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穿越快穿 > 春夜妄想 > 40-50
    第41章 雨夜


    再见冯楼雨,两人私下里都有很多话要说。


    林留溪好奇为什么冯楼雨会觉得谢昭年有办法。冯楼雨欲言又止。


    她没多想。


    天气炎热,林留溪在A 市无所事事。


    她想起之前在B市放假的时候还会和朋友去摆摊。倒不是为了赚钱,主要还是好玩,通过这种共同记忆来促进朋友之间的感情。


    于是,她给冯楼雨发消息:晚上去摆摊吗?


    冯楼雨:我也好无聊,我们卖什么啊。


    两人商量许久,决定卖杨梅冰汤圆。


    “你这个女人能不能有点男女有别的意识!”


    林留溪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怕什么,反正你又看不到。”


    谢昭年听到了车声,深呼吸了一口气。


    苍天啊,这是要共处一室了么?


    我是不是要对她负责啊?


    一夜好眠,直到闹钟响起。


    林留溪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漱,她先到阳台跟小西瓜精打个招呼。


    “早啊,睡的好吗?”


    她伸手比量了一下,不愧是成了精的西瓜,前两天还是个小嫩芽,现在都已经长到手掌这么高了。


    等了一会,小西瓜精有没有回答她,“还不到九点,今天怎么睡的这么早?”林留溪奇怪的自言自语。


    林留溪昨晚睡的不错,可是谢昭年却几乎一夜都没有闭眼。幸好他的身体是睡眠状态,就算他一夜不睡,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身体。


    谢昭年今天一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八点刚过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比之前早了一个小时。


    这是什么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杨特助介绍的这位孙经理果然靠谱,三个小区所有在出售的房子,他都根据林留溪的喜好筛选了一遍,并将最终结果全部打印了出来,有所针对性的为林留溪推荐。


    这样一来,效率出奇的高。


    因为是全款买房不用贷款,手续没有那么复杂,杨特助还提前帮她打好了招呼,一天下来,房子已经完完全全的属于她了。


    这套房子在锦绣园,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


    两室一厅两卫的格局,南北通透,家里一整天都可以拥有阳光。里面的装修也是全新的,风格简约,甚至都不需要改动太多,只要换一些她喜欢的软装就可以了。


    既然有了房子,离开唐家一事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谢昭年和往常一样,五点五十八分准时在床上躺好,可是闭上眼睛了好一会,他都没有穿回到西瓜苗里面。


    他拿起手机,显示时间是六点零三分。


    这是怎么回事?


    不仅上午早醒了一个小时,晚上还迟迟没有穿回去,可是,这几天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


    不对,有一件。


    他帮林留溪解决了钱的问题。


    上一次他被困在西瓜苗的时间变长,是因为自己把花盆拿回来,说明西瓜苗和林留溪是息息相关的。这一次自己刚帮了她,昏迷时间就缩短了。既然早上提前了一个小时,那么晚上会不会推后一个小时呢?


    谢昭年担心自己的猜测不准,像上次一样突然晕倒,没有再随意走动了,而是靠在床头继续浏览ipad。


    六点五十八分,他躺了下来。


    果然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再一次回到了西瓜里。


    原来,只要帮助林留溪达成她想要的事,他被困在西瓜里面的时间就会越来越短,直到完全脱离那个西瓜苗!


    谢昭年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变回正常的方式!


    他回到西瓜苗里面好一会了,可是室内却异常安静,他一直没有听到林留溪的声音,又不敢贸然说话。


    她不是去看房子了吗?难道还没有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早知道今天就问一下杨群了。


    他也是的,怎么都不跟自己报告一声?


    突然,他感觉自己身旁,传来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气声。谢昭年这才松了一口气,是她!“你既然在家,怎么不说话?”


    谢昭年的语气并不算好,这个女人都不知道别人会担心的吗?


    林留溪皱着小脸,听到谢昭年的声音,嗔怪的瞥了他一眼,“你突然说话,才吓了我一跳!”


    “叹什么气,买房子不顺利?”


    林留溪听到他提起房子,总算露出了笑脸。“挺顺利的,别说,杨特助介绍的那个中介确实很靠谱,今天已经签完合同,办好手续了,那个房子,属于我们了!”


    “我们?”谢昭年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林留溪狐疑的看着他,“对呀,难道你不想跟我一起搬走?”


    谢昭年摇摇头,西瓜的叶子也微微抖动了起来,“没有,是我们。”


    林留溪傲娇的哼了一声,然后伸手戳了他一下,“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想留在唐家呢!”


    留在唐家?开什么玩笑。


    若是他不在林留溪的身边,那还怎么想办法变成一个正常人?


    “喂!你去哪里,就要把我带去哪里,不能把我抛下!”


    林留溪笑眼盈盈,“没想到,你居然是个黏人的小妖精呀?”


    “你胡说什么?”谢昭年又羞又恼,连忙转移话题:“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叹气?”


    林留溪眨了眨眼睛,“因为即将离开唐家了,身为林留溪,可能心中有些不舍吧,毕竟在这里长大,十五年的时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成为了她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股浓烈的悲伤之情涌入心头。


    也许,这是原主留下的最后执念。


    林留溪自嘲的笑了笑,随即将这些情绪抛在脑后。她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八点了,他们应该回来了,我过去主楼一趟,争取咱们今晚就搬走。”


    谢昭年想要伸手给她一些安慰,叶子跟着动了动。


    林留溪伸出一只手指对上了他的叶子,叶子微微卷起,将她的指尖包住。“你这是想要,握住我手的意思吗?”


    叶子再次抖动了一下,好似点头回应她的话。谢昭年跳过了她的问题,自顾自的跟她说道:“若是唐家不想让你走,你就按照我说的做。”


    林留溪有些惊讶,但还是附耳过去。听完,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西瓜苗。


    她有些犹豫,“这样有些不好吧?万一被戳穿了怎么办?”


    谢昭年坚定的说:“不会被拆穿,况且你也没有说谎。”


    安定点点头,想想他说的也对。“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说着,她抬手摸了摸似乎又长大了些的叶子,“你好像又长大了,我走了,等着我凯旋归来!哈哈哈”


    谢昭年没有再说话,默默的听着林留溪离开的脚步声。


    时别多日,林留溪再次前往主楼。


    门口的佣人们看到她满脸惊讶,一副实在想不通的样子。已经被唐家抛弃的假千金,怎么会来到主楼。


    林留溪走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正准备向外走的管家。


    管家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是他很快恢复原状。“二小姐来了?先生和太太正在吃晚餐,一起过去吃些吧!”


    林留溪挑挑眉,不置可否。


    管家带着林留溪来到餐厅,“先生,太太,二小姐来了,我去拿下餐具。”


    他借口离开,留下了他们三个人。


    唐震放下手中的碗筷,皱着眉头看向林留溪,“你来干什么?”


    林留溪毫不怯场,她向来是遇强则强,“我是来与你们道别的。”


    “啪——”的一声,唐震重重的将手掌拍在了桌子上,连一旁的碗筷都微微被弹起,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这手可真惨,林留溪都替他感到疼。


    “你当唐家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唐震虽然算不上京城的顶级豪门,但毕竟掌权已久,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若是寻常小女孩,恐怕早就吓哭了。


    岳茹连忙帮唐震顺了顺气,“老唐,别气坏了身子。”


    她转头看向林留溪:“你回去吧,安心在家里面呆着,我已经在给你留意结婚对象了,孙家那个儿子就不错,过几天我安排个时间,你们见见。他们是很有诚意的,愿意出百分之十的股份做聘礼,小孙是看到你照片才同意的,到时候你好好打扮一下,铭哲你就不要再肖想了。小孙虽然样貌不出挑,但毕竟是启明集团董事长的独子,做了孙太太,你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也算了结了我们这段母女缘分。”


    孙家?呵呵,林留溪依据原主的记忆,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林留溪冷笑一声:“就是那个还没结婚就有了私生子,闹得满城风雨的孙家?”


    岳茹脸色微变:“你懂什么?若不是这样,你以为轮得到你嫁过去吗?再说了,有了私生子又怎么样?他们家已经跟我说了,到时候那孩子会抱回来,但是孩子的妈妈会给她一笔钱,再送她出国,保证让他们断了。”


    林留溪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你以为是活在封建社会吗?拜托你清醒一点,大清已经亡了,现代社会,还搞什么去母留子?当法律不存在吗?”她见岳茹满脸的不赞同,继续说道:“若是这么好,你怎么不留给林蜜?”


    “混账,你是想气死我们吗?你这个孽障!”唐震站起来,抬手就要打她。


    林留溪虽然可以避开,但她却没有躲开,结结实实的挨了这巴掌。


    唐震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看到林留溪立马肿起来的脸,有了几分悔意。


    管家听到声音,连忙走进来,他看到林留溪的脸,心叹不好。“这是怎么了,一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开的?”


    岳茹见管家进来,清了清嗓子,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对管家说,“拿点冰给她,送她回去吧。”


    林留溪挨了打,就是为了离开唐家,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她顿时无语:“谢昭年,我恨你。”


    谢昭年啧声:“怎么恨我。讲给我听听?”


    他盯着她小猫一样的脸,抬手拉上窗帘。林留溪趁这个机会抽他凳子,可惜没抽走。谢昭年一脸无赖站起来任她抽,这时候全班都在自习,突然站起这个高一个人,大家都回过头来看这对闹别扭的同桌。


    林留溪红着脸:“谢昭年,你,给我,坐下。”


    这么的咬牙切齿。谢昭年笑了笑,难得安分了这么一次。


    妈,你知道吗?在我高考走出考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和她在一起。


    第42章 143km


    妈妈回了B市,问林留溪什么时候回来。


    林留溪说想在A市多待一会。


    妈妈说:“不急,反正这套房子那个叔叔也暂时不住。他说你想要就给你住。”


    他们现在都在B市。林留溪嗯了一声。


    妈妈犹豫道:“小溪,你想要爸爸吗?”


    林留溪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恭喜。”


    妈妈在电话那头哭出了声。林留溪听见电话另一头有个陌生的男人在安慰她,默默挂断了电话。


    人的一生难免会遇见一些错误的人,有的让人火冒三丈,有的让人浑身生满冻疮。但在及时止损之后,迈出自己心里的这一步,峰回路转之际遇见第二春,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


    这么多天,周斯泽也不是傻的。


    看得出两人在暧昧,但是中间这层窗户纸始终没人捅破。


    于是他问谢昭年,什么时候跟林留溪在一起。朋友圈几乎都知道,谢昭年追着一个女生跑到了A市。


    谢昭年若有所思:“再陪她去看几次电影,看几次日出,然后带她去迪士尼。”


    少年勾唇:“我会跟她表白。”


    周斯泽打趣道:“我们谢小少爷还挺浪漫的哈。”


    谢昭年搭在后备箱门上的手一顿,痞里痞气笑道:“生气了。”


    天上下着点小雨,少年套着件宽松黑色卫衣。一手放着她的行李,另一只手把玩着卫衣的绳子。这闲散自如的模样很难让林留溪把他的话当真。


    果然,他下一句话是:“怎么办啊?我女朋友亲我一口好不?”


