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饭吃开, 天聊开，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等饭吃的差不多了，大家又唱起歌来, 有几个人甚至兴奋的在屋里跳起舞来。
吃饱喝足，众人又簇拥着去了院里，看秦穹点他的□□。
秦穹收集了墙上的硝, 又把木炭磨碎了，然后将两者混合起来。这些东西他攒了好几天了, 现在拿出来，在地上准备写自己字。
但是写什么内容, 大家又争论了起来, 秦穹想写“辞旧迎新”，李军问他：“秦穹, 这几个字儿笔画可不少，你那小盒子里的硝够用吗？”
秦穹有些遗憾：“可能不够。”
曹华说：“那让秦穹写‘新年大吉’吧？”
“曹华，你能不能有一些新意啊？”
秦兆佳说：“那写‘大展鸿图’怎么样？”
“这个还不是一样笔画太多了。”
最后赵永梅说：“那就写‘笑口常开’吧，愿我们大家不管在什么时候, 不管在什么境遇, 都笑口常开。”
“好, 那就写‘笑口常开’。”
秦穹慢慢在地上写出“笑口常开”四个字, 每个字都彼此相连, 写完后他看向站在身边的赵永梅：“永梅, 你来点吧。”
“好。”赵永梅拿着一头已经点燃的木棍，伸向了“笑”这个字。
随着“笑”字被点燃，“笑口常开”四个字也逐一点亮，大家都欢呼了起来，然后彼此送起了祝福。
知青们在赵永梅家一直待到快晚上十点钟才准备散去。
钱玉娟给每个人都发了压岁钱, 虽然钱不多，一人只有两毛，但也是她作为长辈的一片心意。
曹华她们自从和赵永梅成了朋友后，每年过年来赵永梅家里，赵永梅父母都会给她们压岁钱，她们习以为常接了过来。
倒是秦穹和李军第一次收到钱玉娟给的压岁钱，有些不好意思，见其他人都接了，这才接过来。
等众人离开后，赵永梅开始收拾桌子，收拾碗筷。
赵永山跟在赵永梅身边帮忙，一边把碗叠在一起，一边和赵永梅说：“三姐，今天的年夜饭可真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年夜饭。”
赵永梅被他这话给逗乐了：“你才几岁啊，还这辈子，你这么说话小心挨骂。”
“没事，过年不能打孩子。”
“你倒是机灵。”
“嘿嘿，三姐，我想问你一个小问题，秦知青家里是开罐头厂的吗？”
“当然不是了。”
“那他怎么拿来这么多罐头啊？我以前吃过水果罐头，但没吃过肉罐头，今天这个红烧肉罐头和鱼罐头可真好吃。”
“这是他家里人省下来给他寄来的，他大方，所以拿来请大家一起吃。”
赵永梅领着赵永山把盘子碗筷拿到厨房，倒了热水慢慢洗，赵永莲和赵永兰也坐过来，和她一起洗了起来。
赵永梅今天下午一直在招待朋友，二姐回来都没来得及好好和她聊聊。
现在趁着有空，赵永梅又问起了二姐在服装厂的事儿。
其实她腊月二十七有去过服装厂找二姐，当时两个人就聊了一会儿。但是两人都比较忙，所以也没有聊太久。
现在赵永梅自然是要仔仔细细的问一问。
赵永梅问的问题，刚才在饭桌上钱玉娟他们其实都问过了，但赵永兰没有不耐烦，而是慢慢给妹妹讲了起来。
赵永莲刚才已经听了一遍了，也还是一边洗着盘子一边听着。
赵永延送奶奶回屋，见妹妹们在洗碗，他出门拿来些柴回来，又烧了些热水。
赵永山则是把刚才剩下的糖果点心都仔仔细细放到新的盘子里，还摆的整整齐齐。
秦穹回了知青点，没有睡觉，而是拿出纸笔，给家里人写信。他想把今天这个有趣的除夕分享给家人，让他们知道，自己下乡插队遇到了很好的人，即便在除夕这个全家团圆的日子里，他虽然有些想家，但是并不孤独，并不寂寞。
李军则是在一边和其他几个男知青高谈阔论着刚才的饭菜，说赵永梅的父母厨艺有多好，饭菜做的有多香，说他们唱歌有多欢快，说新的一年要“笑口常开”，最后说到钱玉娟给他的压岁钱，他的眼眶有些湿润：“我一直以为，我下乡插队了，就不再是孩子了，没想到我还能收到压岁钱。”
大年初一，赵永梅给奶奶拜了年，赵永梅的大伯二伯也都拿着点心来家里坐了坐，但是因为赵永梅奶奶还是不愿意理会他们，他们也没有中午留下来吃饭。
大年初二，赵永梅一家去赵永梅姥姥家拜年，同时赵永梅姑姑姑父一家也会回来，只留着赵永梅爹赵从山在家里待客。
赵永梅之前听娘说，其实姑姑出嫁的第一年的正月初二，她娘钱玉娟是不打算回娘家的，想着先把小姑子招待了，初三再回去。但是赵永梅奶奶说，不能因为小姑子出嫁了初二要回娘家，害得嫂子反而初二不能回娘家了。后来他们家一直都是初二跟着娘去姥姥姥爷家，不过因为不放心奶奶，家里也不好只留奶奶招待姑姑姑父，所以就让爹赵从山留着了。等之后哪天有空，爹赵从山再去岳父岳母家拜年。
赵永梅姥姥姥爷有五个子女，赵永梅娘是最小的那个。三个舅舅家和大姨家都在姥姥姥爷这个公社里，只是大姨家不在这个大队罢了，所以他们来的都很早。反而是赵永梅一家是在隔壁公社，是最远的，他们一家人早上早早出发，到姥姥姥爷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赵永梅一家一来到姥姥家，立刻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钱玉娟一进门，就说邀请大家正月初七去他们家，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公社看赵永梅的表演。
赵永梅姥姥一听高兴的很：“永梅，你要上台演出啦？”
赵永梅还没答话呢，赵永梅大姨就高兴的说：“娘，玉娟不是说了，永梅要和县里文工团的演员们一起演。而且不止他们公社，要足足演够十个公社呢。”
说完她又小小抱怨：“哎呀，永梅你都演十个公社了，怎么偏偏没有我们公社？”
赵永梅笑着说：“这不是为了轮流开嘛。大姨，你们公社应该是初九的时候演舞剧《白毛女》，到时候让我爹娘领着我大哥大姐还有永山过来看。”
“《白毛女》是好看，但是大姨还是更想看你演的，到时候我往那台上一指，说台上那个演员，是我外甥女，多长脸呐。”
“那您来我家公社也一样啊，我在我公社，就不是您外甥女啦？”
聊完了赵永梅，大家又关心了一下赵永梅大哥娶媳妇大姐出嫁的进度，问赵永梅娘儿子的彩礼准备的怎么样，闺女的嫁妆准备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听到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选个好日子了，赵永梅二舅妈立刻说：“玉娟，虽然说现在不允许搞这些，说是封建迷信，可日子选的好一辈子才能过得好。我娘家大队有个神算子算日子可准了，不过他现在不随便给人算，但是我娘家嫂子是他亲侄女，到时候我娘家嫂子一出面，不怕她不给算。”
钱玉娟也立刻说：“二嫂，那永延和永莲结婚的日子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当舅妈的，不应该嘛。”
说了赵永延和赵永莲，就轮到赵永兰了，赵永梅大舅妈说：“玉娟，永兰过了年可二十岁了，还是周岁，该开始相看了。”
赵永梅二姐赵永兰其实和她表姐严蔚敏一样都是一九五七年出生的，只是二姐赵永兰出生的早，出生在一月三号，这个时候还是猴年呢。所以她年龄上，总被喊大一些。
钱玉娟兴奋的说：“爹，娘，大姐，嫂嫂，你们一定想不到，我们永兰现在去县里上班，是服装厂一名正式的工人了。”
“真的假的？”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永兰怎么就成服装厂工人了？
“真的。”钱玉娟把事情原委说了。
赵永梅大舅妈说：“玉娟，你这小姑子平时看着清高，现在可算是办了一件实事，也不枉费你和从山平时对她的好。不过那永兰工作这个钱，你小姑子真全出了？”
钱玉娟没有细说，只说：“是啊，永兰姑姑心疼她，给她出了大头，剩下不够的，家里出的。我和从山商量着，既然永兰能自己挣钱了，让她每个月拿出一部分还给她姑姑，还个几年，总能还清的。”
“是，慢慢还，既然钱是亲姑姑拿的，也不用为了还钱省吃俭用的。”
她又转头和永兰说：“永兰啊，你这可是鲤鱼跃龙门，一定要好好好干啊，给咱们家长长脸。”
赵永梅二舅妈也说：“是啊永兰，舅妈可真没想到你这一下子成了工人了。舅妈可听说服装厂的女工可吃香呢，等你站稳脚跟了，再找个城里的对象，结婚生子，你以后的日子呀，可就像姑姑那样，舒服的很。”
赵永梅三舅妈却有些酸，说：“永梅，这工作真是你让给你二姐的啊？你看你二姐都成服装厂工人了，现在多气派啊，你实话和舅妈说，后不后悔？”
赵永兰有些紧张的看向妹妹赵永梅。
赵永梅最知道她这个三舅妈了，三舅妈她一向觉得自己的儿女是家里所有孩子中最有出息的。可惜在孩子上学时候，能比较的也就是成绩了，赵永梅成绩一直压三舅家孩子压得死死的，从小就拿三好学生。后来赵永梅更是念了高中，三舅家的孩子除了现在才念初中的老小，都没有被推荐上高中的。
现在二姐永兰更是直接去县里当了工人，三舅妈心里快酸死了。
赵永梅笑着和她说：“三舅妈，你这话可说错了，不是我把工作让给我二姐，而是我们全家人经过郑重的讨论，觉得我二姐是最适合这份工作的。比如她其实很有耐心，也很细心，不会因为重复的单调的工作而烦躁，反而能把工作完成的很好。她身体也好，服装厂的活儿其实挺辛苦的，但是我二姐能吃得消，所以，最后这个工作就让她去了。”
赵永梅三舅妈觉得赵永梅在嘴硬：“难道你不想去服装厂里上班？”
“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工作，服装厂适合二姐，自然也有适合我的工作，不过具体是什么我先保密，过段时间三舅妈你就知道了。”
赵永梅大姨说：“永梅，你快别理你三舅妈了，你没瞧着，她身上冒出来的酸水都快把屋里给淹了。永兰，你快给我们讲讲你在县里上班是什么样的？你们每天上班是在干什么？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你们食堂吃什么？是不是顿顿都有肉啊？”
赵永兰一条一条的回答大姨的问题：“大姨，我现在上班就是和师傅学缝制衣服，因为我现在还是学徒工，一个月工资是十五块钱。我们食堂一天可能会有一个荤菜，但肉也不多，一般是包子，烩菜，这种带着点肉沫的菜。”
赵永梅三舅妈说：“每天都能吃到带肉沫的菜，这已经是享福了。永兰你可好好干，以后在服装厂里当个领导，咱们全家也能跟着沾光。”
赵永梅姥姥瞪了她一眼，说：“你自己有儿有女的不去指望，指望外甥女做什么？”
说完姥姥又和赵永兰说：“永兰，别听你三舅妈说的，咱们呀规规矩矩的，平时多听领导的话，你那倔强劲儿收一收，不要不顺心了就拉下个脸。你在家里对着你兄弟姐妹们拉脸，他们知道你就是这狗脾气，不和你急。人家工厂里的工人可不会惯着你，你对着人家拉脸，人家就能对着你拉脸。”
赵永兰点点头：“我知道姥姥。”
在去县里以前，她从没像现在这么好脾气。这段时间她吃了苦，受了委屈，可她不敢说，更不好意思说。
她知道这个工作能落在她头上，已经是她命好，是她占了便宜，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抱怨辛苦，抱怨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那家里人会怎么看她？
可能就像妹妹永梅说的，人和人的相处是要有耐心的，更要有细心和决心。她一个外来者想要融入一个已经形成的集体中，既简单又困难。
简单在只要这个集体中那个说话分量重的人认可她，那么集体中的其他人也都会认可她。难又难在，她该怎么获得这个有分量的人的认可呢？
在去工厂这段时间，赵永兰突然更真切的明白为什么姑姑会觉得妹妹如果去服装厂的话，一定比她干得好。
妹妹可以轻而易举的和陌生人说，你好，我是赵永梅。可以和他们侃侃而谈，可以和他们谈天说地，可以和他们推心置腹，可以和他们相见恨晚。
可是赵永兰知道，这些她都做不到。她不懂怎么主动介绍自己，不懂怎么和别人拉进关系，不懂怎么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她不能着急，她得慢慢学，学着妹妹平时和人相处的样子，努力去交一些朋友，努力让自己变成一名真正的服装厂女工。
家里人把这份工作给了她，她一定要干出个名堂来，到时候也能回报爹娘，回报兄弟姐妹，回报姑姑，回报所有对她好的人。
第32章
正月初三一大早, 赵永梅出发去县里。她先到姑姑家拜了个年，和姑姑姑父坐着聊了会儿天，然后赶紧去文工团了。
大过年的, 赵永梅也没有主动去问表姐严蔚敏的事，不过今天见着倒是觉得严蔚敏不像往常斗鸡似的了。
赵永梅来文工团的时候，已经不少人都到了。
