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香儿

    李枢瑾顿住脚步, 深吸一口气,唇角微微有些发颤。

    踌躇半响, 他终于打定主意, 咬牙大跨步拦在了唐媱跟前,却不敢直视唐媱的眼睛低声道“唐媱,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唐媱被他拦住了前行的路, 抬眸看着她, 唇角微微撅着, 雪腮鼓鼓, 带了些不耐烦。

    李枢瑾抬眸望了一眼唐媱水润的杏眸,张口却吞吞吐吐,刚鼓起的勇气有些消退“我, 我”

    “到底什么事不说闪开,别碍着我走路。”唐媱瞪着圆溜溜的眸子,娇俏的小脸板正着, 火气冲冲。

    李枢瑾双手紧握, 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我想和你说, 我是重”

    “世子。”锦荣满脸严肃小步过来, 躬身行礼。

    李枢瑾脊背紧绷话说了了一半, 被锦荣冷着脸一下子堵在了心口,憋得差一点吐血。

    唐媱看了一点旁边明显有事儿禀报的锦荣,白了一眼李枢瑾,转身换了一个方向, 头也不回得朝前走。

    李枢瑾望着唐媱的背影神情暗淡,一被打断他刚才鼓足的勇气全数消散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他望着唐媱渐行渐远却不敢追上去。

    “什么事”李枢瑾转头看向沉默立在一旁的锦荣,肩膀都塌了起来,低声问道。

    锦荣低垂着头,面上无太大波澜,禀告道“高黎公子打到府上了,属下让人绑在门口,不过估计他一会儿便会挣开。”

    他正说着,就听到了哒哒哒怒气冲冲的脚步声,和高黎的嚷嚷声,锦荣却是宠辱不惊,语调很平接续禀报完。

    李枢瑾听了眉心紧拧,嘟囔了一句“这个时候他来凑什么热闹。”

    说罢,他更是眸光淡淡扫了一眼锦荣,心中有些奇怪依照锦荣的能力抓了绑了一个人可没听说还能够挣开。

    “李枢瑾,你真不是人”李枢瑾眉头还没舒展开,便听到了高黎嗷嗷的喊叫声。

    高黎身后跟着四五个武亲王府的侍卫,他撸着袖子怒气冲冲走在前面,望着李枢瑾更是眼睛发红脚步更快了几步,他瞪着眼睛上前抓住李枢瑾的领子,吼道“李枢瑾,你太过分了。”

    “放开。”李枢瑾心头忙乱可没心思和高黎在这儿闲扯,他抬手挥开了高黎的手,垂眸冷淡问道“我怎么了”

    高黎看着李枢瑾淡然矜傲的面容更是来气,眼底发红,上拳就要挥出去。

    李枢瑾一把抓住了他的拳头,甩开了,横眉冷淡道“有事儿说事,没事儿赶紧回家。”

    说罢他又抬眼阴沉得扫了一眼武亲王府的几个侍卫,冷淡道“一个亲王府让人说闯就闯,要你们何用”

    “世子饶命”一众侍卫被李枢瑾阴沉冷鸷的嗓音吓得直接跪下地上求饶,几人偷偷瞄了一眼旁边沉默站着的锦荣管家,心中发苦,不是锦荣小管家说不用拦得太过

    “你到底什么事”李枢瑾看还横在自己跟前的高黎,心头火气冲天,吊着眉梢冷声道。

    高黎眼底殷红,他没想到他就今早出京半天,回来他们高府就成了整个京都城的笑话,表姑娘弑父杀弟,高主母与亲妹为钱财反目成仇

    他目光冷沉得望着李枢瑾,咬牙一字一顿道“李枢瑾你真不是兄弟,我以往怎么对你的,你今天让我家颜面扫地。”

    “颜面扫地”李枢瑾抬眸看了高黎一眼,凤眸闪过一抹流光,反应过来高黎说得是冯栀的事情,他目光低垂,这是有他的错,他本可以悄悄处置了冯栀或者直接将证据上交刑部,却为了一己之私弄得太大,让高府确实失了颜面。

    思及此,李枢瑾正色拱手朝高黎道“处事不周是我的错,我改日上门给高大人道歉。”

    听他软了态度,高黎怒气也消了些,他出拳锤了李枢瑾胸口一圈,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真没想到冯栀看着文文弱弱居然这么阴毒,连自己的父亲和庶弟说杀就杀。”

    李枢瑾点头,没有接他的话,他早早就知晓冯栀整颗心都是黑得,说她人面兽心不为过。

    “还有我母亲,我跟她说让她别轻信冯栀,她居然将大半个私房都交给了冯栀搭理,现在哭红了眼,在家要死要活。”高黎语气低沉,又想起了他母亲。

    他母亲以前私房连他、她父亲和他姐都不告知,现在轻信冯栀把私房交给冯栀管理,结果冯栀私下里转移霍霍了大半。

    高黎想起他母亲就头疼,此时,高母在家一直哭天抹泪闹着他父亲让冯栀先赔钱,和旁边歇斯底里的冯栀娘简直神似,不愧为一家人。

    高黎眼眸几闪,望着李枢瑾耳垂有些发热,讷讷道“母亲的事儿谢你提醒。”

    “没事儿。”李枢瑾心不在焉应了一句,目光望着唐媱刚才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高黎有些疑惑撞了他一下,皱着眉头问道“你魂不守舍怎么了”

    “没事儿。”李枢瑾收回眼,朝着他道“你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我有点儿事儿。”

    他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前后矛盾,高黎撇了撇嘴,不搭理他自己回去了,他今天来是气李枢瑾不告知他一声让他们家下不来台,可是解决了冯栀他也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他一直觉得冯栀那人做作不可深交,怕他母亲受冯栀蛊惑。

    李枢瑾疾步朝着寝殿走去,到了寝殿门口的八角灯已经灭了,室内烛火未燃,黑漆漆得。

    他轻轻推开门借着朦胧月光走到拔步床前,床幔已经放下,室内静悄悄隐约听到唐媱轻悄的呼吸声,李枢瑾蹑手蹑脚撩开床幔,看到唐媱侧着身子面朝墙面,闭目睡得香甜。

    他此时心中大乱,毫无睡意,轻轻帮唐媱掖了掖被角,转身出了门。

    “吱”听着关门的声音,唐媱豁得睁开眼睛转身平躺在床上,杏眸含水,直愣愣得望着床顶,半响没眨一次眼睛,眼神空洞。

    李枢瑾坐在书房里,靠在窗边望着天上明亮的圆月,神情萧索、孤寂、迷茫。

    月光皎洁,月圆似白玉盘,本是月圆人更圆的时候他却孤苦伶仃,他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核桃木刻,眼底红得滴血。

    “砰”他将核桃木刻猛地掷在墙面上,木刻咕噜噜得滚了几番。

    倏尔,李枢瑾神色一变,面色变得煞白,他猛地起身弯腰捡起核桃木刻,望着有些缺角的木刻眼眸瞬间潮湿发热,他靠在墙角瘫坐下来,双手抱着核桃木刻低声呜咽。

    木刻何其有错,错得是他,始终只有他而已

    嘉福寺后禅殿。

    余嬷嬷抓着大将军夫人的衣角痛哭道“夫人,夫人,奴婢跟着您今年三十又八年,三十又八年,不曾有过二心。”

    她老泪纵横,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眼睛浑浊,已然有些老态。

    大将军夫人望着她狼狈痛哭的样子微微有些动容,是啊,三十又八年了,从她七岁至今,余嬷嬷鞍前马后,精细得照顾着她的饮食日常,与她亦仆亦亲。

    余嬷嬷余光撇着大将军夫人神色有些犹豫,她忙伏跪在地哭得更大声些。

    她伏在大将军夫人脚面伤心道“夫人您瞅瞅外面两个小厮,他们哪里是什么奴婢的细作,其中一人您认得是奴婢的儿子,是奴婢嘱托他帮着照应世子和香儿。”

    “夫人,您我在山上,下山多有不便,可您心怀世子,心怀武亲王府,那可是大将军的家。”余嬷嬷哭着喊着,声音悲切,让人动容。

    大将军夫人本来面色还有些犹豫,有一些淡漠,听了她提到武亲王府是大将军的家,大将军夫人眸光轻闪,一瞬有水光闪现。

    大将军夫人轻轻低喃“是的啊,是大将军的家,我们不下山也是惦记着的。”

    她目光悠远,像是穿越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大将军还在,英俊倜傥,才华横溢,心里眼里都是她,与她恩爱两不疑,他们孩童绕膝,喜笑颜开。

    余嬷嬷偷偷瞄着她的脸色,见她神色更加动摇,心中有了主意。

    她稳了稳心神,眸色轻闪接着道“夫人,奴婢急您所想,让儿子帮忙照顾着武亲王府,世子、武王府、香儿有什么大事让奴婢儿子通报一声,让您知晓,关心武亲王府和家人,这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

    她说着摸了摸泪,作惊讶状道“世子传话说您不在武亲王府,别坏了武亲王府的规矩是何意思,难道您不在府中就不是王府的主子,难道他们还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您不成”

    余嬷嬷声音一惊一乍,像是猜到了什么惊恐的事情,说着一半声音越发低缓,渐渐消了声,捂着唇不再说话。

    大将军夫人本来看到李枢瑾差人扭送来的两个细作小厮也是很是生气,觉得余嬷嬷背着她在武亲王府按插细作,这是皇亲国戚家之大忌。

    可是她刚听着余嬷嬷的解释,其中有人是她儿子,想想她说得帮忙看着自己女儿,替自己通报一声王府大事儿也是人之常情,不然难道他们真得想瞒着自己

    大将军夫人神色陡然一变,她想起来上一世。

    上一世李枢瑾什么都瞒着她,她孙子早夭瞒着她,唐媱身子有病也瞒着她,如果不是最后她知晓了,难道李枢瑾果真如余嬷嬷所说故意瞒着她。

    “余嬷嬷。”大将军夫人肃然望着余嬷嬷,走两步拉起了她,柔声道“你辛苦了,这么多年陪着我,你说得对,如果连你儿子都不能和你通个信,我们两个在山上还不就要成了聋子。”

    “谢谢夫人,奴婢只是做了本分的事儿,知道您挂念着武亲王府。”余嬷嬷搭着大将军夫人的手掌站起身,摸了摸眼角,神色真挚。

    “啪啪”“啊啊”院子里时不时传来杖棍杖责屁股的声音和小厮们疼痛得吼叫声,是锦荣抓住的两个余嬷嬷的细作正在被杖责,李枢瑾交代专门打给大将军夫人和余嬷嬷听。

    按大旭律,细作杖两百棍,一般打完也就皮开肉绽、气息奄奄了。

    余嬷嬷听着自家儿子时不时传来的闷痛声,心中针扎的疼痛,她神色犹豫小声征求道“夫人,这院里的两人”

    大将军夫人犹豫了一瞬,叹了一声道“两人也是好心,你出去说一声,让侍卫别打了。”

    “是,谢夫人,夫人仁慈体恤下人。”余嬷嬷心中大喜,却垂下眉目,作出一番温柔感激的样子轻声道。

    余嬷嬷想着出去就救自己的儿子,心里更是惦记着女儿香儿,她忍不住道“夫人,香儿并未谋害世子妃,奴婢愿以性命保证,夫人您救救香儿吧。”

    说着余嬷嬷又跪了下来,伏地恳求,她今日偷偷见了儿子,儿子告诉她香儿被压在地牢,每天会被浸水,她听了心神俱裂。

    天啊,那可是水牢,阴暗潮湿刑罚重,她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这么命苦

    余嬷嬷心头大恨,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奴才,她的儿子女儿就要受这罪责

    她眸光晦暗,颤声道“夫人,您想想,我们不在武亲王府,王府里的消息从来传不出来,这次世子竟然说您您不在武亲王府,别坏了武亲王府的规矩,您难道不是王府的主子”

    她刚才已经注意到了,大将军夫人对这句话很是在乎。

    果不其然,她这么说,大将军夫人的面色变得难看,眉头紧蹙,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夫人,您和大将军琴瑟相合,恩爱不移,您为武亲王府祈福甘愿在嘉福寺数十年不下山,可您是武亲王府的大将军夫人啊您一样是武亲王府的主子,世子的母亲,这点谁也不能忘。”余嬷嬷伏地痛哭,神色愤恨,语气同仇敌忾。

    大将军夫人唇角微微哆嗦,对啊,她前世今生都待在嘉福寺,为武亲王府、为公婆武亲王和王妃、为儿子李枢瑾祈福,可是他们全都忘了她。

    大将军夫人冷若冰霜,立身站着,却突然让人感到威压,这是身为上位者的气场。

    她转身看了一眼窗外,还有“啪啪”的杖棍声,又抬了一眼恭敬匍匐在地跟了她近四十年的丫鬟,她淡声道“余嬷嬷,你去告诉外面的侍卫,放了那两人,让他们传讯下山放了香儿。”

    “是,夫人英明,奴婢这就去。”余嬷嬷重重点头,不住得给大将军夫人磕头,起身快步朝着门外跑去。

    大将军夫人看着她仓皇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山上呆久了,是不是应该下山了

    不然所有的人将会遗忘她才是武亲王府的主子。

    她此时完全忘记了是她嘱托李枢瑾不许给她写信,是她在最初的几年不回李枢瑾的任何信笺,上次李枢瑾大婚前来请她,也是她以“偿还业障,此生不下嘉福寺”拒绝了。

    “停下,快停下”余嬷嬷跑到院里,朝着两个正秉公执法的侍卫大声喝道,暴力推开了对他儿子执法的侍卫。

    侍卫面容淡漠淡声道“余嬷嬷,还请不要阻拦属下执法,杖责二百棍,还差八十一棍。”

    杖责从昨日便执行,昨日杖责八十棍,两人疼晕三次才止。

    “大将军夫人说了不许打,一下都不许再打。”余嬷嬷推开他,抚着自己已经半昏迷的儿子豆大的泪珠滚落,她用朝着侍卫大声吼一嗓子,拿出帕子细致得为自己的儿子擦拭伤口。

    “余嬷嬷,还请让开,莫要阻拦属下执法。”府里的侍卫由锦荣管束,时日久了,都学了几分锦荣的面无表情和宠辱不惊。

    余嬷嬷眼睛凸起凶狠得瞪侍卫,扯着嗓子吼道“怎么了大将军夫人说得话在府里还不顶用了世子交代你们不遵大将军夫人之意吗”

    她声音很大,整个院落都回荡着她凶狠凄厉的声音,且她不是面朝侍卫吼叫,而是对着大将军夫人所在的正殿。

    执法侍卫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眉心微蹙,望着余嬷嬷沉静解释道“余嬷嬷莫要胡言,奴细作窃主,杖两百棍,是大旭律法。”

