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夜征 > 第二十三章 乱象
    “弟弟,你怕吗?”

    黑鸦遍布的荒野上,两名孩童慌慌张张地逃窜,当先一名孩童年纪稍大,他满面血污,衣衫上又破又脏,凝结着好几处已经变黑的污渍,一手提一柄黑乎乎的断剑,一手牵着另一孩童,后面那个稍幼的孩童比他干净许多,一双眼眸如天上星辰,熠熠生辉,他面容白净,身上衣衫破旧,却并不脏乱。

    “不怕。”

    有着一双星眸的孩童十分懂事,他一手不断掐诀,施了隐踪术要将两人足迹抹去,可他手法生涩拙劣,将两人的足迹抹的断断续续,根本无法完全遮掩住。

    当先那孩童见他掐诀不断勾动天地元力,连续施术下自己的小脸都逐渐苍白起来,知道其心里倔强,并未点破。

    “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稍幼的孩童终于累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拙劣的作品,神情沮丧。

    “没有的事,你做的很好。”

    “他们说我们只能活下来一个,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一起活下去啊。”

    “那你为什么将他们都烧死了。。。哥哥,如果是真的只能活一个,你。。。你也将我也杀了吧。”

    年纪稍大的孩童看着弟弟星眸中的认真之意,他停下了步子,用断剑敲了下弟弟的头,说道:“净胡思乱想,我怎么会。。。”

    “只剩下你们两个了啊。”

    沙哑阴森的声音突兀响起,一人不知何时立在两个孩童身前,他掂着一把黑色短匕,短匕握处刻着一道蜿蜒盘曲的蛇纹:“居然让两个小孩跑了,看来修罗场的那几个废物该换一换了。”

    “使者大人。”年纪稍大的孩童识得眼前之人,面色只是微微一变,便将弟弟推到身前,说道:“如果杀了他,能让我活下去吗?”

    被他称为使者的那人愣了一愣,说道:“能。”他看着那面色平静的孩童,心下大奇,又问道:“话说的如此干脆,你一开始就打算若是两个人逃不掉,就让自己活下去?”

    “是。”

    年纪稍幼的孩童星眸中露出绝望。

    “好好好,心狠手辣,难怪能在修罗场上脱颖而出。”使者欣赏道。

    年纪稍大的孩童将弟弟慢慢推上前,说道:“使者大人,可否借匕首一用?毕竟他跟我多日,我不想让他死前多受苦难。”他举起手中断剑,那柄沾满血腥的断剑剑锋豁口无数,早已锈钝。

    使者将黑色短匕抛给他,见眼眸极亮的年幼孩童手脚微颤,神色麻木,问道:“你不想反抗吗?”

    弟弟摇头。

    年纪稍大的孩童丢下断剑,举起短匕,正要刺入弟弟心口,忽地他脚下一个踉跄,身子斜斜跌向那使者。

    使者冷哼一声,仅用双指便捏住那孩童假意跌倒刺过来的匕首,面露讥讽之色,还未出声,他脸色大变,腰腹处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头看去,一根泛着幽光的弩箭没入他的腰腹,毒素侵入破坏着他的五脏六腑。

    能破开自己体魄的。。。灵弩?!这区区孩童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使者毕竟是一名远远强于两个孩童的武修,他含怒一脚,踢中孩童心口,那孩童横飞出六七丈之遥,掌中短匕灵弩抛飞,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毒素极烈,顺着气血不断侵袭而上,使者连忙服下几颗常用的解毒丸,也只能稍稍压制毒性。

    他眼见尚立着的年幼孩童呆呆愣愣,怒不可遏伸出右手,扼住孩童咽喉,将他提起。

    “你们都得死。”

    年幼孩童双足离地,疯狂乱抓乱踢,皆是徒劳,咽喉处如被铁钳钳住,逐渐无法呼吸,双目渐黑之际,他眼角余光瞥见倒在远处生死不知的孩童,一双星眸失去焦点,化为茫然之意。

    一朵刺目火焰从荒野上升起,惊飞无数黑鸦。

    年纪稍大的孩童捂住心口,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神思几近恍惚,他呛出数口淤血,望着立在荒野上漆黑难辨的人形焦炭和昏厥在地的年幼孩童,苦笑之余,血丝遍布的双目中涌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精光。

