉得我老?”


    在这之前,江霖从没觉得自己的年龄是个问题,就是老爷子说他老,他也没放在心上。


    可这会儿听到这话,他忍不住敏感了起来。


    白榆想了想:“那要看跟谁比,跟葛同志谢同志他们比,你看上去比他们年轻多了,可要是跟我比,你的确比我大了七岁,老爷子说你老牛吃嫩草,也不算委屈你。”


    刚起床的葛大川和谢旭东两人齐齐打了个喷嚏。


    谢旭东比江霖大了两岁,要是听到这话,可能心里还算平衡。


    但葛大川比江霖小了两岁,估计听到这话得呕死,不过白榆也没偏袒江霖,葛大川皮肤黑,模样也比较老成,所以看上去不仅比江霖年纪大,甚至比谢旭东看着还大一两岁。


    江霖:“……”


    江霖没想到她也会同意“老牛吃嫩草”这形容,一时间不自动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沉默了几秒。


    江霖,淡声道:“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肯要我这只二十五岁的老牛?”


    白榆挠了挠脸:“不用客气。”


    “……”


    又沉默了几秒。


    江霖拿好申请报告:“我去找领导,让他们加急审批。”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也没回头看一眼,似乎很怕她会突然反悔,不要他这只老牛。


    白榆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重活一辈子,就这么把自己给交待了,希望这次的选择不会让她后悔。


    不过在回京城之前,她怎么也得打个电话回去跟奶奶说一声。


    还有,上辈子她和江凯在一起十来年,她吃了那么多药,但一直没生出孩子来,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这样。


    其实上辈子她去很多医院检查过,都说她没问题,但这年代就是这样,一对夫妻若是生不出孩子,一般人都会觉得是女人的问题。


    如果这辈子她依然生不出孩子,江霖会介意吗?


    不过不管江霖会不会介意,反正她打定主意了,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喝那些苦得要命的中药。


    若是他真的介意的话,两人还是走不下去。


    白榆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在领证之前把这个话题提上日程。


    江霖走出院子没多远,就撞见了焦雨奇。


    他目光扫过对方手里拿着的早饭,淡声道:“榆榆已经吃过了。”


    榆榆。


    这么亲密的称呼,让焦雨奇的心口处被戳了一刀:“既然白同志已经吃过了,那我下午再来看她。”


    江霖目光幽幽:“不用了,我的媳妇我自己会照顾,焦同志要是想做好事的话,可以去照顾岛上的孤寡老人。”


    “……”


    谁要照顾孤寡老人。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媳妇?


    焦雨奇眼睛瞪大:“江副团,我很敬佩你的能力,但你这样败坏白同志的名声,我并不能苟同。”


    江霖嘴角扯了下,把手里的申请报告展开道:“我现在去跟领导递交结婚申请报告,如果你有空的话,也可以跟我一起去。”


    焦雨奇看向他手里的申请报告,他的视力非常好,一眼就看见了报告上白榆的名字。


    晴天霹雳不外如此。


    直到江霖走出去好远,焦雨奇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来琼州岛之前,他爷爷交代他,说林老爷子让他去琼州岛的途中帮忙照顾一个女同志,他当时想也没想就答应,只是他没想到这女同志长得那么漂亮。


    当时火车站人来人往,大多数人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形色匆匆,就在这一群灰色的画面中,突然出现了一抹亮眼的红色,如同初春满大街的枯木里突然冒出了一朵迎春花,红得那么打眼,那么让人心动。


    当她转过身来时,他对上了一双漂亮到极点的眼睛,明亮干净,又带着中说不出道不明的明媚和诱人,那一刻,他听到自己的心脏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跳动了起来。


    后来在火车上,他有意跟她接近,只是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书,他不敢打扰她,只能主动帮忙打水打饭,希望能借此在她心中留下一点印象。


    谁知来到基地,却发现她的对象是江副团,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可柳暗花明,很快他就收到消息说江副团并不是她的对象。


    昨天看到白榆和江副团好像吵架了,虽然很卑鄙,但他还是忍不住雀跃。


    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却不想江副团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结婚申请报告。


    这意味着他彻底没戏了。


    焦雨奇心里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掏空了一般。


    **


    就如白榆猜想的那样,江凯此时的确很得意。


    前段时间他一直很煎熬,吃不下睡不着,就担心老爷子一个电话过来,立马让他动身去大西北。


    原以为老爷子暂时让他不用去,他能喘口气,结果却更担心,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剑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剑会掉下来。


    可那天,他在昏昏沉沉中做了个梦,梦里面有个声音告诉他,要暂时忍耐,因为在两年后,江霖将死于一场意外,到时候就是他重回江家夺去一切资源的最好时机。


    梦里那个声音还告诉他,现在可以先服软求助于江霖,让江霖跟老爷子求情,别送他去大西北,还有,无论如何都要挽回白榆。


    他在梦里追问那声音是谁,可不等对方回答他,他就从梦里醒过来了。


    醒来后,他清楚地记得梦里面的一切细节和对话,在考虑再三后,他终于打了电话给他三哥。


    虽然在电话里,他三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承诺,但以他对他三哥的了解,他知道三哥听进去了。


    那天他特意提起了他们早逝的母亲,还提起他们母亲要他照顾自己的事情,他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就不信三哥还能不动容?


    只要三哥开口,老爷子一定会让他留在京城,只要能不去大西北,他就有把握说服白榆回心转意。


    毕竟白榆曾经是那么地爱他,他不相信她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忘记自己。


    更不相信她会选择他其中一个兄弟来做结婚对象。


    她之所以会那么做,不就是因为他之前不在乎她,所以他相信只要自己对哄一哄她,她一定会像以前那样爱自己的。


    对于这一点,他十分有信心。


    要不然她们两表姐妹也不会一个接着一个爱上自己,不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了吗?


    更何况现在老天爷都在帮他(梦里那个声音),他相信自己就是天命真子,他一定会否极泰来的。


    梁天宇看江凯脸色一直变幻莫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俗话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江同志你以后干出一番事业,你想娶什么样的姑娘都有!”


    江凯回过神来,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不用等干出一番事业来,我也能什么都有。”


    说完,不给梁天宇询问的机会,继续道:“还是天宇你够义气,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哥们!”


    梁天宇是他之前单位的同事,长得一表人才,办事能力和性格都很不错,可就是没啥背景,而且家庭条件也不太好。


    以前他俩并不熟,充其量就是点头之交,可自从他被单位辞退,又被家族扔到大西北的军队去,以前奉承他的人都没了踪影,只有梁天宇还跟以前那样对待他,这段时间时不时就来家里看望他安慰他。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说的就是梁天宇这种人!


    梁天宇笑得一脸老实和诚恳:“我一直觉得江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出人头地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话挠在了江凯的痒处,他越发觉得梁天宇这人不错:“天宇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哦,只要我办得到一定帮你。”


    梁天宇:“那就先多谢江同志了。”


    说着他偷偷看向坐在沙发的江又涵。


    后者正好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如拔丝一般,绞着来回了好一会儿才各自转开看别处。


    只是在没人注意时,江又涵捂住了脸,绯红的脸上露出一个甜蜜又害羞的笑容。


    **


    孙政委拿到江霖递交上来的结婚申请报告,怔了下,抬眸问道:“你都考虑好了?”


    江霖点头:“考虑好了。”


    孙政委一副很感慨的样子:“之前那么多领导要给你介绍对象,你都拒绝了,我还以为你不想结婚,领导们还很担心你以后会孤独终老,现在看来,担心都是多余的,不是不想结婚,而是不想和其他女同志结婚!”


    面对孙政委的调侃,江霖面不改色:“嗯。”


    还嗯。


    孙政委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得了得了,这报告我收下了,等审核好再通知你,你在潜艇队有什么困难吗?要是有困难的话,可以跟我说。”


    江霖一开始调过来琼州岛时,是安排在海军航空部队,江霖在航空部队完成得非常出色,并在几次对外作战中取得不菲的战绩,按照他的表现,原本应该让他升任为海军航空部队第二支队的团长,但上半年因为战略的调整,最终给他调到了海军潜艇部队,担任第三支队的副团长,直接降了半级,所以他才有这么一问。


    江霖:“习惯,没困难。”


    孙政委:“……”


    就是孙政委早已习惯了江霖这种把天聊死的性格,此时也有些无语了。


    当然孙政委也不会真的因此生气,江霖这人有智有谋,别人进海军学校只能学一个专业,他却在同样的时间里修完了海军空军和海军潜艇两个专业,还分别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


    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海军好苗子。


    两人都没出声,办公室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过了会儿,还是孙政委打破了沉默:“蔷薇我已经叫他父母过来接她,应该这几天就到了,她之前做错了,我替她跟白同志说声对不起,你也看在这孩子年纪还小的份上,别跟她计较。”


    年少慕艾,侄女孙蔷薇会看上江霖,他一点也不意外。


    纵观整个海军基地,就没几个年轻的海军军官能比得过江霖,跟他一样有才干有能力的人,没他长得帅,长得好看的,没他有才华,再说就他这模样,基地里头还真没人长得比他好看。


    只是江霖优秀归优秀,却未必会是个好丈夫,他的性子太冷了,心思又太深,就是他也没办法看透他他这个人。


    而孙蔷薇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性子娇了些,凡事需要别人哄着才行,以他对江霖的了解,他是绝对不可能放下身段来哄女人的,况且他一心扑在工作上,一忙起来连吃饭都忘记,更别想他会对女人细心照顾,体贴呵护,这样两个人要是在一起,只怕会成为一对怨偶。


    更别提江霖压根没看上孙蔷薇,他豁出去这张老脸暗示明示了那么多次,就差拿着枪逼江霖娶孙蔷薇,要是换个人,早就乐呵呵接受了,可江霖就是无动于衷。


    只是他没想到蔷薇还跑去找江霖的对象,以他对江霖的了解,如果这事不说开,只怕他后面不会轻易绕过蔷薇。


    江霖沉默了下:“这次就算了,希望她以后不要再去打扰我对象。”


    孙政委没觉得他狂妄,反而松了口气:“你放心吧,等她父母一过来,我就让他们立即带她回去,绝对不会再让她打扰到你对象的。”


    江霖点头,算是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


    当天晚上,江霖让姚大师傅帮忙整了一桌子饭菜,然后请了雷大姐和她丈夫,以及谢旭东和葛大川等人。


    雷大姐还以为江霖是为了感谢她这些天来帮忙照顾白榆,于是道:“小江你这也太客气了吧,邻里之间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你弄这么多菜不是见外了吗?”


    谢旭东连连吞咽口水:“的确是太见外了,不过姚大师傅也就只有江霖才叫得动,其他人让他帮忙做菜,他理都不理。”


    只有白榆知道他这一顿饭是为了什么。


    落日的霞光照在她身上,细碎的光芒把她的头发和眼睫都染成了金红色,脸更是如抹了胭脂般,江霖看着她,目光深邃。


    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白榆扭过头来,正好对上江霖的视线。


    四目相对。


    她的脸更红了,红彤彤的,如熟透的果子儿,鲜艳欲滴。


    谢旭东注意到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又被喂了一嘴狗粮,用肩膀撞了撞江霖:“你还不说,请我们大家过来,该不会是为了庆祝你和白同志成了对象?”


    雷大姐惊讶:“小江和小榆不是一早就是对象吗?”


    白榆:“……”


    江霖顿了下,然后扔出一枚炸弹:“我今天跟政委递交了申请报告。”


    葛大川没明白:“什么报告?”


    江霖:“结婚申请报告。”


    众人:“!!!”


    谢旭东最先回过神来:“结婚报告,你们不是才确定对象关系吗?那么快就准备结婚了?”


    这速度快得潜艇都赶不上!


    而且他还没找到对象,江霖就准备结婚了!


    太气人了!


    江霖:“嗯。”


    雷大姐笑了起来:“哎哟,早点结婚好,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你们两个都生得那么俊,生出来的孩子不知道会有多好看!”


    白榆表情怔了下,而后看向江霖,后者一片淡然,压根看不出什么来。


    其他人也连连祝福两人,各种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一样。


    饭桌是摆在院子里,这会儿落日铺满整个天空,海天一色,美得让人心醉。


    祝福过后,众人也不再客气,纷纷坐下来吃饭。


    姚大师傅是御厨的后人,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厨师,他做出来的饭没有一个人不称赞。


    谢旭东:“这宫保鸡丁真是太好吃了,肉质滑嫩,一点也不柴。”


    而且不会软绵绵的,嚼起来非常鲜香,辣中带甜,香辣味浓,再搭配花生的香脆,真是一口一块鸡丁,再配一口米饭,香到让人欲罢不能。


    白榆夹起一块海蛎煎放进嘴里,鲜嫩香滑,浓郁的汁水铺遍口腔,让她满足得眯起眼睛。


    好吃!


    海蛎煎是用生蚝加入青蒜、鸡蛋以及番薯粉做成的,做法不难。


    她在京城时也吃过一次,可京城的生蚝没有那么鲜,口感吃起来就差了很多,而且这里头好像还加了一味甜味酱,吃起来香滑可口,鲜香得不行。


    连吃好几口,白榆这才把目光落在那道不知名的青菜上,她夹了一筷子,口感爽脆,味道香甜可口,可还是没尝出来是什么。


    于是抬头问江霖道:“这是什么青菜,在京城好像没见过。”


    江霖正在剥虾壳:“是番薯叶。”


    白榆见他剥了好几个虾放在他自己的空碗里头,只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居然是番薯叶,没想到味道还挺不错。”


    在她的认知里,番薯叶在乡下一般都是用来喂猪喂鸡的,很少人当青菜来说,若不是来琼州岛,她还真不知道原来番薯叶炒了味道这么好。


    白榆正想着回头回了京城要做出来给林向雪吃,保准她也会很惊讶,就见江霖把那碗放满了剥好壳的虾推到她面前,声音轻淡道:“吃吧。”


    那瞬间,空气仿佛被凝固住了。


    白榆也怔住了,好半响才不置信问道:“这些……都是给我剥的?”


    江霖看着她:“嗯。”


    说完他拿起另外一个空碗给自己舀了一碗米饭,神态自若地吃了起来,丝毫不知道他这举动给其他人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雷大姐笑道:“小江居然也给女人剥虾壳!之前是谁说小江长得再帅也没用,是谁说他冷得跟冰块一样不会疼女人的?打脸了吧?“


    葛大川点头:“果然活久了什么都能看到!没想到江副团温柔体贴起来是这副模样,连虾壳都帮对象剥好,我要是女人,我也想嫁给江副团!”


    江霖看了他一眼:“我不想娶你。”


    葛大川:“……”


    众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哄然大笑。


    白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旭东:“你可得了吧,你要是女人,就凭你这副尊荣,不吓死人就好了,还想嫁给江霖!”


    雷大姐的丈夫牛参谋也难得开口:“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以前大家都在猜想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江霖的眼,还有不少人觉得江霖故意要打一辈子光棍,没想到降住江霖的人是白同志。”


    雷大姐:“一点也不奇怪,小榆长得跟天仙一样,小江被降住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听着周围的声音,白榆只觉得有股热气从脖子往上涌,脸迅速燃烧起来,就连耳根也没有逃脱,烫得吓人。


    白榆握着筷子的手收紧,心尖处好像被什么给抓了一下,痒痒的,酥酥的。


    **


    白榆原本想请客那天晚上跟江霖提起生孩子的事情,可他当晚又临时被指派出任务去了。


    直到三天后才回来。


    这三天里,白榆的脚伤也养好了,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但医生让她还是暂时不要做剧烈的运动。


    白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雷大姐的丈夫牛参谋也难得开口:“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以前大家都在猜想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江霖的眼,还有不少人觉得江霖故意要打一辈子光棍,没想到降住江霖的人是白同志。”


    雷大姐:“一点也不奇怪,小榆长得跟天仙一样,小江被降住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江霖一出现,就道:“结婚申请报告已经批准了,领证还需要照片和体检,你的户口在京城,我们只能回到京城才能领证,我这边也向上级递交了婚假申请,估计还得过几天才能批准,不如我们今天就去把照片给拍了?”


    白榆只怔了下,就点头答应了:“好。”


    结婚申请报告都递交了,拍照片也是应当的,没什么好矫情。


    说完这才发现江霖身上穿着整齐的海军夏服,连忙站起来道:“你等会儿,我去换件衣服。”


    她没想到江霖今天要去拍结婚照,所以随便选了一件灰扑扑的衣服,毕竟是人生大事,她怎么也得打扮打扮。


    江霖敛了眼底的笑意:“不着急,我先去交个报告,再回来接你。”


    “嗯。”


    白榆说这话时,人已经冲回卧室去,快速打开带过来的行旅箱,考虑要穿什么衣服照出来会更好看。


    白衬衫比较端庄,可有点太素了。


    红色连衣裙很美艳,但会不会有点太隆重?


    江霖听着卧室里时不时传来的嘀咕声,弯了弯唇角。


    江霖戴上大檐帽朝政委办公楼走去,只是还没到办公楼,就见孙蔷薇穿着一条红色连衣裙站在一棵大树下,眼睛直直看着他。


    江霖当作没看见,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


    孙蔷薇气得不行,追上去道:“霖哥哥,我就问你一句话,就问一句,只要你回答了我,以后我都不会再烦着你!”


    江霖停住脚步,回身,面无表情看着她:“说吧。”


    孙蔷薇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你真要跟那个叫白榆的结婚?”


    “嗯。”


    说完,江霖就再次转身,看也没看她一眼,扬长而去。


    看着江霖冷酷决绝的背影,孙蔷薇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从另外一棵大树急匆匆跑出来:“乖囡囡,别哭了,为不稀罕你的男人哭什么哭,等回去南京了,妈妈给你找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男人,乖乖别哭。”


    孙蔷薇扑进妈妈的怀里,哭得十分委屈:“可我觉得他就是最好的,我从来没见过比他长得更好看更优秀的男人呜呜呜……”


    她不明白她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江霖从来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她更不明白,她到底输给那个叫白榆的什么,为什么江霖喜欢那个叫白榆的,而不喜欢她。


    呜呜呜好不甘心!


