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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凡人终有一死03


    月鹿……


    怪不得他刚才自我介绍时,老人毫不惊讶,原来他是叫这个名字。


    进入一个与常世截然不同的?地?方,其中自有?规律发展。他会得到一个同名同姓的?角色,巧妙地?融入,成为里面的一员。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他会像原本就在此地?生活的?人,然后在此展开自己的?故事……


    ——这样的?情况,让他想起了一个专有名词。


    “考场”


    由童副院长开发出来,供巫术生试炼的?考场,就是一个个超现实的真实之地?。


    据说,这些“考场”是学院花费数年时间从各地?收集而来,它们原本是一个个事件,就像有?人将?摄影机放在了各个时间、各个地?点,专门截取下当地?的?猎奇事件,掐头去尾留存,再通过学院特殊的?保存手段,变成了一个个“小?世界”。


    这些“小?世界”宛如菩提之叶、莲花之子,一粒粒悬于学院,等待学生一轮接着一轮排队进入。


    江月鹿是半路入行,对考场一知半解。


    它是如何被截取、留存和?运转的?,一概不知。


    唯一能接触到的?,是在他得知弟弟妹妹或许在鬼都后,去十八当铺请人调查了考场的?数量,奇怪的?是,考场这样一个公开的?场所?,每时每刻都有?大?量学生进入,但学院却对此讳莫如深,不让任何人探知相关?情报。


    十八当铺在学院边做生意,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江月鹿虽出了高价,他们也只能含糊地?给?出一个“数以千计,数不胜数”的?回答。


    跟没说一样。


    大?概瞧出他脸色极差,那老板才又压低声音相告:“我听说呢,这些考场也像人间的?考卷一样,有?着一个统一的?编号。只不过编号格式是按时间来的?,纸人城和?树人女高发生的?时间都比较近,至于远的?嘛,也有?那一百年前的?……”


    江月鹿问道:“一百年前,就是最早的?了?”


    那老板点了点头,“是啊,编号看是这样没错。”


    ……


    此时此刻,在这个陌生奇怪的?江家古宅,面对着称呼自己为“小?主人”的?老人,江月鹿的?脑海里闪过一句话。


    骗人的?。


    学院在撒谎,它隐瞒了。


    考场最早的?编号绝不止是百年前……而是,千年!


    夏翼曾告诉过他自己在多久之前诞生,学院唯一能查到的?情报就是鬼王的?年龄。


    危险之物横空出世的?刹那,于时间长河里还是比较好定位的?,但如果他成长了,开始走动,学会隐藏行踪,那么?学院也无?法追查他的?行踪。十二乱鬼巫是如此,实力莫测而又古老的?鬼王就更是了。


    江月鹿能断定,夏翼诞生的?时候,非常早。


    差不多就是学院刚开始筹备建立,巫师开始聚集汇合,一个组织逐渐有?了雏形的?时候。


    那个时候,巫师势力还不是如今的?四个家族。


    院长并非孔逐宁,童副院长也还没有?开发出来“考场”……那这个疑似“考场”的?空间,是怎么?被留存下来的??


    江月鹿不禁对学院隐瞒的?“考场情报”起了更深的?心思。


    它到底是怎么?留存下来的??


    一段时光,一个地?域,是如何被捡起来,像是拼图的?碎片般随手收进了箱子?


    “小?主人,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江老头觉得他脸色这么?差是因为没吃饭,不住地?劝他喝鸡汤。


    江月鹿摇头,“不着急,还有?正事要?办。”


    江老头都要?愁死?了,“吃饭不急还有?什么?急啊。”


    “你叫我小?主人,是因为我叫江月鹿?和?你家的?小?姐长得很像?你就不怕我是外面偷了消息来骗你的??”


    江老头笑了,“我知道你说的?,外头是有?一些行当在做人头面具,但我不觉得你是。”


    “为什么??”江月鹿想?了想?道:“我睡着的?时候你查过我的?脸?”


    “不,不是的?。小?主人。”


    江老头呼了口气,放下那碗鸡汤,坐在了地?上,“我从见到你那一刻起,就知道是你,小?姐的?孩子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


    “因为这个。”江老头从小?桌上拿起一把剪刀,利落地?刺破手指,一滴滴血液沿着手指流淌至手心。


    手心抱着手背,五指连着手心。


    “江家人永远认得江家人,不是因为皮肉那些东西,我们的?相认从老祖宗手里就注定了,看到这些血了吗?你的?血认得我的?血,我的?骨头也认识你的?骨头。”


    江老头说道:“你看着它,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江月鹿很认真地?看了,“没什么?感觉。”


    “……”江老头不信,“怎么?可能,你再看看?”


    江月鹿还真有?些感觉,但他那是虚弱导致的?头晕,和?他说的?不是一回事。见他还是一脸木然,江老头有?些急了,“可是我,我认得你呀!”


    “小?主人,你是不是出事了?你的?血是不是被人换过……不不不,换过的?话我肯定能知道,你的?骨头也是对的?,是对的?,怎么?回事呢……”


    江月鹿看着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老人,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很快想?起一件事,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身上,的?确发生过一些矛盾的?事。


    比如,他和?夏翼截然不同的?记忆。


    再比如,他曾经在学院回溯眼泪的?记忆时,看到过一些属于自己,却又无?法想?起的?场景,而这些场景,又能被夏翼证实,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


    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脑子里拿着橡皮擦随手擦掉了一些记忆。


    谁能做到这种事呢?


    还有?就是他的?年龄。


    如果夏翼的?年纪是真的?,如果自己和?他的?相识是真的?,那他现在该有?多大?了?他是个人的?话,早就死?过好几次了吧?


    所?以,是他自身出了问题?


    “我能在这里住几天吗?”他打算先?看看情况。


    江老头自然喜笑颜开,“好好好,先?把鸡汤喝了……哎,我得出门打猎去,可不能让小?主人你跟着我老头子一起吃糠咽菜了!”


    老头子风风火火,眼瞅着就要?出门而去,迈出院落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朝二楼吆喝了一声,“小?主人!”


    江月鹿开了窗,瞧见江老头郑重其事的?脸。


    “不论?是谁来,都不要?给?他们开门,我自己有?办法进来。”


    江月鹿本来打算也是这么?做的?,点了点头,刚要?关?窗,却看见不远处升起的?青烟,孤直一束从茂密丛林里游离而出。


    仔细听来,还有?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


    “那里在办喜事么??”


    江老头似乎早就听到了这阵声音,见怪不怪,但肉眼可见地?心情变差,脸色一□□:“那些人年年都要?来这么?一趟,犯病罢了,你休息便是,不要?去管他。”撂下一句话,径直走了,留下无?辜摸鼻尖的?江月鹿。


    他自小?就对人情世故分外敏感,江老头上次迁怒于他是因为提及神明,这个明显是被排挤出来居住在深山僻壤的?老人,对神明鄙视非常。那么?这次,也是因为神吗?


    他不由停下关?窗的?手,再次朝着昏暗天光里的?那束青烟看去。


    不知为何,看得久了,眼睛越发疼痛。


    不是针扎的?细细密密的?痛,也不是一时接着一时的?胀痛,很不可思议,这种痛似乎是外力才能做到的?。


    因为他的?眼珠子像是在被某种力量撕扯。就像是在隔空拔河,获胜的?奖励将?是他的?眼珠……


    这种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不自觉恶寒,深吸一口气,关?紧了窗。


    没有?那种感觉了,他等了片刻才断定。


    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掀起窗户的?一角,这种老式房子的?木窗,只糊了一层脆弱的?纸,稍加动弹他都怕全部破掉。


    上移,上移,不断上移。


    胸膛,脖颈,下巴。


    一切正常。


    慢慢地?,天日的?薄光移动到了眼眶,刚一暴露,仿佛有?一只手隔空扯住了他的?眼睛,“呃啊!”


    倘若江老头现在回来,一定觉得他的?姿态极度扭曲。


    因为他上半身艰难撑着窗户,与不知名的?敌人相持抗衡。对方像一个透明的?触手狂魔,攀附在窗沿墙壁,像开香槟瓶塞一样牢牢抽拉着他的?眼眶,他的?上半身几乎像是被凌空吊起……


    不行!


    这样下去会掉出窗外的?!


    江月鹿再一次想?要?关?上窗,隔绝眼睛不再暴露,但在挣扎之余,余光忽然瞥到了那缕青烟,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那缕笔直的?烟柱忽地?扭曲,像一株拔光了枝杈的?树干,瞬间焕发生机,一节接着一节长出了枝丫,不到片刻就将?那片天穹遮蔽。


    这变化突如其来,他毫无?准备,只觉得“青烟之树”仿佛通了人性,转变成扭曲张狂的?样貌,不断呼唤他的?名字。


    他几乎顷刻间明白,原来那个敌人不是攀附在墙上。


    它隔了十几里,在不断呼唤他的?眼睛——呼唤着他。


    它就是那缕青烟!


    那可是和?神沾边的?……江月鹿后背渗出汗水,他又想?起了被神思控制不由自主的?日子,那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人与神之间巨大?的?战力鸿沟倾泻眼前,他面对的?仿佛是泰山、黄河一般的?巨大?之物,甚至可能比那还要?古老和?神秘。


    “糟糕……”


    就这一怔神的?工夫,他的?上半身已经倾出窗外,危险地?悬挂在边沿。


    掉下去也没什么?……仅仅是二楼。


    而且可能还会因此隔绝掉和?青烟的?视觉接触,更是好事。


    尽管如此,江月鹿还是不能松手,因为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撕扯着他的?不知名外力绝不仅仅只是想?让他摔下去,它很有?可能是想?吞噬自己。


    他现在松开手,无?非面临着摔下楼和?被扯走两种结局,后者看起来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个力道,这个方向,但凡被拉走就不可能是凡人能及的?速度,他会像断线的?风筝破破烂烂飞越丛林,这个过程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抵达目的?地?之后他会直面什么??


    那道烟的?来处有?着敲锣打鼓的?声响,他们是在祭祀吗?祭祀神?那里有?神吗?他会再一次被占据身体吗?


    不,不。


    这里不是现实时间,现实中的?学院已经没有?神明了,这里的?神绝对要?比一缕分散出来的?神思强大?,可能都不是被占据身体,而是直接被吃了!


    想?到这里,他五指爆发出力量,在虚弱的?边缘低吼一声,将?自己的?身体拉回了一点。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冒险,用另一只手关?闭窗户。


    这样一来他的?身体会稍微往前倾斜,而且也会失去一只手的?支撑力量。


    情况危急,拼了!


    他使出浑身力气,拼命往前一够。


    抓住了!


    江月鹿喜不自胜。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几秒,他整个身体随着悬空的?手完全偏移,斜向了窗外青烟的?方向。


    糟了!


    要?被带走了!


    冷汗一滴滴渗出后背,湿透了贴身的?衣服,他已经分不清是没吃饭带来的?低血糖还是力气流失导致的?虚弱。


    那种疲惫的?感觉又来了。


    “这可真是不好……”


    他嘴角苦笑一瞬,有?那么?一时片刻,想?什么?都不做,径直被外力带走。也许这是个噩梦,醒来以后就没有?什么?考场和?学院了,他依旧还是那三个孩子的?哥哥,不用去公司,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


    苍白的?五指,一根接着一根离开了窗沿。


    在最后的?尾指将?要?掀起时,江月鹿忽然奇迹般感知到了一阵灼痛。


    它自然不是发生在现在,而是很久之前,他在和?一只鬼初次相见时,对方用青色的?鬼火灼烧了自己的?手指。


    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这些令他疲惫不堪的?事情里,也有?那么?一两件让他觉得欣喜和?放松吧?


    这些让他不快愤怒又无?力的?人里,也有?那么?一个是站在他这边的?吧?


    “夏翼……”他苦涩地?吐出这个名字。


    在这个宿命般注定的?房间——一切开始的?地?点,名字带来的?真言之咒为他虚弱的?身体再度注入了一丝力量,让他得以咬牙切齿,以非常不好看的?姿势悬挂在半空中,就在眼眶都要?瞪裂的?刹那,他忽然感觉到尾指燃烧起来的?丝丝痛楚。


    本该暗无?一物的?房间,幽幽地?亮起了淡白色的?火焰。


    随着此处的?火光亮起,那缕青烟像是被触及到了逆鳞,扯动江月鹿的?无?色无?味之手变得更加残暴。


    他几乎快要?抓不住窗户。


    ——如果没有?那个突然出现的?黑影,他真的?就要?从江家阁楼飞走了。


    “……”


    江月鹿愕然,抬头望着阁楼里的?影子。


    他有?着浅白色的?头发,淡红色的?眼珠,穿着最简单洁白的?衣衫,一看到他,就会想?到“新生之物”四个字。


    此刻握住自己的?手,透着玉石的?光泽,却不像人的?手,内里有?血有?肉,隔着一层坚硬冰冷的?肤质,里面似乎是空心的?。


    那双看着自己的?红瞳也是。


    声音也是。


    无?一不崭新、遥远,却让他热泪盈眶。


    当初烧了他尾指的?鬼魂,再一次抓住了他的?尾指,望着他道:“唤我何事。”


    第182章 凡人终有一死04


    直到被牵着手走到坐垫处,江月鹿仍未回过神来?。


    他要比少年稍矮一些,顺着相牵的?手看上去,是少年苍白的?后颈,和湿漉漉的?发丝。


    “好了。”少年拿过一个坐垫,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示意他?坐下。他?下意识回过头,发现刚刚那道杀人无形的诡异之力已经消失。


    木窗安静地合着,好像方才箭弩拔张的危险只是他?的?错觉。


    江月鹿坐了下来?,“你刚才一直在这里吗?”


    他?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几句话说下来?——其实都不能算是沟通,少年不善言辞,也?不太愿意主动和人交流。刚才那句“唤我何事”似乎只是特定情境下才会触发的?偶然状态。


    倘若不是自己遇到危险,那少年更愿意是现在这样——


    安静靠墙坐在角,偶尔会用点头和手势来?回答自己的?问题。他?的?发音似乎有些艰难,说长一些的?句子?就会含糊不清,像刚刚才学会说话一样。


    和夏翼还?是不太一样啊。


    明明长得一模一样……


    大概是被盯得久了,少年不自在地玩弄起手指,待江月鹿看清他?手中握着什?么,不由得啊了一声,“神像!”


    他?突然大叫,吓了少年一跳。


    他?犹豫片刻,将手中的?东西展露出来?,“你喜欢……吗?”


    这下看得更清楚了,江月鹿目不转睛地看着,声音都微微卡壳,“能给?我,能给?我看一看吗?我不会弄坏的?。”


    “好。”少年含混不清地答应着,将神像放进了他?的?手里。手与手的?交接仪式让江月鹿模糊了视野,眼前?忽而晃出了恍惚陈旧的?布景。


    还?是这个房间,还?是这个地面。


    还?是这个少年。


    很?久很?久之前?,好像就有过一场交接仪式,但是当时谁都没有当回事。而且,似乎顺序也?是反过来?的?,不是别人给?自己,而是自己给?别人……一想到这里,江月鹿的?头就开?始发胀发痛,他?停下万千思绪,看回手中的?神像。


    木头的?,刀工粗糙,少年顽劣之作。


    至于轮廓,更是完全看不出来?,唯有眼瞳上轻点一抹朱砂红痕,像是复刻了那双红色的?瞳孔。


    江月鹿的?拇指轻微地在神像的?脸蛋上摩挲,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笑意慢慢攀上了嘴角和眼中。


    “雕成这样供奉给?神,一定会让他?老人家生气吧?”但他?又知道,对方一定没有生气,反而小心翼翼地留存,反复在手心抚摸,才会有如?此光滑的?质地。


    江月鹿抬起头来?,“夏翼,你在这里多久了?”


    一直低头看神像的?漂亮男人忽然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地问了自己一个问题,饶是游离在此的?魂灵,也?微微一怔,很?久才道:“忘记了……”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不……知道。”


    交谈和夜色一样加深着,一番交流之后,江月鹿知道,夏翼——不,准确地说是“诞生初始的?夏翼”以这种说不出来?古怪的?形态游离在阁楼房间,已有一段时间。江老头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也?看不见,“夏翼”也?不能离开?江家。


    “像是地缚灵一样的?守护神吗?”江月鹿心想。


    首先,要把这个地方想象成一个考场。


    像是凝固了久远场景和记忆的?琥珀,当时的?一些奇妙事件得以留存。


    夏翼身处其中,又担当了什?么角色?


    江月鹿想了想,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月鹿。”这回答得十分干脆。


    江月鹿纳闷,“为?什?么你们都知道我是谁?难道真像江老头说的?,江家人认识江家人?可你不姓江,你也?不是人。”


    夏翼摇头,“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和他?不一样。”


    江月鹿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噢,你和江老头不一样吗?”


    夏翼点了点头,“我不靠血分辨你,你为?我起了名字。”


    如?此含混的?声音为?何能说出认真清楚的?音色,江月鹿也?不知道。但是他?听出来?了,噗嗤一声乐了,“你很?得意呀,还?分了两点来?证明你和老江有什?么不一样。”


    不靠血就能认出你,我厉害吧。


    你还?为?我起了名字呢,老江他?有这待遇吗。


    简而言之,就是我和你更好。


    江月鹿越琢磨越想笑,看起来?呆呆的?新生少年,原来?也?会有心机啊。


    他?笑着,夏翼盯着他?嘴角的?弧度,也?跟着笨拙地牵扯了一下。但因为?眼睛里没有笑意,很?像是呆板的?小机器人。江月鹿看到他?在模仿自己的?动作,不由得更想笑了,“跟我来?,我教你。”


    “嗯。”


    他?想了想,“你想一些开?心的?事。”


    夏翼还?真去想了,“然后呢。”


    江月鹿挺好奇的?,“你都想了些什?么啊,能不能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那双淡红的?眼眸冷静地看着他?,像是隔着许多年的?日月光阴,“诞生以后的?事,快乐的?事,和你有关的?事。”


    坏了。


    江月鹿感觉身体里面砰砰作响,他?故作镇定地直起身来?,摸了摸下巴道:“和我有关啊……”


    完全是下意识顺嘴而出,因为?无法思考应该说些什?么。他?整个人都被这句话击中,包裹起来?,隔绝真空,大脑空白。


    过了好一会,他?才转过头来?,“我做了什?么,让你很?快乐?”


    夏翼道:“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


    “你教我。”他?用手指做了一个彼此间一来?一回的?动作,“我什?么也?不懂,是你一直在教我。”


    “说话,认字,写?我和你的?名字。”他?又说了一遍,“你为?我起了名字。”


    “你以前?不叫夏翼吗?”


    他?摇头,“我没有名字。”


    这些事江月鹿从未听过,虽然他?也?知道夏翼并非常人,无论?是堕□□号还?是后来?鬼王的?身份。


    见他?沉默,少年还?以为?自己没有说清楚,又解释道:“我是神……”


    “你是神?你真的?是神?!”


    “……”


    江月鹿忙坐下来?,不好意思道:“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事。你真的?是神?那种传说中的?神?”


    少年不自然地点头,从始至终他?都不擅长应对情绪高涨的?江月鹿。


    “那你是什?么样的?神呢?”


    “我是……”


    画面像是卡了一下,接着由暗转明,还?是这个房间,他?面前?也?还?是这个少年,但江月鹿就是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的?身形变得和少年相似,声音也?更为?稚嫩,带着十七八岁的?质感。


    他?趴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双颊,是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绝不可能做出来?的?姿势。


    他?微微笑着,问年轻的?神明,“那你是什?么样的?神呢?”


    ……


    “你还?好吗?”


    他?一怔,面前?又恢复原状,“嗯?”


    “你刚刚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少年道。


    江月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是成年人才有的?骨节,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姿势,也?是成年人正襟危坐的?样子?。


    怎么会变成少年的?,他?也?很?难解释。


    但是难以解释的?事有那么多,也?不在这一件两件了,他?接受了这一切异状,看回溯的?河流究竟要带他?去向何方。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到底是什?么神?”


    一向知无不答很?温顺的?少年,却像是有些抗拒和逃避这一问题,无论?江月鹿怎么询问,都摇头不答。


    江月鹿有些泄气,但他?也?没法拿少年怎么样,重新倚靠在墙壁上,目光散漫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少年,脑海里拼凑出诸多细节,他?逐渐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


    现在的?“夏翼”,自称为?神。


    那他?又是在何时堕落为?鬼的??


    这个考场会包含这一转折吗?那缕神思将自己带入考场,又是为?了什?么?


    对方的?本意是想要占据自己的?身体新生,可自己必然是不可能放弃活着的?机会的?,在这里祂能更方便?地夺取吗?


    江月鹿想起了之前?密林中奇形怪状的?浓烟,再次看向窗户,心中也?不免后怕。如?果刚才夏翼没有出现,那对方是不是已经得逞了呢?


    “那是死去的?神。”


    少年忽然出声,江月鹿回过头,发现他?随着自己看向窗外。


    “死去的?神,你是说刚才要带我走?的?东西?”江月鹿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团奇形怪状之物,只能说是东西。


    “我不明白,那是神,你也?是神,神难道有很?多个吗?”


    少年望着他?,音节从他?嘴中发出,像是某种坚硬难以破解的?密码,“祂是天生,我不是。祂是唯一,我不是。”


    说到这里,少年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微笑。


    “而且,他?已经死了。”


    “小主人,小主人!”老江头似乎回来?了,人还?未进门,声音就传上楼来?,江月鹿转头答应了一声,“你说老江他?真看不见你吗?要不要……”


    “……”


    待再回头,少年已不见踪影。


    只有地板上放着的?一个神像,提醒江月鹿刚才发生的?不是错觉。他?将神像拿起,少年不知是何存在,被他?抚摸许久的?神像冰冰凉凉,他?和那双木头红瞳对视了许久,眼眸中涌过坚定亦或迷惘。


    “小主人!”


    老江头一把拉开?门,“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他?这一回来?,就拎起江月鹿的?脖子?往外走?,匆匆忙忙被推搡着下楼,江月鹿连完整的?一句话都难说出口,“等等,为?什?么要我走?啊?”


    外面天都还?黑着,他?可不想冒着生命危险跑去深林。


    要知道,那里还?有个怪东西盯着他?呢。


    “我刚刚听到他?们的?动静了!”江老头急得面红耳赤,“他?们是打算动真格的?,这次的?祭祀不同往日,每个族落都要参加,咱们江家说不定也?要被带过去。”


    要是从前?,江老头可不管这些。


    再说了,他?并不算是江家的?核心人物,也?无法感应族内供奉的?神明。总而言之,他?咖位太小,所以祭坛那边根本没放在眼里。


    “但现在你回来?了,你是我们江家的?血脉,是我的?小主人,他?们一定会让你去请神,去面见我们的?神明,去请出我们的?信物,这万万不行啊!”


    看着急得要掉眼泪的?江老头,江月鹿即使知道他?是过去留存的?人影,也?不禁为?这真诚的?关切动容。


    “你先别急,慢慢和我说。”在他?的?安抚下,江老头慢慢平静了下来?,但还?是坚持让江月鹿连夜离开?。


    可他?现在是不能走?的?。


    再说他?也?走?不掉。


    江月鹿道:“你先跟我说,为?什?么不行?我既然流着江家的?血,就能去请江家的?神啊。”


    “不行的?……不行!”江老头不知想起了什?么,硬朗的?身板不住地颤抖起来?,牙关发颤道:“绝对不行啊!小主人!咱们家的?神……咱们家的?神……是堕神……他?当时害死了小姐,您的?母亲,我们全族的?人!”


    江月鹿皱眉,这位神好像还?有特制的?对象——他??


    “他?是谁啊?”


    江老头浑浊的?眼睛忽地定住,嘴巴一开?一合,吐出那个让人心悸的?名字,“夏翼……他?说他?叫夏翼!!!”


    第183章 凡人终有一死05


    江月鹿一把将他推开,“你胡说什么?”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老头有什么问题,如果说他那不经失忆的脑子有什么值得信任,恐怕就是直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错的,夏翼不可能是屠杀他江家满门的罪魁祸首。


    这个念头像是很多年前植入的钉子?,有种诡异的让人?信任的绝对力量。


    见他不相信,老头却有点疯魔了,“是真的,小主人?,你当初不相信也就罢了,为什么现在还是不信,我们江家都被他害成什么样了……”


    江月鹿恼火得很。


    他能对付耍横的,但面对眼泪大颗大颗滚滚而落的老人?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先安抚。


    “你刚刚不是要让我走吗?”


    经他一说,老人?总算想起?眼前的要紧事是什么,再次急匆匆将江月鹿往外拉扯,“走走走,你不能待在这里了,快跟我走,离开这儿!”


    “好。你就算要让我走,也得跟我说明白是什么事吧。”


    他顺从的举动果然让老人?放下了提防,一边和他往外走一边犹豫道?:“这些事太奇怪了,小主人?。本来我就不想让你参与到巫族这些事里,说句难听?的,咱们江家是真的没落了,谁知道?他们会打什么主意呢?”


    “那么一大帮人?都要参与,我真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江月鹿一边听?一边分析,这恐怕是考场给出来的考卷。


    他之?前还有所?怀疑,因?为每一次进考场都是快速开始了备战模式,换到纸人?城那个?副本,他早八百年就和NPC开始过招了。但在这儿,且不说他一开始还昏睡了几天,是被江老头捡回去弄醒的。


    他在阁楼和夏翼闲谈聊天,怎么看都不像考场的氛围,倒像是考试结束之?后?的风平浪静。


    现在江老头提起?的“请神”听?起?来是巫族那边的核心仪式,仿佛会有很多人?参与,他们要干什么江月鹿还不知道?,但他觉得这很“考场”,他必须得去。


    但是江老头实在非常精明,而且像是很清楚他的性?格,愣是脚步不慢揪着他胳膊肘下了山,江月鹿想尽办法,也只打听?出来一点内容。


    巫术祭祀和仪式,在古早的时代很是常见。


    那时的人?类尚且不能抵御自然灾害,对神灵图腾都有着自己的崇拜模式,也由此研发出了祭祀的体系。


    这些祭祀后?来大都和收成相关,古时人?相当看重农业生产,“节气歌”就是由作物自然生长的规律编写?而成。在播种、收获这样的大日子?,部族一般都会请巫师前来祭祀天神,祈求这一年的好收成。


    这种日子?一般都是固定的。


    也有一些不固定的,十分紧急的仪式,是跟随自然灾害匆忙举办。


    听?江老头含混地说完,江月鹿看了看头顶乌云密闭的天空,“是要下雨了吗,乌家算出要发大水?”


    江老头却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会是莫家人?算出来的?他们根本不会这个?。”


    江月鹿心想,怪了,这怎么和我知道?的历史不太一样。


    在童眠等人?的叙述当中,乌家在巫术学院的历史中是很少发生变动的家族,他们一直继承着推算的能力,但现在却不是他们家了。看江老头的神色,似乎并不是在骗人?。


    而且,他也没必要在这件小事上骗人?,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江月鹿瞬间想到,会不会……会不会有两?段历史?


