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赵永梅去借凳子, 因着一个人拿不了，就喊了二姐赵永兰一起去。
没想两人借了凳子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姑姑说的这么一番话。
赵永梅把赵永兰拉到隔壁, 才一进门，赵永兰就大声哭起来。
哭了两声又怕声音太大被人听见，又放低声音, 开始慢慢抽泣。
赵永梅伸手抱抱她，赵永兰便整个人趴在赵永梅的肩头, 边哭边问赵永梅：“永梅，姑姑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就这么差吗？”
赵永梅把手帕递给赵永兰：“二姐, 你当然不差了，你可是咱们姐妹里最厉害的。”
赵永兰接过手帕擦擦眼泪, 哼了一声：“你就哄我吧，我自己几斤几两我是知道的。我念书是一点儿也念不进去，念了小学我就不想念了，还是爹命令我去的, 我不敢不去, 这才勉强念了一个初中。等我念完初中, 高中得推荐上或者选拔上才能上, 这下我就是想念, 都念不了了。”
她止住了哭：“其实姑姑没说错, 我就是不如你，我这么难受，是以前没人这么直白的说过我不如你，所以猛地一听，觉得我这当姐姐的不如妹妹, 也太丢人了。但你确实学习比我强，我就是哭死了，气死了，你也比我学习好。”
赵永梅说：“能不能念进去书又不一定能代表一个人的能力。你想想，学校学的东西才多少，就像姑姑说的那个服装厂的工作，难道学校还会教怎么缝衣服不成？不管文化程度是什么样的，进了服装厂不一样得从头学。”
赵永兰脑子很清醒，说：“是，缝衣服这些这些学校是不会教，可是，念书时候学东西快的人，学缝纫机这些肯定也快。而且，我也不会像你那么会做人。”
赵永梅点头：“二姐你这话倒是没说错，你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很多时候你行为上是好的，可是你嘴巴总要凶巴巴说出来。既然你行动上已经实实在在付出了感情，付出了时间，付出了精力，嘴上又何必把话说得不那么好听呢。”
赵永兰说：“我如果嘴巴不厉害点，别人欺负我怎么办？我如果不厉害点，别人占我便宜怎么办？”
赵永梅却说：“二姐，嘴上的厉害，是最没用的厉害。”
赵永兰不想听妹妹教育自己，她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家里人其实都说过她，只是她性格就这样，努力了很多次，可就是不会说漂亮话，就是不会撒娇，就是不会大大方方和人交流，说起话来总像是在发脾气。
她现在不是十几岁的孩子，又怎么不知道自己这样其实挺吃亏的，可和人说软话真的很难。
赵永兰只能气闷的说：“永梅，刚才姑姑说的，如果你进了服装厂，肯定能比我更快和厂里的人打成一片，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赵永梅把自己目前能想到的都和赵永兰说了，说完后，赵永梅又说：“当然了，具体要怎么办，还是要接触之后，才能决定。”
赵永兰眼睛里又含泪了，有些无精打采的说：“永梅，姑姑说的没错，你确实比我会来事。我只能想到，我如果能去服装厂，那我去了一定拼命工作，到的比别人早，回的比别人晚，吃最多的苦，干最多的活儿。这样大家看我这么拼命，一定会接纳我的。”
赵永梅不赞同：“二姐，你刚才还说你说话，是怕别人占你便宜，怕自己吃亏，怎么现在就不怕了？工厂里每个人的活儿都是有数的，当然是该做多少做多少，你干的多了，别人自然干的少了，难道这不是在吃亏，在被人占便宜？”
赵永兰闷闷地说：“可是，如果可以进工厂当工人，就算吃亏，就算被人占便宜，我也愿意。”
另一边，赵书贤也和赵从山钱玉娟说出了自己的私心：“三哥三嫂，我和老严有时候也发愁，我们身体好的时候还好说，可人总有生病的一天，总有老死的一天，那个时候蔚敏能不能指望上都不知道。说实话，我和老严出钱也有自己的私心，将来孩子，不管是哪个，不管是不是永梅，只要他去了县里工作，在县里成家落户，我和老严遇上点事儿，就是闺女指望不上，也能有侄子侄女指望，不是吗？”
赵从山和钱玉娟都听得懂赵书贤的言下之意。他们帮自家孩子找着工作，甚至还出了钱买工作，自家孩子以后自然要好好孝敬姑姑姑父。
赵丛山和钱玉娟觉得这是应该的，如果自己孩子真的能在找书贤和严育英的帮助下有了工作，那对孩子来说真是再造之恩，就是孩子把赵书贤和严育英当亲爹亲娘孝敬都是应该的。
他们做父母的，只会希望自家孩子好。
不过他们也有一些顾虑，钱玉娟说：“书贤，嫂子知道你和育英都觉得永梅好，永梅这孩子也确实是去了县里也不怵的。她先有出息了，哥哥姐姐们也能受她帮助，家里才能越来越红火。”
她犹豫再三还是说：“可是书贤，我和你三哥以前不知道蔚敏这么不待见永梅。你和妹夫想要的是个等你们老了，能帮着你们家里家外忙活的。永梅她不一定能做到。”
钱玉娟解释说：“书贤，蔚敏是个不吃亏的，可永梅是个愿意吃亏的？她更不是会吃亏的人。按她的性格，除非蔚敏愿意和她低头，甚至低头都是不够的，蔚敏得打心底知道错了，而且以后也不再犯，永梅这才可能心里把这事儿翻篇。不然她只会面子上，当着咱们大人的面把这事儿翻过去了，心里能一直记着。”
赵从山也说：“是啊，全家瞧着脾气最不好的是永兰，一不顺心就拉着个脸，觉得吃亏了，就咋咋唬唬吵出来，但她就是那纸老虎，实际上心里最有把秤的反而是永梅。”
赵从山慢慢说：“永梅的性格啊，真的有时候瞧着，和娘性格是一摸一样的，书贤，娘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了。”
赵书贤点点头：“爹以前说娘敢爱敢恨，爱憎分明。”
“是啊，敢爱敢恨，爱憎分明，永梅也是这样。她觉得你好，就主动对你好，等她觉得你不好了，那你跪下来求她，她也不理会你了。你对她好的地方，她会记得，你对她不好的地方，她更会记得。但是她就像是做数学题，你这个好，是几分的好，她就记几分，遇上不好，是几分不好，她就减去几分。她瞧着是全家最重情重义的，也确实重情重义，因为她对你好的时候，那是真好，掏心掏肺的，再仗义不过了。可是等你的不好把你好的分全给扣没了，她就把你抛之脑后了。”
赵书贤笑着说：“三哥，你这话不正是说明永梅重感情吗？我和老严向来对几个侄子侄女都是真心实意的，我们对永梅好，那永梅只会同等回报我们，这不正是好事儿吗？”
“可是还有蔚敏呢？书贤，我想你自己也能感觉出来，家里不管是永延还是永莲永兰，或者永山，他们都是把蔚敏当成姐姐或者妹妹的。但是永梅不一样，对永梅来说，蔚敏就只是姑姑姑父家的孩子，是她血缘上的表妹，但不是她感情上的妹妹。”
赵书贤知道为什么三哥说永梅性格像她娘赵纹绣了，她娘为人处事上，也是这样的。她前边几个哥哥姐姐虽然不是她娘生的，可是是她娘亲自带大的。如果换了赵书贤，她根本做不到像她娘那样，那么果断的前边几个子女直接断了关系。但是她娘能做到，她侄女赵永梅，也能。
按蔚敏的性格，她和永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和解的一天。她和老严的确疼爱几个侄子侄女，可是，若将侄子侄女和自己亲生孩子放在一起，他们肯定会偏向自己的孩子。
赵书贤知道三哥这么说，是在告诉自己，永梅现在就不把蔚敏当回事。如果以后永梅去了县里，她和蔚敏又继续发生争执，那日久天长之下，不止永梅和蔚敏的感情会越来越差，就是他们夫妻和永梅的感情，怕是也会越来越差。
他们夫妻的确存了私心，给侄子侄女介绍工作是大人情，他们想着靠这个契机，和侄子侄女们感情上更进一步，这样将来即便女儿女婿指望不上，还有侄子侄女可以指望。
但这也是很远之后的事情了，她们夫妻现在还是壮年，连四十五岁都没有。而且他们将来老了也还有退休金，就是指望侄子侄女，也不会指望太多，将来还是要靠他们夫妻互相扶持度过余生。
甚至说难听的，对赵书贤来说，相比于侄子侄女，她觉得自己万一真遇上事儿了，最靠得住的除了老严，就是三哥三嫂了。
所以赵书贤还是希望三哥三嫂能好，便说道：“三哥三嫂，我也知道你们的意思，实话说，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还是眼下最重要。永梅品性我们夫妻信得过，她去上班，对全家也是最有利的，所以我还是想让永梅去上这个班。”
第22章
下午四点来钟, 赵永梅姑姑一家刚离开，钱玉娟就把家里人都喊来，把刚才赵书贤提的工作的事儿说了。
“你们姑姑姑父的意思是, 这个工作就给永梅了。永梅，明天就让你爹领着你去县里，把这工作给定下来, 早定下来早安心。另外，你这工作你姑姑姑父可是出了大力气, 你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他们。你要是不记你姑姑姑父的恩情，看我和你爹不抽你。”
对于这个工作给赵永梅, 赵永延赵永莲还有赵永山都没意见。
赵永延是知道人家招的是女工, 他一大男人，也干不了服装厂的工作。赵永莲有些心动, 但是她过了年就要结婚了，她还是想跟着丈夫随军的，自然也不会去争抢这个工作。至于赵永山，他年龄小, 更不会想这些。
也就只有赵永兰有些不服气, 但是她刚才也偷听到了姑姑的话, 这工作也不是爹娘偏心给永梅的, 而是姑姑自己看好永梅, 那她就是心里有些不情愿, 也没法子。
毕竟工作是姑姑出的人情出的钱，而且姑姑说的也对，永梅确实比她会来事。
赵永梅却说：“爹，娘，你们让我考虑考虑, 好不好？”
全家人都不可置信的看向赵永梅，不知道这么好的事情她怎么却说要考虑考虑。
尤其钱玉娟，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赵永梅的确有自己的顾虑，第一，这个工作机会实在难得，但是既然将来要恢复高考，那她肯定是要选择去上大学，她也有信心可以考上大学。将来大学毕业，自然包分配，她不担心没有工作，那现在这个服装厂的工作，还是给家里其他人，更划算一些。
第二，赵永梅想起自己梦里和姑姑家纠缠不断的事情，那个梦里的她应该接受了这份工作吧。想来最后姑父去世时，把房子赠送给自己，同时把姑姑托付给自己，事情的前因也是自己接受了这份工作，她和姑姑姑父自然要比哥哥姐姐弟弟更近一些，她欠姑姑姑父的人情也更大一些。所以最后姑父临终才会把事情都托付给自己。
刚才赵永梅还特意问了姑姑姑父他们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身体，姑姑说已经去了，她和姑父身体都挺好的，挺健康的，这让赵永梅放下心来。
赵永梅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避开上辈子的命运，那这个工作还是拒绝比较好。当然，如果姑姑姑父还是像梦里一样，发生了不幸，赵永梅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但她不会像梦里一样，照顾姑姑的同时，还把严蔚敏的孩子也照顾了。
现在赵永梅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她的这些顾虑也不好明说，直接拒绝爹娘怕是会多想，于是赵永梅说：“娘，我想出去走走，慢慢考虑考虑。”
钱玉娟说她：“你别给我慢慢考虑，这事儿是由你慢慢考虑的吗？是你等工作还是工作等你？我告诉你赵永梅，最多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你给我考虑清楚。”
赵永梅点点头跑出去。
这会儿都腊月了，正是农闲时候，知青们也不用去地里上工，都在知青点窝着呢。
赵永梅过去的时候，曹华正在屋檐下洗衣服，见到赵永梅立刻把手里的活儿一停，向着赵永梅跑来。
其他知青们也都笑着和赵永梅打着招呼。
赵永梅看了一圈，没见秦穹，问曹华：“秦穹不在啊？”
曹华说：“秦穹现在估计在从军大叔那儿呢，他可是男知青里的金饽饽，听从军大叔说，秦穹医术不比他差呢，真是瞧不出来。”
赵永梅有些得意：“看，还是我慧眼识英雄。”
“是，是，你最厉害了。”
曹华说着把赵永梅拉到一边，小声说：“你不知道，这次来插队的知青可真是卧虎藏龙。牛艳和萧逸家庭条件好，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没想到秦穹他家庭条件也不错，这几天他家里人给他寄了东西来，可不少呢。”
赵永梅说：“你怎么连人家家里寄东西都知道啊？”
“唉，就住在一个院儿里，就是不想知道也难。”
说着她压低声音：“永梅，我觉得亲戚他们家里肯定有当兵的，他家里居然给他寄来了红烧肉罐头，那罐头绝对是部队上发的，我堂叔就在部队里当兵，他有时候会把部队的一些衣服吃食攒下来寄回家里。那罐头我在我爷爷奶奶吃过一次，特别好吃。”
赵永梅打趣她：“你嘴可真馋，那过两天咱们去县里国营饭店，点他个新鲜的热腾腾香喷喷红烧肉吃，给你解一解馋。正好我娘快过生日了，我再买两个菜回来。”
赵永梅手里是有钱的，曹华手里是有钱有票的，偶尔去县里大搓一顿，他们还是消费的起的。
手里有之前攒的钱，这也是赵永梅没有着急忙慌找工作的原因。
赵永梅高中时候就偷偷接过抄写员的活，当然她能接这样的活儿，也是因为有同学帮忙推荐，加上她自己写得一手好字。
两人畅想了一会儿美食，走到人少的地方，赵永梅这才叽叽咕咕把姑姑给自己找工作的事儿说了。
曹华一听高兴的很：“永梅，这可是大好事儿啊。”
她拉着赵永梅的手，说：“永梅你别担心钱，钱我这里有，你拿去用。别说你姑姑说她出六百了，你只用出二百，就是全部八百，我也能借给你，等你工作了，有了工资再慢慢还我不就行了。”
赵永梅却是摇摇头：“曹华，不用，这个工作我不打算去。”
曹华还以为赵永梅在说胡话，她伸手摸着赵永梅的头：“怎么？你脑子进水了，这么好的工作，你还不打算去？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那你别忧虑。你也知道我当初下乡插队这事儿上，我家里的的确确亏欠了我。我临走的时候我爸妈就和家里其他兄弟姐妹们说，我走的这么远，还是去吃苦，家里每个月要给我十块钱的生活费。不过明面上是十块，但是背后他俩又一人工资里再拿五块，也就是一共二十块钱给我。我哥哥姐姐们也心疼我，常常汇钱给我，他们给我寄的钱一个月算下来，就已经比县城里一个普通的工人要多了。我在大队里想花钱都没地方花，这下乡几年，别的不说，钱倒是攒下不少。”
赵永梅摇摇头：“曹华，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永梅，你也别嫌我多嘴，现在城里找工作本就难，而且现在工作又少。之前就和你说过，让你在城里的朋友们帮忙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快退休了或者其他缘故，你正好
买个工作来。现在现成的机会就在眼跟前，你怎么还不去呢？”