    余嬷嬷并不搭理侍卫,她轻轻擦拭着儿子眼角的泪水,余光瞄着正殿的房门,看着房门微微颤动,她神色发暗大声道“可是大将军夫人不在王府,大将军夫人说得话就没了重量”

    “不”侍卫见她胡扯皱眉就要解释,“吱呀”一声正殿的门开了。

    大将军夫人缓步走过来,一步一声在院中回响,她冷声道“怎么,现在我说话已经不顶用了”

    “属下不敢。”两名侍卫躬身朝着大将军夫人行礼,态度恭谨。

    大将军夫人眼睛扫过他们,落在趴在凳子上鲜血淋漓的细作身上,端着身架淡声吩咐道“这两人不算细作,放了吧,回去告诉世子,就说我让放的。”

    “是。”侍卫垂眸盯着地面,躬身应道。

    大将军夫人望着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拧着眉冷声吩咐道“让世子将香儿也放了,就说我吩咐的,如若不依,就问问他是不是不认我这个母亲了”

    两名侍卫猝然抬眸相互对视一眼,躬身只低低应了句“属下遵命。”

    清晨,青烟袅袅,朝霞瑰丽,唐府。

    唐母起床后听到唐媱回了,忙披了衣裳妆容未整疾步向唐媱的院子跑去。

    她推开唐媱的房门,气息喘喘未站稳就急声问道“糖宝,你回来了,怎么回事,受委屈了吗”

    她着急得围着唐媱转,目光焦灼紧张得打量唐媱,生怕她受了一丝一毫的伤害。

    “没有,我没啥事,娘亲你快坐下。”唐媱看着唐母胸脯还有些剧烈起伏喘息,额角挂着几滴汗珠,心疼得扶着唐母坐下。

    她抬手倒了一盏旁边百合刚刚煮的人参玫瑰八宝茶,端给唐母,娇声劝道“娘亲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您别担心,先喝杯茶缓缓。”

    氤氲的热气升腾,芳香馥郁,唐母瞅了瞅金橙色的茶色,澄透清润,是以前唐府里专门配置的人参玫瑰八宝茶,选用重瓣小玫瑰、金桔片、红枣干、菊花、桂圆、冰糖、人参、枸杞八样元气好食材,茶水清甜可口,美容养颜。

    唐母稍稍咗了一口茶水,缓了缓情绪,才放下茶盏又往下唐媱担忧得问道“糖宝是不是李世子欺负你了”

    “没有,娘亲你别多想,我就是突然想喝八宝茶了。”唐媱安抚她,杏眸波光潋滟泛着笑意,伸出葱白的指尖点了点手中的八宝茶。

    唐母并不信她,拧着眉心道“糖宝莫要骗我,八宝茶什么时候不能喝,还需清晨归家,难不成是武亲王武亲王妃让你受了委屈”

    唐母这么一想,神情更是担忧,眉心也皱得更紧了些,手心也急得有些潮湿。

    “娘亲,真没有,武亲王和武亲王妃真得待我亲和,把我当成他们的孩子一样照顾。”唐媱见她提起武亲王夫妇忙开口反驳道,真情实意得解释。

    在武亲王府,武亲王夫妇待她最是亲和,得了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给她送去,平日里也免了她行礼问安,每次都说她过得舒服开心即可,是真得对她好。

    “那难道还真是李世子待你不好”唐母见唐媱着急得反驳她说武亲王夫妇待她好,对着刚才李枢瑾反而态度没有那么真挚和亲切,唐母急了。

    她瞪着眼睛说了这么一句,急得起身拉着唐媱的手,眼睛陡然有些发红,泛着些水光道“糖宝,李世子哪里待你不好他若待你不好,你别怕,咱和他和离”

    唐母义正言辞,还不待唐媱表态便一口气说出这么多,面上的神情也更是严肃。

    “娘亲,您别着急,我真没事,您快坐下。”唐媱见着唐母急得都快落泪了,忙起身抱着她的胳膊,像着以前一样撒娇宽慰着她。

    她推着唐母坐在椅子上,弯腰半揽着唐母,温言细语得安慰唐母道“娘亲别急,我真得过的一切都好,世子、武亲王夫妇、王府里的奴仆丫鬟待我都好,我就是突然想回来看看了。”

    此时,唐媱也突然发觉自己今日有些鲁莽了,她昨日睡得早,今日一早便醒了,醒来时房里只有她一人,她躺在床上怔楞了一会儿,突然想回唐府了。

    她说走就走,让丁香和百合帮她梳妆打扮,没有用早膳便坐马车回了唐府,此时看到唐母焦急的样子才陡然醒悟自己有些鲁莽。

    婚后这样突然归家,难免不会给父母错觉,担忧她婚后生活过得不过,担忧她在武亲王府受了委屈才想回来,其实她真得只是一时兴起。

    唐媱自小便是一个懂事乖巧的姑娘,向来报喜不报忧,虽然她昨日与李枢瑾有些小矛盾,却不愿唐母担忧,她弯腰抱着唐母的肩头轻声道“娘亲,我真得啥事没有。”

    “我就是突然想家里的八宝茶,想你和爹爹,就回来看看了。”她抱着唐母,声音娇软,眉眼里带了些浅笑。

    唐母侧头瞅了瞅她白里透红的肌肤,又看了看她笑盈盈的杏瞳,沉思了一瞬,抬手拍了她一下,嗔道“你这丫头,可是把为娘吓着了”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娘亲赶紧喝杯茶缓缓。”唐媱含笑帮唐母端茶盏,双手递给唐母。

    等唐母细口慢慢饮茶时她站在唐母的背后,唇角挂着清浅的笑意帮唐母按按肩膀,一时间室内岁月静好。

    “糖宝你现在双身子,赶紧坐下休息下。”唐母眯着眼享受了一瞬,便关切得拉着唐媱赶紧坐下。

    虽都是京都城,唐府和武亲王府相隔不远,母女两人却也好久不曾相见,此时弄清了唐媱不是受了委屈,唐母心中大安,忍不住拉着唐媱说一些贴己话。

    两人这边眉眼弯弯靠在一起说着闲话,室内不时传出轻笑声,那边武亲王府人仰马翻,乱成了一锅汤。

    作者有话要说  香儿放了我,快放了我没听到大将军夫人的吩咐嘛

    翠儿大将军夫人还不知道活得过几集,她的话作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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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表白

    武亲王府。

    李枢瑾早上日光大亮, 金色阳光晃了眼睛他才迷迷糊糊醒来,靠在椅背上伸了伸有些酸麻的肩膀,昨日他了无睡意在书房作木刻,最后困得趴在方桌睡桌了。

    他站起身舒展筋骨, 晃了晃脖子和肩膀, 半响,终于神清气爽,想去寝殿看唐媱, 抬眸闻了闻自己胳膊,眉心拧了下, 径直朝着浴房走去。

    等李枢瑾匆匆沐浴结束, 新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衫,将头发绾上,对着浴房隔间的铜镜正了正发簪, 深呼一口气,便抬步朝着寝殿走去。

    到了寝殿门口, 李枢瑾看着紧闭着的房门笑了笑,放缓了脚步, 他想着这个时间唐媱应是还在睡梦中, 像一个小懒猫。

    “吱”他轻手轻脚推开门,放轻了步子走到内室,眉眼含笑着慢慢撩开床幔,看到空空的拔步床心中一个咯噔。

    他伸出手在床褥上探了探毫无温热,他猝然转身朝着寝殿里转了转, 空无一人,万籁俱寂。

    李枢瑾皱了皱眉头,想着这个时间难不成唐媱已经用早膳,他便快步朝着厅堂走去,没人,又朝着后花园走去,亦是没人。

    本来还面带几分笑容,眉眼里有些几分愉悦的李枢瑾面容慢慢变得仓皇,他兜兜转转回到寝殿点大声喊了一声“来人”

    “世子。”听荷和几个小厮忙跑出来恭敬得问好。

    李枢瑾面色冷峻阴沉,双手微微发颤,扫过一众奴仆震声问道“你们见到世子妃了吗”

    听荷抬眸看了一眼闭着的寝殿,心中有些惊疑,她还以为这个时间世子妃还在睡梦中,所以这个院子的小厮丫鬟手脚都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唐媱。

    “世子妃的两个大丫鬟呢”李枢瑾扫了一圈没有看到丁香和百合,又望着他们摇头一无所知的样子心中怒气冲天,冷声问道。

    听荷左右看看,垂首小声回答“也不在院里,莫不是和世子妃一起出府了”

    李枢瑾周身气息冷沉,他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冷声喝道“去问问门房,世子妃什么时候出门的,去了哪里”

    一个小厮领命拔腿飞快得朝着大门跑去,脚步掀起了一阵烟尘。

    李枢瑾双手微微握拳站在院里,偌大的院子突然感觉空寂空寂,仿佛回到了上一世,他哪里都找不到唐媱,哪里都没有,没有

    他双手微微发颤,额角青筋暴起,日光将他的身影投下一个青灰色的阴影,他望着青灰色影子心中的荒芜更盛。

    “禀世、世子,门房没有看到世子妃出门。”刚去门房的小厮此时回来了,双腿有些发颤,躬身瑟瑟发抖朝着李枢瑾低声禀报。

    李枢瑾猛地抬头,目光阴鸷得环视望着一排小厮丫鬟道“三个大活人在不在府里你们都不知道,要你们有什么用”

    “给我找,府里各个角落,再去府外世子妃常去的几个店铺去寻”李枢瑾冷声交代,声音带着颤抖,下面瑟瑟发抖的小厮都心中惊讶得余光瞥了他一瞬。

    李枢瑾看着突然四散开来寻找的小厮,心中惊惶无措,双手交握却控制不住自己手掌的颤动,他垂头双目定定得望着脚面。

    唐媱平日里在院里,他在书房,两人并无交集,他亦会觉得安心;而唐媱若是和苏苏出去逛街一会儿,他便整颗心都焦躁空寂,定要可着时间去接唐媱;如今不知唐媱去向,他浑身发颤,仿佛浸在三九寒池中。

    李枢瑾知道自己完了,唐媱便是他前世今生的劫

    “这是怎么回事”武亲王拎着鸟笼悠悠达达、笑呵呵走入府中,谁知一入府便见到府中人仰马翻,每个小厮丫鬟急匆匆全无章法。

    武亲王府大管家慈伯走到跟前朝着武亲王禀报小声道“世子妃不见了,门房也没见出府,世子着急,大家都在寻找。”

    “有什么可着急的,今早唐媱和我一起出府的,我开的门房门没在。”武亲王已年近古稀,平日里像个老顽童,早上喜欢带着八哥沿着京都城护城河走上一圈。

    “和我一起出府,出府,门房没在。”武亲王手里的八哥跟着喊了一嗓子,它羽毛色泽鲜艳,额羽成金、橙、红三色,口齿伶俐,是异国进贡的祥瑞之鸟,深得武亲王喜欢。

    听武亲王说了这么一句,慈伯双眼一亮,忙转身激动得拉住一个小厮吩咐道“快去禀报世子说今早王爷见了世子妃。”

    小厮擦着两颊上的汗珠,嘴角咧开,飞快得朝着李枢瑾院子里跑去。

    武亲王拎着自己的八哥悠悠得回正院,刚将小八哥挂在榕树下,就听身后李枢瑾一声大叫“爷爷,您今早见了唐媱”

    “是啊,我们一起出门的。”武亲王瞥了他一眼,嘴里哼着小曲儿背着手踱着步子朝里走。

    李枢瑾忙拉住了武亲王,苦着脸道“爷爷,您知道唐媱去了哪里了吗您快告诉我。”

    武亲王看着他煞白的脸色和剧烈起伏的胸脯,摇头笑了笑,打了他投一下,眉眼带笑道“多大的人了,不是以前常教导你每临大事有静气,怎么越大越不从容”

    李枢瑾父亲大将军去世得早,母亲大将军夫人又撇下他上了嘉福寺,李枢瑾自幼跟着武亲王,武亲王是大旭的战神,对于李枢瑾这个小孙子却是态度亲昵极尽宠爱,倾囊相授。

    武亲王身为将军,平日里教导李枢瑾为人处事最长挂在嘴边的一句即是“每临大事有静气”,定而后谋

    “爷爷,是唐媱不见了。”李枢瑾旁的事儿还能做到爷爷教导的从容淡定,唯独涉及唐媱的事情不可以。

    李枢瑾拉着武亲王恳求,武亲王含笑看够了他跳脚才告诉他“回唐府了。”

    他刚说完,李枢瑾撒腿就跑,差一点一脚踩空摔了,起身用飞快地跑起来。

    “你又逗瑾儿。”武亲王妃走了两步嗔怪得白了一眼武亲王,她刚站在厅堂前看了好一会儿,武亲王是差一点没把李枢瑾弄得两眼发红。

    武亲王唇角绽出灿烂的笑容,上前虚虚揽住她的肩头,温声道“我是看这孩子近半月不知怎么有些阴沉,逗逗他而已。”

    唐府里唐媱送走了唐母,自己站在院里修剪亭亭玉立的绣球花,还是上次李枢瑾送来,此时仍是花团正盛,簇簇团团的,颜色又娇又软看着就让人欣喜,是粉紫色、粉蓝色、粉白色、蓝绿色、白绿色和奶黄色。

    唐媱弯腰贴在粉紫色的绣球花上轻嗅,花香清雅,香而不腻,颜色又煞是软甜,她忍不住伸出指尖点一点团簇的花瓣。

    “唐媱”突然她听到一声深情呼唤,继而是匆匆重重的脚步声,唐媱指尖一颤将一团绣球花打散了,她缓缓转身。

    李枢瑾飞快上前抱住唐媱,紧紧揽住她的肩头和脊背,抬手将她的头贴在自己的颈窝,声音嘶哑低声道“唐媱,终于找到你了。”

    唐媱被他搂得有些紧,微微挣扎,却突然颈项滴落几滴水珠,炽热的,烫得她心头一颤,停住了挣扎。

    李枢瑾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忍住自己喉头的哽咽,抱住唐媱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轻轻摩擦,深深叹了一声道“唐媱,以后求你不要不辞而别。”

    “嗯。”过了片刻,唐媱低低应了声,抬手轻轻拍了拍李枢瑾的背。

    她力道很轻柔,李枢瑾却是猝然潸然泪眼,他揽着唐媱的肩头,将自己的下巴埋在唐媱的发顶,声音缱绻,又轻又浅道了一声“唐媱,我爱你。”

    唐媱听着他低哑深情的告白,心头泛起层层涟漪,杏眸轻闪几番变化。

    李枢瑾没等到唐媱的回答,心头微微一沉,他稍稍推开身子正视唐媱的眼睛,凤眸郑重而深情,一字一顿道“唐媱,我爱你,请不要离开我。”