    孙母:“傻孩子,你才多大,你见过的男人不就那么几个,以后等你见多了,就不觉得他是最好的了,乖乖别哭了,哭得妈妈心都疼了。”


    孙母看女儿哭成了泪人儿,心疼得不行,心里也有些抱怨江霖这家伙太不识相,她闺女长得又漂亮又贴心,哪里就不值得他喜欢了?


    但抱怨归抱怨,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感情这东西最没有道理可讲,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甚至她要感谢江霖没有拖着她闺女,而是快刀斩乱麻,一丝念想也不留给她闺女,这样以后她才能跟别人在一起。


    孙蔷薇哭得打嗝:“妈,我们回家,明天就回南京。”


    她不想呆在这个伤心地了,她要马上离开。


    她也再也不要看到江霖了,否则她害怕自己会舍不得。


    她是喜欢江霖,可她已经勇敢了一次,就算被拒绝了她也不后悔,可如果她再贴上去,那就是犯贱了。


    她父母千娇万宠把她捧在手心养大,不是让她作贱自己的!


    孙母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心疼道:“好好,我们明天就离开基地,我等会儿就让你爸去买轮船的票,明天一大早我们就离开。”


    年轻时总以为遇到的人是独一无二的,一辈子也忘不了,等以后才明白,所谓的忘不了,其实只不过世面见得太少。


    不过这话孙母没跟女儿讲,她只要好好安抚好女儿就好,以后,等她见识多了,自然慢慢就懂了,也就会忘记这段年少的感情。


    没什么大不了的。


    **


    江霖交完报告回来,远远就看到白榆穿着一身红裙站在门口,正和雷大姐在说话。


    海风吹来,吹起她额前的一缕碎发,黑发和红裙一起随风飘飘,黑色和红色的强烈碰撞,刺激着人的眼球。


    雷大姐先看到江霖,笑着打趣道:“我过来本来是想叫小榆过去我那边喝茶吃东西,可小榆说要跟你去拍结婚照,怪不得穿得这么漂亮呢。”


    白榆脸微微发热,小声辩解道:“哪有大姐你夸的那样,而且这裙子我之前就穿过了。”


    雷大姐只当她是害羞,且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两人,问江霖道:“小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小榆今天是不是很漂亮?”


    不想江霖还认真地看了看她,而后认真道:“是很漂亮。”


    “……”


    白榆薄薄的面皮一下子就红透了,跟熟透的粉桃般。


    雷大姐见状,笑得前仰后翻,笑声还把周围的人给引了出来,很快很多人都知道白榆和江霖两人今天要去拍结婚照。


    雷大姐笑得两腮都酸了,揉着面颊道:“好了不耽误你们了,你们俩快去拍照吧,真羡慕你们这些小年轻,想当年我结婚那会儿,穷得连个脸盆都买不起,哪里还有钱去拍照。”


    现在经济比那会儿是好了不少,可夫妻两人年纪也大了,谁也没有再提补结婚照的事情。


    况且这年头拍照可不便宜,拍一张全身照或者半身照要四角三分钱,看个电影两角一张票,拍照可比是比看电影还要贵的奢侈事情,她家里有五个孩子,而且半大的小子吃穷老爹,他们压根拿不出多余的钱去拍照。


    白榆不知道雷大姐心里头对他们的羡慕,和江霖并肩朝照相馆走去。


    照相馆不算远,走路二十分钟的路程。


    就跟雷大姐想的那样,照相馆在这年代是个很奢侈的事情,一般人没事都不会上这里来,因此白榆和江霖两人抵达照相馆时,里头一个客人都没有。


    只有摄影师,也是照相馆的馆长拿着个鸡毛掸子在赶苍蝇,看样子无聊得很,一看到白榆和江霖两人走进来,馆长立即把手里的鸡毛掸子一扔,蹦起来道:“两位同志是来拍照的吗?”


    馆长一蹦,也只是蹦了一下,站起来并没有多高,甚至还比白榆矮了小半个头。


    白榆点头:“我们是来拍照的。”


    江霖补充:“拍结婚照。”


    馆长露出一口大白牙:“没问题,两位里面请,这方圆百里就我的拍照技术最好,两位放心,肯定把你们两位拍得美美的。”


    白榆:“……”


    这方圆百里,不对,整个琼州岛就只有这家照相馆,那可不就是拍照技术最好。


    馆长不知道白榆心里的腹诽,继续热情:“两位要拍几张?”


    白榆:“一张。”


    江霖:“两张。”


    两人同时回答道。


    馆长看看白榆,又看看江霖:“到底是拍一张,还是拍两张,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


    江霖看向白榆:“一张结婚照,一张你的单人照。”


    白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拍我的单人照?”


    江霖面不改色:“以后你随军过来,若是想在这里找工作,到时候需要用到单人证件照,既然如此,不如一起拍起来,若是你不想工作,那放着不管,反正也没花几个钱。”


    一张证件照可是要三角五分钱呢,这居然叫没花几个钱?


    馆长在心里暗暗咂舌。


    江霖难得说那么长的句子,白榆觉得应该给他点面子,而且她的确有打算过来这边找工作:“好,那就拍两张。”


    馆长听到两人决定拍两张,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来来,你们两人坐在那张凳子上,眼睛看这里。”


    白榆好几年没拍照了,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更何况现在拍的是结婚照,手心都紧张出汗了。


    上辈子她和江凯也去拍了结婚照,只是拍照那天江凯一出门就被一泡鸟屎砸中鼻子,他一路脸黑到照相馆,连拍照都没有一丝笑容。


    想到江凯被鸟屎砸中的事情,她忍不住笑出来,心里的紧张一下子就消失了。


    江霖听到她的笑声,扭头看过来:“怎么了?”


    白榆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拍照挺开心的。”


    江霖抿了抿唇:“嗯。”


    馆长站在照相机支架后面朝两人着急喊道:“看这里,看相机这里,不是让你们互相看!”


    白榆脸一热,赶紧扭头看向相机。


    江霖同样看向相机。


    馆长又扯着嗓门喊了起来:“坐近一点,你们两人坐近一点,现在这距离好像隔着一个银河系一样,这哪里想要结婚的夫妻。”


    两人只好按照他的要求向中间挪了挪位置,直到两人的肩膀碰着肩膀,馆长这才满意。


    “对了,就是这样,看着这里,嘴角笑笑的,这位男同志你太严肃了,你的对象长得那么漂亮,就要跟她结婚了,难道你不开心吗?开心就要笑啊……”


    白榆:“……”


    江霖:“……”


    遇上这么个嘴碎的摄影师,白榆和江霖还能怎么样,只能照做了。


    “咔擦”的一声。


    时间定格。


    两人肩挨着肩,头碰着头,嘴角勾着,就这么被相机定格了下来。


    白榆正准备整理一下头发,然后继续拍证件照,却见江霖看了一眼她的裙子,然后对馆长道:“再拍一张两人的全身照。”


    结婚照是坐着的半身照,可她今天特意穿了连衣裙,所以江霖提出再照一张全身照。


    白榆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心里涌过一股暖流:“要不还是不用了吧,多拍一张又要多花四角三分钱。”


    虽然他的工资不低,但也不能这么随便乱花。


    谁知江霖还没开口,就听馆长道:“照片有价,青春无价,你们两位男的俊女的俏,不趁着年轻多拍几张做留念,以后就是想拍也拍不了,等到老了满脸皱纹,那时候再拍就更不美了!”


    白榆:“……”


    她觉得馆长这嘴巴太能说了,等经济改革后他要是改革去做销售绝对能赚钱。


    更让她吃惊的是——


    江霖:“不知你们这里有没有提供军便装?”


    馆长不愧是未来的销售鬼才,一听江霖的话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有有,我媳妇的身材跟这位女同志差不多高,要是这位女同志不介意的话,我这就去拿了我媳妇的军便装过来。”


    白榆:“…………”


    江霖看着白榆:“我觉得既然都来了,不如多拍一套军装的。”


    真是神他妈的来都来了,但更神奇的是,白榆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于是,两人在拍了一张全身照后,白榆又换上馆长媳妇的军便装,然后和江霖又拍了一张军装的全身结婚照,最后才拍了个人的证件照。


    两张全身照,一张半身照,再加一张证件照,证件照要了三张,全部加起来两元一角四分钱。


    白榆咋舌,不由有些后悔拍了那么多张。


    江霖却眼睛也没眨一下,直接去交了钱,然后拿回两张发票。


    馆长笑得见牙不见眼:“三天后来拿,两位同志慢走。”


    临走之前,白榆还见到了馆长的媳妇,还真的跟她差不多高。


    馆长两夫妻站在一起,身高很不和谐,可两人的气场却很和谐,一看就是很恩爱的两夫妻。


    从照相馆出来,白榆仰头看了看天空道:“江霖哥,我们现在回去了?你下午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


    初秋的日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撒下来,轻轻浅浅落在她脸上,把她的头发和眼睫都染上了细碎的金光。


    江霖视线划过她的脸颊:“我们今天不回去吃,我们先去百货商场买衣服,然后再去国营饭店吃饭。”


    白榆:“江霖哥你想买衣服吗?”


    江霖:“不是,是买给你的。”


    白榆怔了下:“可我的衣服够穿啊,而且我自己有钱。”


    虽然她的存款跟他没得比,但买几件衣服她还是买得起的。


    江霖垂眸,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我想带你去吃好吃,给你买好看的衣服,我觉得这是一个对象该做的事情。”


    他背着光,阳光被他挡在身后,他的模样看上去隐晦而不明。


    白榆仰着头看向他,突然问道:“江霖哥,你之前真的没谈过对象吗?或者……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江霖看着她,眼眸深邃:“没有,没谈过对象,也没喜欢过什么人。”


    这个答案让白榆惊讶。


    如果他没有喜欢上任何人,那个姓温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是江又涵说谎了,还是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认识姓温那个女人?


    她心里仿佛有上百只爪子在挠,可她又不敢问,因为她没办法自圆其说,甚至她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一个姓。


    江霖:“怎么不出声,是不相信,还是有其他疑虑?”


    白榆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没有不相信江霖哥,就是觉得江霖哥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有那么多女同志爱慕你,我还以为你应该有遇到让你心动的人。”


    你年纪也不小了。


    不小了。


    了。


    江霖顿了顿,才道:“没有遇到动心的人,我的心思都在学业和事业上。如果不是你,我甚至连结婚都不想结。”


    白榆心一凛,而后整个人控制不住颤抖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上辈子江霖和那个姓温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但可以肯定,这辈子江霖到目前为止没有对任何女人动心过,至于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吧。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以后江霖遇到那个姓温的女人,以他的人品,他也绝对不会做出婚内出轨的事情。


    对于这一点,她很有信心。


    江霖:“还有什么疑惑?”


    白榆抿了抿唇:“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生不出孩子,江霖哥你会跟我离婚吗?”


    江霖看着她:“不会,我不在意有没有孩子。”


    白榆:“可你不在意,不代表江家不介意,还有老爷子,他能同意吗?”


    老爷子是喜欢她,但她不觉得在这种绵延子嗣的事情上,他会因为喜欢就站在她这边。


    江霖:“这些问题我来解决,江家的人不会敢拿这事情来烦你。”


    这话,她信。


    虽然她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但只要他开口,她就知道他一定能让江家的人闭嘴。


    这一点跟江凯完全不一样,其实江凯未必没有这个能力,只是他不愿意去做,或者说,他从来不在乎她的感受。


    所以他能眼睁睁看着江又涵一次又一次对她冷嘲热讽,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一次又一次看她被娄秀英阴阳怪气,他就心安理得坐在一旁吃饭,从来不会为她说一句话。


    可白榆还是很挣扎:“要不……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她觉得自己是好心,毕竟要不要孩子是个大事,并不是决定要不要买猪肉,她不想他以后后悔。


    “不用再考虑。”江霖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且我向来不喜欢孩子,所以在能不能生孩子这事上,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你想想,你认识我那么久,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抱过孩子?”


    白榆想了想,努力地回想,好像的确没见过江霖抱过孩子。


    上辈子他还没出事前,江家其他子弟相继生了孩子,就连江又涵都有了一个孩子,只是江霖从来没有抱过他们。


    这么说来,他是真的不喜欢小孩子了?


    江霖:“小孩子的事情你不要钻牛角尖,结婚这事你也不要瞻前顾后,你只要安心做新娘,其他的事情我会搞定。”


    白榆:“好。”


    不得不承认,跟江霖这种人在一起,实在太安全感了。


    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干,他就会帮她把一切都做好。


    **


    时间还早,两人便先去百货商场。


    琼州岛的百货商场自然跟京城的没得比,只有两层楼,但里头同样摆满了满满当当的商品,各色各样,从吃的到用的,应有尽有。


    一楼是糖果糕等副食品和剪刀碗盆等日用产品,二楼是各色布匹,还有成衣以及鞋子等。


    东西虽多,但她并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不过这是江霖第一次提出要给她买衣服,而且刚才她还“无理取闹”了一番,这会儿自然不好再打击他的积极性。


    在逛了一圈百货商场后,她最终挑选了一条黑色长裤,一件的确良长袖衬衫,这两样款式中规中矩,无论什么时候穿都不会过时,而且现在天气渐渐转凉了,穿这种不薄不厚的布料刚刚好。


    江霖看她选了那么久,只选了两件:“不买多几件?钱你不用担心。”


    这话一出,商场两位卖衣服的女同志羡慕得眼睛差点红成红兔子。


    她们两人在商场工作了好几年,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耐心陪对象买东西的男人,更没见过出手这么阔绰的男人,她们见到的都是一脸不耐烦,要么就是买多一件就各种念叨的男人。


    像这么帅又这么大方的男人,她们怎么就遇不到?


    呜呜呜真的好羡慕好嫉妒!


    白榆不知道两个服务员的想法,摇了摇头道:“买这两件就够。”


    江霖颔首:“嗯,等回了京城,我再陪你去王府井买,那里选择应该会多一些。”


    听到这话,两个服务员差点化身成为尖叫鸡。


    在这里买了两件还不够,居然回京城还要带对象去王府井继续买买买。


    她们虽然没去过京城,但也听说过王府井,听说那里有很多百年老字号,还有京城最大的百货大楼,里头的商品据说是全京城,甚至全国最齐全最时尚的,。


    她们做梦都想去一次王府井,可这女同志的对象不仅要带她去,还要给她买买买。


    这是想羡慕死谁啊?!


    白榆点头:“好,那你呢,江霖哥,你不用买东西吗?”


    她虽然出生在京城,生长在京城,但说起来丢人,她还从来没进过王府井那边的百货大楼,倒是她妈经常带秦心卉过去那边买东西。


    江霖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买东西,你呢,还想买点什么东西。”


    白榆也跟着摇头:“我也不需要,要不我们走吧。”


    一条长裤和一件长袖的确良衬衫就花了三十五元。


    一个普通工人每月的工资都未必能拿到三十五元,她一下子就花掉别人一个月的工资,哪怕知道他有不少存款,但还是有些不忍心。


    但江霖似乎还没有回去的想法,看向卖枕头的柜台:“我的枕头给你枕太高了,你去挑选个适合你高度的新枕头。”


    白榆有些讶异他的细心,但还是道:“不用了吧,再买一个枕头那不是浪费了?”


    她来得匆忙,当晚江霖把枕头让给她用,后来自己去供销社再买了一个,若是现在再买一个,纯属浪费钱。


    江霖看着她:“你睡觉不是喜欢抱着东西睡吗?多买一个你也能抱着睡。”


    若说刚才只是诧异,那此刻白榆就是震惊了:“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我睡觉喜欢抱着东西?”


    她的确有这个习惯。


    睡觉的时候,要么要抱着枕头,要么抱着被褥,要不然就会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怀里少了点什么,很没有安全感。


    只是知道她这个习惯的人很少,甚至她奶奶都不知道她有这个习惯。


    江霖:“小时候我送过你一个老虎布偶,你睡觉时总喜欢抱着睡,要是布偶不在身边,你就会闹。“


    这次白榆更惊讶了,眼睛瞪得浑圆,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我真的这样过?还有你真送过我老虎布偶,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真的不记得这事儿了,她也不记得江霖送过她老虎布偶的事情。


    从她有记忆开始,江霖一直是“邻居家孩子”那种形象,长得好看成绩好,还备受长辈们的喜欢,又因为两人之间差着年纪,所以她还以为她跟江霖之间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可现在江霖却告诉,他小时候给她送过一个老虎布偶,这让她好奇得不得了。


    江霖垂眸看着她,半响才幽幽道:“你忘记的,又何止这一件事情?”


    “?”


    白榆怔了下,本想不服气说自己记忆力很好,却突然想起上次奶奶说她小时候抢江霖东西吃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哑巴了。


    这么说来,她好像忘记了不少事情,而且还全都是跟江霖的事情。


    想到这,她挠了挠眼睑下的皮肤,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跟他对视了。


    好在江霖没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走吧,去买枕头。”


    “嗯。


    来到卖枕头的柜台,白榆认真挑了一个软硬适宜,同时又很符合她脖子高度的枕头。


    原以为这样就买完了,结果回到一楼,就听江霖道——


    “你要买点糕点吗?”


