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宝钗过来的时候, 戏台上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离魂》,已然到了尾声。宝钗听着台上传来的戏词, “怕树头树底不到的五更风—禁了这一夜雨—怎能够月落重生灯再红!”听到这一句,宝钗心里想着“这场戏姑妈怕不会喜欢”。抬头朝王夫人望去, 果然就见王夫人的眉头皱着, 明显不喜欢, 倒是元春仿佛看得挺入神。
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戏,宝钗不好弄出动静影响了旁人, 便从一旁悄悄入了座。王夫人先以为宝玉和宝钗在一块儿,便没叫人去找宝玉, 这会儿看见只宝钗一人过来,却不见宝玉。便有些着急。趁着众人看戏时刻, 把宝钗叫到一旁问道:“怎地就你一个?宝玉呢?”
宝钗扶着王夫人的胳膊:“姨妈别担心,宝兄弟跟云儿那丫头在一块儿说悄悄话呢!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
王夫人肃着眉眼:“难得她姐姐回来一趟,不说多陪陪,还在外头玩住了。委实太不像话了!亏得娘娘那么记挂他,真是混账。”王夫人听说宝玉没回来和湘云在一块儿玩,心里就恼了。她虽最疼宝玉,但元春也是她亲生的,自己也是极为疼爱的。自己这个女儿最是疼爱宝玉, 难得回来一次, 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儿子还在外头玩住了,王夫人可不就恼了。
宝钗见状,忙上前解释道:“姨妈可真真是冤枉宝兄弟了。宝兄弟不在我可得帮着他解释一二, 这却是有个缘故在里头的。刚刚娘娘考较了咱们几个作诗,云丫头好心,怕宝兄弟完不成,便帮忙写了一首,哪知道宝兄弟自己就写完了,就没用上她的。这不,云丫头就跟宝兄弟闹别扭了,宝兄弟这才耽误了时间在那哄着云儿呢!”
儿子还是那个贴心的好儿子,王夫人就放心了。只是听到是湘云绊住了宝玉,王夫人恨恨地道:“好嘛,我就说宝玉平日贴心的紧,今日怎地如此不像话,原来是史家那丫头——”尤其是听说湘云想给宝玉打小抄,宝玉不用她还生气,这不是拐着宝玉不上进嘛!王夫人心里头又给湘云记了一笔。
宝钗功成身退,悄悄退到席间。
王夫人回来的时候,元春看见了便问了一句:“怎么了?”王夫人笑着道:“没什么,就是府里头的一些琐碎的事,娘娘不用担心。”元春可是今天的主角,因而,元春稍一动静,四周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贾母见元春开口,也跟着问询,元春笑答:“老太太别担心,我去换身衣裳。母亲刚好要一起呢!”
贾母点点头,心知这是娘儿俩要说私房话呢!不管再怎么疼她到底比不过人家亲生的母亲,贾母心里头有些酸,还是笑着点点头。王夫人顺势跟着元春去了后头。
到了内室,元春抬抬手一声吩咐将服侍的人全都打发了出去。等最后一个人出去,带上了门,元春这才这才对着王夫人道:“如今没人了,母亲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说。”
王夫人也是真疼这个闺女,先关心了一下元春在宫里的生活。哪怕自己每个月都送钱进去,还是担心元春的处境,过的好不好?元春能怎么回呢?自然是问啥都是好,别的不说她能不能说出口,便是说出口了除了多一个人担心,还有什么用处呢?
关心了一番元春的生活后,王夫人这才将话题转向宝玉,自然就免不了又提了一番宝玉和宝钗的事情。贾母对将宝钗许给宝玉的事情一直不同意,咬死了不松口,王夫人也很难办。其实,自打元春被封为贵妃后,王夫人觉得自家身份地位都跟着上涨,再让宝玉娶宝钗,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
只是,再想到这个园子后期修建钱不够时都是去找薛家拿的钱王夫人就有些心虚,也怕薛家闹将出来场面难看。在一个,宝钗除了身份上有些缺陷,其她各方面条件她也都满意。王夫人这才想叫
自己闺女帮忙在贾母那边说项。
如今,元春算是府里最有地位的人了,有元春说项此事必成。
提到了宝玉和宝钗,元春又想到今天宝玉和湘云那一出,这跟之前母亲跟她说的不符,便开口问道:“太太之前不是说宝玉和林表妹关系匪浅吗?怎地我瞧着宝玉倒是在薛表妹和史妹妹两人中打转呢?”
听元春说起这个,叫王夫人又想起了之前宝钗说的话,对湘云的印象一降再降,已然降到了谷底。跟元春解释了一句“小孩子家玩闹而已”便罢。索性元春对湘云也不是很感兴趣,便没多问。倒是黛玉这边,王夫人就很有话说了。
只见王夫人一脸得意地解释道:“早前宝玉跟林家那丫头确实走得近,老太太还有将两人凑一对的意思,不过我死活不松口,从中费了不少力气,好不容易才给搅合了。”
“凭她那哭丧样儿,简直跟贾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想配我儿,做梦呢!”
元春:……
王夫人没看到元春的脸色,自顾地地继续道:“不过,这也多亏大房那个小家子气的,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好像挺喜欢林家那丫头,还给接到了大房。偏也不知宝玉怎地碍了她的眼,总不让宝玉过去,这才将两人隔开了。”
听到这里面还有邢霜的事情,元春的眉头微皱了一下。不知怎么回事,这回回来看大房这个伯母,总觉得跟她记忆中的不是一个人。
元春还在脑中思索,王夫人又道:“闺女,你姨妈家的宝钗你也瞧见了,模样品行俱是上乘,又是我亲外甥女你亲表妹,将她许给宝玉,倒是挺好。你觉得如何?”
元春只想了一瞬就叫王夫人打乱了思绪,便将脑中思绪丢开不提。听到王夫人的话,心里自是不赞同的,只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好直接驳了母亲,回话便婉转了一些:“薛表妹确实挺好,不过我瞧着林表妹更好一些。身份上官家千金,跟宝玉更般配些!”
最重要的是,有一个林如海这般得圣心又有实权的父亲。
元春在宫里各处打点的银子可没少花,不过,也没白花,确实也打听出来不少有用的信息。
这话王夫人自然是不赞同的,要说起黛玉不合适的理由,光黛玉的缺点她就能说出一箩筐来。只她也不想跟自家闺女说那些不高兴的,索性一句话打消元春的念头:“再合适她也已经许了人家了,跟宝玉再搭不上关系的。”
元春在宫里倒是不知这消息,贾母和王夫人之前也没人说过,因而,听说了还吃了一惊。这么说来,叫宝玉娶了黛玉的主意定然是不能用了。而且,听母亲的话音,显示是对林表妹很有意见,这可跟她的意思相悖。
如今,林如海这么受重视,跟林表妹打好关系是正经。凭着林如海在皇上面前的脸面,自己在宫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他了,可不能叫王夫人把人得罪了。在宫里久了,元春已经习惯不管做什么都用利益得失来衡量一件事。
因而,元春对着王夫人又是一番细细劝说。把林如海的价值说了又说,力劝王夫人对黛玉的态度千万好些,打好关系是正经。
只王夫人听了却不以为然。那林如海就是再厉害,也是在外面当官,不是京官,对自己家能有啥好处?就是自己偶尔欺负一下她闺女他不也没辙?
……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见王夫人的态度依旧没怎么重视,元春没法子,只得回了。
直等两人回来,最后一场戏也已经落幕。
随后,小太监按着礼制,提醒元春可以开始发赏赐了。元春也只得依照礼制行事。
其中贾母的赐礼最重,金玉如
意、沉香拐杖,迦南珠串等。其余诸人按着身份逐次递减。凤姐、李纨、尤氏三个孙媳辈的是一样的。宝玉和贾兰是一样的,迎春姐妹三人和宝钗、黛玉、湘云几人是一样的。
小太监读完了册子内容,长处地喘了口气。贾母等人听到了自己的赏赐,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笑着的,“感恩戴德”的。原本赏赐到这儿也该结束了,偏元春忽然开口喊道:“宝玉、林表妹,你们两人过来。”
宝玉蹭地一下,甚是麻溜地过来了。倒是黛玉有些发懵,也不知道放着一屋子的人,怎地就叫到了自己这个外人?
宝玉走到一半,发觉黛玉还愣着,又赶紧蹭蹭蹭地跑回来:“林妹妹,快走啊!”边说话边伸出手来,朝黛玉的手靠近。然后,黛玉下意识地猛缩了回去。
宝玉:……
贾宝玉摸了摸鼻子,默默缩回了手。黛玉也回过神,往元春跟前去。
邢霜却是悬着一颗心,也不知元春究竟是想干嘛。只等眼睛不眨地盯着。却是发现元春给两人单独又打赏了一份礼物。宝玉的是冰花芙蓉龙凤呈祥佩,黛玉的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
底下的人见着元春这动作,一方面肯定是羡慕嫉妒黛玉得了贵人的青眼,另一方面,又都不由自主地暗暗猜测元春这番动作是否另有深意?
要是知道元春原本准备赏赐两人的是一对龙凤佩,只怕想的就更多了!
便是王夫人也是心有不满,刚和元春说过悄悄话的她自然知道元春的用意,只她心里还是不认同。觉得没有必要,白白给黛玉脸上贴金了,林如海就算厉害也远在外地,哪里管得着京里的事情?何况林如海这官职也没太厉害,需要自己如何放眼里的地步!
不管旁人怎么想,两人领完赏赐就回去了。邢霜见状也就没多嘴。而后,元春又给府里的下人各有打赏,不拘是主子身边贴身侍候的,或是厨役、伶人、杂役等尽数有赏。
众人忙跪下谢恩,这时候司礼太监过来通知时间到了,请元春回宫,这一趟省亲也就到了尾声。宫规难违,元春又不是如何得宠,也不敢耽搁,哭了一回,又交代下回不可再太过奢华浪费在一群人的恭送中回宫了。
荣国府忙碌了将近一两年,就这一个晚上几个时辰就没了。一时,贾母等人心里空落落的,显然也没太缓和过来。
元春回宫以后,王夫人依旧我行我素,对黛玉态度压根称不上友好。显然一点儿没把元春的话放心上。直至周瑞家匆匆来回:“太太,听说林姑爷又升官了。这回好像还挺厉害来着,是那个什么——反正是二品大员来着——听说还要来京城呢!
……
第 一百零一 章
却说王夫人听了周瑞家的回禀, 手里拿着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林如海这就升官了?自家闺女前儿劝自己要善待那林家那丫头, 还说要打好关系,自己当时可怎么都没听进去。这才几日, 林如海就升官了, 此时, 王夫人莫名感觉有点儿脸疼。
只是,这么大的事儿, 府里怎么就没听说呢?该不是周瑞家的听错了吧!此时,王夫人也不知道该盼着这个消息是真还是假了。
心里约莫还是更愿意是假的, 哪怕林如海升官一定程度上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王夫人也不愿意。凭啥好处全叫林家占了呢?
怀着复杂的心情, 王夫人去贾母处求证去了。
“什么?你说女婿他升了二品官,还要来京城?”贾母很是激动,也不说林如海了,张口就是女婿,好像完全忘了前儿还一口一个林如海、离心了……
王夫人心里又微微放下了一些。得了,老太太这边也没收到消息,那大概可能也许该是假的吧!
王夫人在心里殷切期盼着,因而也不着急走, 而是在贾母处, 亲眼看着贾母吩咐赖大出去探听消息,又叫鸳鸯去唤黛玉。
恁是认真!
可惜,事实却叫让王夫人大失所望。
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赖大小跑着进了屋里,额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还没站直身上就一叠声地给贾母道喜:“老太太大喜,老太太大喜,林姑老爷确实是升官了,二品的高位呢!”
赖大边说边比用手比划着,脸上挂着极为喜庆的笑意,那模样只怕亲儿子高中进士也就这样了。
“好!好!好!”贾母听了果然高兴,连声叫了三个好。转过头便吩咐凤姐儿这个月下人的月钱多放一个月的。至于赖大这个报喜的,得到的赏赐自然是最多的。果然贾母一示意,赖大不仅多了三个月的月银,而且还有贾母亲自赏的点心。
钱也就罢了,赖大夫妇跟了贾母多少年,哪里还看得上几个月的月钱?反倒是贾母赏赐的糕点,这才是叫赖大高兴的赏赐。除了宝玉几个人,旁人轻易哪里能得到贾母吃食上的赏赐?自己有了,那就是自己的体面,代表了贾母对自己的看重。
有这一份看重、宠爱在里头,有多少银子挣不来?
因而,就见赖大将贾母赏赐的几块糕点珍之重之地用帕子包好,说是要收好给家里的大孙子吃。果然,贾母见了就很欢喜。觉得赖大忠心。
荣庆堂内热闹纷纷,黛玉顺着这份热闹在雪雁的搀扶下进了门,距离贾母不远不近、约莫七八步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微微欠身,道:“给老祖宗请安了!”
贾母闻声,赶紧走到黛玉身边,亲手牵着黛玉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坐下,话语里略带点无奈的味道:“你这孩子,怎么跟外祖母客套了,咱们是亲祖孙,离得那么远做什么?”
黛玉垂首不语,只作不好意思回答的样子。
贾母也没揪着不放,她心里有更紧要的事情。“玉儿,你父亲升了二品大员你知道吗?”询问间贾母紧紧盯着黛玉的眼睛。
黛玉拿着帕子的手微微紧了紧,忽的抬起头,眼睛亮亮的,面上很是惊喜的样子:“真的吗?父亲信里怎地没说?”
贾母一直看着黛玉的反应呢,见黛玉的样子不似作伪,心中就很是松了一口气。林如海给玉丫头的信件她全都提前看过,林如海有没有在信里说过这件事她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之所以这么问黛玉,不过是想试试黛玉的反应罢了。
林如海升官,贾母高兴之余却也升起了烦忧。一来,堂堂荣国府消息竟然如此滞后,最后才知道林如海升官之事。尤其
身为林如海的岳家,如此亲密的关系,林如海居然连点儿风声也没透,贾母心里不是不恼怒的。
再来,自己府上还养着林如海的闺女黛玉呢,按说这么大的事情,林如海怎么也该跟自己闺女说一声吧!贾母这才起了试探黛玉的心思。
看来确实是自己多心了!
