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昂斜靠在树前，苍白又有些浮肿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真是不想因病而死啊……”他笑着说。
“……只是我这一去，爹娘便无依无靠了……虽然也和邻居们也都说过了让他们照应一下……”
“……你和我爹娘说我受不了这贫困的地方了，我要去外面闯荡一番……”
“……若是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想办法治好村民的病……”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那座宫殿……”
我看到付昂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喜欢的人是小清……若是有缘的话，下辈子再……”
他的眼神失去了光彩，身体突然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仿佛急流决堤，无休无止。
“他死了，入土为安吧。”眼前的灰衣男子说。
我手一挥，一束藤蔓隔开灰衣男子和付昂中间。
“离他远一点！”我冰冷地警告他。
灰衣男子淡笑一声，离开了。
我再一次见到这灰衣男子，是在付昂所在的村子里。
这灰衣男子年纪不大，却有着相当高明的医术，他没花几天的时间便治好了村里所有人的病，受到了村里所有人的敬仰。
“诸位可曾听到过‘鬼道’一说？”灰衣男子突然向着村民说，“救助你们的，便是这‘鬼道’之术。”
年轻一些的村民们都一脸迷茫，而老一辈的村民都是脸色疾变。
“……鬼道并非传言中的那般邪气。如你们所见，你们灵道束手无策的病在我面前却算不了什么……”灰衣男子继续说。
世间有着一些默认为的逆世之事，为世人所不齿，比如手足相残，儿女背弃父母，比如亲臣弑君，将臣叛离疆域等等，又比如这“鬼道”一说。
不知听谁说起，鬼道是冥界地府密传给人界的术法，以血为引，以人为介，能够夺人心魄，控人心智。
诡异，邪气，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况且它名字里有个“鬼”字，这些种种足够它成为被世人所排斥的理由了。
人云亦云，鬼道一说也就这样传了出去。
灰衣男子早年遭过大难，受到一位鬼道大师的指点劫后余生，发现鬼道并不是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便开始游历世间，想要改变世人对鬼道的看法。
可惜是杯水车薪。
“……恩人，您救助我们的村子我们非常感激……不知恩人接下来要去往何处，我们也好安排送行？”所救助的村子里有人这样和他说。
他苦笑着，摇摇头。他猜到了这样，这种情形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这世间，终归是有那么一些理所应当又无可奈何的事情，比如花会盛开凋谢，月有阴晴圆缺，比如人故心怀信念，人且害怕改变。
“大师，求求你救救他。”
我跪在他面前。
“人死不能复生。我不是神仙，只是个游山玩水的一介庸医而已……”灰衣男子说。
“大师……求求你……”
在我苦苦哀求之下，灰衣男子终于还是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
“后来我将付昂带到了这里……”蓝衣女子，或者说是花鸢，看向冰床上的男子，“这冰殿便是我照着他那画的模样作出来的……”
洛秋随着花鸢的目光看向躺在冰床上的男子。看着那男子温和的侧脸，怎么也看不出他其实已不在人世。
“……那鬼道大师也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在他离开之前，告诉了我鬼道里有着那传说中的起死回生之术，只可惜他未曾知晓谁习得过这法术……”
洛秋心里一凛，“我知晓这复生术”这本想脱口而出的话被他又咽了回去。
“你身上有着和那人一般的气息……”站在一旁的幽对洛秋说，“所以我才将你带到了这里。”
“……你……你可曾听过这复生之术？”花鸢语气微颤。虽脸上明显的不抱期待之意，洛秋还是看到了花鸢颓然的眼睛里那道小小的光。
“我不曾听过。”洛秋的话将那微弱的光扑灭了。
没有把握的东西一开始就该拒绝掉。不让别人对自己抱有期待，本来就是最为妥当的做法。
“也是呢……”花鸢颓然轻笑，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少年，你能不能帮我打开它？”
“为什么要让我打开？”洛秋心想这盒子不会是个什么宝贝他们不敢自己打开怕有什么机关先让自己试试水……看这前辈似乎也没有半点想害自己的意思……不过自己好像也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啪嗒——”异常清脆的声音。
盒子里空空如也。
“啥都没有啊……”
“当——”
一声低沉的铜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紧接而来的，是一段从未听过的音律，夹杂着低沉的钟声和轻快的竹板声，梆子声。
洛秋看向花鸢和幽，他们两个都是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这盒子里的音律好像只有自己听得到。
隐隐约约地，有人在低声说唱，那有些哀婉凄凉的语调，仿佛风过孤廊，雨落寒窗。