她苦口婆心地劝赵永梅：“永梅，现在的工作就像是个金饽饽，很多时候你还没打听到，人家就已经卖出去了，根本轮不到你。你可能觉得你现在年纪还小，现在这个工作不合心意，就算再拖个两三年的时间，你也是耗得起的。当初我们这些知青们下乡插队的时候，不也是想着自己还年轻，能耗得起。但是，现在还有谁敢说自己耗得起？就是我，家里给的钱不少，说起来不比工作挣得少，可我心里也还是着急。家里给的钱是家里的，只有自己挣的，才是实实在在，安安心心的。”
面对朋友的好意，赵永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我想在看一看，再等一等。”
曹华恨铁不成钢：“你可真是快倔强死了，我不找工作，那是因为我在这边县里如果找了工作，关系彻底转过来，想再想回去，怕是不容易。我还不如好好地插队，再找机会回老家，毕竟我爸我妈都是个小厂长，多多少少算有些本事。当初我下乡是没有办法，一是家里就我这么一个合适的，二是他们作为领导得以身作则，我来插队了，也是为了他们做贡献，为了全家做贡献，只要能把我弄回去，他们一定会把我弄回去。我回去以后，该我的他们也不会少，想来也是直接进工厂。”
曹华严肃的看着赵永梅：“永梅，你当初和我说，做人做重要的就是要有自己的打算，要有自己的计划，我有我的计划，你呢，你这工作都放眼跟前了你还不要，你的打算是什么？计划是什么？”
除去姑姑介绍的这个服装厂的工作外，赵永梅的工作的确还没有什么苗头，不过她也不是坐吃山空的人。之前接的抄写员的工作，还有活会找到赵永梅，赵永梅多多少少每个月有点进项。
不过她也觉得不能这么混着，正好听说公社的高中要招代课老师，赵永梅就想着先去试一试。
她和曹华说了，曹华说：“永梅，公社的代课老师这个活和县里服装厂的工作比起来那可差太多了，公社这个代课老师的活儿我听李军他们提过，只有高中毕业的才能报名，然后从报名的人里选几个。工资也不多，每个月工资只有七八块钱。”
曹华比较客观的评价：“永梅，这个工作它是比生产大队里的老师强，生产大队的老师可是只给工分，没有钱呢。如果没有县里服装厂这个工作，那公社老师的确是不错的选择，我肯定支持你，也相信这个工作对你来说那是手到擒来。可是有了比较，我觉得还是县里的工作好。不说服装厂工资肯定比公社高中老师高，只说户口，你进了服装厂，可就是城镇户口了，而你去了公社，看着人是从生产大队到了公社里，但是户口还是没变。”
她怕永梅不知道户口的重要性，还和她强调了一遍：“永梅，我不说太多，只说一个，你是要结婚的吧？你是要生孩子的吧？孩子的户口看什么？看母亲的户口。丈夫是农村户口，妻子是城市户口，生的孩子也是城市户口。反过来，丈夫是城市户口，妻子是农村户口，生的孩子就成农村户口了。不说眼前的好处，只说将来的，你有了城市户口，找对象是不是能更上一层楼？就算不更上一层楼，你最起码不会因为是农村户口，被人棒打鸳鸯，对不对？”
赵永梅觉得曹华的话几乎全说的在理，唯一她有疑议的就是被人棒打鸳鸯，她说：“棒打鸳鸯？哼，如果一个男的这么容易就被棒打鸳鸯，那我可不敢和他处。”
曹华气得捶了赵永梅一下：“你这个人，你就不能先自己弄到城市户口，好将来婚事顺利？就算不为了找对象，那为了你将来的孩子，总该努力一把吧？”
赵永梅想想，说：“曹华，说实话，不管找对象还是生孩子，这些事儿我都没想过。”
“你不是很有规划的人吗？”
“我是啊，我的规划就是十七岁去公社当老师，十八岁开始相亲，但是因为我还没有工作，所以相亲的事情排在工作后面。我目前还没有时间考虑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想嫁给什么样的人，所以，结婚生子这方面的规划我还没有开始做。”
曹华问赵永梅：“永梅，你要当铁娘子吗？一心工作，人生大事都不操心了。不过我也很好奇了，公社高中老师这个工作这么好吗？就让你这么惦记？”
这个工作当然好啊，这可是高中老师诶，还有什么比高中老师更方便她复习高中功课的工作吗？
当了高中老师，赵永梅就可以随时随地看高中课本，甚至可以说，复习高中知识就是她本职工作了。不管什么时候恢复高考，她都可以时刻准备着，然后以最好的状态去考试。
据赵永梅所知，除了她自己想争取这个工作，他们大队还有附近几个大队的知青们也都想接这个活。
当然赵永梅和知青们的竞争也不冲突，公社招代课老师自然不会只招知青，毕竟之前就有招了知青，但是知青后来回城的先例。
所以这次通知下来，本公社的知青只招一个，但本公社社员要招两个，一共招三个。赵永梅自己就是在公社念的初中，不管老师还是校长，都很喜欢她。赵永梅相信以自己的实力，当个公社的老师还是没问题的。
她甚至撺掇曹华：“曹华，你也去试试呗，如果你也当了公社的高中老师，那咱们还可以住一个宿舍呢。”
曹华翻个白眼：“永梅，你好好看看我，你觉得我是当老师的料？别说高中了，我就是小学我都教不好。”
赵永梅想让曹华也复习复习高中知识，就假装不高兴，说：“你真不陪我去？你还是我好姐妹吗？”
曹华求饶：“永梅，真不是我不愿意陪你去，实在是我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我去当老师，纯粹是误人子弟。”
赵永梅看她一眼，说：“行吧，那你不陪我去当老师，那我如果找你备课的时候，你可不许再推了。”
曹华一口答应：“好，除了让我陪你当老师，其他做什么都行。不过，你就这么想当这个公社高中老师啊？连备课都想好了。”
赵永梅点点头：“不止，我甚至想过，如果我去公社当老师，要教的除了一门主课以外，可能还得再教一门副课，而我平时又会手风琴和口琴，唱歌也不错，到时候就去争取农业基础和革命文艺这门副课。不过毛*思想教育，军事体育还有劳动这三门课，我觉得自己教学生也没有问题。”
听赵永梅说了自己的打算，曹华摸摸赵永梅的头：“永梅，我知道相比服装厂生产上这种单调的工作，老师这种教书育人的工作更能让你有成就感。作为朋友，我希望你的工作是你打心底里喜欢的，希望你开心，快乐。可是同时，我又希望你过得好，这个过得好，是世俗意义上那种过得好，就是工作好，嫁得好，生得孩子也好，所有普通老百姓觉得好的，你都有。但是，如果世俗的这种好和你心里畅快的这种好有冲突，那你心里畅快更重要。永梅我支持你的选择，我相信你一定能当成最好的公社老师。”
第23章
既然服装厂这个工作赵永梅不愿意去做, 那自然就轮到赵永兰去。
晚上，赵永兰激动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赵永梅伸手拍拍她的被子：“二姐, 快睡吧，明天一早还得去县里呢。”
赵永兰侧过身来，一把搂住永梅：“永梅, 谢谢你把这个工作让给我，你放心, 我一定记你的情，记姑姑姑父的情。”
“二姐, 这工作原本也不是非得给我, 我的情你就不用记了。不过姑姑姑父那里，你真做好心理准备了？”
赵永梅爹娘刚才又强调了一次, 得了工作的人，以后得像孝敬爹娘似的孝敬姑姑姑父，二姐也答应下来了。
赵永兰抱着赵永梅：“永梅，即便没有这个工作, 姑姑姑父用得着我的地方, 我还会拒绝不成？现在更是得了姑姑姑父的好, 我能正式当一名工人, 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他们, 比蔚敏都孝敬姑姑姑父。”
她小声和赵永梅说：“永梅, 我想好了，我去了县里，离姑姑姑父近，平时工作不忙了，就去姑姑姑父家里, 给他们洗衣服做饭打扫家。爹娘奶奶这里我肯定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在身边照顾，那我就把工资给爹娘。就当是多了一双父母，没什么好发愁的。”
说完，赵永兰又开始畅想工作：“永梅，服装厂在哪儿啊？里面是什么样你知不知道啊？也不知道我去了，人家会不会嫌弃我笨，不收我。”
“服装厂和姑姑上班的食品厂就隔着两条街，我们学校劳动课去过，里面就是有好几个车间。二姐，你去了先别急，别人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你可是念过初中的，不会不收你的。”
赵永兰和赵永梅两人就这么聊着天，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赵永兰早早醒来。
她去县里这是全家最最重要的事情，钱玉娟把珍藏的蛤蜊油拿出来，给赵永兰抹上，又给她扎了个精精神神的麻花辫。
赵永莲拿出自己最新的衣服，让赵永兰穿上。
等赵从山领着赵永兰准备出门的时候，赵永梅也跟在身后。
钱玉娟一下拉住她：“永梅，你爹和你二姐要去县里，你干嘛去？”
说着她警惕的看着赵永梅：“永梅，你不是后悔了，又想要这个工作了吧？昨儿是你自己找着我们，说你想去公社当老师，不想去服装厂。全家人都劝你了，是不是？你自己不听，家里这才说把工作给你二姐。怎么，你现在又想去县里了？”
她一说完，全家人都紧张的看向赵永梅，尤其是赵永梅二姐赵永兰。平时她嘴巴厉害的很，这个时候却一句话都不敢说，但是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这样搞得赵永梅也不好意思了，好像她是那种玩弄二姐感情，玩弄全家感情的恶徒。
赵永梅立刻说：“不是，爹，娘，二姐，我没后悔，我就是想跟着顺便去趟县里。就昨天蔚敏说的，那个徐辉，就是蔚敏喜欢的那个后生的事儿，我准备去县里找我高中同学打听打听。”
钱玉娟一听更警惕了：“永梅，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不会是真像蔚敏说的，你和那个徐辉……”
赵永梅打断她：“娘，您这是瞎想什么呢，我就是想着姑姑姑父帮了咱们家这么大的忙，我去打听打听严蔚敏和徐辉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好告诉姑姑。免得他们俩真好上了，姑姑姑父着急。”
钱玉娟听了点点头：“行，你是该帮着打听打听。”
赵永梅说：“嗯，等会儿去了县里，爹和二姐去找姑姑姑父，我就不过去了，免得姑姑又念叨。而且我去打听事儿，也得请我高中同学吃顿饭。我这边弄完肯定中午之后了，到时候我再去姑姑家。”
说完赵永梅又叮嘱赵从山：“爹，我没去前您别和我姑姑说我去县里是干嘛，我如果打听不出来，或者严蔚敏和徐辉最近也没什么事儿，那最好。”
赵从山自然答应，又拿了钱和票给赵永梅:“你既然和同学打听消息，那请人家吃饭是应该的，另外你吃饭时候大方点，点两个个肉菜。”
赵永梅去县里，自然不是爹娘面前说的这么简单，更多的还是她自己也想弄清楚，严蔚敏和徐辉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徐辉和赵永梅是同一个高中，但他和严蔚敏是一届，还是同班。他这个人赵永梅不是很喜欢。而且他父亲是革委会的领导，他自己高中毕业了也在革委会工作。他这样的人，和赵永梅完全不是一路人。
其实赵永梅身边家庭条件好的人很多，比如她的朋友曹华和郑若雨，但是她们都不像徐辉那样，整个人狂得厉害。而且狂就算了，还借着他爸的势力，在学校都兴风作浪。
赵永梅有时候都庆幸自己和他不是同一届，不然，自己的“三好学生”怕是也被他抢了。
他这个人学习不好，品德不好，就连身体也就看着像回事，真去拉练也不过废物一个，可他偏偏不仅高中两年，次次都当上校“三好学生”，还得了县“三好学生”和市“三好学生。”
赵永梅凭借自己实力，也不过只得过一个县的“三好学生”。
到了县里，赵永梅直奔县文工团。文工团这会儿刚上班，一进去闹哄哄的。
县文工团赵永梅以前来过，她高中时候还和县文工团的人在国庆节的时候一起合作表演过，所以不少人都认识她。
一见赵永梅，大家都七嘴八舌和她打起招呼：“呀，这不是永梅吗？今儿怎么来了？”
赵永梅很高兴的和他们挥挥手：“我今天来县里，正好路过，就过来看看。你们最近在排练什么节目啊？”
“还是那几个，不过我们过年的时候应该会下乡慰问，县里几个公社都得去，会分成两三个小队，轮着演。到时候人手可能会不够，永梅你要不要来帮个忙啊？”文工团的秦丽娟团长很热情的邀请赵永梅。
“没问题，团长，您都邀请我了，我能不来吗？”赵永梅当然愿意了，文工团的团长大方的很，自己过年帮着演上几天，怎么也有二十来块钱和几斤肉。
文工团的秦团长也很高兴：“那可就说好了，永梅你腊月二十就来县里，先排练几天，熟悉熟悉情况。年后的话，最多演到正月十五。”
赵永梅伸手：“团长，那我先请个除夕和初一的假，那两天我得在家做事儿和待客。”
“放心，除夕初一也用不着你，咱们这个慰问演出是从初三开始。”
和众人说了一会儿话，赵永梅就溜到林倩倩身边：“倩倩，你之前不是说有本书要借给我嘛，我过来拿了。”
林倩倩似笑非笑看着赵永梅，看得赵永梅不自在的低下头，说：“走吧，书在我宿舍放着呢，咱们去宿舍拿。”
赵永梅立刻说：“倩倩你真好。”
林倩倩笑了出来，她长得实在是好看，和赵永梅这种鹅蛋脸大眼睛的相貌不同，林倩倩长得正如她名字一般，是倩丽的，又俏皮的。
尤其笑的时候，嘴唇抿着，眉眼弯弯，娇嗔的很。
一个和赵永梅很熟的女孩李茉莉也笑着说：“好啊你个永梅，你明明是来找倩倩借书的，还说什么正好路过。我还说你这是想我们了，来看看我们。”
“茉莉，我真的想你了，想你们是真，找倩倩也是真，好了，我先去倩倩那儿拿书，等会儿回来，咱们好好叙旧。”
林倩倩领着赵永梅往宿舍走，走出去十几米，林倩倩继续似笑非笑的看着赵永梅：“永梅，我记性不好，你来说说，我当初答应借给你的那本书，到底是哪一本书？”
赵永梅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求饶：“倩倩，我这不是有事找你，想问问你，才这么说的。”
林倩倩说：“你来找我，不会是为了徐辉吧？”
赵永梅点头：“确实是因为他，倩倩你太聪明了。”
“不是我聪明，而是能让你特意找借口把我喊出来私下说，而不是直接问出来的，除了徐辉，还有谁呢？不过，你怎么会对徐辉感兴趣？”
林倩倩才说完，不等赵永梅回答，就自己先想到了答案：“我知道了，是为了你那个表姐，严蔚敏吧。行了，你问吧，但凡我能回答的，肯定回答。”
赵永梅小心翼翼说：“倩倩，你和徐辉分手了？”
“对，我们分手了。”
赵永梅说：“那恭喜你啊。”
林倩倩笑声更大了：“永梅，你是第一个得知我和徐辉分手，来恭喜我的人。”
赵永梅反问她：“不值得恭喜吗？”
林倩倩又笑了：“非常值得。”
赵永梅问：“不过我很好奇，徐辉为什么会同意和你分手？”
“你觉得徐辉对我感情很深？”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徐辉和你分了手，又去哪儿找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对象？”
林倩倩慢悠悠的说：“去哪儿，当然是去大学里了。”
“大学？徐辉要去上大学？也是，他父母当然会想方设法推荐他去上大学。可是，我有些担心他大学毕业后，又来骚扰你。”