那林如海就是冷血无情之人,对岳家都能如此薄待,可见骨子里就透着凉薄。那么,这么大的事情不跟闺女说倒也算不上什么了。
当初将敏儿嫁给他真是瞎了眼了!
贾母在心里埋怨荣国公,着实后悔将荣国府唯一的嫡女许了林如海这么个人,凭她闺女当初的身份地位,那是皇子也配得的……
“老太太——老太太”鸳鸯在贾母身后轻轻唤了两声,才算叫贾母回过神来。见黛玉眉头紧皱、眼神隐忍的模样吓了一跳。再一看,原来是自己掐住了黛玉的手。黛玉的手原就白皙细腻、泛着柔光,叫贾母这一掐,又红又紫、斑驳一片,便是贾母也唬了一跳。
贾母忙地松开了手,叫人拿来上好的玉露膏给黛玉上药。黛玉紧紧含着眼泪,不叫泪珠子落下,拒绝了贾母的要给她上药的打算。
这玉露膏也是王太医儿子医馆里面药房的新品,药效极好,很是畅销。便是荣国府也是排了几天的队才买到的,之后再想买却是已经售空了。再想等什么时候出,还不知道呢!
贾母这里的是给宝玉备下的。宝玉爱闯祸,尤其是贾政总是不分轻重地揍他,这药膏留给宝玉正好。如今黛玉推脱不用,正合了贾母的意。顺势就叫鸳鸯给收了起来。黛玉的也没破皮,用这药膏着实浪费了。
对于贾母的动作,黛玉也没意外。倒是雪雁面上颇有些郁郁不平之色。
鸳鸯收了药膏,黛玉便顺势提出要回去休息了。奈何还是没走成。“玉儿,你父亲升了官职这是喜事,着实该好好庆祝一番。如今你母亲去了,你父亲也没别的长辈帮着操持,就由外祖母来帮着操持好吧!”
黛玉早在从贾母口中听到父亲升官的消息就猜到了贾母有此想法。所以,刚刚被贾母掐住手时,黛玉原本可以挣扎的也放弃了,就是故意想借机溜掉,不叫贾母提起这个的。哪成想还是没躲掉。
黛玉叹了口气,心知这回逃避不得,只得正面回应了。“外祖母,这也太劳累您了。再说,父亲既然来信没说这事,想来也是不想张扬的意思。所以说,还是不用了。”
贾母摆摆手:“你还小,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父亲可是升到了二品呢,如此皇恩却不加以庆贺,只怕圣上要误会你父亲不知感恩或是看不上这个官职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凭我父亲为官的功绩,哪里需要这么些表面功夫来表真心。再说了,便是庆祝,这在荣国府庆祝算是个什么劲儿?我父亲既没生在荣国府又没入赘荣国府——
黛玉还想张口反驳,贾母直接不叫黛玉再开口,直接拍板:“你小人家家的,说了你也不懂。这事我便做主了,就由荣国府来操办。再说便是不认我这个外祖母,不叫你父亲认我这个岳母了!”
贾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黛玉哪里还能再开口?
黛玉反驳不得贾母,又担心贾母的行为会给林如海惹麻烦,于是出了荣庆堂习惯性地又去找邢霜了。
出了荣庆堂的门,雪雁就忍不住了。贾母的态度她也看到了,要说从前贾母对待黛玉还有三分疼爱的话,如今只怕一分也没了。没见连一盒药膏也舍不得了吗?
自家小姐多好啊,偏贾母半点儿不放心上。雪雁心里为黛玉鸣不平,替黛玉不值,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真当那药膏多了不得了呢?上次如意姐姐可是送来
了好几瓶,还说了用完只管再管她拿,不用舍不得用。多着呢!我下回专门拿出去叫她们看看,看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心里过得去不?”
黛玉心里暖暖的,雪雁这丫头脾气急躁,心思却直白地叫人心暖。只黛玉还是严肃地阻了雪雁的打算:“没那个必要,我如今又不在乎那些。传了出去,我倒是无妨,叫人知道说道大舅母倒是不好了,何必多添是非?”
雪雁心里还是不平,但到底是不说这个话了。
到了邢霜处,黛玉将事情跟邢霜这么一说,这叫邢霜对于贾母的厚脸皮不免又涨了一层认识。还能这么操作?这哪里是跟黛玉商量,分明是趁人林如海不在京城,硬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至于黛玉的担心,倒是没什么妨碍。如今,皇上不相信谁也不会不信林如海。毕竟,林如海如今可是他的心腹,还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为他效力,奉献自己最后的价值。
何况,当初修建省亲园林,坑荣国府林如海可丝毫没手软,自己的私库里面起码有三分之一都是荣国府贡献的。说林如海把自己升官的庆贺交给荣国府来办,他能信?
这其中的细枝末节邢霜没跟黛玉细说,黛玉只以为是自己父亲在扬州的政绩还有父亲的人品性情深受皇上信赖。因而,便也放心了些。既然如此,黛玉便也不管了。
然后,距离贾母收到消息的第三天,荣国府里就开始宴起了宾客,高朋满座、宾客云集。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当日,荣国府的鞭炮声不绝于耳,荣国府外面的街道上不停有人驻足看热闹、凑成一堆围在一起讨论这种大户人家的喜事,八卦闲聊,感叹羡慕……
只当荣国府又是有了什么喜事或是赏赐,不愧是贵妃娘娘的娘家……
黛玉只以为庆贺是荣国府自家人一起吃个宴席,大一点不过就是请几个亲戚一起聚聚,哪里晓得贾母所说的庆贺竟然如此大张旗鼓!
自家父亲都不敢这么张扬的好么?黛玉简直都要气哭了……
第一百零二章
黛玉再如何生气也没办法, 总归是已经办了,她也不能多做什么?若是住在自家的地儿, 黛玉可能还能再做些事情发发脾气,可是住的是荣国府, 黛玉自然不好如何。
不过, 不能搅合了宴席, 黛玉也有自己的法子。宴席那天,黛玉作为林如海唯一的掌上明珠, 按理来说,应该出去在相熟的亲戚面前露个脸, 表示一番的。这也是贾母为林如海庆贺要跟黛玉提前“商量”的原因。
结果,黛玉愣是不配合, 贾母派人来请她的时候,是哪哪都不舒服。咳疾也犯了,头也疼了,肚子也不舒服了,连床都下不了。
贾母叫人来请了三四回,结果黛玉的病,就一回比一回重。最后一回,回话的丫头颤颤巍巍地道:“林姑娘说了, 今儿自己身子不适确实不太合适, 可自己着实是病的很重,起不来了。不然,老太太, 若是实在需要她出席的话,可以找人抬她过来也是能的。她一定会好好跟大家解释和道谢的。”
贾母:……
把黛玉抬到宴客厅,叫黛玉一脸惨白地跟众人解释和致谢?贾母一想到这个画面就冷不禁打了个寒颤。
确定这是“解释”而不是让人误会更深?
……
所以,当天的庆贺宴会就是一个跟相关主角一毛钱都没有关系的“庆贺”宴席。席间想说个祝贺词、找找主角敬酒也不知该找谁。于是,为了不使得宴席太过尴尬,席上众人堵努力地大吃特吃,每个人都显得甚是“忙碌”,“忙碌”地没有时间说话。
酒宴席散了后,吃饱喝足的诸位众人都沉浸在一种“所以我今天究竟是为啥来的”的凌乱中,久久不可回转……
酒宴之后,王夫人又进了一次宫里。回来后,就发现王夫人对黛玉的态度好了很多。
要说从前看黛玉那个要么故意言语中带刺或者明示暗示地让府里的下人给黛玉使绊子,如今就是要么刻意忽略,只当没这人。有时,甚至还能平下心情来跟黛玉笑着“聊天”,虽然,那笑容僵硬地被雪雁认为还不如不笑来得正常些呢!
但是不管怎么样,明里暗里的使绊子这个现象是没了。
要说王夫人这明显的态度转变跟元春没关系,搁谁都不能相信。
却说王夫人上回进宫,元春很是跟她掰扯了一番。从林如海的个人能力、人脉说到如今皇上对林如海的宠信,便是王夫人再如何不喜林家父女也不能不重视了。又有元春说起自己私下用王夫人给的银子在宫里打听到官家对林如海很是赞赏,便是隔上一两年未尝没有再往上升的可能。
如今已经是二品了,再往上升的话那不就是——一品大员了?
饶是王夫人自诩国公府第,又有个高官兄长,也不能不把一品大员放在眼里啊!
何况,林如海如今虽然是京官,人却还在扬州,还得一年再回来。却不是因为林如海不得宠,而是非常得宠,元春跟她说了,如今林如海升了二品还是京官却迟迟不回来是扬州那边的事情只有交给林如海官家才放心。官家还许诺了,过个一年,扬州的事情一了结就把林如海调回京城的。
自觉知道这么多秘密的王夫人当然不能再用从前一般的态度来看待、对待黛玉了,这才有了这番变化。
不过,对于黛玉来说都无所谓。总归是“不相干的人罢了!”
不管王夫人多讨好,黛玉始终没有朝着王夫人靠拢的意思。仍旧常往邢霜处跑。至于王夫人那里,一次也没去过。
却说邢霜最近比较闲,应该说她一直都比较闲。先前一段时间,她就在教养几个小姑娘身上下功夫,现在倒是越来越投入了。用邢霜的话说,反正闲着也是
闲着。
尤其是对待岫烟,邢霜尤其操心。因而几个人中只有岫烟的身份不同,哪怕岫烟再出色,如今的时代那就是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候。管你多出色,没有个好出身也是枉然。
如今,岫烟养在邢霜身边,养在荣国府,虽然一定程度上是提升了身价,不过岫烟和黛玉等人终究是不一样的。不管再是自己的侄女,终归不是大家出身。因而,岫烟将来的路和黛玉等人也是不尽相同的。
虽然,王太医有意为自己家的小儿子聘娶岫烟,不过,邢霜还是打算再考察考察。好女不愁嫁,邢霜也不想早早给她定下。慢慢看吧!
岫烟进了贾府,一直都很聪明懂事,邢霜也是真的疼她。所以,想趁着如今还有条件,好好合理利用资源培养她。毕竟居移气,养移体。出身重要,后天环境渲染和培养一样重要。
邢霜带着岫烟、黛玉还有迎春整天一起按着方子捣鼓,可把府里园子里的花好一通折腾,便是黛玉先拦了一拦,时间久了,看得多了,哪里还有什么惜花的心思?
几个小姑娘年纪都差不多少,正是年少爱玩的时候,暂时放下大家闺秀的架子、规矩,折腾起来也是真折腾,叽叽喳喳的好一通热闹不说。
闲暇时候,邢霜也把自己的一些“家底”露了出来,不拘是什么珍贵的衣服料子,三五不时就拿出一堆来给迎春、黛玉姐妹几人做衣服。一套又一套,绣娘都要忙得没空吃饭了。
黛玉和岫烟一样各自依据自身特点上课。尤其黛玉身边有四个很厉害的嬷嬷,所以对于黛玉上什么课,学什么邢霜都不大管,只是有时会给她讲一点自己知道的历史故事。纯粹当娱乐了。岫烟学的也不一样,她学的更多的是医理,尤其是关于女子方面的。
各种燕窝粥隔三差五就炖上,给她们补身体,把底子打劳。有时,连带不讨人喜欢的湘云也能沾光,顺便蹭上一碗,脸都圆了一圈了。
湘云常常很妒忌,可是一边嫉妒,又一边热不住羡慕。常常还会故意心直口快地破话气氛,邢霜也懒得搭理她。
几个小姑娘在邢霜这边玩得还挺欢乐的,越发爱往大房这边扎堆。这个年纪搁现代那就是初中生,自然是都爱往热闹。尤其是黛玉,无论王夫人怎么示好,完全不为所动,要出门基本都去的邢霜处,压根不往王夫人身边靠。
黛玉这边我行我素的,这态度叫王夫人看来自然说不上满意,觉得黛玉这是油盐不进、不识时务,完全忘了当初自己对黛玉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了。
也不想想,凭你是谁,你想和好就和好?又没谁欠你的。
王夫人在黛玉处吃瘪,心里不爽利,刚巧这个时候袭人撞了上来,可不又是一番风风雨雨?
却说袭人这些日子心情不虞。宝玉不再如从前那般听她的话,常常跟别的姐妹坐卧不忌、行动间拉拉扯扯的。宝姑娘也就罢了,毕竟宝姑娘是太太的亲外甥女,太太认定的儿媳妇人选。更重要的是宝姑娘体贴人心。
可那湘云姑娘却半点不知羞,常常歪缠宝玉。更可气倒是宝玉还向着她,近来越发嫌弃自己唠叨、管的宽了……
屋里头的丫头们也是各有心思,没一个省心的。
袭人心里烦闷,刚好家里又有点儿事情,便请了假回去歇息个几天。谁知刚好宝玉也出去玩了,嫌无聊,恰好有下人指点袭人家在附近,宝玉一时心血来潮便去看了。
袭人及其母兄仔细招待了宝玉一回,晚上便跟宝玉一道回去了。谁知回去又因李嬷嬷要吃宝玉特特留给袭人的酥酪闹腾了一回。
因着李嬷嬷仗着从小奶过宝玉的情分,三五不时就要闹腾一番,因而,袭人当时拉扯过后就没怎么
上心。反倒是借机灵机一动,借着话茬跟宝玉动了心眼,试探了一回宝玉。结果果然让她喜不自禁。
却说袭人骗宝玉,假说自己要赎身回家,借此试探宝玉的心意。宝玉一听,果然急了,追着袭人问:“好姐姐,我可不能离了你。你只说我怎么做你才能留下?”