    总是无赖样,高中可比现在高冷多了。


    林留溪脸颊一红:“想亲就去亲西西。”


    谢昭年把后备箱关上,食指擦过车漆时还会沾上水。


    这人是真有神经病吧。


    林留溪发了一个你没事吧的表情,直接开删,但是这人好友申请理由又填的导员叫他来的。


    她比较犹豫。


    谢昭年注意到她一直在和什么人聊天,头像好像是个男生,眯了眯眼:“和冯楼雨?”


    林留溪是打算把李博远删了就完事,说出来反而叫谢昭年误会,顺着他话道:“嗯。”


    话音刚落,李博远就开始作妖,直接给她打语音电话。聊天头像明晃晃晾在手机屏幕上想瞒也瞒不住。


    林留溪咽了口唾沫,观察谢昭年表情。


    少年轻蔑地看了眼她手机屏幕,冷笑一声。


    天气转凉,他卫衣外面穿着件冲锋衣,拉链只拉了一半,有黑色做对比整个人都耀目了许多。轮廓线利落分明,眼神很快又肆意地盯着她。


    林留溪心虚。


    谢昭年是不是吃醋了?


    她说:“这人就是一个神经病。我要删了的,只是怕你误会。”


    她把学校里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谢昭年道:“误会什么?这男的难道长得比我帅?”


    他抱着双手,手臂交叠着,闲散地靠在座椅上,也是真对自己很有自信。而的确,李博远都不能跟谢昭年比。谢昭年这长相在C大也是妥妥的校草。


    林留溪还是哼哼道:“自恋。”


    所以每一次快要亲密接触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感到害怕、没有安全感。


    林留溪试探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谢昭年懒洋洋道:“想问。”


    他闲散地笑道:“还想知道三年前的我和现在究竟有什么不一样,怎么现在才打动我家溪溪的心。”


    林留溪问:“那现在你知道了吗?”


    谢昭年道:“或许吧。”


    可惜。你不知道。


    接近放假,林留溪事情比较多,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实习,回家也很晚了。


    谢昭年刚接手家族产业,有时候外出办事人不在,会就让司机去接林留溪回家。一时间C大和医院人人都好奇林留溪这个没怎么露过面的男朋友。


    这天晚上回来。谢昭年难得在家。


    林留溪换完拖鞋就随口问他,最近忙什么。


    谢昭年处理完大堆事,还懒懒靠在沙发上给林留溪剥虾。


    谁打来的?


    林留溪正要接,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跑过来,手机页面是拨电话的,拨的号码正是林留溪的。


    蒋依岳。


    林留溪很意外。


    蒋依岳缓了缓神说:“林姐姐,是谢哥哥要我来陪你的。他要我马上赶过来,一定不要让你难过。万一他来不了……”


    蒋依岳欲言又止。


    林留溪笑道:“我知道他有事不能来,没关系的。”


    蒋依岳摇摇头,犹豫片刻说:“林姐姐,你真的别怪他。其实有些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周斯泽告诉我了却一直不让我说,但是我想了想,还是一定要告诉你——”


    “谢哥哥其实比你想象中的爱你。你真的可以相信他。”


    林留溪一愣。


    蒋依岳认真地望着她:“他在国外的那三年其实过得并不好。”


    林留溪欲言又止。


    因为三年前的谢昭年和现在根本就没什么不一样。


    从始至终,胆小鬼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外公一脸欣喜,但很快又以审视的目光打量林留溪身旁的谢昭年。


    谢昭年出众的长相往这一站很扎眼。他感受到两个老人的打量,也不在意,只是伸出一只手想要搀扶住外婆:“我来吧。”


    林留溪解释道:“他是我男朋友。”


    外公恍然,开口想要说什么。外婆却是很不客气地拍开谢昭年的手,林留溪愣住了。谢昭年眉梢一挑。


    外婆自看见他俩的那一刻起,灰黑色的眼睛就开始打量谢昭年。不知怎得,充满敌意。


    她冷哼道:“我不同意你和美惠在一起。”


    谢昭年习惯将她话反着听,随口道:“那我今晚不走了,睡沙发。”


    林留溪强调:“我不怕。”


    谢昭年:“我明白。”


    林留溪思考了片刻:“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赖在我家?”


    谢昭年一本正经:“猜对了。”


    林留溪:“……”


    多大了人了,还这么会耍赖。林留溪很无奈。


    不过,有他在的夜晚还挺安心。


    第43章 烟花


    那是一个稀松寻常的夜晚。


    林留溪跟往常一样,加班整理材料。


    打印室极其安静,只有打印机呲呲吐纸的声音此起彼伏。机子打完一份,她拿起检查,确认无误后,在清单上打勾。


    最后一份资料核对完毕,她将十来份资料按照标签纸分类排序,抱起正要回办公室。


    手机响了,是父亲林明凯的来电。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数秒,林留溪搁下资料,接通。


    几句寒暄后,林明凯进入主题,他说:“阿溪啊,爸爸真的抱歉,本来说好明天要给你转钱的,这不你妹妹吵着要买钢琴,你说……”


    听筒那边连连传来几声叹息。


    林留溪知道这是父亲的一贯伎俩,留着话不说,让她自己接下去。


    更直接点,是让她自己找退路。


    她说:“我知道了,学费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


    目的达到,林明凯却还是虚伪地说:“要不你看你妈妈那边能不能帮上忙,她……”


    林留溪打断他:“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先这样吧,我赶着交资料。”


    林明凯又装出一副关心的口吻:“这么晚还在工作?不过一份实习,别太拼命了,该休息还是要休息,身体要紧。”


    他话刚落,林留溪就把电话挂了,抱起桌上的资料离开打印室。


    回到办公室,她把资料锁进工位抽屉,关了电脑,拿起托特包正要下班,手机再次响了。


    低头一看,是上司陆平的来电。


    过往经验告诉她,这是一通临时工作电话。


    果不其然,陆平让她送份资料到星海岸会所。


    在银海证券投行二部实习两个多溪,跑腿送资料是林留溪的日常工作之一,她已然习惯。


    时间紧急,坐地铁是来不及了,她把资料放进包里,下楼拦了辆出租车。


    车子开出十分钟,手机又一次响了。


    这次是母亲林汀晚来电。


    林留溪摩挲了会指尖,接起。


    同林明凯一样,母亲也是关心了她几句,然后再进入正题。


    她说:“阿溪,你爸爸刚刚和我说了,他那边手头紧,学费的事情帮不上什么忙,我这边呢,你哥哥最近想买房,首付要百来万,我……”


    她亦是战术性地戛然而止。


    窗外,城市街道的景色快速掠过,只留下依稀残影。


    十三岁那年,父母相继离婚又再婚,各自有了新的家庭,而她反倒成了那个尴尬的存在。


    林留溪收回目光,说:“就不麻烦您了,我会自己想办法。”


    林汀晚忙说:“阿溪你不要这么见外,妈妈会给你想办法,过段时间再和你说。”


    挂完电话,林留溪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她靠在椅背上,握紧手机,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她抵达目的地。


    作为北城最有名的商务洽谈会所,星海岸进进出出的都是各界知名人士,为确保其隐私性和高端地位,这里实行的是会员制,一张VIP卡的最低消费额度是八十万。


    林留溪消费不起,自然没有资格进入。


    她给陆平打了电话,在门口等。


    大约十分钟后,陆平出来了,林留溪把资料递给他,正要走,被他唤住。


    “里边喝得正狂,你进来帮忙挡一下。”


    林留溪迟疑,又听到他说:“算应酬加班费。”


    银海证券的应酬加班费很高,一小时三百。


    研二开学在即,而她的学费还没有着落,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陆平这句话无异于拿捏住了她的命脉,她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林留溪跟他进去。


    进包间前,陆平特意叮嘱她:“别喝得太狠,把人稳住就行,这项目还有得谈。”


    她点点头。


    推开包间的门,一股烟酒味迎面砸来,差点把林留溪熏得当场转身退出去。


    但考虑到那笔不菲的加班费,她屏息往前。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一群人正在拼酒,场面激烈。


    见陆平出去一趟带了个漂亮的女人回来,都开玩笑说他是不是搬救兵过来了。


    林留溪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


    陆平说:“这是我底下的实习生,小姑娘还在读书,你们可手下留情。”


    话是这么说,然而根本没起什么作用,反倒助长了灌酒的气焰。


    好不容易来个人,还是个会喝酒的漂亮女人,一群人相继朝林留溪递酒杯。


    她一边喝着,一边不时朝陆平的方向看去。


    这会陆平正拿着她带来的资料和一个男人在谈事。


    他正襟危坐,说得口干舌燥;而男人窝在沙发里,像没骨头似的,半眯着眼,不时点头附和。


    沙发和酒桌只隔了两步不到的距离,一处安静紧张,一处热闹癫狂。


    很割裂的一个场景。


    然而很多项目的合同又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谈妥的。


    陆陆续续喝了近一个小时,林留溪实在招架不住了,借口去洗手间。


    在洗手间待了快五分钟,她捧了把冷水洗脸,擦干净水渍往回走。路过拐角的时候,偶然间撞见刚才那个男人在打电话。


    “这个陆平真会来事,带了个实习生过来,还是个女的,喝酒跟玩命似的,我底下那些人扛不住那个疯子这么喝,先签合作意向书了,我们也准备撤了,你过来接我吧。”


    挂掉电话,男人狠命吸了一口烟,摁在垃圾桶旁侧的烟灰水槽碾灭,朝包间走去。


    等人走远了,林留溪才慢吞吞跟上。


    回到包厢,见众人已经在收拾东西,林留溪问陆平:“结束了?”


    陆平指了指包里的文件:“你把人家喝怕了,徐总先签了合作意向书,细节改天再谈。”


    一般到了这个环节,项目也差不多是十拿九稳,剩下的不过是关于费用的问题。


    她松了口气,跟随陆平送众人下楼。


    陆平口中的徐总全名叫徐明恒。


    是徐氏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更是云和资本的合伙人之一,手底下参与的投资项目众多,上市和非上市的企业都有。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溪,通常券商投行都会和投资圈的人搞好关系,除了拿到第一手资讯,更是为了争取项目。


    陆平和徐明恒的关系一向不错,这次听闻他投资的项目中,有家企业计划上市,陆平闻着味就缠上来了-


    到了一楼,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叫车离开,唯独剩下徐明恒在等人接。


    他抽了几口烟,指着陆平骂:“你也太狠了,叫来的什么人,光喝酒不要命了。”


    想到徐明恒对她的评价是疯子。


    林留溪垂眸看地面。


    夜里十点,溪光清幽,四谢尤为安静沉寂。


    陆平笑着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出身优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身上几座大山压着,要赚钱养家糊口,混口饭吃不容易。”


    徐明恒骂了句:“撑不死你。”


    说话间,前方驶来一辆车。


    是一辆黑色的宾利,昏沉夜色下,极是低调奢华。


    徐明恒挥挥手:“车来了,我先走了。”


    他喝得酒不算多,但走起路来还是脚下虚浮,陆平扶他过去,林留溪拿包跟在旁边。


    后车座门开,徐明恒骂道:“好你个谢昭年,不会搭把手是吧。”


    里面的人没应声。


    他讨了个没趣,在陆平的帮扶下,骂骂咧咧地爬上去了。


    林留溪适时递上公文包。


    收回手的时候,车后座的灯恰好亮了,她下意识抬头望去。


    旋即迎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车里光线昏黄,那人贴靠椅背,膝盖上放着一部iPad,像是被打搅到了,手停在屏幕上,漫不经心投来一眼。


    目光凛冽却又凉薄。


    一瞬就摄住了她的心魄。


    刹那间,林留溪心没来由地一紧。


    她定在原地,全然忘记思考。


    仿佛谢围的人都不存在了,她的眼里仅且只有他。


    那人视线落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半晌,不动声色地敛回目光,垂眸看向iPad,手指不时在上面滑动。


    他心无旁骛地工作,至于旁人旁事,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晚风拂过,浸在皮肤上,留下丝丝凉意。


    陆平扯了下她的包。


    林留溪心神一凛,回过神,退后一步,与车子隔开距离。


    徐明恒趴在车窗框上,说:“陆平,你这实习生厉害!今天算我输。”


    陆平笑着说:“一般一般,咱们下次再约。”


    话落,车子朝前驶去,不多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林留溪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心里一阵茫然。


    这时陆平说:“刚才在发什么呆?怎么跟傻住了似的。”


    她摁下心里那股说不清的感觉,说:“酒喝多了,脑子迷迷糊糊的。”


    见她脸色通红,陆平说:“不是让你悠着点喝吗?”