    他目光灼灼,眼中的爱慕、深情、期待溢满了眼眶,凤眸中隐隐有水光潋滟。

    唐媱沉思良久,半响,她垂下眸子,轻轻应了声“嗯。”

    “谢谢你,谢谢你,唐媱,我的糖宝。”李枢瑾眉眼绽开如水的笑意,眼角泛着晶莹的泪花,嘴角却咧开灿烂的笑容,他抬头轻轻在唐媱眉心落下一个轻吻,紧紧抱住了他,口中一直喃喃低语。

    唐媱不会知道他此时心中的感激,越过时光的长河和前世种种坎坷,唐媱还愿意相信他,让他热泪盈眶。

    过了一盏茶时间李枢瑾还抱着,唐媱柳眉微蹙,鼓着软腮推他,嗔道“快放开,热。”

    “嗯嗯,放开。”李枢瑾笑得像个傻子,他说着放开却又揽着唐媱的半个身子,笑意盈盈望着唐媱。

    唐媱被他看得有些羞恼,翻了一个白眼推他嗔道“莫不成了傻子。”

    她此时心情不错,声音便是又娇又软,她又脉脉含情杏仁眸,黛色峨眉望远山,即是嗔怪也让李枢瑾听得眉眼含笑。

    李枢瑾稍稍松开了唐媱,把刚才唐媱一不小心碰断的一枝绣球花折了下来,弯腰别在了唐媱的鬓发,含笑望着她温声道“好看。”

    唐媱捂着唇但笑不语,杏眸里闪着细碎的笑意。

    李枢瑾望着她心柔软软得,趁着唐媱不在意歪腰飞快得啄在了她的脸颊,一吻而逝。

    唐媱羞得嘟着嘴瞪她,甩开他朝着自己的闺房走去,李枢瑾望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的嘴角,抿嘴含笑亦步亦趋跟着她走。

    武亲王府门口。

    苏苏敲开武亲王府朱红色的大门,谁知还没开口守门的小厮便躬身道“苏姑娘,我家世子妃今日不在王府。”

    “不在啊。”苏苏叹了一声,神情有些遗憾,躬身轻轻道谢“谢谢。”

    说罢,她上了马车,坐在马车里有些茫然不知去哪里,近日戏阁为了迎太后生辰闭阁排练,而她在家亦是无聊。

    “去百家杂货铺吧。”苏苏坐在车厢里,托腮想了一会儿轻声吩咐车夫。

    等到了百家杂货铺,苏苏朝着最东侧架柜走去,那边陈列着一些陈年老旧的物品,时不时能寻着一些有趣可心的物品,寻觅的过程别有一番意趣。

    等她转过一排架柜朝前一步,却发现了一个身着雪青色长衫的清隽少年正在架柜前端详,苏苏忙收回脚步,退到架柜一侧。

    谢筠本在架柜前挑选物品,听着细碎的脚步声本不在意,却又突然听着忙乱的脚步声,一下反而没了声响,心中微微惊疑。

    他放下手里的石砚,轻步朝着架柜一侧走去,步子放轻。

    苏苏闭着眼睛,腮帮微微鼓起呼气,双手拍拍自己起伏的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苏苏姑娘。”谢筠看着这样的苏苏轻笑出声,轻声唤了一句。

    苏苏吓得一下子睁开眼,看到身前的谢筠局促得拉了拉自己的裙角,双脚微微靠拢,眼神轻闪低低应了声“谢,谢公子。”

    “苏姑娘,怎么近来见我如见虎狼。”谢筠看着她的样子,眼角绽开细细的笑容,唇角弧度弯弯,语气也带了几分调侃。

    他本就生得清隽如竹,芝兰玉树,此时清浅含笑的样子整个人更是熠熠生辉,更让人移不开眼,何况苏苏本就对他心有涟漪。

    “没,没有,我只是怕打扰你。”苏苏轻声解释道,双手紧紧拉住自己的指尖。

    她本是一个明媚娇俏的姑娘,和唐媱在一起时,兴趣相投更是明艳大方,可毕竟偏偏遇到了让自己动心的人便局促不安,无所适从,也变得不自信。

    她不着痕迹拉了拉自己裙角,今日想着和唐媱聊天,特别穿了一件舒适的罗裙,此时心中暗暗后悔。

    如果,她想到能够遇到谢筠,她一定穿一件繁复惊艳的留仙裙,其实她不知此时的她更是温婉清丽,让谢筠眼前一亮。

    “很久不见你来这里。”谢筠想了想开口轻声道。

    苏苏眨了眨眼睛,愣愣得回道“嗯,今日天热,便不怎么出门。”

    望着谢筠含笑看着她的样子,她两颊的酒窝浅浅,挠了挠头轻声道“我今日本来找唐姐姐玩得,唐姐姐不在家,我就顺路来了这里。”

    她此时脸上热气扑面,心头“砰砰砰”乱跳,根本没有深思谢筠话中意味。

    谢筠也未多言,只是轻轻点头,刚到刚才在店里听到的,便开口道“我刚在店里听武亲王府的小厮来,好像说是世子妃回唐家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苏苏重重得点头,大大水润的眸子此时有些呆愣可憨。

    谢筠看她是在局促便退开了几步,走到架柜前佯装端详架柜上的物品,貌不经意得说道“前两日听说冯栀谋害亲父,上次幸好你们警觉,没有被她欺负。”

    苏苏见他离得远了些,脸上的热气害羞便也淡了些,缓了缓自己的心绪能够泰然自若了。

    听得谢筠说着上次的事情,苏苏便想到了那次,那次就是在这百家杂货铺,她和唐媱一起逛碰到了冯栀,冯栀信口雌黄、污蔑唐媱不认识大象又拉着谢筠帮她说话,双手拉住了谢筠的衣角。

    那时她是真得伤心了,她认为谢筠眼光不好,竟然和冯栀那样虚伪恶毒的人关系好,便耍了性子斥责谢筠后跑开了,谁知道谢筠最后追上了她,还对着温声细语得解释说“苏苏姑娘,我知道我刚才鲁莽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气了”

    苏苏的脸又忍不住红了,她记得谢筠当时清越磁性低低带着恳求的声音,仿佛自己在他心中也有几分重量,可是明明没有,明明她知道自己不该抱有想法的。

    谢筠父亲是当朝太傅,三朝元老,位列三公之一,更是一代大儒,门生三千有余,而子承父业,京都大家闺秀的择亲首选,更何况他心中有过一个她万万比不过的暗恋,而她不过从蜀郡来得乡野丫头。

    “苏苏姑娘”谢筠见她怔楞,脸色乍红乍白,心中担忧轻声问道。

    “啊”苏苏被他一唤瞬间反应过来,压下胸中的酸涩强作开心,脸颊挤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轻声道“是的,我也听说了那个消息,真是大快人心。”

    “我和唐姐姐本就知道她是坏人,倒是谢公子你,没有被她欺骗才是庆幸。”苏苏想起那天冯栀擅自拉着谢筠的衣角就心头泛酸,虽然谢筠直接避开了,可是还是觉得难受。

    谢筠也笑了,目光温润如水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也想到了那日的苏苏,笑盈盈得道谢“嗯,多谢苏苏姑娘当日提醒。”

    他本就清润佳公子,温文尔雅、如竹端方,带着盈盈笑意的样子熠熠生辉让苏苏心中又怦然心跳,她忙闭眼躲开了谢筠的目光,那笑意像一团清亮的烛光诱惑着她去飞蛾扑火,她害怕自己万劫不复。

    “我想去唐府看看唐姐姐,我先走了。”苏苏冲他点头,转身匆忙离开。

    谢筠看着她渐行渐远的窈窕身影轻轻摇头,目光里带了些自己未曾察觉的失落和怅然。

    武亲王府地牢中。

    “你让我死了吧,死了吧咳咳咳”香儿正歇斯底里哭泣着,咳嗽着,她脏头垢发哭泣着、大喊着,半个身子直朝着墙壁上撞击。

    “咣咣”一下又一下,香儿撞着自己的身子,却是没有往额头上撞,余光一直撇着一旁站立的锦荣。

    锦荣刚收拾好前院的混乱,一早世子寻找世子妃让整个武亲王府都人仰马翻,府内府外派去了百十人寻找,幸好最后武亲王回来解救了府内众人。

    刚忙完,看守地牢的小厮慌慌张张告诉他香儿在求死,他们拉不住,此时他冷峻着脸看香儿撞墙,却是没有进去拉的意思。

    半响,迟迟没有锦荣来拉,香儿自己撞墙速度越来越慢,哭声越来越大。

    锦荣面无表情得看着香儿停下来,冷峻的脸上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淡声道“五十一下,不疼吗”

    “锦荣,你放了我我没罪,凭什么关着我”香儿听他这么说,停止了撞墙,双手青筋暴起朝着他大吼,她本来也就是装模作样,真得想死,就不会哭着闹着等着人喊锦荣来。

    锦荣稍稍远离栏杆一步,避开了扑过来的香儿,一字一顿道“你有没有罪,想没想过谋害主子,你自己知晓。”

    锦荣向来不多话,此时看了一场香儿的自导自演,他没了兴趣,转身就要离开。

    看到守在一边的畏畏缩缩小厮前,他眸光一沉,停住脚步冷声道“世子的命令是让她生不如死,不是为了怕她死就患得患失将她当个祖宗供着,将这一日的浸水补上。”

    小厮平日里最是怕锦荣管家,锦荣不怒自威,双眸平淡无波却仿佛能直穿心底,将你心中隐瞒的事情看穿。

    “是。”听了锦荣的话,他忙躬身应道,两股颤栗,额角升出一阵细密的冷汗。

    他这两日看香儿寻死觅活怕她真得死了,都是没敢行刑,只是让香儿待在牢底,还一日三餐供着,今日香儿哭喊寻死他害怕忙请了锦荣过来。

    “嗯。”锦荣淡淡点头,转身看了一眼牢内精神饱满的香儿,漫不经心道“日日浸水二十次,真若死了,便死了,行刑怎能因噎废食。”

    他声音平淡如水,却让盯着这边的香儿浑身发颤,不住得颤抖,身子仿佛又回响起前几日在水中窒息和出水后撕心裂肺咳嗽的场景。

    “锦荣,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娘是世子乳母,我娘陪了大将军夫人四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这样对我”香儿将栏杆捶得“咣咣咣”响,红着眼睛吼道。

    锦荣又一次听她这番说辞,上一次是她想绊倒世子妃掉入福池被世子发现,果真一如既往不自量力,蠢而不自知。

    锦荣摇了摇头,兀自轻笑一声,声音清越如珠似玉,面容也一下子熠熠生辉,俊美非凡。

    他转身朝前走了几步,立在栏杆前,抬手捏起香儿泪痕狼狈、灰尘扑扑的脸颊,让她直愣愣望着自己。

    他声音淡漠道,一字一顿道“香儿,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两件事吗第一,你娘是大将军夫人陪嫁丫鬟,奴才一个,世子心善称她乳母待她亲和是世子仁善,改变不了她和你奴才的身份,奴才要有奴才的样子。”

    “第二,我说过的,你做错了事儿就要受罚,我秉公执法,无需你多言。”锦荣淡淡说道,刷得一下丢开了香儿的脸颊,像是遇到了什么脏污。

    “既然休养好了,现在就扔下去吧。”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将刚才捏香儿下巴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神情淡漠,动作细致。

    “是。”小厮忙应声,开了栏杆就要去拖香儿,香儿挣扎、扭打、谩骂,却是没有一点用。

    “扑通”落水声。

    香儿在水里挣扎,身子瑟瑟发抖,她手臂被废没法凫水,大口大口呛水。

    可她却依旧顽强得探出头,目光恶狠狠望着锦荣大叫着“锦荣,等我娘回来,等大将军夫人回来,她们不会放过你的她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等着。”锦荣听了她的嚷嚷声,没有转身回头,却唇角勾出清淡的笑容,声音很淡应了声。

    他步履从容朝前走,一步一步,每一个跨步都是相同的距离。

    出了地牢,望着天上耀目的日光,锦荣深深叹了一口气“大将军夫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和这章一同做了情节调整,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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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荣你大胆

    李枢瑾陪着唐媱一起在唐家用了午膳, 饭桌上李枢瑾不刻意却细节处周到细致,为唐媱剥皮、削刺、夹菜,动作随意熟练,可见是平日里常做的事情。

    饭桌上唐母和唐父对视一眼, 心中闪过丝缕的笑意, 可能他们真得误会了,李世子对唐媱应是用了心的。

    唐媱和李枢瑾用了午膳后和唐父唐母道别,便启程回武亲王府。

    马车上, 唐媱望着贴着她坐的李枢瑾,杏眸圆瞪抬脚踢了李枢瑾一脚, 气鼓鼓道“坐远一些, 热”

    李枢瑾正值热血少年,气血方刚,六月酷暑天他坐着什么都不干都热气扑人, 又恰逢唐媱双身子更不耐热,唐媱此时看他便多了一分不耐。

    望着唐媱圆溜溜水润润的杏眸, 即使是气鼓鼓的样子,李枢瑾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他心里眼里满满的唐媱, 此时没了外人,他朝肆无忌惮得盯着唐媱看。

    “看什么呢,快闪开些。”唐媱见他不闪开反而火辣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耳垂微微发热,羞恼得瞪李枢瑾。

    李枢瑾望着她小奶猫生气发威伸出小肉垫唬人的样子唇角浮起了清浅的笑意, 望着唐媱莹润饱满艳丽的樱唇含笑道“看你,好看。”

    唐媱听他这般轻挑说着似真似假的情话,瓷白胜雪的脸颊都然漫上一团红霞,娇俏妍丽,她开口就要去啐李枢瑾“再乱唔。”

    李枢瑾等得便是这一刻,看到唐媱想开口便欺身而上精准得吻住唐媱的樱唇,擒住她的丁香小舌,带着丁香小舌缠绵辗转一圈才放了她。

    唐媱这会儿是真得有些羞恼了,又有些生气,觉得李枢瑾最近有些热血上头,天天不老实。

    “出去”唐媱去推李枢瑾,用了三分力,娇唇微微撅起,唇角还带了一丝晶莹的水线,看着带着几分旖旎的糜丽。

    李枢瑾笑盈盈任唐媱猫一般的力道将他推到,顺着唐媱的力道坐在车厢一侧地上,他挑着眉梢,眉采飞扬道“我才不出去,我就要在这里看着我的糖宝。”

    说罢,他还真真得倒退了一步,靠着了车厢壁上。

    就那样整个人直接没有形象得坐在车厢地面上,双手收在脑勺后面靠在车厢上,一腿翘起了二郎腿,狭长深邃的凤眸半眯起来笑盈盈望着唐媱,一瞬不眨。

    唐媱眼睁睁看着他从矜贵孤傲的世子变成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心中闪过惊奇,她竟然觉得此时有些无赖的李枢瑾身上有一种落拓不羁、倜傥逸群的少年侠士之风。