却说袭人说的她母亲和兄长要赎她回家倒也不是假话,不过早叫她严词拒绝了罢了。如今,用这事试探宝玉、叫他急一急,既叫自己知道了宝玉对自己的态度,也能叫宝玉长个记性,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不过,过犹不及的到底她也是懂的。因而,见宝玉真的着急了,问怎么才能留下自己,袭人也趁机提了自己的要求。跟宝玉定下了三个约定,不许随意说死,要认真读书,或者说是要装作认真读书,还有就是不许吃姑娘家嘴里的胭脂了。
说到最后一条,袭人可真是咬牙切齿了。宝玉这爱吃人嘴上胭脂的毛病真的是叫她心里最忌讳的了,每回看到心里都得醋上一回。如今,跟宝玉提条件,就叫袭人放到了最后一条,强调她对此事的强硬态度。
如今,宝玉心里都是对袭人要走的担心,因而,袭人提的要求宝玉哪里有不应的?一叠声地答应下来。这还不算,说完话袭人想要出去打个水给宝玉喜喜都不成,宝玉拉着袭人的手压根就不放。仿佛生怕袭人走了一般。
袭人无法,只得唤旁人去打水,她亲自伺候宝玉洗漱。洗着洗着,气氛渐渐就变了味道,宝玉一心想跟他的好姐姐更亲密地交流,不免就有些动手动脚。刚好袭人也是好久没跟宝玉亲密了,心里也有些想念,便半推半就地成了好事。
反正下人早就袭人打发了出去,袭人也就没了顾忌,跟宝玉好一番翻云覆雨,还尝试了些新花样。也是今天对宝玉的一番试探叫她知道了宝玉对她的在乎,心里欣喜,不免就放肆了些。
宝玉在床上一声声地好姐姐地叫着,动作不停,袭人也情动的很,哪里还记得什么主仆关系?一心攀附着宝玉,两人打情骂俏、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王夫人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紧跟着王夫人身边的不是刚刚在院子里闹腾了一通的李嬷嬷还能是谁?
李嬷嬷扶着王夫人的手,嘴里还在王夫人耳边继续煽风点火:“太太,你看袭人这丫头,我就说她是个刁面憨,看着老实,实则一肚子花花肠子。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哪里是个好人家的姑娘能说得出来的话?怪不得能勾的宝玉离不得她,天天念着她,甚至连娘娘赏的酥酪也得特特给她留一份呢!”
李嬷嬷一口气不停歇地说了恁多,也有些累,咽了口口水,又继续补了一刀:“都说一滴精,十滴血,可怜咱们宝玉还不知道——”
剩下的话都不用李嬷嬷说,王夫人哪里还能忍得下心里的怒火?
这已经是宝玉和袭人第二回 被王夫人撞见了。尤其是这回王夫人眼里袭人的行为分明就是在冒犯主子,哪里有分毫下人的本分在?
在王夫人看来,什么事儿都不怪她的儿子,只是下人们在作乱。让人分开两人把袭人拖下去,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第一百零三章
可怜袭人因着王夫人来得迅速, 压根就来不及穿衣裳,打扫战场。身上未着寸屡, 眼见着一个个人走了进来,只得从床上扯了大红的绸缎被子遮掩在身上。
这会儿被人从床上强硬地脱下来, 被子也顺势从身上滑落, 把袭人羞臊地满脸通红, 一双手忙活得不停。一会儿双手环抱捂住上半身,忽而又发现不对, 只得扯了跟绿色的裙子稍微遮盖一下别的地儿。整个人惊慌失措,脸颊通红, 活像发了高热一样。
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可惜, 袭人做出这幅模样,半点儿没让王夫人体谅、可怜她,反而叫王夫人更生气了。“真是个狐媚子,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勾引自家的儿子,简直混账。”
王夫人心里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一只手崩的紧紧的,指着袭人, 脸上的怒容清晰可见:“来人, 把袭人给我拖到外面打上三十板子,狠狠地打!”
王夫人话音刚落,袭人的脸色瞬间就由红便白, 是吓得。自从到了宝玉的房里,跟小户人家的小姐日子比起来也是不差什么了,哪里吃过这个苦头?
袭人连忙把头转向宝玉,一双眼眸中冒着水雾,湿漉漉的,娇怯而又信赖地看着他。
宝玉叫突然赶来的王夫人吓了一大跳,身体本能的反应早就软了下去。又有一帮婆子看过来,宝玉赶紧囫囵套了条裤子,这才跪下跟王夫人请安。
这时见袭人这幅可怜的模样,怜香惜玉之心顿起,很是英雄了一回,鼓起勇气跟王夫人求情道:“母亲,都是——是——儿子不好,您就放过袭人吧!”
“就知道宝玉定会护着自己的。”听到宝玉在为自己求情,袭人心里泛起了一股甜蜜,连带着将被杖责的恐惧都小了些。
袭人甜蜜了,与之相反的却是王夫人快要气炸了。自家宝玉一向孝顺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何曾顶撞过自己?如今竟是为了一个卑贱的丫头反驳自己——
“打,马上拉出去。给我狠狠地打!”王夫人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对着周瑞家的吩咐道。
袭人的瞳孔瞬间就放大了,若是原先还有几分做戏的成分,如今可就真真的是怕了。袭人颤抖着身子,面色苍白,忽而眼神一亮,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我是老太太给了宝玉的,上回就提了房里人,我是奉命侍奉宝玉的。”
王夫人眼神朝周瑞家的略微一瞥,周瑞家的就上前“啪——啪——”又给了袭人两个耳掴子。掌掴完之后,这才一脸轻蔑地看向袭人,慢悠悠地解释道:“二爷的名讳也是你这等低贱的奴才可以称呼的?再来,老太太便是吩咐了提你做房里人,那也没叫你能够压在爷们身上,叫你勾引爷们——凭你也配?”
原就被扇了两巴掌,再加上这样侮辱性的话,袭人哪里受得住?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晃晃,似是马上要厥过去。求救性地看向宝玉。
宝玉看着袭人两颊迅速肿起,还映着鲜红的巴掌印,心里头很是不忍。便也想着再跟王夫人求上一求。便试着唤了一声“太太——”
谁知刚开了头就叫王夫人打断了,“你果真要为了一个丫头三番四次忤逆我?若再开口,我便叫你父亲来管教你了。”
一听到“父亲”二字,宝玉便打了个哆嗦。袭人再看向宝玉,却见宝玉好似难过地低下了头,好似思过一般,闪躲着她的目光。
袭人便知道,宝玉这儿是没指望了。不过,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愈发清晰,袭人心里不由地又升起了一份希望。她可是还有一份靠山呢!
赖嬷嬷进了宝玉的屋子,见着屋子里站着的、看着的、还有跪着的一大片半点儿没惊讶。早在麝月过去求救的时候她就料到了这般情
况。左右她是贾母的人,王夫人再如何也不至于拂了贾母的面子。
因而,赖嬷嬷眉头都没皱一下,大大方方地进了门,笑语吟吟地跟王夫人问安。
却见之前多少对她很客气的王夫人这回竟然还是稳稳当当地坐着,头都没抬。赖嬷嬷僵硬了一下,自顾自地起了身,心却沉了下。只怕这回事情不好办了!
果然,在她跟王夫人说了贾母对于袭人的安排之后,王夫人半点儿放手的意思都没有。
二太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继大太太之后二太太也要脱离老太太的掌控了吗?赖嬷嬷心里七上八下,莫名有些为自己的前程担忧。
王夫人晾了赖嬷嬷一会儿,这才看向赖嬷嬷,语气很是漫不经心:“我这边就是处理个小丫头,不想倒是惊动了老太太。你只管回去跟老太太说,没什么大事儿。叫老太太安生休息便是。”
赖嬷嬷待要再说,却已经叫周瑞家的连拉带扯地“送”出门了。刚走到院门外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霎时,一阵冷风吹过,赖嬷嬷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汗毛颤栗,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这回,不用周瑞家的送,赖嬷嬷自己便加快了步伐,迅速地朝着荣庆堂的方向赶回。
疯了疯了,二太太疯了!居然如此大胆,连老太太的话都不听了!
……
荣庆堂里,鸳鸯跪坐在贾母身前,轻轻地给贾母揉捏着腿。贾母微暇着眼,躺在摇椅上,一旁的赖嬷嬷细细地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等赖嬷嬷说完了,好半天也能见贾母给个反应。
她以为贾母会大发雷霆,会立刻派人去把二太太找来,谁知老太太好像睡着一般了。但是,跟了贾母这么多年,贾母究竟有没有睡着她还是能分得清楚的。因而,赖嬷嬷擦了擦脸上的虚汗,静静地等着。
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今天之后,她要回家好好休息个一段时间,府里的水越来越混了,她可禁不住吓了。还是回家做个富贵的老太太享享儿孙的福吧!
正如赖嬷嬷想的那样,贾母压根就没睡呢。不仅没睡,思绪还在飞快运转着。贾母也没想到王夫人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元春才刚刚省亲没几天,王夫人就开始敢不把自己放眼里了。连自己的吩咐也半点不顾及了。
贾母倒不是真的把袭人看得多重要。一个小丫头而已,左右没了这个袭人还有下一个袭人。贾母还不看在眼里。她看重的是袭人是自己安排给宝玉的人,王夫人却越过自己处置了她,这就是打了自己的脸面。
何况,自己还专程让赖家的去了一趟,王氏也没放人。这王氏的胆子见长啊!只是,不知她这胆子大到什么程度了?若是真到了——那么,荣国府出个病逝的二太太也不是不可以!
鸳鸯轻轻服侍着贾母,感受着贾母一瞬间透过的凌厉,手里的动作都慢了一拍。停了一下,又赶紧继续,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只不过,那轻轻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几分她的紧张。
好在,王夫人倒是也没想着现在就将贾母得罪死。也就不知道她的生命险险地保住了。
说起王夫人今日针对袭人的这番动作也是有目的的。一来确实是袭人对宝玉的勾引犯了她的忌讳。上回碍着贾母,她虽收拾了袭人一回,到底是有些憋屈。如今,有机会了可不是得出口气;二来,也是想着如今娘娘已经是贵妃了,宝玉再整日跟着丫头们一起厮混胡闹太不像话了些。只有宝玉能够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娘娘才好为他谋划;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夫人是想透过这件事告诉贾母,如今她身后可是有娘娘做靠山了,别再想事事拿捏自己了。
再想让自己像从前那般捧着她,事事以她为先也是不可能了。
但是,娘娘在后宫还需要老太太出力,有些人脉掌握在老太太手里,她既不清楚也使唤不动。再有,她可还惦记着贾母手里的那一笔体己呢!
所以,将袭人打了三十个板子之后,当着一院子的人的面好好敲打了袭人一番,又成功听到了宝玉的保证,这段时间一定好好念书,再不跟着丫头胡闹贪玩便带着一群下人呼啦呼啦地又撤了。
这一回合,王夫人vs贾母,王夫人胜。
这也是头一回,王夫人从贾母手中占了上风,因而这几日王夫人常年严肃刻板的脸上难得带了些笑容。
有了第一回 ,第二回,第三回还会远吗?
……
王夫人这边春风得意,倒是她侄女凤姐儿这边颇有些汹涌澎湃的架势。
原来大姐儿前几日出了痘,凤姐儿膝下如今就这一个闺女,自然也是十二分疼爱。便全心照顾大姐儿去了,哪里顾得上贾琏?
贾琏原就贪花好色,没了凤姐儿管辖,贾琏心里一痒痒,转头就跟浪荡多情的多姑娘勾搭上了。有道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纵使房里还有两个小妾,贾琏也不过刚开始新鲜了一阵子。如今,又寻思着出去打野味了。
却说贾琏跟多姑娘一来二去的,被平儿抓住了赃物。平儿跟贾琏调笑了几句,便依着贾琏,两人一块儿只瞒下了凤姐儿。
原本这事儿便该这么私下被瞒过去了。
只吉祥不知又从哪个下人口中听到了此事,说给了邢霜听。邢霜原本也没想多事,左右这夫妻二人没一个好的,她也懒得搭理。只是,倏忽又想到荣国府最后抄家的一宗罪里就有贾琏国孝期间背旨娶亲、寻欢作乐。
邢霜皱了皱眉,这贾琏也确实是该得个教训。自己闺女还在出痘,他还有心思出去鬼混,这么个渣人,也确实该叫泼辣的凤姐儿好好收拾一顿才好……
第一百零四章
是故, 寻了个时机,叫凤姐儿知晓了此事。
因着那多姑娘体态多姿, 更兼淫态浪言,很是放的开, 着实让贾琏稀罕。这日, 贾琏依旧偷偷跟那“多姑娘”密会, 却不知这一切早有人报到凤姐儿耳中。
而贾琏,一无所知。犹自欢欢喜喜地在房中跟那多姑娘被翻红浪, 白日春宵。
凤姐儿这边,先前无意中听到了贾琏这等子花事, 心头顿时大怒。不过凤姐儿心性坚忍,知道这么空口无凭地去找贾琏争吵, 贾琏定然不认。是故,便一时忍耐住了,没有当场闹腾。而是立即寻了个下人一天到晚地跟着贾琏,监视他。
只等机会当场捉住。
若那多姑娘真的是个姑娘家,凤姐儿可能还要斟酌一下,毕竟,她可没有成人之美的爱好。既是知道那多姑娘是那么个人,头一个老太太就容不得这样的人进府。凤姐儿这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拿人。
事情比凤姐儿想象的还要容易。才叫人跟了贾琏三四个时辰, 贾琏便有了动作。凤姐儿一时不知该喜事情顺利, 还是该恨贾琏花花心思,一点儿时间都忍耐不住,到处鬼混。
凤姐儿带着平儿还有几个婆子风风火火地杀到贾琏和那多姑娘厮混之处。贾琏也怕凤姐儿知道了饶不了自己, 且贾琏又明白自己身边的下人就没不怕凤姐儿的。生怕下人给凤姐儿通风报信,所以跟这多姑娘相会他从不叫人跟着。
自然,这会儿屋外就没人帮着守门。很是方便了凤姐儿。
凤姐儿先是给众人示意噤声,自己伏着耳朵在窗户跟前听着。原本在门外听着屋里头的淫词秽语已是打动肝火。谁知屋里头动静越发大了,渐渐地竟是越发没谱。
屋里头,多姑娘使劲浑身解数,各种浪荡姿态只有贾琏说不到的,没有她摆不出的,叫贾琏看来比那窑子里的姑娘还有够味。贾琏真是恨不得整个人化在她肚皮上。
那多姑娘平日也是素闻凤姐儿威名,如今勾得贾琏为她倾倒,自觉得意。言语越发放肆起来。躺在贾琏身下,媚态横生:“你家姐儿正出着花儿呢,你正经也该忌讳两日。不然,叫你家威名赫赫的琏二奶奶知道了,怕是有你苦果子吃呢!”