    林留溪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想让您早点拿下项目,我不敢拒绝他们。”


    说话间,叫的车到了。


    回去路上,陆平夸了她一通,显然满意,又说:“知道刚才坐在车后座的那人是谁吗?”


    林留溪捏紧托特包的带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是谁?”


    “谢昭年,云和资本的CEO兼创始合伙人,别看徐明恒厉害,其实更厉害的是他背后的谢昭年。可惜这人不喜欢出风头,网上能查到的信息很少。”


    林留溪听说过谢昭年。


    私募基金行业的大佬级别人物,早年在国内资本市场热衷于风险投资和股权投资时,他独辟蹊径,组建了一支团队专注于并购基金。那时国内的并购业务还属于半空白状态,起初他的决定并不被市场看好。(*1)


    直到2013年,国内并购风潮盛起,云和资本迎着政策乘风直上,他带领的团队前前后后操盘了十几跨境并购项目,涉及金额超百亿美元,短短几年间就成了私募行业的一个传奇。(*2)


    如今云和资本的业务涉及众多,一二级市场都有涉略,但其并购业务一直是行内的重要参考样本,其操盘手法可谓娴熟。


    传闻,谢昭年早年间在国外顶级投行工作,从事的便是并购相关。后来辞职回国创立云和资本,能一路顺风顺水壮大到现在的规模,少不了他原来老东家的资本注入。


    想到刚才那数秒的对视,林留溪轻声说:“他看起来很年轻。”


    陆平感慨:“是很年轻,32岁的年纪,能有现在这个成就,是投行圈的人中翘楚了。”


    陆平今年30岁,在银海证券工作6年升到了高级经理的位置。如今他想更进一步朝副总裁的位置争取,只能多方拉拢项目,从承做过度到承揽,在承揽岗发挥到极致。


    林留溪说:“师父您也很厉害。”


    陆平说:“你也不错,一个女孩子这么拼命,刚才徐明恒一直问我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她想了下,说:“混口饭吃不容易,好不容易留在银海跟着您实习,不能辜负师父你的栽培。”


    前句是刚才自己回复徐明恒说的话,陆平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


    笑意是有几分酸楚的。


    到了学校,林留溪和陆平道别,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夜里十点多,校园道路一片静悄悄的,角落处偶尔传出几声虫鸣声,显得这个夜晚更加静谧了。


    回到宿舍洗完澡,林留溪坐在桌子前,打开电脑写实习记录。


    写完,她保存文档,正要关电脑,忽地想到什么,她挪动鼠标点开了下方的浏览器,然后在搜索框输入“谢昭年”三个字。


    页面跳转,在页面结果快跳出来的那瞬间,林留溪啪的一声将电脑盖上。


    她扯过搁在架子上的干毛巾,心有余悸地擦着头发。


    寂静的夜晚,椅子上的电风扇呼呼刮着风。


    她心砰砰跳跃。


    林留溪用手摁住胸口,同时在想——


    她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第44章 耍赖


    林留溪没把那晚的事情记在心上。


    左右不过是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人,真上心了反倒徒增不必要的困扰。


    只是忙碌之余,她偶然会想起那道凛冽的目光。


    这天谢三,她正在撰写一份有关新能源的行业研究报告,从表格中导出可视数据时,陆平用文件夹拍了拍她的工位隔板,说:“来会议室一趟。”


    许是临时有工作安排给她,林留溪不敢多有懈怠,将写到一半的报告保存,朝他离开的方向追去。


    进了会议室,陆平推过来一份文件,说:“这是那晚的报销单,你看下没问题就签字。”


    是那晚两个小时的应酬加班费,她看了看,拿笔签下名字,然后将文件还给他,说:“谢谢师父。”


    “谢什么?荣景电子的IPO项目今天早上刚签约,你那晚功不可没。”


    林留溪诧异,她知道这个项目势在必得,但这么快签约又属实意外。


    陆平说:“也才过去五天,我原本计划是那晚直接签约,隔天签辅导协议。”


    她没忍住笑了。


    他说:“别笑,徐总对你印象好,下午有个芯片研讨交流会,你到时一起去。”


    林留溪瞬间就不笑了,犹豫道:“到时还要喝酒吗?”


    陆平无奈道:“不喝,哪有那么多酒喝,”又说,“这次是个不错的学习机会,好好把握。”


    离开会议室回到工位,刚点开电脑,邮箱提示新进一封邮件。


    是下午芯片研讨交流会的资料,主要以MEMS传感器和CMOS图像传感器为主。而荣景电子的主营业务就是高性能CMOS图像传感器芯片的研发、设计与销售。(*1)


    看来确实是一个平常的研讨会,林留溪没再多想,转而开始查阅相关资料,提取其中重要信息。


    归因于平日的行业研究撰写,她在收集资料方面很是如鱼得水。


    下午出发前,陆平问她了解得怎么样了,她徐徐道来。


    陆平说:“要不是你马上就要开学了,我还想把你安排到荣景电子的项目里。”


    听到这话,林留溪的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她开心自己的能力得到陆平的认可,尽管券商投行实习向来有小黑工一说,但是在陆平手底下学习,还是多有获益;一方面则是酸涩,研二开学在即,而她的学费还差一些。


    几千块的实习薪水在几万块的学费面前,实在是杯水车薪。


    父母那边是靠不上了,林留溪在想,剩下的两万块该怎么解决。


    她心里着实没底。


    研讨交流会在北城凯悦大酒店三楼文澜厅举行。


    在一楼扫码登记领取临时工牌,林留溪跟在陆平身后上楼。


    他们来得不算早,此时大厅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谈,散落在各个区域。


    陆平往全场扫了一遍,似乎在找什么人。末了,他指了指最左侧第三排的位置,说:“待会我们坐那。”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和人谈笑风生的徐明恒。


    如今荣景电子的上市辅导是银海证券负责,而云和资本作为荣景电子的第二大股东,以后少不了往来,不难怪陆平进来第一时间就是找徐明恒所在的位置-


    离交流会还有十分钟开始,陆平假装不经意地朝徐明恒所在的方向走去。到了人跟前,他就跟发现新大陆一样,笑着伸出手,说:“哎呀,这不是我们徐总吗?幸会幸会!”


    见是他,徐明恒极是嫌弃:“路见不平,你能不能别那么戏精。”


    陆平仍是伸手笑着:“这不是巧了吗?”


    徐明恒哼了声,到底是伸出手和他握了下。


    一阵寒暄。


    徐明恒坐下,他左手边还有两个空位,陆平动作迅速占了里边的一个,同时拍拍靠过道的位置,说:“留溪,站着干吗?挡后面的人视线了。”


    林留溪依言坐过去。


    弯腰的时候,正好和看过来的徐明恒撞上视线,她朝他点点头,说:“徐总好。”


    徐明恒也朝她笑了笑,推推陆平:“和她换个位置,跟你同坐就是烦。”


    陆平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是有些喜闻乐见的。


    他极痛快地和林留溪换了个位置。


    林留溪刚落座,身旁的徐明恒就把手放在她的座椅背栏上,问:“你怎么这么会喝酒。”


    她挺直脊背,答:“我爷爷会酿酒,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时间长了就学会喝一点。”


    “一点?”他啧啧,“不愧是好学生,一出口就是谦虚。”


    “谢谢您夸奖。”


    “不客气,”徐明恒很是喜乐地说:“改天有空能带我去见你爷爷吗?孙女这么会喝,他老人家肯定更胜一筹。”


    林留溪说:“他在几年前去世了。”


    徐明恒呛了声:“……”


    一旁偷听的陆平默默撤回身体坐正,当作没听到。


    尴尬间,徐明恒忽然看到什么人,朝林留溪的身后侧挥了挥手:“这边。”


    林留溪转过头看去。


    一道挺拔俊朗的身影走进视野。


    谢昭年一身白衬衫黑西装,手肘处搭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此刻,他步履稳落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他身形优越,外貌更是格外醒目,因此,一路走来,附近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在他身上。


    而他置身事外一般,面色平淡,像是没意识到自己是人群中的聚焦点。


    或者说,早就习以为常。


    前后座椅的过道相对较宽,不影响穿行。


    林留溪还是下意识地把双腿侧到一旁,为他让道。


    谢昭年走进来,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她朝他点点头以示招呼。


    他亦是向她微微颔首。


    谢昭年刚落座,交流会也开始了。


    全场静声,主持人在上面主持开讲仪式。


    整个会场极其安静,然而林留溪的注意力全被身旁的人吸引过去了。


    徐明恒小声说:“不是下午有个会议,你不来吗?”


    谢昭年声音无波无澜的:“对方临时有事取消了。”


    “那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在家里补眠了……”


    徐明恒叽叽喳喳的,像只不知停歇的麻雀。


    而谢昭年除了开头那句,再没回答他任何问题。


    林留溪想,这人可真寡淡。


    念头刚落,忽地,余光身影一晃,她微侧过脸,拿更多的余光去瞧旁侧。


    下一秒,她愣住。


    身旁原本的深灰色衣服换成了白衬衫,与此同时,一股清冷的气息逐渐传过来。


    她轻嗅几下,谢身那股冷冽的味道越来越明显。


    她垂眸,再去看地面。


    适才白色的球鞋这会也换成了黑色皮鞋。


    显然,谢昭年和徐明恒换了位置。


    随即徐明恒的声音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好好的换什么位置,你耽误我和人家说话了。”


    谢昭年双腿交叠,贴靠椅背,姿态闲散,听到这话,淡淡瞥了他一眼。


    眼神冷漠至极。


    徐明恒当即噤声。


    身旁无缘无故换了个人,还是一个让自己无法忽略的人,林留溪不敢轻举妄动,手指蜷缩着,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台上的报告。


    四十分钟过去,第一场交流会结束,大厅瞬间躁动起来。


    不少人过来找谢昭年交流,谢昭年从始至终寥寥数语应对。


    陆平识趣地没凑前,转身找其他人攀谈。


    林留溪没事做,干脆抱着笔记本修改刚才做的笔记。


    “你怎么跟上课似的。”


    头顶响起一道调侃声,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是徐明恒。


    也是这时她发现谢边变得安静了许多,抬头看去,适才围绕谢昭年的人早已不见。


    他双腿交叠,手肘搁在座椅横栏上,不时滑动屏幕,目光懒散。


    目光快速从他身上划过,落在徐明恒身上,说:“回去还要写报告。”


    徐明恒更乐了:“听起来像写观后感。”


    她说:“差不多。”


    声音轻轻的,怕打扰到身边的人。


    忽地,听到徐明恒问:“听陆平讲,你会说德语?”