    ******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比我预计的早了几分啊。。。弟弟,鼎剑宗还是太弱了,无法庇护于你,也罢,天地无常,焉知非福,我辈之人怎能因此畏首畏尾,自失锐气。那些老家伙在位置上坐的太久了,以为有所倚仗便能安稳一世,是时候让他们挪挪坑了。”

    炎极峰上,一人白衣墨剑,面朝玉皇峰方向。若是何东君和郑青山两人在此,便能认出这就是昨日向他们通报风不羁一众行踪的神秘陌生人。

    ******

    “果子成熟了。。。还得感谢你的高徒啊。”

    屋内,一名黑衣人与一名老道静坐而对,老道始终不语。

    黑衣人顿觉无趣,起身拂去尘埃,笑道:“千河真君,当初我邀你入六道,你却拒而不见,可曾后悔?”

    “未曾后悔。”

    “可有遗言?”

    “并无遗言。”

    “可惜可惜,当年的千河真君何等意气风发,一日诛尽八百幽云狼骑,喝退上万幽云敌军,如今却成了无趣的老朽之人,主上一剑断你八品之路,便是让你认清自己的渺小,冥顽不灵的老东西!”

    千河真君高冠束发,皱纹满面,目露悲悯之色,缓缓说道:“还望尊驾守信,放我千河观弟子们一条生路。”

    “好说好说。”

    黑衣人声音暗哑,向门外吩咐道:“都杀了吧,千河观今日,于青兖二州除名。”

    门外剑鸣惊啸,惨呼不止,血腥气息弥散入屋。

    “唉。”千河真君似是知道事情会演变至此,他悲戚一笑,说道:“如此倒行逆施,你主野心膨胀,迟早引火烧身。”

    “不劳挂心,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你都看不到了。”

    黑衣人漆黑短匕悄然递出,一寸一寸慢慢刺入千河真君咽喉,似乎在享受着短匕刺入血肉的莫名快感。短匕握处,一道蜿蜒盘曲的蛇纹为血所染,隐现妖异之色。

    千河真君双目失去神采,生机渐散,然而他面带微笑,未曾张口说话,屋内四面八方却都是他的声音:“尊驾,不如一同归去?我千河一观燕赤霞,迟早与贵门讨回公道,只是尊驾也看不到了,可惜可惜。。。”

    黑衣人怒目圆瞪,显然未曾想到被制住的千河真君能借着自己杀他的一瞬间破开束缚,他欲抽身而退,可为时已晚。

    深秋方至,青州临海之滨的千河观竟早早下起了一场大雪,雪落不过千河观方圆五里之地,却足足积了三尺之厚,立宗不过二十年的千河观就此沉寂雪中,观中无人惊叹,无人扫雪。

    ******

    元凰向来者众人邀战。

    元凰于六七品境界之间徘徊已久,若不是有心压制,早已于三个月前就能晋入七品。今日受燕赤霞所激,压制已久的境界愈加蠢蠢欲动,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众人面前破开境界,震慑众人。

    他见无人应声,贺小婧和洛千寒皆是目露结交之意,而燕赤霞此行心事重重,似乎为人所制,元凰将目光转向领头之人,风剑门少宗主,风不羁。

    风不羁与元凰对视,知道这一战无可避免了,他带人主动上鼎剑宗挑衅,连输四阵,如果自己躲避此战,传扬出去,怕是风剑门要遭世人非议,在青兖二州声名不保。

    风不羁白衣飘入论武场中,元凰浮于半空,神情慎重无比。风不羁成名已久,为青兖二州青壮一代人的翘楚,他在七品宗师之境磨砺已有八年之久,如今天下太平,他少有出手,却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与他。即便元凰如今七品真君之境天眼已开,窥见术法本质,令术法得现真意,有鬼神莫测之威,他也不敢托大。

    风不羁抚剑,元凰曲指,两人之战一触即发。

    这时,燕赤霞莫名惊叫一声,神色大变,他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那枚玉佩黯淡无光,表面呈龟裂状,裂痕越来越深,触目惊心。

    玉碎。

    燕赤霞呆呆地注视着掌中碎成粉末的玉佩,慌神道:“我师千河真君。。。仙逝了。。。不可能!我师寿元尚久,怎么会这样!”