有的人在抓紧时间排练, 有的人在互相寒暄。见赵永梅到了，大家伙儿都笑着和赵永梅拜年。
赵永梅也一一拜过年, 等《霓虹灯下的哨兵》演员们都到齐了，林副团长说：“既然咱们这个话剧的演员都到齐了, 那咱们就再来排练一次吧, 让我看看大家伙儿有没有因为过年过得太滋润，把角色给忘了。”
李茉莉在赵永梅身边小声嘀咕：“啊？不是说好今天就去东山公社吗？怎么突然又要排练？”
很显然, 过年这几天她已经把林媛媛这个角色抛之脑后了。
即便李茉莉再不愿意，林副团长都发话了，大家还是开始了春节后第一次排练，也是正式表演前的最后一次排练。
赵永梅这几天在家一直没有把表演的事放在脑后, 几乎每天早上她起床后都会过一遍曲曼丽的台词和动作。所以这次排练她的表现还是很好, 没有出什么失误。
但是演到曲曼丽劝林媛媛去给市长献花, 好让放在花束里的炸弹爆炸, 可是捧着花等着林媛媛的罗克文不见了, 轮到李茉莉说台词时, 她忘词了。
赵永梅先是小声提醒了李茉莉一句，李茉莉像是没有听清楚，还是没有反应。
这个时候，应该由李茉莉饰演的林媛媛主动问曲曼丽她准备的车票呢？
之后曲曼丽虽然把车票给了林媛媛，但是担心林媛媛拿了车票和童阿男一起离开沪市, 所以一直劝她要先接受市长的接见，当然去见市长时，最重要的就是把藏着炸弹的献花送上去。林媛媛自然不知道献花里有炸弹，但是陈喜已经识破了女特务曲曼丽的阴谋。
这不是第一次排练，而是正式上台前的最后一次排练，李茉莉之前也有忘词的问题，但这次相比过年前最后那次排练，李茉莉今天错的实在有点多了。
赵永梅再次小声提醒李茉莉：“车票。”
见李茉莉还是没反应过来，赵永梅干脆现编了几句台词：“媛媛，你是不是想到要接受市长的接见有些紧张呀？你不用紧张，你可是我们学校的进步青年，你不用紧张的。”
同一时间，她安慰似的给了李茉莉一个拥抱，在身后观众看不到的把口袋里的两张火车票在放在李茉莉眼前，确定李茉莉看到了，她又把车票放在手心里，然后顺势又放回口袋。
李茉莉看到了车票这才想起来接下来去的剧情。
终于，这部话剧演完了，众人看着黑着脸的林副团长，都不敢说话。
尤其年轻演员李茉莉和江爱军，他们两个都有几个地方忘词，导致表演磕磕巴巴的。
果不其然，林副团长把李茉莉和江爱军都骂了一顿：“李茉莉，江爱军，你们是怎么回事？过了个年，你们人是进入了新一年，脑子却落在去年了？你们自己想想刚才的表现，像话吗？你们如果不愿意演，那早说啊，现在演成这个狗屎样子是干什么？”
林副团长说话实在难听，有人想劝，但碍于他的权威也不敢多劝。
最后林副团长说：“李茉莉，江爱军，你们两个给我重新背词，觉得自己背会了，背好了，咱们再过一遍。”
过年第一天就挨骂，江爱军有些不服气：“副团长，真不是我的问题，是李茉莉她自己忘了词，导致我没法接她的台词，我这才没演好的。”
江爱军饰演的童阿男和李茉莉饰演的林媛媛对手的戏份很多，刚才他们两个出现磕巴的地方，也多是他们两个对话的时候。
林副团长说：“林媛媛是有问题，她的问题在太松懈了，过了个年，这才四五天的时间，她就错了好几处台词。那你呢？你就没问题？真正的演员是在对手演员忘词的时候想办法补救，想办法提醒她，就像赵永梅那样。而不是她忘词了，你跟着一慌，也忘词了。而且你也别赖李茉莉，难道你每一次忘词都是因为李茉莉的影响？你们俩都好好给我反省反省。”
江爱军不说话了，拿着剧本走到角落开始背词。显然他对李茉莉还是很不满，路过李茉莉的时候还“哼”了一声。
赵永梅走到李茉莉身边，说：“茉莉，我陪你过台词吧。”
李茉莉眼圈都红了，小声说：“对不起永梅，是我过年太放纵自己了。”
赵永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没事茉莉，咱们明天上台表演时不要出错就行了。”
“永梅，谢谢你。”
“没关系，当初不也是你陪着我背台词吗？”
李茉莉想，那个时候永梅对曲曼丽的台词还不熟练，可是她当天背熟后，就再也没有在台词方面出过错，可是自己呢，她已经演过好几次林媛媛了。可是，过年就这么几天没有温习台词，就错误百出，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事已至此，她也知道得赶紧把林媛媛的台词都回忆起来，也找了个角落开始记台词。
《霓虹灯下的哨兵》排练完，《白毛女》又开始排练了，显然《白毛女》的演员里也有几个过年松懈了，很快也传来了刘副团长训人的声音。
李茉莉和江爱军背完台词，众人又配合着他们两个把刚才出错的部分重演了一遍。
中午众人吃了饭回了宿舍，休息一会儿就要出发去公社了。
见李茉莉还是坐在床上有些闷闷不乐的，赵永梅走过去问她：“茉莉，你怎么了？还因为刚才林副团长的话不高兴啊？”
李茉莉摇摇头：“不是，林副团长说的对，我就是过年这几天太松懈了，才犯了这样的错误。我只是有些生气江爱军的态度。过年时候她妈还去我家说想要我和他处对象呢。还说他也愿意，我看根本就是他妈在骗人。”
赵永梅猛一听有些惊讶，但细想又觉正常。李茉莉人长的漂亮，工作也好，家世也好，她性格也单纯简单，江爱军家里看上李茉莉很正常，不过现在看来这的确只是江爱军家里人的一厢情愿。
李茉莉还是有些生气：“我真想不明白江爱军是什么意思，我是忘词了，是犯错误了，但是我又没得罪他江爱军，他踩我一脚干嘛。踩我就算了，他还把自己的错误全赖我头上。我和他对戏的部分，可以说是因为我忘词了，也影响了他。那我压根不在的部分呢，他也忘词了，还是我的问题吗？”
李茉莉越说越气：“就算不说他家里想让我俩处对象这事儿，只是说他妹妹。他妈还想着让我爸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江爱军妹妹回城，怎么昨天他妈才到我家求了我爸，今天他就过来踩我的脸了？”
赵永梅猜测：“可能江爱军本人根本不知道他家里人的打算。江爱军刚才也是被林副团长训的没了面子，这才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你身上。”
“真不知道他是在发什么疯，反正我得回去把这事儿告诉我爸妈，让他们知道江爱军的品行。对了永梅，我再和你透露一件事儿吧，倩倩好像要去市里文工团了，她根本不是像团长说的那样，被市里文工团借去几天，而是以后就直接转到市里了。然后文工团这不是空出个名额来嘛，江爱军他妈这才急匆匆的找到我爸妈，想让我爸在文化局局长帮着说句话，好把这个多出来的名额给了江爱军妹妹，让她能回城。”
赵永梅倒是知道林倩倩要去市文工团了，这事儿林倩倩之前告诉过赵永梅。但是李茉莉说的剩下的事儿赵永梅就不知道了。
赵永梅有些好奇：“那你的意思是江爱军的妹妹想要回城来顶替了林倩倩的这个空缺？”
“对，他们家是这样打算的，但我觉得悬。虽然江爱军妈来我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女儿下乡插队生活多么辛苦。可是既然这么辛苦，那当初怎么不让她宝贝儿子去，而是让女儿去呢？江爱军妹妹可比他要小两岁呢。我听我爸和我妈私下说，江爱军既然已经接了他妈的班，那不管是团里还是上面的文化局里，都不会同意让江爱军的妹妹也来文工团。不然他们家一个工作，两个孩子接班，其他家里有好几个孩子的闹起来怎么办？所以这个名额，肯定轮不到江爱军妹妹。”
李茉莉说完，看着赵永梅：“永梅，咱们这些天也算是朝夕相处，你其他的艺术天分我还没有了解到，但是我觉得你有演话剧的天赋，最起码比我强多了。永梅，要我说你不然想想办法，把这个多出来的名额给搞到手？”
“茉莉，真的谢谢你对我的看好，但是，我怕是不行。”
“你怎么就不行了，永梅，文工团的工作可能在外行人眼里看，觉得是搞艺术的，吹拉弹唱样样都会。但是你也知道，其实大家都是一堆名逐利的俗人，也会吃喝拉撒，也会勾心斗角。有些事情听了都觉得脏耳朵，可一个个都争着去做。要我说，永梅你比文工团百分之九十的人都高洁。”
赵永梅笑着说：“茉莉，你都说了，文工团其实也是争名逐利的名利场，那我这样家庭出身的人，怕是连入场券都拿不到。”
赵永梅虽然失望，但不会愤懑，因为她相信靠自己一步一步，总能走出自己的路。
听赵永梅这么说，李茉莉也冷静下来了，这几天为了林倩倩空出来的这个名额，已经有不下五拨人来找她爸攀关系了。即便她爸也只是个文化局的副局长，在这事儿上根本说了不算。
李茉莉有些沮丧：“对不起啊永梅，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成为文工团正式的一员。”
赵永梅倒是反过来坐在李茉莉身边安慰她：“没关系，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的。文工团的大家都很好，可能现在的我和文工团的缘分还比较浅。等缘分到了，说不定我们还会有机会合作的。”
李茉莉嗯了一声，又有些支支吾吾的说：“永梅，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赵永梅扭头看着李茉莉：“说吧，我听着。”
李茉莉说：“那我悄悄和你说，之前不是秦团长让我领着你去买皮鞋和雪花膏嘛，然后我之前排练比较忙，就一直住单位宿舍，这次回去之后才和我爸妈把这事儿说了。当时我爸突然问我，你是不是长得很标致。我说是，然后说你特别好，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很会演话剧，最重要的是特别聪明。台词，你一记就会了，秦团长发愁的节目单，你也立刻能按照秦团长的说法给算出来。而且在话剧表演的时候，别人忘词了，或者说错了，你都能不动声色的提醒或者圆过去。”
赵永梅被李茉莉夸的都有些害羞了。
李茉莉说着，突然压低声音：“我当时说完这些，我爸就突然来了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秦斌还是喜欢聪明漂亮又淳朴善良的女孩，还是喜欢用这种攻心的手段。这话我听着感觉不像什么好话，但是我再问，我爸就说我听错了。可后来我妈骂我爸，嫌他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不过今天我出门前，我妈让我提醒你一句……”
赵永梅后背已经渗出了汗水，她强装冷静的看着李茉莉。
李茉莉说：“我妈说，三张大团结可能没有一双精巧的皮鞋更能让人震撼，但它们是等价的。”
赵永梅看着李茉莉，问她：“茉莉，你懂你妈妈的话吗？”
李茉莉摇摇头：“我不太懂，三张大团结不就是一双皮鞋的价格吗？我妈妈这话像是在说废话。”
赵永梅突然笑了：“茉莉，等演出结束，我可以去你家里拜访叔叔阿姨吗？我想谢谢他们。”
“永梅你当然可以来我家了，不过，我真不懂你们这些人说话的方式。难道把话说的让人听明白很困难吗？”
赵永梅说：“阿姨是怕我被皮鞋和雪花膏给迷了眼。茉莉，可能对你来说，一双皮鞋，一罐雪花膏，都是很平常的东西。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我第一双皮鞋，是我第一罐雪花膏，更是一种我从未接触过的生活。人的欲望一旦被打开，想要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但是，我又该如何负担这膨胀的欲望呢？”
秦团长如果给赵永梅三张大团结，这钱的确不少，但对赵永梅来说并不是天价，赵永梅自己攒的钱也有四五十了。
但是那双皮鞋，那罐雪花膏却是赵永梅遥不可及的存在。
第33章
赵永梅突然发现, 她以为自己很会看人，但她能看懂的也不过是同龄的男男女女，但在那些已经掌握一些权势的人眼里, 她是如此的稚嫩，如此的简单，如此的不设防。
秦团长送出的一双皮鞋就让赵永梅情绪失控了。如果她没有冷静下来, 没有自己的计划和目标，那么她为了能获得更多的皮鞋, 为了能获得更多的雪花膏，又会去做什么呢？
赵永梅很庆幸自己不是容易被糖衣炮弹迷惑的人, 但是这件事如果李茉莉不说, 赵永梅绝不会想到在这一双皮鞋，一罐雪花膏里, 还包含着几不可察的别有所图。
赵永梅细想这段时间和秦团长的相处，她很肯定秦团长并没有做什么过界的行为。而且秦团长在文工团所有人面前都表现的很公正，很公道。
甚至他让李茉莉领着赵永梅去买鞋这件事都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文工团里现在的几双高跟鞋赵永梅穿着都不太合脚，为了表演的效果, 给赵永梅买一双也说得过去。