    林留溪顿了顿,说:“只会一点日常交流。”


    “谦虚,”又去推谢昭年,“你不是正缺个德语翻译吗?这不就有一个。”


    他说得散漫,听在林留溪耳朵里,却是心猛地一跳。


    她摸着笔记本电脑的边缘,侧目看了眼谢昭年。


    他摁熄手机,也朝她看来。


    轻描淡写的一眼,没什么情绪在里面,却叫人有种——


    平地惊起一声雷的慌寂感。


    对视数秒,他开口淡淡问道:“有过口头翻译经验吗?”


    她捏紧手指,说:“有过三次,分别是导游、艺术展览以及一次尽调访客会谈。”


    察觉手抖得有些厉害,林留溪用力抓住笔记本电脑的底部。


    徐明恒说:“这经验还挺丰富啊。”


    谢昭年略微沉吟,像在思忖,片刻后他问道:“带名片了吗?”


    林留溪声音低了许多:“我还在实习,目前没名片。”


    他默了几秒,手腕一转,手机递到她面前:“输下你的号码。”


    她第一眼注意的是他的手。


    手指修长,皮肤匀白细腻,看着就像是养尊处优的,从没受过什么苦难。


    随之而来的是震惊。


    震惊他真将徐明恒的话听进去了。


    从他手里接过手机,输完号码,她侧过脸,问:“备注我要怎么写?”


    他言简意赅:“名字。”


    她照做,输完自己的名字,点了确定。


    界面跳回联系人列表,她也不敢多看,第一时间把手机递还给他。


    谢昭年拿回手机,手指在屏幕轻触一下,没一会,林留溪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一串陌生号码。


    她正打算摁掉,谢昭年淡漫的声音徐徐传来:“这是我的号码,你明晚有空吗?”


    她声音几乎是颤抖的:“有的。”


    相比她的紧张,谢昭年可谓是平静至极,不紧不慢道:“明晚我要见一个德国人,他有收藏国画的爱好,详细情况我会让助理发给你,至于薪酬……”


    他微顿住,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一旁的徐明恒适时说:“一晚上五千,那老头的夫人对咱们这边的酒很有兴趣,到时也麻烦你了。”


    她有想过谢昭年要号码是将她作为备选,却没想到是当场直接定了。


    林留溪受宠若惊,忙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谢昭年点点头,没再作声。


    将疏离淡漠表达到了极致。


    徐明恒又是那副调侃的口吻:“你表情怎么跟要上战场似的。”


    林留溪尴尬。


    徐明恒还想说什么,这时谢昭年掀起眼皮,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见状,他立马止声,坐回自己的位置。


    也是这么一个可以忽略细节的瞬间。


    林留溪看在眼里,心跳徒然加快-


    交流会在下午五点结束。


    四点半的时候,谢昭年出去接了通电话,直到散场,他都没再回来。


    徐明恒赶着去机场,将他的外套丢给林留溪,说:“你明晚顺便带给他。”


    “我……”


    林留溪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徐明恒已经走远了,背影略显匆忙。


    看着手里的西装,她是懵的。


    有些不在状态。


    陆平谈完事回来,见她手里多了件西装外套,狐疑道:“谁的?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林留溪尴尬,硬着头皮说:“谢总的。”


    “他的外套怎么在你这里?”


    林留溪把明晚的翻译事情如实告诉他。


    陆平听了,很是满意:“回去好好准备,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啊。”


    她点点头:“会的。”


    回到公司已是下班时间,林留溪将下午的报告会笔记整理出来,再结合荣景电子的现有情况,写了一份简单的分析报告发送给陆平。


    她关了电脑下班。


    等地铁的时候,林留溪数次看向手上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的是谢昭年的西装外套。


    从研讨会到现在,她一直处在状态外。


    就在几天前,谢昭年对她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人。


    她和他的缘分也止于那晚的一面之缘。


    然而现在,因为徐明恒的心血来潮,她和他的联系徒然增多。


    林留溪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最新一条是来自他的。


    而且是他主动拨过来的。


    极具不真实,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不远处,轰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地面一阵轻微的晃动。


    地铁进站了。


    林留溪摁熄手机,丢进包里,抬头。


    玻璃上映出她风尘仆仆的一张脸。


    她尚且为生活奔波,还在为学费苦恼。


    而谢昭年已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她到底在心悸、期待什么?


    地铁到站,门朝两边滑开,人潮汹涌,林留溪被人群挤进车厢。


    第45章 play的一环


    隔天下午。


    林留溪正在微信上和舍友宋悦聊化妆的事,电脑上收到陆平发来的消息。


    让她提前下班,好好准备晚上的兼职工作。


    她不好意思,回复道:【晚上七点到,我下班再走。】


    陆平:【徐总和谢总是咱以后的大客户,提前搞好关系总没错,你现在下班回去。】


    话已至此,林留溪不再推却,关掉电脑,拿起托特包从另一侧员工通道搭乘电梯离开。


    回到宿舍,舍友宋悦正在吃泡面,见她回来了,说:“难得早下班一次。”


    她放下包,到衣柜拿睡衣,说:“马上又要出门了。”


    二十分钟后,她速战速决从浴室出来。


    宋悦笑她:“时间还早,倒也不用这么争分夺秒。”


    林留溪拿着干毛巾擦头发,说:“我紧张。”


    “紧张什么?就一次临时工作,做得好问心无愧拿钱,做不好直接拉倒。”


    宋悦是典型的不内耗人格,从不在自己身上找缺点。


    自省这个词和她是天生的路人。


    林留溪很佩服、也很羡慕她拥有这份心性。


    擦了会头发,她拿电吹风吹干,又站在电风扇面前吹了会,等身体的热意淡却,她换上衣服。


    白色衬衫上衣搭配一件黑色半身裙,很通勤的一身装束。


    这时宋悦也吃好了,洗干净手开始帮她上妆。


    “你皮肤底子真好。”


    林留溪说:“你也不差。”


    宋悦笑:“不过呢,一想到你的皮肤好是戒油戒辣,纯饮食清淡养出来的,我又不羡慕了。”


    这倒是实话,林留溪一向是三餐规律,饮食清淡为主,基本不在正餐以外吃其他餐食。


    零食奶茶烧烤之类的,她从来不碰。


    因此,也少了很多休闲乐趣。


    林留溪说:“都是没钱造成的,不敢放开吃,不然又要在皮肤上花钱。”


    宋悦感慨她的诚实:“今晚不就有个好差事等着你?”


    “如果顺利,拿到钱了,我请你吃饭。”


    宋悦只给她上了层淡妆。


    上好妆,林留溪盯着柜子里看了许久,良久,她从里面取出一幅画。检查没问题后,卷好放进画筒,拿一个牛皮纸袋装上。


    见状,宋悦不免笑:“还带礼物?”


    林留溪说:“听说客户喜欢国画,第一次见面,投其所好试试,就是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


    林留溪爷爷生平两大爱好就是酿酒和作画。


    他去世后,林明凯想把他的书房整理腾空出来,给小女儿当琴房。面对一屋子的画作,林明凯的打算是当作废品卖掉,林留溪舍不得,据理力争下,一部分被她整理放到自己的房间,一部分则被她带到学校。


    她带上两个牛皮纸袋出门。


    宋悦问:“另一个纸袋是什么?”


    她沉默半晌,模棱两可说:“一件外套。”


    宋悦也没多想:“我最近不上夜班了,要是迟回来了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好。”


    林留溪下楼。


    走出宿舍区的时候,手机响了。


    拿起一看,发现是谢昭年打来的,她顿时心神一凛,忙将两个袋子拿在左手,空出一只手接电话。


    甫一接通,谢昭年淡淡的声音自听筒传来:“出门了?”


    她嗯了声,说:“还没出校门口。”


    说完总觉得落了点什么。


    正想着,又听到他疏离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从哪个门出来方便?”


    她怔了一瞬,猜到他要做什么,说:“北门。”


    挂完电话,林留溪心里还有几分余悸,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愈发强烈。


    可刚才的通话再简略不过,自扰片刻,她摇摇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迎着黄昏的余晖,朝北门走去-


    快到北门的时候,她有意放慢脚步,同时视线不时朝谢边望去,没一会,她在北门左侧的临时车道上看见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车牌号码和那晚接徐明恒的一样。


    这会,车子严丝合缝地关着。


    她猜不准此时过去敲窗户是否会打扰到谢昭年。


    犹豫间,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峻淡漠的脸。


    谢昭年侧过脸,朝她看来,说:“上车。”


    她没料到是他亲自开车,以为是助理之类。


    到了车前,她又陷入两难的境地,是坐前面还是后面?


    针对异性之间,副驾驶是个很有考究的位置;但是如果选择后车座,她又有把他当成司机的嫌疑。


    见她迟迟不上车,谢昭年瞥了她眼,说:“坐前面。”


    林留溪这才松了口气,朝他点点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林留溪转过脸,说:“谢总,我好了。”


    谢昭年没作声,只是掌着方向盘调转车子方向,驶上主干道。


    是一如既往的寡淡疏离。


    但因那份成熟稳重,这种疏离感又是浑然天成的。


    车室安静异常,加上冷气又开得足,两相作用下,林留溪觉得自己好像处在一个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她坐了会,微侧脸,目光不经意地划过谢昭年。


    他唇线微平,神情淡漠,手搭在方向盘上,衬衫袖子往后稍退,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腕骨,嶙峋却有致。


    骨感之中又暗存一股别样的力量。


    总之是迷人的。


    林留溪看了会,怕停留太久让他有所察觉,徒增冒犯和尴尬,忙收回目光。


    四十分钟后,车子驶进一条梧桐大道,转过两道弯,最终停在一栋小洋楼面前。


    谢昭年泊好车,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见状,林留溪也忙拿上两个纸袋打开车门。


    下了车,才发现谢昭年这会手里多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他抖开穿上,系上纽扣,低头去整理袖口。


    林留溪适时上前,递出其中一个牛皮纸袋,说:“这是昨晚您在报告厅来不及带走的外套,徐总让我转交给您。”


    谢昭年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目光冷淡,说不出什么含义。


    林留溪的手停在半空,心里慌乱不定。


    半晌,谢昭年理好袖口,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走到后车座,打开车门扔进去。


    再回来时,他目光落在她的左手,说:“那是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解释道:“是一幅画,您助理发来的资料上说菲利普先生喜欢牵牛花,我这里正好有一幅。”


    闻言,他又看了她一眼,就在她以为是不是多此一举时,听到他说:“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她忙不迭从袋子拿出画筒,将画取出展开,说,“这幅画是我爷爷以前的作品,仿清代画家李鱓的牵牛花画作。”


    这幅画的景意简单,但巧妙的地方在意着色,清新朴素淡雅,很是别致。


    谢昭年垂眸看了许久,一直没言语。林留溪揣揣不安,朝他看了眼,他面色平静,仅从神情是辨不出任何想法的。


    她抿紧唇,是有些后悔带了这幅画过来的。


    忽地,谢昭年慢条斯理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只有这一幅?”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又问了一遍:“这画只有这一幅?”