    “不用。”


    江霖:“你不是想做些东西感谢雷大姐吗?不如买些糕点,体面,而且你也不用亲手做那么辛苦。”


    白榆想了想:“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就……买一斤绿豆糕吧。”


    她倒不觉得做饭做糕点辛苦,只是从百货商场买的点心的确看上去更体面,作为送礼也更合适。


    江霖走到卖点心的柜台:“麻烦秤两斤绿豆糕,两斤大白兔奶糖,和三斤书果糖……”


    白榆大惊,连忙拉着他的手臂道:“够了够了,不用那么多,就是给雷大姐送礼也送不了那么多”


    她明明只说买一斤绿豆糕,这人怎么回事,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啊。


    江霖目光扫过她紧紧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剩下的放在家里,你想吃的时候可以吃。”


    “也好吧。”白榆点头,说完才意识到这样会显得自己很馋嘴,于是,亡羊补牢地道,“其实我也不怎么爱吃糖果点心,不过家里放点可以招待人也挺好的。”


    不爱吃糖果点心?


    这是自欺欺人还是自欺欺人?


    江霖想起之前回京城时,三番几次遇到她去买点心吃的情景,敛下嘴角的笑意道:“嗯,的确挺好的。”


    白榆总觉得江霖说这话时微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但又没证据。


    因为一心在纠结江霖的表情,因此没注意到秤点心的服务员无数次对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回去的路上,江霖提着大包小包,加上之前雷大姐宣传两人要去照相馆拍结婚照,两人自然而然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瞅瞅,江副团手里提了那么多东西,怎么也要花个大几十元吧,之前是谁说江副团冷漠不会疼老婆的,现在打脸了吧?”


    “可不是,你看他手里提了那么多,连一个小东西都舍不得让自己对象提,这么好的男人,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还不说江副团家世好,人长得俊,年纪轻轻就是副团级别,前途无量,我不羡慕孙政委的侄女,我就羡慕白同志。”


    直到白榆和江霖走出去老远,一群人还在念叨着“白同志有福气”这样的话。


    焦雨奇站在一棵大榕树下,眼睛盯着白榆远去的背影,直到那人影消失在视线内,他依然没有动弹。


    他朋友石大威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得了,别再看了,再看人也不会是你的。”


    焦雨奇这才慢慢收回视线:“你别乱说话,我跟白同志之间是清清白白的,若是……”


    “若是被人听到会对白同志不好对不对?”石大威不等他说完就抢了他的话,“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之前你和白同志一起从京城过来琼州岛,那么好的机会你不珍惜,现在人家都跟江副团在一起了,你就是把眼睛看穿了,对方也不会回头看你一眼。”


    焦雨奇仰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白同志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找江副团,所以不是我不珍惜机会,而是我本来就出现得太晚了。”


    石大威啧了一声:“你明白就好,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以你的家世和人才,想找个比白同志好的也不是不可能,你还不如早点答应家里的相亲,回头找个媳妇热炕头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焦雨奇收回视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淡淡道:“走吧,训练时间该到了。”


    石大威见他这样子,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感情这种事情外人说再多也没用,需要他自己想清楚才行。


    两人一前以后,顶着大太阳朝训练场走去。


    白榆和江霖两人回到院子,远远就看到谢旭东杵在门口,像座雕像一样。


    站在他旁边的葛大川也是一脸沉重。


    白榆和江霖两人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两人发生了什么。


    谢旭东仿佛陷在沉思里头,连他们走过去都不知道,头一直低垂着看着地面。


    江霖看向葛大川:“发生了什么事?”


    葛大川挠了挠头,指着谢旭东道:“他要和孙蔷薇结婚了。”


    白榆:“?”


    江霖:“?”


    第27章 酸菜炒猪大肠


    听到葛大川的话, 白榆怔住了。


    孙蔷薇不是喜欢江霖吗?怎么跟谢旭东扯到一起了?


    而且还是要结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榆回过神来,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 谢同志跟孙蔷薇之前并没有任何联系。”


    谢旭东仿佛被抽了魂般, 听到这话依旧一动不动, 最后还是葛大川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中午那会儿谢旭东和葛大川两人吃完午饭正准备回宿舍睡觉, 结果路过海边时, 远远就看到一个女子掉进海里, 两人想也不想就跑过去救人。


    谢旭东速度比葛大川快了一步, 也先一步跳进海里把人给救上来, 只是人救上来后, 谢旭东才看清楚跳海的人居然是孙蔷薇, 更糟糕的是,孙蔷薇因为呛水太多已经昏迷过去, 心脏也停了。


    他们当海军的都有接受过救人训练,像这种因为溺水而导致心脏骤停的情况, 三到十分钟内是最佳的抢救时间, 若是超过这个时间, 就是后面抢救回来, 对身体和脑子也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从海边到医院要二十几分钟的路程,这会儿送过去医院肯定是来不及了。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谢旭东就对孙蔷薇采取施救措施——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当时谢旭东急着救人, 并没有觉得不妥,只是在他救人的过程中, 不断有人围观过来,也就看到他给孙蔷薇进行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的过程。


    谢旭东觉得自己在救人, 可在其他人看来,他却是亲了孙蔷薇的嘴,又在她的胸部上按来按去按了好久。


    把孙蔷薇从海里救上来时,她就跟只八爪鱼一样紧紧贴在谢旭东身上,夏天的衣服本来就薄,泡过水后更是紧紧贴在身上,两人本来就有了肌肤之亲,后面又是人工呼吸又是心肺复苏,在众人看来,他们两人做了比对象还亲密的事情,不结婚简直没办法收场。


    后来孙蔷薇的父母过来,孙蔷薇也被送去了医院,再经过了一个下午的谈话后,最终孙政委拍板——让谢旭东尽快打结婚申请报告,尽快和孙蔷薇结婚!


    说完,葛大川幽幽叹了口气:“别人找对象就跟找公安一样,一下子就找到了,我找对象怎么就跟破案一样,不仅没线索,还成了悬案!”


    白榆:“……”


    江霖:“……”


    谢旭东:“……”


    这次谢旭东终于有动静了,抬起头来,招小狗似的冲葛大川招招手:“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葛大川往后推了两步,不服气道:“你打我干嘛,难道我说错了吗?之前你和江副团都没有对象,可现在你和江副团不仅都有对象了,而且很快还要结婚了,我还不知道我对象在哪里呢!”


    因为大家觉得他吝啬的关系,之前在京城很多大姐大婶都不愿意给他介绍对象,好不容易有了个对象,却因为毛豆黄了。


    人好,毛豆坏。


    而且他不觉得自己吝啬,他这是朴素节约,节约怎么就错了呢?


    谢旭东气得咬牙:“既然你这么羡慕,要不就让你娶孙蔷薇吧!”


    葛大川挠了挠头:“救人的是你,当众和孙同志亲嘴的也是你,我要是娶了孙同志,以后我们三个人还能见面吗?”


    孙蔷薇先是喜欢倒追江霖,又跟谢旭东亲了嘴,如果最后嫁给他葛大川的话,那他们三人以后出去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白榆听完后,也是顿了好久,才道:“谢同志,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谢旭东手指插在短短的头发里,一直低垂着头,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什么问题。”


    白榆:“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救孙蔷薇吗?”


    谢旭东顿了下,点头:“救!”


    人命关天,作为一名军人,他没办法见死不救。


    白榆:“那不就得了,既然再来一次还是这个结果,那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对于没办法改变的事情,那不如坦然接受,这样对谁都好。”


    上辈子应该没有发生过这事情,因为直到江霖去世时,谢旭东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到来才导致了这个变化?


    其实在后世来说,两人这点接触并不算什么,可现在不一样,流言蜚语就能把两人淹没,尤其是女方十分不友好。


    因此她没想过要干涉。


    谢旭东不置可否,过了会再次垂下头去盯着地板。


    他不想娶孙蔷薇。


    除了谢孙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之外,还因为孙蔷薇追求过江霖。


    他不觉得女人倒追男人跌份儿,更不觉得这是不知廉耻的事情,相反他挺佩服孙蔷薇这股勇气和劲儿,只是她喜欢的人是江霖,江霖是他从小好到大的哥们儿,但凡换个人,他心里也不会觉得这么别扭和不舒服。


    要是他真娶了孙蔷薇,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能不尴尬吗?


    他不后悔救了人,可他真不想娶孙蔷薇做媳妇!


    屋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白榆站起来道:“我去饭堂做饭,你们两人今晚要在这里吃吗?”


    葛大川听这话,眼睛亮得跟贼一样:“那就麻烦白同志了,白同志做的饭菜比饭堂好吃多了!”


    谢旭东依旧没吭声,锯嘴葫芦似的,但也没有想走的样子。


    江霖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白榆摇摇头:“不用了,你在这里陪着谢同志,我很快就回来了。”


    主要是厨房地方不大,再多一个人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厨房那么多眼睛盯着,她实在不想成为别人瞩目的焦点,等以后有自己厨房了,他就是不开口她也会叫他帮忙。


    还没走到厨房,远远就看到姚大师傅站在饭堂大门口,整个人沐浴在橙色的夕阳中,膀大腰圆的演技看上去像个巨大的橙子。


    一看到白榆走过来,他顿时眼睛大亮,跟狗见了骨头一般:“白同志你终于来了,你今晚打算做什么吃的?”


    白榆弯了弯嘴角,觉得姚大师傅这模样有点可爱:“还没决定,不知道今天有什么食材?”


    姚大师傅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的,立刻如数家珍般道:“有新鲜的猪肉,猪大骨,今天的猪内脏也挺不错,我都让人收拾干净了,各类菜式也都有。”


    上次他在牛参谋家尝了一下白榆做的红烧蘑菇板栗鸡,顿时惊为天人,后来他几次三番邀请白榆来白榆来饭堂做饭,终于让他给等到了。


    白榆看到有猪大肠,顿时就有主意了。


    她转身去舀了一碗大米过来。


    姚大师傅见状赶紧提醒道:“白同志你这是要煮饭吗?不用煮了,饭堂有足够的饭给你们吃,你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白榆笑了:“这碗大米不是用来煮饭的,就是用来煮饭,这么点也不够。”


    姚大师傅顿时被吊起了好奇心:“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白榆一边清洗板栗,一边道:“用来炒板栗。”


    这时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用大米来炒板栗,就没见过这么浪费的做法。”


    话音落地,厨房了安静了几秒。


    姚大师傅脸气得通红,朝一众学员看过去:“刚才那话是谁说的?有本事站出来说,阴阳怪气,像只见不得人的老鼠,丢人!”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人站出来。


    刚才大家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只能听出那声音是个男人发出来的,至于是谁,还真没有人看见。


    白榆倒是不生气,淡淡道:“我也是向来不主张铺张浪费的人,这大米炒过板栗后,可以直接用来煮粥或者做粉蒸肉,不会浪费一丁点。”


    姚大师傅前一刻才气得面红耳赤,此时听到白榆的话,顿时变成好学的三好学生:“白同志,你这做法我还没听过,还有你说的粉蒸肉又是什么肉?”


    姚大师傅丝毫不觉得自己问出这问题丢人,御厨的后人也是人,不代表什么菜都会做,也不代表什么天下所有的菜都听过。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无论身处什么地位,记得保持一份不断学习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白榆:“等会儿您看了就知道了。”


    说着她把清洗干净的板栗打捞起来,并用刀在上面划出“十”字形的刀口,姚大师傅有些等不及了,拿起一把刀给她打下手。


    很快板栗就全部处理好了,白榆把板栗倒进烧开的热水里头,等煮五六分钟后再捞起来沥干水分,然后大米倒进锅里,然后把板栗一起倒进去用中火翻炒,三五分钟后再转成小火翻炒。


    很快,厨房里就弥漫着一股香气,有大米的清香,也有板栗微焦的香味。


    姚大师傅看到锅里头的板栗一个个被炒得张开嘴儿来,忍不住点头赞赏道:“白同志你这方法很不错,这样炒出来的板栗漂亮水分又不会太干,不过这个要炒多久?”


    白榆:“还要炒个十八|九分钟左右。”


    姚大师傅立即拿过她手里的锅勺道:“那我来炒,你去处理其他材料。”


    白榆也不跟他客气,转身把夹层五花肉切成四到五毫米的薄片,土豆去皮后一部分切成丝,一边分切成一厘米后的土豆片,切丝的部分再丢到水里去浸泡,泡掉多余的淀粉,等会儿准备做成酸辣土豆丝。


    接着她把姜葱蒜放进切好的猪肉薄片里,再加入食盐、酱油和白糖等调料一起搅拌均匀,等这步骤做完,姚大师傅的板栗也炒好了。


    白榆把板栗捞出来,再把炒过的大米用筛子过筛了两遍后装进石臼里头捣成粉。


    姚大师傅看她一下又一下,感觉没吃饭的样子,再次抢活儿道:“我来,这种力气活儿我来干。”


    有人帮忙,白榆自然乐得轻松。


    等炒过的大米被捣成粉,又过筛了两遍后,白榆这才把这些粉均匀地裹到猪肉上面,加进两勺清水后再次抓匀,确保每一张五花肉上面都裹满了的大米粉。


    然后拿出一个大盘子,在地上铺上切好的土豆片,上面再一张张放上裹了大米粉的五花肉,最后把装了粉蒸肉隔水放到蒸锅里去蒸。


    姚大师傅一副受教的模样:“原来大米还能跟猪肉做成一道菜,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等会儿这道菜我一定要第一个尝一尝。”


    姚大师傅真的是一个很热爱做菜的人,虽然他的天赋不是最好的,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做菜保持着一份热情和不断学习进步的心,这十分难得。


    知道白榆下一道菜想做猪大肠炒酸菜,姚大师傅再次把他的宝贝酸菜给贡献了出来,当然作为回报,跟之前一样,无论白榆做什么菜,他都能得到一小份。


    猪大肠厨房已经事先清洗干净了,有姚大师傅这个大师傅在,猪大肠用草木灰清洗过,大肠里头的脏东西都被吸附清洗出来,她特意翻开来看过,很干净,而且闻不到一点腥臭味。


    接着她把姚大师傅贡献出来的酸菜清洗干净切成长条状,姜切片,小辣椒和蒜头切碎,然后冷锅下油,油热把酸菜先下去过一下锅气,稍微炒一炒就盛起来备用,再烧开锅加入姜片,葱蒜辣椒等一起爆香,然后再把猪大肠倒下去大火爆炒。


    猪大肠一定要大火爆炒才好吃,但火候也要掌握好,炒太久了猪大肠会变得很韧,吃起来就很会很影响口感,若是牙口不好的人,只怕就吃不到了。


    等炒得差不多了,白榆把酸菜倒回去,加入调料然后盖上盖子小焖一分钟,一道猪大肠炒酸菜就做好了。


    猪大肠炒酸菜做好后,白榆把最后一道酸辣土豆丝也麻利地做出来。


    姚大师傅觉得白榆不仅做菜好吃,而且看她做菜也是一种享受。


    小姑娘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切菜炒菜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一般,真好看。


    等后面两道菜做好,粉蒸肉也刚刚蒸好,真真做到一丁点时间都不浪费。


    粉蒸肉从蒸锅里被端出来,一股香气迎面扑来,引得姚大师傅哈喇子都快下来了。


    蒸好的五花肉颜色金黄,裹在上面的大米粉并没有脱落下来,丰富的汤汁弥散在四周,一看就十分诱人。


    姚大师傅顾不上刚从锅里端上来会烫嘴,拿起一双筷子就夹起一片放进嘴里,然后就被烫得一边嗷嗷叫烫一边嗷嗷叫着好吃:“软糯清香,肥而不腻,好吃,真好吃!”


    白榆跟着也拿了双筷子夹了一片咬了一口,却眉头微微蹙了蹙:“味道淡了一点,要说的话,还是五香味的大米粉做成的粉蒸肉更入味一些。”


    姚大师傅嘴馋归嘴馋,听到这话,立马就支起耳朵过来了:“白同志你说的五香味大米粉,那是怎么做的?”


    白榆:“炒大米的时候加入半颗八角,一颗白蔻,山奈一小颗,香叶少许,桂皮一小块,小茴香几颗,再来几颗花椒和干辣椒,炒的时候先中火再小火,千万不能用大火炒,否则大米很容易蹦出来。”


    姚大师傅连忙把她刚才说的调料记起来,又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你这丫头真不简单,秘方张口就来,年轻人的记忆力就是好!”


    等做完饭菜,一走出饭堂,就看到江霖站在那里。


    人来人往充满烟火气的饭堂旁边,他就那么站在电线杆下,身材颀长,身姿挺拔,橘黄的灯光打下来,仿佛给他的五官晕染了一层柔光。


    白榆心漏跳了一拍。


    江霖走过来,直接把她手里端着饭盒拿过去:“给我,里面还有菜吗?”


    白榆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上去淡定:“有,还有两个菜。”


    声音落地,不等江霖开口,他身后就露出一个黑不溜秋的脑袋瓜,正是葛大川:“剩下的我来拿就好,白同志你就不用拿了,重活我们男人来干。”


    三人回了宿舍。


    谢旭东还维持着白榆走时候的姿势:双手十指插在头发里,低头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饭菜摆上桌,就在白榆几人犹豫着要不要劝谢旭东吃饭时,就见他放下插在头发上的十指,站起来,走进浴室洗了个手,然后再走出来坐在饭桌旁边,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粉蒸肉。


    白榆:“……”


    江霖:“……”


    葛大川:“……”


    香甜软糯,嫩滑爽口。


    谢旭东吃了一片,很快又夹起一片放进嘴里,等连扒了好几口饭,这才发现另外三人正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他顿了下,不解问到:“你们看着我干嘛?快吃饭啊,白同志做的这道菜叫什么,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五花肉!”


    白榆:“叫粉蒸肉,上面裹的是炒过的大米粉。”


    葛大川听到好吃,连忙也夹了一片放进碗里,还不忘调侃谢旭东道:“还以为你吃不下去呢,谁知你吃得比谁都多!”


