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唐宋立刻冲出去, 才出衣帽间就听见楼下车库里传来汽车发动的轰响。他冲上阳台, 跃过栏杆, 踩着树两三步速降至地面,奔上草坪,却不及韩廷的车飙上路, 一个漂移飞速滑向远方, 尾灯在漆黑的夜里瞬间就没了踪影。
唐宋冷汗直冒,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老爷子,出事儿了!”他迅速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那头,韩老爷子听完他的讲述, 语气却很沉稳,说:“你先冷静。我觉着这事儿有蹊跷。别碰上他出事儿你就乱了分寸,好好回想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说了些什么。”
唐宋回想, 复述韩廷的话:“纪星在朱厚宇手里。他要两百万美金。”
说完,他自己一愣。
韩老爷子道:“一、他没说绑架。这么关键的时刻, 说话却不用最准确的词语表达?不是他的风格。他就是在暗示你, 不是绑架。
二、两百万美金有三四十斤重,带着跑路是个累赘。况且,他朱厚宇上亿的产业都毁了, 只要两百万美金?”
唐宋立刻道:“朱厚宇开价只是个幌子。他要的不是钱。”
此话一出,他彻底冷静,突然就明白了韩廷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你马上报警。她应该是在小区被困的,里头没监控。但外边都是大马路, 遍布摄像头,查得到痕迹。】
天网的摄像头,朱厚宇会不知道?韩廷的关系网和办事效率有多快,朱厚宇会不知道?
【联系下我姑父还有蒋部长,请他们帮忙。务必,保她安全。】
找到位置后,朱厚宇可以被处理,但切莫伤及纪星。
韩老爷子轻叹:“如果我这老人家脑子还好使,朱厚宇应该是尾随小星星入室挟持。现在,他就在小星星家里。”
他说:“至于韩廷为什么只暗示,不明示,你比我懂。”
唐宋当然懂。
韩廷清楚朱厚宇已被逼上绝路,早不在乎跑路,只想跟他同归于尽。而他无法承担另一种可能性的结果——朱厚宇在见到韩廷之前先见到警察,受刺激之下对纪星动手。因为他要的根本不是钱,也不是和解。
韩廷赌的,不过是抢在警方到来之前将朱厚宇的注意力从纪星转移到他身上,随后警方赶到,要抓捕要击毙都随之任之。
“我懂了。”唐宋刚要挂电话,老爷子又低声说了一句话,说完了,道:“有备无患。”
唐宋心头一个咯噔,点头:“好。”
凌晨的北京,车流稀少。
韩廷开着车在路上飞驰。夜色倒映在他清黑的眼瞳中,像不起波澜的深渊。
朱厚宇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他在纪星家。
唐宋破解他的意思要不了几分钟,警方速度也会极快。他只用先赶到,拖延几分钟就好。
只是想到电话那头纪星隐约的呜咽声,想到过去一两个小时,她被人控制在自己家中,他不知道她那种恐惧会有多深。
一两小时前,纪星在小区行走,回头碰到一只眼睛很亮的黑猫,把她吓一大跳。她飞快跑进单元楼,拎着箱子上了五楼,拿钥匙开了门就溜进去。可突然之间,背后一只手伸上来捂住她的嘴,下一秒冰凉的刀刃贴在她脖子上。
纪星惊惧得浑身发凉,眼睛扫向涂小檬的房间,门是开的。她不在家。无法求救。
却也庆幸她不在家,不然出来撞见,恐怕事态将急剧恶化。
她不知道身后人是谁,突遭威胁,没反应过来,一动不敢动。
朱厚宇箍着她,一声不发地进了屋,要关门。纪星惊恐不已,知道门一关上就完蛋了,求生的本能让她扒着门不松手。
朱厚宇用力将她往门内拖,她滑到地面手脚扒拉,死都不松,只等楼道里有人经过。可夜里十一点多,哪还有人。
挣扎中纪星看见了他凶神恶煞的脸,愈发惊惶,几次被他扯下手脚,几次又挣扎过去死死拉住门。
寂静的夜里,两人无声地较量着。她被捂着嘴,嗓子里发出低微的呜呜声,手上腿上全蹭红了,脖子上也被刀刃割破了皮。
两人就这样争斗了近三分钟,她终于力气耗尽,敌不过,被拖进去关上了大门。
朱厚宇把纪星扯进卧室时,人也是一身热汗,低声咒骂连连。竟不知这小丫头片子拧起来这么难搞。
但深更半夜,怕引起动静,他强忍了一番才没打她骂她。他拿胶带贴住她嘴,纪星起先还幻想跑出去,但他拿绳子绑住她手,完了拉紧她手上的绳子,刀抵上她喉咙。
她哪里见过这架势,吓得直打抖。朱厚宇却狰狞冷笑:“你他妈要怪就怪韩廷。我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样子都是拜他所赐。十年!朱氏药械开了十年。我一辈子的心血,被他毁得渣儿不剩。公司上千员工,一夜之间都没了生计。全拜他所赐!我招他了?啊?公司不卖给他就他妈使这种手段?!”
纪星闭紧眼睛,表情痛苦。
朱厚宇双目怒瞪,压低着声音咬牙切齿:“你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他这个位置的人没一个清白干净,比X子还脏。朱氏药械被指控干的那些脏事儿他自个儿全干过,还有更脏更黑的。他官商勾结,行贿谋私,垄断吞并,陷害打压小企业,你问问那些被他毁掉的企业公司,那些被他逼入绝境的老板跳楼前想的什么,那些员工都是怎么活下去的?我现在受审要坐牢十年?把他送上审判席,他得判无期!”
纪星面色煞白,眉心痛苦地揪起,她不肯去听,不肯去想,把脑袋别过去。
他拿刀面将她的脸颊拨过来,狞笑:“你那公司不也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跟广厦一样的命。姑娘,照理说,我不该拖你下水。可我的人生已经没活路了,他不让我活,那咱就一块儿玩完儿。你要怪就怪自个儿命不好吧。”
冰凉的刀面贴在纪星脸上,她看着他眼中绝望疯狂的凶光,恐惧得脑子都转不动了,只是疯了般地想妈妈。她要是出事,妈妈该怎么办。她眼泪大肆涌出。
“你也怕死?”朱厚宇见状,骂骂咧咧,更是在她面前抖落韩廷做过的种种劣迹——靠非法手段截了哪个公司的救命项目,切了哪个公司的资金流,断了哪个公司的供应商,如此种种。
纪星惊恐而茫然地听着,已分不清他口中的“韩廷”是谁。
直到他终于打通韩廷的电话,威胁他立刻过来,否则将纪星从楼上扔下去。
纪星泪流满面,呜呜直哭。
朱厚宇挂了电话把纪星拎起来,刀卡在她喉咙上,眼里凶光直冒:“你再出半点儿声,我割你喉咙信不信?”
她颤抖着,死死忍住了不吭声。
凌晨,朱厚宇挟持着纪星,走消防楼梯上了顶楼。
深夜的风很大,他把她扯到楼边。纪星匍匐在地面,不敢往楼下望,身子骨全都软了。
人在高处,视野极好。
很快,汽车的灯光划破黑暗,驶进小区,停在单元楼门口。
韩廷下了车,朝楼上望一眼,上楼来了。
朱厚宇将地上的纪星拎起来箍住她的肩膀,刀刃抵在她脖子上,血红的眼睛盯着楼梯口。
铁质消防楼梯上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韩廷出现在楼房顶层。
纪星瞪大眼睛,泪湿眼眶,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朱厚宇摁住她的人,看向韩廷。
夜幕中,韩廷脸色格外冷静,什么也没带,唯独手里拿着把车钥匙,朝他们走过来。
朱厚宇一副商谈钱财的语气,凶狠道:“两百万美金?”
“车上。”韩廷说,把掌心给他看,“车钥匙在这儿,你想走也得备车不是?”
朱厚宇问:“钱在后备箱里?”
“对。这会儿拿遥控开,还能看见。”韩廷又朝他走近一步。
朱厚宇佯作出一副格外关注车和钱的模样,拉着纪星往楼边走了走,朝下望。
纪星腿软,闭了闭眼,脸色惨白。
韩廷垂眸看着纪星的脚快挪到楼边,脸色不禁变了变,只一瞬又恢复冷定。
朱厚宇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我拿两百万美金,是便宜你了。你把我害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要不是没办法运走,跑路不方便,两千万我都能要。是你坑我在先。但我保证,拿了钱绝不找你麻烦。但我也要你保证,不再追究。你给车,我给人,咱俩算是一笔勾销。”
纪星听他这话不对,怕是想骗韩廷放松警惕,骗他靠近。她慌张,喉咙里要发出声音,可朱厚宇手中刀刃微一用力,摁紧在她脖子上。
她心脏皱缩,僵直了身子不敢有半点动静。
韩廷始终没看纪星,他眼睛漆黑幽亮,却透不出半点儿情绪,说:“好。我现在把钥匙给你。你立刻走人,把她放了。”
“我信不过你。”朱厚宇终于说,“我怎么知道你那钥匙是真是假。拿过来让我试一下。”
纪星听言,紧张得额头冒汗。
“好。”韩廷说。
楼顶上天光昏暗,死寂一片,只有夜风吹过。
他手里拿着钥匙,缓缓走过去。他依然不看纪星,目光直盯朱厚宇,平静而冷静,一步步靠近。
终于,韩廷走近了,将钥匙递给朱厚宇,后者伸手去拿,拿到钥匙的一瞬,突然将刀尖捅向韩廷。韩廷眼色一冷,先抓住纪星的手臂把她往身后扯。可不料绑她手的绳子另一端系在朱厚宇皮带上!
朱厚宇脸色凶狞,手中刀刃直捅而来。韩廷反应极快,侧身躲过,抓住他手腕狠狠一拧。他痛得面容扭曲却不肯松刀,顺势扭动手腕,一脚踩向扯在半空中的短绳。纪星刚撕下嘴上的胶带,被这一扯,人扑倒在楼沿,半个身子悬出楼外,惊魂不已。
韩廷手上跟他僵持着,回头一脚踢起地上的短绳,推开朱厚宇,将浮起的绳子捞在手里往回猛扯,纪星被拉去他身后撞在他背上。
韩廷眼神冰寒,手臂缠住那道短绳,挡在纪星和朱厚宇之间。绳子太短,他挡着纪星,跟朱厚宇几乎是咫尺之近。朱厚宇挥刀再捅,韩廷抓住绳子一扯,朱厚宇一个趔趄扑过来。
纪星:“小心!”
韩廷避开他刀刃,忽然松了绳子,回身一踢,一脚扫在他头上。
“砰”一声,仿佛骨骼错位的渗人声响,朱厚宇瞬间如麻袋一般摔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刀乒乓掉在地上。
韩廷的眼睛在黑夜中狠厉如狼,盯向那把刀,立刻冲去抢。眼看要抓住,朱厚宇拖住绳子一扯,将纪星再度甩向楼沿边:“啊!”
韩廷回头,拉住绳子把她扯回来。他眼神如刀,迎着朱厚宇的出拳,大力抓住他手臂,狠狠一脚踹中他心窝。
这一脚势大力沉,朱厚宇一头栽倒在楼沿不动了。
韩廷顾不上喘气,迅速捡刀割绳子,眼看要割开,一旁朱厚宇奋力扑身,他眼睛如魔,嘴唇牙齿血红一片,咧出同归于尽的疯狂,冲向两人。
悬崖边的纪星僵如冰石,惊愕无所反应。
而韩廷没躲,用最大的力气狠狠割开绑在朱厚宇和纪星之间的那根绳索。
断开的一瞬,他推了她一把。
视线天旋地转,韩廷的侧脸,朱厚宇的影子,瞬间从她面前划过。
“砰”地一声类似枪声的巨响。
纪星猛地摔倒在地,惊恐之中,几乎神经麻木地回头,却只见韩廷坠落下楼的身影。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
她的心跟着那道声音从高楼坠落,摔成稀巴烂。
眼前顿时一片水光模糊,耳旁却忽地响起他跟她说,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证明。轰轰烈烈为你牺牲为你去死的爱情,我可能给不了;平平淡淡陪你生活的爱情,大概可以。”
“啊……”她低声哀嚎起来,泪珠直掉,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向消防楼梯,腿脚发软半走半滑地下楼,一面低声发出“啊”“啊”地哀鸣。
她跑下楼,却没见韩廷,只有一滩血迹像炸开的红花,朱厚宇那么个大男人手脚摆成扭曲的破娃娃形状,头颅上有穿透的子弹孔,鲜血汩汩往外冒。他眼睛大睁,眼珠凸爆,表情惊悚。
纪星吓得心脏抽搐,几乎停了呼吸,浓烈的血腥味往她口鼻里灌,她张了张口,恶心得一转身,腰一弓,突然呕吐起来。
她哇哇吐出一滩滩清水,吐得眼泪都出来了,扭头又要继续去寻找,一只男人的手遮住她眼睛将她脑袋拨弄过来。那手上有她久违的熟悉的气息。
她心惊肉跳地回头,韩廷已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手握着她的后脑勺,下颌紧紧抵着她额角,呼吸微颤,是失而复得的紧张与慌乱。
纪星霎时眼红鼻酸,紧绷的身体开始一阵阵儿地发软发抖,脑子发蒙,竟不会哭出声了,只有眼泪哗哗无声地淌下,手臂也条件反射地抱紧他,仿佛只有紧紧相拥才是真实。
韩廷眼睛也红了,下颌狠咬,拢她在怀,很紧很紧。好一会儿才突然低头狠狠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她泪如雨下。
两人都微颤着,话却是说不出一句来。
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她惊吓回头,韩廷却捏住她的下巴。
她惊慌失措,一动不动;而他看着朱厚宇的尸体,眼神冰冷。
第72章
身后脚步声匆匆忙忙, 警灯闪烁。
纪星背对着所有人, 尚未从极度的惊恐中平复下来, 慌张地喃喃:“你不是掉……你怎么下来的?”
韩廷抬头,纪星害怕地望过去,外墙上有一层层的平行挡雨板, 他低声说:“挂了一下。被唐宋抓住了。”
他话说得很平静, 心里却也倒抽一口冷气。他都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怎么就只想着切断她的绳子,却没顾上躲开朱厚宇的冲撞。
纪星人还在轻抖,望着那楼顶瑟瑟一下, 愈发抱紧了他,眼泪直涌。
警灯闪花了人眼,她忽然看见他衬衫袖子刮破了。她一惊,拉过来看, 他手臂上刮出了一片血痕。再歪头正面看他,他脸色有些苍白, 怕不只是因为疲累, 还有其他的伤。
纪星嘴唇轻颤,眼睛湿了又湿,哽咽拉他:“去医院。”
“等会儿。”他神色收紧, 捏住她下颌,不让她走。
这时,朱厚宇的尸体被盖上白布送上车。
韩廷这才松开她脸颊,说:“走吧。”
纪星回头, 就见尸体不在了,警察在一旁取证,刚才开枪击毙疑犯的警员正在做记录。唐宋也在,他跟一位警员交谈完,快步走过来,说:“你们不用留在现场,先去医院。”
韩廷说:“好。”
唐宋立刻带他上救护车。有几位警员跟着,身体检查之后得做笔录。
救护车驶出去,轮子滚过的地方,朱厚宇摔下来的那片儿只剩鲜红的血迹。车内,韩廷看向唐宋。唐宋冷着脸,表情十分难看。
韩廷问他:“怎么连救护车都弄来了?”