赵永梅之前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 如果演员的每一套演出服都要合身, 每一双演出鞋子都要合脚, 那文工团得有多少衣服, 多少鞋子啊。赵永梅一个来帮忙的不懂这些，李茉莉想法单纯也不曾多想，但是李茉莉父母这样有社会经验的人，就会一眼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对劲。
而且，性格单纯的李茉莉都知道对赵永梅来说, 昂贵的皮鞋远不如三张大团结有用，所以她在买鞋时，才和赵永梅说，这双皮鞋赵永梅如果不想穿，也可以转手卖了。
那秦团长难道看不出对赵永梅来说，她更需要的是钱而不是一双皮鞋？可是秦团长还是选择了让李茉莉领着赵永梅去买皮鞋，买雪花膏。
可能秦团长也并非想要做什么，目前为止，他也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这么随意的一个动作，就像是往水中撒入鱼食，鱼上不上钩，就看鱼自己能否抵抗住鱼食的诱惑。
赵永梅已经抵抗住了诱惑，但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抵抗住的诱惑，是有人故意放在自己眼前的。有人拿着鱼食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就希望她可以失去理智，一口扑上去。
如果没有李茉莉的提醒，赵永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看破。甚至可能在某一天，真正摔上一跤，她才恍然发觉。
现在赵永梅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一贯与人为善，如果不是她和李茉莉关系很好，李茉莉母亲又何必让李茉莉提醒自己？
在这一刻，赵永梅意识到，她经历的事情还是太少，或者说，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刚高中毕业的学生。她确实没有成年，但是在别人眼里，她既然进入了社会，那么就可以成为社会中被猎杀的猎物。当然，她也可以成为一个猎手。
赵永梅的对手不再是学校里年龄相仿的同学，而是比她年长五岁，十岁，二十岁，甚至三十岁四十岁的人。她可以在同学中保持自己的领先，但进入社会，比她年长的人并不会因为她的年轻而对她优待，反而会因为她年轻，因为她对成年人的社会还不了解，要在她最不设防的年龄，运用自己成年人的权利、手段来诱捕她。
赵永梅对自己突然而来的感悟而感到心惊，她仿佛在一刹那，洞悉了成年人的法则。
有的东西，是成年人都了解的，都掌握的，但是，大多数人因为遵循社会的道德而选择不去做伤害他人的事情。但是总有一些伪君子，他们会利用自己年长者的优势，妄图掌控棋盘，去操控年幼无知的人。
赵永梅甚至想到，生产大队里的无赖没有文化，所以他们贪婪的时候只会撒泼打滚去占便宜。
但是秦团长这样的人，有文化有权利，他的手段会更高明，但是本质上他有的也是一颗贪婪的心。只是他拥有的远比大队里的无赖要多，所以他即便贪婪，也要将这份贪婪道貌岸然的伪装起来。
可惜，秦团长还是不够了解自己，但即便是她，也会因为一双皮鞋而心神震动，能够果断的看清的人又有多少？
这双皮鞋它就像是吊在驴子前面的那根胡萝卜，明明驴子拉磨，吃根胡萝卜是应得的。就像赵永梅参加来文工团演出，得到一些报酬是应该的。但是偏偏秦团长却把赵永梅应得的东西包装了一番，将赵永梅应得的东西变成了他特殊的善意。
如果赵永梅是一个情绪更加细腻一些的女孩子，是否会为秦团长这样体贴的行为深深动容？如果她又再多一些虚荣，那她估计会主动走入敌人布下的陷阱，然后以猎物的身份，可笑的去引诱猎人。
赵永梅拉住李茉莉的手，她的手已变得冰凉，她问李茉莉：“茉莉，在你看来，秦团长很看重我，是吗？”
“当然啊，你看，你一来就演了曲曼丽，咱们排练，每次你上场时候，秦团长都会看着你表演。后来咱们换演出服那次，还是秦团长找到我，主动问我你鞋子是不是不合脚，然后让我领着你去买鞋。”
赵永梅很冷静的说：“秦团长最开始让我演曲曼丽，是因为倩倩推荐的我，我当时表现很好，这个曲曼丽的角色才属于我。但是其他你说的这些，我之前都没有特意留意过。”
赵永梅突然觉得有些恶心，连李茉莉都觉察出来的事情，文工团其他人又当真一无所知吗？赵永梅和他们相处的很不错，但是这个不错，却不会让他们冒着得罪秦团长的风险多嘴，多事。
李茉莉小声问赵永梅：“永梅，秦团长他是不是看中你了？他可是有家庭的，你……”
赵永梅摇摇头：“不管他是什么想法，都不重要，因为我不可能做这种龌龊的事情。茉莉，咱们正月十五演出完，我就离开文工团了，不管秦团长怎么想，都与我无关了。”
李茉莉长长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怕你像倩倩似的，也……”
她的言外之意赵永梅能听懂。
赵永梅没有多说，只是道：“我不会。”
“那就好，永梅，倩倩的选择可能有她的难言之隐，但是，她做了，那关于她一些不好听的话就不会少。永梅，我是真的希望你不要和倩倩似的。你们虽然是朋友，但我觉得你们很不一样。”
赵永梅说：“我们是不一样。“
她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家人给她的爱很多很多，朋友给她的爱，也很多很多。
赵永梅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林倩倩会接受徐辉的追求，可能她也是像自己一样，最开始得到的不过是一双皮鞋，一罐雪花膏，一些特别的关心。
但是赵永梅不缺关心她爱护她的人，也有相信能靠自己买到皮鞋和雪花膏的决心。
可能因为她和林倩倩的关系不错，让秦团长误以为她像林倩倩一样，会选择进入这盘棋局。可能文工团里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也在猜测她什么时候会林倩倩似的上钩。
李茉莉还是有些生气：“我之前都没有多想，秦团长他有家室，他怎么能故意勾引你？他太无耻了。”
赵永梅认真李茉莉说：“茉莉，咱们两个今天中午说得这些，就当没说过。你也不用太替我鸣不平，免得秦团长针对你。正月十五演出结束，我就要回家了。秦团长他有再多的想法，都鞭长莫及。不过茉莉，虽然因为你父母的缘故，秦团长不敢对你怎么样，但是你也要保持警惕心。这个世界上不止一个秦团长。你遇上事情也要多和你父母商量，他们见识多，可以给你的建议自然也更多。”
“好，可是，我爸妈有时候真的很烦人。”
“茉莉，你要知道，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对你毫无所图的人。”
即便中午因为李茉莉的话，对赵永梅的精神产生了巨大的震动，但是众人出发时，赵永梅又恢复成那个爱说爱笑的模样。
赵永梅他们《霓虹灯下的哨兵》演员们第一个要去的是北山公社，是县里最北边的公社。舞剧《白毛女》的演员们则是去北山公社隔壁的公社。团里找了辆绿皮卡车来送赵永梅他们，司机，林副团长和刘副团长坐在前面，剩下的人和表演的道具都在后面车厢里。
路上，李茉莉有些晕车，一直靠着赵永梅，赵永梅则是静静的回忆曲曼丽的台词。
可能她来文工团后，秦团长有自己的小心思，文工团里其他人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她在文工团学到的东西不是假的。
在排练空闲的时候，文工团里几乎所有的乐器，赵永梅都上手试了试，也跟着学了学。
当然她还没有独自演奏的能力，但是至少面对这些乐器她知道个大概。
她还学唱了民歌，学唱了京剧，当然也是连入门都算不上的程度，但是，即便只会一点，也比完全不会要强啊。
随着汽车驶离县城，汽车也颠簸了起来。李茉莉晕车晕的更厉害了，赵永梅突然想起以前听郑若雨说过的，晕车的人捏虎口就能好转，于是开始给李茉莉捏虎口。
她问李茉莉：“茉莉，我听人说捏虎口能缓解晕车，怎么样？你好点没？”
李茉莉点点头：“是比刚才舒服了一些。”
之前赵永梅对郑若雨告诉她的这个偏方半信半疑，因为赵永梅没怎么坐过车，而且她也一点儿都不晕车，现在看来居然真的有用。
在汽车摇摇晃晃中，《白毛女》这一组人的目的地到了，他们下了车。
然后，汽车又开了十几分钟，东山公社也到了。赵永梅他们一下车，受到了社员们的热情欢迎。
这时天也快黑了，赵永梅先扶着李茉莉找了个地方休息休息。其他人在后车厢里坐了将近四个小时的车，也都又颠又累。
文工团的众人先简单休整，然后去公山公社的戏台，把明天演出要用的道具放好。众人又在这个戏台上简单过了一下剧情。
晚上，东山公社招待了众人一顿丰盛的晚饭，之后安排大家休息。第二天一大早演员们就起来了，洗漱吃饭，等一切准备好，便开始换演出服装。
早上才八点半，公社戏台下就已经围了不少人。等九点一到，表演正式开始。
第一个节目是林副团长唱的现代京剧《杜鹃山》中的经典唱段《黄连苦胆》，之后是陈秀娟演唱的陕北民歌《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一下把气氛拉到了高潮。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节目，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
赵永梅饰演的曲曼丽是旁白交待了背景后，出场最早的角色。
在林副团长表演的时候，赵永梅就已经开始等待上场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出，即便她平时表现的再胸有成竹，临到上场，她还是紧张的一直搓手。
终于，节目开始，旁白结束，轮到曲曼丽出场了。
赵永梅深吸一口气，走上台去。在上台的那一瞬间，赵永梅感觉自己所有的紧张好像都不翼而飞了。
她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从恬静温和的赵永梅，变成了满肚子坏水的女特工曲曼丽。
这一刻，赵永梅的思绪格外的清晰。明明时间流速没有变化，可是赵永梅却觉得时间好像变长了，长到她可以游刃有余的，随心所欲的表演自己的角色。
在这一刹那，赵永梅好像和那个考场考试铃声响起后的自己重合，和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的自己重合，和田径赛场发令枪响后，奋力奔跑的自己重合。
她进入了自己的时间，在她自己的时间里，她专心致志，她无所不能。
第34章
这次的演出特别的成功, 在赵永梅和文工团众人刚来时，社员们虽欢迎他们，但那是一种出于礼节的欢迎, 是作为主人对来客的欢迎。但是在演出结束后，赵永梅一行人受到的欢迎，则是更加真心更加热情的观众对演员的欢迎。
东山公社的社员们虽然没有记住众位演员的名字, 但是已经开始用角色的名字来称呼他们了。
赵永梅是曲曼丽，李茉莉是林媛媛, 江爱军是童阿男……
甚至在赵永梅演完之后，还有个大娘拉着赵永梅的手, 说：“曼丽妮儿, 你长得可真俊，演得可真好。”在夸完赵永梅后, 大娘又开始打听赵永梅有没有对象，一听赵永梅说没有，大妈立刻说她有个当兵的侄子，可有出息了, 现在已经是排长了, 最重要的是长得也很俊, 很配赵永梅。
赵永梅有些哭笑不得的和大娘说自己年龄还小, 还不打算考虑结婚成家的事儿呢。大娘听后很是惋惜。
上午演出完, 公社安排给赵永梅他们借住的院子外围了许多人。他们看着文工团众人收拾道具, 一个劲儿的问赵永梅他们明年还来不来演，听林副团长说不一定，又问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演，听到下一个演出的公社，立刻有人表示明天要跟过去看。还有热心的大爷大妈送了自家炒的花生瓜子过来。
下午等东山公社的拖拉机员送众人去下一个公社时, 还有孩子跟着拖拉机跑了很长一段路。
李茉莉看着那些孩子，感动的快哭了，她和赵永梅说：“永梅，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工作，因为它能让我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
赵永梅也深有感触，她之前虽然也演出过，但是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县里劳动节国庆节上的演出，大家都夸她演的好。可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这么直白的纯粹的夸奖。而且，今天她的观众都是像她家人那样普通的生产大队的社员，赵永梅为他们演出，就像是为自己的家人演出。