    要么江老头说的是真的,要么童眠听?到的是真的。


    前者是历史的剪影,一个?包裹在琥珀中的“考场”,是人?力物力塑造不出来的真实世界,到底是怎么成形的,他现在都无?法想通,这背后?可能会触及到神明的力量。


    后?者就简单了,是巫术学院的历史课本世世代代记录下来的,一代人?讲给一代人?听?……江月鹿忽然心一动。


    他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学院,如果他们会动手脚,那会不会连历史记载都会动呢?


    想到现在或许能接触到截然不同的历史,江月鹿一阵激动。


    这代表他能掌握更?多的信息!


    他摇了摇头,“那是我记错了。你就说是不是下雨吧?”他做出很焦急的样子?,“如果马上要发大水,你还让我下山,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骗老人?很容易有愧疚感,尤其?是在对方格外真诚的时候,江月鹿努力不让自己去对视老人?昏浊善意的眼睛。


    “小主人?,我怎么会对你不利呢?你放心吧,不是发大水,雨很快就会停的。”


    江月鹿问道?:“那是什么?”


    一路上江老头都算有问必答,唯独问到这个?含糊其?辞,吞吞吐吐,为难道?:“我是真不知道?,小主人?,祭坛那边瞒得很严实,只知道?是百年难遇的大事。”


    “祭坛在哪?”江月鹿道?,“我待会离远点,避着走。”


    “悬崖之?后?的深谷里,有一个?村子?,你千万别去那,那边如今都是巫族的人?,他们不待见江家人?。”


    “不待见我,还要用我?”他还记着请神这事。


    江老头冷哼道?:“他们那群人?,为了神是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一群不自知的疯子?。口口声声为了守护为了天命,我听?了都觉得恶心!”


    他在地上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显然对巫族人?恨得很深,抹了把嘴再次提醒江月鹿:“祭坛就在村子?的中间,小主人?,你带上这个?。”


    江月鹿接过来,是一枚腐朽的木签,刻画了一种很奇怪的花纹,还有一只造型奇特的蛇形动物。


    “他们可能会出阴招,故意摆阵引你过去,你带上这个?,就不会受影响了。”江月鹿心想那可太好了,我回头就把这签扔了。


    但这是江家的信物,他又不太舍得,于是装糊涂道?:“真不会受影响?你看它都坏成这样了,万一没用了呢。”


    “当然不会了,小主人?。这东西是咱们家小姐特别开过光的,很灵。而且只听?我们江家人?的话?,你把血滴上去,它就会认主了。”


    江月鹿想了想,还是没敢现场滴血认亲,他对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些不太信任的。


    和江老头告别之?后?,他特意等了一会,在原地走来走去,发出很大的声音,四周还是风平浪静,于是笃定那老人?不会再回来。这才将木签拿了出来,犹豫了下,刺破手指,将血滴在了签上。


    鲜红的液体立刻渗入木纹,死气沉沉的木头签子?慢慢容光焕发,江月鹿紧盯着它。


    通感告诉他,这只签对他没有恶意,可是不管怎么说,一个?死物缓慢活过来的过程还是极其?诡异。


    眨眼的工夫,木签就喝饱了他的血,江月鹿翻来翻去,“坏了,也没问是怎么个?用法,难道?是咒语吗?”


    他觉得不太可能,是咒语江老头一定会提两?句,不会这么坑自己。


    他犹豫地凑近,“哈喽啊,小木头。你喝了我的血,也要为我做点事吧?同意的话?请眨眼。”


    刚说完他就想笑了。


    一根木头签,怎么会眨眼?他恐怕是被上面的蛇形图案误导了。刚要换个?说法,却见那蛇眼微微一亮,沾了他的一滴血,像一颗鲜活的小葡萄籽,真如眨眼一般。


    “你能听?懂我说话??”


    那蛇眼又是一亮。


    “那你知道?上山的路怎么走吗?我们要找一条绕过江家老宅的路,在发大水之?前到达祭坛。”


    这会却是很费劲才眨巴了一下,江月鹿乐了,“你也和他一样不想让我去?”


    那蛇眼居然滚了两?下红珠子?,看起?来委屈巴巴,竟是要马上哭了。江月鹿好说歹说,才哄骗这小蛇不情不愿为他指路,朝巫族的村落奔去。


    一路有闪烁的蛇眼作伴,倒也不算无?趣。


    江老头说得没错,它很认主听?话?,即使不赞成江月鹿的决定,但还是会遵从他。人?对顺着自己的人?都会多生一份好感,何况还是和自己骨血相通的可爱小东西,哪怕路上不用辨别方向,他也会和木签小蛇多多说话?。


    看那单只的红眸蛇眼一闪一闪,总觉得心中得到了安抚。


    江月鹿拨过杂乱的树叶,随口说道?:“你知道?吗,有个?人?的眼睛和你的颜色一样,但是要更?漂亮一些。”


    蛇眼沉闷地闪了闪。


    “不高?兴吗?哈哈。你们两?个?的脾气也差不多。”


    偌大的树林中,马上要降下暴雨,江月鹿顶着乌云行走,自言自语:“听?起?来你在我家……江家待了很多年,那你觉得江老头说得对吗?江家的人?全都是因?为他才死的,他不是合格的神明?”


    蛇眼却不闪了,红葡萄珠透着凝重。


    “你怎么不说……”江月鹿刚要抬手拨弄,眼前却晃过一个?黑影,他立刻心生警惕,倒退了数步,戒备道?:“谁?”


    潮湿的山林中,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但他确信刚才并非错觉,他的确看见了一个?黑影像雷电在面前一闪而过。


    一边缓慢朝前走,一边回忆刚才的影子?。


    不像……人?类的形体,更?像是某种兽类。想到刚才那迅疾的速度,江月鹿又在脑海内排除,狐狸,灌子??但会有那么大的狐狸吗?


    这么想着,已经沿着“野兽”奔驰过的痕迹来到了一处草丛,草被压倒了,地上有一串湿淋淋的血迹,他蹲下一抹一闻,速度飞快。


    “是人?的血。”


    转过头看,树藤都高?过头顶,这片林子?竟然连虫蚁的声响都消失了。


    似乎没有声音,可又似乎到处都是声音。四面八方都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江月鹿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先被想象吓倒。


    “那影子?跑得很快,没来得及看清是不是有人?……是在山林里遇袭的人?吗?”


    但是遇袭,为什么又不来袭击我?


    难道?是已经打猎到了食物,不想搭理这个?路过的人??


    江月鹿大着胆子?,摸出一把从江家厨房顺走的镰刀,悄悄沿着血迹的方向割开盘错的树枝,又发现了一串湿淋淋的血迹。


    不对。这不对。


    “如果要狩猎我,那就不会放出血迹来吓走我。”江月鹿想起?木头签,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它的一双蛇眼都要闪成镭射灯了,“你有话?要告诉我?”


    但这块木头又不能真的讲话?,他只能把复杂的问题拆解成最简单的对错。


    “跟着血迹走,没有危险?”


    蛇眼轻松地闪了闪,江月鹿心大定,跟着血迹又走了一阵,一共发现九处血以后?,他开始担心这个?人?的安危。


    失血这么多,如果不尽早医治,这人?在树林里活不过今晚的,他得快点找到他。


    木头蛇眼也在一路提醒着他,这让原本就快的速度更?快了,果然,在第九处血迹出现没多久以后?,江月鹿发现了一个?山洞。


    这个?洞在一个?鼓起?来的山包底下,像是某种动物的巢穴。


    他屏住呼吸听?了下,没有任何动静。


    按着镰刀摸到洞口,这个?洞倒悬在山包下,一下雨水流倒灌,整个?洞壁都被浇得湿漉漉的,结了一层厚重的苔藓。洞口悬着的树藤叶子?冒着油水的光泽,一片和一片叠得格外紧密。


    这让本就狭窄的洞亮不出一点光来,江月鹿用最小的动作慢慢割走了一小块树藤,像是从黑乎乎的窗上戳出一个?洞来,微昂着头往里打量。


    如果有人?突发袭击,他不至于眼睛被戳瞎。


    看了一会,他发现里面躺了一个?人?。


    倒地不起?,头也不抬,看来就是一路泼洒鲜血的那个?人?了。


    他又看了看,却没找到那一路引领自己来此的野兽,正心中奇怪,忽然心神一凛。


    “沙……沙……”


    从他的身后?传来了动物爬行般的细碎声,已经离自己格外近了。


    他装作没发觉,继续和木签说话?,一边按紧腰间的镰刀,打算这东西一发起?攻击,他就回头给它点颜色瞧瞧。期间他一直听?到极其?压抑、闷在某种东西之?内发出的呼吸声,像孤冷的蛇类丝丝吐信。


    这让他更?觉奇怪。


    这到底是怎样一只动物。


    不知不觉,那“东西”已经爬到了他身后?,他能感觉到对方就趴在右后?方一米远的距离,不能回头让来自背后?的凝视变得更?加可怕。


    你知道?有东西在垂涎三尺盯着你,你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在那东西扑上来的一瞬间,他立刻转身,亮出明晃晃的刀光来,凶神恶煞道?:“什么东西……”


    他的话?音和刀光一起?停在半空,然后?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怎么——怎么是你?”


    第184章 凡人终有一死06


    江月鹿打?死都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到一颗圆溜溜的鬼头。


    这颗鬼头青面?獠牙,极其可怖,下方收口相?当狭窄,似乎与脖子自出生起就连在了?一块。他刚才听到的怪异呼吸声,就是?因为闷在了?鬼头当中,才显得沉闷空洞。


    在布满血迹的阴暗森林中,遇到这样一颗头是?很恐怖的,但江月鹿看到它,反而顿觉心安,一口气松了?下来。


    因为他认识这个人。


    “小?子,你?怎么在这?”江月鹿想起来,“刚刚从我面?前一溜烟过去的就是?你?吗?你?跑什?么?”


    “你?后?面?有人。”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鬼头小?五说?话。


    听起来年纪很小?,带着生涩的质感。


    阁楼里的“夏翼”说?话也很生涩,但他们二者有着明显的区别。鬼头小?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杀气,他像是?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刃。


    “我后?面?有人?谁?你?看见他了?吗?”


    鬼头小?五摇头,“看不见。”


    江月鹿本来想问你?怎么看不见还知道有人的,随即便想到这可能是?乌家的某种秘法,自己贸然去问有些冒犯了?,于是?作罢,转头去打?量洞里的情况,“你?把我带过来是?为了?这个人吧?”


    “嗯。”


    他刚要?动手继续割断那些湿草藤,一个黑影就窜了?出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顷刻间洞口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鬼头小?五还将大部分草藤塞进了?他的脑袋里,看起来就像在生吞活嚼。江月鹿心道,原来他的头那么大还有储物罐的功用。


    既然有人开路,他也就省得动手,往洞口一猫腰,钻了?进去。


    他在鬼头小?五出现的刹那就已经用蛇头小?签做了?占卜,蛇眼给了?肯定的回答,意思这两人无害,于是?江月鹿也不必像之前一般蹑手蹑脚。


    那人趴在地上,昏迷不醒,还有着一层浅浅的呼吸。就在他要?伸手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别碰。”


    他回过头。


    鬼头小?五着实很难解释这一情况,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自己都是?懵的。


    “他得了?病。”最终道:“不能碰。”


    “要?想接触,裹上这个。”说?着丢来一件东西,江月鹿接过来,发现是?半截破破烂烂的血衣。


    将手整个包裹起来,他抬起那人的头,昏暗的光线中一张英俊的脸格外清晰,失去了?他向来已有的理性,眉头高高隆起,看起来满腹心事。


    江月鹿了?然道:“莫知弦,果?然是?他。”


    鬼头小?五出现之后?,他就有了?一个猜测,说?不定其他人也被?投放进来了?。


    按照小?五的脾气,他没必要?去救一个陌生人,如此排除下来似乎只有莫知弦最为合理。江月鹿简单地查看一番,对洞口站着的鬼头少年道:“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嗯。”


    “那血是?从哪来的?”


    “我的。”


    江月鹿仿佛回到了?言飞叛逆期的时候,那段时间他费尽唇舌也很难从对方嘴里掏出一个字,真是?憋得不行?。


    他直接省过交流环节,自己动手去查。


    他的手摸过来的时候,鬼头少年下意识做了?个防备姿势,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生生忍耐了?下来,江月鹿上下其手的时候看见他拳头都攥紧了?,一直在发抖。


    这小?子恐怕没跟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他心道。


    他迅速检查完毕,回头看了?看昏迷不醒却没有一个伤口的莫知弦,抱肘靠在了?石壁上,一副长话长说?的架势。


    “知道你?不爱说?话,那你?听听我的分析。”


    “莫知弦得了?某种怪病,而你?因为浑身裹得严实躲过一劫。你?带着他在林子里赶路的时候看到了?我,本来想叫我,但没想到我被?人跟踪着,你?怕打?草惊蛇,所以将莫知弦安置在一个山洞里,然后?割肉放血,引我一路过来,是?这样么?”


    鬼头小?五听得沉默,点了?点头。


    “你?身上有二十多个伤口,要?不是?皮糙肉厚,早就死了?。”江月鹿顿了?顿,“以后?别这么做了?。”


    “他这病,怎么得的?”


    在鬼头小?五生涩的讲述下,江月鹿得知了?他们这几天的曲折经历。


    大约在他昏迷在江家老宅的前一天,鬼头小?五就在五里地之外的一个城镇里醒了?。这点出乎江月鹿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这个“考场”只囊括了?江家老宅到巫族村子这部分,没想到要?大得多。


    小?五醒了?没多久,人还是?懵的。


    他独来独往惯了?,但却不习惯没有人发给他指令。


    他不想在城镇里待着,于是?顶着一颗鬼头躲躲藏藏,出城上山,在另一个小?村子里碰到了?莫知弦。


    “另一个村子?”江月鹿问道:“是?这个村子离这儿近还是?镇子更近?”


    鬼头小?五不假思索道:“镇子。”


    江月鹿沉默了?。


    范围更大了?,这个考场究竟有多大?


    这是?他目前遇到过的最大的考场。


    “怎么了??”


    江月鹿摇头,“你?遇到莫知弦的时候,他怎么样?”


    刚开始的时候莫知弦还是?清醒的,他也得出了?和?江月鹿一样的结论,认为其他人也被?投放进来了?。为了?尽快和?大部队碰头,他制订了?详尽的计划,花了?一个通宵的工夫讲给没什?么兴趣的鬼头小?五听。


    江月鹿心道,看起来他要?对莫乌二人的关系重新?判断一下。


    这两个人,虽然本家不合,彼此仇恨,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很微妙。之前鬼头小?五进牢狱了?是?莫知弦拜托他们去捞人,现在进考场又是?小?五在放血帮助昏迷不醒的莫知弦……怎么不说?是?风水轮流转呢。


    鬼头小?五这样煞气极重的人,就是?一把锋利的血刀。


    他能听得进简单有效的命令,却不擅长对付复杂的计划。


    能坐下听啰嗦的学生会主席讲一个通宵,也是?出人意料……江月鹿忽然想起刚才他要?检查小?五的时候,他抬手的姿势明显是?下意识就想敲晕他,最终却捏着拳头一身煞气地忍了?下来……


    难道说?,他本来脾气就很好?


    脾气很好的一把刀?


    江月鹿眼前浮现出刺死人之后?弯腰致歉的乖刀。


    鬼头小?五:“……”


    他忙道:“抱歉,刚刚走神了?。”


    硕大可怖的鬼头竟真出现了?无语的神情。江月鹿不好意思道:“被?那缕神思上身之后?,我的通感就时好时坏。”


    鬼头小?五似乎停滞了?一下。


    江月鹿道:“你?继续。”


    小?五摇了?摇头,“没有了?。”


    那一夜之后?,莫知弦就得了?“怪病”。这种“病”之所以怪,是?因为病人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伤口,但却会陷入低落、流泪、昏睡的状态。


    “流泪?”江月鹿觉得这可能是?个线索,“他会哭吗?”


    小?五:“……”


    说?真的,他一点都不想回想那一幕。


    莫知弦啰嗦可以,非要?管他也可以,但是?别在他面?前流泪。看到一行?又一行?眼泪从他脸上流下来,他的嘴角都在抽搐。


    “一边哭一边说?。”


    “说?什?么?”


    “说?他这些过得很辛苦……”


    听起来没什?么特殊,似乎只是?情绪发作的抱怨。但这么睡下去也不行?,不吃不喝早晚都会死掉。


    “还有一件事。”鬼头小?五停顿了?下,似乎也很困惑,“那个村子里,全都是?这种病人。”


    正这么说?着,趴在地上的莫知弦却有了?动静。


    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像是?鬼魂,飘过了?江月鹿和?小?五的身边。那么大的鬼头,他愣是?看不见,引起他好奇的江月鹿,他也视而不见,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又累又倦地走到了?角落,靠在洞壁上默默地流起了?眼泪。


    江月鹿:“……”


    鬼头小?五扫了?他一眼。


    似乎在说?:现在懂我的难受了?吧。


    一个人性情完全大变,而且还做出十分尴尬的事来,真让旁观者难受……江月鹿觉得,此刻若是?能记录下来莫知弦的一举一动,他日后?醒来一定会第一时间销毁。


    他走了?过去,友好地拍了?拍莫主席的肩,“都走到了?这来了?,你?不想见证最后?的真相?吗?我猜这里有你?想知道的历史。”


    要?是?在以前,莫知弦听到准管激动难耐,可现在却不为所动,失焦的眼神从江月鹿身上穿透出去,不知道神魂飘到了?哪里去。


    “他是?丢魂了?吧。”


    鬼头小?五摇头。


    丢魂在巫术中很常见,解决办法没有一千也有一百,要?真是?丢了?魂倒也简单,都不用冷问寒出马,鬼头小?五这个混子巫术生就能施法“叫魂”。


    但莫知弦并不是?丢了?魂,他理智尚在,还能条理清晰地回答“不去”、“我要?待在这儿”,只是?语气分外懒散倦怠,浑身像是?脱了?力气。


    江月鹿用“把你?丢在这我们自己走了?”来吓唬他也不管用,任凭他嘴巴磨烂,莫知弦也只有一个回答——


    “我不想活了?。”


    好嘛。才进考场,就有人不想活了?。还是?战斗力爆表的学生会主席,江月鹿很是?惋惜。


    但他还是?让鬼头小?五扛着莫知弦继续赶路,好在后?者对任何事都不会发表意见,江月鹿把他丢这儿也行?,带走也行?,甚至找个悬崖推下去都不会反抗,莫知弦的精神似乎被?无名的病毒侵蚀瓦解了?。


    他们在树林里没有停留,鬼头小?五告诉江月鹿,那些东西还在后?面?跟着。


    不清楚对方的来意,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好在这片林子不大,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吴家村。


    第185章 凡人终有一死07


    从山上?下来?,视野一下变得开阔,江月鹿叫住头也不回往村里走的鬼头小五,“等?一等?,先不急着进去,我们从长计议。”


    等?他走了回来?,江月鹿又犯难了。


    从长计议,和谁计议?


    他们就三个人,能说事的却要死不活。他叹了口气,“算了,先卜一卦吧。”他刚拿出蛇眼小签,就听见前方传来了吵闹声。


    江月鹿伸长了脖子,“那边是怎么?了?”


    鬼头小五:“在?打架!”


    “?”江月鹿道:“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咱们过来?可不是为了打架的。”


    “哦……”


    江月鹿让他看好?莫知弦,自己去去就回。传来?声音的是一户人家,与旁边的房屋相比,更为气派,门口贴着喜字,打着红灯笼,似乎是在?接亲。


    家中有喜,当家的自然高兴,门口站着一对夫妇,穿着均是喜气洋洋。但是却面?露愁容,焦头烂额,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门口在?打架,挤了许多看热闹的。


    江月鹿站在?最外圈,旁边则是一个嗑着瓜子的兄弟,见?来?了人,头也不抬,很自觉给他抓了一把?瓜子,“来?来?来?,一起?瞧嘞。”


    江月鹿受宠若惊,也加入了嗑瓜子大队,“大哥,这是怎么?了?”


    “你没瞅见??”那汉子利索呸瓜子皮,朝内圈努嘴,“大好?的日子双喜临门,风流债讨上?门来?了。”


    原来?,这家人姓赵。


    这个姓在?吴家村里很有分量,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赵家两?口老来?得子,对这一根唯一的独苗苗极尽宠爱,据说出生那天专门请来?祭坛的人亲自赐字。


    “在?这儿,可不是谁都?有这种福气。祭坛那边赐的字,相当于是神明赐的了。”汉子做了个恭恭敬敬的手势,生怕直呼神讳惹他老人家不高兴。


    神赐的字,叫做乾。


    这个字了不得,古时候只有帝王才敢叫这个名字。


    就算神明敢给,赵家人也不敢用,生怕折了儿子的寿,愁眉不展数日,赵乾他娘忽然灵机一动?,“不如,就再叠一个乾字吧?”


    一个字是好?,两?个字好?上?加好?,也不算违背神明的意愿。


    于是,赵乾摇身一变,成了赵乾乾。


    这孩子耳聪目明,学什么?都?快,很快就成了家族里数一数二的人才。但人无完美,样样都?是弟子模范的赵乾乾却有一个拈花惹草的烂毛病,和谁家的姑娘都?能打成一片,活脱脱一个古代的中央空调。


    那汉子嗑着瓜子飞起?,“今年过来?,赵乾乾他爹问过祭坛,说是儿子的姻缘就应在?这几天了,于是火急火燎找媒婆问八字,终于在?半个月之前找到了一个和他儿子天作之合的姑娘,这不就定在?今天了吗?”


    “多好?的一件事啊,没想到……哎!这死孩子阴沟里翻船,被苗家的人打上?门来?,说早就和他妹子私定终身了,哎呦……你看这事整的,太不顺了,太不顺咯。”


    不顺吗,你嗑得挺高兴呢……


    江月鹿听得意兴阑珊,因为这事儿跟祭坛仪式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刚要回去,这汉子又随口一说:“不过,祭坛那边早就跟他们赵家说了,办喜事不急于这一时,现在?到处都?出了事,都?等?着他们几个家族出面?呢,苗家、赵家可都?是巫族大家,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急眼了……”


    江月鹿耳尖道:“到处出了事?”


    “不就是外边闹疫病了……呃,等?会,你……你瞧着挺面?生啊。”那汉子终于不嗑瓜子了,“你是哪家的人,我怎么?没见?过?”


    江月鹿嘿嘿直笑?,“我嘛,就是……”


    正想走为上?策,内圈又是一阵大闹,哭声骂声四起?,那汉子挤进前面?瞧热闹去了,顾不上?再盘问他的身份。


    江月鹿擦了把?冷汗,心道,这位苗家的妹妹,希望你打赢这场风流仗,要不是你解了我燃眉之急,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么?想着,便抬起?头来?看看那位苗家姑娘长什么?样。


    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占了个高的优势,能看到一点边角料。


    只见?赵家门口站了十来?个人,应当就是风流债主演之一——苗家人了。


    这些人手拿各样武器,却都?不是打架常用的棍棒砍刀,而是龟壳、签筒、银针、还?有破破烂烂的棉絮娃娃。


    甚至还?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子,手里抱着一个坛子,比她的头都?要大,嘴中念念有词,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赵家的,我咒你三代绝后!”


    “你今天不给我们小姐一个交代,别怪我半夜来?你家下同心咒!”


    “你家气数今日便要尽了!”


    如此叫喊,比比皆是,看得江月鹿惊奇连连。


    巫族的找茬就是不一般哪!


    在?这些赌咒发狠的苗家人当中,还?有两?个人站在?队伍最前。


    一站一坐,身着皆是青衣,纹饰更为复杂。站着的为一男子,约莫刚成年,此刻正当着赵家老两?口的面?破口大骂。


    “我把?赵乾乾当成至交好?友,把?你们二老当成我苗城一的亲爹亲娘。平时我对你们如何,对他如何?我素来?知道他那些坏习惯,但他也在?我面?前发过誓,这村子里他对谁不起?都?可以,就是不能对不起?我妹妹!”


    苗城一勃然大怒,“他这次的婚事特意瞒着我和妹妹,倘若不是别人告诉了我,还?要被欺瞒到什么?时候?你们请了这二百里地所有人都?不请我们苗家,是不是也知道你儿子对不起?我妹妹,不敢来?见??”


    “要真?是如此,你们赵家可真?是烂透了!”


    赵家老两?口捂住脑门,“唉,后生,孩子,这事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这么?说,那要怎么?说?我妹妹都?被骗成什么?样了,你看看她,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的……”


    那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苗家姑娘听了这些话,肩膀哆嗦起?来?,越抖越厉害,最后忍不了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引得他哥怒而回头,“哭哭哭,你还?有脸哭!”


    江月鹿摇了摇头,心里叹息。


    两?家你来?我往争个你死我活,却完全不顾姑娘家的死活。他一瞬间想到了妹妹言露,倘若出了一样的事,他肯定先保护好?露露,将她藏在?家里好?好?养伤,带着言飞两?个出门去和负心汉干架……


    这么?想着,竟是更同情这姑娘了。


    但是,看着看着,视线却攀到了苗小姐身旁的人身上?。


    那也是一个身材挺拔的姑娘,青衣纹饰虽不比苗小姐复杂,但也和后面?这些人不同,应该是苗小姐的贴身侍女。


    小姐哭了,她正蹲下身为她递上?帕子。


    这一递,动?作较大,露出乌发下浅浅的一截,叫江月鹿看到了,顿时心中一声我草,还?想看得更仔细,那姑娘动?作却更快一步,已经站好?了。


    “谁在?挤谁在?挤,有没有点眼力见?啊!”


    “去去去,后边去,挤什么?啊!”


    江月鹿忙道对不住。


    眼看着赵家老两?口好?说歹说将苗家一群人带进了门,似乎是要关?起?门来?长谈,门口的宾客这才一窝蜂散了。


    鬼头小五看见?垂着头走回来?的江月鹿,“我们走吗?”


    “不走了,我要进去看看。”


    “看什么?。”小五不解。


    江月鹿看了看赵家高高的院墙,笑?了起?来?,“千年前的喜酒,你喝过没?我是没喝过,这不得进去看一看?”


    鬼头小五觉得无聊,但他素来?不爱思考。


    而且他对眼前这个人还?算有些好?感。


    第一是因为他钦佩的人与他相识,按他的思维逻辑,牛逼的人肯定都?玩在?一起?。


    只要他跟着江月鹿,早晚还?会碰见?那个把?他挂在?树上?的人,到时候拜他为师也好?,一较高下也罢,都?是热血难耐的爽事。


    再来?,江月鹿不像别人那么?啰嗦。


    他的问题很少,也不会非得跟他说话。


    鬼头小五不知道这是江月鹿和叛逆弟弟磨炼出来?的相处模式,他却很习惯这一套。


    江月鹿既然说要去看,又没说自己要做什么?,那肯定不会带他进去。


    喝喜酒哪有打架有意思,鬼头小五无聊摇头,目送江月鹿上?树翻墙进了赵家,回过头看了一眼要死不活的莫知弦,盯着远处一个最暗的房子发起?了呆。


    现下已至傍晚,赵家办喜事迎亲的宾客都?散了大半,整个吴家村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四处灯火通明,就显出那个唯一暗下去的地方格格不入。


    一个黑灯瞎火的房子,倒也吸引不了鬼头小五。


    可他却觉得哪里奇怪。


    再看了一会,鬼头小五忽然一凛。


    ——是方位!