    “油嘴滑舌。”唐媱嗔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便转身不再看他。

    因为李枢瑾姿容胜雪,长相太过俊美无俦,他矜傲清冷已然让人移不开眼,狂放不羁的他整个人像是周身笼着斑驳清辉,熠熠生光。

    李枢瑾望着唐媱,唐媱故意闭着眼睛,纤长卷翘的睫毛像蝴蝶的羽扇不住得煽动,脸颊还荡着一抹绯红。

    他望着望着眉眼情不自禁得弯起,唇角望着灿烂的笑容,在唐媱不注意的时候起身飞速的啄吻唐媱晶润饱满的唇珠“叮。”

    唇角一热,唐媱蓦得睁开眼睛,双眸雾煞煞的,眼波潋滟。

    可能今日李枢瑾眼角的清泪烫着了她,可能这会儿空间太过狭隘,可能她的心已不是一片死水,她双眸轻闪竟没有一脚踹过去。

    唐媱瞪着圆溜溜的杏眸瞪了一眼李枢瑾,奶凶奶凶,没有威慑,她撅着唇侧过了身子,靠着车厢壁挡着了自己的唇角。

    “马车架快一点。”她朝着车厢在轻声吩咐一声,便完全侧过了身子不再搭理李枢瑾。

    驾车的侍卫听了吩咐,马车快了几分,却依旧的平稳,躲过所有的不平路,这是世子对他们的训练,只要世子妃在车中,车厢要平稳到车上几案上茶盏中一滴水都不洒。

    用完午膳便乘车回武亲王府,没有午睡,唐媱此时真得有些昏昏欲睡,平日里这个时辰她都在小憩,此刻靠着平稳的车厢壁逐渐睡意朦胧。

    李枢瑾望着唐媱一点头一点头得样子有些失笑,他悄悄起身挪了挪位置,在自己膝上放了一个软枕,然后轻轻扶着唐媱,让她的脑袋歪在软枕上。

    “嗯”唐媱睡意惺忪,蹙着眉心轻轻呢喃。

    李枢瑾揽着她的肩头,轻缓的扶着唐媱的脊背,轻声哄道“睡吧,没事儿。”

    他声音轻缓温柔,小心翼翼带着满满的呵护、宠溺,听了便让人心软和熨帖。

    唐媱听着他温柔宠溺的声音慢慢陷入了香甜的睡梦中,唇角不自觉挂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世子,到了。”侍卫将马车稳稳停在武亲王府大门前,朝着李枢瑾轻声禀报道。

    李枢瑾撩开窗幔看了眼,又看了看自己膝上正睡得香甜的唐媱,放轻声音嘱托道“去让人开了大门,将马车驶到我院子前。”

    车厢外的侍卫立在车厢旁怔愣一下,点头轻轻应下“是。”

    武亲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宽六尺六,平日里上至王府之主武亲王武亲王妃、往来宾客当今圣上,下至奴仆小厮丫鬟出入大门皆需下车,为表恭敬。

    侍卫得了李枢瑾的指示,和房门说了一声便驾着马车朝着世子的院子走去。

    等侍卫再次禀报到了时,李枢瑾便拦腰一把抱住了唐媱,将她纤细娇软的身子整个抱在怀里,然后慢慢挪步下车,一步轻缓,将唐媱从马车上放到了寝殿的拔步床床上。

    他坐在床边,望着唐媱歪了歪头蹭着冰丝软枕的娇憨神态眉眼里溢出浅浅笑意,他低头在唐媱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缱绻情深。

    倏尔,他自上而下凝视着唐媱桃腮杏面娇比芙蓉的玉颜,凤眸停在唐媱莹润饱满的唇珠上,他喉结轻轻滚动,凤眸神色转而深邃,忍不住低头又撅住了唐媱饱满的唇珠,舌尖轻轻描摹唐媱姣好的唇形,一下又一下,又整个含着她的唇瓣细细的品味。

    “嗯”唐媱扭了扭身子,樱唇里溢出丝丝娇媚低吟,撩人不自知。

    李枢瑾神色更深,黑漆漆的凤眸带着火热,呼之欲出。

    “咕咚。”他咽了一口口水,喉结滚动,强忍着自己的情不自禁的火热转开了眼,他要等着他解决了所有的事情,与唐媱一切说开,才敢真得与她在一起。

    他终会让她知晓他爱她爱得有多卑微和虔诚,前世今生,他在她面前从来不是矜傲的上位者。

    李枢瑾从啄了一口唐媱的雪腮便退开了,给唐媱腹部搭上薄丝被,轻轻撂下床幔,蹑手蹑脚离开了寝殿。

    “锦荣有什么事”刚李枢瑾进院时便看到了满面凝重的锦荣,这很不寻常,因为锦荣一向面无表情、冷峻得仿佛千年寒铁。

    锦荣朝着李枢瑾恭敬行礼,眉心拧着道“世子,上次派去嘉福寺的两名侍卫回来了,在书房,您亲自去见一下吧。”

    他神色间欲言又止,李枢瑾沉默了一瞬,便抬步走入了书房。

    “说说吧,怎么回事”李枢瑾望着书房中跪着的两个侍卫,冷声问道。

    两个侍卫头垂得更深些,平日里拜见世子无需跪拜之礼,他们这是在认错,两人相对一眼,一人躬手禀报道“世子,属下失责,两位细作让大将军夫人放了,大将军夫人还让你放了香儿,她说”

    侍卫停顿一下,有些吞吞吐吐,头垂得更深了些,跪着不再说话。

    李枢瑾听着大将军夫人不仅放了两个细作,还要放了香儿,唇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差人对大将军夫人说“她不在武亲王府,别坏了我武亲王府的规矩”看来不仅没有起作用,反而让大将军夫人手伸得更长了些。

    “说罢,她还说了什么”李枢瑾依靠着椅背,漫不经心把玩着书桌上的刻刀,淡声询问。

    侍卫低垂着头,咽了咽口水,伏地轻声道“大将军夫人让您将香儿也放了,如若不依,就让属下问问您是不是不认她这个母亲了。”

    “哈哈哈”李枢瑾拍着桌角大笑起来,书桌上的笔墨纸砚皆数震颤,李枢瑾笑着笑着眼角笑出了泪花。

    果真果真大将军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得固执、自以为是。

    他果真不敢对她抱有期待,哪怕一丝一点

    李枢瑾笑够了,摸了摸眼角的泪花,面上神情冷肃起来,凤眸里寒光一闪,他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两位侍卫起身退了下去。

    “锦荣,”李枢瑾轻声唤了一声室内静立的锦荣,声音冷淡,无波无澜“着人报刑部,即日缉拿王府在逃奴仆,余嬷嬷及两个细作,一日内归案,重罚。”

    “是。”锦荣抱拳朗声应道,迅速退下,健步如飞。

    李枢瑾垂眸望着手里的刻刀,抬手轻轻朝着桌面划了一道,质地细腻的紫檀木书桌直接留下一条深深的刻痕。

    他黑漆漆深邃的眸光轻闪,唇角勾出淡淡的似嘲非嘲的笑意,抬手随意得将刻刀扔到了书桌上“铛”

    他与大将军府夫人,终于也将如这檀木书桌的刻痕再无法愈合。

    嘉福寺后禅殿。

    余嬷嬷红着眼睛朝着抹着泪为枣枝鲜血淋漓屁股上药,枣枝是她的儿子、香儿的哥哥,以前一直在武亲王府当差,还做了厨房掌管进货的一个小管事。

    “娘,你别哭了。”枣枝不自在得扯了扯自己的底裤,半抬身安慰余嬷嬷。

    余嬷嬷推开枣枝的手,扶着枣枝好好躺着,急声道“你别起来,这药刚上好。”

    余嬷嬷此时眼角殷红,满脸皱纹深深,近些日子她没了原来保养得当犹如大户人家主母的气质,苍老了十几岁。

    “娘,你去好好休息吧,您也几日没睡了。”枣枝忍着屁股的疼痛劝余嬷嬷,他生生挨了一百二十下,武亲王府的侍卫秉公执法不念私情,他真得是皮开肉绽,只剩下半口气吊着。

    余嬷嬷满目忧愁,苦着脸道“我那里睡得着,还不知道你妹妹怎么样,她从小就娇,像个大家小姐,哪里受得住刑罚,呜呜呜”

    “哎呀,是的。”枣枝也跟着叹口气,又眼睛一亮劝余嬷嬷道“娘,大将军夫人已经下了命令,肯定香儿已经被放了。”

    “对,对那我收拾收拾明日下山去看你妹妹。”余嬷嬷脸上有了几分喜色,陡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神凶恶阴毒道“世子我从小照顾他,竟然是个不念旧情的,怨不得是个扫把星,渴父克”

    “嘭”房间的门被踹开了,房门直挺挺倒了下去,摔在地上渐起数丈尘埃。

    “咳咳”里头的余嬷嬷和枣枝大声得咳嗽,余嬷嬷阴沉下脸色,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大声嚷嚷道“谁啊,竟然敢在此放肆”

    她出门时怒气冲冲,走到门口望着门口面容冷肃的锦荣和他身后一排杀气汹汹的衙役笑了声,她忙变了面色,面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锦荣小管家,你怎么来了”余嬷嬷朝着锦荣笑着开口,态度稍稍放得亲切和善。

    锦荣无视她讨好和亲切的问候,面无表情扫了她一眼,抬手向着身后做了一个手势,语气淡淡道“抓了,绑起来。”

    他伸手的数十位衙役训练有素、煞气重重,只锦荣一个手势便直接大步上前拘了余嬷嬷,三四位直接踏着平躺的大门闯进屋里,押了枣枝,三四位直接去了隔壁房屋去拘另一个人。

    “啊啊啊啊”枣枝“扑腾”从床上直直得摔下了,疼得咬牙切齿头冒冷汗,大叫着,可惜几位衙役不搭理他,面无表情就要上前压住他。

    “你们干嘛抓我,放了我,放了我”枣枝嗷嗷大叫,扑腾着,扭打着吼叫“娘,娘”

    余嬷嬷当时直接楞在了当场,两名衙役将她双手背在身后压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听得枣枝屋里的大叫她陡然回神,神色狰狞。

    “锦荣你干什么抓我你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儿子”余嬷嬷使出吃奶劲和两个衙役撕打,衙役轻而易举制住了她,她扭着肩膀揣着叫,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你凭什么”

    锦荣冷冷望着她情绪激动、撕心裂肺得吼叫无动于衷,背手长身玉立,面容冷峻无波。

    “锦荣你不能抓我,我陪了大将军夫人三十八年,我是世子的乳母,世子都拿我做半个娘,你不能抓我”她眼睛瞪得就要爆出来,扯着嗓子吼。

    锦荣本来淡漠的神情听了这一句话,眼里闪过一抹流光,唇角勾出一个大大的嘲讽的笑意。

    他说为什么香儿在府里妄自尊大拿自己当半个主子,原来女儿肖母,都随了余嬷嬷,果真恬不知耻,人心不足蛇吞象

    “余嬷嬷。”锦荣笑出了声,冷峻的眉眼又亮了起来,他朝前走了两三步,一步准准一尺。

    “嗒,嗒。”他面色霜冷,笑意一闪而过,直直得走来,这一两步像是踩在余嬷嬷的心叶叶上,余嬷嬷不知为何心中一颤,突然禁声,不敢言。

    “锦,锦荣。”余嬷嬷抬头朝着锦荣讷讷开口。

    “哒。”锦荣停在她正对面,目光上下扫过余嬷嬷发顶的金玉首饰和身上的绫罗绸缎,唇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淡淡道“余嬷嬷果真过了几十年好日子,便忘记了自己奴婢的身份。”

    “不,不敢。”余嬷嬷望着锦荣冷峻的面容心底打颤,脚下想退一步却被两个衙役按着,死死得不能动弹,她脊背豁得升出一阵冷汗。

    锦荣望着她陡然煞白的汗津津的面容,淡淡道“余嬷嬷,香儿随了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才身陷囹圄,如今半死不活。”

    他语气很淡,声线很稳,却让余嬷嬷骇得两股战战,瞥了一眼主殿大声喊道“老奴一声为夫人效命,鞠躬尽瘁,你凭什么抓我夫人,夫人”

    锦荣回头瞥了瞥她一直瞄着的主殿,想着里面可能就是大将军夫人,摇了摇头回头看着余嬷嬷冷嗤一声。

    “余嬷嬷,今日我也告你两件事。”他一脚踹了上去,让余嬷嬷直接双膝跪在了地上。

    望着余嬷嬷目龇剧裂的神情,锦荣眸色很淡道“第一,你只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奴才一个,夫人、世子仁善待你亲和,改变不了你奴才的身份,奴才要有奴才的样子,莫要妄自尊大,忘本。”

    “第二,”他望着余嬷嬷接着道,声音徐徐,字字清晰“大旭律法,奴婢伤主杀主,大逆,当诛;欺主瞒上,大杖二百,削耳;奴细作窃主,杖两百棍,可诛,这是抓你们的原因。”

    “吱”主殿的门慢慢拉开,锦荣回头看了一眼冷着脸站在殿廊的大将军夫人,面容矜贵,周身素衣而雍容华贵。

    余嬷嬷本来被锦荣霜冷的气质骇得噤若寒蝉,此时看到了大将军她又满血复活,扭打起来,奋力嚷嚷道“夫人,夫人救我”

    锦荣转回身,对着压着余嬷嬷的两个侍卫淡声吩咐道“堵上她的嘴巴,莫扰了夫人清修。”

    说罢,他转身朝着欠走几步,朝着大将军夫人拱手行礼“夫人。”

    “唔,呜唔”余嬷嬷嘴里被塞了抹布,肩膀被压着,她扭着身子,伏跪着爬着朝着大大将军夫人的方向去。

    大将军夫人唇角紧抿望了一眼地上伏跪狼狈嘶吼的余嬷嬷,又扫过她身后同样狼狈跪着的枣枝和另一个奴仆,看了一眼被踹倒的侧殿的门和院里冷肃的衙役,朝着锦荣露出了一个冷笑。

    “锦荣,你拿了我的人不用说些什么吗”大将军夫人冷声说完这句话,震声道“你可有拿我当武亲王府的主子”

    她这一声亮若洪钟,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握拳发颤,目光锐利摄人,数十年身为上位者的她此时气势骇人。

    余嬷嬷和枣枝等三人吓得伏在地上,两股战战,周身汗毛耸立。

    余嬷嬷是第一次见着大将军夫人发这么大的火,她心中害怕的同时忍不住升出几分雀跃,这样自己就应该没事了吧大将军夫人会救她吧

    她伏地忍住自己的雀跃,望着锦荣的目光阴鸷,她不信锦荣一个奴才敢不听大将军夫人的话。

    “属下不敢。”锦荣荣辱不惊,面色不变躬身淡声回了句。

    他从怀里慢慢掏出一纸文公,朝着大将军夫人方向展开,不卑不亢缓声道“夫人,余嬷嬷三人触犯大旭律法,刑部下令缉拿三人,属下不过带路而已。”