贾琏听到凤姐儿的名字,一时有些惊慌,一时反倒又觉刺激,更添了意趣。伏在多姑娘身上的动作越发大开大合起来,抽空又回道:“好好的提她作甚?也是我一个爷们不跟她计较。要真敢跟我叽叽歪歪的,早晚休了她!”
在外人尤其是自己身下的女人面前,贾琏的话说得硬实。男人都爱面子嘛,贾琏也一样。
多姑娘双手搂着贾琏的脖子又紧了紧,越发纠缠的紧,嘴里一个劲儿“呵呵呵”地娇笑。贾琏也越发卖力。
凤姐儿哪里还听得下去,使人踹开了门,三五个婆子上前左右开弓地朝着多姑娘就揍。那婆子都是平时专门干粗活的,手上劲儿又大,不一会儿,那多姑娘身上、脸上就都不能看了。
至于贾琏,一样也没躲过。旁人不敢朝贾琏伸手,凤姐儿就亲自上。专挑那痛的地方掐。
贾琏先是有些惊恐、可见凤姐儿上来就打人,心里也起了些火气。刚朝着凤姐儿吼了一句,可是不得了,凤姐儿突然眼眶儿泛红,拿着帕子擦着眼角,直骂贾琏没良心。喊着闹着便朝着荣庆堂的方向。
临走时,还不忘拖走那多姑娘。
贾琏一看,心知坏了,凤姐儿定是去找贾母告状去了。只得自行跟上,又使小厮去跟大老爷求救。
毕竟,这段时间父亲对自己还成。比着自己媳妇,想来父亲肯定是护着自己的。
……
荣庆堂里,贾琏叫贾母一
阵骂。尤其瞅着凤姐儿眼睛红红的,不知多委屈的模样。
贾母哪怕知道凤姐儿有表演、作秀的姿态在里面,她也得护着凤姐儿。贾母坐在椅子上,心里寻思着。
不说平日里凤丫头确实对自己挺孝顺,自己怎么也得护着些。如今一个二个的都翅膀硬了,凤丫头这边怎么也得看顾好了。何况,琏儿也确实太不像话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床上拉扯。也难怪凤丫头生气。
想明白了一切,贾琏自然是叫贾母一阵大骂。还有那多姑娘连带她那软脚夫婿一家也一并被赶了出去。之后,贾母又叫贾琏好生给凤姐儿赔不是,凤姐儿不说原谅就不叫起。
贾琏心头憋屈的不行。可是,他也没胆子违抗贾母,只得捏着鼻子伏低做小给凤姐儿赔不是。
凤姐儿所气有三点:一是贾琏又犯这贪花好色的毛病;二是找的居然是“多浑虫”这等子人尽可夫的浪荡妇人。平时不知多少下人给几个酒肉钱就能沾身的人贾琏也下得去手。凤姐儿想想就觉得恶心。三就是自家大姐儿正出痘呢,贾琏竟丝毫不知顾忌。可见是半点儿没把大姐儿放在心上。
她素来也知晓贾琏想要儿子,对女儿不看重,却没想到贾琏对女儿如此不在意。凤姐儿一时也有些心急贾琏拿儿子说事。索性先闹腾开来。
贾琏这边,给凤姐儿伏低做小好一阵子,凤姐儿碍于贾母在场,不好太过分,这才算是勉强跟贾琏回去了。
只是,回到了他们自己的院子,更多的苦头还在等着贾琏……
至于贾琏原本向大老爷求救,大老爷一听还挺生气。觉得凤姐儿这个做媳妇的太过分了,好妒成性,撸起袖子就想出去为贾琏撑腰来着。
只是,待听到邢霜慢慢悠悠地说着这几日大姐儿正出着痘呢,贾琏还出去鬼混。末了,邢霜漫不经心地瞥了大老爷一眼,“还是说,老爷也觉得琏儿这么做是应该的,没有错的?”
大老爷一听邢霜这话音,当即就觉得不对。尤其是邢霜话里最后一句尾音,拖得那么绵长,大老爷生生从中听出一股意味深长来。
联想到自己之前,大老爷摸了摸鼻子,哪里还敢为贾琏撑腰?
不仅如此,仿佛为了验证自己的清白,跟贾琏那个混账儿子不一样,大老爷还特地吩咐了福贵去给贾琏传话,叫贾琏这段时间好好在府里反省。罚他抄经书十卷。好生用佛经清清心。
抄书这个法子还是大老爷跟贾政学的。不过,四书五经那些东西大老爷也玩不来,索性直接叫贾琏抄经书得了。
可想而知,当贾琏被凤姐儿收拾得满眼是泪,正满心期待着父亲救自己于“水火”的时候,听到大老爷这么个吩咐,心里的绝望了。
贾琏是难过了,一边抄着《金刚经》、《心经》,一边还得接受来自凤姐儿的“欺压”,这下可真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倒是凤姐儿,一向要强,半点儿容不得别人来看自己的笑话。因而,第二日再见仍旧是那个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琏二奶奶。
凤姐儿恢复了元气,贾母便又吩咐了件事叫她去办。原来,正月二十一是宝钗的生辰,今年宝钗十五了,正是及笄之年。贾母便叫凤姐儿替宝钗半个生日宴。
若说贾母是真心的便也罢了。只是,单看贾母说要替宝钗过生日却只出二十两银子来看,便能看出贾母的意思来了。
贾母哪里是想真心替宝钗过生日?不过是前儿王夫人处置袭人打了她的脸面,贾母借此又还回来一回罢了。再来,便是想提醒薛家母女,宝钗又老了一岁。再不嫁人便是老姑娘了,早些定下人家是正经。否则,空耗岁月罢了,她是不会同意宝玉和宝钗这门婚事的。看宝钗耽误不
耽误得起?
可惜,显然薛家母女都不是一般人。定力颇为强悍。“欢欢喜喜”地应下了贾母给办的生日宴。
薛家真的不急吗?并不,薛姨妈急的很。为此,找了王夫人好些次了。只是,建园子时候多少银子填补了进去,这个时候再放弃,如何能甘心?
何况,薛家早不是从前的薛家了。这个时候,放弃宝玉,宝钗从哪里能找到个再比宝玉条件好的人来配?
宝钗是不愿意再跟母亲一样再嫁到商家的。所以,她只能继续跟贾母耗着,面上只做不懂贾母意思的模样,端的云淡风轻。
到了二十一日这一天,说是替宝钗过及笄,其实不过就是在贾母上房处摆了几桌家宴酒席。自家人聚聚罢了。此外,便是又请了个戏班子,吃酒看戏。
却说点戏时候,贾母让宝钗先点,宝钗推让一遍,见贾母确实是打定主意让自己点,宝钗细想了一下,想着贾母素爱热闹,便点了一出《西游记》。
贾母自然喜欢。
便是贾母也不得不感叹,宝钗察言观色的本事确实厉害。便是自己今日为她过生日动机不纯,宝钗也能装的不知情的样子,面不改色地讨好你。
若宝钗不是商家女,能有个贵重一点儿的身份,若她不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贾母倒是真觉得这样的宝钗配给宝玉倒是挺好。是个宗妇的好人选。
可惜,可惜了!
贾母在心里暗暗叹息,却还是坚定了不叫宝钗进门的打算。反正宝玉是男孩子,不用担心年龄,何况,宝玉还比宝钗要小上一岁。既然薛家不愿意放手,王氏那个蠢货也想将她们凑一对,那就慢慢熬着吧!
这边,贾母心里打定了主意不松口叫宝钗进门,心里不免又为宝玉的妻子人选为难。黛玉是不成了,倒是湘云那丫头好像对宝玉有些心思,是不是——
贾母这般想着,便朝湘云看去,就见湘云那边不知怎地闹腾了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道是为何?
原来是凤姐儿指着戏台上一个唱戏的角儿笑问:“我观这孩子扮相着实像一人, 你们可有谁猜的出来?”
在场的众人心里都门儿清,只是不说。唯有湘云“心直口快”, 接了凤姐儿的话茬子:“不就是像林姐姐的模样儿嘛!”
宝钗低头抿了口茶,会心一笑。宝玉却是扯了扯湘云的袖子, 朝她摇了摇头。
黛玉身边站着的许嬷嬷当即就怼了上去。“史姑娘这话可说错了, 我瞧着这小旦哪里有我们家姑娘一分的气质?倒是旁边的那个丑角儿挺像云姑娘的。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真真是叫人惊叹不已呢!”
湘云下意识地对着许嬷嬷回怼:“谁像了?你才像那个丑角儿呢!”
湘云说完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好, 不过依旧梗着脖子一副不服输的样子:“我跟主子们说话,哪里由得你插嘴?”
然后, 湘云转过头,面对着黛玉, 拉过黛玉的手,好像个娇俏的妹妹一般, 拉着黛玉的手:“林姐姐,我看你这嬷嬷规矩可不咋地,林姑父给你挑的人不是被下人蒙骗了吧?”
许嬷嬷:……
这姑娘着实太放肆了些,许嬷嬷不喜欢。说一个戏子长得像她家姑娘,居然还说老爷没眼光叫人给骗了。许嬷嬷非常生气,打算用自己的知识力量好好给湘云上一课。争取怼死她,怼不死她也要怼得她怀疑人生,怀疑生命, 后悔说话只带嘴, 不带脑子。否则,她就不是教礼仪的许嬷嬷。
“瞧,云姑娘这是急了不是!云姑娘父母早逝, 缺乏礼仪教养,我也可以理解。我今儿就厚着脸皮也教您一句。都说史家姑娘你是心直口快型的,可叫我说,心直口快真不是您这样说话不过脑子,言语刻薄的——”
湘云眼眶都红了,许嬷嬷一点儿不心软,依旧分毫不让:“毕竟不是谁都能指着人家大家的千金小姐说像戏子的。若是要拿身份说事,凭几个又能越过咱们家姑娘去?我们姑娘可不是那等子没有人撑腰的。我们老爷可是拿我家姑娘当珍宝来疼的,叫她知道了自家闺女受委屈了,看他饶得过谁去?”
湘云向来不服黛玉。毕竟同样是寄居的,黛玉却能过得那么舒心,一应的穿戴都是上等的,出手大方,万事有人惦念。自己却过得远不如黛玉轻松自在。
湘云不服,是以时常仗着自己心直口快的性子明里暗里地挤兑黛玉。之前也还好,没闹出什么事情,湘云也习惯了,没放心上。谁知道这回却阴沟里翻了船,叫许嬷嬷这么紧盯着不放!
可不能再叫这个许嬷嬷这么歪缠下去了,不然自己的脸面要没地方搁了。湘云决定先发制人。
湘云红着眼眶,看向黛玉:“我不过随口一说,林姐姐就叫你的下人这么数落我么?知道你是千金小姐,我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说不得,也犯不着叫个下人如此下我的脸面吧?”
见着湘云还敢这么挤兑黛玉,许嬷嬷清清嗓子、缕缕袖子,打算再好好发一发威,叫湘云知道厉害。却叫黛玉拦住一下子抬手拦住了。
湘云见着黛玉对着许嬷嬷的动作,心里就放下了。总算是消停了。否则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她决定了只要黛玉稍微惩罚一下这个讨人厌的嬷嬷,自己就松口原谅。
黛玉制止了许嬷嬷的动作后,慢慢地朝湘云走过去。等到了湘云面前,从雪雁手里接过帕子给云儿擦了擦眼睛。湘云心里一喜,林姐姐果然心软了。
只是 ,湘云窃喜不过两秒,慢慢地,嘴角就僵硬了下来。只听黛玉一字一句地道:“真是对不住了,许嬷嬷一向心直口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冒犯之处,就请云儿原谅些个。毕竟云儿一
向豪爽,应该不至于跟个下人计较的,对吧?!”
湘云顿时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上不去又下不来,甭提有多难受了。
意识到黛玉是在反讽她,拿她的性子反将她一军,湘云气得浑身哆嗦。
当即就闹腾了起来。
宝玉在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颇为踌躇,不知该帮哪个。再想到自己前几天刚闹出一通事情出来,不好意思出头。索性两不相帮了。
其余等人要么乐得看戏,要么便是不好多嘴。
贾母在旁边听了一嘴,暗恼湘云这个没脑子的,该针锋相对的不去找,偏找黛玉作甚?更何况,黛玉哪里是好惹的?便是黛玉脾性好,也不看看人家身后都站着什么人呢!
还有黛玉这丫头如今性子是越发左了。云儿不过就是这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原本不闹腾出来自己也就当看不见就过去了。偏要叫下人闹腾出来,叫自己难为。这性子也真说不上好!
只是,贾母恼归恼,终究湘云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不能不管。于是,贾母高声吩咐道:“翠缕,你家小姐喝醉了,扶她回去醒醒酒,好生歇息一番。别闹出笑话了,明早起来再后悔呢!”
天知道,今天贾母可是看管的极为严格,愣是没让这些小辈沾一口酒啊!结果,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湘云的行为定性为喝酒失态,也就贾母能做的出来了。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贾母如今是越来越熟练了!