    这样一个又黑又暗的房子,却修建在?村里最中心的位置-


    江月鹿顺顺利利进了赵家,一路畅通无阻。


    宾客散了许多,赵家自己的人也去和苗家议事了,整栋院子空了大半,徒留一地红纸,灯笼幽幽地亮起?,四处皆是红光,江月鹿一路寻找,像是误闯进了红雾蒸腾的妖怪洞。


    他停了脚步,思索片刻。


    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想要找的人,混在?苗家的队伍里,不确定对方有何急事要做,他决定先不打草惊蛇,只跟在?远处瞧一瞧,望一望。


    走了没多久,就听见?一间屋里传来?争执的声音,江月鹿想应该是了,这便是苗家和赵家议事的地方,刚要抬脚走去,却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


    从门里走出来?的姑娘,正是给苗小姐递手帕的人,她出来?时悄无声息,脚步放到最轻,屋内无人发觉,只有在?屋外紧盯着这扇门的江月鹿看见?了。


    青衣姑娘轻手轻脚合门,按了按自己的头发,转过身查看无误,才朝另一个无人的方向走去。江月鹿见?她身影快要消失,立刻紧随其后,还?好?他最近手脚格外轻盈,那姑娘虽然一路谨慎,还?是叫他跟住了。


    约莫走了半晌,在?拐过花园时,侍女姑娘忽然和一个赵家小厮打了一个照面?。


    那小厮喝道:“你是谁,上?哪去?”


    江月鹿藏在?花园的树后,听见?那姑娘回答:“我是今天才来?的,我们小姐让我去瞧瞧姑爷。”


    小厮了然道:“你是新娘子带来?的?姑爷喝多了,身体不舒服,还?在?那屋睡着呢。你可千万别去打扰他。”


    “我们小姐都?打扰不得吗?”


    “这……”


    “哪个屋里?”姑娘说道:“你放心,有人要是怪起?我就说是小姐提前问过姑爷的。”


    那小厮觉得也是,人家今天之后都?是夫妻了,什么?话不能说呢?恐怕自己以后还?得仰仗这位姑娘呢。


    他便指了一个方向,被道谢后高兴得晕头转向,走过花园还?魂不守舍,“我得告诉赵武去,我认识了一个超漂亮的姑娘!”


    唉。


    江月鹿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孩子学坏了,都?能不动?声色骗人了。


    小厮哪知道,此小姐非彼小姐,这赵乾乾说不定就在?哪间屋里当缩头乌龟,要是被他知道你给苗家人透露了风声……江月鹿摇了摇头,又跟了上?去,对这位“姑娘”的所作所为更琢磨不透。


    他为什么?要去找赵乾乾呢?


    沿着小厮所指的方向走了有一会,出现了一个极为别致的院子,亭台楼阁,假石山水,比先前在?赵家看到的任何一处都?要精致。


    但往里一走,就觉得这间院子极为恐怖。


    每一扇窗户、每一扇门都?被铁链紧紧缠着,最中间的屋子更是竖了十来?根尖锐的铁栅栏。这些链子和铁棍将精致的院落围得如铁桶一般,江月鹿大为惊叹,这恐怕不是为了拦讨情债的人,更像是……


    更像是让他们的儿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第186章 凡人终有一死08


    江月鹿心电一转,拿了腰间的鬼牙出来。


    那枚牙似是?某种兽的,磨刻成了弯弯的月牙,下方有?一镂空小孔,中间用很精巧的机关设置了一枚转动小珠。


    他按照小五教给自己的手法转了几下,就见白?牙微微一亮,从中浮现出了字迹:“何事。”


    这是?临走之前,鬼头少年交给自己的法宝。他没有?细说来源,但江月鹿看得出来,此?物珍贵,应该是乌家独有的东西。


    但在他眼?里,这就是?个只有?发短信功能的手?机。


    因为没有?立刻回复,那边秒发了了几个问?号过?来,江月鹿忙道:“你去看一看,苗家和赵家商量事的地方,有?没有?赵乾乾。”


    “赵乾乾是?谁?地方在哪?”


    江月鹿给他回复了过?去,还没打到一半,那边又抛来一连串问?题。


    “你去了好久了,什么时候回来?”


    “莫知弦刚才?又说不想活了,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打一个字,对方能打十个。这鬼头小五恐怕没日没夜都在玩这枚月牙牌手?机,所以?才?能发得又快又多?。


    江月鹿只是?没想到,他的话能这么多?。


    “如果我帮你办到这些,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那个红衣鬼是?怎么认识的?”


    江月鹿的手?一顿,“什么红衣鬼?”


    “就是?那次试炼,在山上把我吊起来的红衣鬼。他是?谁?这次也会来吗?你们的关系怎么样,很好吗?”


    江月鹿笑了,“你问?他做什么?”


    这回那边回复很慢,弯弯的月牙像是?省略号一样浮现又被删去,江月鹿似乎感觉到了少年?纠结的心态。


    过?了好一会,那边才?道,“他武艺高强。”


    噗嗤。


    江月鹿站在院门前不禁笑了,这一笑,连带着阴森可怖的气氛都散去不少。他没想到这么久远的事和这么遥远的人还能为自己带来快乐,不禁内心一动,朝后一望,看到的却是?赵家矮矮的院墙和几苗翠绿的竹子。


    远处山雾蒸腾,他们行进百里,早已不知江家老宅是?何方位。


    至于他想找的人,在这样一个满是?谜团的地方更是?无从找起。


    只能先破解自己的谜啊……他叹了口气,让鬼头小五快去快回,自己则慢慢进了院子。


    相?比房屋上锁加链,院子外却是?防守疏漏,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那位侍女也不见影踪,江月鹿走近了,听见拐角处传来“叩叩”的敲击声。


    他慢慢侧身,看见那位“侍女”正在敲窗。


    “谁?”


    他不由?苦笑,“果然瞒不过?你的耳朵,问?寒……”话音刚落,一柄匕首削铁如泥,直刺面中而来,幸好他有?所防备,连退数步,到了院里方才?站定,看着那熟悉的面容,江月鹿微微拧眉,“你不是?冷问?寒?”


    仔细看去,标志性的白?瞳变成了一黑一白?,此?刻白?色的那颗眼?珠微微颤动,冷问?寒低声问?道:“是?你认识的人?”


    这是?神奇的一幕,因为他不是?在跟江月鹿说话。


    院子里也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回答。


    但一身杀气的冷问?寒已将匕首收了起来,“既然是?你认识的人,就由?你自己来说吧。”很快,左眼?中的黑色溶化淡退,出现在面前的还是?那个人,但周身的气质却让江月鹿知道,这位才?是?货真价实的冷问?寒。


    “刚刚那是?什么?”


    冷问?寒很歉意地看着他,“说来话长,当?务之急是?要救出童眠。”


    “童眠也在这?”江月鹿看了看被锁成铁桶的屋子,“……该不会就是?那个赵乾乾吧?”


    “我过?来后,听苗城一说他的朋友赵乾乾最近性格大变,就猜到或许是?认识的人。想办法和他见了一面,才?确定。”


    江月鹿觉得不太?对,“他的情况很糟糕吗?”


    童眠应该不会傻到叫赵家人看出自己孩子被换了芯子。可赵家既然爱儿心切,又怎会造出一个铁笼子囚禁亲生骨肉?


    这时,江月鹿手?上的月牙牌手?机传来消息:“有?。”


    冷问?寒道:“有?什么?”


    “赵乾乾。”江月鹿快速解释了下,“好了,现在有?两个赵乾乾了。”


    冷问?寒指着门里,“他绝对是?真的。”


    “我也绝对相?信你。”江月鹿说道:“那就是?赵家两口子将自己的孩子在大婚之日关了起来,生生造出个假儿子拜堂成亲,可这是?为什么?为了特意去赶神明?钦定的好姻缘和好日子?”


    也不是?不能理解。古时候人都很封建迷信,巫族人就更是?了。


    “那为什么要用一个假的,还把真的关了起来?”


    冷问?寒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像,脑子出了点问?题。”


    “……那可太?巧了,我们这也有?一个。”


    “谁?”


    冷问?寒不知道莫知弦的事,江月鹿正要和他解释,门口却又乌泱泱进来一队人来,为首的手?持黑杖,长袍银链,看起来就像异域法师。他身后的人也和他作相?同装扮,只不过?纹饰不如他华丽,地位也不比他尊贵。


    此?人来得极快,如同黑雾飘进院里,叫人猝不及防。


    幸好有?人一把扯住了黑杖法师的肩膀,叫他动作一滞,才?给了江月鹿和冷问?寒躲藏起来的时机。等?他们藏好后,抬头一看,那拦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打过?照面的赵爹赵娘,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脸色铁青的苗家人。


    江月鹿丈二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一窝蜂全跑来了?”


    月牙牌手?机亮得正是?时候,他往下划拉了几遍都没看完,全是?亮起来的消息,冷问?寒见过?乌家这东西:“是?鬼头小五吗?”


    他笑了笑,“你也觉得奇怪?他用起自己家的东西来倒是?得心应手?,连话也变得多?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知为何,冷问?寒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就被江月鹿打断了,“原来如此?,我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了。”


    “怎么?”


    江月鹿摇了摇头,“这赵家人,也真是?疯子。”


    原来,鬼头小五完成他交待的任务,本来都打算走了,却在屋檐上看见一群面色不善的黑衣人进了赵家。


    他们没来的时候,赵家人还在嘴硬,拉着那位“假新郎”给苗家人赔礼道歉,主打一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


    但这群黑衣人一进门,赵家人就跪了,大声哭嚎说自己孩子病了,万万不能去参加什么祭祀仪式……


    江月鹿朝外看去,“最近四处都发了灾,听说是?百年?难遇的大难,必须由?巫族出面主持上古仪式才?能化解。我只知道江家人不想去,却不知道连这些家族也不愿意去。”


    冷问?寒似有?所感,看了看周围。


    “怎么了?”


    冷问?寒:“不像巫族人。”


    这倒也是?……赵家的布局在风水堪舆上还有?些讲究,可这院子里竟是?看不出有?任何地方像是?巫家百年?大族,说是?某一方的富贵人家还有?些道理。


    “既然是?和你们冷家一样的大家族,一定有?它特殊的地方,只是?我们这些外人看不懂,可能也看不了。”


    冷问?寒听了,点了点头。


    “大人,大人!”那赵家爹娘拦在院外,死活不让黑衣人进去,“你们去给祭司大人求求情好吗,我们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一年?没有?恭恭敬敬给神明?上供?我们比苗家还要多?派一些孩子去祭坛伺候的!”


    苗城一骂道:“废话!那些不是?你亲儿子,你当?然随便派过?去了!”


    “大人,我求求你了……”赵娘嚎啕大哭,“我就这一个孩子,你们这是?在割我的肉撕我的心哪……要不然,要不然就让他去,让他去啊!”


    被推出来的赵爹立刻点头,“是?是?是?!求您老人家去给祭司大人回个话,就让我代替我儿子,行不行?”


    那黑袍黑杖人一直冷冷听他们说完,看都不看道:“你们以?为神明?仪式是?过?家家游戏,谁都能替的吗?”


    “神明?既然要了你赵家的孩子,那就只能是?他。活着是?他,死了也得是?他。”


    铁面森森不肯通融,赵家两口软软倒地,失神道:“可我那孩子还病着,连婚礼都参加不了,怎么能参加仪式……”


    说到这里,苗城一就冷哼一声。


    要不是?祭坛的人过?来,他们还被“假新郎”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呢!


    黑袍人发出指令,手?下便都行动了起来,此?时江月鹿才?知道,这个铁桶不是?为了囚禁他们的孩子,而是?为了保护他。


    坚不可摧的铁链像柔弱的稻草,很快就被毁去,黑衣人从里面抬出一个人来,头耷拉在一边,江月鹿一看,正是?半睁着眼?睛的童眠。


    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和莫知弦如出一辙,在屋里明?明?醒着,能听到他和冷问?寒在门口的一问?一答,却一言不发,显然也是?“不想活了”。


    这到底是?什么病?


    黑袍人看了一眼?,毫不惊讶,转头对心如死灰的赵家两口说道:“活着是?他,死了也得是?他。区区生病而已,怎么就不能通神。你们不要忘了,自己的祖先在神明?面前发过?什么誓,从身体?到灵魂,皆可奉献于神。”


    说完之后,他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苗家人,苗城一立马道:“我知道,我知道,到了我家的时间,我立刻就将妹妹送来……”


    那黑袍人这才?带人离去,很快,院子又恢复了冷清。


    冷问?寒:“怎么办?”


    江月鹿想了想,“先去和小五碰头。”


    进去时一人,出来时两人,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和少年?解释,出来以?后却看不见鬼头待在原来的位置。他不可能去人多?显眼?的地方,也不可能不告而别,江月鹿猜测应该是?有?其他事突然发生了。


    那月牙牌手?机也不见回应。


    江月鹿想起来,“你如今这个身份,不回苗家有?关系吗?”


    冷问?寒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摇头道:“我只是?侍女,而且……她?不会说出去的。”


    看来主仆二人关系私下极好,江月鹿点头,刚想说我们沿着僻静地一路找寻,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口哨。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带着浓烈的煞气与不安。


    江月鹿还没有?从鬼头小五的身上嗅到如此?混杂的气味,倘若能摘下鬼头面具,一定能看见少年?此?刻凝重的神情。


    “莫知弦不见了。”他说。


    第187章 凡人终有一死09


    气氛有片刻静默。


    江月鹿一贯敏锐,又怎会看?不出冷问寒和小五的情绪低落。他们两个连打招呼的兴致也无,各自牵挂着朋友。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考场,精神?紧绷,一刻也不敢放松。好容易和队友汇合了,却接连病倒……江月鹿甚至觉得?,会不会那句“我不想活了”就是传染源,它会逐渐将人心头的希望染灰、凋零。


    他知道必须有人出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事不宜迟,我们来梳理一下现在的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安慰和鼓励都是多余,还?不如直接的指令拨云散雾,让人看?清看?路来得?安心。


    他拍了拍冷问寒的肩,让小五走到身?边来,三人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圈。


    “首先,这?是一个考场。”


    “就算它范围很大,就算它的规则和故事前所未有,那也只是一个考场。你们看?,我们进来以?后都有各自的身?份,我的还?是江月鹿。”


    冷问寒道:“我是苗红女。”


    小五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但流浪在街头的时候,有人喊我陈家的小疯子。”


    江月鹿补充:“童眠是赵家儿子赵乾乾,莫知弦是最早染病的余家人。”


    “有没有发现什么?我们被分散到了各个家族里面,江、苗、陈、余、赵,都是这?里的大姓巫族势力。”


    “童眠被带走了,江家也被邀请去了仪式现场。五个已经有了两个,会不会我们最后都要去到仪式现场?”


    “就像是五条溪流,最终总会汇集到一处,如果?有出口,那也应该会在一切线索汇聚的尽头……”


    “等一等。莫知弦……会不会也被带走了?”


    江月鹿忽然?看?向鬼头小五,“你找到他的那个村子,最多的姓是什么?”


    小五不怎么在意这?些事,但他当时住在莫知弦的屋子,人们来来往往,谈话总会听到。他看?得?出来,莫知弦的新身?份在家族里很重要。也想过他们逃走会不会被抓回去,但身?为?当事人的莫知弦都不在意,他就更?不会去管了。


    他沉默了片刻,道:“姓余。”


    江月鹿回想道:“……林子里一路跟着我们的人,一直到我们走出林子,也没有出手过。他们似乎只是在监视我们。


    “你说,他们会不会不是在跟着我,而是在盯着莫知弦?”


    其实很好验证,莫知弦现在不在了,只要看?看?四周还?没有人盯着,就知道他们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不用再看?了。”鬼头小五叫住他们,“刚才我在四周找人,确实没再感觉到有人跟着了。”


    “没想到还?解开了一个谜团。”江月鹿笑了笑,“也是好事,对不对?”


    “我们接下来需要搞清楚,这?个仪式究竟是什么,他们所说的百年大难又是什么?他们是不是知道童眠和莫知弦得?了什么病?”


    冷问寒迟疑:“你是说……”


    江月鹿朝外走去,“也许,我们早该去祭坛看?一看?了。”-


    他们耽误了一些时间,早已追踪不到黑袍一行人的踪影,但祭坛的方位是确定的,吴家村不大不小,很快就来到了村子中央,眼前出现了一片四四方方的广场。


    这?块地是深黑色的,与周围的土地有着很明显的颜色切割,江月鹿摸了一下,冰冰凉凉,是石头的质感。


    “古时原材料采集不易,为?了区分贵贱,质地非同寻常的金属或者岩石就成了特殊区域的建筑材料,当然?,也有珍贵的木材。”


    江月鹿说道:“这?块地对于?吴家村意义非凡。”


    鬼头小五嗅道:“没有味道,也没有声音。”


    是的,在这?块被开辟出来的特殊石地上,肉眼可见没有一件东西。死?物,活物,都不见踪影,视野异常开阔,脚下也非常平整。


    看?不见刚才的黑袍人,也看?不见童眠。


    所有光线仿佛都会被黝黑沉默的地面吞没,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上天?或者入地,它总会有一个入口。”江月鹿思索片刻,“有没有觉得?它和某个东西很像?”


    鬼头小五不答话,冷问寒却内心一动,“学院的广场?”


    第一次来学院报道时,江月鹿也差点找不到入口。


    “‘都广之野,日中无影处,可寻巫,为?近神?之道。’这?是指引第一次来学院的巫术生?找到入口的提示语,这?句话说明,不论学生?身?处何地,只要找到日中无影处,就可以?进入巫术学院。”


    江月鹿道:“你们觉不觉得?,这?就像是一句通灵的咒语。先是正确的方位,然?后是标志性的物件,最后是对应的咒语,这?就像是一个……”


    “完整的仪式?”冷问寒说道。


    “是的!一个完整的仪式。或许它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也不是这?么做的,也许在千百年的演变里经历各种改造,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模样。”


    每个时代?都是不同的,语言也在不断发生?着改变,巫师们必须去改造原始的仪式,将蛮荒的仪式改造成适应当下时代?的产物,最终变成了他们所看?到的通用版本。


    鬼头小五摇头,“那时还?没有学院。”


    江月鹿了然?,“你是想说,没有学院,所以?大可不用这?样一个费时费力的仪式来进入学院,对不对?但是别忘了最后一句话,你试着再念一遍?”


    鬼头小五与冷问寒低声念起,二人的声音虚无缥缈,在寂静的空旷之地传出好远,从辽远的山雾里似乎响起了回声。


    “可寻巫……为?……近神?之道。”


    二人身?躯一震,心神?摇曳,有些难以?置信,“近神?……之道。”


    “是的。也许原始的仪式根本不是为?了学院,至少那时还?没有学院。在很古老的某段历史里,神?明还?未陷入沉睡,鬼物也没有肆虐荒野,天?上人间,远没有如今辽阔遥远。”江月鹿像吟诗一样缓缓说着。


    他仰头看?着天?穹。


    “在那个时候,这?句咒言有着最原始的文字意义。”


    他一字一顿道:“日中无影,即可见神?!”


    时间不容耽搁,他们三人迅速来到广场中央,在光线下寻找没有影子的地方。


    说来也怪,这?里看?似平坦无阻,地上却有着一片一片的黑影,想来是周围的房屋建筑、树木和后方的悬崖山壁形成了某种巧妙的光线折射装置,才会在这?片空石头地上呈现出如此复杂广阔的光影。


    在学院相关的事上,冷问寒是非常专业的。


    他走走看?看?,很快就停在了一块石头上,“找到了。”


    石头是黑的,影子也是黑的,明明看?不出差别,但在这?样一块黑石上,却有着异常的光。


    它的周围有着像是晕染过的墨绿痕迹,仿佛一簇簇新生?的苔藓。更?仔细看?去,还?有着木头根须一样的纹路。


    看?到它,江月鹿心里响起一个声音。


    对了。


    就是这?。


    在闭上眼睛之前,他告诫其他人,“这?一次的仪式不比进入学院的,小心为?妙。”说罢,他便站在了中间,冷问寒和鬼头小五站在了旁边。


    三人一起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他心里没有底。


    到目前为?止都只是他的推测,谁也不确定那句咒言存不存在古今对应。如果?过了千年,含义早已变了呢?


    可是……他相信“建木”。


    说来可笑,他相信一个上古时期存在的概念。没有人能证明“建木”是否存在,能证明的人早就已经死?了。他是一个现代?社会的人,可他现在却非常相信“建木”,相信它能带给自己答案。


    迄今为?止的事件里,建木的痕迹都有迹可循,纪红茶所在的树族人似乎与巫族一样古老,但是他们却隐姓埋名,差一点灭绝了。


    作为?被树族人供奉的唯一“神?明”,他似乎能感应到微妙的联系。


    这?些都在提醒着他,在这?里闭上眼,就算找不到入口,也一定会有所发现。


    最开始,他还?能在一片黑暗里感觉到旁人的存在,后来就渐渐没有了。


    知觉,似乎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月鹿试着伸手,在黑暗里摸索,他记得?冷问寒和小五就站在身?侧不远处,他的手指伸出这?么远,绝对够得?到。


    但现在,却只摸到空空。


    人在黑暗里,难免焦躁不安,他深深呼吸一口,刚想出声,就听见耳旁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哥哥。”


    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哥哥!”


    “哥哥!你回头看?看?我们啊!”


    两个男孩的声音也欢快地响了起来,三个孩子好像在朝着他快速跑来,江月鹿浑身?发冷,手都哆嗦了起来,“我不会再上这?种当了。”


    在第一次进考场的时候,他就看?到过他们的幻影。


    但是现在,他不会再上当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消失不见,一点点的光漫上眼皮,溢入了眼眶,周围的温度缓慢上升,他的通感在提示他,这?是一个安全?的场合,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人。铺天?盖地的人。


    比他参加过的任何一个庆典都要多,人们聚在一起,跪在地上,耸动着肩膀齐声大哭。他们匐下的肩膀如同地龙的鳞片,一片片绵延天?际不见尽头,而在他们跪地不起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


    “什么……”他快走两步,遮住光想要看?得?更?清。


    是一个柱子,天?的柱子,耸入云霄。


    他忽然?愣在原地。


    ——那是一棵树!


    第188章 凡人终有一死10


    他一开始没有发现那是一棵树,是?因为它的树冠和云一样遮蔽了天际,远处那一层密集的深雾云团就是?它的冠顶,树叶成为了另一种物?质,组成云的物?质,树枝像是在云中分叉长生的闪电。


    至于树的身?躯,像女娲补天的巨柱支撑起了天地。


    江月鹿抬头望天,树的冠顶甚至伸到了自己这里?,他整个人都被这史?前巨像震惊在原地。在这一刻,人的人格不复存在,他的身心里只剩下了惊叹。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逐渐回过神来,能思考起眼前的一切了。


    这些人为什?么要哭呢?


    他出神了许久,哭声还未停止,一个部族的人匍匐在地上,哭得格外?伤心,是?遇到了战争,自己的同胞伤亡了吗?


    江月鹿再次看着天上,被庞大无?垠的树冠吸引去了视线。


    “不……不对……”他皱起眉来。


    这些巨大的“云团”,像是?在动!


    这些由?长长的树藤树叶组成的常青色云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像是?被空气巨龙拉在高空中的长车,按照一定的速度缓慢行驶着。可江月鹿看着看着,越来越觉得奇怪,树藤并不是?在朝前伸长,而是?在往后收缩。


    这和树的成长轨迹相违背。


    它所有的叶子并非朝外?生长,而是?在朝自己的身?体收缩。


    “簌簌……簌簌……”


    一阵声响从云端传来,仿佛大雨哗啦而落。


    这些“雨滴”缓缓飘落在地面上,人的背上,随着这些东西飘下,那些人的哭声变得更大了,天与地都被浸没在暴雨哭声当中。


    也有一片落在了江月鹿的身?前,他伸手接住,是?一枚深红色的叶片,脉络泛着金色的光泽,宛若不可亵渎的神物?。


    每一条金线都带着湿润的光泽,一张一弛,像在徐徐呼吸,对他诉说着什?么。他不自觉将叶子倒扣在耳畔,听到其中传来温润的风声,那风像是?从很高很远的地方吹来,让他心头泛起伤感。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落叶千里?,是?它的告别。


    这株无?名的天地巨木,已经走到了它的尽头。


    这些人叩拜在巨木的脚边,是?不舍它离去,所以才放声大哭。


    “是?建木吗?”江月鹿往前走去,越来越多?的树叶飘落,让他的行走变得困难,但他跋涉其中,艰难地高声质问:“是?建木吗?你知道我?的弟弟妹妹去了哪里?吗?你知道——”他的脚步变得沉重,视野被落叶遮蔽,最后又陷回了黑暗里?。


    这一次,没有很久,眼前就再次恢复了光明?。


    “你的问题,在那里?是?得不到答案的。”


    江月鹿看着忽然出现的陌生面孔,他的眼中生长着一层灰色的膜,竟是?已经瞎了。但他却不以为然地笑着,乐呵呵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


    陌生的瞎子回答道:“你来了祭坛,如?何不知道我?是?谁呢?”


    “噢,你就是?巫师们的院长。”


    “院长?新奇的称呼。你们将守护祭坛的人称为院长吗?如?今这里?的人都称呼我?为老?师,你的话,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江月鹿对院长之流并没什?么好印象,朝四周看去。


    这是?一间简陋的地下石厅,不见日光,但因为有蜡烛照明?,所以还能看清布局,整个空间相当宽敞,他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冷问寒等人,先?前带来祭坛的童眠和莫知弦也不在。


    那位老?师一直笑眯眯看着他——如?果瞎子也能称为看的话。


    “不必担心,你那两位小朋友很快也会赶到的。你们都会在面见神的过程中看见各自的宿命,有的快一些,有的慢一些,但最终都会抵达这里?,这是?所有人的归宿。”


    江月鹿没把他这些神叨看在眼里?,他不是?个没礼貌的人,但是?巫师之流给他留下的印象太差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但他提到了“面见神”,看来自己没有猜错。


    之前遇到的“巨树”和“人的哭声”,还是?给了他很大的触动,来到这里?以后,心中的悲伤一时之间也无?法消散。


    但江月鹿不想提问,那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局面,他转回头,笑了笑,“原来见神和坐火车一样还有到站快慢的吗?”


    “你不用试探我?是?否知道你们的概念。”老?师却彻底洞悉了,语言是?直接的,语气却是?柔和的。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此,而且还代替了其他人的身?份,我?并不想知道其中的缘由?。我?只想解决我?这里?出现的问题,这些问题,相信你们已经遇到了。可以说,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江月鹿短暂思考片刻,决定暂时回应他。


    “你说的问题,就是?童……赵乾乾所得的怪病?”


    “不是?还有一位吗?”他起身?,“他也被族人带来祭坛了。”


    “可是?……”江月鹿迟疑回过头,冷问寒他们还没到。


    “其他人也会被带到那里?去的,你们五位对仪式来说不可或缺,司监们会第一时间保证他们的安全?。”


    司监,就是?那些黑袍人?