林倩倩说：“永梅，你糊涂了不是？这世上有的是比我自己还担心徐辉大学毕业后再来骚扰我的人。”
赵永梅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倩倩，不会连你和徐辉分手，徐辉父母都是出了力的吧？”
林倩倩耸肩：“从徐辉开始追求我，他家里人就不同意，永梅，你知道我的成分不好，我爷爷可是咱们县里解放前大资本家宋家的管家，狗腿子，后来更是抛妻弃子，跟着宋家人跑出国了。以前宋家做了不少恶事，都是我爷爷这个狗腿子干的。而且我爸也年纪轻轻就没了，我和我娘孤儿寡母，别说能给徐辉什么帮助，就是不被拖后腿都是好的，徐辉家人又怎么会愿意我们处对象。”
赵永梅知道林倩倩说的宋家。像他们这个小小的县城，解放之前，几乎一多半的土地都是这个宋家的，人们不敢直呼宋家老爷的名字，都称他为宋半城宋老爷，可以说这家人就是他们这个小县城的土皇帝。
赵永梅的爷爷奶奶，以前都是宋家的仆人，赵永梅奶奶是宋家的绣娘，宋家人从小把她买来，让她学了刺绣，然后就在宋家的绣坊里干活。
据奶奶说，她那个时候没日没夜的被主家命令着绣东西，她知道对一个绣娘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眼睛，眼睛坏了手艺再好也没有用，所以耍了一些心眼，不敢让人知道她真实的水平，让人觉得她手艺平平，只能绣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虽然因为她只绣简单的东西，在绣娘里排不上名，但是她的眼睛直到现在都没出什么问题。那个时候绣娘里手艺最好的一个，现在已经是个半瞎的老太太了。
后来，奶奶遇上了一个心善的贵人，那个人给了奶奶钱，让她从宋家把卖身契给赎回来。
至于赵永梅的爷爷，则是宋家绣坊的账房先生，因着心善帮着绣娘们说话，求主家给绣娘的活儿少安排一些，被宋家给辞了。
当时爷爷的妻子还怀着孩子，见丈夫得罪了宋家的人，怕宋家人不放过他们，惊惧之下难产去世。
后来爷爷就领着全家老小回了乡下，然后又遇上赵永梅的奶奶，两人便搭伙过日子。
赵永梅爷爷奶奶在赵永梅父亲出生前，就脱离了宋家。但是林倩倩的爷爷不一样，他是宋家的管家，宋家做的坏事，几乎都是林倩倩爷爷执行的。
后来他抛家弃子跑了，林倩倩可以说都没见过他这个爷爷。但是，他爷爷对他们一家的影响一直都在。甚至因为有这么一个爷爷，林倩倩从小受到的欺负也不少。
赵永梅也只能安慰林倩倩：“倩倩，你是你，你爷爷是你爷爷。”
林倩倩笑着说：“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早就看开了，毕竟，人的出身是自己没办法决定的。”
赵永梅还是忍不住说：“徐辉在追求你的时候，难道不知道你的家庭条件吗？当时不在意，怎么现在又在意了。倩倩，我虽然觉得徐辉配不上你，你能和他分手也是一件好事。但是他这样行事，也太让人瞧不起了。”
林倩倩倒是很看得开：“他是什么样的人，高中时候我就知道。他追求我，无非是见我长得漂亮，不仅漂亮，我家里也没有能给我做主的家人，所以我们即便分手，他也能全身而退。我答应和他在一起，原本也是图他家里条件好，现在我们虽然分开了，但我已经进了县文工团，有了正式工作，细想下来，也不亏。”
“可是，你们分开，没人敢在他或者他父母面前说什么，但肯定有那种讨厌鬼在你面前嘀嘀咕咕。”
“这话倒是没错，所以呀，我已经和徐辉母亲谈过了，她答应我，等徐辉去上大学，她就想办法把我调去市里的文工团。等我去了市里，徐辉回来再想找我，也没现在这么容易了。”
赵永梅知道，林倩倩和徐辉母亲谈判肯定没有她说的这么容易，不过她也不好多问，只笑着说：“那提前恭喜你了，放心，我会给你保密的。”
林倩倩说：“我对永梅你当然放心了，而且我去市里文工团调动的手续其实也差不多了，团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只等着明年一过年，徐辉去大学报到，我就去市里文工团上班。”
赵永梅说：“那徐辉可千万要去上大学，不然他都影响你前程了。”
“放心吧，即便徐辉这里出了幺蛾子，他爸妈那里就是压也会压着他去念大学的。行了，说说你吧，你来找我，肯定不止是问我和徐辉分手的事情，对吧？”
赵永梅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开口：“是，我还想问问你严蔚敏，就是我表姐，她和徐辉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说着赵永梅把那天严蔚敏说的和徐辉有关的话告诉了林倩倩。
林倩倩有些同情的看着赵永梅：“永梅，你这个表姐可真是，她这么好的家庭，这么好的父母，怎么能看得上徐辉这样除了外貌和家世就再没优点的草包呢？”
赵永梅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徐辉长得英俊，又受人追捧。”
林倩倩又笑了：“徐辉长得英俊，不也是因为他总穿着最时兴的衣服，衣服上别说补丁了，连个陈旧的污渍都没有，当然英俊了。永梅你想想，时兴衣服一穿，二八大杠一骑，上海牌手表一戴，钢笔兜里一插，就是条狗，也英俊万分。”
赵永梅忙捂住她的嘴，叮嘱她：“你和徐辉是分手了，当初也确实是他仗着家里的权追求你的。但是有的话还是不好说的太露骨了。”
“我知道，但我这不是太高兴嘛，不仅和徐辉分手了，现在到手的工作不说，我马上还能更近一步，永梅，我和你说，我真是心里快乐开花了。最重要的，这些话我也没人能说，也就只有和你说一说。”
“你就不怕我把这话告诉徐辉？”
林倩倩当然不怕，首先，赵永梅不是会说闲话的人，林倩倩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其次，她真和徐辉说了，徐辉也不会信。如果徐辉万一信了，也不敢和林倩倩撕破脸，徐辉家里一些脏事烂事，林倩倩都心知肚明。
林倩倩说：“好了，咱们说回你表姐严蔚敏和徐辉。据我所知，你表姐确实对徐辉死心塌地，痴心不改。不过你放心，如果处对象的话，徐辉绝对不会和你表姐在一起。倒也不是你表姐个人有什么拿不出手的，而是徐辉非常清楚，你表姐不是好招惹的姑娘。你姑父这样正儿八经靠能力拿了很多荣誉，技艺上可以说是他们整个工厂都必不可少的工人，和这样人家的姑娘搞对象，那就必须奔着结婚去。不然你姑姑姑父拼着和徐辉家撕破脸，也能让他们好好摔个大跟头。”
林倩倩很严肃的告诉赵永梅：“永梅，你别觉得徐辉看上去是个吊儿郎当公子哥，实际他这个人心眼可不少。不过是因为他家里条件好，因为他父母有本事，他不用耍心眼，想要的就都能得到，这才让人觉得他没什么心眼。他这个人最会权衡利弊了，年轻时候，就和我这种没父母撑腰的姑娘在一起，同时勾勾搭搭，相好不少。等二十来岁了，人家一个改过自新，回头是岸，又是前途无量好青年。”
“所以，以你对徐辉的了解，我表姐和徐辉没戏？”
“如果你姑姑姑父没有突然发达，或者徐辉爸妈没有突然落魄，以我对徐辉还有徐辉爸妈的了解，你表姐和他没戏。处对象，你表姐这样父母疼爱的，徐辉不敢招惹。结婚成家，你表姐又够不上徐辉爸妈的线。所以，永梅，你放心吧，徐辉绝对成不了你表姐夫。”
赵永梅叹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林倩倩不懂：“怎么才放下一半？”
赵永梅无奈说：“可能是因为我表姐看上去，太喜欢徐辉了。”
林倩倩突然伸手揽住赵永梅，在她耳边说：“永梅，你表姐可不是看上去太喜欢徐辉，而是实实在在喜欢他。永梅，你想不想知道，她有多么喜欢徐辉？”
赵永梅心里有了一些猜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倩倩。
林倩倩笑着说：“永梅，其实你表姐真的应该感谢她有你这么一个表妹，不然，之前她对我大放厥词说我是破鞋的时候，我就让她感受感受被人扔烂菜叶子的滋味了。”
赵永梅眼泪一下下来了，她一把抱住林倩倩：“倩倩，对不起，对不起。”
“永梅，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啊，说话难听的是严蔚敏，又不是你。而且如果不是你，我这条命可能都没了。永梅，你永远都是我最感谢的人。再说，除了你，我也得考虑徐辉，我和他现在还不能撕破脸，我如果想整你表姐，就免不得牵扯到他。为了出一口气，给自己惹麻烦，我可不是那样沉不住气的人。”
林倩倩擦擦赵永梅的眼泪：“永梅，别哭，听我说，在我和徐辉交往这段时间，你表姐严蔚敏前前后后给徐辉写过五封情书。从第三封开始，情书的内容变得露骨起来，甚至有的内容，露骨程度超过了《少女之心》。永梅，我可以把前三封情书给你，但是最后两封我会留着，我必须给自己留后手。其实我原本也想过，把信给你，通过你警告严蔚敏不要再挑衅我。但是我又不想你牵扯进我们之间，不想你难做。”
赵永梅抱抱林倩倩：“倩倩，你放心，我会好好和姑姑姑父谈一谈，一定不让严蔚敏再打扰你。”
第24章
赵永梅从文工团离开, 先去了姑姑家，敲门发现家里没人，赵永梅转身去了机床厂。
这是赵永梅第二次来机床厂, 没想到机床厂的门卫大爷还记得赵永梅，一见她就笑着和她打招呼。
等到了姑父工作的车间，赵永梅正见着往出走的周桓, 忙喊他：“那个，周恒同志, 劳烦你帮我喊我姑父出来。”
现在她见到周桓，已经可以把他当做只见过一两面的普通认识的人了。
周恒显然也还记得赵永梅, 和她挥挥手, 转身进了车间，不一会儿, 赵永梅姑父严育英就出来了。
严育英一见赵永梅，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她：“永梅，你表姐是做的不对，你生气是应该的, 但是你不能因为和你表姐置气, 和我还有和你姑姑置气, 就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考虑清楚啊！”
赵永梅深觉冤枉, 但又知道姑父这是真担心自己。
“姑父,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姑父，你忙不忙啊，我想找你谈一谈。”
说完赵永梅补充一句：“姑父，我找你谈的是大事，正事。”
严育英看她一眼, 有些无奈：“行，那我请个假，咱们回家说。”
一到家，赵永梅先忍不住问严育英：“姑父，我二姐的工作怎么样？办成了吗？”
“办成了，你姑姑还有你爹你二姐中午回来了一趟，说办的差不多了，不过下午还有一些要弄的，找找关系，今天应该能彻底办好。”
赵永梅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是，一个人诚心卖，一个人诚心买，一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二姐能有一份工作，真是再好不过了。
严育英给赵永梅倒了麦乳精，赵永梅一边捧着麦乳精喝，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三封信，递给严育英。
“姑父，你看看吧，不过你放平心态，不要太急躁，免得你气昏过去。”
严育英接过赵永梅手里的信，慢慢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到最后，信纸都被他快捏碎了。
赵永梅起身走到严育英身后，给他顺顺后背：“姑父，您别急啊。”
严育英问赵永梅：“永梅，这，这是什么信？”
赵永梅心想，姑父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什么信，当然是装着情书的信了。
不过她也知道姑父复杂的心情，别说姑父了，就是赵永梅看了信，心情也万分复杂。
她是真想不到，严蔚敏竟然会给徐辉写这么缠绵痴情的情书。
她打破了姑父严育英仅剩的一点侥幸：“姑父，这信是表姐写给徐辉的。”
严育英有些受不了打击，磕磕绊绊说：“她，蔚敏她怎么能写这种东西。”
赵永梅只能安慰他说：“姑父，表姐写都写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您应该想，还好这个事儿咱们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拿到其中的几封。”
严育英有些不可置信：“永梅，你是说，蔚敏写的不止这三封？”
赵永梅点点头：“姑父，表姐她实际写了几封我不知道，不过，据我所知，最少有五封。”
说着，赵永梅慢慢给姑父介绍起这几封信的由来，等说完林倩倩告诉自己的那些，赵永梅又说：“姑父，我来是想告诉您，千万别让表姐再去招惹倩倩了。”
严育英对女儿感情这些其实并不太了解，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先问赵永梅：“永梅，你说那个林倩倩手里还有两封这样的信。”
赵永梅纠正他：“姑父，是两封比这还露骨的信。”
严育英脸色又难看了一点：“永梅，剩下那两封信，你能帮忙从那个林倩倩那里要回来吗？永梅，这样的信不能落在外面，不然，你表姐一辈子就毁了。”
赵永梅摇摇头：“姑父，倩倩绝对不会把信给我的。”
严育英忙说：“永梅，咱们也不白向她要，她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是要钱，还是要什么。”
赵永梅叹口气：“姑父，你不了解倩倩这个人，可能在你看来，她就是个和表姐一般大的，也就是长得漂亮点的普通女孩。但是，她不是，她其实做事很冷静，非常冷静。她长得漂亮，但父亲早逝，母亲又病怏怏的，从小吃了不少苦，她是很能忍耐的那种人。”
赵永梅很认真说：“姑父，表姐第一次给徐辉写情书，是她高二那年写的，可是直到最近倩倩和徐辉分手，她才让我知道有这信件的存在。她现在让我知道这件事，自然是出于我们的友情，但是她不会因为和我是朋友，就不给自己留后手。倩倩把信给我，让我告诉您和姑姑，其实已经是一种警告了。”
赵永梅的思路还是比较清晰的：“姑父，俗话说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表姐可能是见徐辉和倩倩分手了，她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小心思，这才去找倩倩，但是，她却不知道她的把柄一直都在倩倩手里。姑父，我希望您和姑姑好好劝劝表姐，不然剩下的信流传出来，不说您和姑姑，就说表姐自己，她能承受的了吗？”
她自然承受不了，严育英再清楚不过了。
赵永梅又说：“除了已经写了的，您还得和姑姑劝劝表姐，别又写新的。徐辉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表姐之前的情书是落在倩倩手里，可现在倩倩和徐辉分手了，表姐如果新写了情书给徐辉，那这情书又会落在谁的手里？是徐辉将来新交的对象？还是徐辉身边那些狐朋狗友？”