就这样一天一个公社演过去，上午演出，下午赶路，众人都累得够呛。
正月初六，终于到了赵永梅家所在的公社，清水公社。
到了清水公社，对赵永梅来说，就是回了自己家。
公社里前来招待县文工团的人见到赵永梅也很惊讶，因为前段时间赵永梅还跑来和他咨询公社高中招老师的事儿。
他的惊讶还没问出口，赵永梅已经走到他身边和他打招呼：“刘老师，过年好。”
公社里前来负责接待的正是赵永梅的初中语文老师，刘宝井。他当然不止是赵永梅初中的语文老师，同时还是公社中学的校长，更是公社的宣传主任。
公社因为人少，他身兼数职，平时是公社中学的校长，公社有什么宣传活动，他就带着学校师生们忙活，如果学校缺老师了，他也会去学校代课。
赵永梅还发现，相比于权利更大的刘主任，刘校长，他还是更喜欢老师这个工作，这也是赵永梅见着他称呼他刘老师的缘故。
刘宝井也笑着回她：“永梅，过年好，你这是？”
赵永梅把自己会出现在文工团的缘故给刘宝井讲了，最后说自己只是个凑数的，随着文工团的人演完正月十五就不再演了。
刘宝井听了松了口气，他还想让赵永梅来公社中学教高中呢。
公社中学是初中和高中合并在一起的。初中两个年级四个班，高中两个年级两个班。现在不少生产大队有自己的小学，但是初中高中就只有公社才有了。不过家里愿意送孩子来公社念初中的少之又少，公社这十几个生产大队的学生加起来，一个年级也就两个班，六十来个人。
至于念完初中又能上高中的，更是少之又少，学校推荐学生念高中是有比例的。而且还有像赵永梅这种自入学以来，门门成绩都拔尖的，学校自然是要把她推荐到县里的高中去念书。所以最后公社高中说是一个年级一个班，但学生人数很少，高二只有二十七人，高一人多些，二十九人。但是，公社高中的这两个班，是所有学生里想法最多的，更是最难管的。
之前教高中的老师一个生了场病，嗓子坏了，话都不能多说，更不用说教书了。另一个老师压不住学生，也不敢管学生，怕被学生贴大字报。
刘宝井想着，现在的老师管不住学生，也不敢去管，那他就招几个年轻的老师来。比如公社之前毕业的高中生，比如下乡插队的知青，这些人比高中学生也大不了几岁，比他们这些老家伙更懂学生的想法，肯定有法子制住这些学生。
但是招老师肯定不能抱着老师只要能管住学生就行的这种想法，管住学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实实在在教给学生一些知识。至少让他们高中两年，能学到一些东西。在招老师的时候，最起码老师自己的文化课是要过关的。
所以，刘宝井在赵永梅和他打听公社中学招老师的事儿后，立刻决定要把赵永梅给招进来。当然不是他徇私，给自己学生走后门。而是赵永梅是他们学校这几年最优秀的学生。而且她的优秀不止优秀在文化课，是每一门课都学的很好。这样的话，她来了高中，不管教哪门课都可以，甚至如果人手不够，她一个人可以多教几门。
而且赵永梅是他们公社的人，她去管学生肯定要比知青来管学生容易的多。
最重要的是赵永梅文艺好，以后除了在学校当老师，还能组织学生在公社搞宣传。赵永梅这个学生招进来，刘宝井的不少工作都能直接给她去做，算是给自己招来一名得力助手。
现在看赵永梅跟着县里文工团来演出，刘宝井更是觉得自己的决定太明智了。
虽然不少人得知公社中学要招老师，想要找关系进来，其中不仅有公社领导的亲戚，甚至还有刘宝井自己的亲戚。
但是刘宝井已经和公社书记商量过了，这次学校招老师，还是要实实在在的选人，要招真正有能力的，而不是有关系却没能力的。
赵永梅一行人被安排在公社中学住下。
公社中学其实也就三排，一排五间的平房，是学生们的教室和宿舍。赵永梅他们住在搭了炕的第二排的宿舍里，演出的道具这些都放在第一排的教室里。
平房最前面是一大片空地，是学校的操场。学校也没有围墙，到时候赵永梅他们演出的时候，社员们可以在操场上观看。
第二天一早，赵永梅和李茉莉起床洗漱完，准备去放道具的教室里换衣服。
她们走出来，才发现操场上已经坐了不少社员了。
赵永梅甚至在这些人里看到了她爹娘，大哥大姐弟弟，还有姥姥姥爷，几个舅妈和大姨。
除了她的家人，赵永梅还看见了好些大队里的知青。
李茉莉看见赵永梅往人群看，也跟着看过去，然后激动的拍赵永梅：“永梅，我看见你家人了！”
赵永梅有些惊讶，李茉莉可没见过她家人。李茉莉看出赵永梅的惊讶，有些得意，往人群里某个方向一指：“永梅，那就是你家人吧。你们长得很像，尤其那个小男孩，和你简直一摸一样。”
显然李茉莉口中这个和赵永梅长得一摸一样的小男孩，是赵永梅的弟弟赵永山。他已经看见赵永梅了，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怕生，但是又想和姐姐打招呼，于是整个人紧紧靠在大哥身边，小手使劲儿晃着。
李茉莉拉着赵永梅往赵永山那儿走：“走，永梅，我去和你家里人问个好。”
明明是去见赵永梅的家人，李茉莉反倒是比她更积极。
赵永梅走到家人身边，先摸摸弟弟赵永山的头，然后把李茉莉介绍给他们，又向李茉莉介绍自己的家人。
“茉莉，这个是我爹，这是我娘，这是我姥姥姥爷……”
赵永梅介绍一个，李茉莉就跟着问声好。到了赵永梅弟弟还有表弟表妹这里，李茉莉还拿出糖分给他们。
打完招呼，赵永梅问：“爹娘，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们这不是怕抢不到位置，天没亮就往公社走了。”钱玉娟十分兴奋：“永梅，你不知道，你们之前演出的那几个公社的人来咱们大队拜年，可夸你们了，说你们那节目演的好，等轮到咱们公社的时候一定要去看。”
赵永梅没想到他们这才演了三天，已经打出名声了。
和家里人说了说话，赵永梅又去和知青们朋友们打了招呼，大队里的知青们几乎都来了。也是，知青们下乡插队后的生活都比较单调，难得有节目可以看，自然是要来的。
曹华她们好些女知青挨着坐着，除了赵永梅她们大队的，还有附近几个生产大队的女知青，赵永梅虽然和她们不熟，但也认识。
男知青在另外一边，赵永梅和男知青们关系平常，只和秦穹李军招了招手，就赶紧回去盘头发换衣服准备演出了。
第35章
直到赵永梅换好服装上台, 赵永梅家人才知道她演的居然是女特务曲曼丽。
看着盘着头身穿洋装踩着皮鞋的赵永梅出场，她家里人都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
赵永梅大姨忍不住问出了声：“这是咱们家永梅嘛？”
赵永梅大舅妈说：“怎么不是了，你这当大姨的, 还能连自己外甥女都认不出来？”
“我不是认不出来，只是有些不敢认，永梅本来就长得标致, 现在这么一打扮，可真是像咱们小时候去城里见的那些从洋学堂里走出来的女学生。”
赵永梅二舅妈笑着说：“等永梅演完了, 玉娟家的门怕是都要被说亲的人给踏破了。”
赵永梅大姨有些感慨：“还是玉娟会生，永莲就教的好, 到了能说亲的年纪, 好些人家上门想要把永莲娶回去给自己当儿媳妇。到了永梅这里，更有出息了, 就连永兰，现在是工人，都不愁找对象的。”
知青们也看着台上的赵永梅，女知青们多是因为台上的演员是自己的朋友而自豪, 男知青们就想法各异了。
很快, 演到赵永梅饰演的女特务曲曼丽开始勾引三排长陈喜, 众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赵永梅满眼崇拜的看着陈喜, 眼神是那么的痴迷, 那么的专注, 曹华和李敏俩人紧紧握着手，激动的不行。
等赵永梅演完这一幕下场，来自沪市的女知青李敏忍不住说：“永梅好嗲啊。”
女知青们和李敏相处比较多，对于她常说的一些上海话还是能听懂的，也都跟着笑了：“是是是, 永梅这样真的好嗲。”
倒是坐在李敏右手边的李军忍不住小声问她：“敏敏，赵永梅这演得挺好的啊，你怎么说她演得傻？”
李军和李敏以前两人是偷偷处对象，但是自从在赵永梅家过了除夕，两人就正式公开了。现在女知青们挨着坐在一起，李军则挨着李敏，他另一边是秦穹。
大家正欣赏着台上的表演呢，李军虽然是小声询问，但附近的人也都听到了，顿时不少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李敏脸一下就红了，生气的掐了一下李军：“我什么时候说永梅演得傻？永梅演的那么好，除了没说上海话，其他地方活脱脱一个上海人，你居然在这里给我造谣！”
李军也深感冤枉：“我也没说赵永梅演得不好啊，她说话那劲儿，走路那劲儿，扭头那劲儿，有的时候和你可像了，可见她是演上海人演得好啊。但你刚才不是说她演得可‘嘚儿’么，那不就是说她演得傻，像个山炮。”
李敏气的狠狠锤了李军两拳：“你才演得像个山炮。”
这个时候能听懂的曹华忍不住笑了：“李军，你这是怎么和我们敏儿处对象的啊，连我们敏儿说的话都听不懂，你以后可得再练练。”
李军还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曹华先把拼音拼了一遍：“李军，你真是有些耳背，刚才敏儿说的是‘嗲’，不是‘嘚儿’，能听得懂吗？”
说完曹华又给他解释说：“敏儿说永梅好嗲，是说永梅刚才演的曲曼丽在面对那个陈喜的时候，那个撒娇的劲儿特别招人。可不是你说的什么好嘚儿。李军，你想和我们敏儿好好处下去，还得多学啊。”
李军刚想表个态，赵永梅饰演的曲曼丽又上场了，李敏立刻说：“我们等下再聊，现在先看永梅。”
虽然曹华解释了半天，但李军其实还是不太懂那个嗲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什么时候能用这个词啊。就像现在李敏她们说赵永梅嗲，可是嗲的那不是赵永梅，而是赵永梅演的曲曼丽啊。那曲曼丽可是个女特务，那嗲要是是个好词，那还能拿来形容女特务？
李军扭头，开始向秦穹请教。
没想到在李敏那儿被拒绝了，在秦穹这儿也被拒绝了。
秦穹头都没回，整个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节目，对于李军的疑问只说：“李军哥，你先安静，等节目结束了我再和你解释。”
李军想哼一声，又顾着秦穹说的让他安静，只能在心里大哼一声，然后在心里开始嘀嘀咕咕：等节目结束了，我直接问我对象不行吗？还需要和你请教？还说自己对赵永梅没有什么想法，那怎么之前围巾还消失了好几天，然后除夕去赵永梅家的时候脖子上还空空的，从赵永梅家离开的时候就围上围巾了。还有，当初听说秦穹收集了墙上的硝，他就千求万求，求秦穹让他来点燃。结果秦穹却说，如果想点就和他一起出去收集。结果呢，赵永梅她有收集吗？那为什么让她来点？
李军用充满鄙视的眼神看向秦穹。
秦穹本来只想看节目，不想理会李军，可是他挤眉弄眼的实在很难忽略，只能扭头看向他：“李军哥，你能不能安安静静地看会儿话剧？你看前面那个七八岁的孩子都能坐得住，你怎么就坐不住呢？”
李军感觉更冤了，他怎么就坐不住了？怎么就连个七八岁的孩子都不如了？
他想和秦穹理论理论，但是真去理论了，又反而证明他不如一个孩子能坐得住了。
看看左边看得目不转睛的李敏，看看右边看得全神贯注的秦穹，李军也只能认真看起来。看着看着，李军也沉浸在剧情中了。
等话剧演完，在场的观众都热情鼓起掌来，大声叫起好来。
掌声经久不衰，叫好声绵延不断。
赵永梅演完满头细汗，把汗擦干，长舒口气，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之前在前几个公社虽演得认真，但不知道是不是回家的缘故，她今天的演出状态格外的好，动作神情都做的格外到位，就连说台词的时候，口齿都感觉要更清晰一些。
就连林副团长都和赵永梅说：“永梅，你今天演得格外好，你这个状态保持住，你正月十五要是能演出这个水平，我保准你一鸣惊人。”
“我也觉得我今天演得不错，我今天能演这么好也不知道是哪里突然开窍了，我再找一找这个窍门，如果找到了，那我正月十五一定演得比今天还要好。”
若是旁人听林副团长这么说，一般会谦虚一些。但是赵永梅作为演员，是真的感受到自己刚才在台上就像林副团长说的，演得格外好。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她演戏时，只要正式开始，就可以进入一种比较专注的状态。
但是，在今天这场演出时，赵永梅感觉自己进入比专注更特别的状态，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就是曲曼丽，而不是在饰演曲曼丽。
所以面对林副团长的夸张，赵永梅也欣然接受，对于如何保持今天的状态，赵永梅也打算在接下来的演出里好好研究一番，看看能不能再像今天似的演得这么好。