    谢旭东脸不红心不跳道:“我刚才的确没胃口的,可白同志做的饭菜实在太香了……”


    白榆:“……”


    江霖:“……”


    葛大川:“……”


    屋里弥漫着肉香味,的确很诱人。


    江霖夹起一片粉蒸肉,不过不是夹给自己的,而是放进了白榆的碗里:“辛苦你了。”


    白榆没想到他当着其他人的面给自己夹菜,脸莫名一热:“不辛苦,你也多吃一点。”


    既然江霖都夹了,作为礼尚往来,她也给江霖夹了一筷子猪大肠炒酸菜。


    江霖夹起她夹过来的猪大肠放进嘴里:“很好吃,猪大肠很有嚼劲,而且没有任何异味。”


    白榆:“这还多亏了姚师傅把他祖传秘方腌制的酸菜贡献出来,要不然味道可没那么好吃。”


    江霖看着她:“你做的都好吃。”


    谢旭东:“……”


    葛大川:“……”


    这饭还让不让人吃了?


    不想让他们吃饭就直说,一个劲给他们喂狗粮算什么回事!


    吃完饭后,江霖和谢旭东,以及葛大川三人再次负责洗碗的工作,干完活儿,谢旭东和葛大川两人没继续逗留,很快就走了。


    走的时候,谢旭东依旧低垂着头,一副很沮丧郁闷的样子。


    饭菜带来的快乐只是一时的,可娶孙蔷薇带来的郁闷却会持续很久。


    甚至,一辈子。


    谢旭东不想娶孙蔷薇,孙蔷薇这边也不想嫁给谢旭东。


    从医院回来后,孙蔷薇一直在哭,哭得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不仅晚饭没吃,连口水都没喝过。


    孙母又心疼又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现在哭又有什么用,早上你才跟我说要跟我回京城,怎么下午就跑去跳海,你这孩子真心狠啊,为了个男人,连父母都不要了!”


    孙母是真的又后怕又难过,早上女儿跟她是要回南京时,她还以为她是想清楚了,没想到那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回个头就跑去跳海,要不是姓谢那小伙子刚好进过,只怕……


    孙蔷薇听到这话,却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我都说了一百遍一千遍了,你们就是不相信我,我没有跳海没有跳海!我就是不小心滑下去的!”


    呜呜呜她真的没有跳海!


    虽然被江霖拒绝了她觉得很难受,最主要还是觉得没有面子,毕竟她觉得自己那么漂亮,家世那么优越,只要她表白,江霖一定会接受她,谁知却被拒绝了。


    所以她很不甘心很气愤很没面子,但再怎么难受她也没有想过要去跳海自杀,她长得那么年轻貌美,干嘛要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去死呢?


    可她说了好多遍,就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气死她了!


    孙母一听到她的话,马上哄道:“好好好,你没有,你现在先把这碗汤给喝下去,然后吃点饭,以后别再做让大人担心的事情了。”


    孙蔷薇:“……”


    哄得这么敷衍,还不如不哄!


    孙蔷薇觉得自己气都气饱了,还喝什么汤!


    “妈,我不想嫁给那个姓谢的!”


    孙母趁机把手里的汤递到她嘴边:“你把汤喝下去,喝完我们再来说这个问题。”


    孙蔷薇没办法,只好把那碗油腻的老母鸡参汤给灌了下去:“好,我喝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孙母夹起一块鸡肉又塞进她嘴里:“谢旭东那小伙子虽然年纪是大了些,但我和你爸跟你大伯打听过了,这人不抽烟不喝酒,平时在队伍里人缘也算不错,从没见他跟其他人脸红过,家境虽然比不上我们孙家,但他个人能力不错,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


    简单来说就是,谢旭东就像块有瑕疵的璞玉,但瑕不掩瑜,可入手。


    可这话听在孙蔷薇耳朵里没有一点说服力:“我不要!他就算再有前途又关我什么事!反正我不喜欢他,也不想嫁给他!”


    谢旭东和江霖是好朋友,她之前倒追过江霖,如果嫁给谢旭东的话,那又算什么?


    难道谢旭东还能为了她不要江霖这个哥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既然不可能绝交,那以后她跟江霖见面多尴尬啊。


    最重要的是,谢旭东长得不好看!


    不仅不好看,皮肤还黑得跟块炭一样,她担心晚上关了灯,想找人都找不到。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就是不想嫁给谢旭东!


    孙母脸一沉:“这次我和你爸绝对不会再惯着你,你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你也不用觉得委屈,我们做父母的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孙蔷薇任性归人性,但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她跟谢旭东两人在海里搂抱得那么亲密,后面谢旭东为了救她又亲她的嘴,又按她的胸,除非她嫁给谢旭东,否则这流言蜚语能跟着她一辈子,就算她逃回京城去也没用。


    她知道父母这么做是为了她好,可她真的好难受。


    **


    夜空阴沉沉的,乌云密不透风,虽然已经入秋了,但这样的夜晚还是热得让人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白天江霖说起了老虎布偶,到了晚上白榆就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回到三岁多的时候,梦见她妈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牵着秦心卉的手,而她只能搂着一只半个人高的布偶老虎。


    那布偶老虎颜色鲜艳,还有两只竖起来的耳朵和尾巴,惟妙惟肖,小小的她抱着大大的布偶老虎,看上去样子有点可笑。


    但小小的她好像很喜欢那只老虎布偶,无论走到哪里,怀里都要抱着它。


    只是画面一转,梦的内容就完全变了。


    她扯着老虎布偶,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我不要,我不要把虎虎给表姐,虎虎是榆榆的!”


    可那么小的她力气又如何是她妈的对手,只见她妈用力一扯,就轻而易举把布偶老虎给扯了过去,而她则往后倒去,一头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后脑勺顿时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


    “呜呜……”


    江霖听到卧室里头传来的哭声,第一时间就醒了。


    他顾不及穿鞋立即跑到卧室门口,伸手敲门道:“白榆,你怎么了?”


    里面没有回应,但还是断断续续传来哭泣的声音。


    听着那哭声,江霖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扯了下,转身就穿上鞋冲出门外。


    他知道白榆晚上睡觉有不关窗的习惯,只是要爬进窗口去要跳过差不多两米宽的深沟,河沟中间没有任何过去的工具,若是想过去只能跳过去,可一般人绝对不敢轻易尝试,一旦掉下去,很可能就要摔断腿。


    不过,江霖不是一般人。


    最主要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危险,助跑一段路后直接就起跳跳了过去,而后他跳上窗口直接爬了进去。


    在看到屋里没有其他人,东西也没有被人破坏的迹象时,江霖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床上的人儿时,他的心再次被揪紧了。


    他跳进窗口,慢慢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在床上说成一团、抱着被单低声哭泣的白榆。


    就连在梦里哭泣她都是这样小小声压抑地哭泣,仿佛害怕被人听到。


    一如她小时候,哭泣的模样。


    江霖在床沿坐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像哄着小孩般:“白榆,醒醒。”


    白榆虽然是在做噩梦,但被江霖一拍就醒过来了,只是人是醒了,脑子却没有跟上来。


    看到江霖,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了浮木,她坐起来一把抓住江霖的手,可怜巴巴地说:“江霖哥,我妈把虎虎抢走了,你送给我的虎虎,她抢了给秦心卉。”


    她的眼眶发红,眼睫上还沾着来不及干的泪花,看上去委屈极了。


    屋里没有点灯,月亮悄悄从乌云后面露出半张脸来,月光铺进来,他背着光,眉眼深邃:“回头我给你买新的虎虎。”


    白榆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哽咽:“那我要两只,一只抱着睡觉,一只眼馋秦心卉!”


    如梦魇的人醒来还被困在梦里面,此时的白榆就仿佛变成了三岁的那个小小的自己,连心智都跟着变幼稚了。


    江霖却似乎没觉得不妥,眉眼温柔:“好,就买两只。”


    她的手软若无骨,握在他手里小小的一只,还像小时候那样。


    那会儿她刚学会走路,就得意地踢着小短腿在院子到处炫耀,记得那天他放学从学校回来,一眼就看到她一脚没站稳,来了个平地摔倒。


    他以为她家人就在附近,于是走过去时没打算抱她起来,结果她却朝他伸出了小小一只的手,用软绵绵的声音对他说:“哥哥,牵手手。”


    当时她小小的一团,冬天穿得圆滚滚的,摔在雪地上不疼,所以才没哭也没闹,就是扑腾着四肢起不来的模样莫名有些好笑。


    看周围没有大人在,他这才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把她从雪堆里抱起来,那是他第一次牵这么小女孩子的手,软的让他震惊,也小的让他震惊。


    小孩儿还挺有礼貌,站起来后努力从口袋里掏呀掏,最终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他手里:“哥哥很棒,给哥哥吃糖糖。”


    江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反手轻轻反握住她的手:“你放心,以后谁也不能从你手里抢走任何东西。”


    不管是你妈,还是秦心卉。


    不管是一只老虎布偶,还是一颗糖。


    只要你不愿意,谁也不能从你手里抢走。


    白榆在最初的懵逼后,这会儿已经慢慢从梦中的情景清醒过来。


    这不清醒还好,一清醒发现自己的手被江霖握在手里,半边身子还靠在他怀里,两人肌肤相贴,她的脸“唰”的下就红透了。


    “对不起,江霖哥,我一下子睡懵了。”


    说着她抽出自己的手,挣扎着要下床来,结果一只脚曲着太久了,脚麻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一动整个人就往江霖怀里扑过去。


    更要命的事,她的鼻子蹭着他的鼻尖划过去,就差那么一点,两人的嘴唇似乎就要贴上了。


    白榆:“!!!”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


    江霖僵硬了下,才伸手扶住她的背,而后站起来:“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白榆脸烧得厉害,压根不敢看他的眼睛:“好。”


    江霖目光扫过她红透的耳朵,唇角抿了抿,转身走了出去。


    白榆看他打开门锁,这才发现卧室的门一直是锁着的,那就说明刚才江霖不是从门进来的。


    那是从哪里进来的?


    她愣了下,扭头看向大开着的窗口,却忍不住有些狐疑。


    不能吧?


    窗口外面可是隔着一条差不多两米宽的深沟,他要是从窗口进来,那岂不是说他直接从深沟跨过来?


    白榆站起来走到窗口,然后很快就确定了。


    他的确是从窗口进来的。


    卧室的木门并不结实,以他的力气只要踹上两脚就能把门踹开,可他没有,反而选择从深沟跳过来。


    不是他没想到,是他担心踹门会吓到她。


    白榆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因为做了噩梦而沮丧的心里也在这一刻仿佛被治愈了。


    在窗口站了好一会儿,她才返回床上,朦胧的月色从窗口洒进来,卧室再次恢复了静谧。


    白榆抱着多出来的枕头,却没了睡意。


    其实她刚才大可不必跟江霖说对不起的。


    两人都已经拍了结婚照,江霖还递交了结婚申请报告,就差一步他们就是正式的夫妻了。


    既然是正式的夫妻,牵个手怎么了?


    靠个身子又怎么了?


    就算刚才两人的嘴唇真的贴到一起又怎么了?


    她有什么好害羞的。


    白榆越想越觉得刚才自己做错了,最终她决定——


    如果有下次的话,她一定不会再!害!羞!了!!!


    江霖那边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他们还得再等三四天才能返京。


    这天起来后,白榆吃完早饭,便带上帽子出发去邮政局打电话。


    白老太接到白榆的电话又惊又喜,不过很快她就被吓得只有惊了。


    “小榆儿你说什么?你现在人在琼州岛?你没有去南京,而是一个人跑去找江霖?”


    “你跟江霖已经打结婚报告了?你现在才来告诉我们,你怎么不生完孩子再回来?”


    白榆:“……”


    白老太向来是舍不得跟孙女生气的,只是这回她觉得白榆实在是太胆肥了,居然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去琼州岛,万一途中遇到什么事情怎么办?


    她早该想到了,好端端卖掉工作,又说什么去南京散心,其实都是借口!


    白榆连忙安抚道:“奶奶你别生气,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琼州岛,,我同事她爷爷安排了一个要过来琼州岛报道的军官跟我同行,那位军官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同志,所以我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和麻烦。”


    听到这话,白老太心里的气消了一些,但还是绷着脸:“那你和江霖怎么回事?真的已经打结婚报告了?”


    白榆点头:“嗯,结婚报告已经下来了,再过三四天我们就回京城去。”


    她这次过来并没有带户口,两人要领证只能回京城领,而且他们俩的事情总要让众人知道。


    白老太沉默了下:“那你这是考虑清楚了?”


    她知道江霖这孩子很不错,只是一想到结婚后白榆就要跟着去琼州岛,以后要见一面都难,她就心生不舍。


    白榆:“考虑清楚了,奶奶你不是说江霖哥他挺不错嘛?我考虑后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他不贪女色,肯定不会跟江凯一样三心二意,而且他个人能力很优秀,跟着他绝对能衣食无忧,更主要是他很有责任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肯定能够护着我。”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江霖的优点,她的脸烧得更厉害了,连耳根都悄悄燃烧了起来。


    女大不中留。


    白老太心里叹了句:“既然你考虑清楚了,奶奶也不说什么,等你过几天回来再说,就这样了,电话费贵。”


    说完不等白榆回答,她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


    白榆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她还来不及跟奶奶说声“我想您”这话。


    不过这年头的电话费的确不便宜,一分钟一毛钱,她总共打了十五分钟,也就是一块五。


    猪肉才0.78元一斤,一块五差不多可以买两斤猪肉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海边时,白榆远远看到谢旭东和孙蔷薇两人站在一块大岩石旁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的神色看着似乎都不太好的样子。


    她原本是想去海边走一走,看到这场景,立即打消了念头,回到宿舍,拿上昨天买的绿豆糕给雷大姐送去。


    而此时的江霖没在办公室,而是七拐八拐来到一条小巷子。


    小巷子的尽头有一家小小的裁缝店,店面外面种了好几盆三角梅和水仙花。


    三角梅的花期特别长,能从四月份一直开到十一月份,这会儿角落的两盆三角梅正开得灿烂,紫红色的花朵迎风轻轻摇摆,瞬间给这不起眼的小裁缝店增添了几分色彩。


    裁缝店的门有点低,江霖走进去的时候要微微弯腰,一下子就把门口的光线给遮住了。


    老裁缝这才发现有人来了,眯着眼看过来道:“你要做什么衣服?”


    江霖:“不是做衣服,听说老师傅您的手艺特别好,所以我想问问您能不能做出跟这图案一样的老虎布偶?”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用铅笔勾勒出老虎布偶的模样,连细节都十分清晰。


    老裁缝放下手里的活儿佝偻着身子走过来,拿过纸张仔细看了看,没回答反而抬头看了江霖一眼:“小伙子,这是你画的?”


    江霖点头。


    老裁缝听这话,又垂头看了看上面的细节,才点头道:“可以做,只是这样的布偶你去供销社买,或者让别人做会更便宜。”


    他的手艺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做工精细,每一寸都是用手工做出来,但他的活儿慢,而且费用比其他人要贵一些。


    因此一般人来他这里做衣服,要么就是有点身份的,要么就是做衣服用来准备结婚穿的,像这种布偶,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过来做。


    江霖听到他的话,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我想做跟图案一模一样的,所以还是要拜托老师傅您来做。”


    老裁缝见状也没有继续劝说:“那尺寸呢,真要做这么大的?”


    他指着其中一个尺寸问道,这个尺寸做出来,那老虎布偶恐怕有半个成人那么高。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布偶,也没做过。


    江霖再次点头:“是的,做两个,一个小的,一个大的,这是定金。”


    说着他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和几张布票递过去。


    老裁缝收了钱和布票,把图纸仔细收好放进抽屉里:“一个月后来拿。”


    江霖应了声,而后才转身走出了裁缝店。


    **


    白榆并不知道江霖为自己做的事,四天后,他们坐了去广城的轮船。


    上次她和焦雨奇一起坐轮船过去海军基地时,他们只能坐在外头的座位上,这次跟江霖,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弄来了一间舱室。


    有了舱室,36个小时仿佛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抵达广城后,他们住进了招待所,并买到了三天后回京的火车票。


    上次来广城时行程匆匆,白榆来不及去看望她大哥和映之姐,这次她想趁机去看看他们,顺便看能不能打听到点什么。


    江霖在广城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于是第二天白榆便一个人去了百货商场。


    她买了些水果、麦乳精等补品,又给映之姐买了一条红色的羊毛围巾,也给自己买了一条一模一样,她原本还想买个相机,只是商场没有货,只好作罢。


    从百货商场出来,白榆两手提满了东西,就在她思考着先回招待所,还是再逛逛时,突然一个身影从她不远处闪过。


    她怔了下。


    下一刻,她便提着东西追了上去。


    可恰逢中午下班时间,人流量很大,那个身影一下子就淹没在人流里面。


    白榆瞪大眼睛到处看,可那人好像鱼入大海,一下子就没了踪影,就在这时,她的手被人从背后给抓住了——


    “白榆,你在找什么?”


    是江霖。


    白榆转身看着他,急切道:“江霖哥,我好像看到秦心卉她妈了。”


    段慧君,秦心卉的亲妈。


    秦家出事后,她不顾众人的劝说,也不顾当时尚且年幼的秦心卉,火速离婚再嫁并离开了京城。


    至于去了哪里段家一直不肯说,周围也没人知道。


    这么多年来,她一次也没回过京城,就连她父母过世她也没有回去。


    这很不正常了。


    她记得上辈子听人提过,秦家之所以会娶门不当户不对的段慧君,就是看中她孝顺顾家。


    可偏偏这么一个孝顺的人,却在秦家出事后抛家弃女,远离故土来到他乡,这实在太不对劲了。


    而她妈对一个侄女又偏心成那样。


    她总觉得这里头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一个惊天的秘密。


    第28章 艇仔粥


    九月份的广城还热得跟火炉般, 白榆急出了一头汗。


    江霖接过她手里的大包小包,淡声安抚道:“你别着急,我陪你找, 人是长什么模样的?”