    他朝前两步双手呈上手上的公文,他身后十位衙役亦是不卑不亢拱手朗声道“大将军夫人。”

    “哈”大将军夫人望着那一排整齐划一、煞气冲天的衙役,厉眸回望锦荣道“锦荣,你莫把我当傻子,这十人果真是衙役”

    大将军夫人在大将军身前多次随着大将军检阅军营,这十名衙役气质冷峻、魁梧威猛、身姿矫健、纪律严明,一看即不是刑部衙役能敌,而是李家军。

    “夫人,他们穿着大旭刑部衙役服,即是衙役。”锦荣回身看了一眼后面的衙役,躬身淡淡回道。

    大将军夫人望着他看似恭谨实则倨傲的样子,扬天大笑,咬牙切齿道“哈哈,好啊,锦荣,你果真无法无天”

    “不及夫人奴仆。”锦荣拱手淡声道。

    他回望了一眼地上狼狈万状的余嬷嬷,抬眸正视大将军夫人的眼睛,语气淡漠道“属下来时,余嬷嬷正非议世子克父,妄议主子,按律,削舌。”

    说罢,他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余嬷嬷身旁的侍卫,那侍卫点头,迅速拔掉余嬷嬷口中的抹布,手中银光一闪。

    “啊啊啊啊啊啊啊”余嬷嬷撕心裂肺大叫,滚在地上左右打滚“啊唔唔唔”

    “锦荣你”大将军夫人不敢置信得望着锦荣一眼,身子踉跄朝着余嬷嬷走去,半蹲在余嬷嬷跟前望着捂着嘴巴,指缝中溢满殷红色血迹的余嬷嬷,一时无措。

    “锦荣你大胆”大将军夫人转身目龇剧裂望着锦荣,她不敢相信锦荣竟然当着她的面直接让人削了余嬷嬷的舌头。

    这是视她为无物他竟然真得视她为无物

    大将军夫人握紧双手,身子止不住得颤抖,气得,四十余年,从未有人敢这样对她,何况她现在尊为大将军夫人

    锦荣垂首躬身而立,无视大将军夫人狰狞愤怒的笑容,淡漠道“属下按律行事,还请夫人莫怪。”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你们说锦荣帅不帅

    翠儿先说好帅好帅

    锦荣表情淡漠属下仅秉公执法,还请作者莫要大惊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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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决余嬷嬷

    锦荣垂首躬身而立, 姿态恭谨, 可他那一句“属下按律行事, 还请夫人莫怪”语气淡漠, 无所畏惧,压根没让大将军夫人感到丝毫恭敬之意。

    大将军夫人怒火冲天, 心肺间的愤怒险些要将她淹没,她攥着手却克制不住全身的颤抖,气得面容煞白,唇瓣发颤。

    锦荣闯进她的院子,当着她的面绑了伤了她的贴身丫鬟, 视她为无物,四十余年, 从未有人敢这样对她, 何况她现在尊为大将军夫人

    她身为大将军夫人, 虽然侍奉青灯古佛几年, 却岁月不掩芳华,面容妍丽, 气质高华,此时她沉下脸端肃面容,矜贵天成,让锦荣身后十位衙役垂下头不敢直视她的容颜。

    “锦荣, ”大将军夫人目光冷冽直直得望着锦荣,声音发狠一字一顿道“当初就不该收留你,卑贱的弃儿无人教养, 长大亦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锦荣唇角微微抿住,眼中划过一抹流光,抬眸直直得望着大将军夫人道“世子与大将军之仁义,锦荣没齿难忘。”

    锦荣是被李枢瑾九岁时在军营操练的山岗上捡到的弃儿,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气息奄奄,李枢瑾看他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大心中怜悯将他带回,大将军做主留下了他,让他作为李枢瑾幼时的玩伴。

    李枢瑾幼时性子烂漫豪爽,不嫌弃锦荣的出身,待他如手足,带着他出入军营、与陶柒高黎等人玩耍,锦荣念兹在兹、没齿不忘。

    大将军及二位长公子过世、大将军夫人执意上嘉福寺后李枢瑾性情变得矜傲孤冷,锦荣也慢慢不陪李枢瑾出去玩,而是跟着武亲王府大管家慈伯学着做管事,后来成为了李枢瑾院里的小管家。

    “锦荣行事向来循规有据,言出如箭,执法如山,还请大将军夫人明察秋毫。”他朝前一步,拱手将手中的公文摊在大将军夫人眼下,声音徐徐掷地有声,不卑不亢。

    “唔,唔唔”余嬷嬷蜷缩着颤抖着,一手染满了鲜血扒着大将军夫人的脚腕,望着大将军夫人的目光满是恳求,倏尔瞪着锦荣的目光阴鸷恶毒。

    大将军夫人被锦荣看似淡然磊落的气势气得肝疼、肺都要炸了,身旁余嬷嬷声音如诉如泣,舌头被削说话只能唔唔,她低头看了看脚腕上殷红的血迹,肮脏、鲜艳像是在嘲笑她这么多年的尊贵是个笑话

    “余嬷嬷,松开手。”她望着余嬷嬷老泪纵横、发髻凌乱立脸上沾满血污满脸凄惨的样子,眼眸里闪过伤痛和怜悯,半弯腰拍了拍余嬷嬷的肩头,温声安抚道。

    余嬷嬷松了手,大将军夫人朝前走了一步,抬手“唰”得拽过锦荣双手呈递的公文,冷眸扫了一眼,冷笑出声喝道“胡言乱语”

    说罢,她面色冷沉、唇角挂着一抹嘲讽,抬手利落地将公文撕碎了。

    “呲呲撕拉嘶啦”

    她将撕碎的纸片抬手一扬,整个院子里纷纷扬扬凌乱的纸片,她眸光冷厉,震声道“我的人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更不会瞒上欺主,没了公文,给我滚出去”

    大将军夫人声音如洪,整个院子里都有回声,震得余嬷嬷的儿子枣枝和旁边被绑的小厮“扑通”双手跪在了地上,手掌、膝盖直接摔在了凸起的青石道上,脊背颤颤巍巍。

    锦荣神色不动,云淡风轻,他甚至唇角勾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笑道“大将军夫人什么时候也开始了目无法纪,公文即是公文,盖了刑部大章昭告大旭,何时撕了便不存在”

    “属下恰好记住了公文内容,给夫人念念。”他姿态太过轻松随意,明明面对着气势如虹的大将军夫人也是荣辱不惊宛如闲庭观月。

    说罢,他真得开口一字一顿朗声念了起来“武亲王府家奴余可蓉余嬷嬷本名欺主瞒上,大杖二百,削耳;武亲王府家奴枣枝两人奴细作窃主,杖两百棍,诛;武亲王府家奴香儿身为奴婢意图伤主杀主,大逆,诛。”

    “大将军夫人救命,救命,奴才是冤枉的冤枉的”枣枝听得锦荣抑扬顿挫的声音惊骇得两腿颤颤,腿间有暗黄的液体浸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尿骚味。

    余嬷嬷听得“诛”字亦是双目凸起,脸上青筋暴起,她奋力爬着揽大将军夫人的腿,俯爬而行,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她舌头被削无法清楚发音,只能听到“唔,唔唔唔唔唔唔”

    看着大将军夫人神色狰狞一下子失了端庄想开口说话,锦荣从容不迫淡声道“夫人莫急,锦荣还有一张纸忘了念。”

    他缓缓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张信笺,上面密密麻麻书满蝇头小字,他朝大将军夫人躬身行礼,缓声含笑道“这是此四人上述罪行的证据,我诵给夫人听大旭一百四十年冬月初二,枣枝祟祟出武亲王府入槐花楼”

    枣枝本来歇斯底里的求喊,可随着锦荣无波无澜的语调,他慢慢冷汗淋淋委顿跌在地上,恰恰跌在刚在暗黄色的液体上,浑身沾满了污秽,脏兮兮,恶臭冲天。

    他神思恍惚,摊在地上,双目呆滞瑟瑟发抖,静若寒蝉,他旁边的另一个细作小厮也同他一般。

    甚至余嬷嬷也不敢再打滚嘶吼,蜷缩在地上呜咽不敢言,大将军夫人本来满脸怒声,见了余嬷嬷此番表情,心中自是知晓锦荣所列余嬷嬷等人罪行定是属实。

    “唉”大将军夫人叹了一声,肩膀、脊背一下子垮了下来,像是老了近十岁。

    她本来满头青丝在重生当夜尽数成银丝,却也莹莹呈辉,此时倒是连头发开始整个人从头到脚委顿下来,没了神采,她面色煞白煞红涨,神色几番变化。

    “余嬷嬷啊,我待你这么好,你真是人心不足啊”她抬眼目光复杂失望得看了一眼余嬷嬷,四十五年她从未如此狼狈无脸,她两世为人竟然一直视余嬷嬷为最亲近的人,没有发觉她中饱私囊、欺主瞒上,如今却被最亲近的人欺骗、隐瞒。

    余嬷嬷蜷在地上呜咽,不敢直视大将军夫人的目光,肮脏的血迹、泪痕沾满了全身,瑟瑟发抖。

    锦荣看尽了几人的丑态,将信笺细致一折一折叠好收入怀中,躬身恭敬得请示道“大将军夫人,锦荣可否行刑”

    “随你处置。”大将军夫人摇了摇头,面色暗淡,抬步朝着正殿走去,步履沉重。

    武亲王府,岁月静好。

    正值午后,唐媱在拔步床小憩,天气酷热她贪凉睡前闹着多放几个冰盆被李枢瑾拦着只多加了一盆,李枢瑾这会儿正躺在一侧给她扇扇子。

    寝殿里放了四个冰盆,温度已经很是舒适,奈何往年唐媱在唐家都贪凉,这会儿双身子也受不了热,李枢瑾怕她贪凉对身子不好,好说歹说让唐媱同意让人将温度控制在着轻衫的温度,自己为她扇扇子。

    李枢瑾侧身一手闪着扇子,一手托着腮半眯着凤眸凝视唐媱,唐媱生得靡颜腻理,此时睡得香甜脸颊带了些娇俏的绯红,煞是可爱。

    明明看着乖巧,可若是知道你纵着她,她便也有些骄纵可憨的张牙舞爪,像一只知道主人家纵容她的小猫伸出软垫子朝着你吼,李枢瑾一手轻轻戳了一下唐媱的雪腮轻轻喃道,“真是个不省心的。”

    仅仅只是望着唐媱,李枢瑾便觉得心中溢满了甜蜜,一直甜到心尖,唇角情不自禁弯弯勾起,凤眸里洋溢着温柔缱绻的笑意。

    他伸出如玉纤长的手指,指腹温柔轻缓从唐媱的眉心开始描摹,一点一点,眉心、眼角、琼鼻、脸颊、饱满的唇珠,指腹轻轻捻磨着唐媱温软莹润的唇瓣,唐媱唇间的温润和甜美像是从指尖漫上了心头“砰砰砰”

    “糖宝,我的糖宝,等我处理完前世亏欠你的,我便与你坦白。”李枢瑾凤眸轻闪,躬身贴近唐媱,在她的唇角轻轻应下一吻。

    吻罢,李枢瑾还未来得及品位唐媱唇角的甜蜜神色一闪,唇角不由得抿起,眉心紧拧,他想到了大将军夫人,不知道锦荣如今处理得怎么样

    怕打扰唐媱,他便悄悄起了身,帮唐媱将床幔放下,转身离开。

    他与母亲大将军夫人从小就不亲和,父兄在世时大将军夫人心中满满都是父亲大将军和两位哥哥,父兄过世后大将军夫人直接抛弃他上了嘉福寺,说自己已无倚靠,了无生意,要侍奉青灯古佛为大将军英魂祈福。

    他自幼便知母亲与父亲情投意合,被传为京都城一段佳话,父兄马革裹尸母亲心中定是生不如死,他心中亦是,所以他愿意顺从母亲的想法。

    尽管他才十岁,大将军夫人哭着喊着要去嘉福寺,他拉不住不拉,依着大将军夫人心意,因为大将军夫人心中只有父亲大将军,他还有祖父祖母和锦荣陶柒一众好友,他不孤单。

    十三岁,他想学着祖父武亲王和父亲大将军从军,大将军夫人三年来第一次下山看他,以死相逼不让他从军,他答应,他以为母亲担忧他生命安危,他只偶尔悄悄得和锦荣一起偷偷入军营训练,却从未想过违背大将军夫人的心意从军。

    上一世凛儿刚刚过世,他与唐媱凄入肝脾,日夜寝食难安,大将军夫人又以死相抵逼迫他纳妾,他拼死反驳,大将军夫人歇斯底里更胜,他虚与委蛇以为冯栀好心找了冯栀帮忙做戏,奈何冯栀骗了他和大将军,更骗了、伤了他的唐媱。

    他在唐媱死后一夜灰发,肝肠寸断心如死灰,重来一次知道知道大将军夫人既已重生一夜白发,他以为大将军夫人会不再固执,还是如此固执、淡漠,不记得他的儿子叫“凛儿”,不理解香儿谋害了他的儿子,包庇余嬷嬷

    “希望锦荣能够让她迷途知返。”李枢瑾眸色暗淡,轻轻低喃,他特意遣了锦荣又派了十个兵卒,只希望制得住余嬷嬷,希望大将军夫人听了余嬷嬷等人的罪行能反思一下。

    他坐在书房摩擦着陈旧的荷包,那是幼时大将军夫人为他为数不多缝制的东西,他右手反复摩擦,神色晦涩难懂。

    良久,他将手中陈旧的荷包撩在烛火中点燃,定定望着明灭的火光面上无悲无喜,声音缥缈难测“俱往矣”

    花厅里,唐媱和苏苏正神采飞扬说着闲话。

    唐媱午睡刚醒,睡眼还惺忪时丁香来报苏姑娘到了,她便一下子睡意全无直接爬了起来,完全没有平日里赖床的样子。

    “苏苏,好久不见你了。”唐媱杏眸亮得惊人,眸光里波光潋滟,上前直接抱住了苏苏的胳膊。

    苏苏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昨日她来找唐媱,唐媱不再府里,她后来在百家杂货铺遇见谢筠以要找唐媱为推脱理由离开了,其实后来她内心慌乱,并没有再去找唐媱。

    “唐姐姐,好久不见想你了。”苏苏上前挽着她,同样的大眼睛水润润像是盛满了星辉,两颊梨涡浅浅,她道“我今天来给你说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唐媱拉着她一同坐下,为她斟茶笑盈盈问道。