文工团的众人听赵永梅这么说，都笑了起来。
比较有经验的陈秀娟就跟赵永梅分享自己的心得：“永梅，我和你说，虽然排练重要，但是更锻炼人的还是正式的演出。在正式演出中，观众是最大方的也是最严格的，你真演得好，自然会有观众给你叫好，但是同时你如果没演好，观众又会变成最冷漠的人，即便你再卖力，观众都无动于衷。就像今天，永梅你一出场就有人叫好，随着叫好声不断，你也演得越来越好了。”
赵永梅一听，觉得秀娟姐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今天演出的地方是她的家，台下的观众是她的家人朋友和乡亲们，他们甚至不需要赵永梅演得多好，赵永梅出现，他们就不会吝啬自己的叫好。
林副团长也说：“除了观众给你叫好，让你情绪高涨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经过这几天的演出，永梅你对曲曼丽这个角色的熟悉程度已经越来越深。可能咱们排练的时候，你是在大脑里先想曲曼丽的表情动作台词，然后把她表演出来。但是你今天已经少了很多‘’想的过程，而是靠着自己对曲曼丽的熟悉来演，熟能生巧，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赵永梅非常受教，她刚打算自己晚上好好回顾一下这几天的演出经过，总结一下经验，没想到秀娟姐和林副团长早已经看明白了。
李茉莉也很高兴，她拉着赵永梅的手，说：“我们永梅这下可成你们公社红人了。”
大家喜欢自己的演出，赵永梅也很高兴。
这时，却听有人酸溜溜的说：“曲曼丽有什么难演的，不就是漂亮的女特务嘛，从头坏到尾，一点儿也没有进步。”
赵永梅一看，是江爱军，这几天话剧演下来，最受欢迎的当然是秀娟姐饰演的春妮，然后是林副团长饰演的陈喜，赵永梅虽然演的角色形象不好，但是喜欢她本人的观众不少，李茉莉也是一样。
偏偏江爱军演的童阿男就不太招人待见了，明明童阿男戏份很多，但是他演的不太好，根本没有把童阿男的成长给演出来，所以他在各个公社都不如其他演员受欢迎。
不如文工团前辈受欢迎就算了，还不如赵永梅受欢迎，江爱军就忍不住阴阳怪气了。
赵永梅也不怕他，她笑盈盈走到江爱军面前，说：“呀，我还不知道爱军哥你对曲曼丽这个角色这么了解呢。”
她扭头看着文工团的众人：“大家伙儿，我在这儿提个意见，以后演曲曼丽的演员缺人了，可以让爱军哥来演嘛。爱军哥对曲曼丽这么了解，又是这么敬业的人，肯定愿意为了角色反串，去演一个漂亮的女特务，从头坏到尾那种，是吧，爱军哥？”
江爱军气得指着赵永梅：“你、你、你……”
李茉莉却是笑弯了腰：“好好好，永梅你这个主意好，等我回了文工团就把这个建议和秦团长说了，说不定明年过年，你就能看到江爱军演的曲曼丽了。”
第36章
赵永梅正月十五的演出, 正如林副团长说的，状态保持的非常好，果然一鸣惊人。
能来观看这场演出的, 除了机关单位的领导，还有各个工厂的领导骨干，还有人带着家属。赵永梅甚至看见了机床厂的厂长和跟在他身边的周桓。
这些人都是经常看文工团表演的, 一眼就认出来这个饰演曲曼丽的演员是之前没见过的。
等演出完后，不少人都以为这是县文工团新来了一名话剧演员, 都说这新演员不错，演得好。但是打听之后, 才知道赵永梅只是临时来救急的, 再听她只是个农村姑娘，顿时惋惜不已。
演出结束后, 秦团长找到赵永梅，说想和她聊一聊，这也在赵永梅的意料之中。
其实这几天在公社演出，赵永梅也有见秦团长几面。他只在三个公社出现, 还是在他们演出快开始前去了, 演出结束后就离开。
回了文工团后, 赵永梅先去了秦团长的办公室。
赵永梅一进去, 秦团长就指着屋里的椅子, 和她说：“坐吧。”
赵永梅坐下后, 秦斌起身给她冲了一杯麦乳精，还说：“我这麦乳精啊也是之前有人送的，还是没开封的呢。正好你们年轻姑娘爱喝这些，等会儿走的时候连着罐子拿回去喝吧。”
赵永梅虽然大概能猜到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具体肯定是猜不到的, 所以也就顺着秦斌的话，说：“多谢秦团长了，不过这个麦乳精太贵重了，您还是留着给家里孩子喝吧，小孩子也爱喝这些。”
“我家孩子牙口不好，不敢让他多喝甜的，还是你们小姑娘喝吧。”
秦斌没再多说孩子的情况，倒是笑着问了一句：“永梅你连我家里有孩子都知道啊？”
赵永梅笑着说：“我这也是从文工团众人嘴里瞎听来的，听说团长您爱人特别优秀，和您非常般配。你们感情也很好，十分恩爱，然后还有个五六岁的孩子，孩子很是聪明可爱。”
秦斌听着，脸上反倒是露出一丝苦笑：“唉，没有想到我的家庭在外人眼里是这么的和满和睦。”
他都这么说了，赵永梅也很配合的问：“难道不是吗？团长您的家庭，您的婚姻，可都是大家羡慕的对象呢。您看，你们夫妻工作体面，父母康健，孩子聪慧，多好啊。”
秦斌眼里充满了痛苦，他看着赵永梅，说：“可我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世俗的完美家庭，我只想要一个真心的爱人，可惜，我的妻子她已经变了。”
说完，不等赵永梅有什么反应，秦斌就已经一副自知失礼的样子，说：“唉，我怎么能和你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呢，你还是个孩子啊。”
看着秦斌这副作态，赵永梅想，秦团长不愧是从演员升任团长的，他这表演可真是比文工团男演员们都细腻多了。
赵永梅心里冷笑，嘴上却说：“团长，我确实不太懂这些，不过您一定要振作。”
秦斌刚才的痛苦一扫而空，爽朗一笑：“永梅你的建议很正确，我应该听你的，振作起来。”
然后他又故作不经意的问：“永梅，你有对象吗？你也不要嫌我多嘴，我既然当了你近一个月的领导，那也该尽一尽领导的职责，关心关心下属的感情状况也是应该的。”
赵永梅摇摇头：“没有呢。”
“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认识的好后生不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赵永梅说：“嗯，我如果找对象的话，要求倒是也不多。首先年龄上，在我三岁上下。不过因为我现在年龄还小，所以目前只能上不能下。相貌嘛，也得堂堂正正的，当然还要有个一技之长，最重要的是性格上和我合得来。”
“只有这些？”秦斌有些惊讶。
赵永梅点点头：“只有这些。”
这是赵永梅的实话，赵永梅最近有认真思考过自己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对象。
像是对方的家庭，父母，朋友这些都是赵永梅都没有特别要求，平平常常就好。毕竟家庭父母不可选择，至于朋友，如果对方本人符合赵永梅的要求，那得朋友自然也不会是难相处的。
年龄上赵永梅今年十七岁，那最多只能接受比她大三岁的，甚至三岁都感觉多，只能接受大两岁的。
不过赵永梅觉得她这么想还是因为她自己年龄小。如果她今年二十六岁，那上至三十二下岁至二十岁的，她觉得都可以。
然后是相貌，赵永梅也不要求对方像她似的，在人群里一眼望过去就是好看的那个。对方只要长得高高大大，相貌端正就够了。毕竟又有多少男人能像她一样，即便在文工团这么多漂亮女演员中，也毫不逊色。
然后有个一技之长也非常重要，至少能有个养活自己的本事。
除了这些，最重要的就是性格了。这个其实是所有一切的底线，其他条件再好，性格不合，那也不行。
至于怎么样才算性格相合，赵永梅也不知道。但是她想着，应该是那种两个人不管做什么事情，不管谈论什么话题，都可以做到一起去，说到一起去。两人最好是正好合适的，而不是对方出于对她的喜欢而妥协退让，或者她出于对对方的喜欢而妥协退让。
她如果处对象了，她希望他们两个人相处每一天都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作为伴侣，是深夜一起相伴入睡的人，是清晨一起相伴醒来的人。是从青年意气相伴到人生尽头的人，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赵永梅可以对朋友对家人都多加包容，欣赏他们的优点，也接纳他们的缺点。
但是不管朋友还是家人，和伴侣相比，彼此相处的时间都不会太多，彼此打开心扉的相伴也不会很多，最重要的是朋友可以有很多，家人也可以有很多，它们并不是一种彼此唯一的关系，而是多人的，稳定的，她可以，也愿意承担调节作用的。
但是伴侣是一对一的，是彼此亲密相伴的，是朝夕相处的，是深入灵魂的，所以，赵永梅希望自己的伴侣是个和她很相合的人。
他不用多好，只要他的好是赵永梅喜欢的好就够了。他可以有缺点，只要他的缺点是赵永梅不在意的就行了。
虽然很多人都说婚姻是磨练，是互相的退让和改变。但赵永梅希望她的婚姻是卯榫一般，不需要磨练，两人原本就合拍，就严丝合缝的般配。
显然对于赵永梅说的这些，秦团长不屑一顾。他和赵永梅说：“永梅，你找对象，最重要的是城里人，是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赵永梅对他的说法也不屑一顾，能有份稳定的工作固然很好，难道没有稳定工作就不值得被纳入选择吗？
她自己也没有稳定工作啊，她父母哥哥不都是生产大队里的农民？她朋友有工作的也是少数，大多是要么是从外地来他们大队插队，要么是从他们县里，去其他地方下乡插队。
赵永梅觉得她爹娘把她养的很好，教的也很好。物质上的富裕固然让人满足，但精神上的富裕才更难得。
秦团长却劝赵永梅：“永梅，你年龄小，结婚成家可是人生大事，不能草率。永梅，你来咱们文工团也待了一段时间了，你看看文工团的女演员过的是多么轻松愉悦的生活。你看看李茉莉，看看魏芝，还有和你关系很好的林倩倩，她们想买衣服了，就去百货大楼买，想看电影了，就去电影院看，想下馆子了，就去国营饭店改善改善，你难道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赵永梅点点头：“我喜欢，但是我并不觉得我嫁给一个县里有工作的人，我就能过这样的生活。”
赵永梅很清楚，李茉莉她们现在生活很潇洒，是因为她们有自己的工作，每个月有工资。而且她们都没有结婚，不必操心丈夫孩子。
秦斌看着赵永梅说：“永梅你不愿意靠丈夫，那也可以靠你自己，就像林倩倩，你看，她现在马上就要去市里面工作了，她以后就不再是咱们这种小县城的人，而是省会城市的人了。”
秦斌笑着说：“永梅，你看，倩倩马上就离开了，永梅，你来咱们文工团这段的时间，你的优秀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永梅你如果是城市户口，那我肯定立刻把你招进咱们文工团来，让你顶了倩倩的这个缺。”
秦斌又话头一转：“永梅，可惜你是农村户争取口，这实在是耽误了你。但是我实在不忍心明珠蒙尘，永梅，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在文工团多留一段时间，然后我慢慢给你争取一个临时工的身份。”
赵永梅听懂了，秦斌这是想让她继续待在文工团，但是没工资。还说他可以慢慢争取一个临时工的身份，但是这个慢慢争取到底是怎么个慢慢，什么时候能争取到，都是说不准的，更是有条件的。
赵永梅有些无语，秦斌这是把她当成那种只要可以待在城里，做什么都愿意的人了？
可惜赵永梅面前的路虽然少，但并非只有这么一条。
她如果在文工团待上一年半载的，然后呢？为了秦斌承诺的临时工，去求他？
可临时工也不会让她户口从农户变成非农户，接着她再继续求人？
赵永梅摇摇头：“不用了秦团长，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准备回家找份工作。”
说着她站起身来，无视秦斌有些僵硬的脸色，伸手把秦斌的麦乳精罐子拿手里：“秦团长，谢谢您的麦乳精，既然您送我了，那我就借花献佛，在离开前，请团里大家畅饮一杯了。”
第37章
这次来文工团演出, 对赵永梅来说收获很大。但相聚终有分别，和文工团众人告别后，赵永梅就回家了。
她今天回家好好休息一天, 明天看看书，正月十七再去一趟公社。
公社中学老师的选拔就在正月十七，赵永梅对自己信心挺足的, 而且年前她也有好好准备过。只是最近忙着演出，把这事儿先搁置了, 但是之前已经做好准备了，明天好好准备一天, 问题不大。
赵永梅回了家, 受到了全家人的热烈欢迎。
对于她去各个公社还有县里演出的事情，大家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但是见她累的不行, 钱玉娟给她铺开被子，让她洗把脸先好好睡一觉。