    刚才急着找人不觉得东西重, 这会儿东西被江霖拿走, 两只手臂一松, 她这才感觉出酸痛来。


    她捏了捏手臂道:“秦心卉她妈叫段慧君, 比我矮半个头左右, 四十来岁, 身材黑瘦, 最重要的是她额头左边有颗大肉痣, 很好认的。”


    她刚才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段慧君来, 也是先看到她额头那颗大肉痣。


    对于段慧君这颗大肉痣也是有说法,当初段慧君以大杂院姑娘的身份高嫁进干部家庭的秦家, 所有人都说她额头那颗大肉痣是好痣,是有福气的痣。


    后来秦家出事, 她立马抛夫弃女, 而后火速再婚远嫁他乡, 众人的说辞立即变了, 说她额头那颗大肉痣是克夫克家的坏痣, 是淫|荡之痣。


    反正好坏的是一把嘴,但她记得特别深的是秦心卉好几次提起,说庆幸自己长得像秦正茵这个姑姑, 而不是像她妈,她那时候还嫉妒她妈偏心秦心卉, 所以曾经坏心眼地幻想过秦心卉额头长出好几颗大肉痣的模样。


    江霖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跟着我, 别跟丢了。”


    说着他迈着大长腿在人群里穿梭了起来,不得不说,人长得高就是好,她刚才在人群里举步维艰,现在有了江霖在前头冲锋开路,一下子就容易多了。


    只是坏消息是,他们把周围都找遍了,都没能找到段慧君的身影。


    白榆不由有些沮丧:“要是刚才我反应再快一点就好了。”


    她总觉得段慧君一定知道点什么,如果能见到对方,说不定她就能解开一直困顿了她两辈子的疑惑。


    只是好不容易见到人,她却让对方给跑了。


    江霖扫过她蹙起的眉头:“未必就找不到人,既然对方在这边出现,那说明她要么在附近工作,要么居住地方离这里不远,我有个战友退役后进了广城公安系统,回头我让他帮忙寻找一下。”


    白榆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可以把她的模样画成画像,这样找起来成功几率会更高一些。”


    江霖看着她:“你会画人物肖像?”


    白榆怔住,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不过她很快淡定下来:“平时下班没事做就自学了一点,不过画得并不是很好,你等会儿别笑话我就好。”


    虽然跟江霖准备领证结婚了,可她没打算跟对方坦白自己重生的事情。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也是她的底线。


    等江霖看到画像时,才知道她那句“画得并不是很好”是有多谦虚。


    画像上的人物十分立体,惟妙惟肖,他虽然没见过段慧君,可画像上的人物五官十分清晰,只要有这个画像,他一见到人就能立即认出来。


    她有这本事,他的确是第一次知道。


    看了良久,江霖才从画像抬起头来:“你这画像画得很好,自学有这水平是想当不容易了。”


    白榆脸微微发热:“也没你说的那么好。”


    她的确有点画画天赋,但也不算自学,上辈子她自己出钱去画室跟人学过一段时间,只是娄秀英嫌弃她耽误做家务活的时间,所以在学了大半年后,她被迫终止。


    后来她没事就在家里画,她什么都画,静物、花鸟兽、人都画过,画得最好的便是人物肖像。


    只是她都是在江家人不在的时候画,因此江家的人,包括江凯都不知道她会画画这事情。


    江霖把画像拿起来卷好:“你是在招待所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白榆想也没想道:“我还是在招待所等你好了,我听说广城这边的早晚茶都很好吃,要不我们等会儿去尝试一下?”


    上次她和焦雨奇虽然在广城有短暂的停留,只是一来时间比较紧,二来两人不是很熟,所以基本都呆在招待所里面,哪里也没有去,什么特产也没尝到。


    这次刚好有机会,她想趁机尝试一下。


    江霖唇角微不可闻抿了下,点头:“好。”


    “……”


    白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总觉得他刚才好像在笑自己。


    但她没有证据。


    江霖走后,白榆把买回来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有些是准备带回京城的,有些是准备明天去见大哥和映之姐的。


    不知道大哥看到她会不会很惊讶?


    还有映之姐,不知道她变成什么样了?


    算上上辈子,她有七八年没见过他们了。


    整理好东西,白榆便出门跟招待所服务员打听哪里有好吃的东西,准备趁这两天尝个遍。


    江霖这边来到公安局。


    战友危汉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江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捶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怎么过来广城了?”


    江霖:“准备回京城领证。”


    危汉毅:“领什么证?”


    江霖:“结婚证。”


    危汉毅:“!!!”


    这三个字带来的震撼简直是无以伦比,远远超过了他在广城见到江霖所带来的震惊。


    危汉毅在怔了半响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小子!你小子居然也要结婚了!”


    当初在部队里,江霖可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家世好,能力出众,人还长得特英俊,部队里的女同志们一双眼睛都围着他一个人打转。


    那些大妈大婶们,更是铆足了劲想给他说媒,但江霖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说媒的人就差把部队的门槛给踏平了,也没见他点过头,也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姑娘笑过。


    大家都笑他,说他这是打算打一辈子光棍,没想到这高岭之花居然就这么被人给折了。


    危汉毅:“你对象呢?是哪里人?能让你小子动心的,应该长得跟天仙一样吧?”


    江霖抿了抿唇,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白人头照片:“这是我对象。”


    危汉毅:“……”


    以前连个眼光都不愿意给女同志的家伙现在居然随身带着对象的照片。


    “震惊”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危汉毅此时的心情,等看到照片上的人时,他感觉好像被人猝不及防塞了一嘴柠檬一样,心里酸得不行。


    他刚才那句天仙只不过是开玩笑,没想到江霖还真找了个天仙当对象。


    照片上的人五官立体,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明媚娇艳,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看得人移不开眼睛,虽然只是个半身的人头像,只是可以现象这样漂亮的姑娘,估计身材也是一顶一的好。


    “好小子!你这对象是上天庭找的吗?这么好看,真是羡慕死人了!


    好在他已经娶老婆了,老婆虽然不算大美人,但贤惠又顾家,跟他又情投意合,所以他也只是羡慕了一下。


    江霖把照片拿回来,妥善放回上衣口袋里:“我这次过来,是有点事情要麻烦你。”


    说着他把带过来的画像递过去,“我想找个人,今天中午在百货商场那一片出现过。”


    危汉毅把画像接过来,又双叒叕被震惊:“这人物画像谁画的?这也画得太立体了,我们公安局刑侦组正好缺个画罪犯肖像的人才,你把人领过来,待遇好说!”


    江霖摇了摇头。


    危汉毅是个急性子,不等江霖解释就道:“你别摇头啊,对方要是在其他部门不方便过来,我们也能去争取,只要他愿意过来,我们一定给最好的待遇和补贴,要是没媳妇,我们部门打包票给找个好媳妇!”


    江霖看了他一眼:“她没媳妇,不过她已经有我这个对象了。”


    危汉毅:“…………”


    没有最震惊,只有更震惊。


    见到江霖这短短不到十分钟内,危汉毅的心脏一直处于高负荷运转状态,他担心再这么“震惊”下去,他的心脏迟早要出问题。


    “没想到这么惟妙惟肖的人物画像居然是个女同志画的。”


    危汉毅看着画像感叹到,他倒不是看不起女同志,只是这年代学校都关门了,很多人就是有天赋,也没有学习和施展的地方。


    所以他才会求才若渴,刑侦部分要是有这么个人才在,很多悬案或许就能破也说不定。


    只可惜这人是江霖的对象,要换成其他身份,他还能努力一下,说不定能说服对方过来,但对上江霖,他觉得半点胜算都没有。


    江霖没作声。


    其实在刚看到画像时,他也觉得很震惊,因为他从没听过她会画人物肖像。


    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他总觉得她有事情瞒着自己。


    不过他不会追问,更不会逼问她,若是有天她想说了,他会做个最合格的聆听者,如果她不想说,那就不说好了。


    危汉毅在震惊过后,点头答应了会帮忙寻找:“这事情包在我身上,今晚你就带着你对象去我家吃饭吧。”


    江霖婉拒了:“下次有机会再去。”


    危汉毅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见状也没勉强。


    江霖把招待所地址和电话留给对方,让他一有消息立即通知自己,之后便回招待所了。


    **


    江霖走过来时,白榆正好在街边看小孩子玩丢沙包的游戏。


    江霖一眼就看到她了。


    她蹲在一棵百年大榕树下,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打下来,落在她身上,地上是斑驳的光影,而她身上却如同蒙了一层绚丽的虹影,把她的小脸照得越发白皙娇艳。


    真的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招待所的服务员双眼看呆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招待所负责打扫的大婶:“你才二十来岁没见过不稀奇,可我都五十多岁了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姑娘。”


    服务员:“她对象也长得好看,以前戏台总说金童玉女,看到他们俩站在一起我终于明白什么叫金童玉女,真是太登对了。”


    真不敢想象他们以后的孩子会有多好看,不过她对象好看是好看,就是太严肃了一点。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服务员扭头看去,喉咙顿时好像被人掐住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连忙闭嘴低下头去装作干活,再也不敢出声。


    白榆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起头,也是一眼就看到了江霖。


    他如同鹤立鸡群一般,宽肩窄腰大长腿,就是想不注意到都难。


    白榆连忙站起来,谁知蹲太久了,脚麻了,整个人不稳踉跄了下。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江霖给握住了:“站稳了。”


    白榆心重重一跳,抽回自己的手,装作淡定问道:“事情怎么样?他们有办法找到人吗?”


    江霖扫过她红粉的耳朵,点头:“应该没问题,但什么时候能找到人不好说。”


    白榆点头表示明白,不说他们这种不是案件,就是要破个案件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有些甚至用年作为计算单位。


    只是他们只在广城停留三天,这么短的时间,她还能再见到段慧君吗?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们去吃东西吧,我跟招待所的服务员打听到了一家很好吃的茶楼,听说这边也有晚茶,现在过去刚刚好。”


    江霖看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咽口水的模样,嘴角往上勾了勾:“好,就去茶楼。”


    白榆回招待所拿了军挎包,两人便并排而行朝茶楼走去。


    白榆已经把地方给打听好了,只见她七拐八拐,最后带着江霖拐进了一条十分热闹的街道,又走了不久,两人便停在了一家叫“广城国营茶楼”。


    这是一家有着浓浓西关老茶馆风情的茶楼,据说最早创立于光绪帝那时候,以前还能一边喝茶一边听折子戏,现在当然是不行了,而且里头古香古色的装修也荡然无存。


    一进去,只见四周围墙壁刷得粉白,一楼是大厅,摆设了七八张大圆台,楼上是方台,但不设卡座,不过整个茶楼看上去宽敞明亮,更重要的是,一进去就各种香味扑鼻而来。


    楼下的大圆台要跟人搭桌坐,或者是一大家子坐,因此白榆和江霖上了二楼的方台。


    方台不大,可以坐四个人,他们挑了一个临着窗子的桌子。


    从古香古色的木质雕花窗棂看出去,能看到街道的木棉花,可惜现在不是花期,否则可以看到盛开一片红色花海的木棉花,那画面肯定很美。


    江霖:“这地方不错。”


    白榆:“那当然,我可是做好功课的,服务员说,过来茶楼一定要点凤爪,叉烧包、红皮肠……”


    她一口气说了七八种食物,说完眉头不由蹙起来:“这么多,我们才两个人,只怕吃不下去。”


    但要去掉哪一个她都不舍得,听服务员介绍了一下午,她真的每一种都好想试一下。


    江霖扫过她纠结的小脸:“那就都点上吧,要是吃不完我们可以带回招待所去。”


    白榆小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这年头的服务员跟后世不一样,不会上来帮人点单,还是要自己下去点。


    白榆确定要吃的东西后,江霖便下去点,因为一笼一笼都是蒸好的,因此他上来时,顺便把东西拿了上来。


    香气扑鼻而来,白榆也顾不得装一装,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红米肠,蘸了蘸酱油放进嘴里。


    薄薄的红米皮裹着脆米和虾仁,吃起来清脆爽口,口感十分有嚼劲,而且虾仁一吃就能感觉到它的新鲜。


    “好吃,你快尝尝这个,一定要蘸酱油吃。”


    江霖点头,跟着她夹了一块红米肠放进嘴里:“好吃。”


    听到他的肯定,白榆又夹起一筷子牛百叶。


    被切成锯齿状,一口咬下去,又脆又香。


    这次江霖不用她开口,看到她满足得眯起眼睛的模样,就顺着她的顺序夹了牛百叶。


    “凤爪骨肉分离,蒸得很烂,就是没牙的老奶奶也能吃。”


    “虾饺皇不愧这个名字,皮薄馅多,一个饺子里头居然有两个虾仁肉,太奢侈了!”


    “艇仔粥浓稠又香甜,而且好多料,鱿鱼、虾仁、肉片,里面居然还有油条。”


    白榆一边吃一边感叹广城人民好幸福。


    江霖没出声,就随着她的介绍把每一样东西都吃了个遍。


    他从小就被教育食不言寝不语,他向来是这么做,可听着她快乐又满足地介绍美食,他一点也不觉得瓜躁,反而有种他从来没体会过的人间烟火气。


    白榆也吃得很快心。


    她想着下次从京城回琼州岛,他们还会经过广城,到时候她要再来吃一次。


    **


    就在这边其乐融融时,江又涵却她妈娄秀英吵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就是她想买两件入秋穿的新毛衣,但她妈只肯给一件的钱。


    “妈,你这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了我要买两件羊毛衣,你却只给我一张大团结,一张大团结连一件羊毛衣都买不到,你这不是纯心不让我买吗?”


    江又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毛了。


    其实她用不着买两件羊毛衣,只是她想给梁天宇买一件,天凉了,梁天宇却一件毛衣都没有,她看着很心疼。


    可她自己的工资平时都买雪花膏和衣服了,一点都没存下来,这才不得不伸手跟她妈要。


    平时只要一开口,她妈就把钱给她,没想到今天却只给她一张大团结。


    这怎么够啊。


    娄秀英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你去年不是刚买过吗?怎么还要买?而且一买就是两件,太浪费了,你买一件新的穿着就行。”


    说着她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三块钱递过去。


    谁知江又涵却不领情,“啪”的声就打开她的手:“妈,你这是打发乞丐吗?我跟你说了,我要两件羊毛衣,一件羊毛衣最少要十五六块钱,两家加起来最少你得给我三十元!”


    三十元!


    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才三十来块,江又涵一开口就是三十元。


    更过分的是,给她十三元,她居然说是打发乞丐。


    娄秀英就是再宠女儿也要被气笑了:“谁家打发乞丐给十几元,你要不打发我好了!我就只给你这么多钱,你爱要不要,整天就知道穿衣打扮,你难道就不能把心思多放点在工作上吗?”


    生在江家这么好的家族里,又是这一代少有的女娃儿,但凡她多花点心思在工作上,或者花点心思在老爷子身上,多哄一哄老爷子,她现在哪至于混到在卫生所那种地方工作?


    可她天天就只关心穿衣打扮,一点都不知道上进!


    江霖是很优秀,可江霖对她们两母女压根就没有多少亲情,江凯倒是真心把江又涵当成同母兄妹,可江凯随时都有可能被丢到大西北部队去。


    说起江凯,这也是她头疼的主要原因。


    老爷子让江凯暂时不用去大西北部队报道,江凯从一开始的警惕到渐渐得意起来,还觉得老爷子这是心软了,可她却不这么觉得。


    老爷子是上过战场真枪实火杀过敌的人,他可不是因为江凯掉了几滴猫尿就心软的人。


    她总觉得老爷子有什么后招,只是她猜不到,更不敢问。


    之前娄曼丽打了电话过来,说江霖有对象,她让对方去打听清楚后再跟自己说,谁知那小妮子却从此没了音信。


    她不知道的是,娄曼丽被白榆的无头鸡吓到后,回去就大病了一场,后面又噩梦连连,天天做梦被无头鸡夺命狂追,导致她现在看到鸡就怕,哪里还有心情去打探江霖和他对象的事情。


    娄秀英越想头越疼,好像有两个小人儿拿着铁锹在不停地敲打,一时间觉得做什么都不顺利,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对江又涵太过于宠爱。


    因此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江又涵长这么大,她妈还从来没有这样子对她。


    她鼻子一酸,眼泪就跟着出来了:“你的眼里就只有五哥!小时候我和五哥一起生病了,你却哄着五哥睡觉,我都怀疑我和五哥到底谁才是你亲生!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以前白榆跟她抱怨她妈偏心秦心卉,她还觉得是白榆小心眼,现在刀割到自己肉上面,她才知道那感觉糟糕透了。


    “……”


    娄秀英看着她哭着跑远的背影,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么活生生被气死。


    她偏心江凯还不是为了她们两母女的未来,但凡她要是自己出息一点,或者她是个男孩,她何至于那么上赶着去讨好一个继子?


    娄秀英这下不仅是头疼了,连心脏也被气得疼起来,直接躺倒在床上,哼哼唧唧起不来。


    江又涵一口气哭着跑出军区大院,她没有回卫生所,反而跑去找梁天宇。


    梁天宇看她哭得这么可怜,当即就跟单位请假,又听江又涵是为了一件毛衣跟她妈吵架,于是又带江又涵去百货大楼买了一件最新款式的毛衣,把江又涵的一颗少女心哄得服服帖帖,觉得梁天宇是天底下最懂她的人,也是对她最好的人。


    当天晚上,江又涵做了个出格又大胆的决定——不回家。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委屈,她决定给她妈一个教训。


    可她跟梁天宇目前关系还没有公开,就算公开了也不可能去他家睡,于是在劝说无果下,梁天宇只好帮她在招待所开了一间房。


    而这天晚上,梁天宇从巷子的窗口爬进去,在那个房间待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这才从窗口爬出来。


    而后一股脑跑回了菊儿胡同。


    菊儿胡同里错错落落都是大杂院,院子里满满当当住满了人,少则十几户,多则几十户,其中在菊儿胡同尽头有个大杂院,院子里头一户老寡妇。


    老寡妇丈夫生前是木材加工厂的工人,后来工作时被木材给压死了,留下老寡妇和五个孩子,工厂补贴了老寡妇一笔钱,工作又被老寡妇给领了,平时在工厂的茶水间负责茶水。


    老寡妇一共生了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大儿子梁天宇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而且还凭自己的本事进了机关单位,羡煞旁人。


    这会儿天色还没亮,大杂院众人还沉浸在睡梦中,只有老寡妇房间的门虚掩着,仿佛在等什么人。


    很快,梁天宇的身影就出现在大杂院里头。


    等他一进去,老寡妇就立即把木门关上,紧接着,里头亮起了煤油灯。


    橘黄色的光线打下来,窗花纸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老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可得手了?”