    苏苏托着双颊,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道“我听说十天后太后生辰,戏阁要在皇宫里演出,我打听到时候三品以上家眷会被邀请,唐姐姐到时你去不去”

    “戏阁的演出好期待,可要去皇宫里”唐媱蹙着眉头,有些期待又有些为难。

    唐媱并未去过皇宫,前世今生,作为大旭最最富丽堂皇的宫殿楼宇,大旭皇宫恢弘气派让人神往,黄色琉璃瓦在日光下金碧辉煌,金光闪闪,夕阳下熠熠生辉。

    “苏苏要不要去”唐媱蹙眉没想好去问苏苏,苏苏父亲从蜀郡太守调任工部尚书,正三品。

    苏苏托着下巴,大眼睛骨碌碌的转,顾盼生辉,思索了一刻轻声道“我想去,可是还没收到邀请函,我刚来京,不知道会不会被邀请。”

    “可能还有些时日,宫里还未下函。”唐媱见她神色有些失落,忙轻声安慰她,温言细语两人又岔开了话题讨论其他。

    嘉福寺后禅殿。

    大将军的院子里想起此起彼伏的大棍打在皮肉上的杖责声“啪啪”

    “啊,啊啊啊”“唔,唔唔”余嬷嬷枣枝三人皮开肉绽,痛呼或者闷哼。

    大将军夫人跪在正殿金佛下礼佛,听着院外的闷哼声她心烦意乱,面上柳眉团皱、唇角紧抿、眼眸里都是怒意,锦荣这哪里是教训奴才这是打给她听得

    让她知道自己的愚蠢、无知和固执,大将军夫人面上火辣辣,脖子脸颊红涨红涨,再难静心念佛经。

    她从佛殿回道贯穿的寝殿,狠狠得踹倒了长方桌“咣哗哗啦啦”

    方桌上的物品书籍“哗啦啦”得洒落,一个红漆描金夔凤纹信笺滚到她脚面,大将军夫人神色一顿,弯腰捡起了红漆描金夔凤纹信笺,这是皇后娘娘差人给她送的信笺。

    大将军夫人展开一目十行,太后娘娘七十生辰大宴邀她下山。

    今日之前她立志“此生不下嘉福寺偿还业障”,下山的邀请都直接拒了,此时,大将军夫人直直望着手中的信笺神色惝恍迷离,良久,她眼若饥鹰,唇角板直。

    “要下山了啊,不然所有的人都将忘却我这个大将军夫人”大将军夫人合上手中红漆描金信笺,深吸一口气,眸光深邃暗沉,炯炯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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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夫人下山

    武亲王府, 暮色将沉, 正院里回荡出几声爽朗的笑声。

    武亲王本在逗弄八哥, 梳理它金橙红三色的羽翼, 听到武亲王妃的笑声凑近了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王爷,没想到十年了, 大郎媳妇终于想通了,愿意下山了。”武亲王妃面容慈祥,眼角带着些和缓轻浅的笑意对武亲王道。

    她将手里竹青色牡丹纹的信笺递给武亲王,面上还带着没有消散的笑意,眉宇间神采奕奕。

    武亲王接过信笺, 一目十行看了下,兴致缺缺, 抬手将信笺递给了武亲王妃, 疑惑“是过些日子太后生辰了, 她不是以前都不下山, 立侍奉青灯古佛,怎么突然想着回来了”

    “说什么话呢回来不是好事, 追究那么多干什么。”武亲王妃嗔目瞪了一眼武亲王,将信笺细致得折好,轻声道。

    武亲王撇可撇嘴,挑了挑眉梢, 满脸的不认同,他年逾古稀,但勤于健身, 精神矍铄无有老态,平日里性子也豪爽潇洒有点儿类似老顽童。

    这样向来万事宠辱不惊、他闹任他闹的清风拂山岗的武亲王,此时眼睛里带了些暗沉,冷嗤道“前两个月瑾儿大婚,我还让瑾儿专门写信和上前去请她,也没请回来,这会儿巴巴回来了。”

    “巴巴巴巴”小八哥聪明伶俐,最是会学话,这会儿它尖利的嗓音俏声声重复几遍“巴巴”,显得异常讽刺。

    “你这老头子怎么说话呐。”武亲王妃听着他冷嘲热讽的口气,转身捶了一下武亲王的肩头,瞪他。

    瞪罢,她叹了一口气温声劝道“没准就是瑾儿前些日子去看她,她见了瑾儿心头改变了主意,现下瑾儿媳妇有孕,她想回来看看瑾儿和瑾儿媳妇。”

    “随便。”武亲王老顽童,古稀之岁的人背着手气鼓鼓现在鸟架前,拧着眉心道“我就心疼我的乖孙,十岁没了爹,也没了娘。”

    大将军夫人的信笺中可未提及李枢瑾。

    李枢瑾自小和祖父武亲王亲近,大将军过世后,大将军夫人离家,当时李枢瑾身高不足武亲王胸口,半大小子,突逢变故,哭得小脸发白留不住自己的娘,只能躲在墙角哭,武亲王每每想起就心痛。

    想着这些,武亲王胸口又闷闷得疼,他鼓着腮帮粗声粗气道“你说人家孩子没了爹,娘疼着,瑾儿这娘可好,不如没了”

    “王爷”他越说越离谱,武亲王妃忍不住上前拍了他一下,瞪他不许他胡说。

    作为长辈,这样议论晚辈,有份。

    “你是不知道,瑾儿当时”武亲王开口想说李枢瑾幼时哭得肝肠寸断差点儿没气,又想着答应了自己乖孙不说出去,又怕武亲王妃担忧,便悻悻闭口了。

    李枢瑾稚童十岁猝然失去了敬重的父亲和亲密无间的两位兄长,已然伤痛难耐,偏偏那时他母亲心里眼里完全无他,硬要上山,李枢瑾背地里哭得眼睛都要瞎了,还要装个小大人反过来安慰武亲王夫妇,安慰大将军夫人,劝着他们同意母亲去追求自己心中的慰藉。

    武亲王无意间撞见李枢瑾泪珠子簌簌掉,见了他,李枢瑾还佯作无事挂着灿烂的笑,温声问他“爷爷可是腿疼了,我帮您按按”

    武亲王当时就泪湿衣襟,他的小孙子如此乖巧懂事,又生得粉雕玉琢,偏偏遇到了一个拎不清的母亲。

    “王爷,以后可不许说这话,让大郎媳妇听到可不好。”武亲王妃见他气得有些愤愤得,上前抚了抚武亲王的后背,温声解释道“她也有她的苦衷,她原和大郎如胶似漆,大郎猝然离世她定是心中最最伤心的。”

    武亲王夫妇惯称大将军为大郎,他们先排好了顺序,以为会接二连三有二郎、三郎,遗憾最终他们只有一个儿子,也习惯了称大郎。

    “唉”武亲王长长叹了一声,脊背都垮了。

    伤心谁又不伤心

    他们老夫妇只有一儿子,唯一儿子过世了不伤心吗;李枢瑾仅有一个父亲,敬重的父亲离世肯定也伤心;儿媳妇大将军夫人失了丈夫,自然也伤心。

    可人去了,留在世上的人就是在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也要好好活着,对着对逝去人的思念和珍重活着。

    偏偏他们大郎上有老、下有小,他去了后,小的老的都要依着、顺着、纵着正当壮年的大将军夫人,大将军夫人不奉养公婆、不抚养幼儿,执意要上山礼佛。

    “大郎媳妇她太,太”武亲王叹了半天,终究没有说出苛责的话,所有人都难受,他们也理解儿子儿媳感情好儿媳定是心如死灰,可她终究做得太不对,罔顾幼儿。

    “王爷别想了。”武亲王妃本来情绪有些高扬,此一番话也让她面容愁苦,叹了几声,倏尔安慰垂头丧气的武亲王“都过去了。”

    都过去,所有最最艰难悲不自胜的时候已经过去,孙儿已经长大,气宇轩昂,姿容胜雪。

    “过去了过去了”小八哥又脆生生重复,语调欢快。

    武亲王抹了抹自己发红潮热的眼角,转身回揽住武亲王妃,轻声道“嗯,过去了。”

    “也算好事一桩,我派人和瑾儿说一声,让他也开心开心。”武亲王妃也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角,打起精神唇角扬起一个上扬的弧度,轻快道。

    此时李枢瑾所在的院子正是一团和气,欢颜笑语。

    “我摸一下,糖宝,你让我摸一下。”李枢瑾眉飞色舞,神采飞扬朝着唐媱征求道。

    正是午憩时间,唐媱本躺在拔步床睡得香甜,李枢瑾歪着床侧侧身缱绻凝视她娇憨的睡颜,突然唐媱身子一颤,小声惊呼了一声“啊”

    “怎么了”李枢瑾面色惊慌,望着唐媱有些手足无措,担忧得询问。

    唐媱睡眼惺忪,杏眸雾煞煞还有些朦胧,她抬右手轻轻抚着微微有些凸起圆润的腹部,呆愣愣得轻声道“凛儿刚才踢我。”

    “凛儿踢你”李枢瑾也是面色一滞,微微有些怔愣,透过唐媱清透的雪蚕纱衣直直得望着她如若凝脂圆润白皙的腹部,不确定得征求。

    “嗯。”唐媱水润润的大眼睛水光潋滟,眸光里带着怔愣后的惊奇,带着心喜和期待,又抬手轻轻摩挲。

    李枢瑾凤眸微微瞪大,声音清越微扬,伸出手掌就要去确认“真得吗,我看看。”

    唐媱感受着手下算算的小脚丫,心里软得似水,看了一眼心急的李枢瑾便让开了手,让他将宽大温润的手掌轻轻放下。

    李枢瑾心中怀着期待和忐忑,慢慢伸手,掌心朝下一厘一厘贴在唐媱圆润高起的腹部。

    “哒。”陡然,掌心贴上一个非常小的软软的脚丫,“哒”得踢了他掌心一下。

    “呀真得踢了。”李枢瑾猝然将手掌收回,惊得,那小脚太小太软,肌肤相贴的熨烫吓得他赶紧收回了手,凤眸里流光溢彩,亮若璀璨星空朝着唐媱大声道。

    谁知唐媱瞪目嗔了他一眼,蹙着柳眉娇声嗔怪他“大惊小怪,你都把凛儿吓得收回了脚。”

    唐媱掌心贴在自己的腹部,樱唇委屈得嘟起,凛儿可能有些胆小羞涩,这会儿小脸蜷缩了回去,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活泼。

    “我,我太激动了。”李枢瑾抓了抓自己的额角,讷讷得说,耳垂稍稍发热,他真得是刚才太开心了。

    看唐媱嘟着唇微微有些委屈潸然欲泣的样子,李枢瑾有些自责,他沉思一顺,弯下腰躬身下颌半贴在床上,柔声轻哄道“凛儿,你再动动,刚才爹爹太激动了吓着你了,是爹爹不好。”

    他声音清越带着些磁性,此时刻意放低放缓了音调,嗓音听起来更是悦耳若天籁,让人耳间酥酥发麻。

    唐媱听李枢瑾柔声低哄也是耳朵酥酥痒痒,她轻抬眸轻声嗔道“别在这作怪了,凛儿还未出生,又听不懂。”

    “不会的,孩子未出生也一定能感受到外界的声音,尤其父母的声音。”李枢瑾抬眼低声反驳唐媱,义正言辞怕惊着凛儿又轻缓道“不信我多喊喊。”

    说罢,他放低声音又哄着,他虽然对着唐媱圆润的腹部,却仿佛看到了粉雕玉砌乖巧的凛儿,心中有极大的耐心,声音更是温柔轻缓“凛儿,爹爹的宝贝,你别怕爹爹”

    他就这样一人自言自语,就要真得在和唐媱腹中未出生的凛儿对话,态度认真,语气宠溺温柔。

    唐媱本看着他心中好笑,觉得他在做无用功,结果还没等她开口调笑手掌下猝不及防又贴上一个小脚丫,软软的,小小的,蹬了两下。

    唐媱面容一下子亮了起来,容光焕发,杏眸弯成弯弯的月牙,纤长卷翘的睫毛乖顺得贴在脸颊,整个人一下子柔和下来,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是不是凛儿”李枢瑾下巴抬起急声询问唐媱,声音却放很低,生怕又惊着了肚子里的小宝贝。

    唐媱眉眼含笑朝着李枢瑾轻轻点头,眉眼盈盈处倾城倾国,巧笑倩兮。

    于是,李枢瑾眉飞色舞,神采飞扬朝着唐媱征求道“我摸一下,糖宝,你让我摸一下。”

    “你小心一点。”唐媱被他缠得没办法,落在腹部的手掌差点没被他目光灼灼烫伤,便鼓着雪腮软软交代他。

    李枢瑾重重点头,态度诚恳“嗯嗯”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缓缓贴在唐媱肚皮上,压在那微微突高的小点上,贴上去果真那个小突起又踹了他一下,小小软软是个小脚丫的形状。

    “凛儿,是爹爹,这个是爹爹的手掌,刚刚是娘亲的手掌。”李枢瑾趴在床上,手掌贴着唐媱的肚皮,脸颊自上而下望着凛儿,轻声说。

    他说着还抬目看一眼唐媱,眉眼里都带着轻柔缱绻的笑意,温柔宠溺。

    唐媱被他灼灼深情的目光看得脸颊微微发烫,转开眼不在去看李枢瑾,双颊漫上了一团浅浅的绯红,双眸水润润雾煞煞。

    李枢瑾望着羞俏的唐媱眉眼里神色更是温柔,唐媱螓首蛾眉貌比芙蓉,生得是靡颜腻理,一点点羞涩都会在她脸颊晕开红霞,煞是娇媚撩人。

    他抬手牵住了唐媱纤细葱白的玉指,牵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吻,温柔道“谢谢你,糖宝。”

    唐媱侧着脸耳尖发热,脸颊红晕更胜。

    李枢瑾含笑拉着她的手与自己的手叠在一起,上下交握,轻轻贴在唐媱肚皮上,柔声轻语道“凛儿,这是你的娘亲,是爹爹此生挚爱,是让爹爹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之人,是”

    “起来,不教好。”唐媱越听他越嚣张,竟趁着这机会对自己说起了情话,忙抽出手,瞪他轰他走。

    “哈哈哈。”李枢瑾从床角踉跄下床,确实笑得开怀,神采奕奕。

    唐媱被他笑到娇羞不胜,眼角也漫上了红霞,双眸雾煞煞,将床头的软枕扔出去砸他“出去”

    “我出去,糖宝好好休息。”李枢瑾朝唐媱眨了眨眼睛,笑盈盈退出了寝殿,帮唐媱慢慢关上门。

    “世子。”锦荣朝着李枢瑾躬身问号。

    李枢瑾正了正脸色,朝前走了几步轻声问“怎么了”