赵永梅本来觉得不算太困，但往被子里一趟，立刻就睡了过去。
赵永梅回家时候也不过下午四点多, 晚上家里人吃饭时, 见她睡得香, 也就没有喊她起来。等赵永梅睡醒, 夜已经深了, 家里人都已经睡下了。
她赵永梅扭头看看身边熟睡着的大姐, 感觉自己也不饿，也懒得这么晚起来找东西吃，便再把眼睛闭上，又睡了过去。
可能是这几天的演出真的太累了，赵永梅再次醒来时, 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了。
赵永梅算了算，她这睡了将近十七个小时，是真的很能睡了。
不过睡这么长的觉之后，赵永梅的疲惫是一扫而空，整个人精神奕奕的。
她起床吃了点东西，就开始看书。
连着好些日子不见赵永梅，赵永山黏在她身边，赵永梅去哪儿他跟到哪儿，小跟屁虫似的。
赵永梅开始还由着他，几个小时后有些受不了了：“永山，你也快开学了，能不能去看看书，别一直跟着我啊。”
赵永山眼巴巴看着赵永梅，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赵永梅自然很了解他，问他：“永山，怎么了？”
赵永山看看赵永梅手里的书，知道三姐明天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说：“没事儿，三姐，那你先看书吧。”
赵永梅觉得他不像是没事儿，但又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一个小孩子心事重重的。
又问他一遍：“真没事儿？”
“真没事，三姐，我就是很想你。”
赵永梅摸摸他的头：“三姐也想你，永山，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和三姐说，你和三姐说了，三姐才能给你想办法，知道吗？”
赵永山抱住赵永梅：“我知道，三姐。”
等赵永山去玩了，赵永梅又找到正在做针线的赵永莲：“大姐，永山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有什么心事啊？”
赵永莲摇摇头：“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心事，无非是想吃颗糖，想出去玩。对了永梅，公社中学老师选拔是明天吗？”
“是。”
赵永莲有些着急：“那你昨天才回来，复习的时间够吗？”
“够，大姐，其实这些我年前就复习过，而且我能复习的也就是一些高中知识。至于怎么教学生，我是不会，但其他人就会了吗？”
赵永莲有些担心：“但是知青里有家里父母是当老师的。”
“知青里有没关系啊，公社中学这次招人，是知青归知青，社员归社员。和我竞争的不是知青，而是本公社的人。大姐，说实话，只说咱们本公社的话，我肯定是不差的。而且公社社员的名额还比知青多，要招两人呢。就算有人家里当过老师，但也不会强我很多。所以呀，我按正常的状态就可以，不用太过紧张。”
赵永莲握着赵永梅的手：“永梅，你可千万要选上，你选上了，有了工作，我就是将来跟着你姐夫去随军也安心了。”
赵永梅没想到大姐把这事儿说的这么严重，不过她也知道家里人一直都很操心她。家里觉得她念了高中，而且念书时候成绩好，怕她心气高，但是家里又是没有办法给她支持，导致她心里不痛快，想不开。
如果赵永梅能去公社当老师，能有一份工作，家里对她也放心了。
“放心吧大姐，只凭实力，我一定能行。”
赵永莲小声和赵永梅说：“永梅，你说要不然让爹去找找关系，爹毕竟是咱们大队的会计，公社里认识的人也不少。”
赵永梅摇摇头：“别，大姐，我本来凭自己真本事就能选上，爹一找关系，我反而成那个走后门的了。”
知道大姐这是关心则乱，赵永梅告诉她：“大姐。其实我初六的时候，就是来咱们公社准备演出的时候已经见过公社中学的校长了。刘老师和我说了，这次选老师，不走关系，全凭实力，他要招进来实实在在能做事，能教书的老师。大姐你也是在公社念的初中，你也知道刘校长他这个人真挺能干的，他也不是爱听人溜须拍马的，而是真干实事的。所以，我只要好好表现，一定能被选上。”
赵永梅的确被选上了，她还是三个新老师里，最没有经验的，最不会教书的一个。她能选中，除了她功课是实打实的好，文艺方面也加了不少分。
剩下选中的两位新老师家里家人都有当老师的，还都是很优秀的老师，他们耳濡目染，虽然也没有教过书，但是知道教书是该怎么教。而赵永梅却只能从自己上学的经验中自己总结怎么当老师。
其中一人是公社一位老教师的孙女，名叫刘雨燕。这位老教师以前是教高中数学的。她退休时候小儿子接了班，但是小儿子教书水平一般，学校就让他负责学生们的劳动课。现在学校又招人，有着老教师的辅导，她孙女自然脱颖而出。
另一位则是赵永梅大队的男知青，萧逸。
萧逸下乡后，赵永梅没有和他多接触过。不管梦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对现在的她来说，萧逸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赵永梅不曾主动接触萧逸，萧逸也比较内向，不爱与人来往。可以说这几个月以来，赵永梅和萧逸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现在赵永梅才知道萧逸家里父母都是老师，而且还都是非常优秀的那种。萧逸母亲是他们全省最好的高中，省一中的语文老师。而萧逸的父亲，更是宁城大学的教授。
赵永梅和他们相比，也就是输在了经验上。赵永梅相信，她再积累一些经验，绝对不会比他们两人差。
学校正月十八开学，不过赵永梅等三位新老师还是要先跟着老教师学习一段时间，才能真正开始带学生。
而这个老教师，自然就是县中学的校长刘宝井了。
赵永梅得知刘老师现在一个人教两个年级就算了，每个年级还要教两门课，都有些担心刘老师能不能吃得消了。
刘宝井自然是吃不消的，所以他才要给学校招新老师嘛。只是去年学生放假前打的申请，今年这学生都开学了，县里才批复下来。这紧赶慢赶，终于在学生开学前，把老师给招好了。
因为时间比较紧张，刘宝井也很直接的说：“永梅，雨燕，还有那个萧逸，咱们学校招你们来，就是因为缺老师，缺的还是高中的老师。说实话，让你们几个小年轻来教高中，我很不放心。但是，既然你们自己信心十足，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其实根本不是自己给这些孩子机会，而是除了这些孩子，真的没人可用。在刘宝井原本的打算里，是让现在初中的老师来教高中，然后招几个初中老师。但是现在初中的老师都不愿意教高中，觉得高中的孩子不好教，还容易惹麻烦。
现在学制是五二二，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孩子八岁念小学，初中也就是十四十五。这个年纪孩子虽不好管，但比十六十七的好管多了。
刘宝井也和现在初中的几个老师谈了，有的老师甚至说，如果让他教高中，那他就不教书了，把工作空出来让孩子接班，他回家种地去。刘宝井也很为难，最后还是决定直接招高中老师算了。
现在人招到了，看着新招的三个老师，刘宝井放下心来。赵永梅和刘雨燕都在公社中学念过书，刘雨燕高赵永梅三届，赵永梅初一的时候，刘雨燕已经高二了。
刘雨燕念书时候不像赵永梅门门功课都优秀，但是刘雨燕成绩也很不错，只是文艺体育这些方面不太行。
至于赵永梅，那更是从小就是尖子生。她甚至连军事体育课和劳动课，都要争个第一。
让刘宝井最放心的其实不是赵永梅和刘雨燕的能力，而是她们俩的性格。别看这是两个小姑娘，但是这俩人念书时候就是厉害的那种。
以前有男生对着刘雨燕吹口哨耍流氓，刘雨燕能一个巴掌扇过去。赵永梅没有刘雨燕那么极端，但是她也不是会被学生压制住的性格。她们两个来管学生，刘宝井是放心的。
至于剩下那个萧逸，这是个男孩，管学生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人已经定了，刘宝井干脆问赵永梅三人，他们准备教哪门课。
这几年学校高中的课程一直在改，现在公社学校高中一共有五门课。《毛**思想教育》、《农业基础》、《革命文艺》、《军事体育》和《劳动》。
学校不缺劳动课的老师，所以只剩下四门课程需要安排老师。
赵永梅和萧逸因为是在城里念的高中，学校教的是《工业基础》而不是《农业基础》。虽然赵永梅也自学过《农业基础》，但是刘宝井还是决定让刘雨燕来教这么课。
《毛**思想教育》这门课就交给萧逸。
到了赵永梅这里，只剩下《革命文艺》和《军事体育》这两门课。
刘宝井干脆都安排给了赵永梅，毕竟这两门课课程加起来，和萧逸刘雨燕的单门课程差不多。
第38章
刘宝井将三人安顿好, 让他们今天先回，明天再来，就是正式上班了。
赵永梅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议, 快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想想刘老师的性格，他确实是做事情风风火火，格外利索的人。
赵永梅从公社回家时, 萧逸也要回知青点，两人是一个生产大队的, 便结伴往回走。
今天来公社的的参与老师选拔的人不少，赵永梅是和大队的女知青们一起去的, 没有注意到萧逸。
可能是怕有人之后再走后门, 拉关系，刘老师把人选定下来后, 当场直接说选中了赵永梅刘雨燕和萧逸，让其他人别等着了，都回吧。
所以现在一起往生产大队走的，只剩赵永梅和萧逸两个人了。
赵永梅和萧逸很不熟, 虽然萧逸是真的长得很合赵永梅的眼缘, 但是也只是长得很合眼缘罢了。
赵永梅和萧逸一起走着, 两人彼此不熟, 想找个话题聊聊都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赵永梅是个爱说话的性格, 两人这么沉默的氛围让她有些不适应。而且她现在是公社中学的老师了, 心愿达成让赵永梅有些兴奋，总想说说话。
“萧逸，现在我们都是公社老师了，真是太好了。”赵永梅开始没话找话：“萧逸，我们就是同事了, 以后请你多多关照了。”
萧逸“嗯”了一声。
赵永梅看他一眼，从他表情上也看不出这个‘嗯’是个什么意思。她只能干巴巴的说：“当然，如果你遇到需要帮忙的事情，也可以来找我。”
萧逸又回了一句：“好。”
赵永梅又看了萧逸一眼，还是看不出他什么情绪。赵永梅有些纳闷，她和刘雨燕被选上中学老师都十分兴奋，刘雨燕甚至刚才还大哭了一顿。
可是萧逸怎么情绪上这么平淡？他当了公社高中老师，难道不开心吗？如果当老师让他不开心的话，那他又为什么过来参加这个选拔？
赵永梅不说话了，她虽然是很爱说话的人，也能接受自己聊天的对象很是沉默寡言。但是，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得是她的朋友，她得了解对方，知道这个人只是不爱说话，只是话少，而不是不愿意搭理她，更不是嫌她烦只用一两个字应付她。
赵永梅不知道萧逸是哪种人，但是她不了解萧逸，所以也不想再多说了。
他们两人就这么沉默的走在回大队的路上。
走着走着，萧逸步子大，很快会超出赵永梅一大截，他发现后，会停下来等等赵永梅。
等赵永梅追上来，萧逸放慢脚步，两人并肩走着。再走着走着，萧逸又走快出赵永梅一大截了，继续停下来等赵永梅。
赵永梅没有怎么和男生独处过，还真没了解过男生的步伐有多大。但细想也是，萧逸比她个子高了一大截。个子一高，腿自然就长了，步子当然也就大了。
赵永梅突然想到了秦穹，她和秦穹相处时候，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秦穹个子并不比萧逸低，腿并不比萧逸短。但是好像他的步子和赵永梅的步子是一样长的，一样到赵永梅从没有意识到秦穹在刻意照顾自己。
赵永梅有些后悔和萧逸同路了，他们两个人根本就走不到一块。只有萧逸放慢步子，赵永梅加快脚步，两人才能勉强步伐一致。但是，萧逸放慢步子走得不痛快，赵永梅加快脚步走得不舒服，他们两个结伴走，对两个人都是折磨。
赵永梅很想对着萧逸大喊一句，萧逸你先走，我自己慢慢走就行了。
但是，他们以后毕竟是同事，赵永梅也不想因为这样一件小事造成没必要的误会。赵永梅猜，可能萧逸的想法也是这样，他们两人为了迁就对方，都咬着牙坚持着。
赵永梅感觉自己牙都要咬碎了，也终于到家了。她家比知青点离公社稍微近一些。她挥手和萧逸告别，然后一溜烟跑回家。
回到家，赵永梅先是找家里晾着的凉开水，端起来就喝，看见桌子上还放着鸡蛋糕，也拿起来吃了一个。