    梁天宇虽然觉得跟他妈这话问得太直白了,让他很是尴尬,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成了。”


    老寡妇不满意这个答案,继续追问道:“弄了几回?你有没有记得把枕头塞到她屁股下面?”


    梁天宇耳朵发烫,接着举起三个手指道:“弄了三回,枕头也塞了。”


    老寡妇听到这话,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弄了三回想来也够了,接下来我们只要等消息就好,慢则三个月,快则一个月就能知道是不是中了。”


    昨天下午大儿子回来,说当晚要跟江老首长的孙女去招待所一起过夜,她当即把毕生所学的床上秘诀交给大儿子。


    她能生出那么多儿子来,都是因为她每次跟丈夫弄完那事情后把枕头塞到屁股后面,那东西就不会流出来,也就会更容易怀孕。


    他们老梁家跟江家门不当户不对,以江家的门楣自然看不上他们,可谁叫他们养了个不检点的孙女!


    等那个姓江的女娃儿怀上,他们就是再看不上他们梁家,到时候也得乖乖把人嫁过来。


    听说江家这一代就只有两个女娃儿,那女娃儿在家里备受宠爱,到时候多备些嫁妆也是应该的吧,最好就是给她一间大房子,到时候他们一家六口搬过去一起住。


    梁天宇却还有些顾虑:“要是没中怎么办?”


    老寡妇:“一次不成就来多几次,那样淫|荡的女娃儿只要尝过一次,以后不用你开口都会主要缠着你要的!”


    梁天宇听到这话没反驳,反而蹙起了眉头,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但欲言又止。


    老寡妇见状问了一声:“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梁天宇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就回去眯一会儿,等会儿天亮还要去上班。”


    梁天宇点点头,转身回他跟两个弟弟的房间了。


    说是房间,其实不过是在客厅用木板隔出一个小空间,他一张床,两个弟弟挤在一张床上,又挤又没有私人空间。


    而且他两个弟弟也渐渐长大了,一张小床两人压根睡不了。


    往后两个妹妹也陆续要嫁人,家里一点嫁妆也拿不出来,所以他必须跟江又涵结婚。


    想到这,他心里仅剩一点良知就这么消失了。


    **


    白榆第二天便和江霖坐车去看她大哥和映之姐。


    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的原因,越接近医院,她的心就跳得越快。


    江霖看出她的异样:“怎么了?”


    白榆摇摇头:“没什么,可能太久没见我大哥和映之姐了,有点紧张。”


    江霖以为她是担心不知道该怎么跟白嘉扬解释他们两人的事情,顿了顿道:“放心,我来跟你大哥说。”


    白榆知道他误会了,但没打算说清楚,扯了扯嘴角:“好。”


    公交车来到南方医院站,下了车,又走了十几分钟才抵达医院。


    医院什么时候都不缺人,白榆一进医院就看到医生和护士形色匆匆,仿佛打战一般。


    他们想找个人来问都找不到。


    江霖指着大门旁边的长椅子道:“你去那里坐着等我,我进去找人。”


    “好。”


    白榆点头,在挨近门口的石椅上坐下。


    外头阳光明媚,灌木丛里有两只彩色的蝴蝶在互相追逐,白榆追着它们看了好一会儿,等两只蝴蝶飞远了,她这才收回视线,猛一抬头间,她看到了两个人。


    在远处的一个窗口旁,一个年轻女子背对着窗口,对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伸手过来手用力拍了一下,男人的手被挥开,却没有发脾气,反而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白榆还以为是医院的哪对小情侣在闹别扭,正想移开视线,就在这时,那女子扭过身子来,脸正对着窗口。


    她一下子就看清楚了。


    是映之姐!


    虽然跟印象里头的映之姐有点出入,眼前这女子有点太瘦了,双颊凹陷进去,脸色似乎不太好的样子,但她很肯定,这人就是她大哥的对象映之姐。


    可她身后那个男人根本不是她大哥。


    就在震惊时,那男人低下头去,在映之姐的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才笑着离开。


    映之姐仿佛很恶心一般,掏出手帕不断地擦那块被碰到的头发,仿佛要把头发都给擦掉才罢休。


    白榆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心里头也随之浮起好多疑问。


    那个男人是谁?


    映之姐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上辈子映之姐出事,跟这个男人有没有关系?


    她大哥知不知道映之姐和那男人之间的事情?


    白榆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去问个明白。


    只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跟映之姐关系只能算一般,两人又那么久没见面,她这样贸然上去问,不但得不到答案,反而还会引起映之姐的逆反心里。


    深吸几口气后,她彻底冷静了下来。


    无论那个男人跟映之姐上辈子的死有没有关系,可看刚才那样子,只怕来者不善,她现在对一切情况还不了解,所以应该先按兵不动,而后一步步弄清楚再决定要怎么做。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浑厚又熟悉的声音——


    “榆榆!”


    第29章 白切鸡


    在来医院的路上, 白榆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她以为自己应该能笑着面对大哥。


    可在看到大哥的那刹那,她的声音就哽咽了:“大哥……”


    想到上辈子大哥临死前跟她见面的情景, 她的眼泪跟不要钱一样。


    白嘉扬从没见过这样的白榆, 一下子就慌了神:“别哭, 乖, 等会儿大哥买糖给你吃。”


    “噗嗤——”


    白榆原本眼底蓄着一泡眼泪, 这会儿却哭不出来了。


    她擦掉眼角的泪花, 抱怨道:“大哥, 我已经十八岁了, 不是小孩子了。”


    白嘉扬挠了挠额头, 看着她的眼里充满了宠溺:“在大哥眼里, 你永远是小孩。”


    在他印象里,白榆跟他这个大哥一直不算特别亲近, 就是受了委屈,她也宁愿一个人憋着。


    他不是没试过拉近两兄妹的感情, 只是收效甚微。


    上次突然收到她从京城寄过来的信, 他真是又惊又喜, 这次更没想到她一声不吭跑到广城来。


    就是……她怎么跟江霖一起出现?


    白嘉扬这么想, 也是这么问的。


    听到大哥的问话, 白榆疑惑地看向江霖:“你没跟大哥说吗?”


    江霖摇头:“来不及。”


    他刚开口说自己和白榆一起来医院看他,白嘉扬就激动抓住他的手问白榆在哪里,而后更是六亲不认地冲过来, 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白嘉扬看看江霖,又看看白榆, 疑惑道:“你们俩这是在打什么哑语?”


    白榆挠了挠鼻头:“大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比较震惊, 不过无论你听到什么,请你务必冷静。”


    白嘉扬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行,我一定冷静,你说吧,什么事?”


    白榆有些害羞说:“我跟江霖哥准备回京城领证结婚。”


    “结婚!!!”


    白嘉扬因为激动,声音都破音了。


    他妹妹跟江霖?


    白榆不是跟江凯在处对象吗?


    而且两人一早就定了婚约,怎么又跟江霖要领证结婚?


    白嘉扬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眼前两人用无比“真诚”的目光看着他,让他想怀疑都怀疑不了。


    白榆:“大哥,你冷静点,其实这事你是第三个知道的,爸爸到现在还不知情。”


    白嘉扬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


    于是白榆把她和江凯解除婚约,江老爷子又如何拜托她重新在江家子弟里头选一个,以及她琼州岛找江霖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


    对于江老太和江启媛的事情她没说,她中间如何纠结也没说。


    但就这些就已经足够让白嘉扬震惊地嘴巴好半天都没合上:“所以,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跟我说过!”


    这个认知让他沮丧,也让他感到内疚。


    他明白家里人不跟他说的原因,他远在千里之外,跟他说了也于事无补,只会让他担心。


    可他是家中的长子,他理应担负起照顾家人的重任,可他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他心里不由浮起深深的自责和无力感。


    白榆把她大哥的纠结看在眼里,趁机试探道:“大哥,你和映之姐有没有想过回京城发展?”


    听到这话,白嘉扬推了推鼻梁的眼镜,点头:“有,只是……你映之姐她说不想回去,而且领导那边也没批准我们调回京城的申请。”


    白榆怔了下,蹙眉:“大哥你是说映之姐不想回京城?可为什么啊?”


    映之姐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家庭氛围又十分和谐,她也算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没有理由不回去。


    白榆想到了刚才那个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人。


    她没怀疑映之姐出轨,她更担心是映之姐受了威胁,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白嘉扬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一开始映之是说要回京城的,可从去年底开始,她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我也问过她,她说更喜欢广城这边的气候,她说在京城每年冬天手脚都会起冻疮,而且在这边哮喘发作的次数也降低了不少。”


    他理解映之为了身体想留在广城,作为她的未婚夫,他自然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边。


    这也是他纠结的原因。


    闻言,白榆眉头蹙得越发紧了。


    她觉得问题应该就发生在去年底那哥时间,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不等她再开口试探,白嘉扬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江霖身上:“你!你个家伙,你是不是给榆榆下了什么迷魂药?要不然她怎么会选择跟你在一起?”


    其实比起江凯来,他跟江霖更熟悉一些,只是在他印象里,江霖一直把白榆当做自家妹妹来看待。


    如今妹妹变成媳妇,江霖会不会觉得奇怪他不知道,他一时间没法适应这个转变。


    更何况江霖是江凯的亲哥,到底血浓于水,万一发生了冲突,他真的能把白榆放在第一位吗?


    江霖接住他捶过来的拳头:“没下迷魂药,不过你放心,我会护住白榆,也会把她看得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白嘉扬呲牙,收回自己的手:“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要是你敢欺负榆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江霖看着他,斩钉截铁道:“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白榆看着眼前两个为了自己而剑拔弩张的男人,心中暖暖的,涨涨的。


    其实上辈子大哥也这样警告过江凯,只是那时候映之姐已经出事,大哥也因内疚和抑郁症整个人瘦得皮包骨,还辞去了医院的工作。


    江凯不仅没把大哥跟他说的话放在心里,甚至连他这个人他也没看在眼里。


    记得他那时候是这样说的;“你知道我江凯最看不上哪种男人吗?没错,就是你大哥这样的,为了个女人要生要死,真当自己是情圣啊,不过就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孬种罢了。”


    白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生气,要是江凯在这里的话,她肯定要狠狠抽他几个大耳光子。


    不过这会儿不是关注江凯的时候,她开口打断两人:“大哥,映之姐呢?她工作忙吗?”


    白嘉扬这才把视线重回落回白榆身上:“对,映之她这段时间很忙,说起来我都有大半个月没跟她好好聚过了。”


    其实两人的工作都很忙,只是再忙一起吃个饭散个步的时间还是有的,可映之每次都说她没空,两人匆匆见一面说不到两句话就分开了。


    白榆庆幸自己这次过来得对:“大哥,我想映之姐了,我今天能不能跟她见个面?”


    映之姐是在一年后才出事的,她没想到原来这么早映之姐就已经出现了不对劲。


    “我现在就去妇产科那边找她,她知道你过来广城了,肯定会很开心。”


    白嘉扬也是个急性子,说着就急匆匆走了。


    等白嘉扬一走远,江霖就看着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阳光从屋檐缝隙落下来,白榆仰头看着他:“江霖哥为什么这么问?”


    九月的阳光明媚照在她脸上,江霖盯着她的脸道:“跟嘉扬说话期间,你总共蹙了四次眉头。”


    对上他幽深的目光,白榆心跳漏跳了一拍,想了想道:“在你和大哥到来之前,我在那边的窗口看到了映之姐,她当时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


    江霖:“然后呢?”


    看着他的眼睛,莫名地让她觉得心安,白榆深吸了口气:“然后那个男人亲了映之姐的头发,只是映之姐好像很反感,我担心映之姐遇到了什么事。”


    江霖顿了下:“你看到那个男人的模样吗?”


    白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看到了,但看得不太清楚,就是那边那栋楼第三层楼最右边那个窗口。”


    江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目测距离这里大概有一百多米的距离。


    他俊眉一挑:“你上次不是说你视力不好吗?”


    白榆:“……”


    江霖:“所以你当时什么都看到了?”


    白榆:“…………”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


    白榆莫名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还有已经慢慢被遗忘的画面再次涌上脑海。


    她的脸“唰”的下就红透了。


    扫过她红粉的耳根和脖子的,江霖眼帘微垂,嘴角却藏不住地往上扬起。


    过了十来分钟,白嘉扬回来了,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徐映之。


    “映之姐!”


    刚才远远看着就觉得映之姐的脸色不是很好,等近了一看,白榆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映之姐的脸色太难看了,整个人瘦得干巴巴的,完全没有以前那种明媚粉嫩的感觉,以前在大院里,映之姐的脸色是出了名的红润,一看就是身体很好那种。


    映之姐以前是那种丰满的类型,有点肉肉的,但跟肥胖完全不搭边,反而会让人羡慕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可她现在瘦得好像只剩下一副骨架。


    “榆榆!真的是你!刚才嘉扬说你过来广城了,我还不大相信,没想到你真的过来了!”


    徐映之走过来拉着白榆的手,又惊又喜地打量着她。


    听到这话,白嘉扬为自己辩解道:“瞧你说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徐映之却没理他,依旧笑看着白榆:“长高了,也变漂亮,要是在路上看到你,我都不敢认你了!”


    白榆没虚伪地夸回去,而是顺着她的话道:“要是在路上看到映之姐我也不敢认,映之姐你瘦了好多,不过太瘦了,还是以前好看些。”


    徐映之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避开白榆的视线道:“工作太忙了,而且这边天气太湿热了,我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这边的水土。”


    白榆故作震惊的样子:“可大哥刚才说映之姐你不想调回京城去,还说你喜欢这边的气候,现在看来是我大哥在胡扯了?”


    白嘉扬听到这话,眉头蹙了起来,看着徐映之没出声。


    徐映之再次僵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也不算胡扯,我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大妞,我肯定更爱也更适应北京的气候,只是我这身体在广城这边会更舒服,尤其是我的哮喘,来这边后就很少发作了。”


    看映之姐把话给圆回去,白榆就没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她心里也确定了一件事情:映之姐肯定有事情瞒着他们!


    白榆和江霖两人远道而来,而且大家这么久都没见面,白嘉扬和徐映之两人就是再忙,也要挤出时间来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白嘉扬做主带他们去了附近的国营饭店。


    出了医院,徐映之情绪显然比在医院放松了一些:“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你大哥有钱,别替他省着。”


    白嘉扬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哪里是坑我?你这是在坑你自己,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让榆榆大胆点,回头可别心疼。”


    徐映之哼道:“我才不会呢。”


    白榆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他们以前的模样。


    在京城时,大哥和映之姐两人的关系特别好,大哥性格比较内敛,但映之姐性子活泼,总能调动大哥的激情,上辈子她就特别羡慕他们两人相处时的样子。


    徐映之看她呆呆的模样,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发什么呆呢?想好吃什么没有?”


    白榆回过神来:“我也不知道什么比较好吃,要不映之姐给我们推荐一下?”


    徐映之也没推脱,想了想道:“这家饭店最出名的便是煲仔饭,要不我们来四份煲仔饭,再点一份白切鸡和一锅老火靓汤,你们觉得如何?”


    白榆表示没问题。


    江霖和白嘉扬两个男人自然更没问题了。


    趁着饭菜还没上来,白榆赶紧扔出自己的问题:“大哥、映之姐,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按理说,你们应该比我和江霖哥先结婚才对。”


    白嘉扬看向徐映之,眼底藏着缱绻深情:“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就看映之的意思。”


    徐映之对上他的视线,放在桌上的手捏成拳,最终别开脸道:“医院那么忙,哪有时间结婚,更何况我还想多奋斗几年,女人一旦结婚就要面临生孩子带孩子的问题,到时候就很难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白榆没错过徐映之的表情,也没错过她捏成拳的手:“也未必要马上生孩子,你们可以先领证,婚礼要是没空办,以后补办也行,这一点也不冲突。”


    徐映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这小妮子,现在都轮到你来劝我早点结婚了,不过不说我们了,说说你们,我真没想到你们两人居然在一起!”


    话题一下子就被带跑了。


    白榆自然能绕回去,只是这样一来很容易引起映之姐的警惕,所以她没有再继续追问。


    过了一会儿,饭菜上来了。


    徐映之点的四份不同口味的煲仔饭,分别为:香菇滑鸡煲仔饭,广式腊味煲仔饭,茄子肉沫煲仔饭,以及豆豉排骨煲仔饭。


    煲仔饭的盖子一打开,香气就扑鼻而来。


    徐映之很娴熟地让服务员拿来四个空碗,然后动作利落给白榆舀了一碗香菇滑鸡煲仔饭:“你先试试这个味道,我觉得这个味道最好吃,等会儿吃到下面,你一定要试试底部的锅巴,又香又脆。”


    白榆接过来:“好,我等会儿一定试试。”


    用瓦煲出来的米饭粒粒分明,晶莹剔透,鸡肉鲜香肉滑,一点也不柴,吃起来齿间留香。


    白榆吃完小半碗香菇滑鸡煲仔饭,江霖立即为她舀上豆豉排骨口味的,分量依旧只有四分之一碗。


    等她吃完,他就为她舀上其他两个口味,还把鸡肉最好吃的部位夹到她碗里。


    他这个“二十四孝”好对象的模样,把白嘉扬和徐映之两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高冷的江霖吗?