    老?师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江月鹿不再多?想,立刻跟上他的步伐。


    石厅里?蜡烛随处可见,都在静静地燃烧着,因为没有风吹,所以也不摇晃。但因为摆放零散,且是?唯一的光源,这里?的光线还是?格外?昏暗。


    江月鹿注意到,这位自称为老?师的男人虽然眼睛瞎了,却步履平地,走得非常轻松随意,他要紧随其后,才不被落到很后面。


    他观察着老?师走路的身?姿。


    看起来不像练家子,像冷问寒那样苦修多?年的人对肌肉有着精准的掌控,走路的速度和普通人并不一样。


    不过,夏翼是?个特例……


    他在“武”的方面是?江月鹿目前见过的人鬼中第一,但他走起路来却很懒散,经常懒洋洋没骨头一样倾斜到自己身?上,像一只不戒备的黑猫。


    待会要是?干起架来,他应该能和这个瞎子打成平手……不过要是?他使出什?么巫术秘法,那江月鹿可就没招了。


    “到了。”观察对象转过身?来,他吓了一跳,却还是?强装镇定,点了点头,跟着他推门?进了一间黑屋子。


    说是?黑屋子,其实是?黑石头修建起来的无?窗房间。


    唯一的门?,也在他们进来以后缓缓关闭了。


    江月鹿扫了一眼,发现这里?的黑石头和刚才广场上的一样……不,是?和冷问寒最后找到的那块一样,边缘有着擦不掉的沉绿痕迹,纹理比上面的更加清晰。


    “传说这是?建木根须周围的石头,地下最沉默的守护者。即便在建木倒塌以后,这些石头仍然保护着它的根须直到最后,所以它们理所应当得到了神木的赐福。用它修建的屋舍,可以抵御野兽和恶鬼的攻击,据说在其中居住的人,还能长寿。”


    江月鹿看着那些凿刻进石头里?面的纹理,“想不到一块石头,也会如?此深情。”


    老?师淡淡笑道:“草木尚可有灵,顽石岂非无?情?”


    “听起来像是?一个故事。”江月鹿收回手,看着他,也学着他的笑,“用我?们的话去解释,凡事要讲科学。这些纹理应该是?石头自然形成的,因为看起来比较特殊,所以才会被人们和其他普通的石头区分了出来,赐给了它这样一个神化的故事。”


    老?师没有生气,只是?问道:“你不相信有神吗?”


    江月鹿顿了顿,“我?讨厌神。”


    “看起来你们遇到过不好的事,但没关系。”那老?师若有所思,眼中的灰膜因笑容舒展开来,“我?们的神与众不同,祂会爱着所有人,包括你们这些外?来者。”


    江月鹿笑了笑,老?师看得出他并不相信,却还是?笑着道:“你会相信的。”


    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环绕四周,“你带我?来一个澡堂做什?么?”


    “澡堂?”老?师摇头,“从未听闻。”


    江月鹿指着那几口木桶,里?面冒着腾腾热气,“水都是?热的,这里?被水气蒸得连人都看不到了,别告诉我?是?拿来喝的。”


    他嘴上开着玩笑,实际已经走到了桶边,不经意间往里?一看,脸色却变了,“你是?要蒸熟人吗?!”


    这个桶里?,泡的竟然是?童眠!


    “童眠,醒醒。”江月鹿叫不醒他,急匆匆走到下一个桶里?,果不其然,又看见了紧闭双眼的莫知弦。两个人都被脱去外?衣,塞进了撒满料的热水里?,皮肤被热气蒸得通红,连头顶都在冒气。


    江月鹿猜不出其中用意,但怎么看怎么古怪。心里?着急,却又不能表露出来,转头冷笑道:“这是?做什?么?”


    老?师道:“看不出来吗,我?在救人。”


    “那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实在厌倦了打哑谜,“老?先?生有话说就是?了,我?实在不懂什?么巫术。”


    “来时路上,你应当听说了,各处的镇子都遭了怪病。得了这病的人,身?上不会有任何伤口,但却会日渐消瘦,体力不支,整日整日陷入昏睡,最后在睡梦中静静死去。”


    “因为此病症状和常人相差不大,难以察觉,所以不便提防,在我?们的人还未发觉的时候,这个病就已经流散开了,现在……”那老?师沉默片刻,才道:“近来已有三十多?个村子沦陷了。”


    江月鹿皱眉,“这么多??”


    “除了附近的村子,还有一些远处的,也被当地的巫师派人送了消息传回来。”那老?师叹了口气,“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遍地都是?了。”


    江月鹿看出来了,“你们知道这种病是?什?么。”


    老?师点了点头,“消息传回来后,我?便翻阅古籍,在一本残卷中找到了一种名为‘无?丧花’的病症。”


    江月鹿道:“无?丧花,好拗口的名字。”


    那老?师走上前来,半睁着一双瞎眼站在木桶前,示意他道:“去看他的脖子。”


    江月鹿翻过童眠的脖子,在他耳背后看到了一处白?斑。那老?师又道:“你看这白?斑,像不像一朵花的形状。”


    “……不像。”


    一个怪模怪样的圆形而已,说是?花蕊还有点道理。


    那老?师却点了头,“不像就对了。这花还未开出来,现在只长出了第一瓣。若是?开出二、三、四、五五瓣花来,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第189章 凡人终有一死11


    “童眠和?莫知弦身上的,就是这个……无丧花吗?”


    老?师点头,“得了这种病的人,身上会慢慢长出来五瓣白花,随着花瓣渐渐丰硕完整,病人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死去。”


    江月鹿觉得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开了一朵花……就会死吗?”


    童眠和?莫知弦因为刚才的动静都睁开了眼睛,却目无焦点,死气沉沉,可是?他们目前?看着身强体壮,无论如何都和重症病人沾不上边。


    一朵花而已,怎么就会死呢?


    这不科学啊。


    “凡人终有一死,或死于寿命终结,或死于疑难杂症,或死于天灾,或死于人祸。是?人,就会死。”


    他失语:“但也不是?这么死的吧……”


    那老?师不置可否,“你看他们的状态,可有看出?些什么?”


    江月鹿道?:“我只知道?他们的情绪很不对,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前?感兴趣的都不在意了,没什么能勾起他们的欲望,看着朋友就像看着陌生人……他们还经常翻来?覆去说一句话,说……不想活了。”


    “那就是?了。”老?师说道?:“我之前?看过的那本古籍中,还对无丧花另起一行?解释,说‘第一瓣,丧;第二瓣,悲。第三瓣,绝。第四瓣,灭。’”


    江月鹿问道?:“那第五瓣呢?”


    “没有再提了。”


    老?师摇头:“一般而言,人在第四瓣花开之时,就会陷入死亡的寂灭,谁也不知道?第五瓣花开意味着什么。”


    “得了这种病的人,逐渐会被低落、绝望的情绪压倒,想起这辈子所经历的所有痛苦,一点点啃噬掉生命中的温暖与美好,让一个人再对人世没有一点牵念。孩子,你在这世上有亲人吗?”


    江月鹿怔怔看着童眠,没有回答。


    “人人在这世上都有羁绊,为了自己,为了这些人,人也会努力活下去,活出?个样?来?,可一个人要是?不想活了,那意味着什么?”


    “说明?这世上的一切他都不牵挂了,所有的一切他都不在留恋,活着实在太痛苦,太绝望,所以他们不想再活了。”


    江月鹿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久,他才望着童眠道?:“可他是?个很想活下去的人。”


    虽然他天生身体很差,却一直没有放弃生命,在衔尾船上的时候,他让童眠站起来?身轻如?燕加入了战斗,他从?没有看到少?年眼中神采那般璀璨夺目。


    “他还有很多渴望的东西,有一个很厚的本子,记录着他搜集到的考点。他还有一个舅舅,也很关心他……”


    江月鹿朝另一个桶看去,虽然他和?莫知弦认识得不久,但却早就从?冷问寒和?童眠口中听说了这位学生主席的威名。


    他是?一个理性冷静,很有底线和?规则的人,在他认识的这些小孩里,莫知弦是?最可靠的。一个不想活下去的人,怎么会跑来?跟自己商谈计划,又?怎么会背负着家族的使命走?出?隐居的深山,活跃在学校呢?


    “他们一定不愿意这样?。”江月鹿说道?。


    “虽然他们现在没办法说话,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不愿意这样?半死不活,被区区一朵花折腾了。”


    他说:“什么狗屁绝望痛苦的无丧花,我不能让这种东西夺走?他们的命。”


    “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那瞎子叹息一声,“举办仪式,即可破解。”


    “仪式吗……”


    瞎子知道?他还有猜忌,自己这时只能说出?更多信息才能被他信任。


    “来?此参加仪式的,看似是?巫师各家大族,实际内里还有更深的一层身份,这一身份从?上古时期便已注定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神前?五侍?”


    江月鹿点了点头。


    这个解释,他之前?猜到过。他,冷问寒,莫知弦,童眠和?小五,一共五个人,被投放进不同的五个家族,不难和?神前?五侍联系起来?。


    只不过,其他四人都和?巫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他呢?他的关联就是?这里的江家吗?


    见他听过,那瞎子老?师也不惊讶,“既然你听说过,那就更能明?白了,有些事,是?只有你们五个才能去做的。”


    江月鹿摇了摇头,“说得更详细些。”


    “这一仪式,是?绝地天通前?神所遗留。祂们虽然回归天上,却仍挂念世人无所庇佑,故而留下了专门的仪式与咒语,倘若遇到了百年难遇的劫难,便可以此化解。”


    “一直以来?都由巫师保存,从?未有过用武之地。”


    他叹息道?:“原本我们以为,这样?下去便不会再派上用场了,没想到……”


    江月鹿思索片刻。


    不论是?破解考场,还是?查明?真相,他都需要继续走?下去。尽管此人无法信任,但现在别无他法。


    而且,他需要救人。


    在他思考的时候,那瞎子老?师也不出?声打扰,只静静等待着。


    终于,他抬起头来?,“我们要怎么做?”


    “要巫力,很多很多的巫力!”


    瞎掉的眼像是?布满了灰尘,此刻却绽放出?灼灼之光,“要化解百年难遇之劫难,非得用百年难遇之巫力才行?!”


    巫力?


    江月鹿心道?,巫术生才有的力量,难道?是?说通神之力吗?


    “但是?……”老?师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你们五人目前?所具备的巫力,远远不够。要想支撑那么庞大的仪式,将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是?不够的……不过……”


    江月鹿真是?烦死这些说话吞吞吐吐的人了,“不过什么?”


    “不过,现在的巫师们没有办法,从?前?的却可能有办法。”


    “……”绕口令吗?


    老?师叹息道?:“如?今的人们已经不信神了,他们不再虔诚,不再恭敬,不再仰望着神,神也不再垂怜他们,因此我们才会失去许多巫力,无法与神接近……但从?前?……不一样?。”


    江月鹿想起了和?普通人家一般的赵家,和?带走?赵乾乾时,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态度。


    又?想起了隐蔽一方的巫师学院。


    随着社会进步和?科技发展,人对自然现象有了更多的认识,不再惧怕雷鸣闪电,也能够应对自然灾害。城市逐渐繁荣,山村乡野也通电有了光明?,野兽们藏匿进更深的山里,人们失去了对自然、对神灵的敬畏。


    魑魅魍魉更像是?吓唬小孩和?消遣成人的传说故事。


    他和?叹息的巫师相对而立,心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巫术和?巫师,在漫长的时光中总会凋零。凋零,似乎才是?神秘之物的最终结局。


    他默默想着,却无法将这些话说出?来?,因为在这个时代,他们本就是?无法理解的。


    “从?前?的人敬畏着神灵,他们的身上有着强大的巫力,倘若能借取那些巫力,我们一定可以将无丧花灭绝!”


    江月鹿扫过童眠脖颈上的白花,半信半疑,“真有那么容易吗?”


    “阵法是?现成的,法器也有。我们似乎只需要付出?巫力。这样?真能消除这些凭空而生的花?”


    那老?师也随着他视线看向?白花,“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朵无丧花开过五瓣将会带来?死亡,治愈之法就是?倒退回去,让它的花一瓣接着一瓣凋零粉碎,这样?一来?,花消失,人康复。记载在古籍上的方法便是?如?此。”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具体要怎么做,才能让花瓣消失?


    “你可知这桶内泡的水是?什么?”这位老?师正是?名副其实,做什么都是?教导人的做派。


    江月鹿瞥去视线,毫无涟漪的水波下方渗出?微弱的血丝,桶内似乎开着血腥的花朵。


    “血水可以抑制花开吗?”


    “也不是?谁的血都可以。”老?师回答道?:“经过我们上百、上千次的试验,只有经历过极大痛苦死去的人,他们在濒死之时流出?的血才能抑制无丧花。”


    无丧花本就是?因人的痛苦而生,其病症表现也是?灰心绝望。但抑制痛苦的却不是?快乐,而是?更巨大的痛苦……江月鹿忽然很想笑。


    “即使是?从?这些人身上取来?的血,也不过只能抑制一时,无法根治……结合古籍所说和?仪式所需,我们便想出?了一个办法,此法虽难以实施,可一旦成功,既能拿到庞大的巫力,也能根除绝症之花!”


    他瞎掉的眼似乎都要明?亮起来?了。


    江月鹿道?:“什么办法,说说看。”


    他却问起了别的,“你知道?你们江家为什么会被放逐吗?”


    江月鹿摇头,这个确实不知道?,他也很好奇。


    “因为你们偷了神的一样?东西,所以遭受了天罚。”老?师看到江月鹿的神色,笑了一下,“怎么,不相信?”


    江月鹿道?:“你说呢。”


    “我要是?你的话,我也不会相信。所以最好,你自己去看,自己去查。”老?师说道?:“你这样?的人,不是?最相信自己了吗?”


    江月鹿审视着他,“这话说得漂亮,但我要如?何去看,如?何去查?”


    “我们能送你回去。”


    “不止你,还有你其他四个伙伴,我和?其他巫师会用全部力量送你们回到过去,到时候你自然能用眼睛看清你想看清的一切。”


    江月鹿笑了,“这么好?恐怕不是?为了我吧。让我们五个一起回到过去,是?和?你说的计划有关吧。”


    “既然要一起做事,那就要做得完美,做得漂亮。所以,共事之人的心情非常重要。”那瞎眼的老?师像是?能看清一切,“你是?参与者,我们的同伴。你高兴了,自然有动力,这事情能成的可能便会大大上升,何乐而不为呢?”


    江月鹿不置可否,“继续说吧。”


    接着,他从?这位老?师的口中听到了全盘计划。


    究其根本,是?缺少?巫力。


    这个时代的巫师无法提供,但远古的巫师们却可以。


    那时还未绝地天通,巫师对神明?的信仰最纯粹也最虔诚,通神之力远远超出?如?今。因此,需要回到过去,借取他们身上的巫力,此乃其一。


    其二,则是?那无丧花。


    要让这花消失,非得是?经历大苦大难的绝境之人才行?。


    “丧,悲,绝,灭。分别对应一个巫师,从?他们身上借取到巫力,既能应对仪式,也可治愈绝症,这就是?我们所想到的完美计划。”


    江月鹿却听得皱起眉来?,“且不说怎么从?他们身上借取巫力,就是?这找人,怎么找?在一个陌生的时代,一个陌生的地方找四个人宛如?大海捞针,而且你还要找针对性这么明?确的四个。再说了,我们要怎么验证他是?对应了哪个丧,哪个悲?”


    越想越觉得离谱。


    难道?他们还要找到人,等到这四个巫师经历苦痛心灰意冷?


    老?师却成竹在胸,“你有没有听过,巫师的‘中元夜事件’?”


    江月鹿完全没听过。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对巫师来?说,那是?不可提及的一场浩劫,当?时鬼物肆虐,各大家族就是?在那时损失了元气,自此之后,便再也无法抗衡鬼蜮了。”


    听了这话,江月鹿眼皮子一跳。


    坏了,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


    第190章 凡人终有一死12


    老师看出他神色不对,“怎么?了?”


    他很复杂地摇头。


    这些事,他早就从孔院长口中听说过了。


    他参加完树人女高的考试回来后,和孔逐宁见?了一面,他本?就记忆力极好,再加上是在那时知道弟弟妹妹在鬼都的,所以对那番话印象深刻。


    孔逐宁说,巫师和鬼物的平衡,是因为一场浩劫打破的。


    从那之后,怨鬼们占据山头,各自为王,他们与巫师所签订下的种种不平等?条约,也限制着学院的发展。作为院长,孔逐宁空有抱负却无法成事,也是因为双方实力相差太大。


    夏翼作为鬼王,来去学院畅通无阻,何尝不是鬼方对于巫师们的蔑视。但他们没有办法,实力不如鬼,只能接受,徐徐图之。


    如果没有那场浩劫……不会变成这种局面。


    ——那场谈话里,江月鹿没有听见?孔逐宁叹息,但却听得出处处都是惋惜。


    如今又从这位老师口中听说一场浩劫……


    中元夜事件,就是那次巫鬼大战吗?


    听他这么?问了,老师连连点?头,“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不错,我就是要?送你们回去,亲眼见?证那场浩劫。”


    “一来,处在战役中的巫师们群情愤慨,精神?无限逼近神?明世界,他们的信仰最为真?诚难得。”


    “二?来,当时局面血腥残酷,有许多巫师带着极大恨意和悲怆死去,他们的悲情是有史以来最顶点?,如果在这种时候都找不到可以压制无丧花的痛苦,那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是天要?亡我。”


    江月鹿道:“看你成竹在胸,估计已?经默念过计划百回千回,我不问你,你也会自己开始吧。”


    老师不假思索道:“不错!换了你,难道会眼睁睁看着挚爱手足死去?”


    “你不用?拿话激我。我本?来就会做的。”江月鹿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只不过没想?到,你们连我这样被驱逐出去的巫师后人都要?带回来参加仪式。”


    老师没想?到他会提起这茬,一瞬间?噎住了。


    江月鹿却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他没有多少身为江家人的归属感,说这话也不是为了江家出气。他只是想?起了那个待他不错的老头,口口声声念着他是小主人,挂念着他的安危。


    一想?到他住在偏远的地方,现如今恐怕也中了这种白色邪花,江月鹿就觉得一口气憋得慌,怼了这道貌岸然的巫师才好许多。


    “还有一件事。”


    老师缓了神?色,“你说。”


    江月鹿朝水桶扫去,莫知?弦和童眠还在里面昏睡着,“他们两个这样,怎么?跟我一起回去?”


    老师却道:“这你不用?担心。”


    于是他对江月鹿细细讲来,解释他们如何举全族巫力将他们送回过去。


    江月鹿用?自己贫瘠的巫学知?识解读了下,感觉就是“南柯一梦”,他们并不是□□回去,而是沉睡在布有复杂阵法的祭坛里,焚烧特?殊的香料,魂魄抽离,穿过茫茫无尽的烟雾回到当年的中元夜现场。


    “虽然是做梦,但也要?小心谨慎。一旦神?魂碎在过去,人就无法再醒过来了。”


    江月鹿点?头表示知?道。


    集结巫师和布置阵法需要?时间?,约莫过了三日,童眠和莫知?弦才被带出水桶,两个泡肿了一圈的人被扶着进?了祭坛,随后进?入的则是尚且清醒的冷问寒和鬼头小五。


    江月鹿最后一个进?去。


    在祭坛外喃喃的念词声中,五人的身影逐渐被浓烟吞没-


    “江月鹿!你这个臭小子!给我回来——!!!”


    一声大喝,宛如惊雷炸在耳边,他眼前一黑没有站稳,咕噜噜滚下坡去,立刻就被后面的人追上了。


    来人气势汹汹,揪住他领子,像拖死狗一般往回拖去。


    骂声还不断传来:“你这小子,都要?考试了还如此贪玩!这次要?是不过考,我江家香火让谁继承!”


    江月鹿脑子嗡嗡的,先前那一下摔得狠了,他被拖了半晌才从一片金星里回过神?来,一看四周,天空在上,他正四脚朝天被人拖着走,激起的尘土扑进?口鼻,呛得他连连咳嗽:“咳咳咳——!!”


    拖着他的人久久没听见?他声音,正要?停下来看看这混小子死了没,却听到了这一串咳嗽声,立刻就放下心来,继续骂了起来。


    可这骂着骂着又觉得不对。


    往常骂这小子,必定要?回一万个嘴,今天怎么?跟闷葫芦一样不吭声,难道……刚才那下真?摔狠了?


    江日虎停下脚步,迟疑回过头去。


    江月鹿捂住鼻子,坐起身,“你刚刚叫我什么??”


    “……江月鹿啊。”


    “我是江月鹿?又是江月鹿。”他自言自语,将手放下来,狐疑地看来看去,“怎么?……”怎么?小了这么?多?


    他的手有这么?小吗?


    看他一连串举动古里古怪,江日虎有点?慌了,“喂,你没事吧?”


    江月鹿看着他,表情却变得更怪。


    这个人跟自己长得好像!


    见?弟弟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江日虎真?开始慌了,“阿月,你怎么?了?我的天爷呐,你要?是脑子摔坏了,还怎么?考试,你考不了试,我们家可怎么?办,我怎么?跟爹娘还有老祖先交待啊!”


    江日虎哭得伤心,江月鹿却听出些不对来,“考试,我要?考什么?试?”


    “巫术考试啊!”


    他嘴角抽了抽。


    怎么?还是巫术考试!


    从过去到现在,哪怕进?了梦里,他也要?考试,还有没有天理了……但这次起码年龄是对的。


    他刚才看了一下身上,发现自己当下的年龄不过十六七岁。


    十六七岁啊……


    不是和夏翼差不多大吗?


    “老天爷啊,我们江家怎么?会这么?倒霉!没落了遭人耻笑不说,还人丁稀薄,只剩下我们哥俩相依为命!现在唯一有希望备考的也摔成了傻子,我还有什么?念想?——爹,娘!孩儿不如去死,现在就来找你们啊!”


    江月鹿冷眼瞧着他,“哥啊,你为什么?不考?”


    江日虎抹了把?眼泪,哽咽道:“还不是哥傻,没天分。爹和娘是公平的,把?帅气的脸庞给了我,把?聪明的脑袋给了你。”


    江月鹿听得嘴角抽搐,“……我们俩长得有区别吗?”


    “当然有啦!你没看见?哥的女人缘都比你好?唔,也不能这么?说,你现在还小,不能被儿女私情耽搁了学业……学业……”江日虎说着说着,竟然又瞪起眼来,凶神?恶煞,浑身气场骇得江月鹿后退几步。


    “干吗?”


    “你说干吗?你昨天在课堂上是不是顶撞先生了?他今天都告诉我了!我还说什么?儿女情长,你整天和那帮臭小子厮混在一起,就算不谈恋爱也是个顶级学渣——”提起学习江日虎就是一肚子气,“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哎,哎,你别生气啊……”


    江月鹿被追得鸡飞狗跳,到处乱窜。


    “给我站住,还敢跑——”


    “我不跑难道被你打啊?”


    他初来乍到的,本?应该不知?道路,但是脚底下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窜出去没几步就看到了眼熟的院子。


    江家老宅。


    ……这房子可比江老头那时候新多了。


    他记忆中的这栋房舍,要?么?就是死气沉沉,荒废了几百年似的没人,要?么?就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子,勉勉强强把?杂草除了干净,却没办法修整,所以看起来还是破破烂烂的……可是面前这一栋二?层小木楼,沐浴着天光,收拾得干净整洁,依稀能看出往年江家的大户人家风范。


    “我可抓住你了!”


    他在门口怔怔,也没管江日虎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张开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又扭过头和长相相似的哥哥照镜子。


    见?他迷迷茫茫,江日虎狐疑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这个弟弟实在调皮得过分,对人对事有一万个心眼,他小时候被整怕了,现在也不得不防。


    “你好像真?是我哥啊。”


    “……这不废话?”


    江月鹿像是在梦中自言自语,“可能走过的地方太多了,我有时候都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的亲人是真?的吗?朋友也是真?的吗?但是来到这里,看着你,还有这个屋子,我好像能确定什么?是真?的了。”


    江日虎听呆了。


    呆了片刻,眼眶却慢慢变红,“弟啊……”


    他挣脱哥哥的手掌,兀自进?了院子,走走看看,很是新奇。后院的菜地乱七八糟,旁边还有一堆木头,他拿起来看了看,工具的摆放和木头的刻痕都很眼熟,和他平日里的习惯一模一样。


    “别翻那些木头渣子了。”江日虎看见?那些就来气,“进?来吧,先吃饭,吃饭赶紧滚去上课。”


    “哦。”


    他扒拉着饭,江日虎眼眶还有些红,欲言又止,最终道:“过些日子就是中元节了,这次可得通过考试啊,记住了吗?”


    江月鹿的筷子停了片刻,“中元节?”


    “是啊。咱们巫师每一年的大考都放在中元节,这一天万鬼齐出,是一年一度降妖除魔的大日子。”


    江日虎叹了口气,“哥知?道你聪明,向来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是要?做巫师,就得通过中元节的大考,拿到凭证。没有凭证,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江月鹿问道:“每个人都要?拿这……凭证?”


    “也不一定,但是……”


    江日虎的视线扫过远处角落供奉的牌位,那些牌位高高摞起,最顶端摆放着两个,身份看起来是最高的。江月鹿情不自禁走了过去,盯着这些黑漆漆的牌位出神?。


    他觉得很熟悉。


    奇怪啊。


    他这个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从没有过归属感。哪怕是后来收养了他的言家,他也只对那三个小孩有着特?别的感情。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本?性?就是凉薄的,所以才会听到言家夫妇被烧死的消息毫无动容。言家公司的人说他冷酷至极,他听了也不生气,原本?也没说错。可是……


    如今他站在这些陌生的,明明就是第一次相见?的牌位前,却感受到了奇异的归属和呼唤……仿佛他们隔着生死,在对自己倾诉着江家的往事。


    可这,不是一个梦吗?


    “咱们江家和其他家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


    江日虎却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如果一个家族,从前做错了一些事,之后就被排斥在外围,怎么?都挤不进?去。犯过错的人,自然会被苛待一些,像犯人一样带上不自由?的镣铐,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


    他的手拍在江月鹿的肩膀上,“因此他们必须做得更好,至少要?比旁人都好,才能让家族东山再起!”


    江月鹿还挺佩服他这个做梦白送的哥哥。


    “等?你过了大考,就可以跟我一块出门接生意了。哎,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需要?巫师吗?咱们可得抢在其他家前头,狠狠敲……赚他们一笔!”


    “……”


    不是说让家族东山再起吗,怎么?就成了做生意?


    “知?道了,我先吃饭,吃饭去上课了。”


    他记得江家的路,也记得去学校的路,脑子虽然没多少记忆,但脚下就像长了眼睛,自动给他导航到了目的地。


    江月鹿进?了学堂,来得晚些,屋子大半都已?坐满。


    他在第一排巡视半晌,发现这些学生都没搭理自己,见?自己来了,还赶紧将旁边的位置摆上书本?,唯恐他坐在身旁。


    他正稀奇自己这个人见?人避的大魔王人设,就听见?最后一排传来惊喜的喊声,“月鹿兄,这里,这里!”


    第191章 凡人终有一死13


    江月鹿坐下来,看了看这群激动的人。


    不认识。


    “月鹿兄,昨天?你可?真牛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先生那么生气!”