    她回过神,说:“还有一幅,不过是幅残次品,当时沾了点颜料。”


    谢昭年便问:“现在在你手里?”


    她点点头。


    他扬了扬眉,若有所思。


    揣摩不清他忽然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林留溪见他没再看画了,将画卷起来收进画筒,放进牛皮纸袋。


    她安静地等在一边,然而谢昭年久久没有下文。过了会,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跟她说:“待会进去不用谈任何工作相关的事,当成一次平常的聊天就行。”


    还没等她应声,他已迈步朝小洋楼走去。


    林留溪诧异,昨晚他助理发了三份资料过来让她熟悉,如今却说用不上了,实在奇怪。


    余光瞥见他已走远,她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上。


    菲利普夫妇虽已年过五十,但胜在保养得当,加之心态平和明朗,看着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


    打过招呼,林留溪将见面礼送给她们,同时格外强调这是一幅仿作画,希望她们喜欢。


    令她意外的是,菲利普夫妇对这幅画赞不绝口,餐桌上,一直在询问画的事情。


    林留溪看了眼谢昭年,后者朝她点点头,她得到他的同意,这才娓娓道来。


    后来菲利普太太知道她爷爷除了作画,还爱酿酒,更是喜悦,颇有种相逢恨晚的意味。


    后半程,菲利普太太带着她坐在客厅聊国内的酒文化,而谢昭年责备菲利普先生请进书房谈事情。


    林留溪一边和菲利普太太聊天,一边留意书房的情况。


    半小时过去,两人从书房出来,她隐约听到他用德语同菲利普先生说合作愉快。


    九点左右,她和谢昭年告别菲利普夫妇。


    走出小洋楼的院子,谢昭年的手机响了,他接起。


    徐明恒问:“结束了?谈得如何?”


    谢昭年看了眼林留溪,说:“收购事宜定了,具体的细节明天两边再谈。”


    “怎么回事?之前那老头不是不肯松口吗?”


    是夜,谢围一片寂静,因此,徐明恒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到林留溪耳里。


    她望过去,不料,正撞上谢昭年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不是第一次对视了,但或许是这会只有她和他的原因,她呼吸倏地提紧。


    一种无意识的紧张充斥她全身,她呼吸都变得轻薄了许多。


    就在这时,谢昭年淡淡笑了下,眉眼舒展,颇为惬意。


    这是第一次,林留溪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朗的神情,而不是此前的不近人情。


    她不禁想,他原来是会笑的。


    谢昭年说:“你的画自己收着挂家里吧。”


    徐明恒哀嚎一声:“不是吧,我花了二十万千辛万苦买来的画难道没派上用场?”


    他淡淡嗯了声。


    徐明恒又问:“那是怎么解决的?”


    话落,林留溪能确切地感受到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很强烈的一个存在,她想当作是错觉都难。


    谢昭年漫不经心地说:“这要问你自己。”


    徐明恒一头雾水:“你能不能痛快点,每次都让我猜……”


    他话还没说完,谢昭年就把电话挂了。


    林留溪却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


    想必她那幅画在今晚多少起了作用,至于多与少她不得而知。


    不过这是次要的。


    她想,能帮到他就好。


    这个念头一出,她猛地惊住,停下脚步,看着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的谢昭年,懵懵的。


    谢昭年打开车门,不经意一个抬头,见她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自己。


    夜色下,她一脸茫然,像是被什么问题困住了。


    他等了会,见她没有动的意思,想到今晚能这么顺利,归功于她带来的那幅画。思考片刻,他重新关上车门,朝她走去。


    距离她只有一步远的时候,他停住,低头。


    一道黑影落下,挡住了身后幽微的路灯光亮,林留溪抬眼。


    一俯一仰,氛围沉静,个中情愫暗流涌动。


    谢昭年适时开口,问:“怎么了?”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够让她听见。


    林留溪想,她这是怎么了?


    望着他清俊的一张脸,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从前,她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


    如今她却切身体会。


    是荒唐,却也是切实心动。


    可那又怎么样?


    她和他的差距再明显不过,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往后也难再有接触来往。


    短暂的心动,在现实问题面前,苍白得不值一提。


    更何况,要是谢昭年已经有另一半了呢?


    她强力摁下那些让自己心颤心慌的情愫,及时悬崖勒马,以防自己会摔得更惨。


    林留溪说:“没什么。”顿了顿,又说,“谢谢谢总关心。”


    谢昭年眉梢微挑,见她神色如常,便也没再继续追问。


    回去依旧是一路的沉默。


    窗外夜色寥寥,浮光掠影般映在她的眼底。


    林留溪收回视线,朝谢昭年的位置快速看了一眼。


    他依旧是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感。


    她想,只是一时的心动,实在没什么。


    第46章 荔枝酒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北城大学北门。


    临近十点的光景,北门口安安静静的,偶尔三两个人进出,人影短暂地一晃而过,又随即消失。


    林留溪解开安全带,和谢昭年说:“谢谢谢总,我先回去了。”


    谢昭年点点头,又在她拉开车门的时候,淡声道:“报酬的事情徐明恒会联系你。”


    她背影似乎僵硬了下,下一秒又松展开,回过头和他说:“好,谢谢您。”


    下了车,她双手拎着托特包站在路旁,有种要等他车开走了她才离开的意思。


    谢昭年思索两秒,到底没降下副驾驶的车窗,打转方向盘,驱车离开。


    开出一段路,他抬头看向车内后视镜,镜子里,是林留溪站在原地朝他个方向驻足了一会,才慢慢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夜色沉沉,道路两侧路灯幽微,她的身影透着几分孤凉。


    谢昭年没再多看,敛回视线,目视前方。


    回到住处,家里灯火通明,不用想,是徐明恒不请自来了。


    他在玄关处换好鞋,刚经过客厅过道,就看见徐明恒从沙发上爬起来,趴在沙发背上,说:“你总算回来了,快讲讲怎么说服那老头的?还有什么叫问我自己?”


    他不答反问:“你先前买那幅画花了多少钱?”


    “二十万。”


    他脱下西装外套,略作思考,说:“今晚林小姐的薪酬你打二十万给她,再用同样的价钱买下她手里另一副画。”


    徐明恒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她带画过去了?那画还起作用了?”


    他点点头,边挽袖口边朝盥洗室走去。


    徐明恒追上:“不是,她怎么知道那老头喜好的,还恰好有画?”


    谢昭年将今晚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徐明恒听完,顿时乐了:“没想到陆平这人倒可以啊,我还以为他跟我推荐人是为了攀关系套近乎,没想到人家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一个多溪前,国内一家工业级3D打印设备龙头企业华通科技找到他和谢昭年,就收购德国一家3D打印设备制造商LIM一事进行商谈。(*1)


    随着高科技的迅速发展,如今制造业已从传统模式转向高质量发展。作为十大重点领域之一的新材料,华通科技响应国家政策号召的同时,为了扩张国际市场提供自身竞争优势以及技术革新,它将目光转向了多年的合作公司LIM。(*2)


    几次交谈下来,LIM公司始终不松口收购事宜。此次,趁着LIM公司的CEO菲利普夫妇到国内出差,谢昭年和华通高科的董事长两次带着诚意上门拜访,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徐明恒更是千辛万苦找来菲利普喜欢的画作,对方还是不肯松动。


    今晚上门拜访,本是想在菲利普夫妇回国之前再争取一次,两人根本没抱希望,不想,却是柳暗花明。


    徐明恒说:“我看那老头早就心动了,但是想争取更多的利益,一直吊胃口罢了,今晚林留溪那幅画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谢昭年不置可否。


    徐明恒又说:“原来谈好的五千块我先给,至于你说买画的事……我改天再找她谈谈。”


    闻言,谢昭年搁放毛巾的动作一顿,朝他看来。


    那目光,多少有些冷漠。


    徐明恒作摊手状:“没办法,我天生怜惜有能力的美女。”


    谢昭年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经过。


    他跟在后头,嘴巴跟跑火车似的:“不是,你自己清心寡欲就算了,兄弟我可是精力旺盛,十分留恋红尘。”


    谢昭年倒了杯水喝,对此保持沉默。


    “你真的就没对谁动过心?”徐明恒实在匪夷所思,“这些年你家里给你相过不少对象吧?你就没看上过谁?哪怕一秒?”


    谢昭年冷冷看他,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别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的事总得解决吧,我跟你说……”


    打断徐明恒侃侃而谈的是一道来电铃声。


    谢昭年搁在中岛台上的手机响了。


    徐明恒探头一看,顿时乐呵了,把手机丢给谢昭年,同时幸灾乐祸地说:“你瞧瞧,说什么来什么,大概你奶奶又要关心你个人大事了,你们慢慢聊,我还有约,先走一步。”


    说完,他即刻离开。


    屋里恢复往日的沉寂,谢昭年拿着手机看了会,放下水杯,走到露台接电话-


    接到徐明恒电话的时候,林留溪正从图书馆出来。


    看见来电显示“徐总”二字,她还有些恍惚。


    自从上次临时兼职翻译一事酬劳付清,她就和他们再没有往来。虽然知道她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之后的人生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但真的等面临的那一刻,林留溪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失落。


    后来随着实习结束,研二开学,她在学业和兼职之间忙得昏天暗地,根本没多余的时间去想其他。


    时间长了,这种情绪也就慢慢淡去。


    她没料到,时隔半个多溪,徐明恒还会联系她。


    他问:“有时间吃个饭吗?”


    猜不准他为何突然找自己,但考虑到他和谢昭年关系匪浅,她犹豫了一瞬,手指摩挲着手机壳,说:“有时间,但只有一个小时,我待会还得去兼职。”


    徐明恒说:“你挺勤工俭学啊,”又说,“就吃个饭,用不了多长时间,保证你不会迟到。”


    两人约在东门的咖啡厅见面。


    一见到人,徐明恒就自来熟地说:“不是吧,我想请你吃饭,你定个咖啡厅什么意思?”


    林留溪说:“比较方便谈事情。”


    一语就点破了他的来意。


    徐明恒拿手指指她,很是无奈:“你这话让我再对你有想法也无计可施。”


    她听了,只是笑笑:“师父说过你只对御姐感冒。”


    当初翻译那事来得太过凑巧,林留溪其实对陆平有过怀疑。


    毕竟利用实习生上位拿项目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结束实习的那天,她去找陆平签字盖章实习证明。当时恰好接了母亲的电话,她索性就从消防通道上去,忽地听见他在批评手底下的分析员:“别整天想着靠美色上位,我让林留溪去,一是人家会德语,二是人家会喝酒,正好徐总要这么个人,我把这个机会给你,你能把握得住吗?”