曲子透着凄凉的气息，让人心口发堵，说不出的难受。
“少年？”花鸢看到洛秋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这少年果然与鬼道有着关系……”幽皱眉。
“你不喜欢他吗？”花鸢淡笑着问，“像是你当年不喜那大师一般？”
“……我只是……”幽呼出一口气，说，“……只是不喜欢他们那好像这世间亏欠了他们什么一般的眼神……”
————
墨绿色的空气，墨绿色的天空。
略显得压抑的氛围似曾相识。上次洛秋看到的是一座桥一条河，这次是置身于一座城镇。
远处有着一口巨大的铜钟挂在高高的建筑之上。
墨绿色的墙，墨绿色的街道。
洛秋站在街边，看着周围黑色的人影来来往往。
街边有着一些的摊位，摆放着洛秋从没见过的东西，洛秋听到人影们在低声细语。
这透着怪异，荒诞的地方，正常地，应该会让人有着排斥或是恐惧感。
可洛秋心里却是出奇地平静，好似微风吹过湖面，留下圈圈涟漪。
洛秋看向自己。
原来他也是黑影里的其中一个。。
周围有着黑影向洛秋打招呼，洛秋习惯性地也和他打招呼。尽管洛秋不知道他们是谁，却觉得自己好像和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白发苍苍。
在这莫名诡异的地方，洛秋却只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
变故突如其来。
“当——当——”铜钟的声音突然急切起来。
洛秋看到周围人影的行动突然加快了，透着急躁的气息。
在洛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到墨绿色的天空被一道刺眼的光撕开。
与此同时，远处的大地传来颤抖的声音。
光冲破了墨绿色的城门。
兵戈杀伐声，战马嘶吼声将这原本安静的地方淹没。
周身散发着光芒的人影冲进城，长枪一扫而过，黑影们应声而逝，连悲鸣声都来不及发出。
这是一场屠杀吧。
披着光芒的人影一往无前，黑色的人影惊慌逃窜，却还是躲不过阵阵的枪影。
在光明之下，所有的黑暗，或是其他光容不下的东西，必定都会烟消云散。好像也是理所当然。
慌神间，一柄长枪刺穿了洛秋。
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枪尖上所传来的决然，那不留一丝余地的冷漠。
————
“呼啊……”洛秋大口喘气，捂住胸口。
“少年？”眼前是花鸢有些关切之意的脸。
“前辈……请问这是什么盒子？”洛秋下意识后退几步。
“这是那鬼道大师临走之际留给我的。他和我说‘看到有人与鬼道有缘便将这盒子送给他’……”蓝衣女子推回洛秋的手，“……我们看不到这盒子里装着什么，但是你可以……所以这盒子便送你了。”花鸢说。
“可是无功不受禄……”洛秋心里大喜。看这小盒子异常精致，想着把它拿去卖大概能卖不少钱。
“……那你说一个你的故事给我听听好了。这样就互不相欠了……”花鸢想了会说。
“我的事吗……都是很无聊的事，前辈你大概不会喜欢听……”洛秋有些高兴的脸色突然停住。
“你不说出来又怎知我不喜欢听？”
片刻的沉默。
“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一个男孩被一个女孩救了，男孩却没有勇气去向这个女孩道谢……或者说道歉之类的……无聊的事情……”洛秋头扭向一边。
又是要命的沉默。
“喂喂相当尴尬的好不好，前辈您老人家倒是给句话啊……是不是嫌我说的太少了……刚刚花鸢前辈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我只说了这么几句好像是有点不太合适……”洛秋保持着头扭向一边的动作，不敢把头转回去。
“……所以男孩就一直把这份愧疚带在身边了，是吗？”花鸢前辈叹口气。
“有什么不对？自己犯下的过错却没有勇气承担，心怀愧疚不是理所应当？”看到花鸢叹气的样子，这句话没经过脑子一般地脱口而出，只是才说出来洛秋就后悔了。
能把自己的过错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从某些方面来说自己也算是个人才了。
想要证明什么？证明自己有勇气去承认那曾经没有勇气去承担的过错？
想要说明什么？说明比起那些不敢承认自己过错的家伙，自己还是要“优秀”上那么一些？
真是可悲又可笑的想法。
洛秋漠然，低头。
“少年……”花鸢温和的声音，“……你有没有想过，对于给了你愧疚之意的这件事情，那女孩是否也会心怀愧疚？”
洛秋脸显惊讶之色。他自然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看到花鸢绝美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有着淡淡的鼓励之意，像是春风拂面，沁人心脾。
“是……这样吗？”久违的温暖让洛秋有些欣喜。
“……可不要让这份愧疚，遮住了现在的你看向周围的视线。”花鸢继续说。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噢。她回来了。”一旁的幽说。
“咣当——”
“这个世道的小孩还真是了了不得……”女孩推开门，小声抱怨。
“……这小家伙是谁？和之前那两小只还有门口那小女孩一起的吗？”女孩问。
“清莹？你不是回家了吗？”洛秋看到清莹一脸疲倦的模样出现在门口。
“小彩，你先换回自己的样子……”幽在一旁说。
“噢噢，都忘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