    不过白嘉扬总算是放心了。


    比起江凯来,江霖的确更会照顾人。


    以前跟江凯处对象时,每次都是白榆给江凯夹东西,从来没见江凯给白榆夹过吃的。


    白榆把四个煲仔饭都试过了,不过她最喜欢的不是香菇滑鸡煲仔饭,而是豆豉排骨那个味道。


    排骨里头用的豆豉是阳江豆豉,跟外省的豆豉不一样,阳江豆豉一点都不辣,但浓香松化,风味独特,她很喜欢这个口感。


    白切鸡据说是清远运送过来的鸡,清远鸡出了名的好吃,肉质鲜嫩爽口嫩滑,紧实而不柴,白切这种做法最能尝出它清甜鲜美的口感。


    老火靓汤是冬瓜薏米骨头汤,具有清凉解暑的功效,经过小火慢熬出来的汤汁味道十分浓郁。


    白榆很是喜欢,一连喝了两小碗才停下来。


    吃完饭,白嘉扬和徐映之两人都得回去上班。


    白榆只好把带过来的东西分给两人,而后又把她现在住的招待所地址给了她大哥:“大哥,我们后天就要回去,在我回京城之前,你看看能不能挤出时间过来,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除了徐映之的事情,还有他们父母的事情。


    白嘉扬把纸条收好,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大哥一定找时间过去。”


    说完,他再次看向江霖:“榆榆就拜托你了。”


    江霖点头:“放心。”


    白嘉扬又看了看白榆,很是不舍的模样,但再不舍也只能分开。


    等白嘉扬和徐映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江霖突然开口:“你说得没错,徐映之应该是遇到困难了。”


    白榆立即仰起头来:“你也看出来了?就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情,看大哥的样子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她觉得大哥实在有些迟钝,但想想两人不在一个科室,吃住又不在一起,映之姐又故意隐瞒,她大哥没发现也是能理解。


    江霖看她眉头再次蹙起来,也跟着蹙了蹙眉:“若是嘉扬没空,我们回京城之前再过来一趟。”


    白榆叹了口气,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她心里正在想着要是能再让她遇到那个男人,她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他的身份。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后面撞过来。


    白榆被撞得踉跄了下,好在江霖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没事吧?”


    “我没事。”


    白榆说着,转身看向撞她的人。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脸色顿时白了,更是下意识抓住了江霖扶住她的手。


    江霖一下子就注意到她的变化,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自己身旁,看向眼前的男人。


    那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皮肤白皙得有点变态,但五官俊秀,看上去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眼前这男人明明看人畜无害,但不知为何,白榆在他身上感觉到一种疯狂近似变态的气质。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这男人便是之前亲吻映之姐头发的那个人!


    江霖看着他,声音冷厉:“你撞到我未婚妻了。”


    男人,也就是裘潇行,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露出斯文微带歉意的笑容:“两位同志,实在很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看路,不小心撞了这位女同志……咦,这位女同志不是徐映之徐同志的亲戚吗?”


    这个搭讪搭得还真不咋滴。


    但对白榆来说,却是打瞌睡有人送上枕头:“这位同志,你认识我?”


    裘潇行笑着点头:“之前在医院的时候看到你和徐同志在说话,后来她去请假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便听到她说你是她亲戚。”


    白榆做出恍然的神情:“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你是她的同事了?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裘潇行:“敝姓裘。”


    裘?


    这是个挺特别的姓。


    白榆原本想再打听一下,低头却看到他拿着一排邮票,当看清楚时,她不由眼睛一亮。


    居然是《全国山河一片红》的邮票。


    而且还是四方联!


    《全国山河一片红》这套纪念邮票原本是在1968年11月25日发行的,可在发行前一天发现地图绘制不准确而被停止发行。


    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套被叫停的邮票,在九零年代被拍出了几十万的成交价,而四方联更是以七十几万的成交价成交,再后面,羊城展出了全新五十枚正版的邮票,市场价更是高达一千万以上。


    要不是看到这个姓裘手上的邮票,她都忘记这事情了。


    裘潇行注意到白榆的目光,举起手里的邮票笑道:“这位女同志也有集邮的爱好?”


    白榆点头:“是啊,你手上这套邮票我看着很喜欢,不知道能不能卖给我,价格你来定。”


    要是换成别人,她肯定不会占这个便宜。


    但眼前这个男人,就算他跟映之姐的死没有关系,他也是给她大哥戴了绿帽,因此她坑对方坑得一点也不内疚。


    江霖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裘潇行目光紧紧落在白榆脸上,眼底闪过一丝狂热,但很快又恢复之前文质彬彬的样子:“你是徐同志的亲戚,那就是我的朋友,既然你喜欢,那这套邮票就送给你好了。”


    白榆摇头:“萍水相逢,哪里好意思要你的东西,你就开个价格吧。”


    裘潇行:“那就给个五块钱好了。”


    这个邮票他也是从别人那里买过来的,用了五块钱。


    他用原价卖给眼前的人,一分不赚。


    只是他非常乐意。


    眼前这女人比徐映之还要漂亮上十倍,若是能让他弄到手,就是让他减寿十年,他也愿意。


    更何况只是区区几张邮票。


    不等白榆掏钱,江霖就拿出了五块钱递过去。


    裘潇行接过钱,却把邮票递给白榆。


    白榆接过来,心里激动得差点双手颤抖。


    之前让她捡漏了一个紫砂壶,这次又来四方联的《全国山河一片红》邮票,她这是要发啊。


    想到以后自己将成为富婆,她的脸不由涨红了。


    裘潇行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而害羞,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直到裘潇行走远,白榆才一改“傻白甜”表情道:“江霖哥,之前亲吻映之姐头发的就是这个人,我总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江霖:“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去调查他。”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邮票上。


    白榆挠了挠头,装作没看到。


    毕竟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何突然买邮票,难道直接告诉他,这套邮票会在二十年后拍卖几十万吗?


    没法说,她索性装傻。


    好在江霖并没追问和深究。


    两人回到招待所,服务员就告诉他们,有个姓危的男人打了电话过来找江霖,还留了电话。


    江霖立即过去打了电话回去。


    等挂了电话,他转头看向白榆道:“找到段慧君了。”


    第30章 三杯鸡


    白榆、江霖以及危汉毅三人走在小巷子里, 小巷子又暗又狭窄,仅够一个人行走。


    江霖走在白榆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跟紧我。”


    白榆循着他走过的脚印, 避免踩到鸡屎和泥巴:“嗯, 我知道了。”


    危汉毅:“……”


    要不是亲眼所见, 真不敢相信曾经冷漠如冰的江霖也会有如此体贴的一面。


    只是他好端端在上班, 为什么要拉他过来吃狗粮?


    三人七拐八拐, 走了十来分钟才最终在一间破旧矮小的房子面前停了下来。


    房子的门窗都紧紧关闭着, 门口堆积着不少东西, 有柴火, 有破烂却舍不得扔的家具, 还有一些用袋子装着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显然, 段慧君二嫁的男人没有第一个男人有钱。


    白榆三人都长得人中龙凤,尤其是江霖和危汉毅两人都是一身正气, 三人一出现立即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旁边一户人家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打量着他们三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找谁?”


    因为她说的是粤语, 白榆和江霖两人听不懂, 一致把目光转向了危汉毅。


    危汉毅是广城本地人, 沟通自然没问题:“我们来找段慧君, 请问隔壁是段慧君的家吗?”


    中年女人八卦中带着警惕:“是她的家, 不过她现在不在家,你们找她干嘛?”


    危汉毅知道这一片住的都是同宗同族的人,他们很排外, 要是让这女人喊来其他人就不好了。


    于是晾出自己的警察证道:“公安办案,别问太多, 你只要告诉我,去哪里可以找到段慧君就可以。”


    谁知话音一落, 女人就叫了起来:“阴公啰!我就说段慧君这外省女人不是个好东西,可罗东就是不信,现在警察找上门了,肯定是那女人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危汉毅:“……”


    中年女人:“公安同志,段慧君她到底犯了什么罪?我跟你说,这女人一嫁过来我就觉得她不是好人,平时装得一副很贤惠的样子,其实私底下经常虐待前面留下来的孩子,还有她公婆也是不喜欢她……”


    危汉毅:“…………”


    白榆和江霖两人跟听天书一样,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那女人在嚷嚷什么。


    就在白榆正要开口问那中年女人说了什么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静淡漠的声音:“罗月凤,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白榆一怔,下意识转身看去,就见段慧君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站在他们面前。


    那天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留给她细看的时间,现在这么近的距离,白榆终于可以好好打量她。


    其实两辈子她都没见过段慧君。


    她见到的段慧君是照片上的段慧君,那时候她才不到二十岁,正青春的年纪,虽然不算美人,但五官十分耐看。


    可眼前的段慧君眼角和嘴角已经爬上了皱纹,眼下也有浓浓的黑眼圈,满脸都是岁月的痕迹,一看就是过得比较辛苦那种人。


    白榆在打量她的时候,段慧君也在打量着白榆。


    她觉得白榆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中年女人在怔愣了半刻后,再次扯着大嗓门回击了起来:“你撕啊!你撕啊!你个死八婆,我看你嘚瑟到什么时候,看到没,这位是公安同志,他是来抓你的!”


    段慧君脸色一白,双手不受控制颤抖了起来,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将儿子护在自己身后,看着危汉毅道:“你抓我做什么?我又没做犯法的事情!”


    过来广城十几年,段慧君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粤语,只是本地人还是能听得出来她的粤语带着外地口音。


    危汉毅彻底无语了:“………………”


    他看向段慧君道:“段同志你不用害怕,我不是来抓你的,我过来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段慧君听到这话,疯狂跳动的心这才稍微平息了下来:“那你们进来吧。”


    说完她狠狠瞪了罗月凤一眼,接着从裤腰那里解下钥匙去开了门。


    危汉毅看向江霖和白榆道:“她让我们进去。”


    白榆和江霖两人对视了一眼,跟在段慧君身后走进了屋里。


    屋内面积很小,七八个平方左右,隔成两个房间,屋内光线很暗,还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段慧君拿出竹椅让他们坐,却没有倒茶,直接了当问道:“不知道公安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危汉毅指着白榆,用普通话道:“找你的人不是我,是这位白同志。”


    白?


    听到这个姓,段慧君就下意识蹙起了眉头:“你姓白?”


    白榆点头:“我姓白,其实说起来我们以前还是亲戚,我父亲是白飞鹏,我母亲是秦正茵,我是秦心卉的表妹。”


    段慧君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指着门口道:“你们走!我不认识什么姓白的!我也不管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


    听到段慧君这话,白榆越发确信她知道些什么:“段阿姨,我无意冒犯你,只是我真的有些事情想问你,你真的是秦心卉的母亲吗?”


    段慧君脸色更阴沉了,几乎滴下水来:“我是不是秦心卉的母亲跟你什么事?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你们再不走我叫人了!”


    说着她就要动手来推白榆,只是她推了个空,还因此没站稳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原来是在她的手要碰到白榆时,江霖早她一步把白榆拉到自己身边。


    江霖眼帘垂下,看着白榆问:“没事吧?”


    白榆摇头,握了握被他抓住的手:“我没事。”


    他总能第一时间护住她。


    白榆想起他之前跟大哥说的,“我会把她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心里顿时暖暖的。


    从进了屋后一直很安静的小男孩看到段慧君跌倒,终于也是急眼了:“妈妈,你疼不疼?”


    说完,他瞪向白榆几人,比着小拳头怒道:“你们都是坏人,我要打死你们!”


    他站起来就要去打白榆,不过被段慧君给拉住了。


    段慧君扶着儿子罗小宝站起来,正准备让他出去叫族亲时,就见罗小宝往地上一倒,整个人不受控制抽搐了起来。


    不过瞬间的时间,他就口吐白沫,双眼上翻,模样十分吓人。


    外面围观的人见状,窃窃私语了起来。


    “小宝又发癫了!”


    “他们罗家就是有疯病,这是会遗传的!”


    “哎呀小宝那模样看着真吓人,你看那眼白翻得眼珠子都快看不见了!”


    段慧君顾不得骂外面的人,火速转到屋里拿了一条毛巾出来,动作娴熟掰开罗小宝的嘴巴,把毛巾用力塞到罗小宝的嘴巴里,又使劲掐他的人中。


    “小宝,不要怕,妈妈在这里!”说完她又扭头看向白榆,“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江霖蹙着眉头。


    危汉毅也跟着蹙起了眉头。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要是闹出人命的话,到时候他也逃不了惩罚。


    白榆却没在意段慧君的话,看着抽搐中的罗小宝,而后问段慧君道:“你儿子这是羊癫疯发作吧?”


    段慧君看了她一眼,没回答,重新把重心放到儿子身上,更加用力掐罗小宝的人中。


    平时儿子一发作,她都是这么做的,只要掐一掐儿子很快就会镇定下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受到了刺激,导致这次居然不起作用。


    她不由慌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十分苍白。


    她四十几岁的人,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儿子没了,她也不想活了!


    白榆道:“如果你儿子是羊癫疯的话,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用毛巾塞住他的嘴巴,很有可能导致窒息,也有可能导致关节脱臼或者骨折,你赶紧把毛巾拉出来!”


    段慧君怒喝道:“你懂什么?你给我滚出去!”


    只是话音刚落地,就见罗小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几乎肉眼可见地变成了茄子色。


    白榆不再犹豫,伸手就要去掰开罗小宝的嘴巴,想把毛巾拉出来。


    再迟一点,罗小宝肯定会被自己的呕吐物阻塞住呼吸,最终窒息而亡。


    可段慧君见状却要拦她:“我不准你碰我儿子!”


    白榆面色一肃道:“你没看见你儿子已经不能呼吸了吗?再不把毛巾拉出来,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她理解段慧君的母爱,但都这个时候了,如果她再拦着不让她把毛巾拿出来,神仙来了也救不了罗小宝。


    段慧君怔住,不过在看到罗小宝的脸色变成了紫黑色时,她终于放下了拦住白榆的手。


    白榆也没犹豫,用力掰开罗小宝的嘴巴,可癫痫发作的人嘴巴咬得特别用力,她掰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就在这时,她眼前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江霖在她身边蹲下来:“我来。”


    白榆立即让出位置,江霖移过去,伸手抓住罗小宝的下巴,用力一掰,然后就把白榆掰了几次都没掰开的嘴巴掰开了。


    白榆连忙伸手把那条毛巾给拉出来:“赶紧把他的身子侧翻过来,让他嘴里的白沫流出来。”


    江霖照做。


    等白沫流出来后,罗小宝的脸色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变化,只是这次是变好,不再像刚才那样一片死沉沉的紫黑色。


    段慧君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最终还是感激地看向白榆:“谢谢,谢谢你!”


    白榆看罗小宝的抽搐还没有停止,看向她道:“你去拿个枕头出来让他枕着,别磕碰到头,若是等会儿还没停止,就要把人送去医院了。”


    “好好,我这就去拿枕头过来。”


    段慧君闻言,一边点头,一边踉踉跄跄地爬起来。


    枕头拿来了,只是十分钟后,罗小宝的抽搐依旧没停止的迹象,而且好像越来越严重。


    白榆当机立断道:“送去医院吧。”


    段慧君露出为难的神色。


    白榆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猜到她在为难钱的问题:“钱我们有,可人命只有一条。”


    说着她看向江霖,不用她开口,江霖就抱起地上的罗小宝,毅然走出了罗家。


    一个钟头后。


    段慧君看着已经镇静下来且沉沉睡去的儿子,心里一阵后怕。


    医生说如果不是白榆,罗小宝这会儿早就被自己的白沫给窒息而亡了,就算后面抢救回来,也极有可能变成傻子。


    想到这,她看向白榆,真心感谢道:“谢谢你,白同志,今天如果没有你,小宝只怕就没命了!”


    白榆:“你没怪我们就好,毕竟是因为我们的到来才导致小宝情绪激动。”


    段慧君摇摇头:“他这个病随时都会发作,就算没有你,也有其他原因,可不是你,我压根不会知道原来发作的时候不可以用东西塞住他们的嘴巴,更不知道不可以随便掐人中。”


    她差点就害死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她深吸一口气道:“原本我答应了你母亲秦正茵,什么都不会说,这些年我连京城都不曾回去,就是因为和秦家的约定,只是现在这个约定不算数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听到这话,白榆垂在身旁的手慢慢握成拳头,顿了好一会儿,才问出那个让自己疑惑了两辈子的问题:“我想知道,秦心卉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段慧君听到这问题,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不是。”


    不!是!!!


    秦心卉居然不是段慧君的亲生女儿!!!


    白榆的心跳重重一挑:“那她是谁的女儿?”


    问出这话后,她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出了一手的冷汗。


    段慧君低头看着地面,顿了下,才抬起头看向她:“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秦心卉是你妈秦正茵的女儿,换句话说,你跟秦心卉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妹。”


    白榆:“………………”


    之前在跟她妈对峙时,她曾有过这个念头,只是很快她就自己否定这念头。


    因为一来生孩子不像母鸡下蛋,说生就生,而要怀胎十月,这个过程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


    二是上辈子在她死后,秦心卉一直只是她妈的侄女,身份并没有改变。


    所以,她就算心有怀疑,但一直不敢肯定,直到她见到了段慧君,从她激动的神色里头,这个念头才再次浮起心头。


    只是怀疑始终只是怀疑,直到段慧君亲口说出来,这个困惑了她两辈子的问题这才尘埃落定。


    白榆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她妈那么偏心秦心卉,原来秦心卉也是她的女儿。


    这就能理解了。


    不过秦心卉的父亲是谁?


