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大附院住院部,洗漱间,侯英帮父亲洗着带血的衬衫,这件衣服上虽然有枪眼,但洗洗还能穿,忽然她发现口袋里有一张纸,拿出来一看,虽然被水泡得模糊了,但字迹依稀可辨,胃癌,晚期。
晴天霹雳!侯英的手在颤抖,眼泪啪啪的落在水池里,她忽然明白,一向循规蹈矩、默默无闻的父亲为什么这次如此搏命,单枪匹马和歹徒驳火街头,原来他知道自己身患绝症,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侯英将诊断书收了起来,强作笑颜回到病房,可是眼圈却是红彤彤的,侯建国已经醒来,因为胃部中枪,他现在只能吃流质食物,同事们送的水果补品都让马大嫂拿回家去了,还有大堆的鲜花,直接让医院门口的花店来收走,只留下几个省厅市局支队领导送的花篮充场面。
“小英,咋哭了,谁欺负我的宝贝闺女了。”侯建国抬手要帮女儿拭去泪痕,这个动作更让侯英难过,父亲已经是癌症晚期,再也不能疼爱自己,宠着惯着自己了。
她趴在病床上嚎啕大哭,正巧查房医生进来,问道:“哭什么,病人恢复的不错啊。”
侯英擦擦眼泪,道:“医生,救救我爸爸。”
医生道:“手术已经做过了,很成功啊,只是挨了一枪而已,人家胃切除的都没事呢。”
侯英将医生拉出病房,拿出诊断书,抽泣着说:“我爸爸……晚期了。”
医生接过来瞄了两眼,推了推眼镜:“不对啊,手术的时候没发现肿瘤迹象啊,是不是误诊了。”
“误诊……”侯英石化状。
“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是误诊,你爸爸慢性胃炎倒是挺严重的,这样吧,回头做个切片检查一下,也好让病人和家属放心。”医生说的什么,侯英基本没听见,大喜大悲,又大悲大喜,她的脑子短路了。
从中午抵达公安局之后,我就一直在会议室录口供,午饭吃的是盒饭,第一份笔录做好之后,又换人接着问,每个细节都不放过,同样的问题问了不下八遍,我说的口干舌燥,有些不耐烦,好在好烟好茶管够,倒也能忍受。
一个老警官反复询问了关于在梧桐街365号院内枪战的细节,基本上和侯建国的笔录互相对应符合,他忍不住放下笔问道:“你这孩子,胆子怎么这么大?面对一群拿枪的歹徒还能镇定还击,难道你不怕么?”
我道:“事后怕,但当时脑子里没想别的,就想着怎么干死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来了多少人,总之干死一个够本,干死两个赚一个。”
老警官问:“歹徒挟持侯建国的时候,你一枪打死了他,甚至不给他留说话的机会,你哪来的自信,不怕误中警察么?”
我道:“不怕,那么近的距离我再打不中,干脆找个头发吊死算了,对了,我在部队用的八一杠,十米内我能把子弹打进弹壳。”
老警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部队培养人啊,看你的档案,荣立过三等功,是射击比武得的吧?”
我道:“不是,我是部队的喂猪状元。”
老警官差点喷出一口茶来,看我的表情不像开玩笑,点点头道:“不错,行行出状元。”
门被推开,万旭东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进来,道:“小任,这是省厅请的心理专家,为你做心理辅导的。”
我奇道:“辅导什么?”