    “正院王妃着人传来消息夫人要回府了,又差人仔细清扫布置东院的院子和寝殿。”锦荣低头轻声禀报。

    李枢瑾眸光沉了沉,点头应道“知道了,咱们院子不需要做什么,正常生活即可。”

    其实李枢瑾比武亲王和武亲王妃更早知道大将军夫人要回府的消息,因为这个消息是大将军夫人特意差锦荣带回来的,不过李枢瑾处理余嬷嬷等人都未告知武亲王夫妇,免得他们担忧,故而让锦荣差了其他小厮给武亲王妃送信笺。

    因为大将军夫人不日回府的消息,武亲王府一下子热闹起来,装点布置院落作出欢迎的气氛,而李枢瑾的院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一晃三日而过。

    午时三刻,武亲王府门口缓缓停下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夫停了马车去敲门,车幔为缓缓撩起,大将军夫人衣着华丽,缓步下车。

    “谁啊夫人回府了”门房是为年长的奴仆,开门时正要开口问是谁,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大将军夫人,惊喜得叫道。

    大将军夫人缓缓点头,脊背挺直,面色端庄,气质高华,她抬眸扫了一眼武亲王府宽六尺六朱红色恢弘的大门,抬眼又看了一眼绿色琉璃瓦在日光下流光溢彩,檐角交错,气势恢宏……

    武亲王府是大旭占地最广的亲王府,规模恢弘占地整整九十九亩,寓意长长久久,五进三出的四合院,前半部分是富丽堂皇、庄重肃穆的府邸,后半部分是亭台楼阁、幽深秀丽的花园。

    “八年了,自上次归来也一晃又是五年。”大将军夫人叹了一声,目光怅惘,有些久别重逢的感叹,八年前她上了嘉福寺,五年前得知李枢瑾想入军营匆匆归来,一晃又是五年。

    门房拽了一个小厮让他给武亲王和世子报信,自己攥着手躬身惊喜道“夫人,欢迎回府。”

    大将军是大旭职位最高的将军,武亲王是战神,大将军便是战圣,南征北战,攻无不胜,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马革裹尸。

    大将军英魂已逝,可武亲王府包括大旭民众都是非常尊敬他,继而也很尊敬他的妻子大将军夫人。

    “嗯。”大将军停下门房的问候抬眸望了他一眼,目光淡淡,也轻轻颔首见礼。

    八年前上山时只带走了一个贴身侍女余嬷嬷,现今余嬷嬷气息奄奄,她也变成了孤家寡人,倒是还好武亲王府的仆人还记得她,大将军夫人深吸一口气抬步踏入了门槛。

    正院。

    “走,咱们去院里看看。”武亲王妃听着小厮来报大将军夫人回府了,面色惊喜就要拉着武亲王去看看。

    “不去,你也不许去。”武亲王本来笑呵呵正在逗他的小八哥,一听武亲王妃要去迎接大将军夫人,瞬时摔了手里的稻谷,跺脚喊住了武亲王妃。

    他皱着眉头冷声道“什么时候儿媳妇回府还需要公公婆婆去迎接,更何况你一个亲王妃,不许去。”

    “这不是大郎媳妇一晃七八年不在府了,还讲究什么规矩。”武亲王妃面容慈祥,含笑劝着武亲王。

    武亲王其实本不是一个太别在乎规矩之人,他原对大将军夫人也并无什么成见,所以李枢瑾大婚前他还特意交代李枢瑾给大将军夫人写信,又遣了李枢瑾去嘉福寺看望大将军夫人。

    他不过是对大将军夫人寒心了,三个月前儿子大婚你不回,现在太后生辰你回了,难道儿子大婚还不及太后生辰重要

    他是亲王,当朝太后是他皇嫂,当年他是可承袭大位因心念当将军放弃,他家从来都没有巴结皇权的需要,所以大将军夫人写信为了太后生辰归,丝毫不提及儿子儿媳公婆等人让武亲王十分寒心。

    “不许去,就是以前不重规矩才把她纵成了这样。”武亲王冷肃着脸,是真得有些生气了。

    “好吧,听你的。”武亲王妃看他认真得,叹了一口气这才作罢,坐椅子上想想也是,毕竟她与武王爷身为亲王和亲王妃,当朝圣上还需恭敬三位迎着他们喊“皇叔皇婶”,万没有他们迎着晚辈的道理。

    东院,大将军院。

    大将军夫人被大管家慈伯引着回了位于东侧的原大将军院,她目光轻略过院中的木槿花、海棠树,木槿花花期正盛,海棠树上挂着青雉鸟蛋大小的海棠果,院中一尘不染,一应摆设皆如当年。

    大将军神色缓了缓,看样子她虽不在武亲王府对她的院子依旧很重视,她朝慈伯点头温声道“我不在还将院子规制得这么好,慈伯辛苦了。”

    “都是王爷和王妃的交代。”慈伯面上挂着和煦浅浅的笑容,朝着大将军夫人行礼回道。

    大将军夫人点头,没有说什么,她抬步进寝殿,慈伯退下了。

    大将军夫人审视了一遍自己的寝殿,从以前藏物的地方搜出了原她和大将军一起生活的旧物,她指尖描摹着手里的梳妆奁,目光闪过追思,唇角微微勾起勾起。

    等她收拾了一圈,她蹙了蹙眉头,她回来都要两刻钟了,怎么还不见李枢瑾和武亲王等人过来,都是府里的奴仆丫鬟接待她。

    她低垂着眼睛,目光沉冷,淡声交代立在一侧的丫鬟“去,到世子院里把他给我喊过来。”

    “是。”丫鬟恭敬点头,急匆匆小步快走就要去世子院,跨过寝殿门槛就遇到了李枢瑾,她忙低头问好“世子。”

    “你先出去。”李枢瑾沉声交代,抬步跨进了房间,走了两步看到冷着脸端肃正坐的大将军夫人。

    李枢瑾走了两步,拱手问好“母亲。”

    大将军夫人看着李枢瑾,目光冷冽,没有一丝温度,明明三个月前嘉福寺上他们还母子情深,现在她拧着眉心冷声道“你媳妇呢”

    不待李枢瑾回答,她冷着脸斥责道“我都回来两刻钟了,就是刚起也该收拾好了,她还不来拜见,果真是个没规矩的。”

    李枢瑾本来淡淡的眸子更淡了,恭敬弯着的脊背也挺直了,他心中叹了一口,他还是想错了大将军夫人。

    “我没让唐媱过来。”李枢瑾长身玉立,淡淡道。

    大将军夫人看着他倨傲的态度,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抬手将几案上的茶盏扫了下去“这就是你的规矩,身为堂堂武亲王府世子,连这都不知礼”

    “咔”质地上乘千金不易的月白色汝瓷茶盏碎在了李枢瑾脚边,小瓷片和热茶溅在李枢瑾的脚面,热气自脚边地面和脚面腾腾升空。

    李枢瑾垂眸望了一眼蒸腾的水汽,勾唇笑了起来,他直直得望着大将军夫人冷声道“您亦是身为武亲王府儿媳,归来两刻钟,您是否去拜见了公婆”

    “混账和母亲这样说话,不孝子”李枢瑾掷地有声的质问让大将军夫人哑口无言,面色涨红,直接大喝出声。

    李枢瑾望着她面色红涨跳脚的样子神色复杂,他心中幼时的母亲大将军夫人亦是端庄贤淑,他淡淡道“养不教父之过,我父亲早逝,该是母亲教导,而您甘愿侍奉佛祖也不教养我,我只能长成不孝子。”

    他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偌大空阔的寝殿只回荡着大将军夫人“呼呼”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的声音。

    李枢瑾抬眸望着大将军夫人面庞乍青乍红,双目瞪圆,恶狠狠得望着他。

    “哎”李枢瑾叹了一声,目光有些悲切和伤心,明明上次在嘉福寺时大将军夫人叮嘱他好好对唐媱,不要辜负唐媱,要学着祖父、父亲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前段时间又写信给他让他警惕冯栀,为什么两人最后会走到这一步

    “母亲。”李枢瑾缓缓开口,他抿唇目光有些潮热问道“您还记得您的初心吗”

    “八年前,您执意上嘉福寺的初心;我三月前见您,您说此生不下山、偿还业障的初心;您叮嘱我好好对待唐媱的初心;还有您让我警惕冯栀的初心”李枢瑾接着道,声音徐徐,一字一顿,带着沉重“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大将军夫心中怒气正盛,李枢瑾一连四问并未让她静下来,她而来怒上心间喝道“我为你你好,你这个不孝子怎么做的”

    李枢瑾望着她张狂的样子,定定看了一瞬,目光暗淡下来,眼眸中最后的一点亮光也消失了,他转身抬步离去。

    “你要去哪里,给我站住”大将军夫人见他不说一句就要离开,将手边的杯盏又摔了一个到李枢瑾的背上。

    “咣”茶盏击在脊背上的闷痛声。

    李枢瑾毫不在意,他面色霜冷,顿住脚步背着大将军夫人淡淡开口道“大旭一百五十一年腊月初八,京都大雪。”

    说罢,他抬步离开了,背影萧瑟。

    “扑通”大将军夫人本来狰狞的面容呆滞了,双腿一软瘫坐下来,望着李枢瑾挺拔的背影唇瓣颤动,豆大的泪珠簌簌落下。

    大旭一百五十一年,是八年后,腊月初八那日,腊八节,武亲王府缟素纷扬如京都大雪,武亲王世子李枢瑾卒。

    “瑾,瑾儿”大将军夫人双唇颤动不能言,双目瞪圆不敢置信得望着李枢瑾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的瑾儿难道也上世死后重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将军夫人我终于下山了

    翠儿可惜下面内容都不会是你期待。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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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一甜

    李枢瑾神色淡漠, 声音缥缈, 背身而立,只余下一句“大旭一百五十一年腊月初八,京都大雪。”

    大将军夫人原是暴怒, 胸腔里羞愤、暴怒、煞气冲天,可当李枢瑾淡淡说出这句话后, 大将军夫人原是一愣, 遽然, 扑通一声重重跌坐在地上。

    大旭一百五十一年,她当然记得这个年份,这是八年后, 这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的乖孙早夭、她的儿媳妇溺亡、她现存唯一的儿子也埋葬于铺天盖地的大雪中

    腊月初八,本是京都城张灯结彩喜庆的日子, 过了腊八都是年, 她刚从嘉福寺下山不久, 武亲王府气氛压抑沉闷, 她原想借此节日张罗下气氛, 却没想到那一日天寒地冻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 她苦苦等不来给她请安的儿子。

    大旭一百五十一年腊月初八,武亲王世子卒。

    “难道, 难道瑾儿重生了”大将军夫人面色煞白晦暗,脑袋嗡嗡嗡得响,她脑海铺面盖地染上殷红和雪白, 大片大片的殷红印在皑皑白雪上更加鲜艳得刺眼,让人头晕目眩,刺得她心口涨疼。

    雪窖冰天,滴水成冰,她记得那殷红色的血迹冻成了冰渣,从她儿子李枢瑾的唇角一直蔓延到胸前和地上,殷红的血迹被冰冻成晶亮透明的冰块,刺眼炫目得险些闪瞎她的眼。

    “咔”大将军夫人神色恍惚呆滞,身子一个踉跄单手按在了刚才她用来砸李枢瑾的茶盏上,破碎的茶盏碎片一下子陷进了她的手心。

    大将军夫人愣愣得望着手掌和地上的鲜血,掌心被割破,鲜血涌出来,不够,不够,这些血迹远远不够,不及她瑾儿一口咳嗽的血量。

    “瑾儿死了,咳血而死,死在冰天雪地了”大将军双目空洞怔楞愣将手掌又愣愣得朝下按了一下“咔”,碎片陷入手掌的声音。

    “啊疼”大将军疼得眉头一皱,手掌急速得从茶盏碎片上拿起来,捧在面前细细得吹,心神也从恍惚中反应过来,唇角不由得轻颤。

    门口守着的丫鬟见世子出去又听见大将军夫人惊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要进门,声音惊惶担忧“夫人怎么了”

    “滚出去”大将军夫人听着“哒哒哒”的脚步声,眼底通红通红朝着门口怒吼,声音冷冽震天。

    丫鬟刚跨了门槛,听了身子一个哆嗦,忙顿住脚步垂首恭敬道“是。”

    她蹑手蹑脚退出去,忙大将军夫人将寝殿的门轻轻的掩上,双手拍着胸口轻轻地呼气“呼”

    她转身透过房门朝着寝内看看,神情很是困惑,原王府里传大将军夫人性子柔和淡薄她以为自己捡了一个好差事,谁知大将军夫人的脾气如此火爆阴鸷

    想起刚才那阴沉冷鸷震天一吼,门口的丫鬟忙双手抚了抚自己的肩膀,这会儿身子还有些打颤,凉飕飕地。

    门内大将军夫人手掌被伤,蓦然一惊,回过神来,她唇瓣哆哆嗦嗦发颤,额角脊背升出层层冷汗,脑海中殷红、雪白一幕又一幕闪过,她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朝着心口低声轻念“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同一时刻,大旭皇宫。

    皇上李彦璋眉目含笑对着太后娘娘温声道“母后,我收到信笺武亲王府儿媳大将军夫人从嘉福寺下山了,来参加您几日的生辰宴。”

    太后娘娘眉目间有些欣喜,稍稍按捺着轻声道“却是没想到她会下山,这么说这么多年她也是放下了。”

    “什么放下放不下,人生哪有什么放不下的。”皇上李彦璋面容英挺温和听了太后的话有些失笑,他摇了摇头,眼眸里闪过精光。

    他倒是听了一些风声,有关于大将军夫人此时为什么下山,可是却不适合讲给母后听。

    他又转身朝着太后温声道“母后听朕的,人到七十古来稀,今年大办,朕回去就拟纸四品以上官员带家眷来参加宫宴。”

    “太奢侈了。”太后什么有些犹豫,不是很认同。

    皇上坚决劝了她几句,眸光一闪岔开话题道“母后,您说皇嫂这次下山,朕要不要赏赐些什么毕竟大将军和两位侄儿为国捐躯,皇嫂孤苦伶仃长居嘉福寺,这次下山也是大喜。”

    大将军比皇上大两岁,年少与皇上兄友弟恭,皇上惯称呼大将军夫人皇嫂,对于大将军极其两个小侄儿的过世他一直对大将军夫人心存愧疚。

    听了皇上的建议,太后眉心紧皱,思忖道“也不是不可以,皇上不然宫宴时问问,大将军夫人也是个可怜的人。”

    太后说着叹了一声,神色有些郁郁,毕竟当时是多好的一家子,说散就散了。

    武亲王府,东院。

    大将军夫人闭着双目双手合十虔诚得一直叨念“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佛祖给她安心,她一遍又一遍念着“我佛慈悲”,神色慢慢缓了下面,面上惊惶渐渐消了下去。