    秦家和段慧君又为什么愿意认下秦心卉这个私生女?


    接下来,段慧君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白榆。


    “你知道你舅舅为什么不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宁愿娶我这个大杂院的破落户吗?当然不像外人说的是因为他对我一见钟情,也不是因为我贤惠孝顺,而是因为,他是天阉。”


    白榆:“……”


    她那个高大一表人才的舅舅居然是天阉?


    这是她两辈子都不知道的事。


    段慧君冷嘲一笑道:“他那玩意儿就跟四五岁的小孩那么大,连用都不能用!这样就算了,秦彦成他就是个变态,就因为他不是个真男人,所以每次在床上他都会用各种变态的法子折磨我,也就是因为他自己不能生,所以他才需要一个孩子来堵住流言蜚语!”


    若不是今天白榆救了她儿子,她才不愿意提起当年那些事情。


    在秦家那几年,她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尤其是一天黑她就害怕,害怕秦彦成那个变态又用各种变态工具折腾她。


    白榆:“…………”


    这是她能听的吗?


    段慧君:“秦心卉的亲生父亲是谁我并不知道,秦家并不愿意让我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你妈结婚前喜欢的一个男人,只是那男人家特别穷,家里没钱供他上大学,又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最后下乡去了,秦心卉就是在那个男人下乡之前怀上的。”


    白榆:“可怀胎就算早产也要七个月,这七个月里头,怎么会没人发现?”


    段慧君又是一声冷嘲:“前面几个月,你妈对外说自己吃胖了,加上她腰身本来就细,就是怀孕了也看不出来,后面肚子大了,她就让我装病,然后以照顾我的名义带着我去乡下住,名义上是她照顾我坐月子,其实是我一直在照顾她。”


    她就是死也忘记不了那段日子,秦彦成是个变态,那秦正茵就是个尖酸刻薄的婊|子!


    “后来秦家出了事,再也没办法以工作威胁我的家人,我便趁机提出离婚,要不然就跟他们鱼死网破,你妈没办法,最终说服秦彦成那个变态放了我,离婚后,我以为我逃出生天,却差点连命都没了。”


    离婚不到三个月,她就经历了被人用车撞,被人兜头蒙着丢到河里,被人按在屎坑里……要不是她命大,只怕现在她坟头的草已经有一米多高!


    白榆听完久久没出声。


    那时候她舅舅已经被截去双腿,又没了工作,听说那时候他整个人都崩溃了,换句话说,那时候他就是有心想报复段慧君,也没那个能力。


    所以,想要段慧君的命的人,是她妈,秦正茵。


    出轨、生私生女、动手要人命……


    这一桩桩的,简直刷新了白榆的世界观。


    她以为她妈顶多就是偏心秦心卉,没想到她原来如此心狠手辣,如此没有节操。


    还有他爸肯定不知道自己头上一片青青草原的事情


    从医院出来,白榆依旧没有出声。


    她不说,江霖也不问,就默默陪在她身边。


    直来到国营饭店门口,白榆才发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江霖:“饿了吗?”


    白榆摇头:“不饿。”


    话音一落地,谁知肚子就传来一阵咕噜声。


    白榆:“……”


    江霖嘴角微勾:“我也正好有些饿了,我们进去吃点东西。”


    白榆脸红红的,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国营饭店。


    危汉毅在确定罗小宝没事后就回公安局去了。


    因为只有两个人吃,江霖没点太多菜,就点了份菌菇海鲜煲和一份够两人吃的三杯鸡。


    正值晚饭时间,国营饭店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热闹得很。


    “江霖哥,我妈做了对不起我爸的事情,你说我要不要跟我爸说?”


    白榆说完拿起桌上的菊花茶喝了一口,菊花茶清香甘甜,味道不算浓郁,但非常好闻。


    江霖看着他:“你自己决定,不过我觉得咱爸有知情权。”


    “……”


    白榆听到“咱爸”两个字,嘴里的菊花茶差点没对着他的脸喷出来。


    江霖看着她,挑眉:“怎么了?难道我的话有问题?”


    “没、没问题。”白榆摇了摇头,趁机问起娄秀英的问题,“对了,等我们领证后,我应该不用改口叫娄阿姨为婆婆或者妈吧?”


    江霖:“不用。”


    他的母亲只有一个。


    听到这话,白榆心里舒服了:“那就好,因为我也不想改口。”


    对于她爸和她妈的事情,她觉得江霖说得对,她爸有知情权。


    就是这样一来,这个家就真的要散了。


    希望大哥知道后,不会因此而责怪她。


    很快饭菜就上来了。


    菌菇海鲜煲是用鲜虾、金针菇、蘑菇和菌鲍菇等一起做成的汤煲,杂菇吸满了海鲜的鲜味,味道很非常鲜。


    白榆本来不是很有胃口,但喝了几口汤后,很快就被勾起了食欲。


    三杯鸡是用广城这边的做法,味道不辣,和土豆一起焖煮,味道十分鲜美味浓,鸡肉皮爽嫩滑,十分好吃。


    美食果然是最治愈人心的东西,加上对面还坐着江霖这么一个秀色可餐的大帅哥。


    一顿饭下来,白榆郁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江霖看着她吃得双颊鼓鼓的样子,像只嘴巴塞满了食物的小松鼠,有点想笑,但又怕被她发现,于是嘴角很自制地压着。


    这一画面看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江霖一直用宠溺的目光看着白榆,还时不时给她夹鸡肉,把旁边两个没结婚的女同志羡慕得不行。


    回到招待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叫我。”


    招待所的浴房没有热水,江霖跟招待所买了热水,又给她提到浴房去。


    白榆心里暖暖的:“谢谢你,江霖哥。”


    江霖:“嗯。”


    知道了这么多事情,白榆以为自己肯定会失眠。


    没想不知道是江霖的话安慰了她,还是身体太疲惫了,她一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夜色黑暗。


    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徐映之边走边抬头朝四周围看。


    平时天上有月亮有星星,可今晚什么都没有,街道也空荡荡的。


    其实这个点不算特别晚,但不知道为什么,目之所及,所有房子的灯火都熄了。


    徐映之给自己鼓气:“没事的,裘潇行他不敢咋样的,我今晚就过去跟他要个照片,拿回照片我就立即走人。”


    她可以既往不咎以前他那些威胁,只是以后路归路,桥归桥。


    今天白榆和江霖走了后,白嘉扬找她聊了好久。


    他说了两人认识的过往,也说了他对未来的计划,他的未来计划里有他自己,也有她,以及他们的孩子。


    最终她被说服了,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懦弱下去,她应该站起来反抗,然后和白嘉扬一起远离这个地方,回到京城去。


    所以她当天下午就跟裘潇行说了自己的决心,她还以为裘潇行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自己,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


    不过他也提出要她今晚过去他那里拿照片,不能带其他人过去,只能她一个人去。


    她知道这样有风险,可她太想挣脱这样的日子了。


    想到这,她捏了捏放在军挎包里的刀片,然后继续往前走。


    只是没走几步,那种诡异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她总觉得……有人正在暗处盯着她。


    一阵风掠过,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徐映之再次停住脚步,直觉告诉她,她最好不要再继续往前走了,她应该回头,然后赶紧跑。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转身就跑了起来。


    只是没跑几步,她就一头撞在一具身躯上,她慢慢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一张雪白的面具。


    她吓得瞪大眼睛。


    “跑啊!”


    她在心里对自己喊道,可她的双腿仿佛被灌了铅一般,完全不听使唤。


    “砰”的一声。


    眼前的面具人举起手中的棍子,朝她的脖子用力砸了下去。


    徐映之闷哼一声,剧痛几乎击穿她的脖子,接着她右脚的膝盖一痛,她整个人再也承受不住跪倒在地上。


    在她昏迷之前,她只看到一片黑暗,以及一只六脚趾的大脚。


    **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天阴沉沉的,天空仿佛盖着一床灰被子。


    白榆和江霖去隔壁的店铺吃了广城肠粉。


    广城肠粉不愧是出了名的好吃,爽滑劲道,十分Q弹,酱汁很浓郁。


    吃完肠粉,白榆做了个决定:“江霖哥,我想去南方医院找大哥和映之姐,我想把昨天的事情跟大哥说一声。”


    另外她还想劝说一下映之姐。


    虽然上辈子映之姐是在一年后才被人给杀死,但她发现这辈子有很多事情跟上辈子不一样,她担心因为自己的重生带来了变化。


    因此她想劝说一下映之姐,越早离开这个是非地越好,而且一想到那天那个姓裘的男人变态的模样,她总觉得无法心安。


    所以她必须在明天离开广城之前再见他们一面,就算映之姐不想跟她离开,至少也可以提醒她一下。


    江霖没有丝毫迟疑:“好,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给了钱,又回招待所收拾东西,而后再次坐公交车来到南方医院。


    只是刚走到医院,就看到白嘉扬一脸沉重,身边还站着几个公安模样的男人。


    白榆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拔腿跑过去:“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白嘉扬没想到白榆和江霖会再次过来,震惊后,声音沉重道:“映之失踪了。”


    “!!!”


    白榆仿佛被定住了般。


    映之姐果然出事了!


    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上辈子映之姐失踪了半个月,等再被发现时,她全身赤|果,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想到这,白榆忍不住全身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同时涌起深深的自责和内疚。


    是她的到来,导致那个变态提前动手了。


    她明知道那个男人有危险,她应该昨天就提醒映之姐,是她的疏忽,是她的错。


    江霖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声哄着:“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


    白榆心一凛。


    他是懂她的。


    知道她会自责,知道她会内疚,所以在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事不是她的错。


    他的话仿佛一双大手,在她要自缚的茧子上撕开了一道裂缝,阳光从裂缝照进来。


    白榆的心定了些,她回握了下他的手,而后抬头看向大哥道:“大哥,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白嘉扬从她的神色中也意识到不对劲,跟同事说了一声就跟着白榆走到角落去。


    白榆把昨天在窗口看到的事情,后面遇到姓裘那个男人,以及对他的怀疑通通说了出来。


    白嘉扬听完,沉默了好久,突然猛地一拳砸向旁边的墙壁:“我真该死!我早应该就发现了!自从来了这家医院后,她的性格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人也瘦了那么多,她说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我就信了,我真该死!”


    白榆拉住她大哥还想扇他自己的手:“大哥,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应该早点把映之姐给找出来。”


    时间拖得越久,生存的几率就越低。


    白嘉扬振作起来:“对,你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回映之,我现在就去跟公安同志说!”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了。


    白榆见状松了口气。


    有些男人遇到这种事情,首先担心的是自己会被人嘲笑,会觉得丢脸,因此不愿意说出去。


    还好她大哥没有这种臭毛病,否则不用他自己出手,她也会抽他。


    白嘉扬把白榆的怀疑告诉了公安同志,他不认识那个姓裘的,但医院其他人认识。


    公安同志经过排查对比,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也很快的,裘潇行就被带去问话了。


    **


    徐映之睁开眼睛,脖子和膝盖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只是她刚动了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绑住了,她整个人倒在冰凉的地上,双手被绑在伸手。


    绑住她的绳子又粗又牢固,她像条虫子一样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绳子却一点松开的痕迹都没有,勒得紧紧的,绳索摩擦,让她的手腕和脚腕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这里是哪里?”


    徐映之渐渐冷静下来,她尝试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但周围太黑了,没有一丝光线,她用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周围漆黑的环境,她也渐渐能看清她所在的这个地方。


    这是个密闭的空间,看上去不大,周围没有窗户,反而是在头顶的地方好像有一个像木板一样的东西。


    角落里布满了蜘蛛网,一股陈腐霉烂的味道扑鼻而来,差点没让她呕吐出来。


    突然,在她头顶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她全身,恐惧几乎将她吞没。


    很快,头顶传来一丝亮光,头顶的木板被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从上面爬了下来。


    待看清对方的模样时,徐映之整个人打了个寒颤:“裘、裘潇行?”


    “裘潇行”闻言,对她露出一口黄牙,然后拿起手里的肉吃了起来。


    徐映之看向他手里的肉,吓得想尖叫。


    那哪里是肉,那分明是一条人的大腿!!!


    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干呕了起来。


    “嘿嘿嘿……”


    男人看到她害怕干呕,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可怕阴冷的笑声传遍整个空间。


    **


    公安同志对裘潇行进行了盘问,还对医院周围的人也进行了询问调查。


    结果却不尽人意。


    据徐映之同宿舍的同事说,徐映之是昨晚十点左右出门的,她说肚子饿,想去找未婚夫白嘉扬一起吃宵夜,她不想做电灯泡,于是便没有跟过去。


    可之后徐映之一直没有回宿舍,同事以为她当晚睡在白嘉扬那边,毕竟她和白嘉扬是定了亲事的,年轻人干柴烈火也是能理解的,可直到第二天依旧没有见到徐映之的人影,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于是趁着不忙时去找白嘉扬问了一声,这一问才发现真的出问题了,昨晚徐映之压根没有去找白嘉扬。


    可昨晚裘潇行一直在值夜班,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同科室的女护士,那护士用人格担保,说裘潇行昨晚一直在医院里,从来没有离开半步。


    公安同志去问了门口守门的大爷,也证实了女护士的话。


    至于白榆说的,昨天看到裘潇行意图对徐映之“耍流氓”的事情,裘潇行也给出了解释,说当时他在徐映之的头上看到一只臭虫,他便凑过去把臭虫抓走,这也是为何徐映之之后一直擦头发的原因。


    他还说如果他真对徐映之耍流氓的话,徐映之应该当场就会反抗,医院人来人往那么多人,她只要大叫一声就有人过来,可她没有。


    更何况他在医院的名声很好,不少女医生和女护士都为他做了保证,说他一直是个谦谦君子般的好同志,从来没对病人和同事耍流氓。


    调查到这里陷入了一个僵局。


    因为徐映之失踪还不到一天,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被人陷害了,因此公安同志对相关人员做了一番询问后就走了。


    裘潇行从被作为询问室的房间里走出来,一眼就对上了站在门口的白榆。


    他推了推鼻梁的金丝眼镜,露出一个斯文败类的笑容:“白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白榆看着他,没出声。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映之姐的失踪跟他有关,但白榆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裘潇行看着她:“我把邮票让给白同志,谁知白同志不感激我就算了,还反过来恩将仇报说我是流氓,白同志这样看待我,真让我难过。”


    白榆看着他,没出声。


    她可没在对方脸上看到一丝难过的神色。


    裘潇行见状,嘴角扬了起来,眼底闪过浓浓的兴致:“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了,白同志真是我见过的所有女性里,最与众不同的一个。”


    说着,他迈着腿朝白榆走过来。


    白榆头皮发麻。


    被裘潇行盯着的感觉,让她想起了躲在草丛里阴冷的毒蛇。


    但她没后退,也没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裘潇行看她这个样子,眼底的兴致更加浓郁了,仿佛遇到了有趣的猎物。


    就在他几乎要碰到白榆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下一刻,白榆手臂被人抓住,而后被一股力道一拉,她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一股熟悉又让人心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白榆不用看,就知道拉她的人是谁。


    江霖拥住白榆,冷沉如剑的目光落在裘潇行的脸上:“不管你在想什么,我劝你最好放弃。”


    裘潇行对上江霖的眼睛,殷红的唇瓣一勾,轻轻地笑出了声:“否则?”


    江霖冷漠如霜,一字一顿道:“否则,我会让你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他背着光而站,眼睛幽深如深潭,仿佛深不见底的漩涡,浑身散发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


    反观是裘潇行,他唇色极红,此时往上勾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美丽又变态的死亡气息。


    两个气质迥然的男人看着彼此,就是不知情的路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最终还是裘潇行先退了步:“这位同志说的话,我一点都听不懂,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他扫了被抵在江霖怀里的白榆一眼,转身潇洒走了。


    等裘潇行走远,江霖才松开白榆:“你想用自己做诱饵?”


    “……”


    白榆没想到他这么敏感,居然一下子就猜到她的想法。


    江霖眼帘垂下,看着她:“下次不准再这么做了,没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白榆心一凛,乖乖点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她是太着急了,以致于一下子想到了这个昏招。


    她敢肯定,映之姐的失踪绝对跟裘潇行有关,可裘潇行昨晚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医院。


    那到底是谁绑架了映之姐?


    他是不是有帮凶?


    白榆能想到的,江霖自然都想到了:“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危汉毅,他会从中帮忙,也会让人盯着裘潇行。”


    白榆眼睛一亮:“那真是太好了!”


    她原以为还要花费时间让江霖相信这事跟裘潇行有关,没想到不用她开口,江霖就已经把事情给做好了。


    他真的是太好了,好得超过她的想象。


    “对了,我大哥呢?”


    江霖:“在外面。”


    公安同志问话期间,白嘉扬也找了所有认识徐映之的人,以及昨晚值班的工作人员,但没有问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其实早上他就已经问过了一遍,又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就是因为没找到徐映之的人,这才报案的。


    只是他不死心,所以才问了一遍又一遍。


    好在大家理解他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


    白榆走出去,一眼就看到坐在石凳上的大哥。


    他低垂着头,眼睛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榆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大哥,你要振作起来。”


    白嘉扬慢慢抬起头来,眼眶通红:“要是映之出了什么事,我最没办法原谅的便是我自己。”


    白榆心里一个咯噔,仿佛看到了上辈子大哥自沙前来找她的模样。


    她的心一缩,骤然疼了起来:“大哥,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映之姐的!”


    她不想上辈子的悲剧再来一次,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映之姐!


    一滴泪划过白嘉扬的脸颊:“嗯,我们一定会找到映之的!”


    已经过了中午的时间,虽然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得吃饭。


    白榆和江霖勉强吃了几口,白嘉扬却是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白榆也没有劝他。


    而此时。


    远在京城的秦心卉一脸苍白地来到文工团,在看到秦正茵的那刹那,她嘴角勾起,喊了一声——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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