唐宋说:“老爷子吩咐的。还是他老人家看得准。要不是这楼上有挡雨板(让我上去),今儿这救护车得派上大用场。”
他极少用如此语气说话,连纪星都怔了怔,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韩廷看他半晌,说了句:“抱歉。”
唐宋紧绷着脸,起先不吭声,过了会儿,还是没好气,说:“您下次要是再想干这种事儿,提前跟老爷子说撤我的职吧。”
韩廷说:“保证。没下次。”
唐宋脸色稍松了半分,看向他,见他脸色不太好,又问:“没事吧?”韩廷虽也练过,但毕竟不是部队专业出身,刚撞上挡雨板又被他狠扯住摔上墙,自然没那么轻松。
“没事儿。”韩廷说,脑袋靠在移动病床上闭目养神。刚才头撞上墙面了,此刻人放松下来,有些晕眩。
刚闭眼,他手被狠狠抓紧,手心传来温热的濡湿,他微微睁开眼。
纪星紧抓着他的手,吧嗒吧嗒流眼泪。只是流泪,却没有声音。她是真吓懵了,直到现在都很迟钝。
他摸摸她的脸安抚,人很累了,身体也疼,喘一口气闭上眼睛。
到了医院,韩廷做了个全身检查。身上有一些不同程度的挫伤刮伤和肌肉关节扭伤,好在脏器和骨骼都没大问题。脊椎上有一丝骨裂,暂时不需特别治疗;但有轻微的脑震荡,要留院观察半天。
他检查完后配合警察做了笔录,他这边给的解释是:朱厚宇挟持了他的前女友,找他要两百万美金。至于证据,他提供了陌生手机号,而车和钱都在案发现场。
他向来冷静有条理,笔录很快就做完。
完后,他在走廊上碰见了纪星。
她脖子和手腕已经接受医生处理,缠上了绷带。
两个警员坐在她身旁,对她进行盘问。
她表情有些麻木,复述着今晚被朱厚宇挟持的事情始末。警员问得很细,每个细节都要她回忆。她有几次讲不下去,就坐在椅子上抖。
警员也很耐心,轻声安慰她,让她不要有心理阴影。
“他绑住你的手,拿刀抵在你喉咙上,之后呢?”警员问,“他有没有和你说话?”
纪星点头:“说了。”
“说了什么?有没有说为什么挟持你?”
纪星:“他说,因为我和韩廷的私人关系。”
“他的原话能复述吗?”警员问。
“他要说他要跑路,找韩廷要钱,要200万美金。不给钱,就把我从楼上扔下去。”纪星轻颤。
警员又问:“疑犯生前还跟你说过别的话吗?他为什么要找韩廷?”
纪星没说话。
警员安抚:“纪小姐,别害怕,现在你已经没事了。但如果你没准备好,可以休息一会儿。”
“他说他恨韩廷。”纪星开口,“他说韩廷之前打算收购朱氏,后来不想竞价,就退出了。结果,同科也退出竞价。他两边都没捞着,心里怨恨。可同科那边不好下手,就抓了我。”
警员没怀疑,把她的话记录在案了。
一旁,韩廷看着她。尽管她表情怔然麻木,但他太了解她,知道她在撒谎。而撒谎的目的,自然是为他。
“所以他是知道你和韩廷的私人关系的?”
“我们一起跟他吃过饭的。”
警察又问了之后在房顶上的事,纪星一五一十答了。
“纪小姐,谢谢你的配合。如果还有疑问,我们会联系你。我们也建议你咨询心理医生,调节一下情绪。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你今后的正常生活。”
“嗯。谢谢。”
纪星目送警察离开,转眸看见韩廷,眼圈霎时又红了。
他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用力握了握她的肩,低声说:“没事儿了,别怕。”
“嗯。”她闷声点头,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涌出来沾湿他的衣衫,“有没有受伤?”
“没。”他安慰着,嘴唇轻蹭了下她的额头。
她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擦擦眼睛,盯着他手中的体检资料,说:“我想看看。”
韩廷把东西递给她,她厚厚一摞抱在怀里。
韩廷进了病房,回头看尾随身后的纪星,她手里抱着他的检查资料,正很紧张地一页页翻看着。
韩廷看她手在轻抖,想让她放松点儿,轻声逗她:“看得懂么?”
她抬头看他,点点头,回答:“我以前做Dr.小白的时候,研究过很多真实病例的。”
韩廷静静看她半晌,“嗯”了一声。
她又低头继续看了。
韩廷的头仍有些不舒服,人也觉得累。
他去卫生间把自己清理一番,换了病号服出来。
病房内静悄悄的。
纪星已经看完资料,一身脏衣服地坐在椅子里,微微出神,许是想到什么,人不自觉往座位里缩了缩,又开始发抖。
她今晚是不敢回家的了。
韩廷从柜子里找出一套备用的病号服,扭头看她:“把这身换上。”
纪星懵懵的。
“你今晚别回了。”韩廷说,“你那小区也别住了,搬家吧。”
“一直没空找房子。这次肯定不住了。”她低声说。不知为何,蓦地想起当初和他在一起时,是冬天,夜里黑得很早。他每次下班后去接她,都不在车里等,一定要去她家里头接。她又怔了一会儿,鼻子发酸。
韩廷说:“明天我让秘书帮你找房子。”
纪星嘀咕:“我助理可以找的。”
韩廷于是没坚持。他头有些疼,缓缓坐在床边了,看着她,说:“去洗漱吧。早点儿休息。”
“嗯。”纪星进卫生间清理完毕,不一会儿出来了。
宽大的病号服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她低头揪手。
韩廷坐在病床上看她,掀开被子一角,下巴指了指床,说:“过来睡吧。”他这话里没有半分暧昧或狎昵的意味,仅仅只是担心她晚上做噩梦。
纪星起身,微红着脸爬上病床,乖乖躺下,背对他侧身,占了极小的一个位置。
她要把后背留给他,他在背后,她才安稳。
韩廷关了灯,躺上去,给她盖上被子,手搭在她腰上,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下,说:“过来点儿。”
她往他身边挪了挪,窝进他怀里,这个姿势让人安心。
她的手滑到腰间,握紧了他的手,很用力。
他反过来握住她,和她十指相扣。
病房内光线昏暗,十分幽静。似乎能听到枕头上彼此绵长的呼吸声。
某个时刻,韩廷在她身后低声:“明天早上,在医院咨询下心理医生。唐宋会给你安排好。”
纪星:“嗯。”隔一会儿,她在黑夜里睁开眼睛,说,“韩廷。”
“嗯?”
“明天我有话跟你讲。”
韩廷默然半刻,说:“嗯。”
这一次,他没有预测她的心思。
纪星闭上眼睛,累得睡了。
两人都累了,很快便沉睡过去。
房内静静悄悄,只有安稳而均匀的呼吸声,一夜无梦。
或许是因为脑袋有些不舒服,韩廷第二天意外睡到上午十点才醒。
醒来的时候,怀里已经没人了。他坐起身,摇了摇头,头内的晕眩晃动感好了很多,背后还有一丝疼。
唐宋进来了,带人给他布置早餐。
韩廷看沙发上还放着纪星的脏衣服,问:“她去看医生了?”
“嗯。”唐宋说,“那个心理医生很专业。”
韩廷看他眼睛上黑眼圈很重,问:“昨晚干嘛了?”
唐宋没吭声。
韩廷说:“我自有安排,不急一时。”
唐宋:“嗯。”
说话间,病房门被推开,纪星进来了,仍是穿着那身大大的病号服,脸上的气色却是比昨晚好了很多,红润起来了,眼睛里也有了往日的亮光。
唐宋打了声招呼便出去。
韩廷说:“过来吃早餐。”
“嗯。”她爬上床,跪坐在小长桌这头,扫一眼桌上,清粥,鸡蛋羹,秋葵,芥蓝,鸡汤……她有些食欲了,拿起筷子。
病号服袖子太长,韩廷隔着桌子伸手过来,帮她卷袖子。
她微红了脸看着他的手,手指很长,骨节硬朗,像翻花儿似的;卷完一只了,她乖乖把另一只递过去。
夏天上午的阳光透过白色纱帘洒进来,两人对面而坐,吃早餐。
纪星舀了一勺热热的鸡蛋羹进嘴里,细腻嫩滑,熨帖人心。
她忽然小声开口:“我之前说,要死要活的爱情,那是赌气的话。”
韩廷说:“我知道。这次是个意外,你别多想。”
她“嗯”一声,又低头喝粥了。
他却知道,她真正想跟他谈的话并非这些。
粥喝了一小半,她稍稍坐直了身子,轻声:
“之前在美国的时候,我说,跟你在一起没有安全感。我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
韩廷抬眸看她。
她却舀着热粥,不看他,像自言自语:
“不是因为差距,也不是不自信,而是我从来就看不透你,对你不够了解。于是总怀疑你对我有隐瞒,渐渐不信任你,也做出了一些伤害你的事。”
她抿了抿唇,说,
“之前在茶屋,你想对付朱厚宇,拿茶水在桌上写字;后来对付韩苑,你不告诉我你的计划;昨晚在现场,你不想让我看见朱厚宇的尸体。
你从不让我接触你的手段。好像很介意让我看到你的另一面,总是不想让我看见。当我是小孩子一样。”
她轻吸一口气,短暂停顿;而他安静听着,没有打扰,
“你在我心里很完美,好像没有缺点,完美得不真实,也不安全。我总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你,关于你的很多事都很陌生,真的假的我分不清。如果有人跟你说纪星挪用公款,你可能会一笑而过;可如果有人跟我说,韩廷栽赃陷害,我却会迷惑,没办法确定真假。
我太不了解你了。
你把我看得很透,说我什么样子你都喜欢。但我讲不出这种话,因为我没见过你别的样子,我没有底气。我看不清你,也看不透你。”
“我以前觉得你在山顶,我在山腰,大概是我没法感同身受,所以我想去看看。现在却觉得我要去的不只是山顶,你的身边,还有你的背后。我想知道你每天面对的困境,想知道你经历的烦恼和痛苦,你面对的压力和难关。……不了解,以后就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理解。哪怕在一起,也还是会出现类似的矛盾和问题。”
她抬眸看向他,语气很轻,脸也发烫,眼神却笃定:“韩廷,我想了解你的很多面,好的坏的,全部。不止是一个点。”
韩廷迎视着她,她的目光仿佛有力量,穿透了他的内心。
她说:“我是一个惯性很大的人,如果和你在一起,恐怕会越来越喜欢你。所以在那之前,我想尽量多了解你,能知道你在想什么,打算做什么。哪怕如果以后你走进灰色地带,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份子,就是共谋。那我要知道我为什么为你而做。如果以后不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要站在你身边,那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人而站。我以后会很爱你,我想知道我爱的究竟是哪一个你。我爱的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你。”
她眼神清澈,脸颊上染着羞红,说:“所以,能不能跟你重新开始?不是投资人和创业者,不是上级和下属,也不是一夜情。就是韩廷和纪星。”
韩廷长久地直视着她的眼眸。他在商场独自一人久了,习惯了防备和收敛。他仿佛从来都不需要体谅,不需要理解,不需要感同身受。但此刻,他看见她乌黑的眼睫上染着夏日的金色阳光,那阳光的温度好似一点一点沁进他的心底,融化了最深处某个坚硬清冷的角落。
他看着她,倏尔低眸一笑,唇角牵起浅浅的弧度。
抬眸时,眼神清亮,认真。他朝她伸手,说:“纪小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纪星伸手过去,男人的手硬朗温暖,有力地握了她一下。
她脸色绯红,回以柔软而用力的一握,说:“韩先生,幸会。”
第73章
纪星当天就要搬家, 韩廷原要陪她, 但医生让他留院观察, 不得出去。
韩廷最终让他秘书给找了房,纪星坚持自己付房租。是她家附近一处酒店式公寓的一室两厅,楼下有门禁保安和前台。楼内居住的也都是白领精英人士。
纪星一刻不等, 收拾行李打包搬家, 也对涂小檬表示歉意,她得重新找室友了。不过提前付过的房租不要了,预留给她找新室友。
涂小檬虽舍不得,但也知道她如今职位步步高升, 不可能永远住在这儿。刚入社会那会儿,大家看着没什么差别,可过个几年就见分晓了。小檬说没事,她正好想换去主卧住。更惊讶她居然遭遇挟持, 后怕不已:“要是我碰到,我得吓死。”
纪星说:“幸好你不在。你要撞见, 可能会没命。”
涂小檬摸摸她发抖的手:“你现在跟我讲这些, 害怕吗?”
“只有一点儿。医生说让我不要闷着,把事情讲出来。对了,我搬去新家你能不能陪我住几天?我有点儿怕。”
涂小檬说:“没问题啊。”
秘书早联系好搬家公司, 不用纪星操心,但栗俪也来帮忙,几人下楼经过楼前,朱厚宇坠楼的地方被警方画了个白色的人形, 血迹早已清洗干净,只剩一点儿暗痕。纪星想起朱厚宇的死状,正皱眉。栗俪已挡住她视线:“看什么看?他罪有应得。”
魏秋子听说她被挟持的事,也赶了过来。来的时候带了一瓶红酒,纪星无语:“你这是来庆祝的?”
魏秋子很实在:“我估摸着你这两天不好睡,喝晕了就好了。”
纪星:“……”
四个女孩在家拆包收拾整理,秘书找的阿姨帮着打扫清洁。很快就收好。
秋子走到阳台的落地窗边望外看,高层可以看见北京璀璨的夜景,脚底下,三环路像夜里一条金色的河,车灯是河中漂浮的水灯。
“你这房子真好。”秋子赞叹,“我一直都想有个大客厅和大阳台。我家阳台太小了,窗子也难看。”
“是很不错。她卧室还有两个不同朝向的大窗户。”栗俪说,“再过两年,我把我那老破小卖了,换个单身公寓住住。我也受够那小区了,遛狗的都不铲屎,脏死了。”
涂小檬一脸灰:“你们这群有房子的蜗牛能考虑我这鼻涕虫的感受么?无业游民工资不稳定,我说什么了没?”
栗俪哄她:“你当网红的,说不定哪天就火了呢。”
涂小檬丧气:“我越来越老,年轻的层出不穷,哪儿还有我的位置。”
比她更“老”的三个女人齐齐甩白眼。
纪星叫的外卖到了,点的日料,刺生,寿司,小菜,乌冬,配了冰镇的梅子酒。
四人围坐吧台前,尽情吃喝。
魏秋子举杯:“庆祝星星死里逃生,乔迁新居。”
纪星噗嗤笑:“谢谢。”
四人喝掉一瓶梅酒,又开了魏秋子带来的红酒。
栗俪问:“你跟那位韩先生和好了?”
涂小檬:“肯定啊。不然人家又找房又请搬家公司又请保姆的?”
魏秋子问:“真想清楚了?”