严育英听了心里也一阵后怕，那个徐辉严育英也听人说起过，他身边围着的那些年轻小后生们，可都不是什么好孩子，自家闺女写的这些如果落到那些小混混手里，可更是要命。
严育英一下苍老了不少，他有些难受的和赵永梅说：“永梅，这事儿真的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这些东西万一流传开，你表姐脸面都没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赵永梅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姑父，怎么说呢，可能我对表姐的了解，比你和姑姑还要多一些。尤其我高中时候，为了省钱，课本都是用表姐用过的。这情书里的字，确实是表姐的字，但是情书里面一些抒情的句子，甚至更露骨一些的句子，绝对不是表姐自己能写出来的。”
“永梅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表姐写的这个内容是从什么书里抄来的吗？那书又是从哪里来的？徐辉这边表姐写的这些东西被倩倩收着，那表姐自己这边呢？她是参考什么写出来的？又有谁知道她写了这些？我想，您和姑姑都应该问清楚。”
严育英点点头：“是，如果不好好问问，我和你姑姑都不知道你表姐到底瞒着我们干了些什么。”
这时赵永梅姑姑和她爹还有二姐赵永兰也进来了。
一见赵永梅，赵永兰就扑过来，一把抱住赵永梅：“永梅，我现在是服装厂的一名工人了，厂里让我明天就来上班，而且还给我安排了师傅，永梅，我太高兴了。”
“真的啊，二姐，那可太恭喜你了，你好好学，我相信很快你就能独当一面。”
赵书贤看着赵永梅和赵永兰心里叹了口气，她还是为赵永梅错过这个工作有些可惜。赵永兰自然也是她的侄女，但是就是亲生父母对着几个孩子都有偏心，何况她这个当姑姑的。
在三哥家这几个侄子侄女里面，她最偏心的就是赵永延和赵永梅了。赵永延是三哥三嫂的第一个孩子，而永梅呢，则是长得漂亮性格上聪明伶俐，招人喜欢。
至于二侄女永兰，她和自家蔚敏同岁，那个时候赵书贤有自己的孩子，更不会对哥嫂家孩子多上心。加上永兰两岁多，永梅出生，更关注小的永梅。
后来永兰长大了，性格上也不如永梅讨喜。赵书贤对永兰确实没有对另外几个侄子侄女偏爱，当然永兰也是她侄女，平时其他孩子有的，赵书贤也没落下过永兰的。
不过三哥三嫂还有永梅自己都决定把这个工作给永兰，赵书贤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丈夫严育英很突然的开口，打断了赵书贤的思绪：“书贤，既然永兰来县里了，那就在咱们家住下吧，等会儿咱俩把蔚敏的屋子收拾收拾，再支张床，让永兰住。”
赵书贤愣了一下，平时侄子侄女来了家里，都是在她和丈夫的屋子里住，丈夫去单位睡。现在永兰是来了县里，可是服装厂自然会给永兰安排宿舍，永兰没必要住姑姑家啊。
赵永兰也有些不知所错，她虽然感谢姑姑姑父，但更想住在工厂的宿舍里。
赵永梅知道姑父这是想借着这个理由，翻翻表姐的屋子。
她有些无语：“姑父，您想翻表姐屋子，干嘛要拿我二姐当借口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表姐的脾气。我知道，您是怕我表姐回来见你们动她屋子闹起来，我还说您真下定决心要好好管管表姐了，没想到是个纸老虎。您自己怕她，怕她闹起来，那我二姐就不怕了？”
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冲，赵永梅找了个缓和的说法：“姑父，我二姐又不像我，我是有理走遍天下，有嘴谁都不怕。但我二姐不一样，她平时在家里是挺厉害的，但是来姑姑家里，她毕竟是客人，而且我们家还欠了姑姑姑父你们那么大的人情，花了你们那么多钱，在这种情况下，表姐那样的性格，她欺负我二姐，我二姐都不敢回嘴的。”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赵永梅还问赵永兰：“二姐，严蔚敏针对你，你敢像在家里对我或者对永山那样对她？”
赵永兰当然不敢，她甚至拉了拉赵永梅胳膊：“永梅，你声音小点。”
赵书贤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赵永梅却直接把走严育英身边，把信从他口袋拿出来，递给姑姑，顺便把发生了什么讲了。
赵书贤看信的时候，赵永梅还是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姑父，您拿出您父亲的架势来，像您这样，还没教育表姐呢，自己先怂了，您这怎么行啊！”
赵书贤把信看完 ，气得脸色煞白：“永梅，这是真的？”
“姑姑，我骗您做什么？”
眼看着姑父指望不上，赵永梅又详详细细的给姑姑也讲了一遍，最后说：“姑姑，这事儿呢，说大也不大，毕竟只要表姐这边不再招惹林倩倩，等再过几年，倩倩结婚生子，剩下的信我去要回来，就过去了。但是这事儿说小也不小。反正您和姑父好好商量吧，我能做的都做了。”
赵从山也跟着听了，知道这事儿得妹妹妹夫好好盘算，便说：“书贤，育英，永兰这工作真是多谢你们了。那你和妹夫先商量着，我就先领着永兰永梅回家，过两天我和你嫂子做顿饭，好好感谢你们。”
赵书贤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心情和哥哥侄女们客套了，有些疲惫的点点头。
赵从山看着妹妹这样，心里也有些心疼，他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说：“书贤，育英，我这当哥哥的没什么本事，但你们放心，只要我和你三嫂还活着一天，永延他们就不敢不孝顺你们。”——
作者有话说：初五迎财神，祝大家还有我自己都财源滚滚！
第25章
回家路上, 赵从山忍住不住念叨赵永梅：“永梅，你和你姑姑姑父说话客气着些，尊敬着些。你瞧瞧你刚才那厉害的样, 怕不是要和你姑父打起来了。”
“爹，您可别冤枉我，我刚才是有些态度不好, 可这不是着急嘛，再说了, 本来就是姑父做的不对啊。不过姑姑姑父这样其实挺好的，严蔚敏说了不喜欢姑姑姑父随意进她屋子里, 姑姑姑父就真的不去。就连查看, 姑父还想找个理由再进去，有多少父母能做到这点？就是您和我娘, 估计都做不到。唉，可惜严蔚敏辜负了姑姑姑父对她的这份信任。”
“你姑父就是太溺爱你蔚敏姐姐了，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啊？”
赵永梅看着自家亲爹：“爹, 你说呢？”
“哎呀, 爹不是不信你, 爹就是想不到蔚敏这么大的胆子。”
赵永兰也跟着小声说：“永梅, 蔚敏这也太吓人了。”
赵从山叹口气：“唉, 我都替你姑姑姑父发愁, 永梅，你可不敢向蔚敏这么胆大啊。还有，永梅，永兰，这事儿你们回去也别瞎说, 就是你们哥哥姐姐，也别说，传出去不好。”
赵永兰知道分寸，一口答应：“我知道，爹，我不说。”
赵从山看向赵永梅，赵永梅也点头：“好好好，我不说。”
等赵永梅几人回了家，听赵从山说二闺女工作稳了，钱玉娟高兴得合不拢嘴。开始让赵永兰从头到尾讲她去县里的经过。
家里其他人也跟着仔仔细细听着。
终于赵永兰讲完了，钱玉娟又看向赵永梅：“永梅，你去县里不是帮你姑姑姑父打听蔚敏和那个男娃的事情，你打听的怎么样？”
赵永梅一边吃地瓜干一边说：“打听出来了，只要没出意外，徐辉还有徐辉父母就瞧不上表姐，所以，他俩大概率成不了，具体的我和我爹说了，您晚上可以问问他。”
钱玉娟有些惊讶：“那后生家里条件是多好啊，连你表姐都瞧不上？蔚敏是有些坏毛病，可架不住你姑姑姑父有本事，他俩可只有蔚敏一个闺女，谁能给你姑姑姑父当女婿，那可是享福了。”
赵永梅把徐辉的性格家世长相还有工作说了，钱玉娟听后立刻说：“瞧不上也好，这样的人你表姐可收拢不住，就是真结婚了，以后也有的苦头吃。不过你姑父厂子里好后生那么多，给你表姐相看上一个，然后也在机床厂分个房子住，和你姑姑姑父一栋楼，多好啊，蔚敏就是年纪小，还不懂这些。行了，不说了，咱们先吃饭吧。”
赵永梅又顺势说了自己从腊月二十开始，要去县里文工团帮忙的事。
钱玉娟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不过你去县里，那到时候住哪儿啊？住你姑姑家？”
“当然是住文工团的宿舍了。”
“那你去了给人家好好演，听见没？”
“放心吧，保证给你长脸。”
赵永兰去县里上班这件事家里没有刻意往出张扬，本来年关将近，人们也都在忙活家里的活儿，所以直到赵永梅去县里文工团的时候，大队里还没人知道赵永梅二姐现在已经是县里的一名女工了。
县文工团的秦斌团长一见赵永梅来了非常高兴：“永梅，你可算来了，你来了，咱们话剧就能排练起来了。”
赵永梅还当秦团长这是在和自己客气呢，笑着说：“团长，咱们文工团的同志们个个都是艺术骨干，我就是来打个下手，凑个热闹。”
秦团长却说：“永梅，你这次来可不是打下手的，我可是要给你重重的下任务。”
赵永梅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秦团长给自己下的任务越重，自然说明自己演出的机会越多，角色戏份越多，她当然很愿意。
等秦团长又去忙别的了，赵永梅四处打量一番，偷偷问李茉莉：“茉莉，怎么不见倩倩啊？”
李茉莉也小声说：“倩倩被市里的文工团给借走了。”
赵永梅心里有数了，林倩倩这次被借走，估计是她调去市里的前奏，等过了年，关系也彻底调过去，倩倩也就不在回来了。
不过她还是又问了一句：“茉莉，除了倩倩，还有谁被借走了吗？县文工团不缺人吧？只少了个倩倩，怎么秦团长瞧着着急上火的？”
“是不缺人，但是这不是计划被影响了么。原本秦团长想着大型的节目只排练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然后就是单人或者双人的节目。但是上面又突然说得再加个大型歌剧或者大型舞剧。”
赵永梅有些惊讶：“那确实时间上有些紧张了。”
“可不是，你说连着两个大的，从正月初三演到正月十五，舞剧还好，如果是歌剧加话剧，我嗓子怕是演完就废了。”
赵永梅说：“那秦团长估计得和我高一那年似的，再和学校借一些人来了。”
李茉莉悄悄说：“不止学校，我听说团长也去工厂借了，反正县里有点名气的文艺骨干，只要不是文工团的，他都准备借来。只是，人家单位里过年也有自己的活动，人家都在自己单位表演了，哪儿有空来咱们这儿。”
赵永梅心里已经推测出秦团长大概会让她表演什么了。单人或者双人的演出，肯定轮不上她，而且她也确实能力上不如人家文工团的。
能让她演得，就是歌剧或者舞剧还有话剧，歌剧舞剧赵永梅如果去表演，也只能是个凑数的。
反而是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赵永梅高中的时候就演过。而且她有个比较突出的优点，那就是她人长得好看，个子在女生里也算高挑的，最重要的是她普通话讲得很好听，声音也清亮，又有演话剧的基础，团长如果安排的话，肯定就是让她话剧了。
不过也不知道会让她演哪个角色，应该是卖花姑娘阿香，她是剧里另一个重要角色童阿男的姐姐，赵永梅第一次演话剧，演的就是阿香，后来演得多了，才慢慢变成其他戏份更多的角色。
赵永梅想了想，又和李茉莉打听问：“茉莉，这个话剧从头到尾演下来，估计得三个小时，会不会太长啊？”
李茉莉说：“肯定不会从头到尾演，团长应该会掐到一个小时以内。”
“那得删减不少。”
“是，不过也没法子，要是从头演，别说要从初三演到十五，就是连着演三四天，大家伙儿都吃不消的。”
很快，秦团长就拿着一张纸走过来，说：“来来来，咱们过年去乡下慰问时候要表演的节目定了，舞剧《白毛女》和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到时候就按这两个剧分组，各自去几个公社。现在先来分一下角色，然后大家抓紧时间排练。”
重人立刻围在了秦团长身边。
有人问：“团长，咱们这些人分开两个节目，怕是不够吧？”
“不够的先凑一凑，先一个人多演几个角色，等再来了人，就把角色分出去。”
很快，秦团长念了起来：“咱们先说《白毛女》，刘副团长演杨白劳，魏芝演喜儿，王叔文演大春……”
“然后是《霓虹灯下的哨兵》，林副团长演陈喜，江爱军演童阿男，李茉莉演林媛媛，陈秀娟演春妮，赵永梅，永梅，我想让你演女特务曲曼丽，你能不能演？”
女特务曲曼丽这个角色虽然形象不好，但是戏份还挺多的，甚至开始还把陈喜他们刷的团团转，就是演了可能有些不讨人喜欢。
不过赵永梅不是挑三拣四的人，立刻说：“秦团长，我一定好好演，绝不让您失望。”
这时文工团里有人说：“团长，永梅毕竟不是咱们团里的人，她以前在学校是演过《霓虹灯下的哨兵》，但又没有演过曲曼丽这个角色，这么短的时候，她怕是台词都记不住，能演好吗？”
赵永梅还真没演过曲曼丽，她以前在学校，自然是演戏份最多的林媛媛或者春妮。曲曼丽的台词她确实没有林媛媛和春妮的台词熟练，但也不是一点不会。
她看向那个开口的人，他正是文工团的副团长林建国，他要饰演的角色陈喜和曲曼丽这个女特务是很多对手戏的，他有这样的顾虑也很正常。
赵永梅开口说：“秦团长，林副团长，我对曲曼丽的台词确实不是很熟练，但也不是完全不会。我以前在学校表演的时候，除了我自己的台词，也会帮着记一些其他角色的台词，在同学们忘词的时候可以提醒。我相信最多一天，我就能把曲曼丽的台词给捋顺了，明天就能正式参加排练。”
赵永梅都这么说了，林副团长自然没再说什么，毕竟团里经常演曲曼丽的演员就两个，一个魏芝，她现在得演白毛女，另一个林倩倩，她已经去市里了。就是让团里其他人来演曲曼丽，他们对台词的熟悉程度也不见得多好。
既然赵永梅都下了军令状了，明天就知道她是真有本事还是在说大话了。
第26章
《霓虹灯下的哨兵》这部话剧讲的是解放上海之后的故事, 解放军虽然解放了上海，但是还有特务留在上海搞破坏。在与特务的斗智斗勇中，陈喜、童阿男、林媛媛等人都得到了成长。
在这部话剧中, 曲曼丽这个女特务出现的场合其实并不算很多，但在女性角色里，可以排到第三, 仅次于春妮和林媛媛。
赵永梅也是演过林媛媛的，所以对曲曼丽的台词了解一些。但是也仅限于林媛媛和曲曼丽同台时的台词。
像曲曼丽和三排排长陈喜对话时候的台词, 还有曲曼丽和林媛媛表哥罗克文对话时候的台词，赵永梅其实是不记得的。
还好这部话剧她自己演过, 排练加表演前前后后也看过很多次, 即便不够熟悉，她觉得一天时间顺下来是没问题的。赵永梅心里已经决定了, 就是晚上熬会儿夜，她也一定要把曲曼丽的台词记得滚瓜烂熟。
毕竟秦团长能把这么重要的角色交给她，相信她，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赵永梅心里十分感谢。