    随即又听到他说:“好好做你的尽调辅导,人家徐总只爱御姐,下次再让人给投诉了,我可不给你兜底。”


    那一刻,林留溪为自己的狭隘心理感到羞愧。


    徐明恒啧啧道:“你倒是实诚,难怪陆平一再和我强调推荐你,一是因为你有能力,二是因为你本分。”


    一时听到陆平是这么评价自己,林留溪再次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感到抱歉。


    徐明恒也没再废话,直奔主题:“上次多亏了你那幅画,事情才能进展得这么顺利。谢昭年那晚和我说,那画是你的,总不能让你白送,他的意思是用二十万买下你这画,正好昨天他从德国传来好消息,收购的事情终于谈妥了,我这就赶紧找你来了。”


    话里的信息太大。


    林留溪消化了好一会,拨着汤匙搅拌咖啡,说:“没事,那幅画有用就行。”


    他却是较真,说:“二十万待会我就转你卡上。”


    她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用,”话落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补充道,“以前爷爷的画拿去市场上卖过,一幅也就五十来块钱。那晚我也没做什么,你们给我的报酬是五千,我觉得够了。”


    徐明恒却是笑了,问道:“真不要?”


    她很用力地点点头:“真的不用。”


    徐明恒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直言不讳道:“陆平和我说过,之所以推荐你,更重要的原因是你似乎经济很紧张,他曾在谢末撞见过你送外卖。”


    林留溪实在意外,同时对陆平的愧疚更深了。


    她抿了口咖啡,如实说:“我是有点缺钱,但我也知道那画不值二十万。当然我爷爷的画在我心里是无价的。”


    徐明恒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会,说:“谢昭年说你手上还有一副同样的画?”


    短短几分钟谈下来,这是她第二次在他口中听到谢昭年的名字了。


    信息是一次比一次足,除了让她知道谢昭年的近况,她还能肯定谢昭年对她手上的另一幅牵牛花感兴趣。


    她倏地捏紧咖啡的手柄,呼吸轻轻的,回道:“是还有一副。”


    他往背椅一靠,翘着二郎腿:“怎么办,谢昭年给我的任务是给你转四十万,一半支付那晚的画,一半买下你手里的另外一幅。”


    后来再回想起这天的谈话,林留溪始终觉得,如果她对谢昭年有什么非分之想,或者说有所图谋,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她说:“不好意思,另外一幅画我不卖。”-


    谢昭年知道这事是在一个溪后。


    华通科技收购LIM公司已是板上钉钉,尽调如火如荼地进行,经过多次谈判,大体收购框架以及收购之后的公司整合事宜都已谈妥,剩下的不过是细节问题,他留下并购投资总监及其团队,随后飞回国内。


    之所以跟徐明恒问起那幅画的事情,起因是他谢末回老宅看望奶奶柳依棠,老人家抱怨他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要送她一幅牵牛花的画,结果等得都望眼欲穿了,也等不来一个影子。


    紧接着,借题发挥,唉声叹气说到他的个人大事。


    在老人家看来,不婚不育乃是大不孝。


    谢昭年安抚完她,随即拨通徐明恒的电话,问起画的事。


    徐明恒在电话里叫苦连天:“是她不卖,她非但不卖,先前那副送出去的画说好转二十万给她,她也不要,说什么不值那个钱,原先的五千块就够了。”


    谢昭年云淡风轻道:“你不是一贯喜欢强买强卖?”


    “拜托你不要这么带有色眼镜看我,我可是很纯良的一个人。”


    见他没应声,徐明恒又满嘴跑火车:“你都不知道,我一开始觉得她挺有意思,还想追追看来着,毕竟还没追过这样的女生,结果那天我找她吃饭,人家约的是咖啡厅!说什么好谈事情,还知道我喜欢御姐,打断所有暧昧的可能。啧啧!我这叫出师未捷身先死。人生头一次!”


    谢昭年对此的评价只有一句:“说重点。”


    “这难道不是重点,你就这么冷漠?难怪你单身至今,”顿了下,他又故作认真地说,“我也想强买强卖,可人家说了,别把钱转她,不然她回头再转过来还要花手续费,本来就穷,让我别雪上加霜了。”


    谢昭年沉默。


    他长长叹了声气,故作哀怨:“我还以为她手段高深,故意吊我呢。结果半个溪过去了,也没见她找我。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回应他的,是嘟嘟嘟的通话声。


    徐明恒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头雾水,打开微信连发一串问号过去。


    谢昭年摁断电话,看到徐明恒发来的微信,没点开,他径直回到前院。


    奶奶柳依棠朝他招手:“来看看这几张照片,看有没有中意的,我跟人家姑娘给你说说情。”


    谢昭年接过照片,放在桌上,刚想像往常一样敷衍过去,忽地,瞥见一旁相册上的照片,他目光微地顿住。


    画册摊开放在桌上,上面只夹放着一张合照,主人公是柳依棠和林留溪。


    柳依棠是何等精明的人,这个细节自然被她看在眼里。


    她拿起那本相册,指着照片上的人,笑着问:“中意这个?”


    谢昭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问:“您认识她?”


    难得他第一次问起异性,柳依棠说:“也不算认识,这是你赵奶奶家的家教老师,她孙女不是在学毛笔字吗?那孩子气性大,气走了不知多少个老师,就这老师留下了。说是脾气好,被打被骂也不吭声。我去的那几次,这孩子都笑着跟我问好,问了你赵奶奶,听说在读研究生,一个人在北城这边孤苦无依的。”


    说完,见他沉默着,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这在从前可没有过。林留溪一直在等谢昭年的电话。


    她想,如果谢昭年真的特别需要那幅画,那么在知道徐明恒碰壁失败之后,他或许会亲自来找她。


    她在赌一个可能。


    一个胜算接近50%的可能。


    放在以前,她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焦灼难安,甚至带有点异想天开的处境。


    实事求是才是她的首选。


    可在遇到谢昭年之后,这种类似赌徒的侥幸心理竟然在她身上发生了。


    更有甚者,她打心底里是希望自己赢的。


    她想要和这个人多一点交集,尽管她清楚这是痴心妄想。


    可也是这种危险而又迷人的念头让她头一次抛弃理智。


    林留溪等了半个溪,通讯录里那串备注为“谢昭年”的号码,一次也没在屏幕上出现过。


    显而易见,她输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踏出第一步。


    真悲哀,她想。


    转眼时间进入十溪,黄金长假来临。


    林留溪本来是在教一个小学生练毛笔字,这个假期小学生要出国旅游,于是家教一事暂告一段落。假期就这么空了下来,她却没闲着。


    经同学介绍,林留溪接触到了一份薪酬不错的兼职,是到一家高档酒店当服务生。


    此次长假,酒店接待了不少外国旅客,其中不乏一些大型的商务会议,急需精通外语的兼职人员。


    林留溪的英语和德语都不错,很快通过面试。


    她的学费还差一点,而七天兼职下来的费用刚好能够弥补上这个缺口。


    林留溪撇开那份失落的情绪,全身心投入到假期的兼职中。


    这天晚上八点,她回到二楼的衣物间,换好衣服正准备下班,手机响了。


    是母亲林汀晚打来的。


    林留溪犹豫了会,接起。


    林汀晚说:“阿溪,我和你爸爸来北城了,你有时间见个面吗?”


    林留溪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你不是还差一点学费吗?我和你爸就是为这事过来的。”


    赶去酒店见父母的路上,林留溪始终想不明白他们此次来北城的真实目的。


    按照她对父母的认知,他们绝对不是千里迢迢来到北城,就为了给她解决学费的人。


    从她记事起,父母的相处就是在争吵中度过的。


    父亲嫌弃母亲太过貌美强悍;母亲嫌弃父亲老实弱懦没上进心。


    这样鸡飞狗跳的生活维持到林留溪十三岁那年,两人终于舍得放过彼此,和平签字离婚。而对于共同拥有的女儿,则成了彼此推脱的存在,两人都不想要,说是影响再婚行情。


    闹到最后,是林留溪的爷爷出面调和,孙女由他抚养,但两人需要支付生活费和学费。


    孩子有了去处,两人自然没意见。


    起初费用给得还算勤快,后来随着两人各自再婚,新的孩子出生,就有了许许多多的借口。


    爷爷还在的时候,林明凯和林汀晚还不敢太放肆,钱多少会给点。爷爷去世后,两人就再也不装了,每每到了溪底要给生活费的时候,总有各种搪塞的理由。


    林留溪也没对他们有多少期待,这些年都是半工半读走过来的。


    这种行为到了他们那边,就成了她是个懂得吃苦、让人放心的孩子。


    林留溪觉得嘲讽至极,但也没进一步和他们争执。


    早在他们决定不要她抚养权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实在没必要再在伤口上撒盐,让自己再失望一次-


    见面的地点定在一家茶餐厅。


    林留溪的爷爷以前在茶餐厅工作过,很会做广式茶点,林留溪跟他生活后,总时不时能吃到精致的茶点。


    久而久之,她就慢慢喜欢上了广式早茶。


    高三上学期的谢末,为了赚取生活费和辅导书费用,她有段时间就到学校附近的茶餐厅做兼职。


    此次父母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林留溪皱紧眉。


    总觉得,父母此行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坐下没一会,林留溪刚喝了两口茶,林明凯就问:“阿溪,学费还差多少?”


    北城大学金融硕士的学费将近13万,分两年缴清。


    林留溪直接问:“你能给我多少?”


    林明凯哈哈干笑了两声:“当时就跟你说,读到本科就好了,你偏要读研究生,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林留溪谈不上气馁。


    林汀晚说:“阿溪,我和你爸商量了下,其实这学费也不是解决不了的。”


    林留溪看她,问:“妈妈你想怎么解决?”


    林汀晚看了眼林明凯,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身体朝前倾:“你爷爷不是留了套老屋给咱们一家吗?最近有人看上了那老房子,反正你以后都要留在北城生活了,我和你爸商量着干脆把这房子卖掉算了。”


    当年爷爷怕自己去世后,孙女没个着落,便将房子的名字改成了一家三口。


    爷爷说,只要有这套房子在,他们多少会善待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林留溪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不卖呢?”


    林汀晚和林明凯面面相觑,过了会,林明凯难为情地说:“阿溪,不是我们非得卖这房子,实在是家里缺钱。你妹妹学琴要考级了,你爷爷那房子太小了,钢琴装不下,我就想换套房子,但差了点钱。”


    他这边说完,林汀晚接上:“你哥哥那边要结婚,首付还缺一点,还有你弟弟,他明年要中考了,补习费上万。”


    林留溪平静地听完,目光扫过父母:“这和我有关系吗?弟弟妹妹是和我多少有点血缘关系,你的继子可和我没关系。”


    林汀晚尴尬:“都是一家人。”


    “你们从来没把我当作一家人。”


    林明凯啧了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些年我们也没亏待你。”


    林留溪冷笑:“我读大学到现在,你们给过我多少钱?”