随着湘云被翠缕,外加贾母身边的琥珀帮“帮忙”扶出去,宴席的气氛就有些不好了。贾母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替宝钗过生日?何况本也就不是什么真心的,其余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的,便都散了。
邢霜回府的时候早都结束了。
上半天邢霜跟着大老爷出门去了。府里头都在给宝钗过生日,哪怕贾母的本意并非如此,邢霜也没兴趣参与这生日宴。因此,一大早就跟着大老爷出门做好人好事去了。
不必刻意去寻,只是随意到处逛逛,路上遇上些比较不容易的讨生活的穷苦百姓,看着施些善心。反正不花白不花。大老爷也不管,只随着邢霜高兴。
大老爷中间还牵着个小团子呢!一家三口这么走在街上倒也是挺开心的。珞哥儿走累了,就要邢霜抱,然后,大老爷自觉蹲下身子将珞哥儿一把抱起,哄着胖儿子。
就他儿子这身材,自己抱着都够呛,还是别折腾他娘了。
邢霜看着街上随处可见的摊贩,卖力吆喝的汉子,以及刷杂耍的卖艺的。不禁心生感叹,这年头,没两把刷子,讨生活也不容易啊!
不知怎么地,邢霜就幻想了一下大老爷将来要养家跑堂的情景。一身长衫,扛着跟扁担,担着两箱子,沿街叫卖:“哎———新鲜儿的嘞———柿子哎———又香又甜的嘞———涩的还有换嘞!”
那画面,太美,邢霜简直都没眼看。邢霜看着大老爷,摇了摇头,嘴里还啧啧有声,搞得大老爷一头雾水,脑袋发蒙。却又叫儿子一把拉住了胡子,哪里还顾得上深思,赶紧去哄自己的小祖宗去了……
等一家三口逛累了,吃好了,打道回府之后,邢霜又听了吉祥一番绘声绘色的表演。邢霜才知道、才想起这回事儿。的在红楼的日子过得太久,尤其是有着自己的插足,很多事情都不大一样了。因而,邢霜现在都不大特意去回忆红楼里的一些情节了。
何况,大部分她也不记得时间,左右一天天地过呗。没想到有些事情还是会转回原点。不过,今儿这事,一个个都只知道是湘云说的,是不是都忘了凤姐儿在其中的作用。
没有凤姐儿那一句给递梯子,又怎么会有后面这些事儿?
不管凤姐儿是打着讨好王夫人心思的主意,还是有其她的心思,邢霜都不想叫她这么轻易地将自己摘了出去。
从前觉得不是那亲生的,没必要。进水不犯河水就行。可是,凤姐儿就是有本事屡次打破平衡。真当邢霜心虚不敢管她了?
如今,邢霜心思变了。反正也不指着她孝顺,自己如今就是她顶头上的婆婆,有什么她都得听着受着。有特权不用,过期浪费。不用白不用!
于是,当晚邢霜就唤王善保家的去了凤姐那儿一遭。专门挑的凤姐儿用晚饭的时辰。
灶上的柳嫂子一向惧凤姐儿之威,所以,给凤姐儿送的一向都是拣好的送。今儿送的是碧粳粥,翡翠芹香虾饺、几碟子小碗菜,有炒珍珠鸡、佛手金卷,菠菜野鸭掌、配上百宝攒汤。
平儿刚把饭菜摆了桌,王善保家的就来了。她看着满桌子的菜笑着对凤姐儿道:“哎呦,今儿我来得可真的是不巧,这饭菜琏二奶奶今晚怕是吃不成了。”
“怎地?王嫂子还能不叫我吃饭不成?”凤姐儿似笑非笑地瞅着王善保家的发问。
王善保家的也不惧,直视着凤姐儿:“我哪里敢管主子的事情呦!是大太太吩咐说,琏二奶奶今儿说错话了,为嫂不慈,不懂礼仪规矩。做婆婆的怎么也不能看着您一直不懂规矩。所以,今儿也教您一教,要谨言慎行。今天琏二奶奶就别吃饭了,好好反省反省,外加将谨言慎行四个字抄上三百遍,明儿大太太要检查的。”
“至于这饭菜,大太太说了,就弥补给云姑娘了。”
说完,王善保家的也不管凤姐儿铁青的脸色,施施然带着饭菜往湘云处去了。至于,屋里子传来的“霹雳乓啷”的声音,王善保家的脚步都没停。
晚间,湘云收到了从凤姐儿处补来的饭菜,心里更郁闷了。这会儿子才想明白自己这是叫人给利用了。心里气愤凤姐儿是一方面,可是,席上的难堪也叫湘云很是挂不住脸面。
刚好这个时候宝玉过来安慰湘云,湘云见状忙吩咐翠缕收拾东西,嘴里堵着气道:“人家都是大家小姐,就说不得玩笑,只我是个野丫头,任人糟践的。赶紧收拾东西快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翠缕自然也看见了宝玉进门,便叫宝玉好好劝劝湘云,自己先出去了。顺带着关了门。
湘云堵着气坐在床头,任凭宝玉怎么唤也不理睬。
宝玉挨着湘云坐下,一声声地好妹妹地叫着。好半天,湘云才回一句:“你不去安慰你的林妹妹,来找我作甚?”
宝玉见着湘云终于肯搭理她,心头一喜,抓着湘云的手就道:“云妹妹,你切莫误会了我。你们二人都是我的妹妹,林妹妹自来心思敏感,我怕你恼了人才给你使眼色的。你莫冤枉了好人!”
湘云一把甩开宝玉的手,从床上站了起来:“虽都是你的妹妹,当我不知你更喜欢那等子能辖治、拿捏住你的林妹妹嘛!只她是千金小姐,我是那等子没人撑腰没人疼的,在这儿只会叫人看了碍眼的,快叫我离了去吧!”
宝玉素来是喜聚不喜散的性子,听说湘云要走,哪里肯让?赌咒发誓道:“云妹妹你别走。林妹妹我自是喜欢,云妹妹你我也喜欢的,咱们可是一样从小长大的情谊,再是没偏袒的。你可别走,有人疼你的,老太太疼你,我也疼你。不信就叫我这一辈子不得幸福。”
湘云还想再板着脸撑着叫宝玉再哄哄自己,只她脸上不自觉的欢喜、得意掩都掩不住,便索性见好就收,被宝玉“劝”了下来。
门外一直守着的翠缕见里面传出笑闹声,心知是哄好了,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安心了!
毕竟,湘云吵闹要
回家,宝玉若是不劝,还真不好收场。如今,湘云哪里还有地方可去?史家夫妇可早就走了。
屋里在笑着、闹着。外头,翠缕抬眼看着天色渐渐便黑,一时只觉得有些茫然……
第一百零六章
且说元春那头, 在宫里的处境依旧不好不坏的。虽说顶着贵妃的名头,可到底有没有那份宠爱自己是心知肚明的。元春整日无事, 就爱想东想西的。
一日,想到家中省亲的大观园, 想着园子景致颇好, 封锁了太过可惜了。便打定主意叫家中姐妹搬进去住。又兼元春素爱宝玉, 如何也不愿意叫宝玉给落下。再有,贾母和王夫人只怕也不高兴。
于是, 便使人到荣国府下了一道谕:“命家中姐妹以及黛玉、宝钗、湘云等人到园中居住;命宝玉也一同进去读书。”
甚至,宝玉人都已经选好了地方了, 就打算住怡红院了。长这么大,宝玉早习惯了东西对着自己挑拣, 凭着他的地位,宝玉从没怀疑过自己住不了那个地儿。所以,一选好地方,贾宝玉就兴冲冲地跑到黛玉的地儿跟她分享“好消息”去了。
哪怕在门口就叫方嬷嬷拦住了,依旧打消不了宝玉那颗火热的心。顶着方嬷嬷的冷眼,宝玉在门口自顾自地朝里面喊道:“林妹妹,我已经选好了咱们园子里的住处了。我就住怡红院,估计你肯定住潇湘馆。这么一来, 咱们俩住的可近便了, 往后咱们就又能经常一块儿玩了。”
方嬷嬷听着宝玉的美好“憧憬”,脸上笑嘻嘻,转脸就到邢霜这边告状来了。
听到宝玉也要住进园子里面去, 旁人还未如何,邢霜就先炸毛了。
直觉元春脑子是进了水了还是让驴给踢了。居然让宝玉一个爷们家的跟家里的姑娘住在一块儿?!
便是亲的姐弟、兄妹过了七岁都要略微避嫌的,何况,家里这几个亲戚家的姑娘。
不能忍,坚决不能忍!
邢霜当即就去找了贾母。
荣庆堂中,贾母先听了邢霜的来意,还面带不满。也不知宝玉这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是哪里惹着邢霜了,一直不受邢霜待见。在贾母看来,宝玉是哪哪都好,又孝顺又贴心,都是邢霜性子古怪。
对着邢霜的反对很不放在心上,反而一脸不赞同地看着邢霜,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这年纪轻轻地怎地如此古板?宝玉他才多大,哪里就忌讳这个了?”
邢霜:……
这老太太怎么回事?自己孙子多大了自己不知道吗?就因为宝玉整天跟她撒娇滚她怀里,还真当宝玉是奶娃娃了?
别人家像他这年纪的公子哥哪里还有如他一般整天宅在后院的?
不管贾母态度如何,邢霜是打定主意了不能够同意。要是真叫这大猪蹄子毁了自己捧在掌心的小姑娘的名声,邢霜只怕吃人的心都要有了。
所以,这大观园无论如何贾宝玉都是住不成的。要住也只能给姑娘们住。不说黛玉这个已经订了亲的,便是宝钗,湘云那也都是亲戚家的。跟宝玉一起同住大观园如何使得?
至于叫宝玉单独一个人住,姑娘们搬出来,邢霜可是从来没想过的。不说贾宝玉一个人住着那么大的园子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相比较贾宝玉,还是府里的姑娘们叫她看着更顺眼些。
何况,自己当初也是出了银子的。这园子自己也进去参观过,毕竟是倾好几家之力,百十万两银子,修建得确实挺不错的,对得起它的价值。这园子这么好,自己不能住,怎么也得叫黛玉、岫烟进去住住过过瘾。
所以,怎么也不能叫贾宝玉住进去。
自从元春封了贵妃,王夫人如今在府里的威慑越发大了,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如今,听到邢霜在贾母这边闹腾着不叫宝玉住进园子里,王夫人带着一众下人风风火火地就赶过来了。
虽说王夫人不见得就多想宝玉住进园里去,但是自己不想和别人不让那分
明是两个概念。这邢氏敢如此欺负他儿子,王夫人瞬间就炸毛了。当即就冲着邢霜喊道:“大嫂子,叫宝玉去园里里住可是娘娘的意思。也不知道宝玉哪里得罪了你,叫你如此针对他?我这个母亲替他给大嫂子赔罪了,大嫂子看能否高抬贵手不要再跟他一个孩子较真?”
王夫人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嘲讽邢霜这个大伯母欺负小辈。还拿元春这个贵妃来压邢霜。
邢霜半点儿不惧,不叫贾宝玉住,自己可是占着理儿的。她可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来了,自然是准备好了一套既上的了台面又足够糊弄人的说辞的。
邢霜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这才开口道:“弟妹误会了不是。我这哪里是针对宝玉,我这明明是帮着宝玉、帮着娘娘和弟妹你呢!”
王夫人沉默地看着邢霜,也不言语,用一种“继续编,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编”的表情看着邢霜。料定了邢霜在鬼扯。
邢霜不以为意,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贾母,继续道:“要知道,宝玉平日再如何乖巧听话,他也是十几岁的少年了,不是个孩子。娘娘既然吩咐了让府里的姑娘们住进去,里面还有亲戚家的姑娘,又如何会叫宝玉住进去?”
“这不是不守礼教、规矩吗?若是叫宫里娘娘的对头知道了,到官家面前参一本,那娘娘——”
邢霜话虽没说完,但是未尽之言在场的显然都听明白了。这种规矩礼法在贾母眼里不算什么,可是一切涉及到元春这个在贾母看来荣国府最大的靠山来说,显然便成了大事。
贾母一时间也有些踌躇了,不知该如何安排。尤其是想到宝玉的性子,贾母就有些头疼。
贾母如何,王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就更不用提了。虽说更疼宝玉些,可是元春也是亲闺女。再说了,有了元春,宝玉的将来才更有指望啊!王夫人这个还是能分得清的。
邢霜没说之前,谁也没想过元春的这个口谕会有什么问题。只想着按着吩咐执行就是了。如今叫邢霜一点出来,先还有些不以为然,然而越想越是这样,竟是隐隐有些后怕起来。
事关娘娘,由不得王夫人不谨慎。
见着王夫人眉头紧锁,俨然一副深思的样子。邢霜再接再厉道:“弟妹也知道宝玉惯来爱跟在姐妹中玩闹,若是进了那园子里,没人管着,只怕越发厉害了。可怜我瞧宝玉好生生一个读书的苗子,若是因此耽误了前程,便是我这个大伯母也要为他遗憾的!”
邢霜边说着边摇着头叹着气,那模样好像已然看到了宝玉整日贪玩荒、废了学业、没了前途、为宝玉深深担忧。看得王夫人又气又恨,却也不得不承认依着宝玉的性子极为可能发生。
邢霜的最后一句话终于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功叫王夫人打消了让宝玉住进园子的打算。
王夫人狠狠瞪了邢霜一眼,却还是转眼看向贾母,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极为恳切地对着贾母请求:“老太太,大嫂子说的也有道理。还是不叫宝玉搬进去了吧!不拘是为了娘娘的前程还是宝玉的前途,此事,还是作罢吧!”
王夫人这边等着贾母的回复,只是贾母半天也没作声。
贾母考虑了半天,其实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娘娘那边如何交代?
毕竟宝玉可是娘娘传了口谕点名要搬进去的。
邢霜似是一眼看清楚了贾母的担忧,紧跟着接了一句:“至于娘娘那边,自然是传话的小太监听错了或者记错了。娘娘怎么可能会下这种明显有问题的口谕呢?”