纪星说:“之前的问题都沟通好了。”
秋子说:“挺好的。现在人谈恋爱快节奏,只管开心,不管沟通。在一起后才发现不了解。”
她不久前跟那小实习生分手了。对方虽说喜欢她,但毕业后不打算留京,魏秋子最终发现,她不过是他在读研期间找的一个“有爱无未来”的女友。她却认真了,伤了很久。好不容易克服心理因素谈的一场姐弟恋,搞成这种结果。
涂小檬和张衡的感情也不顺。她之前频繁接受一个有钱公子哥儿送的礼物,被张衡知道,两人大吵一架。涂小檬既气张衡,又对那个男生有些动心,鬼使神差跟他睡了。可对方并没对她动真情,转身又去找别的姑娘。涂小檬也耿直,对追来求和好的张衡坦白了这件事。张衡一句话不说地走了。两人之后分分合合,彼此折磨。
酒喝多了,气氛就有些伤感。
栗俪说:“一段感情能真心实意地走到头,太难了。”
纪星听着,蓦地想念韩廷来。
她很喜欢他,已经不舍得再认识新的人开始新的恋情;也不想在未来越来越喜欢的时候再经历一次要她半条命的分手。她希望这次开始,能一路走到尽头。想到这儿,她偷偷对自己笑了下。
栗俪说:“好好处吧。你们之前谈恋爱,我没觉着能走到最后。现在倒看着有苗头了。现在这社会,碰见一个认真对待感情的男人,全看运气。”
纪星笑:“知道啦。”
正说着,电话来了。纪星一愣。
三位姑娘齐齐:“咦~~~”
纪星瞪她们一眼,红着脸跑去阳台上接电话:“喂?”
韩廷嗓音沉磁:“收拾好了?”
“嗯。你秘书办事挺周到的。”
“朋友都在?”
“对啊,在一起吃饭呢。”她声音很轻,又问,“你吃了吗?”
“刚吃过。”
“不是说没事了吗?为什么医生还不让出来?”
“医生比较谨慎。明早出。”他低笑,说,“明早在公司就能见到我了。”
不知是不是窗外的热风吹进来了,纪星脸上燥热,小声:“你好好休息哦。”
“我没事。”他说,“倒是你,今晚睡得着吗?”
她红了脸:“朋友都在陪我的。”
“那就好。有事打我电话。”
“嗯。”她点头。
“明早见。”
“明早见。”
那晚纪星睡得还算安稳。只是半夜被风吹窗户的声音吓醒,以为外头有人。吓醒时,三个朋友横七竖八挤在她的大床上睡觉,她这才安稳,重新入眠。
次日,纪星照常上班,着手开始准备东扬-启慧AI人才库的前期调研。
韩廷的构想是联合国内巨头企业投入巨资,用专业奖学金、实验室捐赠、学术交流、留学机会、企业实习、项目培训等多种方式跟各高校、研究院、社会各科技领域领头企业开展合作,网罗对AI科研领域感兴趣且有才能的年轻人,提供多渠道互享资源帮助他们迅速成长进步。涉及面之大,几乎涵盖国内顶尖高校和企业。
而他们成才后不专属于东扬,不必非要为东扬效力,东扬只是提供一个更便捷高效的人才培育平台。除开人才库会带来的优良人才资源和正面企业形象,这更像是一次对社会的责任反馈。
纪星在研究其他国家AI人才库资源的时候,看到了和他们巨大的差距,也终于理解韩廷的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面对未来全球的激烈竞争,多国早已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
等到上战场时再磨枪,就来不及了,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下午,纪星拿着小组汇总的初步调研结果去见韩廷。江淮比较忙,这个事项由她直接与韩廷对接,不需再让江淮过一道手。
她进门前先让秘书通报了的。但推开办公室门时,韩廷仍在跟唐宋讲话,气氛严肃,却并没有避讳她。
“她想害纪星,但不至于想害我,这事儿常河有份参与。”他脸色微冷,“现在想来,当初交出广厦股份,正中了他意。”
纪星听着,没来得及细细分解话里头的意思,反倒是为他这“不避讳”而开心,眼睛没忍住弯了弯。
唐宋说:“我们要怎么处理?”
韩廷冷声:“先记着。等时机再收拾。”
“是。”唐宋出去了。
韩廷微绷的下颌角弧度稍稍松缓,看向纪星,黑色的眼睛仿佛有温度似的,与她对视两秒了,才稍稍一垂,落到她手上,问:“有汇报?”
纪星莫名觉得手心烫,她上前展开文件夹,双手递给他:“韩先生,这是初步的汇总报告。”
韩廷伸手接过来,也不知怎么的,嘴角极轻地扬了下。
纪星心里咚咚,猜测他应该在笑她那句亲昵的“韩先生”。
她眨巴一下眼睛,换了称呼:“韩总……这份报告主要研究对比了美、德、法、英、加的人才分布和培养模式,有些是可以借鉴吸收的,有的需要结合国内实际情况。然后,还有我们内部想出来的一些新方案。您过目一下。”
韩廷花十分钟的时间看完,拿笔批注了一两处,基本没什么大的意见。现在她做事十分全面周到,能完全满足老板的要求。
“挺不错。”韩廷说,“就按你们的计划来。”
“嗯。”纪星愉快接受表扬,接过文件却没立刻走,问,“你接下来有事情要忙?”
韩廷看了眼手表:“十分钟。”
纪星屁股转动椅子,靠近桌子,眼睛亮亮看着他。
韩廷佯作不懂:“怎么?”
“你脑袋的伤刚好,别用脑过度。工作久了放松下,聊会儿天?”她笑,脚在桌底下愉快地踢腾一下,撞到了他的腿。
韩廷抬眸看她,眼眸深深。
纯属意外,但她挨着他的腿也没挪开,就那么轻轻挨着。
韩廷问:“这会儿没事儿了?”
“忙死了。”纪星趴桌上看他,“可这不是为了老板,自我牺牲一下嘛。”
韩廷别过头去笑了一下,又看向她:“要聊什么?过去一分钟了啊。”
她直接问:“你刚才在跟唐宋讲朱厚宇那事?”
韩廷就知她想问这个:“说吧,想知道什么?”
“你觉得曾荻跟这事儿有关?”
韩廷没答,反问:“你看呢?”
“我看就有关。”她皱眉,“我们分手那么久了,朱厚宇怎么会知道你和我……”肯定有人告诉他。”
“那天我改机票提前回来,朱厚宇也知道。内应在深圳。”
纪星不知道有改机票这茬儿,心里有点暖。又问:“那你怎么说常河也牵扯进来了?”
韩廷瞧着她,觉着她是故意的,他刚跟唐宋说过一遍,这下轻咳一声,再说一遍:“曾荻想害你,但以我的判断,她不会想害我。所以这事儿还有人参与。”
纪星点着头“哦”一声,说:“她对你是真爱呐~~”
韩廷:“……”
他是真没忍住笑,无声地笑出一口白牙,道:“这也能吃醋?”
纪星摸摸头发:“我陈述事实。”她想起当初和他在一起时,有个问题她从没问过,假装不屑不在意,心里却较劲得要死。这次聊起,问了出口:“你们在一起那么久,怎么就没走到一处去呢?”
韩廷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跟她打一开始就没往一条道上走。”
纪星一愣,心里某处对曾荻的执念仿佛彻底放下。
她扭头看窗外的高楼,抿着唇轻笑半刻。又道:“可我还是讨厌她,因为她害我。还有常河。”
韩廷说:“以后我给你讨回来。”
纪星心更暖了,问:“你要对付他们?”
“嗯。不过同科和广厦比较麻烦,不好处理。得看准时机一击毙命。”
“噢。那就等时机吧。”她点点头,道,“这点我还是相信韩总的。论耍招数玩阴谋,韩总是绝顶高手。您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她这人性格是典型的不挠两下子就皮痒。
韩廷觑着她:“尽会蹬鼻子上脸了?”
“口误。”她佯作改口,“计谋。谋略。谋划。”
韩廷不搭理她的鬼把戏,问:“朱厚宇都说了我什么?”
纪星:“啊?”
韩廷:“他怕是在你跟前说了不少。”
纪星一五一十跟他讲了。
韩廷居然十分淡定有耐心地听完了,问:“要我一件件给你讲来龙去脉?”
纪星摇头:“不用。”
韩廷眸光微深,问:“这么相信我?”
“不是,我自己查档案了。”
韩廷:“……”
“有些事是他瞎编的。还有些竞争手段,我觉得还好。不过是不太讲情面罢了。但你本来就是个不讲情面的人,我也习惯了。”
韩廷:“……”
他抬下巴指了指门,说:“十分钟到了,你走吧。”
纪星看手机:“明明才过八分四十九秒。我计时了。”她煞是认真地划开手机屏幕给他看,计时器正飞速跳动,这会儿八分五十二秒了。
“……”
韩廷横竖拿她没办法,瞧她几秒了,忽然别过头去哼出一声笑来,嘴角的笑容肆意漾开。
别说,忙碌一天,见她这会儿,真放松不少。
“九分十秒了。”她收好文件夹,“我走啦。”
“说来还真有一事儿。”韩廷微肃道,“曾荻。你以后少招惹她。”
纪星皱眉:“我从来就没招惹过她。”
他一笑,嗓音低低的:“那是我说错了。”
见他那样笑,她心跳一磕,又没话说了。
韩廷换了个说法:“以后她要招惹你,你躲远点儿,别搭理她。”他不想曾荻受什么刺激又把气撒她身上。
“我知道啦。”她点着头,不经意间,语气乖乖的。
韩廷听着,让她这话在脑子里转一圈了,丝一样缠绕着,他问:“好些了吗?”
“嗯?”
“心里头。”
“好多了。再去看两次医生就没事了。昨天朋友陪我住。不怕的。”
韩廷:“今天呢?”
纪星:“嗯?”
韩廷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抬手碰了碰她耳边的碎发,替她捋到她耳后。男人的手指肚有意无意刮过她鬓角的肌肤。
指法很轻,纪星却内心震荡,呼吸微滞。
他垂眸看她,低声:“我去陪你?”
她脸红心跳,懵懵地没反应过来,吐实话道:“约好了小檬,她说今晚陪我的……”
韩廷低头,说:“那就告诉她我要来。”
第74章
纪星下楼回办公室后, 立马接了一大杯水咕咕灌进肚子。
喝完水, 心跳也平复了些, 她给小檬打电话:“今晚可能不能跟你睡啦,韩廷说他要过来。”
“哼!”涂小檬在电话那头叫嚷,“纪星星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纪星赶忙说:“我下次请你吃饭。”
“那倒不用。”涂小檬也就嘴上功夫, 说, “就让他陪你睡吧,你可能会更有安全感。不像我,小胳膊小腿儿的。”
纪星噗嗤笑,又跟涂小檬聊了会儿。
这次重新相处, 她心底有隐隐的紧张。据说分手后再复合的情侣,百分之八十会再度分开,而且是因为当初相似的原因。哪怕后来分分合合,最终仍走向分手。
可她不想再分开, 难免小心翼翼。
涂小檬叹:“的确是这样。我跟张衡……现在虽然又在一起,但也没什么信心了。每次吵架都是翻旧账。”
纪星问:“那怎么办呀?”
“你别担心, 你情况又不一样。”涂小檬安慰, “大部分人分了又合是感情冲动,而根本问题没解决。你们不都要解决了嘛。”
“哦哦。”纪星赞同地点头,“我也觉得是。”
放下电话, 纪星想了会儿,又自己点了点头。
她心无旁骛地工作到下午五点多。快六点时,就有丝心不在焉了,总有意无意瞟手机, 看时间。
到了六点,她把东西都收拾好,坐在座位上喝水。
韩廷还没找她,她趴桌上玩手机,打开定位看,韩廷跟她在一栋楼里,两人的图标重叠得紧紧的。
唔,他压在她上边。
纪星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手指戳戳地图上的“韩廷”。忽然,电话进来了。正是他。
她立马摁了接听键,坐直身板:“喂?”
他许是没料到她接得这么快,停了一下,问:“等我呢?”
“没啊。”她摸耳朵,“刚好在拿手机发消息。”
“工作完了?”
“嗯。”
“去电梯间等我。”他说,“我下来了。”
“现在吗?”她问。
“是。”那边有关门的声音,“我出办公室了。”
“我也马上出来。”纪星轻快地说,拎起包就小跑去电梯间站好,一瞬不眨盯着那道专属电梯。
红色数字显示着45F。停了好些秒,应该是他在进电梯。
终于,数字开始下降43F,41F……
纪星抿着唇等待,轻吸一口气。
35F,33F,31F……叮!
她摸摸头发,调整了下表情。电梯门缓慢拉开,她抬起眼眸,轻轻撞上韩廷的目光,呼吸就蓦地一凝。眼里却没忍住笑意,他亦一笑。
门开了,她走进去,他给她让出一点空间。
电梯门阖上,纪星抬头问:“你今天不加班?”
“不用。”韩廷问,“你今天工作还顺利?”
“挺顺利的啊。现在我做事得心应手。”她说,又想起什么,“哦对了,忘了问,你今早在医院复查还好吧?”
“没什么大问题。”他说着,拿手指勾了下她手心,纪星一愣,抬头看电梯摄像头,瞪了他一眼,小声:“有监控呢!”
韩廷不以为意:“所以?”
“在公司,你注意点儿形象。”她可不想大厦保安们在监视器那头谈笑议论他。
韩廷于是不逗她了。
韩廷开车到了纪星新租住的公寓地下停车场,熄了火,拎上换洗衣物袋,下车后不免四周看了下,说:“这停车场灯光挺暗。”
纪星怕他怪罪他秘书,忙道:“我又不开车,不来下边的。”
两人进了电梯,门刚要关上,有人喊:“等一下!”
韩廷摁了开门键。
一个男人跑进来:“谢了。”
纪星却脸色微变,也不吭声了,手指抓着包包带子,无意识地挪一两步,挪到韩廷身后躲着,低下头视线避开那个男人。
韩廷这才发现,那个男人身强体壮,身形和朱厚宇十分相似。
韩廷把她的手拉过来,用力握住。她上前一步挨住他,两只手都紧握住他的手。
正是盛夏,手握在一起没一会儿,就泌出薄薄的细汗。可谁也不松开。
她的楼层到了,他牵她出去。彼此的手心炙热而黏腻,指尖似有心跳。
他侧眸看她,目光仿佛也有了黏度。
走廊里光线昏暗,空气闷热。她到门口了,小手从他手里粘粘地抽出,一松开,手心空凉,心里也是。
两人都不说话。
最近气温太高,只是低头在包包里翻钥匙的空隙,纪星背后就冒了层汗。
“天好热啊。”她说着,拿钥匙开了门。
热浪扑面而来。
屋内空调还没开,落地大窗户晒了一整天,闷得跟蒸笼似的。
韩廷回头关上门。
“旧拖鞋扔了,还没买新的。”纪星踢掉鞋子,回头看他,“你要不光脚……”
话没说完,他一步上前,弯腰低头,含住她的嘴唇将她抵到仿佛热烫的墙壁上。手也伸到她身后收紧她腰肢将她提了起来。“呜……”她被迫仰起头,踮起脚尖,心脏皱缩成一团,顷刻间浑身都软了。
他咬着她的唇,放肆地又含又吮,舌尖恣意在她唇齿间挑弄,勾引着她与他亲密交缠。柔软的,潮湿的,炙热的,唇齿相亲,恋恋相依。落针可闻的室内,她听见他呼吸急促而有力,带着火焰般的热量喷在她的脸上。
夕阳西沉,房间里热得像桑拿房。
好热。
她像要融化掉了。
理智早已崩塌,她不自禁也回以热吻,身体深处仿佛有千般压抑克制的爱意要奔涌出来。她是爱他的。身体已然诚实。
仅仅是拥抱亲吻,她便浑身酥麻。舌根被吮得发疼,心却在激荡中痛快而满足,愈发迫切而渴望。她更努力踮起脚尖,搂住他脖子贴紧他,嗓子里溢出难耐的呻吟,
他难以自持,猛地一把将她抱起。
她心跳仿佛骤停,内心早已热烈,柔软如泥泞。
“呜……”她搂紧他的脖子,失控地呜咽着。她更热切地去吻他的唇,他的眼睛,他的脸颊。门缝里忽然涌进来一股夏季燥热的风,将两人裹挟,人早已热汗涔涔。
而他的吻亦愈发猛烈,汹涌,仿佛要将忍了大半年的依恋发泄出来。
她神魂颠倒,伸手去抓他,想要抓住什么;他的手接住她,与她十指相扣,紧摁在墙上。
韩廷,我爱你啊——心底的声音呜咽着,她闭上眼睛。
终于,他嘴唇慢慢松开了她。人却仍离她很近,他低头看着她,沉沉喘气,喉结滚动着,平复着心里的躁动。
她面颊潮红,眼睛清润而迷蒙,望住他,脖子上的汗珠溜溜地往起伏的衣领深处滑落。
他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
他又稍稍拉开一段距离,和她分开;
她闭上眼颤了一下。
两人对视着,不说话,各自调整着呼吸。他目色柔和下去,瞧着她的鬓角,捻起她脸颊上一捋汗湿的头发,拨弄至耳后。
她耳朵早已红透,像小小的红玉。他低头追去,含吻她的耳朵。她轻轻地缩了缩脖子。
他嗓音暗哑,在她耳边问:“想我没?”
