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流星雨的童话镇 > 《锦娘》上
    在这雾里看花的烟雨江南,秘魔崖只有一家客栈,而她就是这里的老板娘~锦娘。

    每当倾盆大雨将外面的世界织成乱麻,她的耳朵就渴了。

    那雨落到耳蜗里,酥酥痒痒的,像是仙人千手击鼓似的。

    我是那末席的听客,托着腮听云在唱歌。

    可是,好光景总是不长,泥泞而沉重的脚步破门而入,听门外的马儿疲惫地打声响,看门里的人儿也粗重地喘口气。

    那些男人温暖地呻吟一声,像是看见了自己未曾有过的妻。

    “锦娘,来三斤牛肉两坛酒。”

    在此时,我一般是不抬头的,往来客们也都习惯了。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我又想少言寡语,总是敛眉拨着算盘。

    这时,翠花就会招呼她们,热热地说一声,“客官这就来。”

    江南秘魔崖是江湖的分水岭,南面是下雨的地方,雨势面南愈弱,北面是下雪的地方,雪威向北而狂。

    江湖豪侠,官府商贾来此处落脚,必然来我的客栈。

    只因这座城里只有我一家店,但却有最香的酒食和最好看的姑娘。

    客栈是个好地方,落脚之处有人烟。

    江湖人和生意人,通缉犯和公子哥。

    宝剑玉佩,箱筪骏马,还有云游的道人和苦行的和尚,像是红尘里的一个缩影。

    每每到了晚上,男人们都下来吃饭喝酒。

    除了一些出家的和尚道人,我想几乎是没有不饮酒的人。

    看着大堂里灯火通明地热闹,喝彩咒骂,交心赌义。

    却少有真正的兄弟。

    热闹的场景,推杯错盏,碰坏不知多少杯碗,眼里却不经意露出惺惺的假。

    又有谁在乎呢?

    不过结伴同路。

    反而萍水相逢的人眼里有热切诚恳,眼里不掺水的人,酒喝得也多。

    望着那脸庞红彤彤的男人,浑身就有一种热劲儿。

    借着酒劲,便更动人了。

    这才像是英雄,不过这世上英雄的任务,大多就是留下一台好戏和一个无人照看的尸首,我想他们倒不在乎,走白路的人不惧黑,活尽兴的人不怕死。

    突然,角落里的那两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对坐的两个男人,眼里盯着彼此,只喝酒不说话,时不时往嘴里塞几口牛肉,塞完了继续喝,举盏一示意,也不碰,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

    这时,我便明白了,这两人若不是生死的兄弟,便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无论如何,他们都可以称作知己了吧。

    客栈里常有刀光剑影,打碎我碎花缀沿的盘碗,踢翻我的桌椅,淌一地殷红的血,倒也无妨,但凡混江湖的,杀人便不取钱财,那死人的银子,丰厚的很。

    他们常常叫姑娘的,我在客栈里养了一群水盈盈的姑娘,温柔甜美,可人心意,无论客官有什么需求,她们都能让男人一夜称王。

    这些男人啊,无论从北往南,还是自南向北,心里盛着怎样的水,总归是心中有火的。

    心里没火,为何要远走他乡?

    客栈卸掉他们身上行李,姑娘们卸掉他们心头烈火。

    有了姑娘们,刀光剑影便少了许多。

    那夜有个年轻的和尚,木鱼敲完了,便悄悄地唤过翠花,叫了一个姑娘。

    那小沙弥眉眼青涩俊朗,被师尊派往极北寒域苦行,走送死的路。

    翠花笑道,“小师父,您也不怕坏了修为。”

    那小和尚听到这话,竟哭了。

    翠花,最看不得男人掉眼泪,更何况是看不得光头男人掉泪。

    赶紧给他找了最温柔的良人。

    但是第二天,他出门时,脸上神情竟坚毅如铁,大踏步地走,头也没回。

    那光溜溜的脑袋在难得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日天高云阔,他一改羞怯,走得却像一尊凶狠的罗刹。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我开客栈?

    我只告诉他们……

    我喜欢看他们,他们背着一身剑痕刀伤地来了,荷包里有金银,鞘里有刀剑。

    每个人都沉甸甸黑漆漆的,端坐那里身后便有景色,像是一卷卷流动的画布。

    而他们大多很累,负着爱恨情仇,欲望死灰,在这里睡觉喝酒。

    看着他们往来不休,滚来打去,野心勃勃地想要滚进红尘里最血艳的地方,或是云端之上。

    想到这里,我就能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像是一种幸灾乐祸,竟觉得安详。

    为你们打扫,为你们算账,我不累,看着你们累,我就觉得身子轻。

    轻的像雨城春天,天外飞雨。

    想想,当年,我是…………

    我时常在雨城最高的楼上站着,俯瞰整座城。

    这座城是大陆上降雨最多的地方,城内粮草需要朝廷来运送。

    往来有敌国之谍,滔天巨恶,绿林歹徒与走私商贾。

    这里不是边陲重镇,自不需要大军镇守,但却是南北信息的交汇点,牵扯着整个朝廷的脉搏神经。

    当年朝堂之上,我一言弹劾上官,同样被一言贬谪至此。

    守着我的,是庞杂的情报系统,以及一年四季三季雨。

    少年时读得四书五经,脑海中的三纲五常,在大雨里被冲刷殆尽。

    这里的雨太密集,像是湍急的河流。这座城太晦暗,我却是掌灯的那人。

    寂寞无垠如疆土,这里是天下一隅,又像是整个天下。

    整个天下都空空的,只有雨。

    渐渐地,我开始爱上了这雨。

    噼啪叮咚,簌簌如春花凋尽,我是花前枯灯,守着一具年轻躯壳和旷大的寂静。

    每当下属送来情报,我展开细长的布条,挑灯读密文,翻过来重写,写给曾贬谪我的朝廷。

    白鸽展翅,扑哧一声飞走,如同少女晴朗的笑容。

    我知道它将穿越这雨幕,在晴空之下飞翔。

    在阳光下烤干雨渍,通体洁白,眼珠剔透,像家乡的石榴。

    这座城里太多故事,太多消息,太多身世浑浊的人。

    唯一能吸引我的,是那家客栈的主人。

    她是江南秘魔崖最安静的人。

    锦娘。

    我想她,召她,她不闻,不见。

    那时我怒火中烧,想要拆了她的客栈,不知怎么,却把整座城里,她的客栈以外的客栈全拆了。

    只留下她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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