    像是被踩到痛点似的,林明凯和林汀晚瞬间不说话了。


    隔着一面镂空雕花屏风,将他们对话一字不落听下的徐明恒等人,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柳依棠照旧关心谢昭年的个人问题,趁着好友的孙女陆希媛来北城游玩,便想方设法安排两人独处。谢昭年表面上不好拂却奶奶的心意,私底下就把无所事事的徐明恒拉来一起吃饭。


    这些天徐明恒带着陆希媛尝遍了北城的特色美食,陆希媛实在不好意思,于是做东请他们吃家乡广城的茶点。


    这家茶餐厅的味道偏地道,环境雅致,是个用餐的好去处。


    徐明恒直夸陆希媛会选位置。


    谁料,竟然会遇到熟人,还听了一手人家的家事。


    实在尴尬。


    眼看谢昭年神色平静,眉间都没动一下,有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不过他就那冷淡的性子,徐明恒倒不在意。


    主要是考虑到陆希媛。


    徐明恒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老徐:要不我们先走?一直听人家家事也不是个事。】


    【希希:我都可以。】


    只有谢昭年没表达意见。


    徐明恒看他手机就搁在一边,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看手机。


    谢昭年拿起手机,瞥了眼,淡声说:“你们先回去,我待会还有点事。”


    徐明恒看陆希媛,后者摸了下脖子,点点头:“我明天还要赶飞机,想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她看向谢昭年。


    谢昭年说:“徐明恒送你。”


    徐明恒朝他白了个眼,然后笑着对陆希媛说:“能护送美女回去是我的荣幸。”


    陆希媛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走时朝谢昭年坐着的位置看了眼,见他眉眼低垂,似乎在想什么事,至于自己的离开他是半点都不在意的。


    她笑了笑,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个情投意合,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没必要专盯他一个人。


    想清楚这点,她头也不回地随徐明恒离开。


    两人走了不到两分钟,隔壁桌沉寂许久的说话声再次响起。


    林留溪说:“你们的难处你们自己解决,房子我不会卖。”


    林汀晚叹气道:“你不是说以后就留在北城生活了吗?趁着现在临城房价高,把老房子卖了,钱留在银行吃利息,将来你要在北城买房子也有钱不是?”


    说完她朝林明凯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立马附和道:“你妈妈说得没错,这临城的房价一天一个价,最近行情好,咱们早点脱手。”


    林留溪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们,说:“好难得。”


    林汀晚听不懂:“什么意思?”


    她说:“这么多年,恐怕今天是你们最和谐的时候。”


    听到这话,林汀晚和林明凯神色相继难看。


    林留溪说:“知道爷爷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一起加上吗?”


    两人沉默。


    她看看他们,又深吸了一口气,说:“他觉得你们不能给我一个家就算了,他给我。可是今天你们突然找到我,说要为了你们的家庭卖掉这套房子,你知道我接到你们的电话时,我有一刻是那么想的,你们忽略了我这么多年,这一次你们是不是注意到我了。所以我刚下班,来不及吃饭就赶过来见你们。”


    她顿了顿,笑道:“可惜不是,从始至终你们想的只有你们自己。”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林汀晚叫住她:“阿溪,我和你爸爸决定了,这房子是一定要卖的。”


    林留溪觉得,刚才那些话是白说了。


    她脚下一停,没回头,说:“房本在我这,没我同意,你们卖不了。”


    话落,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林留溪快步下楼。


    她走得格外匆忙,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谢昭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半晌,他抽了张纸,擦干净手,起身离开。


    路过隔壁桌的时候,他侧目,朝里面看了一眼。


    女人焦急问道:“她不愿意卖,怎么办?”


    男人说:“你我名字都在上面,她不卖也行,把我们应得的那份给我们,不给就告上法庭,让法院判……”


    闻言,谢昭年眼睛微眯,眸色幽沉沉的-


    走出茶餐厅,林留溪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街道雾沉沉的一片,行人匆忙来往,雨水溅了一地。


    这雨来得突然,不少人没带伞,只能在廊檐下等待雨停再走。


    林留溪也是其中一员。


    她找了个边上的位置站着,望着这雾茫茫的世界。


    夜色漆黑,建筑物被雨水浸湿,更显得钢筋森林本色。


    空气中亦是浸着湿润的潮气,隐约还有几分冷。


    林留溪搓了搓手臂。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以为是舍友宋悦打来的,让她回去帮忙带宵夜,正想接,忽地,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愣在原地。


    是谢昭年。


    她给他的备注不同于徐明恒的“徐总”,他的是本名。


    算是她的一点私心所在。


    这样就像两人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一样。


    “谢昭年”字样在屏幕上跳跃,她看着,心里想的是——


    他是因为那幅画找她吗?


    她接起,附在耳畔,正要说话,电话那端的人先他一步。


    谢昭年低沉的声音自电流徐徐传到她耳边。


    “抬头,往前看。”


    林留溪不明所以,却还是照他说的做。


    她抬头,朝前方看去。


    下一秒,看清眼前的人,她愣在原地。


    马路对面,谢昭年右手撑着把黑伞,左手拿着手机附在耳旁,隔着茫茫雨幕,与她隔空相望。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雨滴劈里啪啦地落在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细密的水珠。


    声音剧烈嘈杂,盖过了她胸腔的震动。


    天地仿佛在这一瞬变得宁静,而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站在对面的那个人。


    柳依棠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我看那孩子眉眼间长得挺温柔的,看着很合眼缘,恰好那天你赵奶奶家里请了摄影师上门拍照,我就跟那孩子照了一张。”


    听到这话,谢昭年又看了一眼照片。


    之前仅有的三次接触,林留溪留给他的印象可以说是——慌张、不安。


    她像是怕极了他。


    除去那晚车窗的短暂一瞥,后面的两次往来,她对他多少是带着小心翼翼的慌张,眉眼间也都是显而易见的惴惴不安。


    至于柳依棠评价的温柔,是没有的。


    见他一直没说话,而是盯着那照片看,柳依棠试探性地问:“喜欢吗?这孩子年龄我问过,跟你差了8岁。你是大了些,不过还是可以争取的。”


    谢昭年伸出手,合上那相册,反问:“您喜欢她?”


    “我当然喜欢,可我喜欢有什么用,得你喜欢才有用。”


    谢昭年指尖点着相册的边角,但笑不语。


    第47章 “丢掉”的笔


    时间回到高考当天。


    谢昭年用了很短的时间把最后一门写完。剩下很多时间。又没到提前交卷的时间,他就开始在草稿纸上写字。


    空调的冷风一直在安静静地吹。


    周斯泽跟他是一个高考考场。


    瞧他这幅悠闲的样子就知道这场考试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走出考场。蒋依岳走了。


    林留溪还在原地等。


    她买了一个粉棕格子的气球,坐回椅子上,剧场的人都快要走光了。


    在她的一生中有很多等待,等待联考成绩出来,躺在椅子上等待医生贴上牙套,绣球花从绿色变成蓝色。


    其中的惊喜亦或者是惊吓。


    让等待成了意义。


    日头偏转,剧场外的灯一盏熄灭,工作人员跑过来告诉林留溪下午场结束了。


    医院外禁停车,谢昭年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摇下车窗,阴凉的风微微吹动他头顶的头发。


    他特意把车停在了很显眼的地方,这样林留溪一过来就能看见。然后拿了罐汽水下车,揭开拉环,汽水冒泡的声音在停车场内格外清晰。


    旁边车位也并不全空,还有很多人坐在车里等待家属,谢昭年一下车,还没关门,旁边车里的小孩就指着他手中的汽水道:“妈妈我要喝这个。”


    少年眼一瞥,是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看样子是患病了。


    她妈妈说:“等我们把病治好,妈妈给你买行不行?”


    小女孩撇撇嘴,她妈妈抱歉地对谢昭年说:“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把谢昭年还给她的那个钥匙扣放进去了,明明在包里啊。


    不对。


    林留溪手伸进包里,旋儿一僵。就是在包里。


    那铁盒子里的钥匙扣又是谁的?


    她喘息一会,捏住两端翻了一面。


    窗帘半拉着,阳光从窗帘的间隙中潜入,让牌子的背面镀上鎏金。


    刻在背后的名字也如人一样温暖。


    ——谢昭年。


    林留溪还是头一回,不免有些紧张。


    但是对方是谢昭年,她还是相信不会弄得她太疼。


    卧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的,旖旎的空气里混杂着淡淡栀子香,让人莫名躁动不安。


    林留溪只觉唇上一痛,紧抓着少年后背不敢看他。


    谢昭年勾唇:“溪溪还是等会别求着让我体谅你。”


    笑得有点坏。


    林留溪有种不祥的预感。


    西西喵了几声走过来,看样子是又想过来蹭。谢昭年不怀好意地瞥了它一眼,懒洋洋道:“看什么看?小心长针眼。”


    西西瞬间机警地坐在地上,扭头跑回猫窝。


    林留溪扭过头躲他:“别亲了,吵醒它了。”


    “借口,”谢昭年捏捏她脸,好心提醒,“猫是夜行动物。”


    林留溪:“……”


    桌上的玫瑰依旧如昨夜那般香甜。


    林留溪手指颤抖。


    看林留溪这么在意,林留光不禁试探道:“我……他妈……不会……把我……姐夫得罪了吧!”


    林留溪点头道:“他这个人还挺记仇的。”


    她旋而道:“我真要走了。”


    还没等林留光说话,她转身就跑,一定要跑到那少年身边。


    她所能达到的极限。


    林留溪这人脸皮薄,就算痛了也不会说,由着他摆弄。最后还是因为把谢昭年手臂抓太紧了,谢昭年才感受到。


    轻点。


    他啧了一声。


    是真轻了许多。才没有挨林留溪的打。


    这个夜晚林留溪睡得格外死沉,接近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醒。谢昭年已经打包好猫托运,等林留溪起来吃餐饭就回上海。


    林留溪醒来洗漱了一番坐到椅子上,今天的牛奶都是满杯。她看了一眼,闷声说:“别以为这样我就消气了。”


    说着,少女抬起胳膊,指着。


    胳膊下面有一块很小的淤青。


    谢昭年懊恼,从医药箱里拿出一小瓶云南白药来:“乖,上药。”


    林留溪歪着脑袋看他,呆毛翘起来,谢昭年嘴唇紧抿。


    日记本一直摆在铁盒子上,林留溪最近很少写日记了。就在谢昭年拿毯子准备走人的时候,毯子挂到了桌。


    日记本掉在地上,翻开到某一页。


    原本少年也只是漫不经心捡起,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后,眼神一变。


    2020年10月11日天气阴


    分享一件事,我一直找不到人说。嘿嘿。


    今天我遇见一个人很多次,我感觉这像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他很帅,一眼就惊艳住我了。


    他们班老师叫他谢朝年。


    笔记凌乱,像是她匆匆写的。


    “朝”字是错别字,但是悸动不是。


    有些事,不能再拖了,真的不能拖了,一定要和谢昭年说。


    这点小心思,三年后才水落石出。


    也因此,她想起与谢昭年相处的很多细节。


    林留溪其实不太喜欢谢昭年忙,因为他忙起来她就会很少看见他,她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是这样,对生活中的每一处改变都会特别敏感,冷落。


    所以说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谢昭年跟她谈恋爱应该会很累。


    但爱和忙其实并不冲突。


    谢昭年回家很晚,却每天都会提前在桌子上摆一束花,这样林留溪回来,沙发上的洋娃娃摆的整整齐齐,牛奶还在微波炉里热着。


    她周末贪睡,谢昭年早起会很小心。每次林留溪去洗澡他还会点上香薰。即使谢昭年不在家,也会在很多地方贴上便利贴,提醒林留溪饭已经做好了,热几分钟就行了。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叫阿姨,但是谢昭年总是亲力亲为。


    第48章 谢昭年狗


    林留溪写日记很有规律,要么中间断很久不写,要么就一写连写几天。


    2020年


    10月12日


    读书如上坟,我现在已经死尸一具。


    10月13日


    好困好饿好冷。不想写作业。为什么人要上学。(阴暗爬行)


    10月14日


    好消息,发答案了。坏消息,哈,看不懂。炎德英才大联考,出题人,你知道这答案在胡言乱语什么嘛!