    江月鹿:“过奖过奖。”他心想,我?昨天?干什?么了??


    不到片刻,他已经给这排学?生起好了名字。一个乌发里掺杂着一缕红发?的,被他叫成鸡冠头,一个手摇羽毛扇的,被他起名成羽毛哥。


    刚才说话的就是鸡冠头,羽毛哥推搡了?他一下,煞有其事地摇扇子,“先生平时最敬重神了?,咱们每次上课之?前,不也要先朝祭坛的方向拜上一拜?月鹿兄昨天?那么做,可?以说是踩到先生的雷区了?。”


    看起来他又冒犯到神了?。


    鸡冠头道:“没?办法,先生是巫礼家的人,那家人你也知道,世世代代克制守礼,唯神明命令不敢不从。唉,要是换了?其他课的先生,说不定月鹿兄也不必受罚呢。”


    江月鹿:“克制守礼?我?看是老?顽固——古板至极!”


    一排人都惊了?,羽毛哥拿扇子掩住面容,一副不敢听的样子,“哎,哎,你这张嘴啊,真是什?么都敢说呢!”


    “我?倒是佩服月鹿兄,也只有他才敢说这些话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很快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冷冷的咳嗽,抬头一看,原来是昨天?罚过江月鹿的先生来了?,麻溜各回各位不敢说话。


    长须老?头走?了?进?来,非常不高兴地瞥了?后排一眼,江月鹿只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火一般灼烧,好像要把自?己这枚扎眼的硬钉子拔出扔老?远才罢休。


    “铃声都响了?许久了?,还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一屋子学?生埋着头不吭声,长须老?头摸了?摸胡子,冷哼道:“中元节大考很快就要到了?,你们要是还厮混一处过不了?考,到时怎么回家跟族长家主交待?”


    “不是每个人都是放养,家里没?个人管的,你们年纪小,顽劣也就罢了?,但要将家里人的话记着!”


    “跟谁来往,跟谁做朋友,都要思前想后当心?点!”


    江月鹿觉得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


    下课后,他出门右拐,去解决个人卫生顺带观察环境,哪想到在长廊口被人拦住了?。


    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


    他们这间学?堂荤素不忌,男女都收,这个人倒也面熟,江月鹿记得她,是因为上课之?前,她就坐在前排,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占了?位子,生怕自?己坐在旁边。


    漂亮女生低声道:“是我?。”


    他恍然大悟,“问寒?”


    冷问寒微微皱眉,看了?看四周,他立即领悟,周围可?能有人在监视。眼珠转了?转,却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我?早说过了?,我?不可?能答应你。哎,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在我?这棵树上吊死呢?”


    冷问寒:“……”


    却还是配合着演戏,低头从怀中抽出一张白纸来,递给了?江月鹿。


    “又是情书吗?都说了?我?不要。”江月鹿接过白纸,迅速画了?几道,不耐烦道:“大姑娘家家的没?点自?尊心?吗,还给你!”


    说罢便扬长而去。


    冷问寒低头做出伤心?样子,跑到没?人的地方展开?手里的纸。


    ——零点江家见。


    他一点一点撕碎了?“情书”,看起来就像是小姑娘不堪受辱的任性举动?,做完这一切后,才提起裙子离开?了?。在他身影消失不久后,角落又落下一道黑影,拾起地上的碎纸看了?几眼。


    低声朝上方禀告道:“看不出写了?什?么。”


    上方传来声音,“继续盯着。”


    黑影答了?声是,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地上,那上方又传来声音,“你在犹豫什?么?”


    黑影迟疑道:“会是……小姐吗?”


    “就算不是,私看藏书楼禁书也够她吃几壶了?。何况最近……”那人似乎摇了?摇头,“太不太平了?,刚刚才从祭坛传来消息。”


    “什?么消息?”


    “好像有鬼界的内奸混进?来了?。”


    黑影人变得凝重,“马上就是中元节了?,偏偏这种时候……”


    “所?以才要严防死守,不能再出一点岔子。树……那族人相关的苗头,都要掐死在摇篮里,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你且再试探试探她,如果真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留她全尸吧。”


    黑影人浑身一震,“家主,那是您的亲孙女!”


    “如果不是我?的血脉,她在进?藏书楼禁区的时候就已经被杀了?。留她全尸,还能再想想办法。”


    黑影人还道:“可?是……”


    “不用再说了?,孰轻孰重,我?自?有决断。”那人咳了?几声,叹道:“你以为我?做这个决定就很轻松吗,这可?是我?们落阴家这些年来最有天?分的一个孩子,可?惜了?。”


    “但正因是落阴家的人,才更要知道,这里有他们绝对?不能碰的东西……”声音逐渐远去,黑影人站立许久,朝学?堂看了?几眼,跟着消失不见。


    又过了?一会儿时间,地上的一片碎纸忽然飘飞而起,竟然是一只精致的纸鸢蒙混其中,它翩飞羽翼,很快就来到了?学?堂外,被一只手揽入手心?。


    江月鹿笑?了?笑?,“还真是这么用的啊。”


    这只纸鸢是他在江家发?现的,和那堆木头放在一块,看起来是自?己的东西。他随手就揣在了?怀里,刚才心?念一动?,想要跟踪监视他们的人,猛然间就想起了?这只纸鸢,怎么拿出来又是怎么用的,脑子混混沌沌没?有印象。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掐好诀让纸鸢起飞,悄无声息融入了?那片碎纸堆中。


    “我?是怎么知道的?”他大为惊奇,翻来覆去地看。


    这和知道江家和学?堂的路一样,如何使用这纸鸢的也印刻在他脑海里,不过脑子就使了?出来。


    “月鹿兄,原来你在这呀!”


    鸡冠头和羽毛哥走?了?过来,很自?然地跟他坐在了?一块,“你在看什?么呢?”


    江月鹿已经将纸鸢收进?了?怀里,“没?什?么,找我?什?么事?”


    “聊聊天?哪,咱们往常下课后不是都这么做的?磨磨蹭蹭的还老?是招先生打呢。”鸡冠头很兴奋,“好了?,继续早上的话题吧。”


    “没?记错的话,我?和他都已经说完了?,该你了?吧?”


    江月鹿自?然不记得他们早上都说了?些什?么,可?嘴中却下意识道:“我?有什?么故事可?以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家里的神他很忌讳,不会跟我?说……”


    这番话说得顺口无比,他猛然起了?一身冷汗。


    他是怎么了?!


    他怎么知道这些事?!


    这种感觉很恐怖,就像是被人操控着说出编好的台词,可?人偶是人偶,但江月鹿是活人,这些话是怎么进?到他脑子里的,什?么时候跑进?来的,他完全不知道。


    看他脸色发?白,羽毛哥拿起扇子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没?事吧,月鹿兄?”


    “我?没?事。”他呼出一口气,恢复了?平静,“我?中午挨了?顿揍,早就不记得你们早上说了?些什?么,再跟我?讲一遍吧。”


    羽毛哥和鸡冠头也没?多想,三言两语就说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他们这群不学?无术的小少年平日最爱干的事有两件。


    第一,就是瞎玩一些无伤大雅的巫术把戏耍弄先生们。其中,以江月鹿鬼点子最多,花招层出不穷。也是因此?成了?各位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平时没?少告诫其他学?生,少跟这混子来往。


    江月鹿心?道,难怪那群学?生对?自?己避犹不及。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群少年们各自?家中都有靠山,哪怕是先生也要斟酌着处罚,可?他就不同了?,要是传到祭坛那帮长老?的耳朵里,恐怕还要夸赞一声,罚得好,罚得妙,所?以先生们自?然无所?顾忌,对?他怎么狠怎么来。


    只不过江月鹿机灵,才免受了?许多皮肉之?苦。再来他也心?大,从不在意那群老?匹夫对?自?己和江家的诋毁。


    “这第二嘛,就是我?们最近才找到的乐子。”


    羽毛哥神秘兮兮道:“就是八卦神仙喽。”


    鸡冠头看着江月鹿十分佩服,“说来说去,这乐子还是月鹿兄你找来的。我?们因着家里的关系,或多或少都避讳着族神,不敢多提他们一句。可?月鹿兄你却百无禁忌,说神和人一样都有七情六欲,能八卦隔壁老?婆婆家又添了?一个孙子,怎么不能八卦神仙的家长里短了?!”


    他这么说了??


    江月鹿心?里倒同情起了?先生们,难怪他们想把自?己扔出学?校。


    鸡冠头很遗憾,“不过我?们的族神比起那四家就没?什?么意思了?,哎,要是能把乌家人请过来跟我?们讲一讲就好了?。”


    羽毛哥道:“乌家人那么傲,不会跟我?们来往的啦。”


    江月鹿嗤之?以鼻,“乌家人很牛吗?”


    “我?也是听我?爹我?娘说的,乌家一族对?神怀有深刻信念,族人又是在当年处理江家那件事上付出最多的,所?以他们的地位才——哎,你掐我?做什?么?”鸡冠头扭头,诧异地看着连连咳嗽的羽毛哥,忽然明白了?,连连摆手。


    “月鹿兄,啊啊,咱们就不提这些啦,说说你们家吧,你们家供着哪位神啊?”


    不光他们两个好奇,其他人都很好奇。


    人人都说江家犯了?大事,但他们家如今还有江日虎和江月鹿两个人,且后者天?分相当不错。这一切都看得出来,江家后面还是有靠山的。


    何况江月鹿还被送进?学?校,不日就要参加考试。过了?考,他就是一名正式的巫师了?,可?以从神那里借取力量。


    巫师们都知道一个道理,倘若一个家族完全灭绝了?,才说明家里的族神彻底死亡。


    江家肯定是有一位神的,但谁也不知道祂长什?么样。不像其他家有着塑像和长长的传书供族人诵读,江家的神悄无声息,和死了?一般没?有动?静。


    “我?们家的神啊……”江月鹿拉长了?尾音,其他二人都坐直了?身,不自?觉朝他倾斜,想要将接下来的话听得更清楚。


    “嘿——以后再说吧!”


    丢下这句话便麻溜滚了?,留下二人目瞪口呆,看着江月鹿匆匆离去的背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头顶的阴影遮住。


    一根棍子瞬间就打了?下来。


    “先、先生!”


    “啊啊啊——别打,别打了?先生!”


    江月鹿的笑?声远远在墙外响起,先生们听了?,差点又被气得撅过去,“姓江的小儿,你给我?等着——!我?早晚要把你丢出去,不让你这死孩子败坏我?百年校风——”


    “风——”


    “风——”


    江月鹿乘着风声余音打道回府,到家门口看见江日虎时,不自?觉脑袋嗡嗡。


    “回来了??”看起来还不知道他被先生赶回来的事。


    一天?两次犯事,饶是混世魔王江月鹿都有些心?虚,他哥说什?么便做什?么,还很自?觉地把那堆木头雕花收了?起来,吃饭的时候也很乖觉。


    “看起来早上摔的那跤是爹娘托梦天?助我?也,你要是早这么听话该多好。”


    趁着他哥心?情不错,江月鹿赶紧提问,“哥,我?们家供哪位神仙啊?”


    江日虎的筷子一顿,很快又刨起饭来,“你问这个干吗?”


    “好奇啊。他们家里都有族神,族神还有雕像,可?咱们家供的是谁,长什?么样,你统统不告诉我?。”江月鹿埋怨道:“这样我?可?是没?法通过考试的啊。”


    江日虎:“你们要考这个?”


    他哪知道要考什?么,他最讨厌读书了?。江月鹿的谎话那是心?还想着话就到了?嘴边,“是啊,老?师给那几个漏题来着,说有这些考点。”


    哪几个?


    江日虎眼前浮现出几张讨人厌的小孩脸,哦了?一声,“你们这些老?师,多少年了?还一个德行,又在歧视人呢吧?”


    他虽然这么说,却滴水不漏,还是没?透半个字。江月鹿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从后院地窖里翻出一坛酒,悄悄放到了?桌上。


    江日虎此?人唯爱钱和酒,闻着酒味便走?不动?道,一晚上就将这坛子酒喝了?个精光。


    等他呼呼睡起,江月鹿才猫着腰靠过来,将他推来晃去,“哥,哥,咱们家到底供着哪尊神哪?”


    他哥醉醺醺道:“不就在那吗?”


    “哪啊?”


    他指着楼上,“就在……阁楼呢,你自?己……嗝……自?己瞧去吧……”


    第192章 凡人终有一死14


    阁楼年久失修,踩上去不断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听得?久了,竟觉得?像是沙哑至极的痛呼。


    窗户皆被木板封死,一丝光都照不进来,但现在是夜里,冷黑的夜幕却似乎能穿过缝隙,将这个暗沉沉的屋子衬得?更黑,迷迷怔怔似罩了一层不透光的黑雾。


    夜风哀恸,在屋外哭得声嘶力竭。


    就算在屋内站着,也能感觉到阴森入骨的寒意。


    他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几乎想转身下去,不再纠结神不神的东西。哥哥既然?避犹不及,就说明他们江家?的神果真有些?问题。


    不然?为何不被记载下来,又没有任何塑像留下?


    还不保护江家?人,让他们家?人丁寥落,仅剩了哥哥和?自己两个。


    “哼。装神弄鬼来吓小爷我?。”到底是少年心性,江月鹿想到明天要跟伙伴们插科打诨,万万不能没有这段奇遇,于是硬着头皮留下,壮胆摸黑在阁楼里找了起来,哼着轻歌为自己打气。


    少年清亮的音色回荡小小的阁楼,这经年黑暗、无人造访之地因此有了一点人气,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阴森了。


    没哼几句,江月鹿疑惑嗯了一声,“这里也太破败了。”


    和?其他家?族的神龛殿宇不一样,这间据说存放着自家?神明的阁楼狭窄昏暗,木板都腐朽泛黑,江月鹿转了一圈,连根香火都没见着,更不消说有流动的神仙气泽,不禁怀疑起江日虎的话来。


    他试图通神感应,也没有丝毫回应。


    “我?们家?的神明真在这儿吗?不会是他撒酒疯骗我?吧?”


    他泄气至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想到,这一坐,倒看?出点不一样。


    远远的,隔着倒塌的木架草篓,透出微弱的一点光来。


    身在暗室,这样一束光格外显眼,想来是在角落,又被破破烂烂一堆东西挡住,他刚才站着寻找,才没瞧见。


    不顾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江月鹿附身贴在地板上,隔着木架拼命往里看?去,一个黑乎乎的洞藏在墙角,不注意看?还真发觉不了。


    他有些?失望:“就一个老鼠洞啊。”


    但老鼠洞是怎么有光的?


    想到这儿,又添了一些?信心,手?脚麻利挪开?障碍物,蹲在洞口看?了起来。


    原以为会跑出来几只耗子,可是他看?啊看?,洞口偶尔却会浮起光来。在这小小的暗暗的空间里,微弱的光点像是萤火虫,他伸手?去捉,明明看?到握在了手?心,但拿回眼下,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片空空,什么都没有。


    他不死心,埋伏在洞口,等那光点再次闪耀,又伸手?一捉。


    “嘿!”


    还是没有。


    “哪里逃!”


    一来二去,江月鹿有点上头,摩拳擦掌自言自语,“我?就不信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耍我??”竟然?是不到手?不罢休了。


    那光点一闪一闪,像是眨眼一般笑话他,大喇喇就要飘进洞里,江月鹿眼疾手?快,一声“想跑?”骤然?伸手?进洞,摸索了半晌忽然?停住,噗嗤一声笑了。


    “我?这是在干吗?”


    一粒光而?已,怎么能被抓到?刚才在洞外就被它几次三?番逃了,现在看?不见了更无从找起。自己和?米粒大点的光芒玩捉迷藏,说出去都怕被人笑话。


    想到这儿,他便要起身,这洞里一股难闻的气味,刚才在兴头上还不觉得?,现在凑近了简直难以忍受。


    但是往外撤的时候,他的手?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嗯?”他掏出来一看?。


    竟然?是一块黑漆漆的木头。


    “不。这不是普通的木头。”他马上就否定了。


    手?里的触感温润平滑,弧度平整精致,一看?就是被人细心打磨过。江月鹿拿起袖子擦了擦,露出半张俊俏小脸来。


    手?里慢了一拍,然?后又更小心地擦拭起来。


    这竟然?是一尊神像!


    就是不知为何残缺了一半,还被扔在臭气熏天的老鼠洞里。江月鹿出神望着。


    这尊神像雕好?的一半明明精致非常,当年塑造他的人一定怀着很崇敬的心思,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最后没能完整成?形。


    他的手?在小小的神像上滑过。


    这是一个长相?格外秀美的神明,五官和?脸庞都很秀气,也因此少了一些?神性,多了几分稚拙的气质。江月鹿见过其他神龛庙宇里供奉的神像,觉得?它们都距离遥远,贵气逼人,无法生?出敬爱的心思。


    平时挂在口上的大逆不道之语也是——“神不理我?,我?便不理他。”


    不看?我?的神,为什么我?要憧憬敬拜呢?


    却被先生?们拿着板子抽过来,“你是个什么东西,能和?神平起平坐了!”


    但他就是没法爱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今晚乍见这个气质与众不同的神像,倒觉得?十分接地气,就像认识了一个有缘的朋友。


    “我?嘛,特别爱交朋友。各式各样的人,我?都爱和?他们打交道。但我?还没有过神明朋友呢。”


    他刚要把神像放在地上,忽然?停住,“不行,这里太脏了,对不住我?的好?朋友。”


    于是下楼,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将神像清洗干净,又绕回后院的木头堆,找出工具将残缺的部分给补好?了。


    他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甚至突发奇想给神明的衣裳雕出一缕缕细花,最后放在月光下一看?,连连点头。


    “嗯,完美至极!”


    第二天一早,江日虎被头顶哐哐啷啷的声音吵醒,捂着头出来一瞧,“江月鹿,你不上学又在干吗?”


    他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头顶的响声倒是更大了。衣服裤子都来不及穿,江日虎随手?扯了根棍子就要上房揍弟,可楼梯刚爬一半,就见他弟灰头土脸的下来了。


    “你……你在拆家?吗?!”


    江月鹿忙活一早上,累得?半死,还没吃饭,早就饿得?眼盲金星,顾不上跟他哥说话就飘下楼梯,垫巴了几口才活过来,“累死我?了……”


    江日虎越觉可疑,“你又在干什么?”


    “我?在……”江月鹿心想,这事可不能明说,得?拐着弯打听。


    “我?在大扫除啊。”


    江日虎怎么会信,“你小子平时懒得?出奇,我?叫你去砍些?木头都推三?阻四的,是不是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快说。”


    “我?确实在打扫啊,楼上太脏了。对了哥,我?在上面找到一个神像,怎么安排啊,是不是得?找个桌子供起来?”


    江日虎很吃惊,“什么?阁楼上有一个神像?”


    “……”


    江月鹿都要为自家?神明感到一丢丢不值得?。


    这一家?不孝子孙把他丢到老鼠洞,跟臭气熏天的垃圾畜生?一待就是好?些?年,最后甚至忘了这回事。


    想到别人家?的神像受着香火供奉、族人赞誉待在金碧辉煌的殿宇里,再想到自己家?的神连尊完整的塑像都没有,江月鹿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少年心生?出多少不甘愿,不值得?。


    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


    半晌了,他才抬头复杂地看?了哥哥一眼。江日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你又在犯什么病?”


    江月鹿哼了一声,“懒得?理你!”


    没有完整的塑像,那他就打磨上漆,再补一个更好?的。


    没有人供奉,那他就找一个供桌,做他第一个信徒。


    没有热闹的庙宇,那他就把阁楼收拾干净,让这位可怜的小神明有一个避风避雨的落脚处。


    他对那尊神像承诺道:“没有人管你,我?来管你!”


    人生?头一次安排神居,江月鹿还挺兴奋,他熬了一个下午,学也没有去上,苦思冥想赶出一张设计图,给这位新朋友安顿出了一个简单温馨的小住所。


    小小一个阁楼,五脏俱全。既有就餐区域,又有狗窝,还摆了一排花花草草作为“神明的后花园”。


    怕这位新朋友百年孤寂难耐,江月鹿又找了几只鸟几只乌龟放进小天地,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先前?的阁楼,要多脏有多脏,窗户封死,连束光都进不来。


    现在的阁楼,鸟语花香,一到傍晚就照进来大片红霞,到处都活气儿,连神像都看?着有些?笑意了。


    他满意道:“我?江家?的神龛大功告成?了!”


    江日虎听见阁楼传来弟弟的鼓掌声,百思不得?其解,“一整天神神叨叨都在干吗呢?”说着赶紧去给爹娘上香。


    “在天有灵一定保佑江月鹿大考得?过,显灵显灵……”


    江月鹿在阁楼上听到这话,撇嘴道:“求爹娘有什么用,还不如上来求你呢,对吧?”他对神像说道。


    如今江家?神的处境可比之前?好?太多了,被他放在供桌上自己造的简易神龛里(其实就是个木盒子),点香的炉子是江日虎的饭碗(他已经找了一天了),虽然?不成?体统,但却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香雾蒸腾环绕,神明紧闭双目,还真有了一丝仙气。


    江月鹿是个爱说话的,对着一块木头也能谈天说地,他躺在地上,看?着如今大不一样的阁楼,很有一些?成?就感。


    在这样急需表扬的时候,四周却静悄悄的,实在很没意思。


    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大喊好?无聊好?无聊,没有人陪好?无聊。


    最后一骨碌起身,直勾勾盯着那尊神像,“喂,不够哥们了啊。我?替你做了这些?,连句谢谢都没有?你这神好?没家?教,没有人教过你要懂礼貌吗?受了帮助要说一声谢谢,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他扯一通大逆不道的歪理,本就是图个嘴爽,一点不在意有没有人回应,倒头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天才微微亮,他迷迷糊糊睁眼,看?见一个人影坐在身旁,还以为是江日虎上来了,“哥,还没到上学的时候呢,我?再眯一会。”于是翻过身,又沉沉睡去。


    又过了一会才完全醒来,坐起身迷瞪瞪转头,看?见之前?的人影还在。


    一动不动。


    “……”


    这不是他哥!


    江月鹿嗷一嗓子喊了出来,“有鬼啊啊啊啊啊!!!”


    连滚带爬退到了门口,一路上打翻东西无数也不顾不上管,狼狈奔逃到门外“啪”一声关?上,感觉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要蹦出嗓子眼。


    江日虎在楼下大吼,“江月鹿,你要死啊!”


    “对不起嘛!”他也吼了回去。


    平复了一会心情,他才悄悄开?门露出一条细缝,偷偷往里瞧。


    不在刚才的位置了……


    跟着我?过来了吗?!


    他心脏跳得?更快,下意识就要把门锁死,但却莫名其妙恼羞成?怒,“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把我?刚打扫好?的地盘占了!”


    于是一把拉开?门,雄赳赳气昂昂往里冲去,“何方妖孽,在小爷我?这儿撒——”撒字气尽,江月鹿呆在原地。


    那个吓破他胆的人还在屋子里,正将撞倒的花花草草摆好?,把四脚朝天的乌龟带回去,江月鹿此刻安静下来,能看?清他的脸庞,忽然?觉得?熟悉。


    而?后一惊,“你……”


    和?神像长得?一模一样!


    第193章 凡人终有一死15


    江月鹿下意识看向供桌,神像仍摆在那儿。


    那这个人从何而来?


    他有些不相信地上前打量,没走几步又害怕起来,退了回?去。他这样纠结,那个人却不作声?地继续收拾房间,将最后一只甩晕的鸟雀放进了笼子里,做完了这些,才站住了,一动不动。


    他的?动作很迟缓,每个关节都像生了锈。


    正常人毫不费力的?动作,他却很吃力。光是几个弯腰拾起的?动作,就花了很久。但他最后还是坚持做完了。


    江月鹿试探道:“你是谁?”


    那人不回?答,却看向了供桌。


    江月鹿喃喃:“妈呀。”


    他本就胆大,先前只是被吓住了,这……小?神明又很乖地站在原地,他便想起来自己?还给?他打理了这些,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大着胆子上前,围着小?神明转了几圈。


    小?神明穿的?衣服很干净,凑近了闻还有股熟悉的?香味,江月鹿一拍脑门,这不是他们家用来洗衣的?皂角味吗?


    衣服是古制的?,素洁的?衣袍,但衣摆和袖口却有着一朵朵鲜花。


    这不是他补神像的?时?候雕的?花吗?


    闻着熟悉的?气味,见着熟悉的?雕工,他心里最后那一丝忐忑逐渐烟消云散。江月鹿直起腰来,大着胆子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呀?”


    小?神明站姿端正,神色古井无波,被他绕着走了三圈也仅仅是瞳孔微缩。


    他一直微微张口,喉咙滚动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江月鹿等了半晌,“你不会说话吗?”


    大约是怕被他讨厌了,小?神明不敢点头。


    反而更努力地摸喉咙,想要说出话来,微弱的?气音溢出,像年久失修被尘埃堵住了嗓子的?风箱。


    江月鹿忽然想起小?的?时?候,江日虎给?他讲过?的?一个童话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木头人。


    小?木头人有一个小?主人,很是喜爱这个玩具小?人,到?哪里都带着。


    有一次,小?主人一家出门旅行,在那个新?地方又买到?了更有趣的?玩具,于是便把小?木头人丢到?一旁,好几天都没搭理。


    小?木头人以为他很快又会来和自己?玩了,就一直静静地躺在地上等着。


    等啊等啊,却等到?了另一户人入住。


    原来,小?主人一家早就退房离开了,他带着一箱子新?玩具热热闹闹地回?家去,早就不记得带了一个木头人来过?。


    陌生人以为破旧的?木头人是上一位客人没带走的?垃圾,于是随手一扔,将玩具丢进了通风口里。


    但木头人不愿意?被丢下去,他还想再见到?小?主人,于是紧紧地抓住了通风口。


    他就这样等啊,等啊,等到?尘埃灌满了他的?嗓子,等到?外面换了一个又一个客人,终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孙子住进客房,临睡前,他给?吵着要听故事的?孙子讲了一个故事。


    “爷爷像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来过?这里旅行。当时?我有一个很喜欢的?玩具木头人,但却在这里弄丢了……”


    “唉……要是那个木头人还在就好了……”


    紧紧抓着通风口的?木头人想要大喊,“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可是灰尘早就堵住了他的?嗓子,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于是他默默流着眼泪,眼睁睁看着小?主人唉声?叹气好几天,最后带着孙子离开。


    门关上了。


    连日的?泪水冲刷了他喉咙里的?尘埃,他喊出声?来,“主人,我就在这里,我在这里,带我走吧,带我走!”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江月鹿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哭了很久,他为等待多年的?木头人感到?难过?,还对江日虎说,要是小?木头人跟着他好了,他绝对不会做没良心的?主人。


    现在看着说不出话来的?小?神明,他又想起了这个故事。


    小?神明和木头人好像啊。


    一个被丢在臭气熏天的?老鼠洞,一个被丢在通风口,都是好多年无人问津。


    他同情?又庆幸,还好残缺的?神像被他捡到?又补好了,他能改变伤感的?故事结尾,让他有一个好的?后续。


    不会说话的?神明在日光里静站着。


    “你等等我!”


    他转身跑下楼,刚要拿着水壶上去,就被江日虎揪住领子,“你又打算逃课吗?还不快去上学!”