她心都酥颤了两下,以前恋爱的时候,他哪里会说这种情话。
她涨红着脸蛋,点头:“唔。”
昏暗的光线中,他唇角扬起,手指在她脖子上一揉,勾上那细细的项链,拉出一颗小星星的吊坠来,光芒闪耀。
他抚摸着那颗星星,眼眸抬起,直勾勾看她。
她面红耳赤。
他的笑容却愈发抑制不住,问:“什么时候戴上的?”
“昨天。”
“嗯。”他摩挲着那颗星星,嗓音低磁地唤她,“星儿。”
她愈发软得一塌糊涂。
他终于放下那颗星,摸摸她下巴,全是汗,他说:“去洗澡,过会儿开空调该着凉了。”
“嗯。”她艰难地从他和墙壁的缝隙里溜出来。
他直起身子随她去,脑袋后却传来一丝短暂的剧痛,从后脑到背脊,像被什么扯了一下。他皱眉,揉了揉后脑勺。
纪星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儿。”
“医生到底怎么说?”
“轻微脑震荡,慢慢恢复。过两天复查就行。”他推她进浴室。
两人简单冲洗。
纪星打开花洒,却问:“你晚上想吃什么呀?”
韩廷:“你平时怎么吃饭?”
“去餐馆,叫外卖,自己做。”纪星眼睛一亮,“我给你做饭吧。”
韩廷瞧她:“你还有这技能?”说着把她拉到花洒下冲水。
“别小看我。”纪星白他,又说,“不过家里什么都没有,要去楼下超市买。”
“行,过会儿一起去。”韩廷说,又将她拢到怀里抱住,低头肆意亲吻。
水声淅淅沥沥,冲个凉又腻了半个多小时。
出门时,天都黑了。
可外头气温还很高,走一会儿就又出了汗。
纪星道:“完了,回去又得洗澡。”
韩廷说:“那就洗呗。”
纪星心想,洗一次澡,被你里里外外吃一遍,你当然愿意了。
进了超市,找到果熟肉类综合区,她问:“你想吃什么?”
“都行。”他对吃食是真不挑。
她歪头想想,他的菜谱偏西式,她打算按他的口味来做。
她走到冷冻柜边,拿起一只鸡戳了戳,回头问他:“想吃鸡肉吗?”
韩廷说:“弄个简单的吧。你别费那劲儿。”
“也行。夏天的菜,吃不完就坏了。”纪星放下,挑了小几样菜,却搜刮一堆酸奶水果和零食,就准备走呢。
韩廷问:“你家有油盐酱醋?”
“……”纪星摸摸鼻子,“没。”
于是去买各种佐料,她没拿菜籽油,换的橄榄油和黄油,买盐的时候多挑了份海盐;选的也大多是做西餐的酱料。
韩廷又问:“家里有刀叉碗筷?”
“……也没有。”
韩廷觑她:“你这专程出来买零食的?”
一圈转下来,塞了满满一车。
结账时,纪星瞥见收银台边的各种套套,红的蓝的黄的;韩廷顺着她目光也看到了。
收银员问:“要带一盒吗?”
韩廷瞧她:“想要哪个?”
她踮脚,在他耳边低声:“红的。”
他拿了两盒。
收银员报了款项,韩廷递过去他的信用卡。
她牵住他袖子摇一摇,撒娇道:“谢谢包养~~”
“应该的。”韩廷瞥她一眼。收营员倒没忍住笑了起来。
东西太多,装了三大袋子。
韩廷原打算都提着,纪星不舍得,不由分说抢了一个。但最重的那个装满了瓶罐的没抢来。好在超市离家不远,也就几百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两人拎着袋子一路聊着天回了家。
进了屋,韩廷把袋子放在流理台上,再次揉了揉后脑勺,又抻了抻后背,感觉仍不太爽利。
手机突然响了,是一通德国来的工作电话。他接起来去了客厅那边。
纪星不打扰他,把袋子里的东西分拣好,刚腾空袋子,韩廷却又戴着蓝牙耳机过来,一边跟那头那德语对话,一边拧开各种瓶罐,完了清洗果蔬。
纪星抬头看他,彼时他正冲洗刚买的碗盘,边蹙眉听着耳机里的汇报。她心里甜丝丝的,见水花溅在他袖口,她过去解开他袖口的扣子,帮他把袖子卷起来。
卷好一只了,他跟那头对着话,把另一只手递过来。她卷好另一只。
等他帮忙把原材料弄好,纪星眼神示意他可以去客厅了,他点点头。
纪星没怎么忙活,很快做了煎鳕鱼,捞秋葵,外加蘑菇汤,简单清爽。
韩廷那头电话总算打完,两人对桌而坐。
他分别尝了一下,味道挺不错,问:“你经常做饭?”
“还好。我主要是打下手……”她暗叫不妙,闭了嘴。
韩廷自然知道她给谁打下手,没点破,转问:“喜欢做饭?”
纪星摇头:“不喜欢。偶尔做做好玩儿,长期做不行的。”
他笑说:“挺好。”
“为什么?”她奇怪。
他说:“如果要我每天陪你做饭,估计有点儿吃力。”
她道:“都那么忙,还是算了吧。……幸好刚才听了你的,没买鸡肉。不然肯定吃不完。”
两菜一汤,分量刚刚好。两人吃完,收拾一下了去洗漱。
洗完澡,纪星把他的脏衣服理出来,问:“能机洗吗?要不我给你手洗,然后熨烫一下。”
“你不用管,我有干净衣服。”他指了指沙发上的袋子。
“哦。”可她还是把他的衣服叠了起来。
韩廷走到流理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纪星把他衣服折好又抚了抚平,放到沙发上,回头见他在滑平板,问:“你晚上还有事处理?”
“看几封邮件。”他说。
她见他有事,也不打扰。
他独自坐在吧台边处理了会儿工作;她在沙发这边看书吃水果,一会儿去拿零食,一会儿去晾衣服。两人在同一个空间里互不打扰地相处了半个多小时。
他忙完了,捏捏鼻梁关上平板,过来朝她伸手,她把手递过去,他拉她上阳台靠坐进沙发,语调透出一丝慵懒:“陪我坐会儿。”
“嗯。”她把脑袋枕在他肩上。
落地窗外,夜景璀璨,静谧如灿烂星河。
金色的三环路是银河,万家灯火是繁星。
“真好看。这房子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阳台。”纪星说,“我以前很少看夜景的。”
“我经常看。反而习惯了。”
他总是一个人在45层高楼。工作到深夜时,窗外就是如此寂静的繁华。
纪星抬眸:“以后要带上我一起。”
他摸着她头发,无意识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行。”
也就14层楼的距离。
她依恋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忽然唤他:“韩廷?”
“嗯?”
“韩廷?”
“嗯?”
她半闭着眼睛,窃窃地笑,却并没有什么正经话要讲。
“韩廷。”
“嗯。”
她像极了一个幼稚鬼,隔一会儿就叫他名字玩儿,他不烦也不恼,一次次应着她。任她闹,偶尔她变换语气,他还给出配合。
“韩廷……”
“嗯……”
两人躺在一起,虚度时光地看了会夜景。
直到她打了一个大哈欠,韩廷把她抱回卧室,上了床。
开着空调,盖着薄薄的空调被,她惬意地钻去他怀里缩成一团,嗅嗅他身上的气息,心里安稳极了。
他搂着她,低声问:“昨晚睡得好吗?”
“中途风吹窗户,把我吓醒了。”她娇气地说。
“住在高层,门窗是容易晃。我明天叫人过来弄一下。”
“不要紧的。”她很知足了,又打了个哈欠,困困道,“不管今天多大的风,都吹不醒我了。”
他在黑夜里弯起唇角,觉得背后忽有些疼痛,稍微调整了下姿势。
“星儿。”他那京腔念着字儿真性感。
“嗯?”
“我搬来跟你住。”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说:“咱俩合租,租金平摊。”
“那倒不用。”纪星说,“我包养你。”
他愣一下,嘴角的笑容又漾开了去。
她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渐渐眼皮耷拉,越来越困。
尚存最后一丝意识,她摇摇他的腰,仰起脑袋,撒娇:“我的晚安kiss。”
韩廷低头,在她唇上落下缠绵一吻。
第75章
那夜夜风很大, 但纪星一夜无梦, 在韩廷怀里睡得格外安稳。
次日早上才六点她就醒了, 蹬了蹬腿睁开眼,韩廷仍在睡梦中,面容沉静而安详。但这一丝温柔转瞬即逝。因她的不小心蹬腿他眉心蹙一下, 醒了。他稍稍眯了下眼适应光线, 便恢复了清明。
纪星趴他身边,眼睛亮亮看着他。
难得有她比他先醒的时候。“稀奇了。”他说,嗓音有些暗哑。
她啄一下他的唇,邀功:“肯定是跟我睡一起, 你很放心,所以睡得特别好。”
她一通胡乱瞎说,他却道:“那是。”
“昨儿睡得好吗?”他揽她的腰,把她的小身板往怀里捞。
“好呀。都没做梦呢, 一觉睡到大天亮。”她自己往他怀里钻了钻,亲昵地蹭蹭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
他一时就有些心猿意马, 嘴唇掠过她额头, 人也翻身覆去亲吻她。
纪星:“呜~~”
昨天门廊的激烈还历历在目,今早有过之而无不及。
纪星被他翻来覆去折腾得眼泪汪汪,他不像昨天那般难耐, 今天格外能忍,把战线拉得无限长,弄得她直哀嚎:“你是不是吃药了?”
这话自然是找死。
她被弄得吚吚呜呜啊啊哦哦嘤嘤呀呀,落在他耳里却分外撩人。
快八点时, 纪星还趴在床上装尸体。
韩廷已洗漱完毕,在穿衣镜前系领带。
纪星眼珠转过去看他,问:“你住我这儿,早上是不是不能做运动了?”
韩廷:“刚不是运动过了。”
“……”纪星说,“我又不是你的运动器材!”又嘀咕道,“我腰上都被你掐紫了。”
韩廷弯弯唇,没说话。刚抬手臂时,他背后的疼痛愈发明显了。他洗澡前吃了医生开的药,不知是不是药效还没发挥。
她爬起身下床:“不过楼下有健身房,到时给你办张卡。”
“不急。”韩廷说。
医生交代他这段时间尽量少运动,暂时应该不会继续健身。
两人吃了个简易的吐司牛奶早餐便出了门。
到公司,进了电梯。
两人干练利落的身影映在电梯壁上,彼此看着镜面中的对方,眼神交换。
纪星早已收掉了在他面前轻松活泼的一面,面容平静又沉稳,准备好了迎接新一天的工作。
叮。
到31层了。
纪星说:“再见。”
韩廷说:“再见。”
电梯门开,她大步出去,背影飒飒,头也不回。
纪星一大早被江淮叫去办公室。他要出国考察三周,临走前安排她跟陈宁阳在必要之时代行总裁之职。
纪星早已熟悉公司各项业务和江淮平日的办事风格,她跟剩下几位副总一道分担公司责任也不觉为难,轻松答应下来。
但没想江淮前脚才走,公司就碰上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
瀚海星辰的一家稀有金属供应合作方终止了合作协议,不再继续提供原材料。由于当初签约时双方有三个月的试合作期,期满后任意一方可无条件解约,瀚星无法追责。而过去三月,双方合作十分融洽,瀚星这边从没想过对方会中断合作。
这时机又恰逢瀚星刚出了一批大单子,该金属原材料储备告急。且瀚星多项产品成功度过试验阶段,即将面世量产。
纪星当天就去见了该金属材料公司的马老板,她语气还挺和善的,不问为什么突然中止合作,而是商讨如何继续合作,又暗示是否对采购价格不满。
马老板也相当客气,说这段时间的合作如何如何愉快,话锋一转,又一副为难状,说公司产量有限,无法继续对瀚星进行大规模供应,也不能为了专供瀚星就砍掉曾经合作多年的小合作方,于是作罢。
纪星从他言语里判断出解约并非价格原因,便知道谈不成了。
她微笑道:“看来马老板是个重情义的人,我很理解,只不过,您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您要有这准备,提前一个月告诉我,我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她语气和气得很,话中意思却不太好。马老板诡辩道:“我也是考虑很久,实在犹豫嘛。跟瀚星合作,钱款事项都很爽利,我也不舍得。”
纪星心底冷笑,很清楚他这做法不是正当所为,恐怕是出于某种原因故意坑了瀚星。可事到如今,撕破脸也毫无益处,她道:“行吧。都是朋友,你有你的难处,我不强迫。但你也得体谅我的难处。再给我最后一批进货。”
马老板推辞:“我这儿真的还有一堆订单等着……”
“马老板,”纪星打断,“您都为了这批订单跟瀚星解约了,想必拖延几天,这些朋友也不会见怪。有些话不用说太明,你我清楚就好;有些事儿也别做得太过。大家都在这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握手言和总比记了恨要好,是不是?”
马老板迟疑半刻,问:“你要多少?”
纪星把心里的数字翻了倍:“800公斤。”
马老板:“真不行,我最多能给400。”
纪星:“成交。”
离开的路上,纪星脸都黑了,不用猜都知道有竞争对手在背后搞鬼。她憋了一肚子气没咽下来。商场从来都如战场,你不招人家,人家也会上赶着来致你于死地。
虽说找马老板抠来的那400公斤解了燃眉之急,可纪星半刻耽误不得,立刻去找新的供应商。
拿到下属的调研报告后,纪星首先想到找马老板的直系竞争对手杨老板,材料质量有保证,供货充足,是家很不错的公司。且对方长期跟马老板竞争,方便她存心膈应死他。
等到上门去谈,对方不知是不是得到什么风声,坐地起价,在原价格的基础上涨了10%。
纪星坚持自己的开价,毫不动摇。
她微笑说:“我开的这价已经够高了。你跟马老板是对家,一直被他压制,如今跟瀚星合作,背靠东扬,对你是大好的超越机会。但你这样喊价就显得没诚意了。瀚星目前储备不算多,可也不及一时。大把的合作方排队等着。今儿我先找的你,给你开了这价;明儿你再来找我,可就得打折了。”
对方考虑半天,又留她谈了好久,终于按她的开价谈成。
回到公司,纪星也没有责备和她一起分管采购部的王副总。大家是平级,她不好说什么。当初技术部工作量太大,江淮把采购部的很多业务重新分配给了分管行政的王副总,但没想到留下这么大的瑕疵。
好在经此一事,攒了教训,王副总表示一定会尽快拓展多家合作供应商。
纪星仍是觉得背地里有人搞鬼,却查不出来,这被人兜头揍一拳的感受实在糟糕。但想到这次危机爆发,暴露了内部问题并快速改进解决,使公司更完善巩固,她又稍微好受了点。
但,别让她知道使绊子的是谁,她非得一拳揍回去。
意识到这点,她忽然发现大多数时候,人的迅速成长和重大改变,并不是出于奋斗、理想等单纯美好的目的,而是遭遇憋屈、愤怒之后的绝地反击。
她走进电梯时,莫名想到韩廷,思考着在他那个位置遇到的种种绝境,不知又是怎样的境况。
还想着,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她走出去,猛然发觉不对。她无意识按了45层,跑来他这儿了。
她瞪瞪眼睛,正要返回进电梯呢,手机突然响起,是韩廷打来的电话。
这心灵感应!