女子坐下道:“你好,我叫上官瑾,你可以称呼我上官老师,通常军警在击毙罪犯后,或多或少都会有心理障碍,我就是来帮你缓解这种情绪的。”
我道:“谢谢,不用了,我好得很。”
上官老师淡淡一笑,看向万旭东,后者干咳一声道:“那好,有需要再找上官老师也不迟。”
上官老师拿出一张名片留给我,和万旭东出去了。
晚饭依然是盒饭,内勤的娘们送了两盒到会议室,过了一会,又来了几个穿警服的老娘们,端来两个盒饭,说她们正减肥吃不了,我也不客气,几口全扒肚里去了。
直到夜里十一点半,作为重要证人的我才被万旭东派人送到公安厅招待所下榻,招待所就在公安厅隔壁,只对内营业,装修按照四星级宾馆的标准,一个楼层只住了三个人,一个是我,另外两个是派来保护我的协警,说是保护,还不如说怕我跑了。
招待所的床很柔软,床单雪白,冷气很足,还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我坐在床上弹了弹,说:“我还没住过这么高级的宾馆呢,哥几个,出去吃烧烤,我请客。”
两个协警急忙推辞,说什么也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冲个澡上床睡觉,这两天累得够呛,主要是精神高度紧张,忽然松弛下来,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的,但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准时睁开了眼睛,这是当兵养下的习惯,睡不了懒觉。
我此时还不知道,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情。
七点半,我在协警的陪同下回到会议室,继续做笔录,可是等了半小时也没人搭理我,直到九点钟,万旭东才步履沉重的进来,一脸疲惫,两个黑眼圈。
昨天晚上,被何必一砖头拍成脑震荡的杀手从医院逃走了,而整个案件最关键的人物张学民则离奇的死在公安局拘留室里,初步检查是心脏病突发。
根据张学民的马仔狗子交代,八月三十一日那天,他受张学民指使,伪装成警察绑架了一个小姑娘,用胶带和尼龙绳绑起来,装在编织袋里,在路上物色了很久,才挑中了我。
根据张学民的意思,把绑来的小姑娘放在黑车里,然后再把黑车司机弄死,造成黑车司机绑架并杀害女孩,然后车祸落入浏阳河的假象。
岂料中途被我这个黑车司机发现,不得不提前行动,最终两人不敌黑车司机,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张学民的表弟古长民一头撞死,狗子被抛出车外,钢筋穿脸而过,幸亏这个工地是博纳集团的项目,尾随而来的张学民调动吊车将他救走。
结合叶子的回忆和我的口供,整个案情清晰明了,但唯一说不通的是张学民为什么要杀叶子,而且第一次不成功之后,居然雇佣了一小队杀手强攻,最合理的解释是他受王世峰的唆使谋杀叶子以报复叶德言。
张学民的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
因为不久前发生过一起黑车司机劫杀女青年的恶性案件,搞得人心惶惶,趁着前一起案件影响还没消失再制造一起类似案件,警方将承受来自上级和舆论的双重压力,在这种情况下难免会有所疏忽,匆匆结案,这样杀人罪行就圆满的栽赃给了替罪羊黑车司机。
如今对着张学民的猝死,案件无法继续下去,只能草草结案,留下许多悬疑。
这些事情,万旭东自然不会告诉我,他只是和我握握手:“小任,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回去吧。”
“这就没事了?”我有些遗憾,公安局的盒饭很好吃,招待所的空调冷气很足,住着挺舒坦的。
“没事了,谢谢你的配合,有事儿我们会再找你的。”万旭东心不在焉的说道,张学民一死,一场风波归于平静,但总要有人承担看管不力的责任,市局怕是要迎来一场风波。
“对了,我的车呢?”我想起自己哪辆报废的普桑,兴许修修还能用。
“被交警部门拖到报废处理厂去了。”万旭东丢下一句话,带着两个协警回去了。
我惦记着普桑,直奔南郊报废处理厂去了,这里停放着大量违章暂扣和事故车辆,也有许多各单位报废汽车,每天都有强制报废的车辆被销毁,十几辆破烂不堪的汽车一字排开,一辆履带式工程车吊着个大铁盘子轰隆隆的砸下去,汽车瞬间被砸成铁饼。
那辆普桑也在其中,被生生砸成了一堆铁皮,我站在土坡上看的心疼,转眼又看到不少看起来还算四五成新的汽车,不由得动起了念头。
“嗨,站住,说你呢。”背后传来一声吼,我回头一看,冤家路窄,那天晚上追击自己的交警竟然出现在报废处理厂中。
我拔腿就跑,交警紧跟着追过来,一边追一边喊:“你给我站住!”
处理厂地处荒郊野外,空旷平坦,我跑得飞快,那年轻交警跟我卯上了,死死追着不放,我们两人从厂区跑到田地,又从田地跑到公路上,我后劲还很足,回头一看,交警已经累得走不动,扶着腰慢慢往前走,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路边。
我嘿嘿一笑,正要离开,忽然一辆桑塔纳警车斜刺里杀出,横在我面前,驾驶座上的交警指着我道:“跑,再跑,看你腿快还是我四个轮子快。”
“不跑了,爱咋咋地吧。”我道,我再能跑,也跑不过汽车。
年轻交警拎着帽子,一瘸一拐走过来,警服都被汗水浸透了,脸上表情非常痛苦:“哎呀妈,肺管子都跑断了,老吴车里有水么,给我喝一口。”
又指着我道:“你跑个什么劲,我又不抓你,你小子真能跑,属马的吧。”《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