    “哎,我先上楼,我有事呢!”


    江日虎可不管他,“天大的?事也给?我等着,现在巫师大考最要紧!”


    他没办法,只能在江日虎的?监视下拎包出门,一步三回?头地往学校去了。


    早上的?课刚结束,他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冲出门去,留下状况外的?羽毛哥和鸡冠头面面相?觑。


    “月鹿兄这是怎么了,他从不午休回?家的?啊?”


    江月鹿一路跑回?家,冲上阁楼不忘带着水壶,“噔噔噔”上楼拉门,就怕小?神明已经消失不见。


    见他端端正正还站着,才松了口气,走过?去倒好水递给?他。


    他接是接了,却将水杯握在手里。


    看这慢半拍的?呆样,江月鹿不由乐了,“你喝啊。喝。”他做了个喝水的?动作,小?神明这才慢吞吞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他喝水的?时?候,江月鹿就在一旁看着。这才发?现,小?神明好像一直没有动过?。


    早上他离开的?时?候是什么位置,现在还是什么位置,他记得自己?跟他说的?“你等等我”,所以哪怕他没有回?来也还是信守承诺,在原地静静等着。


    怕他回?来找不到?自己?,所以不敢走动,迈出一步吗……


    他又心软了,“你……一直等着吗?”


    小?神明点了点头。


    湿润的?水让他生锈的?喉咙好了很多,就像被泪水冲刷掉尘埃,他又能说话了。即使嗓音难听无比,但还是坚持着,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努力说得完整,说给?江月鹿听。


    “谢…………”


    “什么?”


    江月鹿凑近些,“谢……谢……”


    “谢谢?跟我道谢?因为我给?你倒了水吗?”


    对方摇了摇头,看向供桌和崭新?的?阁楼,“全部……谢谢…………”


    “啊……啊!”


    他忽然想起来了。


    昨晚入睡前,他曾对着神像说,自己?为他做了这些,他却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实在很没礼貌……他心口一热。


    竟然……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才化形出来,对自己?道谢的?吗?


    他抬起头,却看见小?神明的?身影忽闪忽闪,像消耗了所有力量,再也维持不住,不由得大惊失色,上前几步就要抓住神明的?手腕。


    “等一等!”他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对方在消失之前,开合嘴唇,似乎说了什么。但时?间太短,他根本没听清。


    神明的?身影融化在空气里,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阁楼很安静,好像谁都没有来过?。他站了一会,又坐在神像下方,望着唇红齿白的?塑像出起神来。


    还会再见吗?


    先生们说过?,神明的?力量来自于信徒。


    叩拜和祈愿能够打通人神阻隔,让远在千里之外的?神明听到?人间的?呼唤。


    呼唤的?人越多,集结的?愿力就会越强,神明也会得益于此,获得源源不绝的?力量,反过?来去帮助被其庇佑的?人类。


    就像一个良性?循环的?圆环。


    巫师各族与其族神就是这种?关系,部族繁荣了,族神就会更强。


    四个家族中,以乌家信仰最虔诚,所以他们在祭坛说话更有份量。而他们家就不同了,江家的?神跟死了没区别,谁都能来踩他们一脚。


    可现在不一样了。


    江家的?族神回?来了,尽管力量还很微弱,但是可以显形……是不是说明得到?了某种?愿力?


    因为他吗?


    “我是你的?第一个信徒吗?”江月鹿对着供桌上的?神像自言自语:“不对。百年之前,我们江家很繁荣的?,你那时?候一定有很多信徒。”


    “但现在只有我一个……”


    一个人要是一直孤寂,那也不可怜。


    可要是体会过?花团锦簇的?热闹,又怎能忍受百年孤独呢?


    江月鹿站起来,从家里搜罗出所有的?香烛,在阁楼里一支接着一支点亮。


    外面还是白天,但蜡烛们熊熊燃烧着,似乎比太阳还要灼热,还要亮。


    “先生们从前说供奉神明需要虔诚,像点燃灵魂一样,把最珍贵的?结晶奉献给?神。我从前只当是笑话,没想到?还真是……”


    金碧辉煌的?神龛里,每只蜡烛都燃烧着自己?。


    身在其中,江月鹿也有融化的?错觉。


    他低下头,第一次许下虔诚的?愿望:“希望我们能再见。”


    他抬起头来,无事发?生,又等到?最后一只蜡烛化成烛泪,还是没有奇迹出现,不由得泄气,耷拉着脑袋下楼,碰见回?来的?江日虎。


    江日虎以为他又逃课了,当即就要撸起袖子狠揍一番。


    但江月鹿逃都不逃,万念俱灰,江日虎收起手,纳闷道:这小?子难道考砸了?于是笨拙地摸了摸弟弟的?头。


    “没事,你尽力就好。天塌下来还有你哥撑着呢。”


    江月鹿真要哭了,“哥,咱们家要完啦。”


    江日虎:“你又胡说什么?!”


    神都没了,可不要完了吗?


    江月鹿有心事,下午课都上得索然无味,鸡冠头和羽毛哥看出他心情?不好,格外体谅,帮他蒙混过?关,躲了不少犀利的?提问。


    他的?心一直牵挂着那间阁楼,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又没吃饭旋风一般奔回?了家,“哐哐哐”上了二楼。


    “哗——”


    拉开的?门后,站着一个人影。


    他简直要哭了——激动的?。


    “你……你又回?来了!”


    第194章 凡人终有一死16


    小神明听见?这声大呼,平地摔了?一个踉跄,江月鹿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是吧!哎哎哎快坐下。”


    他随手扯了个东西过来,将小神明扶着坐在?了?上边,定睛一看脸都?绿了?,“……”


    怎么是个虎头玩偶!


    这不是江日虎的吗?


    好像是……他从小在?用的东西,爱得?不行,平时都?枕着睡觉的,要?是被他知道当成屁股垫使了?……江月鹿嘴角抽了?抽。


    一道声音响起,有着不符合少年音色的稳重:“我还是起来吧。”


    说着便要?站起来,江月鹿懵懵地抬头,“啊,为什么??”


    “我想……看看风景。”


    江月鹿更懵了?,他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现在?吗?”


    “……”


    他有点明白过?来了?。


    小神明是看出他喜爱虎头玩偶,又怕他为难,所以找了?个借口?不坐上去,即使这个借口?蹩脚无比。


    可江月鹿转念又想到,如果不是尘封在?此不通人情世故,又怎么?会?连个圆滑的借口?都?想不到?


    再一想,他可是神啊。神哪里需要?找借口??


    别?人家?的神又怎么?连个虎头玩偶都?消遣不起?


    别?人家?的神会?这么?替人着想吗?


    他没来由生气起来,将虎头玩偶一脚踢了?出去,“什么?玩意,咱们不用他的,你喜欢什么?,老虎……不,老虎被人用过?了?,咱们要?就要?不一样的!小神仙,你喜欢什么?动物啊?”


    他被江月鹿那一脚吓呆了?,“……乌龟。小鸟。”


    “乌龟,小鸟?”江月鹿嗐了?声,“这不都?是我给你送的吗?”


    “你送的,我都?很喜欢……”


    小神明顿了?顿,很是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谢谢。”


    江月鹿:“又来?你还要?说多少遍啊?”


    “……”


    江月鹿:“我不是在?说你,别?委屈啊!”


    “……”


    “算了?算了?。来日方长。你一直待在?老鼠洞里,恐怕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要?什么?,没事,以后有我呢,你喜欢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你……”


    他笑意盈盈,望着语速缓慢的他,“我什么??”


    “你喜欢什么??”


    “我?”江月鹿还真开始想了?。


    “那可多了?,一时半会?都?说不完。”江月鹿道:“不过?,要?是说不想要?什么?,我现在?一下子就能想到好多。”


    被人专注地望着,就会?有一种我说的话格外重要?的感觉。


    平时他只在?罚站的时候被先生们这样盯过?,至于他哥江日虎,那是个缺心少肺的,能把他养活就不错了?。


    江月鹿心想,原来我们家?的神明,眼睛是红色的。


    他清清嗓子,继续说道:“我讨厌的嘛,巫师大考,老师留堂,我哥做的饭,今天先生布置的作业……”


    他掰着指头数,对面则努力听着。


    许多年过?去,力量溃散的他浑浑噩噩睡了?许久,人类的世界变得?更加不同了?。


    如今他只能用有限的经验尽力解读这个少年所说的一切,这一次他终于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字眼,想到或许能为他解困解乏,连稳重的姿势都?差点端不住,“巫师?”


    “是啊,巫师。可没意思了?。”


    “我给你看我们都?在?学什么?玩意吧。”


    他看着江月鹿扒拉书包,从里面拖出来几张纸卷,与竹简不同的触感,非常陌生,上面的字体也变了?许多,但记载的内容却是他很熟悉的。


    见?他不吭声,一直望着纸卷,江月鹿纳闷道:“怎么?啦?”


    他抬头,“我会?做。”


    “……”


    他的眼神实在?太坚定了?,江月鹿看了?就想笑,忍不俊禁道:“那你说说,这道题要?答什么??”


    他指的这道题,恰好知道正确答案。


    此番也没有不信神的话,更不是存了?心思考验他,只是江月鹿大概知道,这样一个知恩图报善良的神明,一定想要?亲手回?馈他些什么?才安心。


    顺着他的话去问,其实只是纵着他罢了?。


    听到江月鹿诚心发问,小神明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答案,但是怕自己看漏了?题目,又低下头,细细地看了?几遍,才用手指在?纸卷上代笔,描出了?几个字。


    江月鹿:“哇,你答对了?,好厉害!”


    小神明:“哪里。”


    他的耳朵微微红了?。


    神也会?有耳朵吗?他不禁思索起来。


    他能从小神明的身上捕捉到仙泽流动,这可能是巫师的本能。但他们面对面坐着,就像好朋友坐在?一起,他还在?为自己教作业怎么?做……


    这样一看,神和人根本没有区别?嘛。


    江月鹿又想起了?之前?牵挂的问题,“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耳朵微红的小神明抿了?下唇,摇头道:“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可是……”那些高坐在?殿宇里的神仙都?有名号啊。江月鹿刚要?这么?问出口?,却看见?对方神情有些萧索。


    他恍然大悟。


    从庇佑繁荣江家?的神变成藏身鼠洞的神,他一定经历了?许多变故,有很多说不出口?的故事。自己这么?问,是触及他的心事了?。


    忙道:“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小神明睁大了?眼睛,“你为我?”


    “对啊!在?学校里的时候,我经常给同学们起名字,像是羽毛——咳咳,总之,都?很好听。我很会?起名,这是公认的。”


    江月鹿自豪无比,可神明的耳朵却更红了?,“不,不……”


    “为什么?不?你是江家?的神,我是江家?的人,我来给你起名字不是天经地义吗?难道你想让我哥来?”


    神明说不出话来,耳朵滚烫的红蔓延到了?脸颊,只能连连摇头。


    江月鹿福至心灵,“我知道了?,你不想有名字,对不对?可是你现在?已经显形了?,不比从前?,人在?出生的时候,都?是有名字的,有了?名字,才能和其他人区分开来,能在?被呼唤的时候应声。”


    呼唤……


    神明不知想起什么?,“我不是不想……”


    “那就更好了?,让我来呀。”江月鹿道:“还是说,你讨厌我?”


    神明像被火烛烫到,悚然一惊,“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不行呢?”


    看着愁眉苦脸的江月鹿,初生的神明眉心微紧,却又很快舒展,不过?名字而已,竟然像做生死决定般珍重其事,终是下定了?决心,“……好,那你来为我取个名字。”


    江月鹿:“好耶!”


    他苦思冥想许久,眼前?终于一亮,“就叫你……夏翼吧!”


    ……


    夜风萧瑟,在?江家?宅外呜呜吹着。


    冷问寒站在?杂草掩盖的树下,不动声色地望着亮灯的阁楼。许久了?,他才转身,忧心忡忡地离去-


    “大胆——!”


    春枝飘香满院,一声怒喝震碎学校。


    “大胆江月鹿——满口?胡言!”


    又是一声怒喝响彻学堂,江月鹿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听见?了?先生,两只耳朵都?听见?了?,你小点声嘛。”


    “不知悔改,无药可救!不学无术,满口?胡言!”


    站在?台上的先生,气得?脸红脖子粗,羽毛哥压低了?声音,“月鹿兄,你可要?遭殃了?,我从没见?先生这么?生气过?。”


    江月鹿:“让他气吧。反正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他对学堂的先生秉承着我不气你,你少骂我;你要?骂我,我速度滚的态度,作为混子学渣情绪极为稳定。


    而且今天这事,本来就是他理亏在?先,和羽毛哥几个人课后聊天被人打了?小报告。但江月鹿的理亏却不是因为违反校规,而是他得?意忘形,失言说了?一些关?于小神明……不,夏翼的事。


    君子之交,问心无愧坦荡荡。


    夏翼不在?,他没有问过?他这些事能不能往外说就说了?……还被人听到,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先生无论?怎么?骂他,他都?一言不发,从一开始就是他做错了?。


    “黄毛小儿,竟敢大放厥词,说为神明取名,殊不知你这谎言太拙劣,被我一眼就看穿了?。”


    先生冷哼一声,朝着天上拱了?拱手,“天上诸□□号,即使是下凡一时,也不是尔等凡人可肖想的,要?取这名字,且看你命格够不够硬,压得?压不住神仙气泽!”


    “再说了?……名字对于神明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对于无所不能的神来说,呼唤他的神号即可回?应,而这来到凡间?取的第一个名字,更是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江月鹿却呆住,眼前?浮现出阁楼里通红的一张脸来。


    “这名字恰如私人信物,别?人问起都?不能轻易告知,更别?说还是亲自取上一个……说你走火入魔,一点也没说错!”


    “要?你起名,和结了?神契有何区别?!”


    满堂哗然,窃窃私语,“神契……”


    “先生,就是人与神成婚的那种契约吗?”


    先生摆了?摆手,自知失言,“今日课上不说这些,不说!”


    “江月鹿,你现在?可明白了?,还知不知错?”


    江月鹿却神游天外,一个劲儿重复着:“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天啊。”


    看他这幅德行,明摆着是不肯认错了?,先生勃然大怒。


    “放什么?屁呢!谁家?的神明会?坐在?地上跟你自我介绍,你是不是白日做梦想好事想疯了?!”


    鸡冠头惊愕:“先生都?被气出粗口?了?……”


    完全不知自己说了?污秽之语,先生在?台上破口?大骂,“要?我说,还是你们这小破落户见?识少了?,你且去乌家?、去冷家?看上一看,看一看百年大族的巫师家?里供奉着什么?样的神明!就知道你遇见?了?一个什么?玩意!”


    “要?是真有帮人解惑答题、端茶送水的神,一定也是无人无津、不知上神为何物的野鸡神,不值一提!”


    江月鹿蹭一下站了?起来,“你才是野鸡呢!”


    “你居然还敢顶撞……”


    “哼,你这破课,我早就不想上了?!教的都?是什么?迂腐落后的道理,正儿八经的巫术却是一点都?不教!”


    “真到了?和鬼物大战的时候,我们难道要?捧着先生你精心撰写的礼仪道德经上阵杀敌吗?这课——不上也罢!”


    学堂一片死寂,江月鹿转身就走,先生怒不可遏,“你给我站住——!”


    气急攻心之下,他竟然忘了?祭坛定下的规矩,手中掐起诀来,一阵阴风穿窗而入,势不可挡冲着江月鹿而去。


    羽毛哥站了?起来,惊慌道:“先生不可,巫术不能对着巫师啊!”


    鸡冠头也站了?起来,“先生请三思!”


    不用他们说,先生出手的瞬间?就后悔了?。不管江月鹿有没有错,他都?是个小孩,小孩自然是要?放进学校小心栽培的,更别?提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就这么?伤了?他,到时被江家?闹到祭坛,就是长老们想帮他说话,也很难了?。


    可即便他想要?收手,口?诀已出,孽风出境如入无人之地,已经冲着江月鹿索命而去——


    “坏了?——!!!全都?躲开!”


    羽毛哥和鸡冠头惊呼起来:“江月鹿!”


    黑风滚滚直袭少年后背,看起来已是必死之局。


    可那气势汹汹的黑风还未到他身后,忽然又从窗外吹来一阵春花,如同绸带,又似软鞭,朝着黑风轻柔抽去。


    片片白花看似柔和,片刻不到就将劲风轻松融化。


    这一切只不过?转瞬之间?,众人都?以为看错。


    江月鹿回?过?头来,只看见?了?白花如雨洒落,还有一片晃晃悠悠飘到了?眼眉,如同小心的亲吻。


    看桌椅惨况和众人受惊的样子,他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化解先生一击的只有其他先生,可在?这里,又有谁会?冒着危险为他出头?


    风的余音还在?空地缠绵,一丝熟悉的皂角香气飘来。


    少年一笑,春风拂面。


    “夏翼!”


    第195章 凡人终有一死17


    白?色的花绕着他飘来飘去,有几?片还飞到了他衣领里,弄得他痒极了。


    “哈哈哈……你怎么——”


    整个学?堂只有他的笑声,他缓慢收住。越过学生和先生对视,每个人都?懵懵的,还没回过神来。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月鹿兄!”


    “江、江月鹿——你给我站住——”


    他怎么会?站住,奔逃出了学?院,又跑了十?来分钟才停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呼吸,“呼……呼……累死我了……”


    一柄荷叶晃晃悠悠飘到了眼前,上面还滚着清澈的露珠,江月鹿闻了闻,“好香啊,给我的吗?”


    “你懂得投桃报李,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神明。”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江月鹿向来赞不绝口,得了夸奖的小白?花呼啦啦舞出了波浪线。


    夏翼,或者说,小白?花,一路跟着他,远远看起来就像江月鹿身后飘了个漂亮风筝,现在又给他捧来了荷叶清水。没有人影,却完成了这?些事,如果不知道内情,还真以为是在闹鬼。


    “谢谢。”他接过来刚要喝,忽然想起什么,“不对——你,你能出阁楼了?”


    早上他给夏翼起了名字之后,两个人趴在阁楼聊了好一会?天。


    也是在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夏翼的神力弱到难以想象。


    维持身躯这?样简单的事,对他来说也很辛苦,和江月鹿聊了一小会?,他就有些支撑不住了……而且,这?个任性的家伙还死不承认这?一点,非要坚持跟他多待一会?。


    如果不是江月鹿看出他的手已?经微微透明,几?乎真要被他骗过去。


    话说回来,夏翼的力量微弱,所以哪都?不能去,只能待在江家那间小小的阁楼。


    可是现在,他居然能出来了?


    小白?花在空中飞舞出一个是字,但?是繁体写?法复杂,花瓣很快就不够了,夏翼又去河边拔了几?根花,才拼凑出了一个回答。


    “是。”


    江月鹿摸了摸鼻尖,“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还有更方便更简短的符号能表示是这?个字的意思,你想知道吗?”


    小白?花贴了贴他的眉心。


    江月鹿:“噢,很不错嘛,都?会?自创回答啦?这?也是是的意思?”


    小白?花不说话,在空中超跑一般飞速旋转着。


    “我找个棍子……有了。”他在地上写?了几?笔,“好了!”


    小白?花趴在他肩膀上,看到了一个对号。


    于是有样学?样,在空中也画出了一个对号。


    “不错不错。”江月鹿又画了一个叉,“这?是否定的意思。”


    “这?是耶,是说棒极了。”


    “这?是一根中指,你讨厌谁就给谁用。”


    小白?花在空中飘来飘去,一会?是两根手指形状,一会?是一根。学?生?这?么有悟性,作为老师的江月鹿当然很得意,他又延伸起了课程。


    “这?个,是我哥炸的蛋,长得巨丑!”


    “这?个嘛,就是食堂最好的师傅炸出来的蛋饼,又大又圆。”


    “这?是糖人。”


    “这?是斗虫。”


    ……


    他在画得泥泞的地上接着画出一个诡异的圆形,“这?是灯笼……”


    他短暂地停顿了下,喉咙一瞬沙哑,但?很快就若无其事道:“灯笼,我妈妈会?做的灯笼。可惜我没有见过,但?哥哥说,妈妈是巫师族内最会?扎灯笼的人,好多人都?拜托她帮忙,我画得这?么丑,跟她做出来的一点也不像。”


    小白?花听得很认真。


    “哎,夏翼,你知道灯笼有什么用吗?”


    他笑着从地上捧起,好像真从烂泥圆圈里掏出了无形的灯笼,一直捧到了白?花面前。


    远远看去,就像信徒在给神明献上祝福。


    “灯笼。每逢节日就会?点起献给神明的灯笼。”


    “到了中元节的时候,也会?点呢。但?不是给神的,而是给那些归家的鬼魂。”


    “但?是到了新年?,每家每户都?会?挂起红灯笼,不是给神,不是给鬼,而是给人自己。”


    “说来说去,人、神、鬼都?没有区别啊,哈哈……如果先生?们?听到这?话,又要说我异想天开了。”


    小白?花落在他耳畔,似耳语呢喃,江月鹿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你觉得我说得对?哎,夏翼,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成为朋友。”


    “说实话,你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在那样一个小洞里窝着,翻个身都?好难,还不能走出阁楼,太阳都?晒不到,更别说还吃不到好吃的。”


    他的手抚摸着耳畔的白?花。


    “我原本以为,我和哥哥就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了。我们?出生?就没见过父母,因为祖辈做错了事,从小就被排挤殴打。但?是一看到你,就觉得这?些年?我其实过得还算幸福,我有吃有喝,有哥哥疼,可是夏翼,你有什么呀。”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天比一天好。不是为了江家,也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你现在有了名字,你自由了。不会?再被锁在阁楼里,你可以今天来学?校,明天去原野。”


    “天地广阔,总会?有你——一个神的容身之地。”


    他出神地望着天空,好像有无数个灯笼带着祝愿去往高空。忽然间,他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白?花已?经不见了。


    在天光下站着的,是那位淡红眸子的神明。


    他正身披花瓣,看着自己。


    “你……你在外面也能出现了?”


    夏翼沉着点头:“恢复了一些力量。”


    “话虽如此?……你恢复得也太快了。嗯?难道跟我有关?系吗?”他心想,我刚刚做了什么?不过是和他说了几?句话,他是怎么得到的力量?


    难道,他有了别的信徒?


    他的脸色几?秒内几?百个变化,夏翼淡淡笑了,“是我自己想。”


    谁也不知道,神力源自信徒这?句话是错误的,信徒成千上万,神明懒得理会?,那也会?通神失败。人力本就很难和神力抗衡,在这?不公?平的天平上,人类竭尽全力的双手献上,也不如神明的主动一瞥。


    一个眼神就能高/潮,如果神主动走来呢?


    主动走向他唯一的信徒?


    江月鹿想不明白?,“算了,这?么高深的巫术知识,我的智商很难领会?。走吧,咱们?回家去。”


    说着起身,假模假样从地上去捞泥巴灯笼,“哎,把这?顶灯笼也带回去吧!”


    他是想捉弄打趣,没想到夏翼一挥手,泥巴点石成金,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灯笼,江月鹿何时见过隔空造物的本事,整个人都?呆住了。


    夏翼将灯笼拿起来,“不是想要吗?”


    江月鹿:“噢,噢,是,是……”


    他抱着灯笼,一人一神并?肩走了一会?,倒不像先前在阁楼谈天说地那么亲密了。


    许久了,江月鹿长叹一口气,“人和神果然有很大的差距。”


    夏翼听了,微微敛眸。


    江月鹿又很快想开了,“不过,这?世上有你能做到的事,也有我才能做到的事。你能点土成灯,我能……我能……能打水漂!”


    说着,他扔出一块石子,在水上溅起一连串水花。


    江月鹿:“哼哼。你可以吗?”


    夏翼笑了,“我不行。”


    “这?还差不多,哪能什么事都?被你们?神占了呀。”他也知道他在扯歪理,和欺负人一样,想方设法说得更有道理,“话说回来,人神平等即便不体现在力量上,也体现在其他方面。就好比七情六欲,人有,神也有,鬼魂也有。”


    “说来说去,人神鬼还是一样的。”


    得,又被他绕回来了。


    可夏翼听了,却静了许久。


    风过树林,将叶子吹得沙沙作响,只剩下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如果……”


    “嗯?”


    夏翼顿了顿,“如果不是神,不是人,也不是鬼呢?”


    江月鹿奇道:“有这?样的存在吗?”


    夏翼点头:“有。”


    江月鹿唔了声,“那还真是奇特啊,不是人,也不是神,更不是鬼,这?世间上唯独只有他一个……”


    “真是……”


    “幸运又寂寞的事啊。”


    夏翼停下了脚步。江月鹿回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你怎么……眼睛红红的?”


    夏翼淡淡一笑,“灯笼太烫了。”


    一路上多是他在问,他在答,很快就到了江家。一进门,江月鹿就喊起来,“哥,哥!”


    没有人回话,后院也不在。江月鹿:“奇怪,他去哪了?”


    不过,江日虎不在也好,现在是上学?时间,看见他回来一定要骂他,没准还要挨揍。平时挨揍也就罢了,现在有夏翼在家里,江月鹿有包袱了。


    “嗯?这?是什么?”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待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脸色一变,“我哥……被先生?叫去祭坛了?”


    看时间,就在他大闹学?校的那会?。


    他前脚出门,先生?后脚就给江日虎飞鸽传书?了?可真够快的。江月鹿一拍大腿,“不好!我得去找我哥。”


    如果只想惩罚他,那告诉江日虎不就行了?


    干吗绕着弯叫他一个人去祭坛,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江月鹿从小就被坑怕了,当下就要去祭坛找人,夏翼跟了上来,“我也去。”


    “……不行。”他皱眉思考,“祭坛那边的长老太多了,你刚恢复神力,难保不会?被发现。”


    夏翼很担心,“可是……”


    “不用多说了,你不能去,等我回来吧。”江月鹿在这?件事上说什么都?不肯让步。


    夏翼在阁楼寸步难行,是被封锁的状态。没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不能让他出现在长老们?面前。


    他三步两步出门,走到院门口时转过身,看见夏翼静静地望着自己,瑰丽的神采都?因愁眉不展黯然下去。


    他将手掌张成喇叭,安抚他道:“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了!”


    一旁的树丛里似乎传来了一声冷哼,江月鹿转头看看,却什么都?没发现,转过身朝祭坛跑去。


    半路却被一个人拦住了,“……江月鹿。”


    “你?你是谁啊?”江月鹿觉得她有点眼熟,看年?纪好像跟自己差不多,“啊,你穿的衣服……是我的同学?吗?”


    他心道,这?么漂亮的女生?,简直过目不忘,他怎么没一点印象?


    漂亮女生?听了他的话,不作声了,直勾勾看着他。


    诡异的情形让江月鹿有点懵,“你干什……算了,我有事呢。”刚要走,又被拉了回去,他登时急了,“哎,你这?人,拉拉扯扯的,干吗呢?”


    “江月鹿。”她仍是直勾勾看着自己,“我是男的。”


    江月鹿大喊:“我草你有这?个癖好——不对你是男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她,或者说他,身上忽然又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你说这?个干吗,先说重点啊,或者给他一拳,让他清醒清醒!麻蛋的,我们?都?在忙死忙活找人,他居然在跟小鬼王打情骂俏,想想都?要气死了!”