随着邢霜这一句话,贾母心里最后一个担忧也没了。那就这么办吧。等下个月进宫,自己再跟元春解释一下也就行了。
就这么会儿功夫,贾宝玉的大观园居住权成功鸡飞蛋打。宝玉的小算盘自然就没彻底破灭了。可怜贾宝玉这会儿子还不知道。
贾政这边,自然也不知道几个女人的商量。所以,他正准备安排宝玉住进去。
毕竟,元春的吩咐他不能拒绝。不过,想到宝玉素日的性子,贾政就感觉手又有些痒了。宝玉这个逆子,平日里,因为有老太太护着,就常常逃学。如今,入了那园子,还不玩得更疯?因而,贾政打定主意先好好训斥、恐吓这个混账儿子一番,绝不能叫宝玉懈怠了读书的心思。
可怜宝玉才叫他爹贾政给狠狠训了一顿,刚刚欢欢喜喜地打发人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就收到消息说自己不能搬进园子里住,顿感晴天霹雳。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抹着眼泪就奔着贾母去,寻靠山去了。
可惜,这回任凭贾宝玉他怎么在贾母身上扭,在王夫人怀里滚,也无济于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姑娘们欢欢喜喜地挑着自己喜欢的院落,而他,没份。
大观园最终的分配方案也落下帷幕,黛玉依旧还是住在潇湘馆。黛玉喜欢清雅的地方,潇湘馆合该黛玉住。宝钗、李纨、三春姐妹也没变,分别是蘅芜苑、稻香村以及迎春姐妹三人的缀锦楼、秋掩斋和蓼风轩。
这回多了湘云和岫烟,湘云原想住怡红院的,毕竟是大观园最富贵、面积最大的一处了。只是,却被邢霜要去给了岫烟。因着黛玉这几年一直在一块,所以两人都想住的近便些。是故,原该宝玉的这处豪华院落便归了岫烟。
至于湘云,最终被安排在了凹晶馆了。好在那边风景倒也挺好,湘云便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至于宝玉,自然是被拘束在书房读书。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早就选好的怡红院被别人给“抢”走了,贾宝玉生平头一回感受到了挫败的滋味。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
简直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第一百零七章
分配了各自的院落之后, 各人便开始打包,收拾东西了。这可把岫烟和黛玉给难为住了。平时不注意倒是没什么感觉, 一收拾起来这才发现东西真多,怎么收拾都收拾不完的那种。
尤其是邢霜这段时间基本上隔三差五就给添置一回, 光是一季的衣服, 那是好几大箱子都收放不下的。两人房里的丫头忙进忙出的, 甚是忙碌。
不过,邢霜也没叫都收拾了去。只让收拾了些近日用得上的, 后续再慢慢搬,慢慢添置。这才算是叫丫头们稍微喘口气了。
到了二月二十二日, 大观园总算是正式开放了。黛玉、岫烟、三春和宝钗、湘云几人也终于正式搬入大观园了。
可怜宝玉眼巴巴地瞅着,却也只能干瞧着, 过过眼瘾罢了。
不同于宝玉的失落,袭人倒是挺开心的。只要能不叫宝玉整天和姑娘家尤其是湘云混在一起,不能住在园子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怡红院再大、景色再美,也不及宝玉在她心中的分量。
袭人在一旁打着络子,看着宝玉挥汗如雨地抄写着贾政布置下的功课,手上动作不停,不时往宝玉那边看去,神情颇为满足。
可惜, 接下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差点儿没把她吓死。
因着王夫人素来小心眼, 看不惯赵姨娘生的一双儿女。所以对着探春和贾环很是不喜。不过,探春是女儿身,不过一副嫁妆就可以打发了事, 说不定还能用来联姻,维系关系,所以,王夫人对探春虽然不喜,但是却甚少表现出来。
尤其是探春很会来事,时不时亲手做些针线活送给王夫人,还会给宝玉送荷包、袜子,对待两人甚为精心。
反之,对待她亲娘赵姨娘和弟弟贾环便很是瞧不上了。从不靠近两人,赵姨娘来找她,她反而冷言冷语的讽刺上几句。
这举动可谓是深得王夫人心思。哪怕,单单留着探春能恶心赵姨娘,在王夫人看来也是挺好的。故而,对探春,王夫人的态度表现得还行。
可是,针对贾环,王夫人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男孩子可是要分家业的。虽然贾环是庶子,分不了多少,便是这样王夫人也不乐意。而且作为庶子,贾环要是真的出息了,事业有成,只怕到时要遭。
王夫人是不可能叫一个庶子压着她的宝贝儿子的。
故而,贾环这么大了,王夫人从不操心贾环读书的事情,由着贾环在族学内招猫逗狗、混日子。就是这样,王夫人也不放心,所以经常占着贾环的时间,叫他抄写佛经。不叫他有功夫做别的。
王夫人如此,贾母向来不把庶子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如何。
贾政这边,实在是贾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确实上不得台面,让贾政这个假正经真真看不上眼。自然也不会认为贾环能有什么出息,也懒得管他。
所以,贾环这么大的人,在府里头真是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这日,贾环下了学,王夫人又叫人把贾环喊来命他去抄写《金刚经咒》。
贾环也是真的讨人嫌,在王夫人处趁着王夫人不在充大爷,一会儿喊饿了,要吃点心。一会儿又喊渴了,要点喝的。统共字儿都没写几个,反倒是折腾的王夫人房里人仰马翻的。
王夫人房里的丫头,自然也不是那等随着贾环戏弄的,脾气都大着呢!见贾环如此,自然懒待搭理他,不过偶尔行行好,搭把手,面子上过得去罢了。实则都瞧不上他。
只有彩霞待他还行,端茶递水的。贾环也不是那安生的,趁机拉拉彩霞的小手、说笑几句。彩霞也不恼,二人顽得倒是挺好。
这会儿
,两人正贴在一块儿咬耳朵呢,就见王夫人领着凤姐儿一块儿回来了。
彩霞赶紧站直了身子,寻了个距离贾环较远的地儿端端正正地站着。
贾环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行了个囫囵吞枣的礼,便坐下来,懒懒散散地趴在桌子上。
王夫人见着贾环这幅模样,心里压根半点儿不悦也没有,就是这样她才放心呢,便由着贾环去。
不过一会儿,宝玉也过来了。不同于贾环的敷衍,宝玉给王夫人亲亲热热地问了好,脱了外层厚厚的大毛衣裳,脱了靴子,就一头扎进王夫人怀里。撒娇卖乖,哄得王夫人不住用手摩挲轻抚着宝玉的背部,一口一个“我的儿——” 直恨不得把宝玉含在嘴里了。
试着宝玉脸上的温度有些烫,知晓宝玉这是又偷偷喝酒了。王夫人用手点了点宝玉的额头,到底没舍得数落他,只把跟着的下人又给骂了一通,便叫宝玉在她这边躺下了。
等宝玉躺下了,又是叫人拿枕头,又是叫人来给他锤肩的。刚好彩霞在旁边,这任务便落到了彩霞的头上。
彩霞对宝玉一向不大感冒,再加上贾环就在旁边看着,因而彩霞态度便一直有些冷。贾宝玉也不觉得有什么有啥,毕竟女孩儿是水做的嘛,只要香香软软的,做什么都是好的。
宝玉一把便拉过彩霞的手,轻轻晃悠了几下,一脸笑意加讨好地撒娇:“好姐姐,我正无聊的紧呢,你也跟我说说话嘛!”
贾环就在一旁盯着,彩霞如何能同意?赶紧缩回手来,不叫宝玉放肆。两人在这边小声这边闹腾着,落在旁人眼里,只当两人在打闹、玩乐。左右宝玉就这么个脾性,都习惯了。
独有贾环,在一旁瞅见了,妒火心烧、眼睛都红了。思及两人虽同父,平日诸多待遇上却是天差地别。如今见宝玉连连彩霞也要跟自己抢。早失了平常心,嫉妒、怨恨之心顿生。
转眼看见旁边的油灯,计上心来,索性新仇旧怨来个了断。只故意装作不小心的样子,一把打翻了烛台上那盏油汪汪的蜡烛,对着宝玉的脸上使劲儿一推。
那盏油汪汪的蜡烛便直奔宝玉而去。
“哎呦—”宝玉那细皮嫩肉的叫蜡油给烫了个满脸,哪里受的住?“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手捂着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一屋子的下人们听见宝玉的惨叫声,赶紧都跑过来看看。王夫人自然也听见动静,叫人撑着灯对着宝玉的脸看过去,见着宝玉红着眼眶、捂着的脸颊上又红又肿的,还起了一溜的燎泡。王夫人心疼得不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一边吩咐人打水,亲自给宝玉擦洗,一边咒骂着贾环。
凤姐也赶紧凑过去,替宝玉整理衣裳。不时帮着王夫人一起咒骂贾环。凤姐儿从来泼辣,又是个不识字的,骂人也不讲究,直把贾环比做那“毛脚鸡”,说他上不得台面,心眼坏了。
凤姐儿早知王夫人深恶赵一面,却因要顾着正房太太的体面,平日多忍着。现在可不正是个好机会?凤姐儿便暗搓搓地提醒王夫人,贾环这样不省心都是赵姨娘教导不利。
王夫人满肚子的火气正没地儿出呢,这边一提醒王夫人立马就把赵姨娘叫过来了,一顿臭骂。
这回确实是贾环闯了祸,烫的还是宝玉,这要是叫老太太知道了,环哥儿哪里能得了好?赵姨娘再泼辣,这个时候也不敢相争,只得忍气吞声,拉着贾环跪在地上,由着王夫人出气。
只盼着王夫人出了气,老太太那边能够帮着转圜一二。
不单单赵姨娘担心,在场的谁又不怕呢?宝玉那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出一点差错贾母都要发火的。哪怕是王夫人,也不想惊动贾母。
宝玉倒是也有眼色,看见在场之人脸上的紧张,知道众人是怕老太太那边不好交代。便自己接了过来,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烫的,不叫老太太知道实情。
若是叫老太太知道了,自己一屋子的丫头只怕都得不着好。一个个都是水做的人啊,娇娇弱弱的姑娘家,宝玉可舍不得,索性便自己担下了。
第二日,宝玉到了贾母跟前,少不得还得用前一天想好的话来哄骗贾母。便是这样,宝玉的一屋子侍候的下人也叫贾母给骂了一顿。
原本,事情到了这儿便以为罢了,谁知随着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的进府又生了波澜……
荣国府里一向瞒不住事情,府里头刚刮风,外头人就知道吹到哪里了。这回宝玉遭了罪,马道婆不知从谁那儿听说了,便赶紧收拾收拾进了府。
马道婆向来是个贪财的,才刚进府便借着宝玉被烫的由头哄着贾母为宝玉点了大海灯,除了每日的香烛供奉,还得一天五斤的香油。专门供奉大光明普照菩萨,用来宝玉宝玉平安顺遂。
这边刚哄了贾母,那边马道婆又找上了赵姨娘。
马道婆是个贪财的,赵姨娘也是个不省心的。这两人凑到了一起,能商量出个什么好事儿来不成?
尤其是这边刚出了宝玉这个事儿,赵姨娘当天就叫王夫人给骂惨了,这几日也是天天被叫到正房立规矩,端茶倒水地伺候王夫人,赵姨娘心里正憋屈呢!
两人凑到一起,赵姨娘心有不甘,马道婆一心奔着银子,话里就明里暗里地撺掇赵姨娘谋“大事”。赵姨娘想到自己儿子环哥儿被凤姐儿当着下人用些不入流的话不留情面地责骂,还故意挑拨太太找自己麻烦,心里一时就有些意动。
只是,赵姨娘想到万一被发现的严重后果,还是有些怂。又有些犹豫。
再听到马道婆说的荣国府的家产,赵姨娘心里如果没了宝玉,是不是自己的环哥儿就可以出头了?哪怕不能继承荣国府,单单二房的财产也不差了。
再一个,自己的环哥儿就不必永远被宝玉压着,就可以光鲜亮丽地活着了?
这样的想法一起,赵姨娘心里的恶念便再也压不下去了。却不知道因着她一时的想法给多少人带来了影响……
第一百零八章
马道婆这边刚收了赵姨娘的银子, 就开始动手了。
问了凤姐儿和宝玉的生辰八字写在了自己剪的纸人上,马道婆就拿了银子出了荣国府的门。
她可不敢就在荣国府做法, 可小心的紧呢!
至于为什么只对宝玉和凤姐儿下手,却没有王夫人, 却是赵姨娘的想法了。赵姨娘也不是个蠢的, 要是这三个人一起出事, 那么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谁动手的了,目标太明显了。赵姨娘可不想找死。
再来, 只要能叫宝玉出事儿,就足够要王夫人半条命了。故而, 这回这魇镇之术便没落到王夫人头上。
这马道婆倒是也算有些能耐,刚离了荣国府没两日, 宝玉果然就糟了难儿。
这日,宝玉一直喊着头疼,又是跳又是叫的,一蹦三尺高,满嘴的胡话。
袭人等丫头们哪里见过宝玉这般模样,吓得不行,赶紧报给了贾母和王夫人。
两人一过来,就见宝玉好似失了神智一边, 手里握着刀棍, 一院子的狼藉。王夫人和贾母一声声地心肝儿、肉儿地喊着,宝玉罔若未闻,手里动作不停。
贾母又是担心又是惊惧, 深怕宝玉手里的刀伤着自己,强忍着心疼叫人把宝玉控制住。而后和王夫人抱着宝玉呜呜呜地哭,显见是担心坏了。
府里发生了这么大大事儿,谁还能坐的住?
把珞哥儿交给如意和嬷嬷哄着,大老爷就带着邢霜过来宝玉处了。到了这儿一看,才发现原来东府的贾珍、贾蓉还有贾政等人都到了。便是薛姨妈一家也过来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全都是一副担心、焦急的神色。只除了薛蟠一脸惊奇加探寻的神色,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一般,东瞧瞧西望望的,俨然是在怀疑宝玉是不是在故意折腾人玩。
哪怕宝玉不是大老爷的儿子,见着薛蟠这番姿态大老爷也颇觉得手痒。
院子里乌泱泱地一大片的人,主子下人全聚在这边,乱糟糟的,吵吵嚷嚷。大老爷扶着头,叫吵得头疼,看了一圈也没找到管事的。便问贾琏:“你媳妇呢?这么多人闹闹穰穰的咋也不过来管管?”