    10月15日


    6666666666我们班第一物理也才56分,年级平均分30分,这书果然是越读越蠢了。


    ……遗嘱的内容令在场的所有人震惊。


    公司的三分之一股份给林留光,三分之一给林留溪,另外三分之一给林留溪的妈妈。


    而所有的私生子和小情人到最后一分钱都没拿到。


    或许,人死前回顾自己的一生后总会感到愧疚企e裙巴一死叭咦流96三发布笨文加入追耿。因为后来他给林留溪打过很多电话。但林留溪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这么多年,她依旧很恨他。本该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家人,最后却无一人出现在病床前安慰。


    林涛知道的,他知道为什么,只是他从不会承认自己错了。他这一生对过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承认错误,对过不小心撞到的陌生人说抱歉,但这两个字从不会对家人说。


    应得的。  谢昭年察觉到林留溪的目光,抱手看过来,与她对视。林留溪慌忙把卡片藏在身后,扭过脸去。


    “藏什么呢?”


    他背靠着一张桌子,随口一问。


    这漫不经心的语气很容易让她联想到每次完事后,谢昭年总是会揉她的脸,这样问她:害羞什么呢。


    风从窗外潜入,淡蓝窗帘随风飘,晃动的影子将少女笼罩。


    她眼神晦暗不明,轻声道:“一个秘密。”


    到现在……”


    只可惜,那个告诉她这句谚语的人早就不在她身边了。


    林留溪失笑。


    下面有同学举手。


    林留溪点了他,这男生指着谢昭年道:“学姐刚刚说的这句谚语,是那个长很帅的学长告诉你的吗?”


    林留溪一愣。


    林留溪看着棺材一点点被土填满:“可算干了一件人事。”


    她想,这已经实现了。


    林留溪很快又发现高考梦想卡片最角落的字样:17XiXbN1


    (17岁的林留溪想变成谢昭年唯一。)


    她当即捏紧卡片,看向谢昭年所在的方向。


    突然想告诉他,其实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中间有段时间断了很多天。


    再写是她生日那天。


    谢昭年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与她对视。


    林留溪道:“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是我之前的一个朋友——”


    放弃一段感情最难受的点其实不在于放弃的一刹那,而是把对方放下之后,生活中有处处都有对方的影子。


    林留溪放下话筒,怔然望着最后一排的女生。


    有两个女生是同桌,一个人腿搭在另一个人的腿上,正用笔下着五子棋呢。


    先是弹簧掉在地上,然后他看见了一张泛黄的纸条。


    纸条一直是卷在笔芯上的,他拿下来,看上去已经很久了,平时被笔套遮着,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有。


    一点都看不出。


    谢昭年手轻轻一抖,揭开纸条。就六个字。


    ——花,太阳,雨和你。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林留溪潦草的字还是第一次写的这么端正。


    谢昭年攥紧纸条,猛然抬眼看向林留溪。


    她校服没来得及换,只是头发散开,像开放的花朵一样,刚好到肩膀下面,看上去清纯又干净,眼神晦暗不明。


    “花,太阳,雨和你……谢昭年,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林留溪边喃喃。


    小夜灯照的她脸庞像是莹白色的月亮。


    她抬起头来与谢昭年对望,扬起唇角:“我把对你的思念写进了纸和笔。”


    1月18日


    ……


    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


    因为我喜欢你没有理由。


    2021年“溪溪。”


    林留溪嗯了一声。


    谢昭年轻吻她耳垂,低声:“我会爱你到18888岁以后。”


    林留溪跟他较真:“人活不了这么久,人是有寿命的,花也有期限。”


    谢昭年执拗:“我爱你没有。”


    林留溪很痩,他拥抱她的时候总是很有分寸,但是这次不一样,谢昭年没有任何思考。


    林留光看上去像是刚下飞机,一路小跑过来,身上还穿着西装,这么热的天气这么穿肯定闷出一身汗,不过他看见林留溪在台上演讲,才想起边跑边脱下外套。


    林留溪高中开始就讨厌领导在主席台上演讲,又长又拖又没意义,所以林留溪演讲稿是最短的,语速还很快。快到底下领导们一脸这不是才开始吗就结束了的表情。学生肯定是最开心的,掌声前所未有地震耳欲聋。


    领导们都惊呆了。


    林留溪演讲完,林留光甚至先谢昭年一步给她鼓掌,激动地说她很棒。旁边的女生和看弱智一样看他。


    他只笑指着林留溪道:“看见没。我姐。”


    他们拥有着相似的脸,一半的血缘关系,对林涛同等的恨。


    但是两个人都在努力成长,在各自的领域闪闪发光。挣扎着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填补内心的空缺,变成一个很温柔的大人。


    6月2日


    我看见他了。


    6月3日 毕业以后,林留溪就进到医院上班。


    她因为实习期表现优秀,转正很快,不过最开始那几个月还是工作到很晚才回家。


    这天医院里来了一位病人,马上要安排急救手术,说是突然脑出血了。本来林留溪都打算下班回去了,不得已给谢昭年发了一条信息,让他自己先吃饭,别等。


    谢昭年回复:晚点我来接你。


    这场手术是林留溪的老师主刀,林留溪是助手。他们进手术室前,老师让她去找病人家属最后确认一次手术方案,同门的师兄说病人家属情绪比较激动,现在过去可能不太好。


    林留溪总是要告知,没怎么在意同门师兄的叮嘱。


    晚上很多科室都下班了,走廊上很暗,林留溪一走过去,就听见有人在哭。


    “医生,我爸爸他能不能治好啊,你们尽力点,救救我爸,我奶奶已经走了,我爸爸他不能再有事了,要多少钱,我现在去借。他还没看见我成家立业还没看见我和我女朋友结婚呢,求求你们救救他,我给你们跪下了求求了。真的一定要治好他。”


    谢昭年:“没空。”


    他一脸神秘,欠欠的样子好像在说你猜。


    林留溪只随口问:“忙什么?”


    谢昭年回答:“忙着谋划一件大事。”


    终身大事。


    林留溪倒没有追问,噢了一声后躺回去睡觉。谢昭年能谋划什么大事?估计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她刚一闭眼。


    ……


    在21路与791路车窗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拼命在窗户的另一边寻找谢昭年的身影。


    人太多了,有个人很像他,但不是他。


    ……


    好讨厌。我总是时不时想起她。


    2022年


    8月1日


    花,太阳,彩虹,雨


    8月2日


    花,太阳,彩虹,雨


    8月3日


    花,太阳,彩虹,雨


    ……


    这一个暑假,她几乎每天都会写几遍:花,太阳,彩虹,雨。


    第49章 原生家庭


    大雨磅礴,行人慌忙躲避。


    隔着重重雨幕,谢昭年迈步走下台阶,注意两边的车况,穿过马路,朝自己走来。


    他人高,身形极其优越,撑伞走在大雨里,步履不慌不忙,和匆匆行人行成鲜明的对比。


    林留溪看着他,有一刹那,她悸动于这孤寂夜雨中的一抹亮色。


    谢昭年到了跟前,站在台阶下,掀起眼皮,看着她,说:“现在走?”


    目光清冷,与这茫茫大雨相映成趣,林留溪只觉谢身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他外貌出众,尽管只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白衣黑裤,也是人群里最为引人的存在。


    谢围不少人朝他们这里看来,眼里多少带着笑意和羡慕。


    林留溪紧了紧手,莫名生出一股勇气,说:“好。”


    他上前一步,伞面朝她倾斜过来,林留溪走下台阶,走进他的伞里,走到他的身旁。


    两人并肩往前走,雨势不减,雨水低落又溅起,裤腿已然被打湿。


    林留溪抱着托特包,偏过脸,视线飞快在他脸上划过。


    他面色沉静至极,全然没有因为这雨从而眉头紧锁或者不悦,颇有种超然物外的洒脱感。


    两人之间就隔着一条间隙,步伐一致,林留溪有种错觉,好像她不只是走进他的伞里这么简单。


    她好像还就此走进了他的人生。


    到了停车的地方,谢昭年先送她上车,然后他撑着伞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他一坐进来,整个密闭的空间因为他的到来显得更加安静逼仄了。


    林留溪心没来由地一紧,余光瞥到他,一愣,整个人转向他。


    她盯着他的左肩,说:“谢总,你的衣服……”


    谢昭年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扫了眼,半晌,不以为意地问:“送你回学校?”


    林留溪说:“会不会麻烦你?”


    他笑了声,声音轻轻略略的。


    她瞬间捏紧手。


    静默间,谢昭年已经将车开出地下车场。


    雨还是那么大,雨刮器乐此不疲地工作着,为此时的安静更添几分静谧。


    一时,气氛尴尬却又紧张。


    到了一个路口,车子刚缓缓停下,林留溪的手机响了。


    是林汀晚打来的。


    她摁掉。


    过了两秒,换成了林明凯打进来。


    她继续摁掉。


    第50章 一千零一夜


    谢昭年的声音适时响起:“不想接可以拉黑。”


    她诧异地看向他,一双大眼睛属实有几分慌张,他看在眼里,伸出手,说:“需要我帮你吗?”


    林留溪受了蛊惑,将手机递出去。


    谢昭年看着眼前的手机,有几分意外,意外她对自己的信任。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淡声问:“最上面两个?”


    她嗯了声。


    他指尖在上面点了点,过了会,把手机还她。


    林留溪说了声谢谢。


    他说:“如果真的要说谢谢,陪我吃顿饭?”


    他目光一如既往的幽沉,林留溪和他对视数秒,她点点头,说:“好。”


    谢昭年扬扬眉。


    从刚才到现在,她似乎还没有对他说过一个不字。


    何其安分,又是何其地让人感到莫名的舒适。


    谢昭年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瞬,片刻,一个清晰的念头涌上心间。


    他眯起眼睛,指尖轻轻敲了会方向盘,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一条消息。


    半小时后,车子驶进开进某处高档小区,转了两个弯,开进某栋楼的地下停车场。


    林留溪略微诧异,她以为谢昭年的吃饭会是去某处餐厅,不想是回到个人住处。


    谢昭年下了车,见她抱着包站在一旁,不紧不慢问了句:“上去吗?”


    林留溪手指微微蜷缩,有片刻迟疑。


    他浑不在意,转身往前走。


    就在他要走进电梯前,林留溪急忙出声唤住他:“等下。”


    他身影顿了下,但没回头,径直走进电梯然后再转过身,手伸向楼层按钮,摁了下,才施施然抬头。


    林留溪是跑着过来的,她胸腔微微跳跃着,起伏不定。


    就像她此刻的心思,飘然不定,没有个明确的去处。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错过与他独处的机会。


    尽管她并不清楚他私底下的为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但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愿意和他走。


    就像刚才她没有任何迟疑走到他的伞下一样。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