    江月鹿惊愕,“你……你你你身上怎么还有个人?”


    这?声音明显就是个男人,难道他今天撞鬼了!


    “江月鹿!”


    “江月鹿!”


    来人和来人身上,一起响起声音。


    模模糊糊地,似乎将他从混沌中拉了起来,他迷迷蒙蒙地揉了揉眼睛,这?一次却是能看清眼前的人了。


    根本不是什么漂亮同学?。


    这?是冷问寒啊!


    第196章 凡人终有一死18


    江月鹿大惊之下,逐渐想?起这些天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上课,养神明,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压根把正事忘到了脑后!他愧疚得说不出话来,“太不应该了……我怎么……全给忘了……啊哈哈……”


    童眠大叫起?来,“你也知道不应该?你这段日子,都快被小鬼王迷晕了吧!”


    江月鹿羞愧死了,“就算我忘记了,你们……也该提醒提醒我啊,差点误了大事,唉,唉……我真不是东西……”


    童眠提起?这茬就来气,“还说这个呢?我们难道不知道提醒你吗?可你根本不看啊!冷问寒又?是个闷葫芦,在学?校里连着找你好几?次已经是极限,可你正眼都不瞧他,不是跟朋友闹腾就是急着回家。”


    “我还以为你急着回家干吗呢,让冷问寒特意盯了一次才知道,原来你金屋藏娇,养了个小鬼王!”


    童眠啧啧啧个不停,江月鹿头埋得更低,更加羞愧,“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来的时候还清醒呢,和问寒碰过面没多?久,就……你们没事吗?”


    冷问寒摇了摇头,“也许是你的身份。”


    童眠也道:“是啊,我们在这里的身份和我们原本的名字都不一样,但你到哪都是江月鹿,我真是麻了,怎么哪都有你,还有,你原来这么早就跟小鬼王认识了?他怎么看起?来和后来不一样啊。”


    这些事,江月鹿哪能说得清楚,他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童眠一问头就更痛了,“啊啊啊。算了,先不想?这些。我们——”


    他刚要说话,却停了下来,疑惑道:“童眠,你在哪啊?”


    此处只有冷问寒一个人,四周都找不到他的身影,但他的声音却从刚才就一直响起?。江月鹿问完以后,童眠的声音又?从冷问寒身上响了起?来,“我在祭坛呢,对了,这是我们几?个人联系用的玉牌,你也拿一个,方便交流。”


    冷问寒给了江月鹿一个,告诉他是怎么用的,他听了一下,感觉这东西和微信群差不多?。除了冷问寒和童眠,群里还有别人。


    江月鹿更愧疚了,“你们连人都找齐了,这些天做了不少事吧。”


    童眠哼了一声,“别灰心,人还没齐呢,就我,他,还有鬼头小五三个,哦,现在还有个你。”


    江月鹿数了数:“怎么少了一个,莫知弦呢?”


    “不知道哪里去了,我们这几?天找了不少地?方,山都要挖开了都没发现他。”


    江月鹿看出他们还有话要说,于?是不再追问莫知弦的下落。果然?,不到片刻,童眠又?道:“冷问寒把你们的计划告诉我了,还记得那瞎子说的找人的事吗,我们虽然?没找到具体的人,但却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就在今晚,这些巫师的长?老们要在祭坛开一个大会。据说会来很?多?人。想?找人,找巫师,还是经历很?特别的巫师,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地?方了。”


    江月鹿恍然?大悟,“所以你们今晚才会把我带出来?所以我哥根本没被带去祭坛?”


    童眠道:“还叫哥哥啊,改不过来了呗。”


    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还真叫顺嘴了。”


    童眠哼了一声,“那是把你诈出来的计策,我们要和你相认,肯定?不能叫小鬼王看见了,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


    江月鹿笑道:“他现在可不是鬼王,你怎么还怕他?”


    童眠嘀咕:“也就你不怕吧。”


    江月鹿想?起?懵懵懂懂飞来飞去的小白花神明,夏翼要是知道有人这么害怕他,会怎么想?呢?一时间想?笑,可是很?快,就又?笑不出来了。


    夏翼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从神明堕鬼的?


    他心事重重,童眠催促道:“好了,时间紧急,不多?说了,你和冷问寒快点过来,这边马上就要开始了。”


    江月鹿有些犹豫,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恐怕夏翼会在家里一直等着。他刚要张口,童眠就道:“怎么了?”这倒是让他说不出话了,本来没做事就心虚,又?不能再耽误进度,于?是狠了狠心,还是没回头,跟着冷问寒走了。


    且说两个人匆匆来到祭坛,远远就看见火把连天,人声沸腾,江月鹿心里咯噔一声,“坏了,今天晚上要开会,难保不会加强守卫,我们进去恐怕就难了。”


    冷问寒却很?镇定?,“不碍事。”


    童眠道:“没事,有我呢,接下来你们按照我指挥的方向走,保准平安无事。”


    江月鹿虽有疑惑,但见童眠这么自?信还是没说什么,继续跟着走了。


    接下来的每一段路,都先由童眠发出“向左”、“低头”、“进门”、“穿廊”的指令,他们再行动。


    也是神奇,每每都快要和人撞上了,江月鹿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但遵照指令之后又?会逢凶化吉。黑夜之中,二人沉默行路,只有偶尔响起?的低声提示,终于?甩掉了所有守卫,来到了安静处。


    江月鹿定?了定?心,“还好还好。虽然?很?惊险,但还是平安过来了。”


    童眠得意道:“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在这个祭坛,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江月鹿对他的身份更加好奇了,“你到底是谁?”


    他在祭坛调查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而且还如?此熟悉祭坛内的布局。这一路上,要是误入一个阵法,他们全都得玩完。


    冷问寒道:“我们到这里来,就是先接他出去的。”


    童眠也道:“是啊,快把我带出去吧,这里冷死了,还很?臭,我就算是巫师,这地?方对我来说也太超过了。”


    他们这么一说,江月鹿这才仔细看起?四周。


    这是一个墙很?高?的院子,极为冷清,一路经过的殿宇院落都有人把守,但这里却没一个人。


    正中间有一间铜墙铁壁铸成的屋子,森森冒着寒气,他们远在门口都能感受到浸入骨头里的冷意。


    江月鹿难以置信,“你不会在这间屋子里吧?”


    童眠嘀咕道:“是啊,我发出点声音给你听啊。”


    话音落下,果真从房间里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奇怪声音。江月鹿用鼻子想?都想?不出童眠是用哪个器官发出这种声音的。


    江月鹿摆了摆手,“好了,消停点吧。这屋子这么冷,你再耗力气恐怕要玩完。”


    童眠却不以为然?,“没事的,我都在这住了好些天了。冷问寒和你去上课的时候我一直都待在这。”


    江月鹿顿了顿,拿走了玉牌,开了童眠不可见的屏蔽,对冷问寒压低声音,“这人真是童眠?会不会有诈?”


    冷问寒一愣,“怎么了?”


    他一指铜墙铁壁的冷屋子,“这房子这么冷,正常人在里面待不过两天,可他却说自?己住了好多?天还能活蹦乱跳,不是有鬼又?是什么?”


    冷问寒恍然?大悟,“啊,我没有和你说……”


    江月鹿:“和我说什么?”


    冷问寒道:“这屋子,是停放死人的冰库。”


    江月鹿:“……”


    童眠死了吗?他很?震惊。冷问寒忙道:“这件事说来复杂……”


    “哪里复杂了。不就是我穿过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个巫医族的病秧子,他是死了,可我又?活了,半死不活,好死不死,卡在了这个尴尬的阶段,还被人搬运到了停尸房。”


    童眠道:“你们快点把我捞出去吧,现在是没死,再待一会可就说不定?了。”


    于?是江月鹿进屋找童眠,冷问寒在门口放哨。


    找到后,将冻得硬绑绑的童眠背出来,江月鹿总感觉自?己是北极的渔夫,这么一想?就笑了一下,童眠问道:“你笑什么?”


    他一说话就哈寒气,冰得他耳朵疼,江月鹿还在笑:“你好像冰柜里刚拿出来的鱼……”刚说一半,就不敢说了。


    童眠:“好笑吗?”


    他马上:“不好笑。”


    童眠犯了个巨大的白眼,“还是按我说的路走啊,他们开会的地?方很?隐蔽,但我知道有一间密室,我们可以躲在里面偷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那个密室据我所知除了大长?老没人知道。”


    江月鹿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童眠要是双脚完好,在祭坛自?由走来走去得到了这些情报,那还情有可原。可他每天都在停尸房里躺着,要不是他们去捞人,现在都还是一条不能动的咸鱼。


    童眠默默道:“停尸房是一个很?方便说八卦的地?方。”


    江月鹿也默了,“这倒是的。”


    死人最能保守秘密,就算听到了什么也不会跑去告密,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说领导们的坏话。


    江月鹿当过一阵子社畜,很?懂这一套。


    童眠阴□□:“你们大概不知道,这里的巫师看起?来很?团结,相亲相爱得要穿同?一条裤子,实际早就生出八百个心眼子。我这些天听到的消息,哼哼,稍微放出去一个就得死一片了。”


    江月鹿道:“那快交流交流。”


    童眠顿了顿:“现在?”


    江月鹿抖了抖,让童眠滑到他背上另一侧,老是冰同?一块地?方真是遭不住。


    他道:“是啊,反正现在赶路很?无聊,闲着也是闲着。”


    “我看你是这些天任务进度停滞不前?有点急了吧。”童眠哼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提起?这事江月鹿就很?心虚。


    童眠道:“算了算了。这几?天我都快把那些话盘出浆了。我现在说出来,说不定?三个人一块想?,还能想?出点不一样的。”


    冷问寒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童眠严肃起?来:“说起?来,你们还记得树神吗?”


    江月鹿当然?记得,“雪村人信奉的神?还有树,据说是建木,传说里的东西。但是在衔尾船和麟芽城都出现过残体。”


    冷问寒凝神不语,下意识看向手边。


    但他现在不是冷家的落阴官,手里没有那根木头手杖。


    他们落阴一族世代传承的木杖似乎也和建木息息相关。


    童眠嗯了一声,“对。我们之前?复盘过,从纸人城到麟芽城,一路上都有树神和其信徒参与,可这样一位神明,在学?院里找不到记载。那么多?人参加过树高?女中的副本,也没人提起?过这一族人……实在很?怪。”


    “但在这里,我听到有人提起?了树神。”他用很?古怪的眼神看了眼江月鹿。


    “怎么了?”


    他道:“你说得没错,那就是建木。”


    第197章 凡人终有一死19


    那一天,童眠躺着?,忽然听见外面有谈话声。


    每天都有不少人聊天,他一开始没当?回事,但是没一会,他就被其中一个人吸引去了视线。


    这个人的声音不大,也很少说话。但是一旦开口,就让人记忆深刻。


    他讲话的速度不缓不急,每个字都像噙了块冷冰,一个字一个字,如同磨刀一般吐了出来,叫人不寒而栗。


    童眠知道,只有背负着?极大恨意的人才?会如此。在此之前,他只见过一两个人这么说?话,他们身上都背负着?血海深仇。


    这不就是冷问寒叮嘱要找的人吗?


    他赶紧挪到?了窗边,一番折腾下来,外头的两个人已?经到?了谈话的尾声,他只听到?那人恨意深重地说?道:“我们不能放过他们,灭族之仇绝不能算了,就算建木已?死,这笔血海深仇,也要让巫族得?到?教训!”


    ……


    “说?完这句话他们就走了。”童眠问道:“你们怎么看?”


    江月鹿沉吟道:“听起来是树人……但他说?灭族之仇,怎么还会有雪村里的树人活下来?”


    童眠摇了摇头,“也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偷听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们挺谨慎的,不敢停留太久。这么小心藏匿行踪,恐怕连自己的族人都会被骗过。”


    江月鹿点头,“有道理。”


    冷问寒也道:“后来的雪村人也在避世?。”


    隐藏身份已?经变成固守百年的习惯了吗……他忽然有些同情这一族人了。也许是因?为他们作为信徒与自己心意相通,就算有过纪红茶和秦雪这两个祸害,他也实在恨不起来树人一族。


    他们实在非常可怜。


    江月鹿道:“如果这两个人就是树人一族,埋伏在祭坛就是为了对付巫族吗?他们说?的血海深仇,你们有印象吗?”


    冷问寒和童眠都摇头。


    江月鹿道:“这可真是奇怪了。有一个敌人,甚至敌人都藏在自己的考场里,学院愣是把?他们当?空气,不管也不顾。”


    童眠道:“也许是……太弱了?你看啊,学院和雪村比起来,一个像庞然大物,另一个则是小虫子?,巨人会对虫蚁投去眼神吗?觉得?他们起不了风浪,所以根本不去搭理。这样也能说?通吧?”


    江月鹿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但还是不能解释。”


    “这个敌人,活了多久,你有想过吗?”


    童眠沉默了。


    江月鹿提醒道:“那两人能说?出这番话,说?明早在很久之前,双方就已?交恶了。别忘了我们还是穿过来的,这个时代早于瞎子?的考场,又要早于我们原本生活的时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活了这么久的敌人,你会轻视他们吗?”


    “就算是虫子?,始终在阴暗处盯着?你,你也浑身难受啊。”


    童眠点头,“确实。”


    这段话信息量原本就少,他们三个人分析了半天,已?经榨不出什么了。


    “那天之后,他们没再回来吗?”


    童眠道:“有。就在昨天,他们回来过一次。我也是在这个时候,知道今天祭坛有会要开的。”


    “他们这次说?的,跟建木无关,跟树人也无关……”


    ……


    这次在停尸房门口聊天的二人,有种诡异的兴奋。


    “终于要死了,终于!哈哈哈哈,老天有眼,苍天有眼哪!”


    “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当?年你们怎么害了我们的……如今就要付出百倍痛苦来奉还!哈哈哈哈!想不到?吧!”


    “都不用我们出手,你们巫族,从内部就开始烂了!”


    ……


    童眠皱眉道:“听他们的意思,巫族内部出了叛徒,但如果只是找到?一个叛徒,他们绝不会这么兴奋。”


    江月鹿想了想,“也许这个叛徒的位份极高,他的叛乱会给巫族致命一击。”


    说?到?这里,冷问寒和童眠福至心灵,忽然对视。


    童眠尴尬地咳了一声,“你也想到?了他吗?”


    冷问寒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只剩江月鹿还蒙在鼓里,“你们在说?谁?他?”


    童眠道:“就是那个……哎,先把?玉牌关了,我们三个悄悄说?。”江月鹿看着?他们把?鬼头小五屏蔽了,话说?回来小五人一声不吭,到?底在干什么也不知道。


    关了之后,童眠才?道:“你从小不在学院,对这些内情不敏感。但我和冷问寒一个在童家?一个在冷家?,小时候没少听大人们骂……骂乌夜明,说?他们乌家?一族都是叛徒,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他临阵倒戈,现在绝不会是鬼盛巫衰的局面。”


    江月鹿:“乌夜明,和鬼头小五是什么关系?”


    童眠道:“亲人吧,好?像是他舅舅。我们跟他不熟,这些事很少听他说?过,也许莫知弦会知道。”


    但他此刻不在这。


    “你们有没有觉得?,当?年的状况和现在很像……”许久,江月鹿才?说?道。


    冷问寒点头,“我去过藏书阁,看卷宗记载,目前鬼物很不成气候。”


    “也就是说?,现在是巫师拿捏鬼物的时代,还没有到?孔院长说?的转折点。而树人一族好?死不死又提到?了叛徒出现……如果说?这个叛徒会带给巫师致命一击,那会不会就是最?近?和乌家?的事对上了。”


    童眠哽了一下,“但是……当?年的事,从没听过树人也参与了啊。”


    江月鹿笑了,“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信学院教给你的历史?今年之前,你怕是连树人都不知道。”


    童眠抑郁了,“我知道……我只是需要时间去消化?……”


    他们和江月鹿不一样,对学院还是有一定滤镜的。


    但现在,滤镜慢慢破碎了,露出背后的千疮百孔。


    童眠似乎想起了什么,“还是不对啊。”


    “如果说?现在就是当?年,乌夜明的年纪……应该和我舅舅差不多,年代没有隔太远的话,我应该是能认出来一些人的。可是你看,每一家?的人我别说?认识了,就是听都没有听过。”


    “还有我们的名字,姓氏,也都是不一样的。”


    冷问寒道:“他是一样的。”


    自然是指江月鹿了。


    他不仅没有改名换姓,还凭空多了一个哥哥。


    如果不是因?为进来别有目的,他都要怀疑瞎子?是不是想要拯救他的记忆了。


    无论是江日虎还是小神明,都格外熨帖,与他脑子?的适配度极高,似乎确实是他遗失的过去……


    三人的分析小会高开低走,此刻都陷入尴尬的沉默。好?在目的地近在眼前,他们马不停蹄又开始关注别的事。


    “放我下来吧,我好?像解冻了。”江月鹿毫不客气,将他丢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哎呦!”


    童眠怒气腾腾,“变回原型了是吧,你可怕得?很啊江月鹿,你敢这么对小鬼王吗?”


    江月鹿随口道:“有什么不敢的,我还让他去喂王八铲鸟屎呢。”


    童眠就像那些先生们一样,连连摇头。先生们是因?为神明遭到?了亵渎悲愤交加,童眠则是好?友重色忘义,看到?了人性的灰暗。


    冷问寒不吭声,但他感觉出些不一样来。


    江月鹿如今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样貌,但是除去他沉沦的那段日子?,和他们相处,还是少年的芯子?青年的做派。


    刚刚把?他叫醒以后,他就恢复如常了。


    可是在随口说?起鬼王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神采和气质都变成之前的少年人。除了他谁都没发?觉这一点,冷问寒也不打?算说?出来。


    尽管他直觉这样下去会出大事。


    江月鹿已?经在他面前被神明寄生过一次了,他绝不允许第二次失控的情况发?生。他冷问寒是怎么带着?江月鹿进来的,就要怎么带着?他出去。


    童眠活动了下筋骨,关节渐渐松开了,他环顾四周,确定了一个方向?,“我听他们说?,密室外面有奇门遁甲,这门课我修得?不太好?,还是交给你来吧。”


    转过身要拍冷问寒的肩膀,却没找到?人。


    江月鹿笑道:“问寒已?经开始了。”


    童眠有点尴尬,越看那个亮丽认真的背影越不是滋味,“能不能把?衣服换回去啊冷问寒,我好?不容易习惯了,现在又难受起来了。”


    冷问寒头也没回,“闭嘴。”


    “得?,我闭嘴。你出力你最?大。我们就在这等着?你。”


    童眠的俏皮话冲散了沉闷的气氛,冷问寒知道他是在别扭地鼓励自己,也没多话,很快找出了生门的位置,给二人打?了个手势,三人不敢耽搁,立刻跟上,没多久就到?了一座山前。


    说?是山,其实更像是小山包。


    从平整的地面凸出来一个圆包,布满青翠藤蔓和绿竹。


    整座山都是绿色的,唯独他们视野的前方有一道石门,石头像是镶嵌在山层里,被垂下的藤蔓笼罩,石壁上刻画着?几组壁画,像是祭祀的场面。


    江月鹿看到?壁画后,愣了一下。


    因?为上面画着?一群人匍匐在地,最?前方有人举起火把?癫狂舞蹈,他们的正中?心,围着?一棵古树。


    童眠:“又是树。没完没了还。”


    冷问寒看着?江月鹿,“你怎么了?”


    江月鹿摇头,“没什么。之前出现过一段幻觉,看到?过类似的画面。”


    冷问寒还是很担忧,江月鹿拍了拍他,让他放松些。自己则走上去观察石门,门紧紧闭着?,没有一丝缝隙,不知要如何开启。


    童眠:“完了,没想到?密室是真密室,外面都进不去。”


    说?是这么说?,但三人谁都不想放弃,头叠头挤在一起观察石门和壁画。


    和建木有关的壁画……


    这些匍匐在地的人是谁?树人一族吗?


    可江月鹿又觉得?不对,因?为里面的人穿着?两种不同色系的衣服,衣服的风格也不一样。穿青的着?长袍,手持黑木法杖,和落阴冷家?穿下的那只很像。而穿玄色的……衣饰让江月鹿想起了学院的校服。


    学院有理论文课,也有降妖除魔的武课。


    因?此校服着?装简易,力求能便捷行动,这和青袍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在建木下叩拜的……是两个群体?


    树人一族和巫师一族吗?


    壁画放在这里一定别有深意,是不是暗示了开门的密码……


    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冷问寒和童眠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本领,也没能让石门芝麻开门。前有秘密,后有危险,他们不能被区区一道门阻隔。


    江月鹿决定试一试。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童眠和冷问寒的手,朝石门的凹陷处按去。


    第198章 凡人终有一死20


    江月鹿一下成功,心里还觉吃惊。


    因为他本人的功夫比起这二人来相当不够看,都已经做好了被躲一次后,再好好和他们解释的准备。


    冷问?寒师承落阴,是巫术生中的高手。


    童眠虽然?是个病秧子,可如今换了一具身体,虽被冻得硬绑绑,但也比他之前羸弱的身体好太多了。


    现在两?个高手都被他一手攥住,实在不是因为他有多强,而是因为他们信任他,对他毫不设防。


    但……这样,也算是一种“强”了吧?


    直到他们的手紧紧按在石门上,童眠才回过神,惊疑不定,“你你你干吗呢!”


    冷问?寒没有动弹,定定看着石门的凹陷处。


    那个位置,类似于现代社?会中的门把手,他们现在的举动,倒像是在开门。


    等了半刻,都没反应,江月鹿自言自语,“难道是我想错了?”话音落下,藤蔓忽然?摇晃,石门和山体的连接处掉落下屑石尘土,呛得三人后退数步,咳嗽不止,整片地面都隐隐震动起来。


    童眠大叫,“这么大动静咳咳咳……不会——不会引来人吧我靠!”


    江月鹿余光瞄到石门缓缓拉开,当机立断,“先进去!”


    三人顶着晃动闪身进了石门,地动山摇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门又咔咔关上。有几名巫师听见动静跑过来,一切已恢复平静。


    几人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


    “地动山摇……难道是说今天不该会见商谈?”


    “哎,这哪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不说了,既然?没事,我们还是快下去吧……”


    说着,几人身影慢慢往地下走去。江月鹿他们过来时并未发?现,在这道石门的不远处,有一个隐秘的开口通往地下。


    巫师们与他们,最终将会汇聚到同一个地方-


    再说另一边,江月鹿三人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石门一关,就像将外?界完全隔开,他们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山体之?内非常潮湿,寂静中,只有他们三人的呼吸和心跳声,还有不远处的滴答水声。


    “摸黑没法走,先想办法找光源吧。”江月鹿拍了拍手上的土。


    冷问?寒随手就招了只小魂灵出来,当作小夜灯。


    “我们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凑一块看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江月鹿说完,便先掏自己的口袋。


    三人将衣服兜里摸出来的东西放到小夜灯下面,冷幽幽的光照出一大片。


    童眠道:“先看看你的。江月鹿,这是什?么?”


    江月鹿:“……”


    好像是他在课上随手画的涂鸦戏作,童眠看出他脸色不对,就要展开,江月鹿连忙去抢,“别?随便看人东西!”


    “可我已经打开了。”童眠瞟了一眼那画,“你上课不读书,就在画美人哪,你画的这是谁……”


    童眠越看那双眼睛越熟悉,还是冷问?寒道:“鬼王殿下。”


    “……”


    童眠马上把那烫人的纸放下了。


    再看其他东西,也和学习没有半点?关系。什?么骰子卡片,玉石兽骨,乱七八糟一堆。


    不过,还真有些能用的,比如打火石和调味料。


    童眠道:“虽然?很有用,但我怎么都想不到你是在学校的什?么场合用到它们的。咱们上的是巫术课,又不是烹饪学院。”


    江月鹿道:“怎么不能烹饪了。我们午休的时候从食堂里偷……拿点?食材出来,自己开火自己吃自己消化?,碍不着谁吧。”


    童眠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哥你可真牛。我原先以为我在学院已经够让我舅舅头疼了,直到我遇到了你。”


    江月鹿假笑:“谢谢你的赞美。”


    两?个人斗着嘴,那边冷问?寒已经默默将火把燃起,这山洞里没有别?的,木头倒是多得很,就地取材又做了几只火把。


    举起来后,洞里果然?亮了很多。


    回过身看,他们一直都在石门附近,童眠瞥了门一眼,“现在说说,你怎么知道这千年之?门的密码锁?”


    江月鹿就将树人和巫师一起叩拜的猜想说了。


    “看这门的材质,有些年头了,又刻上了久远年代的壁画,说明二者之?间一定存在关联。有没有可能当初修建石门的人,料想到后人过来开不了门急得要死?,于是便将壁画作为暗示,只要是清楚内情的人,一定能明白其中深意。”


    “既然?壁画上有巫师又有树人,说不定,门得要两?族各出一人来开。”


    童眠道:“于是你就让我们三个一起上?不对啊,我们不都是巫师吗?”


    江月鹿摇头,“我不是。”


    “而且你记得吗,我在树人女高的时候得了一大批信徒,那些都是树人,他们……呃,也算和我有渊源。”


    要不是江月鹿提起,童眠都快要忘记他还是一个登记在册的神明了。看着他如今的少年人模样,更是五味杂陈。


    别?人的十七岁vs我的十七岁。


    他摆了摆手,疲惫道:“太牛了哥,不必多说。”


    江月鹿笑了笑,去看前方的冷问?寒,他忽然?停住不动了,“怎么了?”


    冷问?寒道:“我有些不明白。”


    他很少露出困惑的神情,江月鹿于是和童眠一起走了过去,见他凝望着石桌石凳,若有所思。


    江月鹿道:“可能有人在此?休息,才修了这个。”


    冷问?寒却摇头,“但是,它们太精致了。”


    童眠啊了声,“什?么意思啊?”


    江月鹿却理解了他的意思,又看向桌凳。的确,这张桌子和凳子虽比不上冷家的陈设,但已经是这片自然?天地里雕琢出来的最好东西。


    这么一想,就觉得奇怪。


    江月鹿环顾四周,“这洞里其他地方都没被打磨处理,唯独桌椅板凳修得很好,确实不太正常……”


    就像是家徒四壁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两?张贵妃椅。


    他走到了凳子前面,童眠古怪问?道:“你要做什?么?”


    江月鹿道:“要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最好是重复他们做过的事。桌椅板凳就算再奇怪,也总是人用的物品。”


    “我坐下来试一试。”


    他想象自己是当年进洞的人,坐在了石凳上,拿起桌上的茶杯茶壶,为自己斟茶,又将茶水泼洒出去。果然?在两?旁看到了一些枯叶碎渣,颜色也比周围要更深一些。冷问?寒蹲下摸了一把,在鼻端碾碎闻了。


    抬头答道:“是茶水。”


    有人坐在这洞里喝茶?


    童眠道:“那我可就不明白了,在这里有什?么好喝的?为了看风景?享受安静?思考人生?”