她赶紧接起:“喂?”
“在公司?”他问。
“在啊。”
“上来。”
“噢。”她放下电话,立刻跑去他办公室敲门推开。
韩廷正站在桌边看文件,听声抬头,愣了愣,有点儿意外:“你怎么……”
纪星说:“我最近练功了,瞬间移动。”
韩廷:“那你移过来我看看。”
“嗖~”纪星自动配音,跑去他身边。
韩廷颇无奈地哼笑:“还能再幼稚点儿吗?”
纪星摸摸他的办公桌,问:“找我干嘛?”
韩廷放下文件:“一道吃午饭去。”
“诶?到午饭时间了?”纪星看手机。可不,都十二点了。她说:“对面商场里新开了家创意菜,我们去吃那个好不好?”
“行。”
两人出了办公室,进电梯。
韩廷问:“吃饭时间都忘,你倒是比我还忙了。”
纪星说:“最近有点儿突发事件。”
韩廷看她:“供货商那事儿?”
“嗯。”纪星点头,这楼里就没他不知道的事儿。
韩廷说:“怎么会只跟一家供应商合作,这属于工作漏洞。”
“其他原材料都没问题的,就那一项。”纪星道,“王副总是新聘来的,又中途更新了工作任务,可能还没理顺。”
韩廷:“见过取消合约那老板了?”
纪星:“见过了。不是价格原因,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韩廷:“同科跟他们签约了,价格比瀚星高10%。”
纪星一愣。
电梯到了一层,她跟着他走出去,问:“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韩廷瞧她,“你已经把瀚星的问题解决了。至于同科,损人不利己,管他做什么。”
纪星把他这话在脑子里琢磨两遍,明白了。原想问要不要反击回去,估计他又是那句,先管好自己。
纪星仍是不解:“同科干嘛总跟我们过不去,虽然是对手,但最近他们的小动作也太频繁了。”
韩廷说:“这次以瀚星为目标。看来,同科跟广厦的联系更密切了。将来合为一体也说不定。”
纪星又是一愣,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前脚东扬成立了瀚星,同科后脚就立马跟广厦战略合作。如今东扬筹备AI人才库,大力为自身的AI医疗打基础,同科很可能受了影响,也跟着愈发重视这一领域,进一步收掉广厦也说不定。同科这是亦步亦趋跟着东扬的步伐啊。
纪星问:“那怎么办?”
韩廷说:“同科跟东扬竞争多年,没什么太大的弱点。等到把广厦并进去,就有了。”
纪星听言,推测他应该是有了什么办法对付广厦,只等着同科收掉广厦呢。这么一想,形势突变啊。前一秒还觉得同科步步紧逼;这会儿又隐隐觉得是东扬在请君入瓮呢。
还想着,她尾随他走出旋转门。
韩廷怕她走神,特地回头看一眼,盯着她出门。
这栋大厦的旋转门是可以手工推动加速的,后边几位白领聊着天没注意,推了一下。纪星还没完全出去,眼见要被门夹进缝里,韩廷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扯了出来。
纪星猛地撞进他怀里,惊魂未定;那一扇区“咔嚓”转过去了。
后头出来的几位白领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韩廷脸色很难看。
纪星勉强对她们笑笑:“没事儿。”说话间,手腕却被韩廷狠狠地掐了一道,痛得钻心。
她惊讶地抬头看韩廷,心顿时一惊——他脸色煞白,额冒冷汗,整个人僵直着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声隐忍而颤抖。
纪星被他这幅样子吓得慌了神:“你怎么了?”
他说不出话,眉心极其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人猛地往前倾。纪星立刻迎上去,拿自己的身体撑住他,她慌张失措就要叫人——
“别出声!”他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周围人来人往。
有些是东扬的员工,投来了目光。
纪星知道严重了,他是怕他生病的消息被外界知道。她一时眼泪都快出来,赶紧死死忍住,一面用力撑住他的身躯,一面摸手机。
韩廷已是剧痛难忍,却强撑着不让脸上现出一丝痛苦,只有手狠掐着纪星的手臂,像能把她掐断。
“别打120!”他声音压得极低,“叫唐宋。”
第76章
韩廷被送到医院检查, 脊椎骨折。
纪星听到这词儿, 人都懵了, 说:“刚才就撞了一下,怎么会骨折呢?”
唐宋说:“那天从楼顶摔下来,就检查出了骨裂, 按理说吃点儿止痛药, 休息一段时间能自动愈合。但如果养护不好,遭到外力冲击……加上他这几天一直都在工作没怎么休息……”
纪星急道:“可我那天看了他的体检资料……”
唐宋:“他怕你担心,抽掉了其中一页。”
纪星怔愣无言。
唐宋沉默半刻,忽然问:“纪小姐有今后都跟韩先生在一起的打算?”
纪星诧异看着他, 心下惶然地点了点头,红了眼眶,说:“不管他出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
唐宋一愣, 道:“我不是这意思。韩先生的病情不至于严重到那地步。”
他说:“我没有责备纪小姐的意思,是韩先生刻意隐瞒了。但如果这几天是我察觉到韩先生有异常, 我不会等到今天才送他进医院。当然, 职业原因,我更谨慎。毕竟普通人生活里有些小毛病很正常,可他的位置太重要, 不能有半点闪失。任何风吹草动哪怕只是小感冒,也不能马虎。
纪小姐如果打算今后跟韩先生在一起,得做好心理准备。你可能不再只是‘纪副总’‘纪小姐’,你还会是‘韩太太’, ‘韩夫人’。除了辅助他,还要照顾他,关心他,从他的事业版图到他的生活起居。同甘共苦,这四个字没有字面看得那么容易。”
唐宋点到即止,没有深谈。
纪星却幡然醒悟,她对韩廷的照顾远远不够。她的爱还停留在普通情侣之间,为他做饭洗衣服,陪他上下班逗他开心;没有企及他更深层次的背景需求。
医生跟护士从病房出来了。
医生说韩廷的情况不严重,会在近几天给他安排个小手术,难度不大。手术后卧床两周,休息一两个月就能完全康复,不会留下后遗症。但如果术后恢复期处理不当,再次受伤复发,则会引发诸多不良后果。
纪星稍微放下心来,又说:“脊柱受伤很疼的,手术前这两天要怎么处理?”
“给他开了止疼药,但只能减轻症状,实在疼得不行,会给他打止痛针,可剂量也不能太多。这几天就只能靠他忍忍,熬过手术就好了。”
纪星心口一阵疼。
医生又道:“手术可能需要一个小型的骨骼固定器帮助更快更好地恢复,韩先生自己做医疗器械,东扬的产品也是目前市面上质量最好的。这个你们可以着手准备下。”
唐宋:“是。多谢您了。”
纪星谢过医生,推门进病房。
韩廷平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眉心紧蹙。他呼吸声很沉,在忍着疼痛。
纪星眼眶又红了,霎时就想扑到床边抓住他的手默默流泪。可她忍住了。她过去他身边俯身抱住他的头,在他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睫毛微颤,睁开眼。
她手指轻抚他的脸颊,眼圈微红:“很疼吧?”
他闭了闭眼,低叹:“我没事儿。你别哭。”
她鼻头一酸,噗嗤笑:“瞎说,我哪儿哭了呀?”
他极淡地弯了下唇角,嘴唇苍白。
纪星拿手轻抚他的头发,没吭声了。疼成这样,他还能笑得出来。要是她在病床上,估计会呜呜大哭任性发脾气。
他这人一贯能忍,喜悲不形于色,仿佛“克制”二字是他的人生信条,刻进了骨子里。都到了这会儿了,旁无外人,他却也不轻易露出半点软弱。
“韩廷。”
“嗯?”
她摸着他因汗湿风干而微凉的额头,轻声道:“你要是疼就跟我说啊。”
他闭着眼,低唤:“星儿。”
“嗯?”
“疼。”
“……”她微微张口,吸一口气忍下眼眶浮起的泪雾,一下一下抚他的头发,轻轻按摩,不知道这样能否缓解,可哪怕只是分散下他注意力也好。
他任她的手轻抚着,隔了好一会儿,忽问:“几点了?”
纪星看手机:“两点半。”
韩廷睁开眼睛,说:“我要去趟公司。”
纪星愣住。
韩廷下午有个很重要的会议,事关东扬-启慧人才库。
人才库的长期投入资金数额庞大,且冠以东扬集团的名号,得经过总部董事会批准同意。但按照集团内部流程,这份提案在送到集团董事会审核商议前,先要经过东扬医疗内部董事会同意。毕竟,东扬医疗是牵头方,资金的大头将会从东医身上出。
今天的会议主要就是商讨这个事情。
当初AI部DOCTOR CLOUD医疗机器人的大量投入在董事会内部就有分歧,如今更甚。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是大好事儿,可这事儿说白了在短期内就是个光砸钱没收益的活儿。社会形象是好,但那是韩家人的面子,稳固的也是韩家的基业。可砸进去的钱是大家伙儿的。自然就有人颇有微辞。
韩廷把平日里都各自忙碌的各位董事聚拢了今天下午做定夺,他必去不可。不然拖到手术康复后,战线拉长,恐怕节外生枝。
纪星原有些犹豫,不想放他走。可她深知韩廷秉性,拦不住的。她去问唐宋,商量:“要不,问问医生怎么处理?”
唐宋说好。
医生起先反对韩廷出院,但鉴于实在有缘由,松了口。给他背后固定了夹板,让他坐轮椅出行,尽量不要走动,且不能坐太久,三小时之内必须回来。
纪星一一应下。
出发前,医生又给韩廷打了剂止痛针。
纪星唐宋和几个保镖一道小心翼翼把韩廷弄上轮椅推下楼,司机开车开得极其稳当。碰上上下坡,纪星便小心搂着他,给他缓冲,生怕哪处一个倾斜给他脊椎造成压力。
一路行驶到大楼地下停车场。
韩廷下车时没用轮椅,让纪星扶着,自己走进了电梯。
止痛针的效果还在,他除了行动谨慎些,表面看上去并没太吃力。
电梯上了45楼。
纪星和唐宋陪同韩廷进了会议室,时间掐得刚好,一分不迟,一分不早。
会议室圆桌上围坐着十来个东医的董事,多数为男士,西装革履,表情沉稳,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只有韩苑一位女士,一身白色套装裙,耳上挂着红宝石耳坠,姿态优雅。
众人看见到纪星进来,投来质询的目光。
韩廷在主位上坐下,嗓音清淡,说:“这位是瀚海星辰的副总纪星,分管DOCTOR CLOUD及接下来的东扬-启慧AI人才库。在座各位已经看过人才库的初拟提案,如果过会儿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向她提问。”
纪星起身对众人颔了下首。
会议很快开始。
纪星旁观下来,大部分董事都比较明理,又或者说对韩廷俯首称臣,所以对东扬-启慧AI人才库的提案没有异议。
甚至连韩苑也没反对。
经过年初那件事,她跟韩廷的矛盾消减了很多。尤其看到同科更广厦一步步密切联合,她更怀疑常河利用她跟韩廷的争斗坐收了渔翁之利。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常河相比韩廷就是个外姓人。
如果被外人坑了一道她还不醒悟,她得算是糊涂到家了。
而年初韩廷聘请华裔AI专家回国却被美方扣留的事儿也给她不小的冲击。那时她就意识到,在未来争夺战面前,她跟韩廷的内部较量已是可笑。过去这大半年,她甚至完全打通了东扬科技跟东扬医疗的交流合作通道。只不过任何时候碰上韩廷的面儿,她仍是没什么好话就是了。
不过在座的各位董事中,也有那么两三位心有摇摆,等着会上各位发言之后综合判断。
直接提出异议的是纪星曾经在电梯间里碰见的那个板寸头,汪董事。
“每年上亿的投入,就为了办个‘社会学校’?出来的学生还不一定为东扬效力。韩总您这不是做生意,是拿钱做慈善呐?”汪董事语气讽刺。
韩廷不以为忤,相当大度,说:“人才库的好处不用我复述。这里头有。”他轻轻扬了下面前的文件夹,“汪董事说是做慈善,我当不起。回馈社会这类高尚的词儿也不提,你可以理解为给东扬打广告。”
汪董事看看众人,笑起来:“那这广告费可真够高的。”
韩廷表情从容,淡然一笑:“我挣的钱,该怎么花,我想我是有绝对话语权的。”
话音一落,会议室气氛紧绷,落针可闻。
众人皆眼观鼻鼻观心,不参与争锋。
汪董事面子上过不去,音量提高:“既然你说了算,那还开这董事会做什么?”
“程序上得走个过场。”韩廷八风不动,说,“汪董事在意的不过是多了些资金开销,分到自个儿头上的利润少了。汪董事,你数数分到你荷包里头的钱,我少你一分了?”
他语气平静,却仿佛字字都带着攻击力。没人敢答。
“现在我要是跟你们讲,将来AI人才库带给东扬的利益回馈有数百上千亿,你们不信。”他冷笑,“这场景我看着似曾相识。去年我上任那会儿,砍掉标准器械生产线,提高质量等级,转变制造模式……我说短期盈利增幅会回落,但长期会猛增。你也是不信。结果如何?”
汪董事站不住理,扯皮道:“那些盈利又被你拿去发展瀚海星辰了!”
纪星见他对韩廷如此态度,早就忍无可忍,听了这话,突然冷静开口:“瀚海星辰成立才半年,扣去各项支出,总纯利润为6000万。预计下半年会翻番。明年站稳脚跟了更不必说。这些盈利也是进了各位董事腰包的。”
会议室内原就气氛紧张,谁都没料到她一小小的副总会突然发言。汪董事正要为难,韩廷先一步侧头看向纪星,训诫:“纪星!”
他语气严厉:“怎么说话呢?”
纪星立刻低头认错:“对不起韩总,我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以下犯上。是我没礼貌,对不起。”
她这话里的指桑骂槐更是叫汪董事下不来台,可却又使不了招儿。
都到了这时候了,一旁淡定旁观的王姓董事才开始慢悠悠打圆场:
“大家都有各自的道理,不要争执伤了和气嘛。韩总目光长远,心系社会,回馈大众,为东扬树立更好的企业形象,这是好事儿。但汪董事呢,考虑到投入太大,可能伤害我们在座各位的利益,这也是情理之中。我看要不这样,都退一步,韩总能力摆在那儿,我们也有目共睹。韩总要是保证东医今年的盈利提高个40%,我想在座各位对今天的议题也就不会有意见了。”
纪星霎时气得拳头都捏起来。这屋子里坐着的是一群狼!