而且除了赵永梅自己的能力不错, 肯定也有文工团其他人给她说好话, 比如之前一直演曲曼丽的林倩倩。
就是为了不辜负林倩倩的这份好心, 赵永梅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
很快, 其他人开始陆陆续续排练了起来, 永梅也主动说：“秦团长，林副团长，我现在是还对曲曼丽的台词不太熟悉，但是我想先看着剧本和大家把整个剧都过一遍。”
赵永梅这么做一来是为了让秦团长还有文工团里的其他人知道，她确实是台词不熟练, 但是表演出来的角色是没问题的，她可以胜任这个角色。二来也是赵永梅的一点私心，她觉得和其他演员一起把这个剧本整体过一遍，更加有助于自己记台词。另外如果一些表情动作需要调整的话，现在秦团长他们指出来，自己也能顺便记下来，一并在背台词时候跟着调整过来。
秦斌听了赵永梅这个请求，自然答应。虽然他已经安排赵永梅演曲曼丽这个角色，但是心里也怕赵永梅掉链子。
曲曼丽毕竟是个女特务，赵永梅这个一个年轻姑娘，甚至可能连特务都没见过的年轻姑娘，想要演出来也不容易。
原本秦斌是准备让赵永梅演年轻的穷苦人家出身的卖花姑娘阿香的，阿香本来年龄上就和赵永梅差不多，而且也多是被人欺负和被人帮助这两种情景，演起来相对容易一些。就是赵永梅自己，也是演过阿香的，再演一遍也很容易。
但是确实是人手不够，林倩倩不在，魏芝又去演白毛女了，春妮这个角色只有陈秀娟能演，李茉莉的林媛媛演得一直很好，而且她在文工团里本来就偏向歌舞，话剧只能演一些和她本人瞧着像的，单纯善良任性的角色，根本不能让她来演曲曼丽。
即便让李茉莉演了曲曼丽，那林媛媛又由谁来演呢？现在不仅缺曲曼丽的演员，还缺阿香的演员。
加上林倩倩走之前也一直向秦斌推荐赵永梅，说她肯定没问题。再三考虑之下，秦斌这才决定让赵永梅来试着演一演曲曼丽这个角色。
很快，剧情开始，开头是解放军解放了上海，进入上海的情景。
这时，特务们出现，女特务曲曼丽狠毒的说：“美国人说了，要共产党红的进来，黑的出去，不出三个月，要他们趴在南京路，发霉，变黑，烂掉。”（1）
赵永梅说出这句台词的时候，想象着自己看过的《霓虹灯下的哨兵》电影里演曲曼丽的那个演员的表情，既狠毒又猖狂。
秦斌看着赵永梅的表演点点头。
很快，到了女特务曲曼丽刻意勾引解放军三排长陈喜这里，赵永梅当着陈喜的面，像是一个崇拜英雄的女大学生，但在陈喜注意不到的地方，又对陈喜充满了轻蔑。
等在和男同学罗克文对话时，她眼神里充满了对罗克文的关心，但是嘴上却一直说着挑拨的话。
最后，曲曼丽想要炸死沪市市长的行动失败，特务身份暴露，这个时候她又是歇斯底里，不可理喻的。
在与曲曼丽等特务的战争中，不管是陈喜还是童阿男林媛媛，都对革命有了更深的认识。
很快，剧情到了结局，众人欢送即将前往抗美援朝战场的陈喜和童阿男。
话剧演完，秦团长率先鼓起掌来。
他先夸了林建国陈秀娟等人，虽然文工团有段时间没有演出这部话剧，但是林建国等人还是很快进入状态。
然后，他又问几人：“建国，爱军，茉莉，你们刚才都和永梅对了戏，你们觉得怎么样 ，永梅能演得来这个角色吗？”
李茉莉抢着回答：“团长，永梅演得太好了，我觉得不比倩倩和芝芝的差，她演曲曼丽完全没问题！”
江爱军也觉得赵永梅演得很不错，一点儿也不像是第一次演曲曼丽的人，不过他不像李茉莉敢抢在林副团长前面答话。
林建国也点点头表示认可：“永梅确实演得不错，不过还有不少小的细节要注意注意。”
说着他就指出来：“首先，永梅你演得曲曼丽还是不够狠毒，你的表情要再狠一些，恶毒一些。还有，曲曼丽在刻意勾引陈喜的时候，你不能演得像个女大学生，而是要是个假装成女大学生的女特务。另外，你在念罗克文时候，你应该念密斯特罗，你刚才说的是mister，我知道你刚才是更标准一些的叫法，但是你要考虑到观众，对观众来说，你叫密斯特才是标准的。”
赵永梅把林副团长说的这些都记在心里，充满感谢的说：“林副团长，多谢您的指点，您说的这些我一定好好纠正。”
林建国拍拍赵永梅的肩膀：“好，希望你演完，老乡们都知道，文工团这是又来了一个新的演的很好的曲曼丽，而不是说，这个曲曼丽可不如魏芝的曲曼丽，不如林倩倩的曲曼丽。”
赵永梅感觉压力有些大，她之前从没有想过要和魏芝还有林倩倩演的曲曼丽相比，倒不是她怯战，而是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临时被抓来帮忙的，又怎么能比得过魏芝林倩倩这两个文工团专业演员呢？
不过她还是说：“我一定会尽我全部努力，好好演好曲曼丽这个角色。”
到了晚上，赵永梅和李茉莉回了宿舍。
原本秦团长还要给赵永梅安排住的地方呢，李茉莉直接说林倩倩走的时候说了，让赵永梅睡她的床，而李茉莉正和林倩倩住在一个宿舍里，秦团长便让李茉莉带着赵永梅回去了。
回宿舍的路上，赵永梅一边走一边背台词，同时还做着表情和动作。
李茉莉都忍不住说：“永梅，你也得注意嗓子，别因为背台词，把嗓子给背哑了。毕竟这还是刚开始，从今天到腊月二十八，咱们得一直排练，等过了年，更是得到处去演出，用嗓子时候多着呢。”
赵永梅点点头：“行，那我不出声，在脑子里背。”
到了晚上九点多，赵永梅把剧本递给李茉莉：“茉莉，我觉得我背的差不多了，你拿着剧本帮我看看。”
李茉莉正在打毛衣呢，听赵永梅这么说，停下手里的活儿：“好，我帮你看看。”
赵永梅开始表演起来，等全演完，不用李茉莉说，赵永梅自己已经又发现几个小问题，有的是台词不熟练，有的是动作不连贯，赵永梅又开始重新捋这几个小问题。
李茉莉撑着头看着赵永梅，说：“永梅，我怎么觉得你演曲曼丽的时候，比你原本还好看呢。”
赵永梅以为她开玩笑呢：“瞎说，曲曼丽一个女特务，怎么能有我好看？”
李茉莉说：“真的，但我又说不出来，你再演演，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赵永梅继续练习了起来。
等演到曲曼丽演到假装崇拜陈喜，以一个女大学生的身份向陈喜套近乎，表达自己崇拜之情的时候，李茉莉突然喊：“停。”
赵永梅看向李茉莉，李茉莉立刻有些失望的说：“不是现在这个表情，是刚才那个，你刚才看陈喜那个眼神，含情脉脉的，特别好看。永梅，我还没见过你含情脉脉的样子呢。”
赵永梅拿起桌上的镜子，又试着做刚才的表情，边做边说：“茉莉，实话和你说，我自己都没见过我含情脉脉的表情，我就没含情脉脉过。”
李茉莉好奇：“永梅，你都没搞过对象，那怎么演得这么好啊？”
赵永梅有些怀疑的问：“这段真的演得很好吗？”
李茉莉肯定的说：“真的真的，正是被你这么崇拜的看着，陈喜那样一个上过战场的英雄才意志动摇，这个剧情才说得过去的。永梅，你是怎么演出来的啊，教教我。”
赵永梅实话实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就是模仿我身边那些搞对象的女生们的眼神，她们看着自己对象的时候就这样。”
李茉莉有些丧气：“我怎么就模仿不来呢，最气人的是，我自己就有对象，但是我还是做不出这样的表情。”
赵永梅说：“我觉得对着对象做不出这样的表情也很正常吧，我如果搞对象了，我也不会这么腻腻歪歪的看着他，太肉麻了。反倒是表演的时候，我就想着自己就是曲曼丽，反而能做到用这种眼神看人了。”
李茉莉听了哈哈大笑：“永梅，那你未来的对象可太可怜了，我现在在这里提前对他表示同情。”——
作者有话说：“美国人说了，要共产党红的进来，黑的出去，不出三个月，要他们趴在南京路，发霉，变黑，烂掉。”（1）引用自《霓虹灯下的哨兵》原台词。
第27章
第二天, 再进行排排练的时候，赵永梅已经把曲曼丽的台词都记下来，不需要再看剧本了。虽然还偶尔有磕磕巴巴的地方, 但她也很快纠正过来。
赵永梅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得到了秦团长的认可，得到了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其他演员的认可。
经过几天的时间的排练, 赵永梅已经可以很熟练的饰演曲曼丽这个角色了。
到了腊月二十七，秦团长把大家都叫在一起, 说：“同志们，咱们演出的时间和地点正式定下来了, 不过具体怎么排还得讨论一下。首先, 咱们的节目正月十五要在县里面大礼堂表演，然后正月初三到正月十四, 这十二天是在公社演出。”
“团长，咱们节目还要在县大礼堂演啊？”
“对，到时候不仅领导们会来，全县老老小小的人都会来看, 所以你们好好给我演。而且等你们在大礼堂演的时候, 已经是在公社正式演过十来回了, 如果正月十五还有出错的地方, 那回来就给我写检讨书, 每个人两千字。”
文工团里顿时一片哀嚎。
秦团长又说：“好了, 咱们继续说正事，咱们县里有二十个公社，我们要分开演，穿插开，每个公社保证有一个大型的节目。而且相近的公社, 最少保证挨着的两个公社，当天只有一个公社在演节目，这样老乡们可以多看个节目。而且最好临近的公社，表演的节目分开，比如老乡可以在自己生产大队所在的公社看《白毛女》，然后去隔壁生产大队看《霓虹灯下的哨兵》。大家们讨论一下，怎么安排比较好？”
秦团长话才说话，就有人忍不住说：“团长，您这要求也太多了吧？又是要保证每一个公社有节目，又是要保证相邻公社的演出时间要分开，还要相邻公社的节目是不同的，团长，这一个公社挨着的可不是只有一个公社，而是好几个公社，这怎么安排啊？”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说：“是啊，还不如直接把公社一分为二，一半公社演《白毛女》，另一半公社演《霓虹灯下的哨兵》，这样多简单。”
秦团长瞪了说话的人一眼：“这样是简单了，我们是不用费脑子了，可是老乡们呢？难道你还要让他们为了看另一个节目，走上十几里地？”
他严肃的看着文工团的众人：“同志们，我们是要去看什么？是要去下乡慰问演出，难道我们不应该考虑到老乡们的实际情况，让乡亲们可以更方便的看到我们的节目吗？”
被秦团长这么一批评，文工团的人都低着头不说话。
赵永梅在人群的角落里，拿出铅笔和本子，在本子上画了起来。
站在她身边的李茉莉把头偏向她，小声和她嘀咕：“永梅，团长可真凶啊。”
赵永梅手不停，说：“我觉得团长说得挺对的，我们既然去演出，自然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我们的表演。”
“也是，就是不知道团长会怎么安排了。我希望咱们这组都近一些，不要跑到隔壁县那么远。”
“既然团长说每两个公社，必须有《白毛女》和《霓虹灯下的哨兵》，那和隔壁两个县接壤的公社，咱们肯定也得去。”
李茉莉小声抱怨：“那也太远了。”
说着她又看向赵永梅手里的本子：“永梅，你这是在画什么呢？”
赵永梅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秦团长已经问出声：“李茉莉，你在那里嘀嘀咕咕的，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来，你来说一说。”
秦斌刚才就发现李茉莉和赵永梅两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了，他有些生气，但赵永梅毕竟是来帮忙，是来救火的，于是他的火就冲着李茉莉去了。
李茉莉自然没有什么想法，她觉得自己在文工团就是一个普通演员，节目演出的问题自然有领导考虑，她能有什么想法啊。
于是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赵永梅给她解围说：“秦团长，茉莉刚才是在和我讨论演出安排的问题。”
说着她举起了手里的本子，本子上正是一副简单的地图。
秦斌走到赵永梅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本子仔细看了一看：“永梅，这是咱们县的地图？”
“对，这是咱们县的地图。”
秦斌有些好奇：“永梅，你从哪里知道咱们县的地图啊？”
赵永梅不明所以：“咱们县不是有县志吗？县志上有啊。”
文工团有人好奇：“咱们县还有县志啊？”
另一个人回答他：“你这不废话吗？哪个县没有县志啊。”
“我怎么不知道啊？”说着他还问赵永梅：“永梅，你从哪里看到的咱们县的县志啊？”
赵永梅没想到他们是真不知道：“我们高中的图书馆啊，咱们县的县志就放在里面，随时可以借阅的。”
“永梅高中不是和倩倩一个高中，就是咱们县一中嘛？我也是县一中的，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县里有县志这玩意儿啊？”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看见课本都打瞌睡，还能指望你去学校图书馆找书看？”
秦团长懒得理会他们几个不爱学习的，而是认真问赵永梅：“永梅，那你说说咱们表演怎么安排比较好？”
赵永梅指着本子上的地图，说：“团长，就像刚才刘红星说的，一个公社接壤的最少是两个公社，多的甚至挨着三四个公社。这样下来，反而排列起来要更容易。咱们先把一个节目表演的时间地点给定下来，然后再往上标注另一个。”
赵永梅拿着铅笔，又不好意思问秦团长：“团长，我能借一下您的钢笔吗？”
秦团长把兜里的钢笔拿出来一支递给赵永梅。
赵永梅慢慢解释：“团长，首先咱们用钢笔表示《霓虹灯下的哨兵》，铅笔表示《白毛女》，然后咱们演出时间是正月初三到正月十四，一共十二天，但是因为一共有二十个公社，两个节目一共演完二十场就可以，那其实每个节目只需要演十天，时间上还有两天空闲，有了多出来这两天，更好安排了。”
说着赵永梅先在地图上开始拿钢笔标注：“咱们先安排《霓虹灯下的哨兵》，写三到十二，代表日期，团长，哪个公社安排成第一个啊？”
秦斌说：“哪个公社安排成第一个？永梅，就你们公社吧，然后你们公社演《霓虹灯下的哨兵》，你不是说你家里人也想好好看你演出么，那你就在你们公社演，让你爹娘好好长长脸。”
赵永梅笑嘻嘻：“好，那我就安排我们公社演《霓虹灯下的哨兵》。”
说着赵永梅就在他们公社上写了数字三，然后在他们公社隔壁的隔壁的公社写数字四，很快，她把《霓虹灯下的哨兵》就排完了。赵永梅换上铅笔，开始排《白毛女》。排《白毛女》的时候其实只需要注重一点，那就是演出的日期不要和相邻的公社相同。
赵永梅一边拿铅笔排，排的不合适的拿橡皮修改，不一会儿，她就把名单排出来了，然后递给秦团长。
秦斌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指出了个小问题：“永梅，同一个节目第二天表演的公社最好离前一天表演的公社不太远，这样你们在公社住一天，第二天直接坐公社的拖拉机过去比较方便。”
赵永梅说：“团长，那这样的话就还是从县城的东边演到县城的西边，或者从县城的北边演到县城的南边比较方便。咱们县里是东西长，南北窄的，从东到西比较顺。”