看赵永梅一回来就这么喝冷水，钱玉娟有些着急：“永梅，你刚从外面回来，不敢猛地喝着么凉的水，也不怕肚子疼。”
赵永梅已经把水喝完了，咽下最后一口水，赵永梅长舒一口气，说：“娘，我实在是走得太累了，太渴了。对了，娘，家里来客人了？怎么还有鸡蛋糕？”
赵永梅老家冬天十分干燥，鸡蛋糕放一放就干巴了。但这鸡蛋糕十分新鲜，显然是刚做的。
“这鸡蛋糕是你二姐买回来的，她今明两天轮休。”说完她又抱怨赵永梅：“你这孩子，走得累了就歇一歇，现在天还没黑呢，你着什么急啊。”
赵永梅摇摇头：“不好说不好说。”
“瞧你，还开始说谜语了。”赵永莲更关心赵永梅今天的成绩，问她：“永梅，怎么样，你今天表现的好不好，刘校长怎么说，你能不能被选上当公社老师啊？”
赵永梅看着娘期待的眼神，正好今天家里所有人都在，连去县里上班的二姐，今天也正好轮班回家休息了。
赵永梅先大声喊：“永山，永山，赵永山。”
赵永山一溜烟儿从院子里进来，看着赵永梅：“三姐，你喊我什么事儿？”
赵永梅说：“来，永山，你去把家里除了奶奶以外所有人都叫来，就说我有事儿要和大家说。”
倒不是赵永梅要瞒着奶奶，而是现在天气冷，奶奶腿脚不便，没必要让她走一趟。自己当上公社老师这个好消息，等会儿亲自去告诉她。
赵永山忍不住问：“三姐，你要说什么事儿啊？”
“先保密，永山你快去喊人，等人齐了我就公布。”
赵永山又问：“三姐，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当然是好消息了，快去吧。”
赵永山又一溜烟儿跑出去喊人了。
很快，赵永梅爹赵从山，大哥赵永延，大姐赵永莲，二姐赵永兰都过来这屋了。
看家里人都过来，赵永梅有些得意的叉着腰，昂着头，大声说：“家人们，在这里，我要郑重的宣布一个消息，那就是我，赵永梅，即将成为一名公社中学的老师。”
她看着弟弟赵永山：“永山，等你上高中的时候，你姐姐我就是你的高中老师了，高兴不？”
赵永山虽然并不想念书，但是听三姐这么说，他还是很高兴的冲过去抱住赵永梅：“三姐，我高兴。”
永梅成为一名公社高中老师的消息让家里人都很兴奋。
钱玉娟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永梅，你这就成高中老师了？”
闺女这些天一直在跟着县里文工团演出，正月十五下午才回家。回来后她又睡了很长的一个觉，第二天她又随便看了看书。正月十七也就是今天早上一大早，她说要去公社，公社今天有招老师的选拔。
钱玉娟以为闺女只是打算去试一试，毕竟按闺女的性格，她如果要去做什么事情，一定会提前就好好准备的。而不是像现在这么匆匆忙忙，就这么过去。
但是，闺女早上出门，晚上回来，就说自己选上公社的高中老师了，简直不敢相信。那可是高中老师啊，公社的高中老师啊。虽然不如城里的老师，但是比在家里务农强多了。
之前钱玉娟还和丈夫商量，过了年就让永梅在大队当会计吧。永梅从小念书最多，文化最多，大队里的会计，对她来说容易得很。永梅干了会计，也不用风吹日晒的，将来再找个有本事的对象，他们这做爹娘的也就安心了。
没想到，永梅这不紧不慢的，就成公社的老师了。
钱玉娟真是高兴的很，一个劲儿的说：“永梅，你可太争气了，娘真是太高兴了。”
赵永梅自己也非常开心，甚至忍不住说：“爹，娘，我觉得咱们家今年真的很顺利。腊月初九，也就是七六年一月九号，二姐得到了一份工作，成为了县里服装厂的一名正式工人。现在，我又成为了一名公社老师。五月份的时候，大哥将成为一名新郎，娶媳妇成家。八月份，大姐要嫁人，要成为一名光荣的军嫂。”
赵永梅越说越开心：“咱们家今年真是喜气洋洋，如果今年九月份，永山去上初中，成为一名初中生，那咱们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喜事，可真是太好了。”
说完，赵永梅还看着赵永山：“永山，等你开学以后，你给我好好学，如果你连初中都上不了的话，小心我揍你。”
赵永梅这些话说完，很敏锐的感觉家里气氛怪怪的。
赵永梅仔仔细细盯着家里每一个人的表情，然后确定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的有问题。
赵永梅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众人：“说吧，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赵永梅先是想到了她的奶奶和姥姥姥爷，他们年纪都大了，万一有个事儿。
但是赵永梅正月初七才见过她姥姥姥爷，昨儿更是在奶奶屋里窝着看了一下午书。而且如果是家里长辈出事，家里人也不会是现在这么一个反应。
肯定不是因为家里的长辈，赵永梅目光在众人脸上轮流扫过，同时也在心里想，他们到底瞒了自己什么事儿。
“我们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啊。”钱玉娟一边说着一边把赵永梅手拽下来：“你有点女孩子的样子没，手这么抱着像话吗？”
“哼，像话吗？我不像话还是你们不像话，我现在非常肯定，你们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不然，你们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神。”
说着，赵永梅一个一个的点名：“爹。”
赵从山抽了口烟，说：“永梅，你别多想。”
赵永梅看向下一位：“大哥。”
赵永延低头不说话。
赵永梅又看向赵永莲和赵永兰：“你们也不说是吗？”
赵永莲有些无奈：“永梅，家里真没什么事儿瞒着你。”
赵永兰则是眼眶有些红，但不说话。
赵永梅最后看向赵永山：“永山，你说，三姐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和三姐说，三姐给你做主。”
说完赵永梅看着大哥赵永延，又看向二姐赵永兰，说：“即便是兄弟姐妹之间的事情，我也就事论事，绝对不和稀泥。”
赵永山眼睛也红了，他看着赵永梅，叫了一声：“三姐。”然后就要扑在赵永梅怀里哭。
钱玉娟拉开赵永山，然后拍了赵永梅一下：“永梅，你胡说什么呀，你们兄弟姐妹之间能有什么不和气的。还有你这是要干什么，要代替我和你爹管这个家吗？”
赵永梅看着钱玉娟，又看向赵永山，神情严肃：“最起码我有权利知道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钱玉娟头疼的很，家里现在已经够乱了，家里把这事儿瞒着三闺女，一来是她之前不在家，今天又要去公社准备选拔老师的事情，不想让她跟着瞎操心。二来，她这三闺女是个做事最有章法又最没章法的人。她又有些读书人的那种义气，看着明事理，实际特别轴，钱玉娟也不想把她也掺合进来。
不过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但钱玉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还是赵从山发话：“永莲，你领着你妹妹回屋，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赵永莲拉着赵永梅，说：“永梅，走，咱们回屋说。“
赵永梅站着不动：“既然爹同意我知道这事儿，那也别回屋了，免得大姐传话没传好，或者我听岔了，造成什么误会。要我说，咱们就在这里说，原原本本的说。我倒是要看看，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39章
赵永梅感觉自己声音有点抖,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仔仔细细思考家里人的表情，爹娘显然是和稀泥的，说明这事儿事关重大, 他们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和稀泥。
大哥是羞愧的，但是又没有因为这份羞愧, 而主动站出来解决这件事。
大姐是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的那个。
二姐是所有人里最难受, 但又强撑着不说的。
至于永山，他和大姐一样, 不知道该怎么办, 很担心因为这件事以后哥哥姐姐们感情变差。
还有一件事赵永梅很肯定，家里这件事是在正月初七之后发生的, 之前她在公社演出的时候，家里还没有遇到这件破事。
到了这里，她已经隐约有了猜测。长吸一口气，赵永梅看向大哥赵永延：“大哥, 你是咱们家的老大, 是那什么来着, 哦, 对, 是爹娘的长子, 是我们的长兄。俗话怎么说来着，长兄为父嘛，大哥，现在您这个爹就好好说一说，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钱玉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不愿意把这事儿告诉赵永梅，就是怕她这张嘴，你说她说话难听吧，她还没有一个脏字。可偏偏她要是挤兑人，能把人给挤兑的羞愧死了。
赵永梅大哥赵永延看着妹妹，羞愧的不说话。
赵永延比赵永梅大了六岁，平时赵永梅对哥哥姐姐都很尊敬关爱，对弟弟更是爱护。她也不想把家里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给搞坏了。但是，今天这事儿显然不是轻声细语就能解决的。
赵永梅既然已经下了判断，自然按着自己的判断行事。
赵永延不说话，赵永梅也不说，更不去问家里其他人，而是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的看着他。
赵永梅脾气家里人都知道，她从小时候起，真生气了就是现在这幅模样。不哭不闹，把手环抱在胸前谁也不理。
赵永莲怕她气攒着攒着攒大了，最后闹起来不好看，也看出妹妹这是多多少少猜出什么了。也是，妹妹打小就聪明，而且她的聪明可不只是念书这事儿上的聪明，更是为人处事上的聪明。
赵永莲揪了揪赵永梅的衣角：“永梅，我和你说……”
赵永梅拦住她：“大姐你别说，你们谁说的我都不听，我现在只听大哥的。大哥，你如果要耗着，那咱们两个就在这儿耗着呗，全家人都在这儿耗着呗。”
钱玉娟有些生气，拉了一把赵永梅：“永梅，你逼你大哥干什么？你是要逼死他吗？”
赵永梅一把甩开钱玉娟的手，扭头质问她：“娘，到底是我要逼死我大哥，还是我大哥要逼死我二姐。”
“娘，我大哥是你生的，我二姐就不是了。”
钱玉娟被赵永梅这个质问问的难受，一下子哭了出来：“我，你二姐怎么就不是我生的了。永梅，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那你说遇上这样的事情，你让我和你爹怎么办，让你大哥怎么办，让你二姐怎么办，让全家怎么办？”
赵永梅看着她，说：“娘，你哭吧，这事儿你们这么办了，以后还有的哭呢。现在呀，您慢慢哭，好好哭，反正你这哭，不也就对我，对我二姐这种心疼你的人有用嘛。”
说完赵永梅指着赵永延：“来，您看看您的好儿子，看看我的好大哥，他心疼您吗？”
赵永延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赵永梅直接拽着赵永延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来，大哥，好好看看娘，看看她哭的多伤心！”
赵永梅这一下可是把家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正在痛哭的钱玉娟。
她的哭声一下止住了，感觉自己头开始疼了。
赵永梅这个样子，让钱玉娟想起了念初中以前的她。那个时候赵永梅年纪小，又爱看书，免不了在生产队的小学里被人欺负，尤其是被男孩子欺负。
别人家的女孩子被欺负哭了，只会偷偷哭，厉害些的会哭着找哥哥姐姐，找爹娘，找老师。但是他们家永梅从来都是动手打回去。在永梅念小学的时候，时常有人找到家里来，说永梅欺负他们家孩子了。也不用钱玉娟夫妻给人家父母赔礼道歉，永梅自己就能把来龙去脉给说清楚，最后甚至说的人家大人臊得慌，领着孩子离开。
而且永梅不仅在外面厉害，谁都不能欺负她，就是回了家里也一样。家里除了性格温和的永莲，总照顾永梅，其他孩子都挨过永梅的打。当然，永梅也从不平白无故打人，更不会为了发泄自己的脾气才打人。