韩廷脸色却平静沉稳,一如往常,黑色的眼睛清亮锐利,不透露半点内心情绪。
若不是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当初跟他父辈一道打天下的世交,他不会留他们到现在。
他一笑了之,道:“那就多谢王董。40%倒是没为难我。”
说话间,纪星却看见他的手猛地抓了下座位扶手,撑了撑自己的身体。
出医院近两小时,药剂作用早就散去,他后背上恐怕是剧痛难忍了。
她立刻看了眼唐宋,唐宋表情冷定,起身给各位发文件签字。
而那王董事居然半开玩笑道:“要不要立个军令状?”
韩廷眼里闪过一丝冷光,正要说什么,一直不发言的韩苑忽然轻笑起来:“王董,您该不是想自己当总裁了?”
王董事摆手:“玩笑,玩笑话。”
韩苑也玩笑道:“这位韩总心狠,记仇。你可别跟他开玩笑。我上次跟他开玩笑,损了半个小公司。您这会儿跟他开玩笑,他下回就能把您从董事会里挪出去信不信?到时恐怕您自个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一副戏谑调笑的语气,王董事跟着哈哈笑,心下却不敢再造次,见好就收。
而在座大部分人早已被韩廷收得服服帖帖,从来只表赞同。这下都认真签字,不参与口舌之争。
韩廷看向韩苑,两人对视一下,面无表情,各自移开目光。
经过一番拉锯,接下来的议程就很快了。可纪星觉得时间拉得无限漫长。她看着韩廷坐在原地,背脊挺直,手指掐得发白。
直到终于散会,众人慢慢悠悠出去,纪星急得恨不得上去推他们。
韩廷冷定地坐在原地,一动没动。
直到人声消失在电梯间,所有人都走了。他才缓慢而谨慎地站起身,纪星立刻去搀他,可起身的一刹,刺骨的剧痛叫他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泌汗如雨。
纪星一见他这样子,眼泪就出来了。
韩廷唇色惨白,咬着牙一声没吭,背后早已冷汗涔涔,湿了衬衫。纪星紧握着他手臂,仿佛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撑着他进了电梯,下楼上车。
他一路上汗如雨下,闭着眼沉沉喘气,一路紧掐着纪星的手。
纪星手快被拧断,却希望他能掐得更狠一点,把他的痛苦再转移过来一些。
等到了医院,把他安放回床上,他已是浑身凉汗,几乎虚脱。
纪星赶紧拿了水,插上吸管给他喝;又拿毛巾把他脸上,脖子上,身上的汗全部擦干。
折腾了好久,他终于有所缓和,紧绷的面容松缓下去,人也陷入了一种消解的状态中。
他太累了,似乎要睡过去了,却忽然半睁开眼:“星……”
“嗯?”她立刻凑过去。
他声音很低:“说我出差了,两星期。”
她点点头:“我知道。”
“消息不能让外界知道。”
“你放心。”
他闭上眼睛,这下是真的沉睡了过去。
纪星泪痕未干地趴在床边,看着他疲惫的睡颜,不知为何,她蓦地就想起了在美国,黄昏的门廊里,他哑然的眼神,说:
“纪星,我在这个位置,有我的苦处。”
那时的他在她面前,并非示威,而是示弱。
作者有话要说:
美国那章,在chapter 66
第77章
医生很快制定出了详细的手术治疗方案。纪星拿到韩廷的病例和身体各项详细参数后, 在瀚海星辰内部打印出了针对韩廷自身情况定制的骨骼固定器。
她替换掉了韩廷的真实身份信息, 亲自检查各项原材料, 守在打印机前监督等候。王副总开玩笑问她,什么人让她这么紧张。纪星笑称是个大学同学。
固定器检测通过后,送去了医院。
她跑去韩廷的病房看了眼, 他在沉睡中, 面容安静。护士说他好不容易刚睡着。纪星于是没打扰,回去加班。江淮不在,瀚星有很多事需要她处理。
工作本就繁忙,中途还出了点小状况。
有媒体报道东扬及瀚星的植入类器械产品价格太高, 甚至高于进口产品价格,大大增加了患者负担。这事儿在网络上热度不小。
纪星觉得媒体无理取闹。
她点开网友评论,居然真有人骂东扬黑心无良。纪星原想拿小号回一句:“脑残!”,想想还是作罢。
但也有不少明事理的网友抨击媒体:
“凭什么国产的就不能高于进口的?”
“免费送你好不好?搞研发不用钱, 用你家键盘。”
“爱马仕一个包包卖几十万,你去骂一下先。”
“难得一个高技术的民族品牌你也要怼, 小编闲得蛋疼?”
她挨个儿点了赞。
陈宁阳问她要不要就价格问题发个声明。
纪星说:“别搭理。价格高低是市场规律, 明眼人分得清。对这种低智商媒体,发声明还抬举了。”
陈宁阳:“行。”
几个小媒体闹腾一阵,可瀚星官方理都不理, 颇有不将跳梁小丑放眼里的架势,这事儿就自动消散下去没人在意了。
第二天韩廷手术,刚好是周六。
纪星顾不上前一晚加班熬夜,一大早跑去医院。
韩廷气色仍是不太好, 但精神还行,看见她的黑眼圈,问:“昨儿熬夜了?”
纪星摸摸眼睛:“诶?有那么明显么?”她趴去他床边,亲昵地摸摸他的手,细声嘀咕,“江淮偏偏这个时候不在,好多事都要我管。要不然我昨天就能请假来陪你了。”
韩廷说:“不用。我就一点儿小毛病,又不是绝症。”
“呸!”纪星抬手,轻拍了下他的嘴,瞪了他一眼。
他不免淡笑。
“我手术后得卧床两三周,”韩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从她碎发绒绒的鬓角抚摸到柔软的脸颊,再到下巴,他说,“你凡事谨慎留心。这段时间要出了什么事,没人能帮你,得靠你自己了。”
都这时候了,他还在担心她。她便知,他知晓了网络上的事。
纪星眼圈稍湿,一秒眨去,哼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就算你不在,江淮不在,我也能把瀚海星辰管理得很好。您就瞧好了吧。”
“好。”韩廷眼里闪过笑意。
纪星回头望一眼,门关着没人进来,她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正要迅速离开,他手稍用力,掐了下她的腕子。
她懂了。她趴去他脑袋边,低下头轻吻他的唇,唇瓣摩挲着唇瓣,轻抿,含吮,厮磨,并不激烈,却含着别样的柔情与爱意。
她鼻尖擦过他的脸颊,嗅到他身上特有的体味,让她心痒痒。
她缓缓松开他,自己已是面颊绯红,小声:“你快点儿好起来,我想跟你睡觉。”
他脸上的笑容一时抑制不住。
纪星稍稍退后坐好,却看见床头柜上的邀请函,眉毛揪紧,嗔道:“还没开始手术呢就工作啦!”
韩廷清了下嗓子,道:“北京AI发展峰会的邀请函。”
纪星这才“哦”了一声。
这是比深圳AI医疗大会更大规模的盛会。它并不局限于医疗,而是放眼于AI各领域的发展,促进领域间人才合作交流,是国内目前最大最权威的AI峰会,也将吸引国内最顶尖的AI从业者和公司企业。
韩廷说:“到时在大会上正式宣布东扬-启慧AI人才库的构想,挺不错的。”
他这人就这样了。生病期间也不可能丢下工作。
纪星说:“好像是20天后吧。那你你好好休息康复,快点好起来,不然我不准你去。”她娇嗔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活脱脱一个小管家婆。
韩廷瞧着她,说了句:“好。”
她咧嘴一笑,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韩廷发现,平日里不觉得,他生病后,她是愈发黏他了。
他问:“骨骼固定器是你监督做的?”
“嗯。”
“感受如何?”
纪星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还蛮有意义的。不过,也比较紧张。”她实话实说,“之前生产的产品都是面向大众的,拿他们当做消费者。但这次,是你……”
用在自己爱人身上,不免更加警惕慎重。
韩廷说:“记住这份儿心。”
纪星点头:“知道啦。”说着,不经意依恋地拿脸蛋在他手心里蹭了蹭。他手指轻挠,搔了搔她的下巴。她痒得眯起眼睛缩了缩脖子。
夏天上午的阳光照进病房,温热一层笼罩在两人身上。
他躺在床上,她趴在床边,享受着这一时半刻只属于两人之间的亲密温存。
只是没一会儿,医生和护士就进来了,要推韩廷进手术室。
纪星不舍地松开他的手,起身给护士让位置。她看着病床上的韩廷,眼巴巴跟着出了病房,又跑上前再次拉他的手,轻拍安抚:“韩廷,没事儿的啊,一会儿就好了。”
韩廷淡淡扯出一丝笑,笑她的紧张兮兮。搞得像他很脆弱似的。
只是小手术,她却不知为何心疼得不行。
眼看快到手术室,韩廷抠了下她手心,纪星赶忙俯身凑过去,以为他要交代什么,只听他轻声说了句:“等我一会儿。”
“嗯。”纪星点头。
手松开,他已被推进手术室,关上了门。
她哪儿也不去,就守在手术室外头等。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走,一会儿蹲。
过了约半小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是陈宁阳打来的电话,语气紧张:“纪星,出事了。”
“今早突然有媒体报道,说瀚星的植入器械产品里头检测出放射性物质。不知道是不是幕后有人在推,现在越传越广了。”
纪星惊道:“哪个媒体?”
“一堆。我发给你看。”
纪星打开链接,就见视频里,测试者拿着放射性物质检测仪对着一款3D打印植入器械做检测。才刚靠近,检测仪便滴滴作响,数值飙升。紧接着镜头放大,对准那几款产品,上头赫然刻有DY-HX的标识。
画外音抨击着:“植入到人体内的器械本该是救人用的,却质量不达标,检测出放射性物质,对人体伤害有多大,会不会致癌呢?这就需要专家解答了。”
视频录制地在某个实验室,测试者穿着白大褂,声称是做科研的。
而制作视频的是个独立媒体人,网络上知名的打假专家,微博认证为“消费者权益保护第一人”。他这些年参与的打假,真假参半,也有被冤枉的,却不妨碍他拥趸无数。
这视频一出,不少正规媒体也开始报道。虽然官方媒体在转载时提到“存疑”二字。可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外界不会买账。这样扩展下去,对东扬和瀚星将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
陈宁阳说:“我们产品里头不可能有放射性物质。出厂的每件产品都经过质量检测了的。要么是这人想讹我们,要么是收了谁的钱。要不去公关一下。让他删视频息事宁人。”
“千万别去。”纪星立刻阻止,“谁都不准去联系他!小心到时反咬一口,把沟通记录晒出来说我们做贼心虚,那就完蛋了。”
“那现在先发个声明否认?”
“你让我想想。”纪星已快步走到电梯间,进了电梯,她捂着额头想了会儿,说,“陈宁阳,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人在背后捣鬼,咱们否认,正中人家的意,再来第二波攻击。双方撕扯来撕扯去,民众分不清真假,心里存疑。只要存疑,受损的就是我们。药械行业,质量问题是底线啊。”
陈宁阳道:“我懂!可事到如今,不回应也不行。就怕事情越闹越大。王副总还想再拖几天等它自动平息呢。”
“绝对不能拖,这跟上次那事还不一样。拖了就完了。”纪星竭力思索着,电梯到了一层,她大步迈出,说,“你现在联系媒体,下午两点在写字楼一楼大厅开发布会,找人布置下现场。我现在召集各位副总,马上赶回来。”
“行。”
赶去的路上,纪星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应对方案,最终锁定了一种。
半小时后,她和瀚星几位副总汇合,说出了她的想法。
众人听了皆是一惊,认为她的处理方式太狠,损失较大。
纪星问:“你们只需要想,这是不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法?”
众人又点头:“的确。真相是怎样,外界不关心,我们现在也讲不清。外界需要的反而是态度和信心。纪星的处理方法是最好的。”
王副总仍有些反对:“可这样成本太高,而且外界会以为我们产品真的有问题。”
纪星:“你放心,发布会上,我会好好组织语言。”
于是敲定。
下午两点,发布会准时召开。
纪星换上标准干练的白色套裙,头发利落盘起,取掉了耳朵上脖子上一切饰品,脸上化的妆也刻意全擦掉,细眉淡淡,唇色浅浅,看得格外素净。以求赢得同情,不给人半分攻击感。
一楼大厅里聚集了不少新闻媒体,还有东扬瀚星周末加班的员工,也有这楼层其他公司的路人,乌泱泱一片,怕有几百号人。
纪星手心微抖,出了层薄薄的细汗。
她才坐下,台下就镁光灯频闪,一时间所有媒体争相发问:
“请问您任什么职务?”
“请问您对网上那段视频作何感想?”
“请问东扬瀚星的产品真的有放射性物质吗?”
“带有放射性物质的产品植入人体会对患者造成多大的伤害?”
纪星没有回答任何问题,调整一下话筒音量,平和地说:“请大家安静一下。先听我讲几句。”
现场暂时平息下去。
纪星摁住桌子底下轻抖的双腿,语调温和而平静:“我是东扬-瀚海星辰的代总裁纪星,分管技术生产部。今早网络上流传的视频,我已经看到。我先要跟大家澄清的是——瀚星的原材料绝对安全,生产线上也没有任何带放射性物质的流程,瀚星出厂的每一件产品都经过高于国家标准的质量检测,绝不可能出现放射性物质。我们将对网络视频的录制者保留追踪调查和法律起诉的权利。
而与此同时,瀚星将积极召回同批次的所有产品。”
最后这句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请问起诉的意思是怀疑有陷害吗?”
“那召回产品又是为什么?你们对产品没信心,真的有放射性?”
“我们的确怀疑有造假陷害,也对我们的产品有绝对的信心。毕竟,东扬几十年的口碑大家有目共睹。但是,”纪星话锋一转,“东扬的宗旨是——把每一位患者的利益放在至高无上的第一位。事关健康,东扬再如何谨慎都不过分。”
现场安静了一瞬。
而那一帮东扬的员工们全都殷切地看着她,寄予希望。
纪星稍提高音量:“产品全线撤回之后,我们会请第三方机构做检测,东扬的产品究竟有没有放射性物质,到时自有公断。如果没有,东扬即使损失一批产品,可换得公众安心,也算值了。如果有,东扬会当众销毁,彻查责任,严肃道歉,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字字诚恳,句句铿锵。在场媒体也极少碰到这种情况,不耍官腔,不绕弯子,坦率坦荡,毫不推诿狡辩,一番话条理清晰,将大家想问的不想问的全部解答了个清楚。
众人开始议论起来。
由于她先发制人,一番发言概括了所有问题。接下来的记者问答也都在控制中,她一个个轻松拆解。
记者A:“请问做出这样的应对方案,是请了公关公司吗?”
纪星微笑:“今儿周末,从事发到通知媒体不过一小时。那个公司这么快?我们之所以反应快,是因为没有丝毫想要隐瞒欺骗大家。所以决定做得非常迅速。”
记者B:“如果真的有放射性物质,东扬会销毁并彻查?”
“我刚才说过。会。”纪星斩钉截铁,“一定会。且绝不欺瞒。”
她说,“目前事态没查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召回产品,我们承担着巨大的损失。可这也表明了东扬的态度——我们给患者的每一个产品都保证质量,保证安全,绝不含糊。”
记者C:“东扬现在不排除有人陷害的可能?”