“行，那你从东到西排一排。”
赵永梅把本子翻了一页，重新画了一副县城地图，开始排列起来。
这次排出来秦团长更满意了，说：“那咱们就按这个来，不过日子往后推一推。咱们初三下午去了第一个公社，初四上午演出，初四下午去下一个公社，初五上午继续演出。然后演到正月十三，演完以后所有人都到了县里，好好休息半天，正月十四再来团里排练排练，正月十五在县里演。”
然后他又和赵永梅说：“永梅，你聪明，字又写的好，你按这个图写个节目单，节目单按队伍、时间、地点列出来，多写几份。”
赵永梅点点头，把刚才和秦团长借的钢笔还给他。
秦团长摆摆手：“永梅，你今天可是出了大力，立了大功，这笔啊你拿着吧，就当是咱们文工团奖励你的。”
赵永梅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接受：“谢谢秦团长。”
演出的时间地点定好了，秦团长让所有换上正式的演出服，把节目过一遍。
这还是赵永梅第一次穿演出服，她以前在学校演《霓虹灯下的哨兵》这部话剧时候，也没有像文工团这样换专门的衣服，而是穿着自己的服装。
曲曼丽是个沪市的女特务，还是个伪装成女大学生的女特务，所以她的衣服相比于淳朴的春妮要花哨的多，相比于天真烂漫的林媛媛，要成熟的多。
这还是赵永梅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她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裙子叫做“洋装”。
赵永梅换好衣服，在她旁边也换好林媛媛服装的李茉莉拉着赵永梅的手，赞叹到：“永梅，你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赵永梅有些不自在的抿抿嘴：“可是这个衣服我穿的有些不自在。”
李茉莉说：“不自在就对了，咱们俩现在的衣服可是资本家小姐才穿的，咱们普通老百姓哪会穿这样的衣服呀。解放前，这样一件洋装，普通农民，普通工人就是全家人不吃不喝干一年都买不起的。”
赵永梅叹口气：“难怪说糖衣炮弹呢，这么漂亮的衣服，就是攻陷曲曼丽的糖衣炮弹，而穿着漂亮衣服的曲曼丽，又是三排长陈喜要抵抗的糖衣炮弹。”
“可不是，糖衣炮弹无处不在，所以我们要提高警惕。好了，衣服换好了，永梅，你快把鞋换上。”
说着李茉莉把一双高跟鞋递给赵永梅。
赵永梅接过来，看着最起码有五六厘米的鞋跟，有些犯难：“这鞋也是要我穿的吗？”
“当然了，永梅你放心，你脚不是和倩倩的脚一样大吗？倩倩能穿这双鞋，你也一定可以。”
赵永梅不太想穿，她瞧着这么高的鞋跟都害怕，但没办法，只能把脚伸进去，然后试探着站起来。
才刚站起来一点，她就觉得不妙，果然身体一栽，直直倒下去。
李茉莉赶紧扶住她。
赵永梅紧紧抱着李茉莉不松手，李茉莉说：“不行，永梅，你得试着站起来。”
赵永梅摇头：“不行，茉莉我站不起来，真站不起来。”
“永梅，你相信我，我扶着你呢，有我扶着你一定不会摔倒。”
赵永梅勉勉强强站起来，在李茉莉的搀扶下，往前迈了一步，然后，身体又开始往下倒。
李茉莉有些着急：“永梅，这样不行，我还是给你换双鞋吧，这双可能太高了。”
李茉莉又去找了一双后跟很矮，瞧着只有两三厘米高的鞋，赵永梅穿上，果然感觉好多了。
赵永梅站起来走了两步，说：“还是很难穿，不过比刚才那个好多了，刚才那个穿起来简直像是在踩高跷。”
李茉莉有些遗憾：“可是这双没有刚才那双好看。”
赵永梅摇摇头：“我不要好看，我只要好穿。行了，咱们出去吧。”
穿着这个矮一些的鞋子，赵永梅觉得还是很难走路，有种随时可能崴脚的感觉。
赵永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败在了这么一双鞋上，不禁有些沮丧。
第28章
赵永梅自然不会被一个小小的鞋子给难住, 高跟的那双鞋她穿不了，确实是她自己的问题，她没办法突然穿那么高的鞋。但是低跟这双她穿不了, 是因为她的脚挂不住这双鞋。
鞋明明刚刚好，可赵永梅现在穿上去，总是趿拉着鞋似的, 很不稳当，这才觉得自己随时会崴脚。
赵永梅从自己鞋里把鞋垫拿出来, 放皮鞋里。放好后她起身走了两步，鞋现在是不掉了, 但是因为垫了鞋垫, 又有点紧了。
不过鞋不掉就好，就是有些挤脚也不打紧的。
李茉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赵永梅被她看得怪不自在的：“茉莉, 你看我换鞋垫干什么？难道团里演出的鞋不允许垫自己的鞋垫？”
李茉莉被赵永梅的这个问题给逗的哈哈大笑：“永梅，团里怎么会不允许人鞋里垫鞋垫呢。我只是看你这个鞋垫绣的可真好看。”
赵永梅看看自己的鞋垫，很少自豪：“ 这是我奶奶给我绣的，小猫玩毛线球。”
除了这个鞋垫, 赵永梅还有很多奶奶给她绣的很好看的鞋垫。
而且赵永梅喜欢动物, 奶奶就很少会给她绣花卉, 多是绣金鱼逗莲, 鹦鹉学话, 小狗吐舌头这些花样的。
李茉莉有些羡慕：“永梅, 你奶奶手可真巧，对你可真好。不过你加了鞋垫，鞋会不会有些挤脚？”
“是有一些，但不要紧的。”
很快，外面开始催了, 赵永梅和李茉莉出去。
衣服换好，陈秀娟过来给赵永梅盘头，她一边盘头一边叮嘱赵永梅说：“永梅，你除夕回去之后，洗了头后把头发扎成麻花辫，扎高一些，然后等初二再把辫子解开。到时候你头发就是卷着的，然后一部分盘起来，另一部分就那么卷着 ，这样会更洋气一些，更符合曲曼丽的形象。”
赵永梅点点头，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秀娟姐，这个卷发会不会维持不了太久啊？”
陈秀娟说：“肯定维持不了太久，但是如果拿火钳给你烫，你头发会卷很久，而且对头发也不好。你看你现在头发披下来，又长又直又黑，多好呢，我真是羡慕死了。”
赵永梅摸摸自己的头发，确实是黝黑发亮。她头发像了她奶奶，她奶奶年纪这么大了，头发还是很黑，甚至白发比赵永梅爹赵从山都少。
赵永梅随口问陈秀娟：“秀娟姐，那你说，我这头发如果卖的话能值多少钱啊？”
陈秀娟盘头的动作停下来：“永梅，你这么好的头发，卖了干什么？你如果缺钱了，就和姐说，姐虽然不富裕，但是十块二十块还是不缺的。”
赵永梅有些不好意思了：“姐，我就是瞎问问，我也舍不得卖我的头发。”
赵永梅真的是随口问一问，她就是有点好奇，自己这头发值多少钱。
按赵永梅的性格，她如果缺钱了，会努力想办法，不会寄托在卖头发换钱上。
听她不是真想卖，陈秀娟说：“你这么长这么好的头发，怎么也能卖二三十。”
再次开始排练，所有演员换了衣服，做了头发，排练的效果比之前要好很多。但是也有一些小问题，比如赵永梅换了鞋走路总有些不自在。排练完后，众人都开始分析刚才出现的小问题。
赵永梅的问题也好解决，就是穿着这双鞋多走一走，走多了就好了。
秦斌看完倒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单独将李茉莉喊了过去。
等李茉莉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高兴极了，她走到赵永梅身边，说：“永梅，你快把鞋换回来。”
赵永梅还想再穿着练一练呢，就说：“我想穿着这双鞋再走一走，等会儿再换。”
李茉莉直接拉着赵永梅去了换衣间：“永梅，快换，换了咱们出去一趟。”
“茉莉，你要去哪里啊？现在才十一点，离咱们吃饭还有一个小时呢。”
不过她还是换回来自己的布鞋。
才穿好鞋，李茉莉就拽着赵永梅往出走：“永梅，咱们出去说。”
等离开文工团，李茉莉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三张大团结和一张皮鞋票：“永梅，好消息，团长见你那双鞋实在是不合脚，就让我领着你去买一双新的。”
赵永梅的第一反应是拒绝：“茉莉，别，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就让团长破费啊？”
李茉莉点了赵永梅一下：“永梅，你傻了，这种好事为什么要拒绝？我和你说，团长说了，这双鞋买了就是你的了，多好了。”
“可是，团长昨天才赠送了我一支钢笔。”
赵永梅长这么大，也只有上高中时候，姑姑姑父赠送了她一支钢笔。赵永梅对这支钢笔宝贝的很，平时根本舍不得多用。
李茉莉倒是无所谓的说：“永梅，你也看见了，咱们团长一个人身上就别了三支钢笔。像咱们这种文工团出去参加表演什么的，经常会收到钢笔啊本子啊这类的回礼，团长才不缺钢笔呢。”
“那我也不能觉得团长不缺钢笔，就理所当然觉得他应该给我一支。他昨天给我钢笔已经是奖励了，今天再去买皮鞋，我可受不起，我这就找团长去。”
李茉莉拽住赵永梅：“永梅，你傻不傻，你想想，按理来说，咱们过年这次的演出这么辛苦，你来帮忙，还是演一个这么重要的角色，团长不给你点好处怎么说得过去。虽然咱们知道你品行好，但是你毕竟不是文工团的人，万一年一过，正月初四该去演出了，你撂挑子了，那怎么办？”
赵永梅忙说：“我可不是这样的人，我做不来这样的事情。我要是这么撂挑子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你们啊？”
“团长当然知道你做不来这样的事情，但是总有这样的人，临近演出了，开始各种幺蛾子。你来了一直很勤奋的排练，而且又演得这么好，团长肯定想着，该给你的也不能少。比如你来这里，从腊月二十到正月十五，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快一个月了。而且这一个月，可以说是文工团最忙碌的一个月。你是来帮忙，但是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啊。”
“团长意思是，这双鞋是给我的工资？”
“差不多吧，反正你看像我一个月工资是二十七块钱，团长给了我三十块钱，还给了我一张皮鞋票，团长说了，买鞋剩下的钱给你买个雪花膏。”
李茉莉拉着赵永梅往百货大楼走，边走边说：“永梅，像这个皮鞋票，我听我姐说，光是这张票就值十来块钱呢，再加上这三张大团结，不比直接给你三十块钱强？”
赵永梅有些犹豫：“可是，我还没穿过皮鞋呢。”
“谁一生下就是穿皮鞋的，你今天买了，以后不就有了。而且永梅，你的脚更适合有横向搭扣的皮鞋，普通的皮鞋你穿着总掉，加了鞋垫，又太挤脚，别到时候把你脚给磨破了。像你演的曲曼丽，那可是沪市的女特务，还是女大学生，咱们也不能洋装下面给她配一双布鞋吧。你想想，咱们正月初四就正式演出了，今天已经腊月腊月二十七，也就是再有六天，咱们就演出了。鞋子不合脚就是不合脚，也不可能六天时间就变得合脚了。”
李茉莉小声和赵永梅说：“永梅，我和你说，这皮鞋应该是二十四块七毛钱，你先买了，然后穿着演出完，你就是再往出卖，怎么也还能再卖个三十块呢。”
很快，到了百货大楼，李茉莉拉着赵永梅直奔卖鞋的柜台，然后指着一双搭扣皮鞋，说：“这个上海皮鞋厂的鞋子，给我拿一双三十八码的。”
售货员认识李茉莉，知道她是在县里文工团上班，平时经常来买鞋，很痛快的拿了一双皮鞋递给李茉莉。
李茉莉又把鞋递给赵永梅，赵永梅试了一下，觉得有点大。
李茉莉很有经验的说：“那可能永梅你的脚不是三十八码，而是三十七码。只是你之前穿的是帆布鞋，帆布鞋的尺码没有皮鞋的准。”
等换了三十七码的皮鞋，赵永梅穿起来走了走，觉得走起路来软软的，像是踩在了云朵上。
李茉莉说：“皮鞋肯定要比布鞋比帆布鞋好穿啊。”
买好了鞋子，李茉莉又拉着赵永梅买了雪花膏，还叮嘱她：“永梅，现在是冬天，咱们脸难免会有些皴，这个你拿着，每天早上一起来就抹脸上，晚上洗漱了再抹一次，等你初四演出的时候，脸蛋一定嫩得和鸡蛋似的。”
把秦团长交待的东西买完，钱也花的只剩下不到一块钱，李茉莉又领着赵永梅去买了一管鞋油，然后教赵永梅：“永梅，这个皮鞋最好用鞋油擦，这样皮鞋才能光亮，气派。”
这时秦团长给的钱将近花完。
李茉莉也不觉得累，拉着赵永梅在百货大楼里逛了起来。
等逛完，她手里已经拿了一些吃的，还买了两根新的头绳。
赵永梅和李茉莉回了宿舍时，两个人都累得够呛。
魏芝拿着两个饭盒走进来：“来，你们的饭，快吃吧。”
赵永梅和李茉莉都抱住魏芝：“魏芝，谢谢你。”
“不用谢，让我看看你们去买了什么？”
秦团长让李茉莉带着赵永梅去买鞋这事儿也没有瞒着文工团里的人，所以魏芝知道也不让人意外。
李茉莉把那双皮鞋拿给魏芝看，魏芝接过来，放在自己脚边比划了比划：“这双鞋可真好看啊，我之前就想买这双。”
李茉莉吃着饭，说：“你不是买了那双没有搭扣的鞋吗？我记得你除了那双黑色的皮鞋，还有一双棕色的呢。”
“可是好看的鞋，又有谁会嫌多呢？我恨不得所有好看的鞋，都买它一双。”
“你这么喜欢那就去买呗。”
魏芝抱怨起来：“我可不像你家里一点负担都没有，所有工资都能自己拿来吃吃喝喝穿穿戴戴。甚至你钱不够花，你爸妈还有你姐姐都补贴你。我家我还有个弟弟呢，从我开始上班，我家里就要求我把一半工资给我弟弟。唉，我弟弟下乡了，可又不是我让他下乡的。我一个月也就比你多三块钱，才三十块钱。给我弟弟一半，我自己就剩十五了，茉莉，你说说十五块钱够干什么？”
李茉莉真心实意说：“十五块钱也不少了，一个人花足够了。”
李茉莉其实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能花钱，她的很多衣服都是她姐不穿的。她是怕被人借钱，才一直说自己钱不够花，实际上她一个月二十七块钱的工资，她能攒下来二十块钱呢。
赵永梅没说话，但也认同李茉莉的说法。
魏芝却很不赞同李茉莉的说法：“十五块钱哪里够花啊，单位是管吃住，但是衣服我得买吧，雪花膏得买吧，还有香皂肥皂牙膏洗发膏，平时也得吃点点心吃点水果吧。我还得和朋友们一起看看电影，逛逛公园。反正我每个月钱都不够花，我想着赶紧找个对象，等我结婚了，我爸妈应该就不好意思再让我拿工资补贴我弟弟了。”
等魏芝离开，李茉莉说：“魏芝之前和她弟弟关系挺还亲近的。没想到她弟弟下乡才一年多，就到处说她弟弟花她的钱。”
赵永梅听李茉莉这么说，问她：“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
“永梅，你听魏芝这么说，是不是觉得她父母偏心她弟弟，觉得她弟弟有问题。但是实际根本不是这样，魏芝家里只有她和她弟弟两个人，肯定得有一个人上山下乡。当时魏芝父母就商量，如果魏芝下乡，那就她弟弟接她爸爸的班，去食品厂上班，不过她弟弟工资得给她寄过去一半。同理，如果她弟弟下乡，那就魏芝接她妈妈文工团的班，但是工资得拿出一半给她弟弟。最后结果你也知道了，魏芝留下来，她弟弟下乡插队了。”
赵永梅说：“魏芝父母还是很公道的。”
“是吧，但是魏芝现在瞧着像是变卦了，估计等她结婚，就不再继续给她弟弟寄钱了。”
第29章
腊月二十八上午, 所有人又一次按着演出流程过了一遍节目，这次演出非常好，几乎没有失误。