    他双目血丝乍现,两行清泪划过脸颊,将他虬髯打湿,他抹都未抹,痛哭道:“千河观有难!诸位,我先去了!”

    燕赤霞身形暴起,凌空狂飙而去,他顾不得施术维持仪表,发髻为狂风吹散,一袭道袍凌乱不堪,状若疯魔,整座玉皇峰上的目光尽数注视着他的背影,私语窃窃。

    “元凰师弟,此战,我风不羁认输。千河真君仙逝一事事关重大,容风某告辞。”

    风不羁听闻燕赤霞所言,心知青兖二州唯一的术修门派观主千河真君仙逝一事,势必震惊两州,引发不可预料的动荡,此时并不是与元凰相争的时候。况且,父亲嘱咐他的事情已经办妥,借燕赤霞之手让元凰晋入七品真君之境,他并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逼式微的鼎剑宗出一名真君,如今联想千河真君故去一事,仿佛两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急着想要回去问个明白。

    “我凌剑阁告辞。”“我玄女剑宗告辞。”洛千寒和贺小婧皆是心系千河观一事,要回门内报告情况,再行查探。其余十一剑门见有人领头,也纷纷请辞。

    鼎剑宗众人并未挽留,千河观一事他们毫无头绪,风不羁不战而退,连赢五阵的他们总觉得不是滋味。眼见十四剑门众人集结山道,正要下山,元凰突然轻叹一声,高声道:“诸位回宗后,除却千河真君仙逝,烦请再通报一事。”

    “我元凰和徒弟叶征,今日起退出鼎剑宗,从此与鼎剑宗再无瓜葛。”

    玉皇峰上,鸦雀无声。

    ******

    “乱局啊,千河真君莫名故去,青兖二州怕是要起风云了。”

    大殿内,鼎剑宗宗主何东君,四峰峰主,元凰,叶征,再聚于此。

    今日低品弟子试炼一事在杨丹和谢枝一战后,便已结束。而后千河一观与十四剑门联袂拜山,鼎剑宗连战连胜,七星鼎剑术扬威,元凰晋入真君之境,千河观生乱,元凰和叶征退出鼎剑宗,事情一宗接着一宗,令人应接不暇,宗主何东君与四峰峰主心思混乱,全然不知道为什么元凰会做此决定,宗主何东君和玉皇峰郑青山两人对视,他们只知道元凰并非人族的身份,除此以外知之甚少。

    叶征仍是懵懵懂懂,今日观礼一事会有外宗之人前来,事前元凰已经告诉过他,更嘱咐他见机行事,这才有了他今日力战风剑门四品弟子风烟墨之事,只是想不到他叶征才在鼎剑宗扬名,就要被迫退出宗门了。他知道自己身负天凤火种,而元凰的真凰天火与他同根同源,元凰要走,他若是留在鼎剑宗,日后未免会给鼎剑宗带来祸患。

    何东君看着两人,元凰退出鼎剑宗,他尚能理解,可是要连叶征一起带走。。。莫非是因为同根同源之火的关系吗?

    殿内七人心思各异,忽然殿门缓缓打开,一人白衣墨剑,步入其中。

    “是你?!”何东君和郑青山两人俱惊,来人气度儒雅,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正是昨日向他们通报了风不羁一众行踪的神秘陌生人。

    “弟弟,该走了。”

    来人面向元凰,语出惊人。

    “柳师兄。”

    元凰神色晦暗,对来人的称呼似有不悦,那人无奈道了一声:“元凰师弟。”

    这时,何东君恍然道:“原来是你!九年前那个孩子。。。”他见四峰峰主和叶征目露疑问,继续道:“当初我在外游历,遇到了他和元凰师弟,便是他,将元凰师弟托付与我。。。想不到一别九年,你终于来了。”