贾琏看向四周,打量了半天也没寻着凤姐儿人影。看着大老爷还在等着他回话,贾琏心里莫名有些心虚。
自从上回他跟那“多姑娘”的事叫凤姐儿闹腾出去以后,贾琏就算是正式跟凤姐儿冷战了,迄今也没去过凤姐儿的房里。凤姐儿大概也觉得没脸,便叫人瞒住了,不叫人说出去。所以府里也没人知道。
是故,也没在意,这会儿才注意到凤姐儿没来。刚想叫人去找,一阵惊叫哭嚎声顿起。贾琏转过头来一瞧,便见一把锃亮的刀四处乱挥,握刀的不是凤姐儿又是谁?
只见凤姐儿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手中的刀具随意挥舞,大开大合。通身的煞气铺天盖地而来,俨然是要杀人的架势,
眼看凤姐儿朝着自己坎了过来,贾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口中惊叫:“快拦住、快拦住她——”
眼看凤姐儿疯魔了一般提刀就砍,平日惧凤姐儿之威的下人们也顾不上了,赶紧上去帮忙。几个力大的婆子趁着凤姐儿不注意一把抱住凤姐儿的双臂,不叫她动弹。王善保家的趁机上前夺了刀。
邢霜心知这定是马道婆作妖,便着人将凤姐儿绑了绳子抬回房中。也不管那一院子哭天喊地的哀嚎声了。
宝玉被烫、马道婆上门,邢霜心知肚明,却没插手,便是等的这回了。宝玉出事儿这两人铁定是要出现的,她倒是要看看,那原著中一直如影随形的那两个和尚、道士究竟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能耐本事?
不仅是那传说中的一僧一道,还有那警幻仙子,又究竟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还有黛玉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一直调养不好?
邢霜耐心地等着两人上门,大老爷原本还有些着急、上火。只是见着邢霜很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脑子一转,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便也消停了下来。
只是,大老爷夫妻消停下来,府里其他人可消停不下来。宝玉和凤姐儿这模样请大夫铁定治不了,于是各方打听、请人,又是“送祟”、又是“跳神”的,又是捉妖拿怪的,闹腾了好几日,百般手段用尽。
可惜,半点儿没效果。宝玉和凤姐儿仍每日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疯言疯语。
贾母和王夫人没日没夜地守着二人哭泣,荣国府上下陷入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二人连着几日人事不知,米水不进的,眼瞅着凤姐儿和宝玉要不行了,贾政顶着老太太的一顿怒骂连二人的棺材都备好了。正当赵姨娘心中窃喜之际,邢霜想要等的人终于到了。
这日,贾母守在宝玉床头,眼睁睁瞅着宝玉要不中用了,贾母正承受着剜心之痛。忽而隐隐听见有敲打木鱼、和尚念咒的声音。
虽听不清说的是啥,却能使人耳目清明。
贾母起身寻找声音来源,就见王夫人一般反应,便确定了不是自己听错了。贾母忽的心中又升起了希望来,宝玉生来口中衔玉,定是个有造化的。断断不会如此轻易就去了的,说不得这便是上天派来给宝玉的救星。
一想到这儿,贾母就更激动了,忙命府里的下人全都到街上去寻这高人救星。
邢霜心知时候到了,早早地便到贾母处静待二人光临了。
不过半个时辰,赖大便领着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士过来了。
邢霜细细看去,倒是也没见什么高人模样,要说有什么特点,那和尚鼻子略翘眉些,眉毛较一般人略长些,穿着双破草鞋;那道士最显眼的就是一双跛足,走路摇摇晃晃的,浑身泛着泥水。
整一个疯疯癫癫、猥猥琐琐的模样!
落到贾母眼里却是另一番印象了。在贾母看来,高人就得像二人这般与众不同才是。
虽然这两人真的是太邋遢了些!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已经前院传来消息,说是贾政考察过二人了,确实有些本事,这才放进来的。因而,贾母对这二人抱有极大的期望。
邢霜打量这和尚和道士的时候,二人也在“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屋里的情况。这一瞥不要紧,原先的漫不经心在看到邢霜的时候立时便没了,赖头和尚瞪大了眼睛,指着邢霜脱口而出道:“何来的异世之人?”
邢霜笑了笑,倒也是不全是唬人的,还算有些本事。
一旁的跛足道士却没着急盘问,而是掐起了手指,口中念念有词。
和尚见邢霜不答,转头问道士:“如何?”
道士一脸的青白灰败之色:“全变了全变了,二人的命数如今已然看不清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这可如何是好?”赖头和尚看向邢霜的目光已然带了愤恨之色,哪里还有先前的疯癫之样?
邢霜半点儿不惧,原就是在等着他们呢!
没等三人间清算,贾母急忙开口:“两位大师,我孙子如何了?”这才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二人相视一眼,还是决定先按计划,先了却宝玉的事儿再说。便先放下邢霜的事儿不提,转头跟贾母细细说道宝玉的情况。
什么石头、前世啥的贾母也听不懂,
她只关注宝玉的身体状况。等见着二人将宝玉的情况说得分毫不差,贾母已然信服。听说是玉失了灵气,贾母亲自将宝玉脖子上挂的玉摘了下来,交予二人诵持。
因着出了邢霜这出事儿,二人也没什么心思再故弄玄虚了。接过玉佩,念了几句咒语,摩挲了几回,便将玉交还给了贾母。
并嘱咐贾母,将玉高悬于卧室槛上,不叫人触碰。只待三十三日之后,自好。
贾母听了自是照做,还让人去准备金银等物厚赏二人。
二人原是打算给玉施了法便走的,如今出了邢霜这个变数自是走不了了。由着贾母吩咐人准备赏赐,又借着要施法的缘故叫贾母把人都打发出去了。
等下人们都撤走了,和尚隔空对着贾母的额头轻轻一点,贾母便倒了下去。又同样对着邢霜如此动作,谁知这回却没了效果。
邢霜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二人原是打算将邢霜这个变数带离荣国府,再将荣国府这摊子事“拨乱反正”。谁知道对着邢霜施展“南柯一梦”之术,邢霜却没反应。
和尚和道士相视一眼,默契地达成了一致。既然带不走,那就索性杀了吧!
原本是不想枉造杀孽的,毕竟二人还想得道成仙来着。还没听说过有杀人的神仙!
可是留着这个异世之人搅乱此间应有的秩序,叫他们如何跟警幻仙子交代?这可是警幻仙子给自己二人得道飞升的考验,办不好,连得道的机会都没了,又何谈成仙?
如此,是留不得这个变数了!
这回,两个人一起向着邢霜施术,手指勾画一圈,形成一个金色的小光球,正对着邢霜的额心一指。小光球便飞速对着邢霜砸去。
邢霜感觉略有些惊奇,自己是不能修炼的,也是头一回看见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还挺好奇。所以,看得还挺仔细,直直地盯着光球,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然后,这光球就在马上要砸到邢霜的毫厘之距时,邢霜的身上霎时起了一个金色的光圈。那光圈好似防护罩一般,将邢霜牢牢地护在了里面。这还没完,好似过了好久,其实也不过微微一瞬,防护罩好似被人挑衅之后怒火积聚成更大的力将小球反弹了回去。
不过一刹,那赖头和尚和那跛足道士齐齐不受控制地退后了一大步,一口血喷出,跪倒在地。显见是被反噬了。伤的厉害!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惊疑、不敢置信。没想到邢霜一届凡人,看着也没有灵气波动,居然能令他们重伤!尤其是那道金光,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半点儿都反抗不得。只感觉全身的器官都被挤压困缩,气血翻涌。
若不是刚刚只使了五成的功力,只怕——
这异世之人究竟是何来头?
但不拘是何来头,都是自己是招惹不起的。二人心里升起了惧怕之意,已然打算撤了。
但是,来容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邢霜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二人,如何能叫他们俩轻易走脱……
第一百零九章
邢霜心里对于怎么问已然有了计划。趁着二人刚刚为邢霜所伤, 这会儿对着邢霜还有些畏惧,必须速战速决。
二人伤重, 邢霜拦着两人不叫走,轻轻松松, 毫不费力。
一时间, 两人也歇了离开去搬救兵的心思。既然走不掉, 跛脚的道士索性不管了。按奈不住心中的疑问,率先发问:“你究竟是何人?来自何处?到这个世界有何目的?”
邢霜惬然地坐在上首, 手里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答。
二人见着邢霜如此姿态, 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猜测邢霜是某个上界大佬家的小辈,下凡历劫来了。那从邢霜身上突然闪现的伤了他二人的金光也就说得通了。
想来, 便是仙人也不能免俗,自家小辈走个后门。小辈下凡给个一两个护身法宝也是情理之中,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
这么一想,两人对着邢霜的态度明显谨慎之中又添了丝小心翼翼。
邢霜自然也是发现了。她不回答只是因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已。倒是没想到误打误撞,让两人误会自己是仗着长辈的势,身后有大靠山。
不过,达到目的就好。
邢霜趁机又是言语各种暗示明示两人,自己身后有人, 收拾他们可容易的很。凭着两个刚刚对她的杀招, 她可不敢保证她家长辈会不会——
赖头和尚和跛脚道士闻言便更紧张了。若是性命都保不住了,还成什么仙呢?
“威胁”过了之后,邢霜又开始了怀柔政策, 用手里的丹药作饵。问询两人几次三番出现在扬州、金陵、京城等各地,几次三番搅混水,究竟有何目的?为何人指使?
这要如实回答,便不再计较二人刚刚的冒犯,还可以给他们两人一些仙家的丹药。
这么一通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二人也没硬扛,很快就把警幻给卖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警幻搞的鬼。
是警幻仙子不满绛珠仙子天生天长,修炼太过容易,轻易便修炼有成,化形成功。对比警幻曾经为修炼成仙吃过的苦头,绛珠仙草的际遇也太好了些。
好到叫警幻心生妒忌!
这才设下陷阱引诱神瑛侍者给本不需要灌溉水分的绛珠仙子灌溉,这才使得绛珠欠下因果。
因为绛珠不过是刚刚才修炼成人,心性懵懂,单纯天真。定是有恩必报,绝不拖欠的。是故便有了这石头记里的红楼一梦。
邢霜听完简直都要给跪了。这都啥跟啥啊,没想到是因着这么个原因,才有了这红楼里的诸多的爱恨情思、痴缠怨怼。
无仇无怨、单单只是因着一份不满、嫉妒,便费尽心思、设下如此机敏巧局,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女人的嫉妒之心,果然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利器了!
至于道士和和尚,两个原本不过是极北之地一个偏僻村长的二流子,平日常常扮作算命的术士,游走四方,坑蒙拐骗为生。
一日,为警幻所遇,传授了二人几招,二人自此便成了警幻手底下的小喽啰。警幻利用他们在人间行事,二人也刚好借警幻的东风修仙。
叫绛珠仙子泪尽而亡便是警幻给二人的考验。警幻许诺:二人一旦成功,便即刻渡二人成仙问道。
邢霜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最关键的是黛玉的身体问题。邢霜便问两人:“那黛玉的身体也是你们二人搞的鬼了?我警告你们快点儿给她解了,不然——你们知道的——”
邢霜说完,就见二人一脸为难地看向自己。
邢霜只当两人不肯
,威胁地看向两人:“怎么——不愿意?”
跛脚道士苦着一张脸:“实在不是我二人不愿意,我二人确实没有办法。虽说警幻仙子派我二人搅局是真,可是绛珠仙子也确实是欠了神瑛侍者的甘露之恩。绛珠仙子当初可是立誓要还了这甘露之恩,所以不还清之前,绛珠仙子的身体如何也好不了的!”
也就是说黛玉的身子必须还那什么破水给贾宝玉之后才能好。
“除了拿那劳什么眼泪还,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没?”
看着邢霜一副“凶恶”的神情,二人纠结了一会儿,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也不是不可以,只要……”
原是这样!
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邢霜就满意了。便不拖着僧道二人了。
甚至还行了个好,按照约定将“丹药”作为报酬给了他们。至于效果嘛——呵呵!
那可是邢霜好不容易从库存的犄角旮旯处找出来的呢!倒是不致命,不过就是一种捉弄人的丹药,不过横竖也不会叫这个对自己狠下杀手的两人轻易好过就是了。
端看二人回去,满怀欣喜地“享用”仙丹,结果两人自此连着一个月每天一个仰天大笑、一个嚎啕大哭,声嘶力竭而不止。这回可真成了疯和尚和癫狂道士了!
怎一个悲惨了得!
邢霜这边,当天晚上警幻仙子就找上了邢霜。
赖头和尚和跛脚道士从荣国府一离开,便联系了警幻,说明了个中曲折原委,最主要的是赶紧推卸责任,免得叫警幻知道了二人被动。
言说都是为邢霜所迫,当然,那从邢霜身上闪现的金光也一并交代了。否则,若叫警幻啥也不知道在邢霜手里吃了亏,只怕是二人有得苦头吃了。之后才悄悄寻了个地儿,“享用”仙丹。
是故,今夜,警幻找上邢霜便客气了许多。从睡梦中将邢霜客客气气地请到离恨天。
邢霜早便知道来了僧道,警幻便也不远了,因而倒是也不算是很意外。而且,因着警幻是从邢霜的梦中,所以,邢霜也只是魂体状态。想到自己也当了一回传说中的阿飘,这感受倒是也新奇。
一路上,东瞧瞧西望望的,像是在逛园子。
警幻暗暗观察,见邢霜果然半分不惧。心里也是几多诧异。几番查看,也探查不知邢霜的底细,警幻索性歇了心思,就近寻了一处亭子便领着邢霜过去坐下了。
警幻心下定了主意,尽量和邢霜交好为主。只要邢霜不插手绛珠草的事情。
可惜,邢霜又如何能不管呢?