表演完之后秦斌团长率先鼓起掌来, 其他人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
中午文工团食堂的饭菜格外丰盛，全是荤菜，烧鸡, 红烧肉，肘子, 清蒸鱼，还有大烩菜, 食堂打饭大厨给赵永梅打了满满一饭盒。
赵永梅没有舍得吃, 只吃了两个肉包子，菜都剩着打算今天晚上回家让家里人一起吃。
下午, 文工团里又给每个人发了半斤糖果，一斤花生，一斤瓜子，一斤江米条, 还有两斤肉。
秦团长交待众人：“咱们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放假了, 初三上午再来团里。我在这里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 提前祝大家龙年快乐。同志们, 年后见。”
大家也都和秦团长拜了早年, 然后又彼此道别, 这才陆陆续续离开。
赵永梅高兴的拎着这些东西往家走，等回了家，已经快天黑了。
赵永梅一进门，见家里只有她娘钱玉娟，问：“娘, 其他人呢？”
“你从喜叔最近不是盖房准备给儿子娶媳妇嘛，你爹和你大哥都去帮忙了。今儿他家请客呢，我就让你爹和你大哥领着你弟弟去了。至于你大姐，在你奶奶那边了。”
钱玉娟见赵永梅回来，高兴的很。一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边问出一连串问题：“永梅，你这几天在县里过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还有你二姐怎么样？你有没有去见见她？她过年能不能回来过？”
“娘，我昨天抽空去找我二姐了，她现在挺好的，她现在还是跟着师傅学，不过她说已经慢慢上手了。而且二姐师傅也说她有耐心又细心，是个干缝纫的料。另外她腊月二十九才能放假，二姐说她打算腊月三十早上再往回走。”
说完二姐赵永兰的近况，赵永梅又说起自己的：“至于我嘛，我吃得好也住得好，过得也很好。我这次还被安排了很特别的角色，团长还有文工团的其他人都说我演的好呢。”
“真的啊？那永梅你这演的是什么啊？”
赵永梅这几天没有回家，家里人只知道她去文工团了，但是她具体演什么家里是不知道的。
“娘，我这次演的是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这个拍过电影，咱们公社还放映过呢，您有印象不？”
“陈喜，春妮那部电影是不是？永梅，你演谁啊？是演春妮吗？”
“不是，娘，春妮这么重要的角色我还演不了呢。不过具体演谁，我要先保密。反正轮到咱们大队的时候是正月初七，到时候您亲自看了，就知道我演的是谁了。”
“哎呀，我们永梅可真有本事。咱们公社正月初七演，那到时候我让你哥把你姥姥姥爷还有你舅舅舅妈，姨妈姨夫他们都接到咱们家住，然后一起去看你演话剧。不过永梅，你一个外来的，文工团里的人没欺负你吧？”
赵永梅摇摇头：“当然没有。”
文工团其实也有勾心斗角，但一来上面有秦团长压着，即便彼此有什么小心思，也不会太过分了。二来赵永梅一个外来的，演的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角色，正月演完了她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也没必要针对她，更没必要为难她。最重要的是赵永梅农民家庭出身，又是刚毕业的学生，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必要无缘无故去招惹她。所以这段时间赵永梅在文工团日子过得挺好的，有吃有喝，然后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钱玉娟却有些不信，毕竟人家县里的人，就是小姑子家的蔚敏，那还是永梅的血脉相连的表姐呢，不也对着永梅没个好脸色。更何况县里文工团的人，人家那可是搞文艺的。
赵永梅见钱玉娟有些不信，拿出钢笔给她看：“娘，真没有人欺负我，您看，这是文工团的秦团长觉得我表现好，奖励我的钢笔。这支钢笔和姑姑姑父以前送我那支一样，都是英雄牌的。还有，这是团长给我发的雪花膏，我这几天得好好抹抹，到时候用最好的状态去上台表演。”
“对了娘，团里还给我发了鞋，还是皮鞋呢，牛皮的。”
说着赵永梅把鞋拿出来给钱玉娟看，钱玉娟有些不敢相信。
“皮鞋？还是牛皮的？”
“对，皮鞋，还是牛皮的。”
钱玉娟伸手小心翼翼的摸向这双鞋，说：“这鞋可真好摸啊。”
看着母亲望着这双皮鞋的眼神，看着她轻柔的动作，赵永梅突然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心酸。
她让钱玉娟坐在凳子上，然后把她穿的布鞋脱了。
钱玉娟忙说：“永梅，你这是在干什么？”
赵永梅把皮鞋她换上：“娘，您试试这双鞋。”
钱玉娟只以为赵永梅是让她感受一下穿皮鞋是什么感觉，也就由着她。
等穿好鞋，站起来，走了两步，钱玉娟顿时惊叹了起来：“永梅，这鞋也太软和了吧？我这辈子没穿过这么好穿的鞋呢。”
可走了两步，她就不敢再走了，坐在凳子上，把鞋脱下来：“这么好的鞋，可别被我穿坏了。”
赵永梅说：“娘，这双鞋，等我正月十五演完，您穿了吧。”
原本赵永梅的打算里，在正月十五演出完后，她就把这双鞋给卖了。
不是她不喜欢这双鞋，而是在三十块钱和一双皮鞋中，她选择三十块钱。皮鞋放着，她又有什么场合去穿呢？又有什么衣服去搭配呢？
她没有穿皮鞋的场合，也没有可以搭配皮鞋的衣服。
或许等有一天，她像文工团的李茉莉魏芝似的，一个月挣的工资将近三十块，那她可能咬咬牙，给自己买一双很好穿的鞋。
可是现在的她做不到，她没有那么高的收入，自然也不该有那么高的开销。可能文工团的秦团长把她当成了在文工团上班的那些女孩儿，漂亮，文艺，注重穿衣打扮，注重生活情调。
但赵永梅不会因为在文工团待了几天，和李茉莉她们这些与她年纪相近的女孩们同吃同住，有共同话题，甚至有时候她表现的比李茉莉他们还好一些，她就觉得自己和她们是一样的人。
赵永梅知道自己想要走到她们现在的位置，很难很难，可能拼尽全力都走不到。
赵永梅一向很擅长宽慰自己，她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计划，有自己的方向。她不觉得自己会一辈子都不如李茉莉魏芝林倩倩，她现在把自己所有能做好的事情都尽力做好，然后等待一缕东风。
东风什么时候来，赵永梅不知道，但是她坚信东风一定回来。
可是现在看着她娘钱玉娟，赵永梅有些难受。
这只是一双皮鞋，对城里人来说，它确实很昂贵，但并非遥不可及。可是对赵永梅娘钱玉娟，这双鞋，她甚至穿着多走两步，她都害怕把鞋给穿坏了。
听赵永梅这么说，钱玉娟立刻把鞋放赵永梅手里：“净胡说呢，我哪里能穿这么好的鞋子。”
“您怎么就不能穿了，娘，咱俩脚一样大，这鞋我穿着正好，您穿着肯定也合适。这个鞋我不喜欢，我瞧着有些老气，我还是更喜欢帆布鞋，这鞋还是您穿吧。”
“那可不行，这是人家奖励你的鞋，你现在不喜欢，那就放着，等你结婚的时候穿。”
“娘，我结婚自然有新鞋穿，这鞋呀，您在我大哥娶媳妇，在我大姐出嫁的时候穿，多好啊。”
钱玉娟还是不答应：“别胡说了，我怎么能穿这么好的鞋。”
赵永梅很想大声问她，您为什么不能穿这么的好的鞋啊？
可她自己知道答案，在她娘钱玉娟的心里，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是要去地里上工的，是要在灶台前忙碌的。
这样一双牛皮鞋，是城里人才能穿的，而她，只是个农村妇女啊。
赵永梅不爱哭，可是这一刻，她很想哭。
但是她没有哭出来，她忍住了，然后态度很强硬的说：“娘，说了让您穿那您穿就行了，反正咱们家里，大姐二姐脚都比咱俩大，奶奶姥姥又都是一双小脚。而且现在咱们俩脚是一样大，但是我个子还在长，脚也还在长呢，说不准明年这个时候，我脚又大一码了。所以呀，这鞋就先放您这儿，就是为了不浪费它，您该穿的时候就穿一穿。”
赵永梅本来还想说让她娘尽管穿，穿坏了她给买新的，可是她现在根本没这个本事，说出来可真就成吹牛了。
于是赵永梅只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换个话题说：“娘，之前您不是说过年让请我玩得好的几个女知青来家里吃饭，还要请秦穹。我前些天有和他们说过这事儿，但是具体哪天没定呢。我想了想，就定在除夕吧。”
“行，那就在你们姐妹几个睡的屋子里支一张桌子，到时候你和你朋友在那边屋里，我和你奶奶你爹你哥哥姐姐们在这边屋里。”
赵永梅点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去一趟知青点，把这事儿告诉曹华他们。”
才走出门，赵永梅刚才憋回去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赵永梅当然不会让自己哭出来，她哭了，除了惹得她娘跟着难受，还有什么用呢？
而且她过几天就要演出了，现在哭了，外面天那么冷，眼泪一流，脸被风一吹，绝对会皴的不像样。
团长还叮嘱她让她多用雪花膏抹脸呢，她就是没法把脸变得嫩鸡蛋似的，也不能皴的比现在还严重吧。
但是赵永梅心里又很难受，她原本觉得自己并不比李茉莉差，并不比魏芝差，并不比她那些已经参加工作的同学差。她也确实不比这些人差，可是随着毕业的时间越来越长，赵永梅觉得自己和这些人之间的差距，开始慢慢明显了起来。
她这次去县里，这种感受更加明显。赵永梅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又不敢让眼泪落下来。
赵永梅只能拿手在眼睛旁边接着，把已经流出来的眼泪接住，不让它流下脸颊，没流出来就硬憋回去。
赵永梅一边憋着眼泪一边往知青点走。
她心里忍不住想，如果她只能像现在这样，那等二十年以后，自己和她这些城里的朋友们之间的差距一定会从小河变成了鸿沟。
就像是姑姑姑父和她父母那样，如果有机会，她父母真的不如姑姑姑父吗？
可是现在，他们两个家庭已经拉开那么远的距离了。
说不羡慕城里的同学，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赵永梅知道，自己相比于父母年轻时候，相比于大队里那些学都没机会上的女孩们，已经幸运很多，幸福很多。
她心里始终有自己的目标，那就是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即便她不嫁人，不靠丈夫，不靠父母，不靠哥哥姐姐，她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不仅自己养活自己，她还想让爹娘长脸，想让爹娘，让奶奶都能吃好的穿好的。
可能是这几天在文工团的生活，让赵永梅有些心急了。
高中时候赵永梅也在文工团演过小角色，但那时候她是住在学校的。只过来参加过两次排练，然后就上台演出了。
这次这么几天待下来，赵永梅由衷的羡慕李茉莉，羡慕魏芝，羡慕文工团的这些演员。
她一直都知道有一份工作是很拿得出手的事情，但现在她真实的感受到，原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是这么的好的事情啊。
只要好好工作，平时吃住都在单位里，每个月都会安安稳稳的有收入，而且工资还会涨，资历够了，单位还会分房。最重要的是每天的工作都很有趣，既充实，又快乐。
可是，她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份她喜欢的工作呢？
微微迷茫之后，赵永梅又给自己打气，她还很年轻，她过了年才十七岁。她是不能从父母那里接班，但是人的一辈子，又不是这么早就确定了。
赵永梅转头思考她这次演出还能收获什么。
首先，她和文工团的人关系肯定比之前更近一些，以后这样的演出，赵永梅还可以再去帮忙嘛。只要文工团的团长还是秦斌，那自己该得的就一定会有。
另外赵永梅自己觉得自己的曲曼丽演得挺好的，文工团的人包括秦团长，林副团长也都夸过赵永梅。曲曼丽这个角色是个坏人，是个女特务，但是她是一个很引人注目的角色。赵永梅本身出身好，上学时候也得过一些荣誉，也不怕因为演了这个角色被人非议。
自己演了这个角色，有这样一个演出的经历，对以后的生活肯定会有帮助。她本来就打算先去公社当个高中老师，现在有了跟着县文工团表演的经验，能给学生们编排节目也是她的一个长处，到时候编几个节目，也能展现自己的教学成果。
如果过了两三年，还不恢复高考，那她到时候也才十九岁二十岁，她还可以从老师想办法转到公社的宣传队去上班。只要她在公社干的好，将来总能转到县里机关单位。
总得来说，自己这次演曲曼丽，还是能收获满满的。
这时赵永梅身边突然有人问：“永梅同志，你哭了吗？”
赵永梅先是下意识擦擦脸颊，她脸颊一点湿都没有，赵永梅看着眼前的人：“秦穹同志，你看看我脸上有泪珠吗？怎么就说我哭了？我没哭，没哭。”
秦穹穿着军大衣，手里拿着一个小铁盒，正站在赵永梅旁边，说：“你是没哭出来，但你哭了。”
“没哭出来算什么哭？难道人的眼泪还不能在眼眶里转一转啊？难道我还不能眼睛里进尘土啊？”
赵永梅刚才是没注意到秦穹，但是她还是相信自己的观察力的，秦穹绝对是突然从某个墙角拐过来的，她根本不可能看见自己哭出来过，最多只看见她眼睛有些湿润。
“眼泪在眼眶里转一转，那不就是哭嘛。”
赵永梅懒得再和秦穹争论眼泪在哪个位置才算哭，所以她摊摊手：“好吧，我刚才小小的哭了一下，不过你千万替我保密，我可不想被人知道我在偷哭。”
“好，我一定替你保密。”
见秦穹并没有笑话自己这么大人了，还躲外面哭，赵永梅心情好了一些：“那谢谢你哦。”
“不用谢，不过你遇上什么事情了吗？需要我帮忙吗？”秦穹自认是赵永梅的朋友，不管是他自己和赵永梅接触还是通过其他人的谈论，秦穹都觉得赵永梅是个挺好强的人。按他的了解，赵永梅如果不是情绪实在无法控制，不会在外面哭起来。
赵永梅摇摇头：“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突然有些难过，突然有些想哭。”
她也没有骗秦穹，是真没什么大事，真突然有些难过，真突然想哭。
可能是因为她娘对那双皮鞋的小心翼翼，可能是因为李茉莉魏芝秀娟姐她们工作结束后欢快的笑，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学校有推荐进工厂的名额，但是，却给了处处不如自己的同学。
“既然突然想哭，那你为什么又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把眼泪硬生生给憋回去的？”
秦穹伸手指着赵永梅的眼睛：“现在是冬天，你如果哭了，脸颊上会有流眼泪的痕迹，但是你脸上没有。可是你眼睛很红，眼角也很红，你应该是把没憋住的眼泪，在眼角擦了，能憋住的，硬生生憋回去了。”