纪星道:“是。发布视频的人专业性存疑,听说以前就有造假勒索的先例,各位媒体朋友可以深入挖掘一下。这会是个很好的社会题材。”
有人哄笑起来。
“当然,也不排除东扬的竞争对手。这件事我们会在调查之后给出结果。”
“另外……”她又将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借此机会,我向各位媒体朋友邀约,邀请你们抽空来东扬来瀚星参观我们的研发中心和生产基地。近距离了解我们对各项产品的严格要求。有兴趣的媒体朋友可以在发布会后联系我左手边的这位工作人员报名。”
现场热闹起来,不少人对此感兴趣。
纪星面含微笑,心下盘算:这一举动不仅进一步显示东扬的坦诚,也免费拉了一拨媒体后续帮忙做广告。至于召回的那批产品,她估算过,市面价值千万,但除掉技术成本只看材料,成本极低。对瀚星是九牛一毛。就当作这次公关事件的广告费吧。
发布会结束后,纪星起身给各位媒体鞠躬道谢,转身离开。
一路上却迎面碰上不少东扬、瀚星的员工,全热情地看着她。
“纪副总,谢谢了。”
“棒!”
“太给东扬长脸了。”
还有的冲她竖大拇指。
纪星心里忽然就涌起莫大的感动。
她想起韩廷口中的江山。此刻才知,东扬这座江山,从来就不是一个冰冷的符号。
纪星上楼跟各位副总安排接下来的召回、调查等各项事宜后,以家里有事为由,赶回了医院。
她风尘仆仆跑上走廊,碰上唐宋。
纪星急问:“怎么样?”
“很成功。”唐宋说,“麻醉药还没退,要过会儿才醒。”
纪星大松一口气。
唐宋冲她晃了下手机,说:“在网上看见发布会了,危机解除。”
纪星这才一愣,一拍脑门:“刚才太紧张,一时忘了。应该先咨询下你的意见。”
唐宋摇头:“不用。你处理得很好。外界现在全是称赞,这次危机反而变成了东扬瀚星的大广告。”
“是吗?我都没敢看。太紧张了。”纪星拍了拍胸口。
而她现在也没心情去刷后续评价,反正解决就好。
她稍稍做了下调整,喘了口气,轻轻推开门进了病房。
病房里静悄悄的。
窗帘拉着,阳光半透,有一层朦胧的暖光。
韩廷沉睡在病床上,脸色仍有些发白,面容却安静而平和,仿佛没有痛苦,没有伤悲,在睡眠中。
纪星轻轻走去床边坐下,只是看着他,心底便安静无声。
世界的一切喧嚣都抛去身后,只有他和她。
她轻握住他微凉的手,安静等待。
她长久地看着他的睡颜,一直看着,直到窗外的光线渐渐黯淡,室内的灯光现出它原有的柔和光泽。
终于在某一刻,他的手指动了动,勾住了她的手。
韩廷蹙了蹙眉,醒了。
纪星倾身过去,抬头轻抚他的额头,轻声细语:“嘿~”
他睁开眼,虚弱却又放松,轻轻一笑。因为看见了她。
好像一直在等,从未离开。
第78章
手术后第一晚, 麻醉药的作用完全消散后, 韩廷疼了一晚上。
纪星睡在病床旁的沙发上陪他, 直到快黎明他睡去之后她才睡。
等第二天醒来, 他人就好了很多,气色好转, 精神也好了。
纪星打湿了毛巾给他擦脸,厚厚的毛巾在他脸上抹一圈, 把他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平日的凌厉劲儿褪去大半。
他极少有这样随意又不修边幅的样子,她乐了起来, 忍不住笑。
韩廷问:“你笑什么?”
纪星不答, 命令:“抬头。”
他扬起下巴来。
她把他的脖子绕圈擦拭一遍,又去擦他的手。湿润的毛巾包住他手掌揉捏一下,捏着指缝拭下来,把他每根手指都细细揉搓一遍,搓得人心痒。
纪星问:“身上也给你擦一下?你昨儿晚上应该出汗了。”
韩廷说:“好。”
纪星去卫生间打了盆温水出来,掀开被子, 解开他病号服的扣子, 露出男人有劲儿的身体。
她放肆地观赏一眼了,抿着唇, 拿毛巾给他擦拭。他长期健身,身材很是匀称性感, 不是那种夸张贲发的肌肉, 但也绝不文弱。每次和他做爱时只是拥抱着他的身体她就难以自抑。她目光流连一阵, 忽遗憾地说:“你要是两三个月不运动,腹肌就没了。”
韩廷说:“练练又能回来。再说,也不是不可以运动。”
纪星反应了两秒,瞪他一眼:“都这时候了你想什么呢!”
韩廷答:“想你脑子里想的东西。”
纪星:“……”
她刚才得意忘形,差点儿忘了,任何时候她脑袋里一点儿小心思,他都清清楚楚。她尾巴一翘,他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她给他系上扣子,又去擦拭下边……可她搬不动他,就没脱裤子,手伸进去擦了一道。
一番折腾下来,她额头上出了层细汗。
她给他盖上薄被,去卫生间清理一下。半路听到外头有她自己讲话的声音:“东扬的宗旨是,把每一位患者的利益放在至高无上的第一位……”
纪星一愣,跑出来,就见韩廷躺在床上看视频。
她要抢手机,韩廷换了只手。纪星又怕争抢中撞到他:“哎呀,别看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韩廷笑话她:“你还不好意思?”
纪星咬牙,道:“我那么有魅力,怕你看了迷得不行,非我不娶。”
韩廷看着视频,随意说道:“是有这打算。”
纪星心头突地一下,没吭声了,脸上也在发热。
病房里一时安安静静,只有视频里她的声音坚定有力:“产品全线撤回之后,我们会请第三方机构做检测……”
韩廷那话是无意间脱口而出,他自个儿都没察觉,认真看着视频。
纪星过去转动把手,把他上半身稍升起一些高度,让他斜躺在床上,看视频更舒服些。
他看完了,放下手机,说:“你处理得很好。”
纪星说:“当时想了很多种方案,最后觉得还是这个最好。”
韩廷说:“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
这话对纪星来说,是最高的夸奖。
韩廷又问:“你觉得这事儿谁干的?”
纪星鄙视道:“除了那对叉叉男女还有谁?”
“……”韩廷问,“什么叉叉男女?”
纪星说:“我要学你,说话讲文明。骂人不带脏字儿。”她结尾撂了句北京腔。
韩廷笑:“你这‘字儿’的发音挺标准。不过,我什么时候骂过人?”
纪星说:“你没骂过,但你说的话总叫人想去死。绵里藏针,很刻薄。”
正说着,唐宋来送早餐,简单的清粥配鸡蛋羹。
韩廷问唐宋:“我讲话刻薄?”
唐宋默了默,说:“表面很客气。”
韩廷:“……”
纪星咯咯笑,自然而然地端起清粥,拿勺子舀了呼呼,送到韩廷嘴边。
韩廷愣了一愣,低声:“要这么夸张?”说着要自己拿。
纪星一秒脸色垮掉,不高兴地盯着他。
“……”韩廷于是张了口,吃了她喂到嘴边的粥。
唐宋默默低头摸了下鼻子。
夏日的早晨,金色的阳光照进来,像一层柔软而温热的纱。
纪星很是虔诚地喂他,安享这份不与外人道的亲密;韩廷也不说话,安静地吃着。病房里静静悄悄。
喂到半路,纪星手机响了,去拿手机;
韩廷终于把碗接过来自己喝。
纪星去窗边接了会儿电话,回来说:“是工作上的事儿。”
“瀚星已经启动产品召回程序了。也联系了律师,等产品收回来检测后,会对视频发起人进行起诉。但,那人主动联系了我们,说他是想博关注,没想到事情闹这么大,想道歉,私了处理。”
韩廷问:“你怎么看?”
纪星说:“他肯定撒谎了呀。想博关注也不至于傻到惹大企业,我看就是收了人家钱。就该告他,说不定逼一下,他能把实话供出来。”
韩廷却摇了下头:“他本质上是营销号。营销号拿钱办事,靠这个谋生,把金主供出来,以后谁敢买他,这不自断生计吗。就算告他让赔名誉损失,他也不会供出幕后金主。”
纪星思索:“也对。那怎么办?”
韩廷说:“让他公开道歉就行了。公众会去抨击他。东扬这么大企业,跟他没完没了地计较,犯不着。”
纪星问:“那同科跟广厦呢?”
韩廷一时没接话,倒是唐宋说了句:“常河也要参加北京AI发展峰会,同科旗下并没有AI业务,只有跟广厦的合作部分。看来,他对广厦的收购是势在必得。”
韩廷只说了句:“好。”
之后几天,纪星一直在医院办公。
韩廷是没法闲下来的,人虽然在医院,但也得处理公司的事情。
通常,他半躺在床上,她窝在沙发里。
但纪星总盯着他,过不了多久,就得让他平躺下休息。
头几天由于产品召回,纪星挺忙的,跑进跑去。却也尽量挤出碎片化的时间跟他腻在一起。
韩廷说:“你不用陪我,可以就待在公司。”
纪星不肯:“我才不要。”
韩廷问:“为什么?我已经没事了。”
纪星皱眉:“好不容易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天天跟你待一起。”她说着,扑上去搂住他的胳膊,蹭蹭,“你就在这里,哪儿都跑不了。”
韩廷一愣,这才想起,以前恋爱那会儿他太忙碌,总是她迁就他的时间,配合他的日程,巴巴等着他。他工作的时候,她就安静等着守着做自己的事儿;他闲下来,她便放下手里的事情立刻凑上去。一直如此。
在一起那么久,他们极少有不谈工作只是两人尽情相处的一天。
韩廷想及此处,不知怎的,心里有一丝细微的撕裂感。
他没有表露,淡笑:“你现在没事儿了?”
纪星说:“对啊,这会儿没事。”
韩廷说:“我想吃橘子。给我剥橘子。”
“你真当自己是大爷了!”纪星怼他一句,转身却很高兴地拿了橘子,剥开来分两半,剥下一瓣来,把橘子瓣上的丝络拣得干干净净,递到韩廷嘴边。
韩廷含进嘴里,闻见她指尖沁人心脾的橘香味。他当初送她的某款香水就是类似的味道。
“好吃吗?”
“嗯。”他点头。
纪星也剥下一瓣塞自己嘴里,清甜多汁,比她以往在超市买的好吃多了。她一边咬着橘子,一边拣着丝络,喂给他吃。
半路,有人推开病房门,她以为是唐宋,没在意,把橘子递到韩廷嘴边:“啊~”
韩廷张口含住,目光瞟了眼门廊,表情稍收,抬起头,慢慢将橘子吞进喉咙。
纪星跟着回头,就见老爷子,还有韩父韩母都来了。
韩父:“……”
韩母:“……”
纪星:“……”
老爷子倒是笑眯眯的,说:“打扰你们啦。”
纪星赶紧起身:“爷爷好,叔叔好,阿姨好。”她放下橘子,给他们搬椅子来坐。
韩母没什么表情,问她:“今天不上班?”
纪星心里一咯噔,怕她怪自己不务正业只晓得情情爱爱,赶紧说:“我……公司没什么事儿,就在这儿办公了。”
韩父说:“公司应该挺忙的吧,要产品召回。”
“……”纪星脑门发紧,不想韩父接着说:“我看了新闻,你临场反应快,考虑事情周全,处变不惊做事得体。工作中的状态和私下里看起来很不一样。”
纪星琢磨,这话好像是在夸她?
韩母又说:“那么忙还守在这儿陪廷儿,难为你了。”
纪星:“……应该的。”
她肩膀上的压力瞬时就松了下去。
但韩事成又很快看向韩廷,说:“伤得不重是你命大。骗过唐宋自己去见朱厚宇,这事儿你干得出来!”
纪星霎时抬不起头,感觉自己是罪魁祸首。
韩廷眉心皱了下,刚要说什么,纪星怕他跟他父亲争起来,赶紧塞了瓣橘子给他:“还有最后一瓣,吃了吧。”
气氛忽然就扭转了过去。
韩事成脸色稍缓,意识到刚那话把纪星牵扯了进去,也不说什么了。
倒是老爷子对韩廷轻叹道:“所以我常跟你说,行事切莫太狠,给人留条后路。狗急了还跳墙呢。这不,这次让小星星吃苦了。”
纪星赶紧摆手:“我没事。”
韩事成又对韩廷道:“既然有牵有挂,以后做事就得更谨慎三思,不能再随着自己脾气来。”
韩廷说了句:“是。”
几天后,瀚海星辰的相关产品召回,检测结果安全无害,且质量的确远超国家标准。那位打假斗士也公开道歉忏悔。
媒体争相报道,在社会上掀起了一波大热度。甚至连中央媒体也拿这件事做正面教材,赞扬东扬医疗对消费者负责任讲诚信的态度。
陈宁阳后期统计了一下,这波化险为夷扭转局势的操作,相当于给东扬和瀚星投放了价值四五千万的广告,且塑造了极其正面的形象。更别提这段时间东扬股票的连续涨停了。
而这时候,韩廷出院了,搬回了家里疗养。
纪星也跟着搬去他家里照顾。虽然请了好几个看护,但韩廷不太习惯让人碰他,有些事儿非得让纪星做才行。
韩廷在医院那几天,虽有冲澡,但他站立时间不能过长,往往简单冲洗一下就作罢。
这次回了家,第一件事便是洗澡。
纪星把韩廷扶进浴室,让他坐进圆形大浴缸里,脱了衣服,调好水温了给他冲水,又往手上挤上一捧沐浴露,搓搓几下打出泡泡,抹去他前胸后背,脖子手臂,腿上脚上,哪儿都不放过。
她一边四处抹沐浴液,一边给他按摩揉捏,邀功似的问:“舒服吗?”
“舒服。”韩廷说,“要起反应了。”
纪星轻斥:“你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韩廷淡定反问:“怎么就不正经了?”
她懒得理他,认真给他揉搓按摩,忽发现他直勾勾盯着她胸前看;纪星低眸一看,自己动来动去,牵动了身前颤来抖去的。
纪星脸热,说:“看什么看,难道还想摸一下么?”
韩廷就真摸了两下,揉得她嘤嘤一声,心神紊乱。这样闹下去不行,她躲开他,拿花洒给他冲水。
温热的水流从他脖颈上冲刷下去,奶白色的沐浴乳泡沫层层滑落,露出男人健硕流畅的肌理。她顺着水流冲刷的地方抹他的身体,清理掉残余的沐浴液,清到那里,格外认真,还很是放肆地揉捏了两把,示威地说:“这是我的!”
韩廷没忍住笑了出声。
她把他上上下下冲干净,摸摸他的脸,摸到扎手的胡茬,又拿电动剃须刀给他剃胡须,剃完了再摸摸,下颌角终于光滑。
她抚摸着他的脸,近距离看着他,一时忍不住又凑过去亲吻他的唇。两人亲昵了好一会儿,她顾及着他的身体,才恋恋不舍把他扶出去,重新躺回床上。
几天后,东扬的股票仍持续涨停。
市场上却开始流传起小道消息,说东扬的继承人韩廷重病瘫痪。韩苑及时澄清,说韩廷只是出国办公,不日就会归国,请大家关注接下来的北京AI发展峰会。又警告如果再有造谣者,将追究法律责任。
纪星听到这消息时,正抱着半颗大西瓜坐在阳台上啃。韩廷坐在一旁的轮椅中电脑办公。
彼时江淮已经回国,纪星在家办公也更轻松了。
她坐在小圆桌边,看着电脑里头的消息,舀了勺西瓜递到他嘴边,笑话他道:“诶,他们说你瘫痪了。”
韩廷把那勺西瓜吃进嘴里,吃完了,说:“还要吃一口。”
纪星于是又舀了一勺给他,问:“太阳晒不晒?”