警幻许之以利益,知道邢霜爱财,许之以一堆的金银珠宝,甚至其中还有两座银矿。哪里晓得邢霜非但没像她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反而对着自己冷笑,拿仙宫的规矩威胁自己送她回去。
说她有违仙规,凭白作恶,因一己私欲扰乱人间秩序。犯下多重天规。及早回头,乖乖自首,说不得还能减刑、从轻发落。
其实邢霜不过是照着在现代看的一些仙侠电视剧剧情台词瞎编的,拿仙凡有别这一套说事却是歪打正着了。
警幻不知邢霜如此难缠,而且居然真的叫她说中了。结合僧道二人的话,这下子,警幻是真的有些怀疑邢霜的来头了。
不敢轻易动手,只是叫邢霜破坏了自己的筹划,功亏一篑,警幻也不乐意。思考了几秒,警幻便私下做了个决定,双手一抬,拈了个法诀,设了个结界,便将邢霜留在了离恨天。
天上一日,地下百天。只需要将这人留个十来天,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放出来也就没妨碍了。
离去之前,警幻哈哈一笑,宽慰邢霜:“莫急,不过
十来天而已,一晃就过去了。你在凡间的身体我也施了术法,不会有问题的,他们只会看出你只是睡着了。虽然这一觉——会有些长。”
警幻的尾音很意味深长的样子。
邢霜:……
邢霜就是再笨,这会儿子也意识到问题了。暗暗后悔自己的莽撞。
仗着自己有底气,有护身符加持,警幻拿自己没办法,邢霜行事便肆无忌惮了些,甚至巴不得警幻对自己动手。这样,也好让警幻吃个苦头。
可是邢霜完全没想过,警幻压根就没有对她动手的意思。反而打着拖字诀的主意,将自己困在了这方离恨天内。
邢霜这下可是真的急了。
不说舍不得儿子,真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黛玉可咋整?
这警幻可是专司人间的风月情债,凡尘中“成全”一对对痴男怨女这一套可是她的拿手好戏。若是自己不在一旁看顾着,只怕便是早早将贾宝玉和黛玉两人给搅黄了,这警幻也有千般手段再给绕回来。
再次回到原点,到时候,只怕黛玉依旧会是个泪尽而亡的下场!
这如何可以?
邢霜越想越慌,也暗暗恼恨自己的横冲直撞、粗心大意。越急越想不到办法,心焦火燎地就过了一日一夜。
荣国府中却是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大老爷胡子拉碴地守在邢霜的床边,不时给邢霜擦擦脸。
如意端来了玉米汁,大老爷熟练地从如意手里接过,拿着汤匙一勺一勺地喂向邢霜的口中。神奇地是邢霜竟然如常地咽下去了。
大老爷又高兴又难过,慢慢地眼里又汪了水。这三个月大夫看了无数,都说邢霜只是睡着了,可谁家是一睡就三个月的。要不是还能喂进去水,大老爷只怕都要疯了。
大老爷守着邢霜,百般手段用尽。整天给邢霜穴位按摩,跟邢霜说好听的话,又是道歉又是哀求她回来。可惜邢霜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突然,大老爷的神情变得冷漠,然后指着邢霜就骂:“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天天揍小肥仔,还不给他饭吃——”
小肥仔是珞哥儿的昵称,因着他胖得跟球一样,邢霜三五不时就要给他起个爱称。有时,小肥仔,有时,团子,有时,乖宝儿。但是,总归还是小肥仔的出镜率高一些。
大老爷脸上恶狠狠地威胁着,眼里的泪却渐渐积满溢出,从鼻梁处滑落,砸到了邢霜的脸上。
一大把年纪了,眼泪鼻涕的,着实有些可怜!
如意在一旁端着托盘看着一切,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心中暗暗祈祷邢霜快些好起来。
小公子这会儿还在屋里躺着呢,前两个月还每天要哭着找娘,问“娘去哪儿了”“娘是不是跟珞哥儿玩捉迷藏”“娘是不是不疼珞哥儿了”
这么点儿孩子,用孩童稚嫩的声音问着这些问题,让人心酸。这个月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不喊了,只是每天都没多会儿精神。
如今,邢霜不在,大老爷又只守着邢霜万事不管。底下看顾珞哥儿的人难免浮躁,担心邢霜若是真的不中用了去了,自己的“前程”何去何从,对待珞哥儿难免就不经心些。
刚好就叫黛玉去看珞哥儿的时候见着了一回,当即就发作了出来。这还是黛玉进了荣国府之后头一回发这么大的脾气,当天照顾珞哥儿的下人全都挨了扳子。现在,团子已经叫黛玉接到潇湘馆亲自照顾了。
便是岫烟也从自己的怡红院暂时搬到了黛玉的潇湘馆中,和黛玉一起亲自照顾珞哥儿。
离恨天中邢霜忽觉脸上一热……
第一百一十章
邢霜一时有些怔楞。
脸上湿热湿热的, 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她拍着结界,大声喊着警幻的名字, 却始终不见人来。
离恨天中,又过了两个时辰。邢霜嗓子都喊哑了, 仍旧无用。
这样子继续下去定然没用的。经过了一天半的时间, 邢霜慢慢冷静了下来。用心思考。
邢霜看不到结界外面有人, 其实警幻还是有派人在外面守着的。一则是怕邢霜有别的法子破开结界逃走,下次再想入梦抓她可就不容易了。二来, 也是怕邢霜出事。没弄清邢霜身份之前,警幻也不敢叫邢霜真的出事。
警幻做事一向小心谨慎。
看住了邢霜这个变数, 再想将一切归位容易的很。因而,警幻也不着急。白天, 警幻有公务,一天都在处理公事,晚上美美地休息了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才开始处理凡间之事。警幻唤来赖头和尚和跛脚道士,刚说了两句话,就见看守邢霜的侍女慌慌张张跑过来:“仙子,那个——那个——凡间女子好像没了气息了。”
警幻一刹时便变了脸色。瞳孔放大,眉头轻皱。留下侍女看着和尚和道士两人,不叫乱跑, 自己便走了。
很快, 警幻便到了邢霜被关的地方。双手一拂,结界便撤去了。
警幻走近细看,离着邢霜不过一臂的距离。慢慢俯下身子, 说时迟那时快,邢霜忽的睁开了眼睛,从怀里抽出一把金色的匕首。对着警幻的脸便刺了过去。
就没有女人是不爱美的,便是天上的仙子也不例外。若邢霜刺的是别的地方,许是警幻还得要思考一下,但是邢霜刺的是警幻的面容。警幻想都没想,对着邢霜条件反射般挥出了一掌。
只是,等到邢霜露出得逞的笑容时,警幻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思及之前和尚和道士的话,警幻连忙运转灵力护持自己的身体。
可惜,警幻的力量可不是和尚和道士可比。自然,反弹的力度也是加倍的,警幻接连喷出几大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裳,当即就晕死了过去。
若不是仙人,只怕警幻该要没命了。当然,若不是仙人,警幻便是对着邢霜出手只怕也不会伤的这么重。
邢霜这回不敢大意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确定警幻是真的晕过去了。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呼”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切其实都是邢霜的算计。邢霜先假意出事,故意躺地上不出声。邢霜不相信真的没人看着,而她想做的便是利用这看守之人通风报信引来警幻。等警幻来了之前,邢霜作势从空间拿出匕首,做出要刺伤警幻的意图。
人在危机关头,下意识的反应总是不受控制的。何况,邢霜还利用了女人的天性,故意对着警幻的脸刺去。果然引得警幻出手,触发了邢霜身上的保护。
警幻也为之所伤。
一切都顺利地过分。
邢霜想到警幻将自己软禁在这离恨天中,见不到儿子,大老爷还有黛玉、岫烟她们还不知道多担心自己,就暗恨。
趁着警幻昏死过去,邢霜很是出了口气。从空间里拿出很多张白纸,在每一页上面都写下警幻的“恶行”,将警幻算计绛珠草和神瑛侍者、并且因为私怨插手凡间之事的事情给公布出来了。
悄悄趁人不备散布在离恨天宫门内外以及她走过的各处地儿。
最后又在警幻的额头上画了个颜色鲜艳的大红乌龟,邢霜才满足地拍拍手撤了。
只是等邢霜出了离恨宫的大门,她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走了。心里正着急呢,想着荣国府的一切,邢霜眼前一懵,再一睁眼,就已经出现
在荣国府了。
却不知道离恨天中警幻可是叫她害惨了。
离恨天中警幻还在昏死当中,底下人就发现了邢霜写的那些纸条。便都一劲儿地找到警幻,谁知只找到了昏死过去的警幻。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间,离恨天中人心惶惶。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天上跟凡间一样,自然也少不了斗争。有对警幻一队的,自然也有看不惯警幻素日行事的。那邢霜写的东西可就派上用场了。
更何况,警幻做的事情压根就不禁查,从前是没人关注自然也就无人上报,自然由着警幻为所欲为。如今,事情一捅出来,自然很快就水落石出。
插手凡间之事一直是仙家打忌,“仙凡有别”这样的话可不是说说而已。尤其是凡人寿元、能力都有限,而神仙对上凡人却是碾压的存在。但是要保持六界平衡,所以才有了不得沾染凡间之事这样的禁令。
一旦触碰,从来都是从严而治的。
因而,警幻可以说是犯了大忌讳了。何况,其中还有陷害绛珠仙子的事情,外加滥用职权,多罪并罚。
于是,警幻还在昏死中就被下了判决:废除警幻太虚幻境司主之职,幽刑台幽禁思过百年,经历百世轮回薄命司中女子之苦。
还在昏迷中的警幻就这么被抬到幽刑台去了。
至于始作俑者邢霜,好像压根没人想得到或者想得起来她,就像被人刻意遗忘了一样。当然,她也乐得轻松自在。
荣国府中,邢霜是闻着桂花的香味醒过来的。
睡了几个月,邢霜的身子很是懒散,挣扎着坐起了身子,这才看到不远处的美人耸肩大瓶里面插着几枝带也子的桂花。抬眼望去,好似绿色的宝塔上点缀着一颗颗的金粒子,清甜的幽香扑鼻而来。
大老爷不过刚出去一刻钟,便听到邢霜醒来的消息,便“蹭蹭蹭”地跑了回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见着邢霜,还有些不敢置信,躺了将近半年功夫的人忽然就醒了,虽说天天盼着,但是突然醒了,大老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时站在那里有些傻愣愣的。眼眶却慢慢地红了。
邢霜灵魂回了身体,又挣扎了些日子才醒过来。因而,平日大老爷的悉心照顾邢霜自然也是能够感知到的。便是这会儿子,大老爷眼底还泛着青黑。
感动吗?当然是感动的,只是,煽情那一套邢霜着实搞不来。
便见邢霜走近,大老爷刚伸出手臂,准备来一个爱的抱抱。哪知道邢霜“啪”地一下一掌拍在大老爷肩上,拍的大老爷骨头都要散架了。刚酝酿半天的煽情气氛也没了。太太还是那个太太,突然感觉还是睡着的太太可爱些。
肿么破?
大老爷幽怨地看了一眼邢霜,见着邢霜的巴掌又竖了起来,赶紧收了神色。殷勤伺候邢霜。
邢霜醒过来了这么大的事儿,府里各人自然也都知道了。
贾母和王夫人却都只打发人送了份礼物过来,面都没露。按理来说,邢霜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属于是从鬼门关饶了一圈回来,贾母这个当婆婆的还有王夫人这个做妯娌的怎么也得来看看才说得过去。
可惜,两个人恰好都是巴不得邢霜就此去了,看见邢霜醒过来哪里高兴的起来?一个仗着婆婆的身份、一个仗着元春给的底气,连面子功夫也不愿意做了,显见是对邢霜越来越敷衍了。
所幸,邢霜也不在意她们就是了。
这会儿,邢霜正眼巴巴地看向门外,等着自己在意的人呢。那“望穿秋水”的模样,看得大老爷都醋了。
门口,黛玉和岫烟一人一手搀着胖团
子迈过门槛,进了屋。
刚进屋,胖团子就叫邢霜一把抱住,紧紧搂在怀里。胖团子脸上的肉肉都被挤在了一处,显得更胖了。
小胖团倒是还认得她娘,毕竟黛玉、岫烟也经常带他过来看邢霜。只是,到底邢霜半年多抱过、哄过他了,早没了当初黏邢霜的那股劲儿。
没鬼精的小胖团当即不乐意了,使劲儿往出扒拉,不时朝他爹使眼色求助。可惜,他爹把眼睛往旁边一转,嗯,假装没看见。
儿子啊,你娘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就委屈一下叫你娘抱抱算了。
邢霜抱着珞哥儿不撒手,嘴里直念叨:“娘的小宝贝啊,瘦了瘦了,原本圆润的跟个球一样的脸颊,也没了。都是你爹没照顾好你,儿子,娘收拾他。”
大老爷都要酸死了,也委屈死了。
敢不敢不睁眼说瞎话?就看小肥仔脸上那一团一团的肉肉,下巴上面一层一层的褶皱,哪里瘦了?
可惜,大老爷敢怒不敢言!
老父亲夫纲不振,求救失败,小胖团当即转移目标。朝着两位美人姐姐看过去,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睫毛又长又卷,好像一把浓密的小扇子。两颊鼓起,红彤彤、白嫩嫩的。
我萌、我使劲儿萌,看我看我快看我!
小家伙眼睛清澈透亮、好似碧波的倒影,清晰入底,一眼便能看出他的小“算计”。
简直萌化了!
黛玉和岫烟不约而同地背过身去。心里默念:看不到看不到看不过。可别被他骗了,那就是个小骗子,小机灵鬼。又在玩把戏了。
要知道,这将近半年的时间,自打黛玉将团子接进园子里住之后,团子快把黛玉和岫烟“折磨”疯了。把大观园里面闹得翻天覆地,折腾的里面一应人都人仰马翻的。
吃饭要哄一个时辰,答应他各种稀奇古怪的条件、给他洗澡他能溅得你一身的水,在惜春作画的颜料里注水,在宝姐姐的衣服上涂蜂蜜,惹得她被一群蜂蜜叮咬……
要不是亲眼见到,都不敢相信这么点儿的孩子能有这么多鬼心思。
园子里的人如今谁见着这小祖宗都得绕路!
每回犯了错就拿这幅模样装可怜,明知道这就是个“小恶魔”,可是,还是莫名“好可爱、好萌、好心疼”怎么破?《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