秦穹看着现在的赵永梅，她皮肤很白，鼻尖被冻得有些红，眼睛更是红通通的，瞧着可怜极了。
秦穹忍不住叹了口气：“唉，难过了想哭就哭出来，你这么硬憋回去不好的。”
赵永梅感觉自己眼泪又冒出来了：“可是，我想当一个坚强的人。而且，哭出来的话，我脸皴了怎么办？”
“人再坚强也是人，又不是铜墙铁壁，如果连哭都不可以，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
说着，秦穹又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铁罐：“我自己做的蛇油膏，你哭吧，哭完了拿它擦脸，我保证你脸不会皴。”
赵永梅定定看着秦穹：“你这个人，还没见过劝着人哭的。”
话说完，赵永梅眼泪就落下来了。
她转身走到墙边一个角落，蹲下来把自己头埋在肩膀里，哭了起来。
她原本已经不难过了，她原本已经想清楚了，她原本已经自己安慰好自己了。
第30章
赵永梅开始只是小声的哭, 渐渐哭声越来越大，像是到了一个临界点，哭声又渐渐转小, 慢慢平静了许多。
秦穹走到她身后，拿手指戳戳她。
赵永梅抬头看向秦穹，最后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赵永梅拿手帕擦擦，可这个时候手帕早已经被眼泪浸湿了, 擦了半天脸上还是湿漉漉的。
秦穹伸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说：“之前听你说, 你要去县里文工团排练, 过年时候要给老乡们表演节目。”
赵永梅点点头：“是。”
秦穹说：“那你和我去从军叔那里开点草药吧，一来我怕你伤风感冒咳嗽, 二来我怕你哭的伤了嗓子嗓子哑了。”
赵永梅哭了一场，所有的不开心都哭出去了，现在听秦穹这么说，有点着急：“啊？我怎么没想到啊, 万一我因为哭了一会儿, 嗓子变哑了, 那我演出可怎么办啊？”
秦穹说：“你哭了, 最多也就是感冒咳嗽, 你如果不哭, 怕是会憋出内伤来。好了，放心，有我在，提前吃了药，不会有问题的。”
赵永梅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放心吧, 一般提前吃了药，肯定能把感冒预防住的。而且即便你真感冒了，我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走的时候从家里拿了几颗阿司匹林，到时候你如果真感冒了，阿司匹林一吃，很快就好了。”
赵永梅虽然对药品什么的了解不多，但是阿司匹林的珍贵她还是知道的，忙拒绝：“不行不行，感冒怎么用得着吃阿司匹林啊。
走，咱们快去从军叔那里开点中药。反正今天才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四，还有六天呢，就算真感冒了，六天时间也好了。”
秦穹又提醒赵永梅：“你不是怕脸哭皴吗？快抹点蛇油膏。”
秦穹不说赵永梅都忘了，她连忙从口袋里拿出秦穹刚才递给自己的蛇油膏，打开挖出一些放在手心里，用手摩挲开抹在脸上。
抹完之后，赵永梅问：“秦穹，你的这个蛇油膏怎么感觉比百货大楼卖的要好用啊？”
“我没有用过外面卖的蛇油膏，从小用的都是家里做的。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可能是蛇的品种不一样？这个蛇都是我爷爷我大伯我爸他们自己抓的蛇，我奶奶熬的蛇油膏。”
赵永梅听着觉得秦穹家里人都挺厉害的，连蛇都敢抓。
两人往从军叔那里走，秦穹又从军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条羊绒围巾来，他把围巾递到赵永梅面前：“永梅，你戴个围巾，能暖和一些。”
赵永梅接过来，有些好奇问他：“你出门口袋里都装了围巾，那怎么不围啊？”
“我出门怕外面刮风，就把围巾放口袋了，没想到出来风也不大，把衣领立起来就够了。”
赵永梅想起来，自己还没问秦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出来是有什么事儿吗？别因为我给耽误了。”
秦穹拿出刚才捧着的小铁盒：“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是准备出来在老墙上刮一些硝。”
“硝？就是砖墙上那些白毛是吧？你刮这些做什么？”
“当然是过年加点木炭粉点着玩儿啊。”
赵永梅有些不敢相信：“你过年也玩这个？”
她还以为只有他们这些农村孩子过年才玩这个呢。
“我过年当然玩了，我还挺爱玩这个。”
秦穹甚至有些遗憾的说：“如果能再加一点铜屑，然后用泥捏个厚壳子，就更像烟花了，能窜三四米高，还会有绿色的光，可好看了。”
赵永梅倒是知道铜屑燃烧会发绿色的光，但是她从没这么玩过，问他：“你还这么玩过啊？”
“对啊，我在家时我哥哥总领着我玩。”
“真好，对了，除夕那天，你和曹华他们来我家吃饭吧，我爹娘手艺都可好了，你来尝尝。”
秦穹点点头：“好，除夕我一定去，到时候就麻烦叔叔阿姨了。”
“我还以为你会和之前似的拒绝呢。”
秦穹笑着说：“当然不会了，你再三邀请我，可见是真心实意的，我为什么要拒绝啊。”
赵永梅高兴了：“这才对嘛。”
两人走到从军叔家附近，赵永梅远远停住，说：“秦穹，我给你钱，你去抓药吧，你千万别说是给我抓的。我不想从军叔全家人都知道我哭了半天。更不想让从军叔一家见咱们两个一起过去。不然今天咱俩就这么去从军叔家了，明天全大队就都知道了。等除夕你再去我家，说不定会被传成咱俩定亲了。”
秦穹有些哭笑不得：“好，那我进去拿药，你等着就行了。”
说着他就要过去，赵永梅拽住他，给他手里塞了两块钱：“多退少补，谢谢啦。”
赵永梅看着秦穹越走越远，摸了摸脖子上围着的围巾，暖暖的。
秦穹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几包中药。
他把药和剩下的钱递给赵永梅，和她说：“你现在还没有感冒的症状，那就一天只喝一次就够了。如果你明天早上醒了有些流鼻涕，或者低烧，身体乏力，就早晚各一次，如果身体状态和今天一样，那还是只喝一次，连着喝三天。”
“好，秦穹，谢谢你。”
“不用谢，咱们不是朋友吗？再说了，我现在也是大队里的大夫，给你开药是应该的。”
赵永梅把围巾和蛇油膏还给秦穹：“那我先回家熬药喝，然后吃了饭好好睡一觉，知青点我明天再去吧。秦穹，谢谢你的安慰，谢谢你的围巾和蛇油膏，我先回家啦。”
秦穹说：“围巾你先拿着吧，别着凉了，等除夕你再还我呗，还有蛇油膏，你也拿着用吧。”
“那围巾我就先围着了，到时候和手帕一起洗了还你，我家里有抹脸油，蛇油膏就不用了。对了，你这个围巾是羊毛的吗？它清洗时候有什么要求吗？”
秦穹挠挠头：“可能有，但是我一直都是温水洗，它现在其实已经被我洗变形了，所以你随便怎么洗都无所谓。不过它其实挺干净的，今年都没围过几次，我觉得没必要去洗它。”
“可是我围过了。”
“那也没关系啊，你围的时候不也是我围过的吗？”
赵永梅回家时，钱玉娟只以为她围的是和女知青们借的围巾，也没有多问。而是说：“永梅，你这好端端的买药干什么？”
“娘，我这不是预防嘛，我今天吹了风，万一感冒了到时候演出怎么办？”
钱玉娟仔细看了眼赵永梅，说：“确实，刚才没注意，现在细看，你眼睛有些红，声音也有些哑，是得预防预防，娘这就把药给你熬了。”
赵永梅抱了一下钱玉娟：“娘，你真好。”
秦穹回了知青点，进了男知青们的宿舍，就开始翻东西。
李军瞧见了，问他：“秦穹，你这是翻箱倒柜的在找什么啊？”
秦穹扭头看向李军，向他请教：“李军哥，有老乡邀请我除夕去他们家吃饭，你说我拿着什么东西上门比较好？”
李军一听，很感兴趣的走到秦穹面前：“呦，你这人缘不错啊，刚来还没几个月了，就有老乡邀请你去家里吃饭了。邀请你的是不是那个从军大夫啊，你现在也喊他一声师傅，去他家过年得郑重一些。”
秦穹摇摇头：“不是，我初一才去师傅家拜年，除夕是去，嗯，去永梅同志家。”
说完秦穹又怕李军多想，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之前不是帮永梅同志看过病，她父母为了感谢我，这才请我去家里吃顿饭。而且也不单单我一个，还有曹华她们。”
李军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秦穹一番：“看不出来啊秦知青，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连赵永梅都请你去家里吃饭。”
“李军哥，我不是说了，是我之前帮了永梅，她家里人才来请我吃饭。而且还有曹华她们呢。”秦穹又重复了一遍。
“那男知青里不还是只有你一个吗？”
秦穹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姚文知道了肯定气死。”
秦穹不太喜欢男知青们为了气姚文，就故意把他和赵永梅放在一起。姚文是有些眼高于顶不好相处，甚至还得罪过不少男知青，但是赵永梅又没有做过任何错事，为什么为了让姚文不痛快，就把赵永梅扯进来啊。
就因为他喜欢赵永梅吗？
秦穹很直接和李军说：“李军哥，你如果把我当朋友，以后就不要把姚文和赵永梅放一起说。”
李军嘿嘿笑了两声：“秦穹，你不会也喜欢赵永梅吧？”
李军这么问，秦穹有些愣，他没怎么考虑过感情这种事儿。秦穹之前也问过爷爷奶奶，问过爸爸妈妈，自己怎么才能像他们有性格契合且心灵相通的伴侣。
不管是爷爷奶奶还是爸爸妈妈都说，他们的婚姻呀，都是组织给解决的，组织给牵线搭桥，见了几面后觉得彼此很合心意，就结婚了。
不过他们都说，支持秦穹自由恋爱。
可自由恋爱是什么秦穹也搞不明白。至于他和赵永梅，他们相处起来很愉快，可是，他们能更进一步吗？
不过秦穹还是先把李军应付过去：“难道只有对她有男女之情，才能为她打抱不平吗？永梅她是我的朋友，我尊重她，我希望你也尊重她。”
“好吧，我以后不这么提就是了。不过秦穹，咱们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知道你这个人真挺好的。作为朋友我劝你一句，你如果真喜欢赵永梅，你就大大方方去追求她。赵永梅不是城里人，但除了这点样样都好。而且你如果真成咱们大队女婿了，和老乡们都沾亲带故的，那推荐上大学的时候，还怕轮不上？”
秦穹有些鄙视的看了李军一眼：“我可不会为了推荐上大学就去追求人。”
“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你急什么呀。反正呀，好姑娘是不缺人追的，你如果真不喜欢赵永梅，这话就当我没说。但如果你对她有好感，那你真的应该早早考虑清楚。不然，别人快你一小步，你这辈子可能就真错过了。”
除夕下午四五点后，知青们就相伴来到了赵永梅家里，以曹华为首的女知青，还有秦穹和他带来的李军。
女知青赵永梅邀请了七八个人，男知青只邀请了秦穹一个，昨天赵永梅想着秦穹独自一人来，在这么多女知青当中怕他会不自在，赵永梅就和他说，他可以带个同伴过来。
赵永梅没想到秦穹会带李军过来，但转头想想又不算很意外。毕竟秦穹这批知青里只有两个男知青，秦穹和萧逸。听曹华她们说萧逸挺独来独往的，以前的老知青们又都有自己玩得好的朋友。秦穹时常不在知青点，而是去从军叔那里。所以秦穹在男知青里相处的最好的人是性格很热情，对谁都很友好的李军，也就不奇怪了。
而李军愿意过来，一部分原因是陪伴秦穹，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他和女知青李敏互有好感，两人已经偷偷处着对象了。李敏来赵永梅家，李军自然也愿意来。
知青们来也都不是空手来的，这个拿点糖果，那个拿一些点心。还有海边城市来的女知青刘思思，更是拿着干海带和一些小虾米过来。
曹华和秦穹是手笔最大的，曹华拿着两只熏鸡，还有一些干蘑菇。
秦穹则是提了好几种罐头，有梨罐头，桃子罐头，还有红烧肉罐头和鱼罐头。
赵永梅娘钱玉娟看见这些，拉着赵永梅偷偷说：“永梅，这些知青们拿的东西太多了，你让他们拿回去一些。”
“娘，他们这么拿来，自然是有考虑过的。咱们家不也做了好几个肉菜，昨天还包了一整天饺子。咱们的招待也是尽了心的，您呀，就放宽心吧。如果您不嫌麻烦的话，就把刘思思带来的海带还有虾米，曹华带来的熏鸡和干蘑菇，都给我们做几个菜出来。他们带来的咱们又不私下留着，而是摆上桌了，这样您不会过意不去了吧？”
钱玉娟点点头：“行，我把蘑菇和熏鸡爆炒一下，海带先凉拌，然后剩下的做个蘑菇海带汤，再把虾米加进去。还有那些糖，点心，罐头，我都给你们摆盘子里。”
“好，对了娘，咱们家盘子碗筷够吗？需要我去知青点拿一些吗？”
“盘子碗筷这些都够，明年你哥哥姐姐们结婚，我攒了不少。不过凳子肯定是不够的，等会儿你们去把凳子拿来。”
一些知青回去拿凳子了，赵永梅和几个女知青帮着钱玉娟打下手。
因为做的菜多，钱玉娟都是先做出来，到了饭点再回一下锅。
等菜全炒出来，就该煮饺子了。
饺子一锅煮不了太多，只能慢慢煮，等煮个半熟，就放蒸笼上蒸着。这样蒸出来的饺子不容易散，放的时间久些也不会烂了。
晚上七点多，桌子就支了起来，饭菜开始上桌，众人也都落座。
赵永梅怕秦穹不自在，特意坐在他身边，他另一边则是男知青李军。
在曹华等知青们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带来的吃食都一分为二，他们这桌放一半，赵永梅爹娘奶奶那一桌放一半。
即便这样，桌子上也满满当当的，秦兆佳眼圈一下红了：“我好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了，以前我在家的时候，我妈也会做这么一大桌。也不知道现在我家人是不是也坐在饭桌前，我很想他们，他们想我吗？”
她这话说的其他人也都难过了起来。
知青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过年本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们又怎么会不伤感呢。
赵永梅只能安慰他们：“大队长不是说了，等正月后你们就能轮流探亲了，你们很快就能见到家人了。”
大家又都高兴了起来，开始一边吃饭，一边畅谈了起来。
从家乡聊到家人，从住的家属院聊到发小朋友，从以前的学校聊到同学老师。
赵永梅悄悄和坐在她身边的秦穹说：“秦穹，你今年虽然回不去，但是明年过年肯定能回。”
桌上这么多知青里，只有秦穹是新来的知青，今年回不去。
秦穹有些想念家人，虽然他是这些知青里和家人分别最短的，可是他对家人的思念一点儿也不少。
他想他的爷爷奶奶，想父母，想叔叔姑姑，想舅舅，想兄弟姐妹，想很多很多人。《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