她和永延永兰打架，都是这两人惹着她了，然后她小嘴叭叭叭的，把永延永兰给说一顿。永延比永梅大六岁，永兰比永梅大两岁，可吵架吵着着急了，又说不过她，就要动手，然后永梅就会打回去。
永兰是真打不过永梅，永延则是在对永梅动手的时候，已经知道完了，不管什么原因动手，他做哥哥的对小自己六岁的妹妹动手，爹娘一定会打他。与其被爹娘打，还不如让永梅打一顿出出气，反正永梅出了气，肯定不会去告状了。
后来，永梅去公社念了初中，慢慢懂事了，也不爱和人动手了。
钱玉娟和赵永莲把赵永延的头发从赵永梅手里拽出来。
赵永莲急得直锤赵永梅：“永梅，你这么聪明，难道你真看不出来，如果大哥不是对爹娘愧疚，对永兰愧疚，会一直任由着你这么又打又骂吗？”
赵永梅却是冷着脸：“所以呢，他愧疚，他挨我打骂，这事儿就应该翻篇了吗？”
赵永兰有些痛苦的拉着赵永梅，想把她拉出去，边拉边说：“算了永梅。”
赵永梅看她一眼：“算你个头，你平时不是可厉害呢么，怎么现在怂了？”
赵永兰也哭了，她眼泪流个不停，声音哽咽：“我本来就是占了家里的便宜，我……”
赵永梅看着她：“你闭嘴。”
家里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赵永梅这是非要逼着赵永延来说这件事。
赵永延自己当然也看出来了，他被赵永梅逼的退无可退，他只能咬咬牙说：“永梅，初八的时候，静静来咱们拜年了，她说想让永兰把县里工作让给她。”
大哥口中的静静，显然是他已经定了亲的未婚对象，苏静静。
事情也果然如赵永梅猜测的那样，她未来的大嫂想要二姐手头这份工作。
赵永梅看着赵永延，说：“苏静静还说什么了？”
如果是之前，赵永梅绝不会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未来的嫂子的。同样，她如果这么喊了，赵永延也绝对会教育她要尊敬未来的嫂子。
但是现在，也没有人敢说个不是。就连钱玉娟和赵从山夫妻，也对苏静静这样的行为颇有微词。
赵永延很痛苦：“静静她说，如果咱们家不答应的话，我们俩的事儿就吹了。”
赵永梅点点头：“吹就吹了呗，既然她想吹，那就吹啊。”
赵永延手握成拳头，一下一下的砸着自己的脑门。
“永梅，我和静静处了三年，我们就要结婚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赵永梅不为所动：“所以，你在苏静静和自己的亲妹妹之间，选择了苏静静？不对，你不是选择了苏静静，你是纵容了苏静静，你为虎作伥，你是苏静静的底气，你帮着苏静静来对付你的亲妹妹！”
赵永梅越说越气，甚至恨不得给自己大哥一巴掌。
她真的很难过，真的很失望。
她回头看着爹娘，质问他们：“对大哥来说，他未来的老婆是最重要的，对爹娘你们来说，未来的儿媳妇，也比自己亲生的闺女还重要吗？”
赵永莲小声和赵永梅说：“永梅，你别急，爹娘都没有答应让苏静静去接替永兰的工作。”
赵永梅非常肯定的说：“但是爹娘一定答应了别的，是什么呢？是工资吧，是二姐工资的多少？一半？还是三分之二？”
赵永莲小声说：“一半。”
赵永梅问她：“这事儿已经和苏静静说了吗？”
赵永莲摇摇头：“说了，但是苏静静不同意，她嫌少。”
赵永梅笑了，笑的很大声：“好笑，真的太好笑了。她还嫌少，天上掉下来的钱，她不用上完白班上夜班，坐在缝纫机前面，辛辛苦苦挣钱，现在倒是嫌钱少了。”
赵永梅问赵永延：“大哥，这个工作难道是二姐一分没花，别人白白给她的吗？二姐得到这份工作，已经要承姑姑的情了。如果姑姑姑父出的那份钱真的不还一分，那二姐承的人情又该有多大？”
赵永延结结巴巴的说：“永梅，静静说了，她也愿意照顾姑姑姑父的。我们结婚了，我们也会去照顾姑姑姑父的。”
赵永梅看着他：“大哥，你们想要这个工作多久了？”
“什么？”
“我说，你们想要这个工作多久了？按大哥你和苏静静的感情，在二姐得到工作的时候，想必你已经告诉他了。只不过当天姑姑姑父回来说了这件事，第二天爹就领着二姐把这个工作办了，那个时候，苏静静一定很后悔，后悔没有当天晚上就冲到家里吧？”
“永梅，你，你怎么知道？”
“当时大哥你一定安抚住了苏静静，但是，你只能短暂的安抚住她。随着过年亲戚们走动，大队里的人也都知道二姐现在是服装厂的女工了，苏静静或许是忍不住自己的嫉妒，或许是有人在她面前挑拨，说一些赵家怎么不把这么好的工作留给儿媳妇，反而留给注定会出嫁的女儿，于是，她就按耐不住了，对吧？”
第40章
正如赵永梅猜测的一样, 过年生产大队里谈论最多的就是他们家的事儿了。
先是赵永梅跟着县文工团去各个公社表演，这可真是给家里长了脸。虽然大家听钱玉娟说了，知道赵永梅并不是去文工团上班了, 只是跟着人家演一演，但这也已经够露脸了。
甚至还有不少人来家里打听，看看赵永梅爹娘想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对象。还是钱玉娟说赵永梅年纪太小了, 现在还不考虑结婚成家的事儿，才把这些上门打听的人给应付过去。
赵永梅能跟着县文工团演出, 已经让大队里的人很惊讶了，但是人们发现了另一件更让人惊讶的事情, 那就是赵从山的二闺女赵永兰, 现在是县里服装厂的一名女工了。
这可是可以轰动整个生产大队的事儿，谁都没想到赵从山能不声不响的把自己闺女弄去县里。
更没想到他弄去县里的, 不是顶门立户的大儿子，不是要嫁给军人的大闺女，不是打小就聪明伶俐，还念了高中的三闺女, 甚至不是已经虚岁十六, 该担事儿的小儿子, 而是把工作给了家里最不起眼的二闺女。
也正是赵永兰最不起眼, 所以大队里的人只发现腊月里总瞧不见赵从山三闺女, 但没注意到二闺女也不在家。直到过年不见她跟着走亲戚, 这一询问，才知道她已经去县里，成为一名女工了。
有不少人想不明白这个工作怎么就给了赵永兰，尤其是苏静静家里人，觉得苏静静吃了大亏。她和赵永延婚期是阳历五月份, 如果婚期再早一些，现在俩人已经结婚了，那这个工作不就是苏静静这个儿媳妇的了？
苏静静本来听赵永延说这事儿的时候，已经很心动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和家里人商量，赵永延爹娘就已经领着赵永兰去县里了。
当时苏静静便觉得自己这未来公婆是在防着自己，但事情已成定局，也没有什么办法。
而且苏静静虽然知道当工人好，但是她家里近亲中是没有在城里当工人的，所以也只知道个大概。但是过年期间，人们讨论这件事讨论的多了，她才知道，当了工人好处可太多了，就连女人来那事儿，厂子里都会发卫生费，更不用说其他福利了。所以，她决定争一争。
赵永梅看着赵永延，说：“大哥，你去把苏静静叫我叫来。”
赵永延站着不动。
赵永梅说：“大哥，既然苏静静能提出这个条件，既然你也同意她提出的这个条件，那么说明对你们来说，你们或许觉得害臊，但是，从你们的逻辑来看，你们认为自己是有合理性的。那为什么不去把苏静静喊来，让她来说服说服我呢？”
见他不动，赵永梅又扭头看向赵永山：“永山，既然大哥不去，那你去，你不仅给我把苏静静喊来，也把苏静静娘，苏静静爷爷奶奶都给我喊来，我倒是很想知道，他们家是怎么教养出还没过门，就惦记小姑子工作这种没有品德的闺女的。”
赵永山站着，看看气势汹汹的三姐，看看埋在大姐怀里痛哭的二姐，再看看一言不发的大哥，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小家里照顾他最多的就是二姐了 ，可其他哥哥姐姐对他也很好。他不想哥哥姐姐们争吵，害怕哥哥姐姐们争吵。
可是，他虽然年纪小，懂得不多，但是他知道事情不应该是这样。明明最开始，姑姑姑父是想把工作给三姐的，后来三姐自己不愿意去，工作才给了二姐。
这个工作，从一开始就没说给大哥啊。二姐又不是抢了大哥的工作，是这个工作人家招女工，大哥又不是女的。
而且在未来的大嫂和二姐里面，如果非选一个人，那也是该给二姐啊，大嫂怎么能用这个工作威胁说如果二姐不把工作给她，她就不和大哥结婚啊！
她和大哥可是自由恋爱，他们的感情难道还比不过一份工作吗？
赵永山想了想，还是决定听三姐的，家里爹娘还有大姐都怕大哥结不成婚，二姐也怕，大哥自己更怕，但是赵永山不怕。他虽然懂得不多，但是大嫂现在能用结婚来逼二姐把工作给她，那以后呢，以后她会不会又要其他东西，不给她就和大哥离婚？
赵永山觉得这样的大嫂太可怕了，他甚至有些害怕以后他有了工作，大嫂是不是也逼他把工作让出来？
赵永山给自己壮壮胆，然后扭头就要出去把未来大嫂给叫回来。
见他真要出去，钱玉娟吓得一把把赵永山拉住：“永山，你要去哪儿？”
赵永山很是坚定：“我要去喊人。”
钱玉娟气得想给他一锤：“你在这儿添什么乱？”
赵永山有些害怕自己亲娘，结结巴巴的说：“娘，我，我这不是听我三姐的。”
“你这个时候倒是听你三姐的了，你三姐让你好好念书的时候，你怎么不听她的？”
赵永梅说：“行了，娘，你有气冲着我撒，你冲着永山干什么？在这件事里，永山干什么了？你不敢说苏静静，怕人家真不嫁给我大哥，不敢说我大哥，怕我大哥想不开，不敢说我二姐，因为我二姐是最受委屈的，也不敢说我，因为您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就只敢冲着永山嚷嚷。”
钱玉娟被赵永梅这话气得差点后仰摔过去，还是赵从山和赵永莲赶紧把她扶住。
赵从山见赵永梅越说越过分，有些生气：“永梅，你怎么和你娘说话呢？”
赵永梅气得跺脚：“是我想这么和我娘说话吗？如果我娘不这么护着我大哥，我会这么说话吗？”
赵永梅也有些后悔自己说话说重了，她走过去抱住钱玉娟：“娘，我知道您和爹为难，大哥结婚是大事儿，咱们所有亲朋邻里，甚至连大队里的人都知道大哥劳动节结婚。可是事情不能这么办。您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咱们家还有规矩吗？以后，您儿媳妇死死压在我们几个闺女头上，我和大姐二姐在这家里还有一点点地位吗？以后我们兄弟姐妹又如何真心相处啊？”
赵永梅眼眶也红了，她看着赵从山，看着钱玉娟，声音颤抖的问：“爹娘，难道大哥娶了嫂子，这个家就不再是我们的家了？而是嫂子的家了？”
赵永梅的这几句话，让赵永莲和赵永兰也都放声哭了起来。
钱玉娟抱着几个闺女，眼泪又下来了：“你们当然是我的闺女，只要我和你爹没死，这就是你们的家。”
赵永梅红着眼睛看着他们：“那你和我爹去世了呢？您这么说，不也说明您心里清楚，按着苏静静的性格，没了您和爹，我们再回来就是客人了，而不是回自己从小生活的家了。”
钱玉娟心里的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和丈夫当初那么着急将工作定给二女儿，一天时间都不敢多拖延，不就是怕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吗？
孩子们都知道，在决定这个工作给二闺女的那个晚上，二闺女永兰激动的一晚上睡不着觉，几乎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她又何尝不是睁着眼睛熬到天亮的呢，她怕县里卖这个工作的人反悔，说工作不卖了。怕三闺女反悔，说她还是想要这个工作，不给她二姐了。更怕大儿子处的对象知道这件事，想霸占这个工作。
当时自己和丈夫还有孩子姑姑姑父都决定了工作给永梅，所以也不怕苏静静知道了作怪，一来是这是孩子姑姑姑父定的，人家托关系找的工作，人家夫妻出的钱，自然人家说了算。二来永梅的性格在家里瞧着是不如永兰厉害，但是她在苏静静面前吃不了亏。
可是，后来工作永梅不想要，他们夫妻存了私心，没有考虑老大对象，而是直接定了老二。在这件事上，确实是他们偏心了二闺女。
钱玉娟甚至也能明白大儿子的想法，这个工作是妹妹的，对他来说，只是有个在县里当工人的妹妹，其他地方能沾什么光吗？不能了。
可如果这个工作是自己老婆的，那不说他小家里多了多少钱，光说以后他的孩子，那就是城里人，都吃供应粮，上城里的学校。
如果没有这个工作，以后，永延的孩子和永兰孩子的区别，就像他家孩子和自己小姑子家蔚敏的区别那么大。永梅再聪明能干，也比不过处处什么都不如她的蔚敏，这样的区别，又有谁会甘心呢？
钱玉娟只能叹口气：“永梅，你大哥今年过了年虚岁二十四岁了，再不结婚就晚了。”
赵永梅虽然哭得很难受，但是思维上还是很理智：“娘，大哥结婚晚，那是因为苏静静爹去世，她要守孝二十七个月，是因为苏静静家里的缘故大哥结不了婚，不是你和爹不同意他们处对象才结不了婚。”
“可是，你大哥他非苏静静不娶啊。”
赵永梅看着赵永延：“大哥，你真的非苏静静不娶吗？”《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