    江月鹿也没想法,但是他放下了茶杯,所有所思扫视四周:“这块地方,好像是洞里最凹陷的位置。”


    整个洞像是一块盆地,石桌石凳就修建在盆地的最中心处。


    百思不得其解,江月鹿决定不再去琢磨,眼下还有大事要办,问?道:“你不是说,这间密室可以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童眠也道:“是啊,看时间也要开始了,怎么都没声音呢?”


    就在此?时,洞中忽然?传来了阵阵回声。


    “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回响在洞里,三个人的脸色瞬间都变了,童眠甚至小跑着速查了一圈,回来后的脸色更加凝重。


    “没有人。”


    又一道声音响起,与刚才那位明显不是一个人,“哎呦,我们都多少年没有聚齐过了?这次把我们都叫过来,是不是鬼都那边出了什?么事?”


    “鬼都?呵……几个小喽啰占个山头称王的笑话,也配让我们坐在一起商量吗?”


    “是啊是啊……”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声音接连不断,在洞内一声叠着一声发?出回音,配上火把和魂灵映出的水波涟漪,简直就像一场幻梦。


    童眠道:“……有鬼吗?”


    冷问?寒摇了摇头,有鬼没鬼他最清楚不过,这些声音都是人类,而非鬼魂。


    他们说话的时候,声音仍在不断响起,江月鹿嗯了一声,俯下身去,“你们觉不觉得,在咱们这个位置听得最仔细?”


    童眠试了一下,“还真是。”


    石桌听到的声音最清楚,音量也最大,江月鹿想了想,索性趴在地上,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砰!”一声巨响,震得他差点?去世?。


    他揉着耳朵眼冒金星地站起身来,干呕了几下才缓过来,“我好像知道这个山洞是用来干吗的了。”


    童眠和冷问?寒都看着他。


    “是用来监视人的。”


    他又回去坐下,“坐在这个位置,就能听到下面房间的人在说什?么,山洞这么粗糙,没关系,反正人不住在这。但是偷听的时间太久了,总要给自己布置一下吧,所以才有了这个凳子和桌子。”


    童眠道:“那他们倒是很悠闲啊,还坐在这喝茶了呢。”


    “这消息是你从那两?个树人嘴里听到的?”江月鹿问?道。


    童眠点?点?头。


    江月鹿心想,这个房间在历史中起到过什?么样的作用呢?


    如果是短时间的偷听,用不着修石桌石凳。既然?修了,说明这场监视持续了很长?时间。到底是树人在监视巫师,还是巫师在监视树人呢?


    他这么想着,却被人拍了一下,冷问?寒道:“在说你了。”


    我?


    江月鹿立刻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段日?子以来,江家还算安分守己,我们还要像之?前一样监视他们吗?”


    好啊,又是监视。


    你监视我,我监视他?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


    童眠打趣道:“你最近这种表现还算安分守己啊?这位先生怕不是在帮你说话吧?”


    江月鹿已经听出来这就是今天那位和夏翼交过手的先生,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做了个手势,“继续听。”


    按道理来说,离得这么近,下面的人多少也会听到他们的声音。但江月鹿试过了,无论他们在上边怎么蹦跶,叫喊,下面的人还是聋子一样,什?么都听不见。


    他们猜测山洞可能有特殊的收声装置。


    就像现在,长?老们还是一无所觉地说着自以为机密的事。


    “他们有什?么异样吗?”


    “有是有……”先生还在想今日?课上那股诡异的风波,他想说,但是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就是江家那个老二是越来越无赖泼皮了,这样下去,恐怕是彻底无缘巫师大考了。”


    “噢?你竟然?希望他过考吗?”


    “我当然?不是……”那位先生幽幽叹气,“只是,江日?虎是没希望的,江月鹿也没有的话,江家这一脉从此?之?后怕是就绝——”


    “大胆!”


    说话人拍案而起,似乎连桌子都震得粉碎,“哗——”一声在山洞扩散。


    “江家百年前做过什?么事,难道所有人都忘记了吗?!就算当时灰飞烟灭也是便宜了他们!没落得全灭是我们祖辈仁慈神明宽恕,如今能有两?个小儿就很不错了!竟然?——竟然?——”


    “还想过考,当巫师吗?!”


    “你是想让他们一族兴起,还是妄图那位空构之?神啊?!”


    第199章 凡人终有一死21


    话音落下,洞内洞外皆是死?寂。许久了,教习江月鹿的先生才低声道:“我绝没有这种想法。”


    在这里,江家是一个奇异的词语。


    它不能被贸然提起,不然就会引发纷争。


    但也不能太过重视,重视意味着?吸睛,得到关注度,大多数人都希望江家悄无声息地死?去。


    江家的孩子最好也变成废物?,退出大家的视线,眼不见为?净。


    ——忌惮却又蔑视。


    隔着?一层地面,江月鹿感觉到的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矛盾且微妙的心理。


    所以江家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的神百年待在腐臭的洞里,族人与神明是隔绝和避讳的态度,江日虎遵从着?祖辈的教训,从不去阁楼寻找遗失的神明。


    小的时候,他们处境危险,很多次因?为?孩子和大人的恶意九死?一生,在那种情况下,江日虎也仅仅只是流着?眼泪搂着?他默默祈祷,可是却没真去实践过。


    江日虎,以及其余的江家人,都避讳着?这位自家的守护神。


    如果?不是江月鹿上楼,从洞里把他找出来?,夏翼是不是还要和老鼠一起沉睡很久?


    不……


    也许他根本是醒着?的,他只是虚弱,没有力量,因?为?没有人信奉他,连自己庇佑的人都不。


    他静静地躺在黑暗里,接受了这一切。


    一个敏感、会为?他人的考虑的神明,连他表情一丝的停顿都能捕捉,然后说要么我把虎头玩偶还给?你。


    他根本没想过伤害谁。


    可江月鹿却感觉得出来?,这群人是在害怕江家背后的神明——空构之?神,为?什?么给?夏翼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不好听。


    他皱起眉,还是自己起的更好听。


    童眠就在旁边,看着?他脸色由阴转晴,“你还好吧?”


    冷问寒也关切地看着?他,尽管只有他能看出冰疙瘩脸上的关切。


    “你上次被?……那谁控制的那次,我们都没发现。”他们这是留下后遗症了,不知道江月鹿什?么时候又会被?神思控制,“一路上没停歇,它……很可能还在你身?体里,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不对,记得跟我们说啊。”


    提起那位神明,两?名学?生很尴尬,只能用?它和那谁含糊过去。


    他们本该信神,如今的行为?算是大逆不道,江月鹿笑了,答应他们,“好,我有不对立刻告诉你们。”


    “行了,都少说几句。”


    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这个人开始说话之?后,地下的房间变得更安静了。


    这一定是个位份极高、说话很有分量的人。


    有人干干一笑,语气充满了恭维,“乌大长老,这次找我们过来?,可是神明那边有什?么吩咐?”


    童眠张嘴,无声道:“乌夜明?”


    乌夜明听了,没立即回话。


    山洞的收音效果?太好了,他们甚至可以听到他喝茶的声音,很缓很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胸闷的尴尬沉默。


    就算乌夜明这么轻视对方,对方也没敢说什?么,干笑道:“如今是乌大长老你们最能在神跟前说上话了,要是有什?么预言,可要先跟我们说呀……”


    乌夜明哦了一声,“预言?”


    “是啊是啊,神音指引我等未来?的方向,离了祂老人家我们做什?么都不行啊。”


    乌夜明笑了一下,“你们想知道的是指引方向的神音,还是指引你们赚钱的神音,自己心里清楚。”


    “这、这……乌大长老怎么能这么说?”


    乌夜明若有其事,就像不知道自己撕开了谁的遮羞布,“各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没意思了。你们明明清楚今天是为?什?么把大家喊来?。”


    “这等机密,我们哪里会知道……”


    “是啊是啊,这话可不能乱说。”


    “神明在上,我等诚心天地可鉴!”


    每一个人都说着?可笑的话语,每一个人的面孔看起来?都不真诚。乌夜明冷冷地看着?,几乎要冷笑出声。


    慢慢地,他抬高视线,看到了一笼神龛。


    这个神龛和每一家族的神龛都不一样,里面没有供奉神像。


    一般来?说,各家的族神神像都由家族长辈严格描述,再加以刻画。族神,是家族的神明,和各家的巫师关联紧密,因?此,不管有多沉默,每一家都会有人见过族神。


    只有一位不一样。


    那位神……天地之?间唯一的神,非常古老,古老到没有人见过祂,只聆听过祂的神音,因?此无法被?人想象。


    祂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供人时代传唱的颂歌却记住了祂的次次伟大之?举。


    洪灾、干旱、猛兽、军队……


    随便?什?么,就能夺去人的生命。


    古老的过去,人和蝼蚁没有分别。


    蝼蚁加固土地,人类加固城墙。


    水能淹没蚁穴,也能淹没城池。


    唯独不同的是,人会祈祷,人能通神,人有欲望,会渴望更强大的对象……人会趋利避害,臣服在最强大的力量面前。


    乌夜明的视线穿过各执己见的闹室,凝聚在百年沉静的神龛。


    和他小的时候看到的一样寂静,神明不言不语,宽厚慈爱,庇佑着?他们所有人,不图回报,这才是神。人神之?别,就在于此。


    耳畔响起了当年跪在神龛前,乌家长辈们说起的话。


    “夜明,巫师们的心变了,被?世俗腐蚀了。神的眼睛都快要看不见,最近每天夜里都下雨,那就是神流淌的泪水,他怕自己再也无法帮助我们,我们巫师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你一定要记住……”


    “乌夜明,乌家所有人竭尽全力照出的光亮,是为?了神明大人,这一点?,你永远都要记住……”


    “即便?所有人背叛,你也不能……”


    “砰——!”


    在争吵之?下,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供桌,整个神龛都被?带着?摇晃一下,最后,一角漆木掉在了地上。


    “啪嗒。”


    乌夜明的手停住了。


    “你弄坏了神龛。”他是笑着?说的,但谁都不敢呼吸。


    乌夜明走了过去,将漆木块捡起来?,用?干净的白?帕子擦拭了好几遍,试图重新安回神龛,可是几次三番都掉回了手心。


    最后一次掉落,他没再坚持放回。


    轻声道:“你们弄坏了神明的房子。”


    他似乎不是在说神,而是在说一个普通人,说你们把人家的房子给?弄坏了,住不了了,不光如此,乌夜明注视着?神龛的眼神,也充满了雏鸟的眷恋。


    接着?,他转过来?,紧紧盯住了所有人。


    恨意和戾气喷薄而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才来?的。没错,那个消息就是我放出去的,绝对准确的预言又出现了,伟大的神音将指引我们避开一切危险,取得常人不能拥有的财富……这个假消息,就是我放出去的。”


    下面像是炸开锅一样。


    “假的?!”


    “你骗我们???”


    有人气红了脸:“乌夜明——你放肆!大胆!竟然冒充神的名义欺骗我们这些长辈!你真以为?,乌家离了你就不行吗?还是我们巫师一族,离了你们乌家不行?!”


    乌夜明抚掌道:“好,好好。终于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刚才假惺惺的,看了是真觉得恶心。”


    “你——”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刺激气人,但看着?却是比刚才高兴了一些,“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乌家人很多,我的话也不是谁都会听。”


    说到这里时,他隐隐约约看向了后方的乌家人,后者尴尬地扭开脸,他才转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但乌家就算再不济事,也要比你们这些虚伪的人强多了。”


    “这些年来?,你们靠着?神谕积累财富、繁衍子孙,日子过得太平顺利,早就忘记了对神明的礼仪,你们的心啊,早就变了。”


    各位长老习惯了被?人追捧,怎么受得了被?人指着?鼻子再三刻薄?


    有人被?激得口?不择言,“可是神力的确微弱了呀!!”


    “微弱……为?什?么微弱你们不清楚吗?”


    乌夜明瞥了一眼神龛,眼神从柔和变得冷冰,“我倒是不懂了,各位不是昨天才在家宴上说,鬼衰巫盛的局势还要持续很久,区区鬼都不足为?惧吗?怎么今天在祭坛,在神龛面前却改口?了?”


    “家宴……”


    “乌夜明,你监视我们?!”


    来?人怒气冲天,看向另外的乌家长老们,“好好好,既然大家都撕破脸了,不如说得更清楚些。那天的家宴上,你们不是也在吗?哪些话是真心,哪些是违心,我不信你们不知道!不然你们也不会来?参加我们的宴会了!”


    “你们明明也心里有鬼!大家都是想入世享清福的,都有一百个心眼子,怎么你们乌家还要又当又立!”


    乌家长老长叹一声,“夜明,算……”


    乌夜明六亲不认,“长老,如果?我记得不错,现在乌家的主事人应该是我吧?”


    “你们背着?我私下和这些人来?往,早就违背祖训,我都没有家法惩罚,哪轮得着?你们在此放屁?”


    “你——”


    乌夜明又成功气倒了一群人。


    江月鹿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暗笑一声,这个乌夜明,他还挺喜欢的。


    童眠和冷问寒的脸色可就有些精彩了。


    主要是他们耳濡目染,老师们一直渲染出来?的乌夜明是大坏蛋、大叛徒的形象……今天一见,居然很是接地气。


    尤其是童眠,对这种能把白?胡子说教老头气得翻跟头的人天然有共鸣。


    乌夜明成功将自己人和外人气得人仰马翻,完全不管自己身?上有多少道怨毒的视线,他知道这些人和自己不是同路。


    不是一路人没关系,但是想要坏了传统,让越来?越多的人离开这里可就不行了。


    这些人今天来?这里,本来?就是听到风声,说是神明于沉睡中再次降下神谕……上一次的神谕,他们得到了一份长长的预言,凭借这份详细的预言,避开了许多天灾人祸,将各自的家族发扬光大。


    也是因?此,巫师内部逐渐有了两?种声音。


    第一种,就是乌夜明这样的,觉得应该效忠于神明,遵从古老的礼制。


    这种声音最开始是最多的,但是随着?巫师融入社会方方面面,与人世的羁绊越来?越多,他们从一开始的守护者变成了享受者。


    慢慢的,就有了第二种声音。


    认为?巫师应该入世。


    不该吗?


    神像死?了一样沉寂,许多年都没发出声音。


    现在的人也不像从前无法抵御自然,人类越来?越不需要巫师了。


    比起辛辛苦苦降妖除魔,他们更想和妻子儿女一起享清福,过无忧无虑的普通人日子。


    通神……不仅会消耗神智,也会消耗寿命。他们做巫师的,要么精神错乱,要么早早死?亡,从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们才会更渴望安稳的生活。


    这有什?么错?


    这些年来?,就算乌夜明再讨厌,这些声音也越来?越大了,使得他不得不正视,阻止,扼杀,还神明大人一个清静。


    有人怨毒地看着?他:“但是神很久都不曾注视过我们了,不是吗?我们都是巫师,通感最不会骗人,我们很久都没有感觉到神在了……祂真的还在吗?”


    “最近这段日子,总是有人说起一个传言,最开始似乎是从鬼都那边传过来?的。说我们的神之?所以不出声回应,是因?为?神鬼的时代已经到了尾声,现在是属于人类自己的时代,人治的时代!”


    “住口?——”


    乌夜明勃然大怒,“鬼都的流言,也敢拿到这里来?说吗?!”


    也许是许多人都站在乌夜明对面,给?了来?人莫大勇气,也许是早就受够了,就在今天一并撕破脸。


    那人丝毫不惧,大声道:“自然而生的流言,为?何不能拿来?说?天地万物?,一花一草一木,不都是祂的痕迹,这是神自己说的,说祂永远与我们为?伴,就活在这世上一鸟一飞尘,路过的野雀,消逝的风声,都是他于天地间再度响起的神音!”


    “这是建木毁去之?前,祂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这不是有心人散布的谣言,而是真的流言,流在天地之?间!”


    “这难道不正是最有利的证据吗?!说明祂预知到告别的时刻将要来?临,让我们不要再留恋,让我们早些走远——因?为?就像流言说的——”


    乌夜明:“住口?!住口?!”


    可那句话还是如同花叶风声,飘到了每个人耳畔。


    仿若最后的告别。


    “神明将死?,巫师皆散啊。”


    第200章 凡人终有一死22


    下方的声?音此起彼伏,江月鹿转头问道:“用来赚钱的神音是什么?”


    童眠无奈,“他说了那么多,你是只听到这一句啊。顾名思义就是能指引人去赚钱的神?明预言。”


    “古时候的占卜你知道吧,国君在一年起始或者大军征战这种大事上?,一般都要请来巫师占卜,从龟甲和卦图上判断出具体指示。”


    童眠抬起一根手指,“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族都很容易长足繁衍,我们每年都会请神?,神?明会降下预言,我们根据预言趋利避害,童家是这样,冷家应该也是。”


    冷问寒点头。


    “不光我们,其他家族应该也是一样。趋利嘛,就是乌夜明说的能赚到?钱。”童眠说,“但是,已经很久不这样了。”


    江月鹿挑了下眉。


    童眠指了指天上?,“我们听不到?祂的声?音了。”


    这句话说得很感慨,原本他以为是在近代,也就是他们成长起来的时代,才无法与?神?对话的。可是听了巫师们的说法,看起来从很早以前,天上?人间就断了联系。


    他也能理解这群人的恐慌。


    神?明将死,巫师皆散。


    没有哪个巫师听到?这话心里不是一惊。


    江月鹿得到?了解释,又换了一个问题,“有没有发?现,乌夜明的处境很奇怪?”


    童眠知道他在说什么,“不像叛徒?”


    他和冷问寒没少在学院听说乌夜明作为叛徒的恶名,他就像是儿童故事里饿狼一样的存在,给?巫师家里的小孩讲鬼故事,还不如直接提乌夜明的大名来得震撼,保准一滴眼泪都不会再掉,彻底变乖。


    但是这个乌夜明,和他想象中的恶人形象相去甚远。


    “他听起来很讲道理呢。”童眠随口?念叨,“我还以为他会是不讲理的疯子,一言不合就拿刀杀人那种。”


    话未说完,又看了江月鹿一眼。


    “干吗这样看我?”


    童眠的语气?更怪,“但就算如此,他的恶人值还是要稍逊于小鬼王,没有谁比他更可怕了。”


    “而你,和可怕的小鬼王在阁楼待了三天三夜!”


    江月鹿:“……”


    他咳了一声?,拉回话题,“不是这种怪,是他的地位,很弱势,你们没发?现吗?”


    “按时间来看,他是上?元节叛逃的,是吧?可现在离上?元节也没几天了,他作为一个背负骂名、流传历史,翻来覆去被你们巫师鞭尸的凶神?,现在居然?在大厅里,和一帮人吵架,还吵不赢?”


    童眠呃了一声?。


    下方也传来了乌夜明的冷笑声?,“看看这些人如今的样子,你们难道还要坚持之前的想法吗?”


    “长老,前辈,乌家的主心骨们。入世和出世,原本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想要入世,就不必再聆听神?音,走得远远的,走个干净。这里应该留下来的,是继承了前人精神?的神?之仆从,是出世之人!”


    “理想化,说得太理想化了!”


    “乌夜明,乌大长老。你结婚了吗?你有孩子吗?你没有管理过一个家族,又怎么知道操持一家的艰难!”


    “我们一年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一天是请神?的,剩下来的日子,我们得自己过!你明白吗?我们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孤家寡人一个,可以一天到?晚守在祭坛,围着神?龛团团转的!”


    ……


    又是一阵争吵。


    童眠的表情很精彩,他敢发?誓,他那些同?学里没有一个人听过,有人指着乌夜明的鼻子说,“你结婚了吗?你有孩子吗?”


    如果他把这段说出去,绝对能成为学院年度新闻。


    他还看了一眼冷问寒,这个冷情冷性的家伙脸色没什么变化,但还是从他眼神?里看到?一丝震惊。


    和江月鹿不一样,他们对此是最有感受的。


    童眠艰难地找回声?音,“你们有没有发?现,乌家其他人都没有开口?。”在各方混战的时候,他们保持着沉默。


    可有些时候,沉默就已经是一种表态了。


    就在江月鹿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下方忽然?出现了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乌夜明,你为什么要背叛?”


    江月鹿等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脸色顿变。


    “鬼头小五?”


    童眠无声?张着嘴巴,“他怎么到?下面去了??”


    江月鹿:“我也不知道啊???问寒,到?底怎么回事???”


    冷问寒打开了三人群组,发?现不久之前鬼头小五发?来过一条消息,说他找到?了乌夜明,现在跟他们去祭坛了。


    童眠:“好吧,我们谁都没有看到?这条消息……但这不重?要!谁能告诉我现在怎么办?谁去把他带回来?”


    冷问寒肃然?:“他在找死。”


    鬼头小五确实在找死。


    在他说完话之后,现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乌夜明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鬼头小五盯着他,“你为什么要背叛?”


    乌夜明冷笑:“背叛谁?你在说什么?不对,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一连点了好几个名字,“这人是你们带来的吗?闹事?”


    “不是啊!”


    “我们不认识他!”


    “说!你到?底从哪出来的!”


    鬼头小五看都不看这些人,他像一个复读机一样只会重?复一句话,每问出一次,乌夜明的脸色就会更难看一分,到?最后,哪怕隔着一层土,江月鹿也能感觉到?他的杀意了。


    童眠:“现在到?底怎么办???谁来告诉我??”


    江月鹿扶额,“我想想……我想一想……”


    天杀的!他完全想不到?!


    就在这时,他们四周忽然?溢出雾气?,越来越浓,逐渐将他们彻底笼罩。


    感觉,声?音,心灵,似乎都被吞没进?大雾里,江月鹿看不见之前的山洞,在混沌之中起起伏伏,然?后头痛欲裂地醒来了。


    “呃啊……”他捂着头坐起来。


    跟他一样扭曲着面孔坐起来的还有冷问寒和童眠,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时间,那个瞎了眼的家伙正端详着他们的神?色是否有异样。


    江月鹿:“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瞎眼长老道:“你们如果沉溺在时间里无法归来,变成了怪物,我会马上?处理。”


    童眠呃了声?,“处理的意思,是要杀了我们吗?”


    对方点了点头。


    童眠怒不可遏,“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说?我可不想毫无防备就死在你们手上?啊!”


    瞎眼长老注视着另一个方向?,“这种状况不是不会有,所以要做好准备。你们几个还好,如果都像他一样太沉浸在过去,就回不到?这里来了。”


    他说的是鬼头小五。


    在江月鹿等人苏醒过来以后,他才醒过来,大大的脑袋顶在头上?,能听到?里面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痛苦。


    他的身旁,还有一个早就醒了,却一言不发?的人。


    童眠:“莫知弦!你去哪了,我们都在找你!”


    莫知弦摇了摇头,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一言难尽,我到?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地方,那地方……”


    瞎子忽然?道:“先不说这些,如果没有提前叫醒你们,你们找不找得到?人一说,恐怕连人都要交待在那里。”


    江月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莫知弦本来要说话的,却被这人插了一嘴,他这是故意不让他说完啊。


    江月鹿问道:“所以你是怕我们出事,才叫我们回来?”


    瞎眼长老点头,“你们要时刻记住,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在里面死去的人不会回来,背叛过的人也不会得到?答复……”说到?这里,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江月鹿皱了下眉。


    “久别重?逢的友人,也不会真的再次相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江月鹿深吸了一口?气?,笑道:“那这个仪式未免也太随心所欲了,还能随时叫停的吗?太儿戏了吧。”


    瞎子不理睬,又道:“当然?还有一些别的事,才会呼唤你们醒来,如果不叮嘱你们,我们委托给?你们的任务也完成不了,这就违背一开始的初衷了。”


    江月鹿:“什么事?”


    马上?又道:“坏消息就不用说了。”


    自从来到?这个考场以来,他们先是重?要成员生病,然?后又被NPC交代了穿越时空拯救全世界的重?要任务……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坏事不会发?生。


    心思到?此,却微弱地想起来一个画面。


    那是在阁楼里,他和一个初生的神?明面对面交流的场景。


    江月鹿的神?经不可避免地放松了。那几天真是他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候……


    想到?这里,懈怠的神?经忽然?悚然?一惊——瞎子说得对,他差点也沉溺进?这个过去的梦里无法自拔。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断地告诉自己。


    那只是过去的夏翼,江月鹿。


    你只是忽然?参与?到?了他显形于世界的一段时间,那并不能改变什么,你连是否真的认识他都不知道,你根本记不起。


    重?复了许多遍以后,他才冷静下来,“对了,这次我们过去,还没进?行到?最关键那一晚的事件,就被你喊回来了,至于你说的找人,我们也没时间找到?。”


    瞎子却道:“我就是要和你们说这件事。”


    “这个仪式的奥妙在于,不光你们能在梦中行动,我们也能在外面行动。你说的这些,我都提前知道了。”


    这么离谱?


    江月鹿半信半疑,“怎么做到?的啊?”


    瞎子道:“本门绝学,无可奉告。”他的视线流连在几人身上?。


    “虽然?无法道明,但请你们相信,我们已经充分感受到?命运的涟漪,你们一定已经遇到?了该寻觅到?的任务对象。”


    冷问寒和童眠默然?思索,他们的脑海里第一时间都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对应着过去的家族。


    哪怕是在过去的时空中,也是对家族能产生重?大影响的人物。不难想象,他们这样的人,会在鬼巫大战中造成什么后果。


    就是那个后果……冥冥之中指引他们来到?了此处?


    江月鹿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被说中了,而鬼头小五一言不发?,他也知道对于他来说,那个人除了乌夜明没有旁人。


    至于他自己……


    他脑海中不可避免又浮现出阁楼画面。


    “啊啊!”江月鹿用力打了下脑袋,在画面蔓延到?夏翼身上?之前掐断。


    童眠一脸匪夷所思地望着他,“你从前从不会突然?大叫的……你不会真被梦里附身的人影响了吧!”


    江月鹿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同?龄人啊!


    一点也不成熟,一点也不可靠了!


    “是不是你那时候和小鬼王待在……”


    “啊啊啊啊!不要再说了!”江月鹿捂住他的嘴巴,一挥手道:“快送我们回去,这次保证完成任务!”


    瞎子笑道:“那就祝你们一切顺利。”


    在烟雾浓重?到?要吞没全部的人影时,他又幽幽地开口?,“就算是我们,也无法送你们回去第三次,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江月鹿,我把一切都赌在你身上?,你可一定要找到?那个东西,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浓雾之中的人们昏昏沉睡,无法再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童眠和莫知弦中毒的缘故,他们都被泡在木桶里,脖子上?的黑色花瓣随着水浪一起一伏,忽然?间,一枚花瓣脱落进?了水中,很快将一桶水都染黑。


    黑水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


    瞎子伸出手,按在了水面上?,就像触及到?了什么实体?,他愉快地叹息,与?那黑水对话一般。


    “好的,我知道。我会尽快为你报仇。”


    水面咕嘟咕嘟冒出黑水泡,散发?着痛苦绝望的气?息。


    “噢?”


    “你在不满我说的话。好吧好吧,那我再修改一下,真是的,你们兄弟有必要分得这么清吗?”


    “我会替你哥哥报仇的——”瞎掉的眼睛焕发?出光彩,让他看起来病态又扭曲,“这样可以了吗?鬼都都主,双子的弟弟。”


    “蔓延绝望的恶之花。”


    “——罗小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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