韩廷说:“有点儿。”
纪星把他的轮椅往树荫下推了点儿,继续抱着西瓜啃,边看手表,嘀咕:“再坐五分钟就得回床上躺着了。”
韩廷:“行。”
过了一会儿,韩廷说:“总部批准了东扬-启慧AI人才库的构想。”
“棒!”纪星眉飞色舞,说,“过会儿上床给你庆祝一下。”
“……”韩廷看了她一眼。
所谓庆祝,是拿手帮他解决了生理问题。
又过了几天,市场上再次传来消息,同科收购广厦,后者正式发起最后一轮公开融资,准备科技股上市。据说融资过程十分顺利,多家投资方都对广厦前景看好。而广厦在近期的良好态势也将带动同科发展。
纪星问韩廷:“同科根本没有东扬那么厚的家底,一口吞下广厦,砸了不少资金吧。”
韩廷说:“他们是砸了些,更多是从市场上吸收的融资。”
纪星叹气:“我在深圳就说过,广厦目前实力不高,相当于东扬DOCTOR CLOUD研究前十年的实力。但现在技术发展快,差距不难缩短。要对付广厦,得在摇篮里扼杀。目前可能是最好的时机,上市前夕,最脆弱的时候,一旦某个环节断裂,母公司子公司都会损失惨重。但是……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对付他们。或许他们也担心我们搞什么,所以才频繁做手脚,想让我们自顾不暇。”
韩廷却说:“有一个办法。”
纪星问:“什么办法?”
韩廷说了出来,就一句话的事儿。
纪星惊呆,道:“东扬得损失多大啊!”
韩廷很冷静:“从长远看,等广厦发展起来,东扬损失更大。这一招看着损己,好处却也不少。同科资金链断裂,后续很容易爆发各种问题,被东扬打垮。而且这事儿干了之后,东扬的社会形象会非常好,有不可估量的社会价值。”
纪星坐在阳光铺满的落地窗边,听他这么说,手都在打颤,问:“你准备在AI高峰论坛上宣布这个决定?”
韩廷:“是。”
纪星咬牙琢磨片刻,也不管了,使劲一点头:“行!你说要干,我就支持你!”
韩廷听言,淡淡一笑,抬手在她头上揉揉,还不够,又将她揽到唇边,吻了下她的额头。
……
北京AI发展峰会召开那天,现场嘉宾、媒体云集。
这是目前国内最大规模的AI专业高峰论坛,现场布置得十分隆重,主办方甚至开辟了一片入场前的媒体采访区。
会议背景板,鲜花红地毯,聚集在红毯外的多家新闻媒体,镁光灯频闪,好不热闹。
韩廷的车停在酒店外,下车前,纪星问:“坐车这么久,有没有不舒服?”
韩廷好笑,说:“没有。”
纪星道:“不准瞒着。”
韩廷说:“真没有。”
两人下了车,走上红毯区。纪星稍稍落后他半个身位,和他拉开距离。毕竟在媒体大众前,她跟他走一排不太像话。
她在后边偷偷看他,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西装,身材高大又挺拔。在家里待久了,她还是喜欢他现在的这幅样子。霸气而又从容,举手投足间尽是风度翩翩。
韩廷原是打算直接走进会场,但有个记者问:“韩总!外界在传,说东扬有意跟启慧合作建立AI人才库,这是真的吗?”
韩廷似乎心情不错,停下脚步,反问:“你希望是真的吗?”
“当然!”那记者眼睛发亮,明显是长期混科技圈的,“咱们国家终于有系统的AI人才库了!您得好好干,千万别搞成一个空壳子。”
韩廷淡笑:“东扬成立几十年,还从没搞过面子工程。”
正要走,旁边又一个记者开玩笑插话:“韩总,前段时间有人传您瘫痪了是真的吗?”
韩廷微笑道:“是瘫痪了。然后拿东医自个儿的医疗器械给救了回来。这不,又站起来了。”
现场媒体人员哈哈笑起来,接着他的玩笑说:“本来不信,可如果是东医的器械,那我们信的。”
纪星也在一旁轻笑,她太喜欢他这应对自如的模样。
可就在一片和乐之时,忽然一个记者往这边挤,脚上绊到一根线,人猛地一趔趄,肩上扛着巨大摄像机,就朝韩廷后背上撞过去。
唐宋立刻去挡,没想纪星反应更快,瞬间冲过去将那人撞开,她一女生居然生生把一个强壮的男人给扑倒在地。
现场顿时起了个小乱子。
唐宋立马将她拎起来,韩廷拉她过去,上下检查:“没事吧?”
纪星却盯着地上那人,眼神凶狠,像被掀了窝的小豹子,怒斥:“你干什么?!”
四周霎时安静。
那人爬起来:“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言语中已默认他懂了纪星的意思是他不该撞韩廷。
纪星一听就知是故意的,她气得发抖,要说什么,韩廷紧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回身边。
纪星回神,看他一眼,再看周围媒体,愣愣半晌,正要推开他手。
韩廷却揽住她肩膀,将她收到怀中,冲众人一笑,说:
“不好意思,我之前受过伤,所以我未婚妻比较紧张。”
纪星一下子就懵掉了。
未婚妻???
第79章
纪星惊怔地抬头望韩廷, 他亦低头看着她, 眼神安静而认真。
“哦!”媒体群里发出一阵轻呼, 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就见他搂着的女人容貌姣好,身材窈窕,气质干净清新, 给人十分好感, 正是上月瀚星危机公关中那位思路清晰谈吐大气的发言人。
难怪啊。
“恭喜,恭喜。”众人笑着说。
“谢了。”韩廷不多做停留,松开纪星肩膀,手落下来握紧她的手, 牵着她往里走。
纪星心脏扑通乱跳,握住他宽厚的手掌了心才安稳一下,忽听见身后有记者打招呼:“曾总!”
纪星回头,就见曾荻一身黑裙, 大红唇,性感冷艳, 淡淡含笑对记者说着什么。她匆匆一瞥便收回了目光。
曾荻扭头看了眼韩廷的背影, 男人的身影和过去一样俊朗潇洒。
哪怕是私下里,他也从来没有像这样牵过她的手,攥得很紧, 像很重要似的。她在深圳就料到他们会复合,但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对外界宣告纪星是他的未婚妻。
也是。他这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势在必行。什么都阻挡不了。
他这种性格,叫人沉迷, 也叫人痛恨。
纪星随着韩廷走进酒店,见四周人少了,轻摇他一下:“你刚干嘛呀?”
韩廷却说:“下次遇到这种事儿别乱扑,唐宋是专业的。你细胳膊细腿儿的,折了怎么办?”
纪星:“你以为我像你啊那么金贵,碰一下就折了,我又不是瓷娃娃。”
韩廷:“……”
纪星把手从他手掌抽出来,蹭了蹭汗,脸也热热的:“你刚才跟大家说什么……太突然了,你都没跟我商量一下。”
韩廷解释:“我不想外头的人猜测,乱说你。”
纪星一愣,明白了他护她的心思,脸更热了,却又跟他较真,一板一眼地说:“那你说我是你女朋友就行了,干嘛说……”
“这圈子,女朋友也显得轻浮了。不够正式。”韩廷看她半刻,脸色些微安静,低声问,“你不想跟我结婚?”
纪星骇一跳,以为他有所误解,急忙道:“想呀!”
韩廷倏然一笑。
纪星脸一红,这才知中了他的圈套。
“想就好。”他说。
“你这是求婚?”她控诉,“哪有人这么求婚的?”
“不是求,是邀请。”他说,很自然地再次朝她伸手,“邀请你今后都跟我一起走。”
纪星噗嗤一笑,不经意就将手重新交到他手心,和他一起走过那条灯火通明的走廊。
一路上,时不时有嘉宾迎面来往。西装革履的企业家们微笑点头,同韩廷打招呼。韩廷一一沉稳有度地礼貌应对;纪星陪在他身边,一同微笑致礼。
好像没有什么仪式,却又好像是最庄重不过的仪式。
金色明亮的走廊,繁花绽开的地毯,一路延伸到盛大的会场。
他的手与她紧握在一起,走到尽头。
推门进去,大厅一片敞亮。
弧形的巨大穹顶上方灯光璀璨,宴会厅被布置成能容纳上千人的会场。
韩廷带纪星到第一排座位上落座。
纪星看见椅子上贴着的名牌,弯了下唇角。
韩廷坐下,解开西装扣子,问她:“笑什么?”
纪星说:“想起去年那次慈善晚会,你把路林嘉的名字涂掉,写上我的。现在你看。”她指指椅子背上偌大的名牌,上书“纪星”二字。
韩廷瞧了眼,又回身瞧瞧自己的“韩廷”。
纪星伸手拦他:“别!小心扭到后背!”
韩廷说:“没事儿。”
纪星还不放心,问:“你背没有不舒服吧?”
韩廷说:“没有。你别紧张。”
正说着话,一对年轻人从他们面前走过。
男孩高高瘦瘦,一身修身黑西装,帅气挺拔;女孩也瘦瘦的,个儿高挑,也不矮,但被男孩衬得小鸟依人。两人相当年轻,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纪星眯眼:“诶,他们俩不是……”
韩廷:“前些天,深圳无人驾驶竞速大赛拿了世界第一。”
纪星:“对。PRIME。”
她说着,看一眼台上背景板“北京AI发展峰会”几个大字,没忍住一丝兴奋地点了点头。
韩廷问:“怎么了?”
“很高兴啊。”纪星说,“与有荣焉。未来很好!”
那两个年轻人在不远处坐下,女孩儿有点拘谨,男孩儿则随意散漫地翘着二郎腿,时不时说话逗那女孩儿笑。
纪星见状,感叹:“校园恋情真好。”
“……”韩廷看了她一眼。
纪星虚情假意地哄他:“你更好啦。”
韩廷觑她一眼,回了个虚情假意的微笑。
纪星:“……”
离大会开始还有段时间,不时有人过来跟韩廷打招呼与他攀谈,几句话聊一下近况,又聊聊潜在的合作机会与想法。
纪星坐在一旁听,发现大佬们聊天真是一句废话没有,三两句就切中要害。她又不经意看了眼韩廷,生病那段时间的温和从他身上褪得干干净净;此刻与人交谈的他,冷静,平淡,又恢复了那一贯礼貌却又疏离的样子。
她听了一会儿,看手表还有十多分钟会议开始,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经过另一个宴会厅,里头光线柔和,馨香阵阵。纪星瞟了一眼,白桌布,玻璃杯,杯盘碗碟,鲜花红酒,是过会儿会议后的晚宴厅。服务员正精心布置银器餐具。
纪星轻笑一下,转身离开,迎面却碰上曾荻。
她心里不起半分涟漪,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曾荻也并没有停下脚步。
下一秒,通往会场的那道门被推开,韩廷走了出来。
纪星眼睛一亮,小快步跑去他身边:“你怎么出来了?”
韩廷看着她,说:“我以为你迷路了。”
纪星:“我哪有那么笨?”
韩廷看了眼不远处的曾荻,收回目光,带纪星进了会场。
韩廷问:“怎么碰见她了?”
纪星说:“我哪儿知道?她总是突然就在我跟前冒出来。”
韩廷说:“她没跟你说什么?”
纪星探问:“怎么?你怕她说什么?你俩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韩廷说:“怕你耳朵根子软。别人说什么都当真,我说的倒一句不信。”
纪星笑:“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韩廷问:“哦?哪儿不一样?”
纪星挑着眉,不答。心想,身份不一样了。
大会即将召开,室内众嘉宾都已落座。
纪星小声打趣:“你过会儿演讲会紧张么?”
韩廷反问:“你觉得呢?”
她笑而不语,看向台上。
很快,会场内灯光稍稍调暗,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第二届北京AI发展峰会正式召开。
主持人上台致开幕词,并介绍到场的各位重头嘉宾,政界领导,商界老总。现场掌声此起彼伏。
待介绍完毕,大会主席做了段开篇演讲,讲述国内AI发展历史概况——几代科研人员如何在艰苦的条件下学习西方,回归本土;新世纪以来国家如何重视行业发展,大力促进投入;而今AI各行各领域飞速发展,却也依然与国际存在较大差距。
一片演讲下来,赤子之心,真情拳拳。在座之人无不油然心生更大的责任感。
之后的演讲者是几位从美国远道而来的华裔科学家。他们的演讲则显得朴实无华,系统详细地讲解了一些行业干货,又与众人分享多年研究生涯中的感触与心得。
最后一位科学家快讲完时,纪星朝台子后头望,一眼寻到了韩廷。他一手拿着演讲稿,一手插着西装裤兜,微眯着眼看着虚空,表情冷淡,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台下的人开始鼓掌,他眼神聚焦,变得明亮锐利起来。
韩廷走上台,将演讲稿放在讲台上,拉了下话筒线。
他调整好话筒,清亮的眼神看向台下众人,淡淡调侃:“我大概是得罪了主办方,把我一商人安排在几位科学家后头发言。圈子里都说韩廷厉害,专业。其实全靠藏拙。刚才几位大家在此,今天我这拙是藏不住了。”
台下起了笑声。
“何况,我是来打广告的。推销自家的AI人才库。”
又是一片笑声。
纪星仰头望着他,眼睛弯弯像月牙。
“我是做医疗的,对AI这个大题目发表见解,恐怕班门弄斧。但我想,大概可以从医疗这块小领域切入谈一下我的感受。”韩廷收了适才的散漫,语气微肃了起来,“东扬一直致力于研发人工智能医疗机器人,DOCTOR CLOUD的研究历史已有三十年之久。近年,却连连遭遇技术瓶颈,发展举步维艰。技术的根本在人才。想必在座各位,即使在不同的细分行业,也有相同的感受。大企业做AI尚且如此,中小企业恐怕更加困窘。我国的AI发展急缺的、急需解决的——是人才。”
他立在讲台后,面容沉静,不徐不疾地开始讲述他对AI人才库的设计与构想,从横向的组织结构讲到纵向的内容积累;从如何高效地分享资源交流信息,讲到如何扎实有效地培养人才;从东扬-启慧对人才库的投入,讲到号召各家巨头都联手加入进来,共同组成宏大的社会人才网。
一番演讲下来,他对人才库的构想缜密细致,顾及到了各个关节点的可操作性可实施性。人才库立足于长远发展,对各细分行业的人才供给和发展促进作用也不言而喻。
纪星望着台上那气宇轩昂的男人,满心的崇拜与爱慕。
台下更是不停笔记,时不时有人忍不住就他讲述的内容低声交流。
演讲到最后,韩廷语气笃定,说:“东扬-启慧AI人才库需要社会各界的帮助和提携,以便共同打造互助交流平台,也将致力于回馈社会,促进行业整体提高。正如大会主席刚才所说,未来世界,波及全球的AI领域争夺战已经打响。我国究竟会成功实现社会科技变革,一跃成为发达前列;还是变革失败,倒退回过去,全看未来二三十年的竞争,看我们这一两代人,看今天在座的各位。”
“在此,我有一个消息宣布。”
纪星屏住呼吸,心跳加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将会在现场扔下一枚炸弹。
而现场鸦雀无声,所有目光聚焦在台上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身上。
韩廷风波不动,说:
“为推动业内相关技术的广泛研究和交流,东扬医疗抛砖引玉,将免费、非专利地公开DOCTOR CLOUD前十年的一切研究资料,供各界对人工智能感兴趣的科学家、研究员、大学生、科技爱好者研究参考。也希望这一举动能促进更多的年轻人投入到这一行业中来,为国内AI领域发展尽一份绵薄之力。谢谢。”《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