    “多谢鼎剑宗对弟。。。元凰师弟的照拂,我柳千鸿没齿难忘,他日必有重谢。”柳千鸿向鼎剑宗诸人遥遥一拜。

    “无需多礼,我鼎剑宗也承了元凰师弟的恩,才有了兴盛之机。”

    何东君指的,自然是云墨澜为九品之器开天锤认主一事。

    柳千鸿显然知晓此事,说道:“这九品之器本就是鼎剑宗之物,即便元凰师弟不插手,认主也是迟早的事,如今鼎剑宗有三剑择主,七星鼎剑之阵加上开天锤,可保鼎剑宗无恙,还望诸位对元凰师弟离宗一事不要介怀。”他言语极为圆滑,一边提醒鼎剑宗目前实力强盛,一边强调元凰离宗一事已成定局,显然是长袖善舞之人。

    龙角峰峰主翦战是个直爽性子,按捺不住心头疑惑,问道:“柳师弟,元凰师弟为何要离开鼎剑宗?可否告知?”

    柳千鸿注视元凰,失笑道:“难怪我在炎极峰等了许久,不见你人影,原来还未寻着借口脱身。。。元凰师弟,你还是这般拖沓性子啊。”

    他目光转向鼎剑宗何东君等人,说道:“此事并非我二人不愿意讲,而是还不到时候。当年元凰师弟托付给何宗主,已是拖累鼎剑宗了,元凰师弟当众退出鼎剑宗,也是为了不让鼎剑宗陷入危局的无奈之举,希望能有所奏效。”

    翦战见他话里藏话,极为不爽,质问道:“有何危局?”

    “千河观覆灭只是其一,接下来。。。就是风剑门了,已经有人在过去的路上了。”柳千鸿目光晦暗,“这场危局,将席卷大胤十九州,势必要争出一个你死我活才能结束。”

    鼎剑宗众人面面相觑,只觉柳千鸿是在危言耸听,但仔细思索,千河真君故去一事蹊跷万分,此时尚无消息传出,而柳千鸿说接下来就是风剑门,难道风剑门也将大难临头吗。。。风剑门可是有风不羁的父亲,那位八品尊者坐镇,甚至还有传言他已经默不作声晋入九品境界了。如果风剑门出事,那岂不是鼎剑宗崛起的良机?

    柳千鸿看清鼎剑宗众人神情,警告道:“诸位切莫火中取栗,元凰师弟受贵宗照拂良久,我再多说一句,事关六道,希望贵宗不要趟进这趟浑水。”语气之厉,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警告了。

    六道。

    鼎剑宗众人神色剧变,显然都听过这两个字——大胤最强盛地下组织的附属,传闻由六个强大的宗门组成。

    当年大胤执掌天下情报的暗王叛国投向幽云,给大胤的情报网络造成不可磨灭的重创,有人借机收拢了暗王当初留下的部分暗线,成立了一个单字叫“隐”的宗门,其下依附有六个无人知晓名字的强大宗门,号称六道,自此开始逐渐执掌大胤情报,做着各种令人不齿的买卖,有时连大胤朝庭也不得不与他们妥协。

    “多谢柳师弟提醒。”宗主何东君致谢道,柳千鸿话已至此,事关六道,若是真的掀起风暴,的确不是他们这个只在青兖二州有些薄名的鼎剑宗能承受的。

    柳千鸿拱手请辞:“那我们便告辞。。。”

    “我想再看一眼炎极峰。”

    元凰突兀地说出此话,似有一去不回之意。

    ******

    第二日黄昏,何东君等人接到急报,有不世强者单人只剑直入风剑门,风剑门七品宗师之境的三位副门主,以及那位早已晋入九品之境却未曾宣告天下的老门主,皆为其所杀,头颅悬于风剑门山门示众。风剑门仅余来不及回归山门的风不羁一位七品宗师,青兖二州第一剑门,自此式微。

    同日,鼎剑宗开始召回在外游历的弟子,关闭山门。

    青兖二州风云骤涌,乱象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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