    近百遍诵完,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底的红色消退了些,面色回复平静,大脑也渐渐清醒起来。

    她眨了眨双眼直愣愣得望着手里的一串菩提念珠,眉头不断地拧紧,如果李枢瑾也是重生的,他是什么时候重生的

    她想到刚才李枢瑾出门之前的质问,一字一顿、感心动耳“八年前,您执意上嘉福寺的初心;我三月前见您,您说此生不下山、偿还业障的初心;您叮嘱我好好对待唐媱的初心;还有您让我警惕冯栀的初心”

    “初心”大将军夫人面色几番变换,她伸手摸上自己的心口,“砰砰砰”的心跳声,她哪里有什么错

    她的初心一直在,她要守着大将军的英魂,为大将军祈福,为武亲王府祈福,让大将军的子嗣绵长,她哪里有什么错

    这辈子一重生,她一夜白发,她痛心上辈子她汲汲营营,竟然武亲王府最后断子绝孙,她黑发人送白发人,她如何地下面对大将军

    “我才没有错,我的初心一直在,一直都在。”大将军夫人喃喃低语,左手一颗有一颗迅速得拨动念珠。

    所以这一世,她想着不下山打扰李枢瑾,她忍着思念亲子的伤痛,她日日跪着佛前为儿子为武亲王府祈福百千次,她难道不虔诚

    李枢瑾上山告诉她愿意娶唐媱,她想到李枢瑾十三岁曾言此生只娶所爱之人,她蓦然知晓上一世她被冯栀蒙骗,她心中又急又痛怜惜自己,却忍着伤痛劝导李枢瑾好好对唐媱,学着自己父亲祖父一心一意,还背后警告不让冯栀打扰他们。

    她默默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帮他们铲除后顾之忧,她儿子李枢瑾完全看不到,不懂她的用心,擅自处置她的贴身丫鬟让她颜面无存,刚才还顶撞她。

    想着,大将军夫人猝然目龇剧裂,咬着牙狠狠道“果真不孝子”

    她为了武亲王府韶华尽负,在嘉福寺蹉跎几十年,竟然没人知晓她的苦楚,儿子还质问她的初心,儿媳不来拜见她,公婆不来宽慰她,简直个个狼心狗肺

    李枢瑾院子。

    李枢瑾转过圆月门整了整神色,让自己周身的阴沉消散些,唇角强作一个上扬的表情,才抬步踏上廊道。

    “怎么样,你母亲安顿好了吗”唐媱站在寝殿门口,看着李枢瑾的身影忙抬步迎了上去,追问道。

    李枢瑾见了她神色瞬间柔和下来,暗沉的眉眼里被投射去一抹亮光,他箭步流星迎上去握住了唐媱的小手,缓声道“安顿好了。”

    “我现在可以过去请安吗”唐媱听他这样说,柳眉蹙了起来,雪腮也鼓了起来,瞪了李枢瑾一眼,瓮声瓮气道“都怨你,刚才不让我和你一起去,你母亲该说我不守规矩了。”

    她刚才明明都收拾好了,李枢瑾和她说先去看看母亲有没有收拾后,不让她一起去,李枢瑾对此事很是坚定,唐媱扭不过他,只能依他。

    说着唐媱便拎着裙角要朝着东院走去,无论如何她已然嫁作他人妇,婆婆八年未归,她理应第一时间去看望。

    “唐媱。”李枢瑾猝不及防拉住了唐媱,力气有些大,他忙上前揽住唐媱,抿了抿唇,让自己的心情不要外泄。

    他不想让唐媱去见大将军夫人,他和大将军夫人已经决裂或终究就要决裂,前世今生,所有的仇怨他都要一一清算,即使那人是他的生母,可他真得已经给了她所有他能给与的敬重和关心,前世,才终成祸害。

    望着唐媱又大又亮水润润清透真挚的眼睛,李枢瑾胆怯愧疚,他的糖宝还不知道上世他们后来的悲剧都起源于他的母亲,大将军夫人,李枢瑾眸光复杂,双手不由得握紧。

    “怎么了”唐媱看他有些发愣,开口轻声询问。

    李枢瑾指尖陷入自己的手掌,面上强作云淡风轻,唇角挂着清浅的微笑温声道“这会儿不用去看我母亲,你怀着身孕,当好好休息。”

    “说什么胡话。”唐媱嗔目瞪了他一眼,嘟着樱唇娇声道“怀着身孕我还不是每天走上两三百步,你母亲第一天归家,我作为晚辈,理应去看看。”

    “真不用。”李枢瑾拉住了唐媱,他思忖一瞬,笑道“以前我母亲怀孕时便从不去给我祖母请安,怕伤了胎,如今她一定也这么想得,不想你劳累,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说罢就笑盈盈揽过唐媱的肩膀,推着她一起回寝殿,这会儿暑气正盛,在有树藤环绕的廊道上站了一会儿,他背后就微微有些汗湿。

    李枢瑾这话说得似是而非,说了大将军夫人以前怀孕的时候又提到她现在就这么想得,给唐媱一种错觉便是大将军夫人恩准不用去请安了,她便放下心来随着李枢瑾一起进了寝殿。

    “赶紧缓了缓,刚外面太热了。”李枢瑾快走两步倒了一盏清茶,递给唐媱,神色担忧得望着她确认“没有中暑吧”

    “我哪有那么娇气。”唐媱被他一惊一乍搞得有些害羞,心里又犯上一点点甜蜜,小口咗了一口清茶,弯着眼睛曼声道。

    李枢瑾本来心情低落阴郁可看着唐媱无忧无虑娇媚的面容,他心头悬着的大石头也稍稍落了些,语气轻快了许多道“你不娇,是我心疼糖宝,我娇气,快去。”

    唐媱雪腮鼓起,妍丽莹润的樱唇微微嘟起,娇憨可爱笑着娇声道“不正经。”

    李枢瑾望着唐媱粉润润的莹润,突然想做一个不正经之人,抛却心头沉重的杂思和顾虑,沉溺温存和娇软。

    他弯腰飞快得啄了唐媱唇瓣一口,软软的、糯糯的、甜甜的,比最精美的糕点更让他爱不释口。

    他上前一步揽住唐媱的杨柳小腰,将她手里的茶盏放在一侧,转身将唐媱紧紧拘在怀中,捏着唐媱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含住唐媱饱满的唇瓣,狠狠得吮吸,唐媱唇间的软糯让他上瘾。

    “嗯”唐媱唇齿间溢出甜腻的娇吟。

    李枢瑾被她轻吟勾得心头更加火热,心口砰砰砰得跳,火热顺着血脉朝着一处用去,喘息更加炽热难耐,他额角青筋暴起,眼眸更加深邃带了些浑浊。

    他目光带火,直直得望着唐媱雾煞煞波光潋滟的杏眸,气息粗重炽热,他唇瓣贴着唐媱的唇瓣轻轻碾磨,一遍又一遍轻拂唐媱的唇瓣,一遍又一一遍低低唤着“唐媱,唐媱。”

    “嗯”唐媱轻轻低喃,双颊酡红,纤长卷翘的睫羽扑闪扑闪,一下一下扑在李枢瑾与她肌肤相贴的脸颊,扑在李枢瑾愈发剧烈跳动得心尖。

    李枢瑾忍耐不住又重重噙住了唐媱的唇瓣,撬开唐媱的唇瓣探入她的檀口,温润潮热的感觉让李枢瑾血脉喷张,揽着唐媱的手更用力了,将唐媱重重得密不可分得贴在他的身上,让她娇软的身子压在他火热之处。

    “唐媱。”他轻喃低语,弱不可闻,唇瓣贴着唇瓣,鼻息间的火热让唐媱身子发软,身前的火烫更让她软了身子,她娇柔无力软趴在他身上任他为所欲为。

    这样,李枢瑾犹觉得不满足,不满足,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不满足,想更深一些,更重一些,想与唐媱合二为一。

    遽然,他舌尖一一扫过唐媱的贝齿,倏尔,他缠住唐媱的丁香小舌,带着唐媱的舌尖一起翩翩起舞,倏得,他又用舌尖重重舔着唐媱温软的舌面,霸道热烈得吮吸她口中清甜的汁液。

    “嗯呢。”唐媱被李枢瑾吻得有些迷离,整个身子都软成了一滩水,双手趴在李枢瑾的胸口,被吮吸得身子发热发颤轻喃低吟。

    她不知她这一声娇吟一下子把李枢瑾点燃了,他放开了唐媱,望着她愈发红艳饱满莹润的唇瓣,望着两人唇瓣分开牵连的旖丽银丝,目光火热凶狠。

    “啊”唐媱惊叫出声,杏眸湿润润望着李枢瑾。

    李枢瑾双手打横一抱,将她揽在了怀里,弯腰轻吻她唇瓣一下,温柔宠溺得安抚道“我抱你去休息。”

    说罢,李枢瑾便揽着她快步朝着里间走去,大步流星,浓厚炽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喷洒在唐媱的心口,让唐媱心口有些惴惴不安。

    “唐媱。”李枢瑾自上而下望着唐媱,目光灼灼仿佛喷涌的火山,缱绻情深。

    唐媱被他目光烫得不敢直视,想侧脸扭开眼却猝不及防被李枢瑾重重吻住了,猛烈得含着她的唇吮吸。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甜不甜

    ,

    处罚大将军夫人

    时至酉时, 橘红色的红霞染满了西天。

    炊烟袅袅, 空气中四溢着美味佳肴的香气,平日里武亲王府各院主子独自用餐,今日逢大将军夫人上山八年归家, 武亲王妃召各院来正院一同用餐。

    “父亲,母亲。”大将军夫人端庄妍丽, 款款而来, 朝着武亲王和武亲王妃行礼问好。

    武亲王淡淡点头, 武亲王妃神色慈祥温和,含笑上前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道“一路颠簸, 你辛苦了,屋里院里可还有什么缺的让慈伯赶紧差人备。”

    “一切都好,谢谢母亲。”大将军夫人笑着回答, 她上嘉福寺八年, 她院中陈列依旧, 干净整洁, 可见日日也是有奴仆打扫收拾的。

    武亲王妃拉着她的手, 目光里有着对晚辈的慈祥、爱护和心疼, 轻声道“这么多年,你可回来了, 在山上受苦了。”

    “还好,让母亲担忧了。”大将军夫人顺势握住武亲王妃的手,温声回答。

    其实她在嘉福寺这八年, 虽然她不下山,武亲王府倒是时不时差人为她送去时鲜的水果茶叶布缎等各色日用,府里用什么也都少不了她一份。

    不说其他,就是夏日冰盆生怕她日也差人朝山上送,生怕她热了,其实嘉福寺地处深山高峰,避暑圣地,倒不怎么热,可武亲王府惦记着她,不管她缺不缺一应俱全不会少了她。

    大将军夫人环视一周,没看到李枢瑾和唐媱,她眸子沉了沉,低垂着眼,眸光划过一抹幽光。

    她朝着武亲王妃莫似不经意得问道“瑾儿怎么还不来,日日让父亲、母亲长辈们等他真没个规矩 。”

    “爷爷,奶奶,母亲。”他刚说话这话,李枢瑾踏入了院子,听着大将军夫人的尾音他脚步微微一顿,牵着唐媱朝迈入厅堂,朝着殿内三人问好。

    听李枢瑾称呼即可知关系远近,他从不称呼武亲王夫妇祖父、父母还是用更为随意亲昵的爷爷、奶奶,到了生母反而称呼母亲,对比唐媱在家称呼唐母“娘亲”,孰近孰远可见一斑。

    武亲王妃倒是没将大将军夫人的话放在心里,她含笑望着李枢瑾和唐媱,目光和煦温柔都“小瑾,媱儿,来了,快坐下。”

    唐媱脸颊绯红,微微有些羞涩,刚与李枢瑾耳鬓厮磨又有些贪睡,起得有些迟了,她朝着武亲王夫妇行礼问候“爷爷,奶奶。”

    唐媱稍稍抬眼又朝着旁边端坐的容颜妍丽、神色淡淡的大将军夫人打量,她年岁四十有五,却风华依旧姿容柔美,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余岁,却满头银发,无一丝黑发。

    唐媱目光落在大将军夫人她满头银丝上神情有些困惑,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见大将军夫人,竟不知她原来白发,是大将军过世时大将军夫人心如死灰、一夜白头吗

    唐媱目光柔了柔,对大将军夫人更是多了几分敬仰,她自小便听京都城里人盛传大将军与其夫人恩爱不移,如胶似漆,另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羡慕,后又听大将军夫人为亡夫祈福远上嘉福寺。

    她朝着大将军夫人郑重行礼温声道“母亲好,儿媳唐媱给您见礼。”

    大将军夫人也在无声打量唐媱,这姑娘长得美且媚,一双杏仁眼泠泠含情眸,较之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多几分灵气,较之京城里的小家碧玉多几分雍容,冰肌玉肤鹅蛋脸,脉脉含情杏仁眸,黛色峨眉望远山,难怪前世今生勾得她的傻儿子非她不娶

    “狐媚。”大将军夫人眼眸里闪过轻嘲,心中暗讽,没有第一时间让唐媱起身,也完全没了三个月前在嘉福寺上她叮嘱李枢瑾好好对唐媱的温柔和煦。

    唐媱垂着头没有看到大将军夫人眼中的轻嘲,李枢瑾倒是看了个干干净净,他凤眸闪过冷厉,上前一步扶起唐媱温声道“媱儿起来吧,母亲看儿媳妇看呆了,望了喊你起来,我们也不能不体谅母亲。”

    “体谅母亲连自己儿子的媳妇都不认得。”李枢瑾冷冷得看着大将军夫人淡淡道,唇角勾出讽刺的笑意。

    谁家的儿媳妇不是母亲相看,大婚时母亲坐于高堂,他与唐媱结婚数月大将军夫人还不认识自己儿媳妇,说出去也是可笑。

    “是的,媱儿赶紧起来,快做过来。”武亲王妃听着话一时有些不对忙出声,她倒是没反应过来李枢瑾是和大将军夫人针锋相对,她是真得心疼唐媱,怕她累着。

    大将军夫人沉眸和李枢瑾对视一瞬,面色端肃,听着武亲王妃开口,她才皮笑肉不笑得开口道“刚一是看傻了,没想到这么娇丽的姑娘。”

    她蹙了蹙眉轻声道“我原想着饭前能好好看着儿媳妇,可左等右等没等到,唉可能我这婆婆也不让人待见。”

    她话音幽幽,若有似无的埋怨呼之欲出。

    唐媱猛抬头惊诧得去望李枢瑾,不是说担忧她的身子,不让她去拜见了

    在坐的武亲王和武亲王妃哪个不是人精,李枢瑾还未开口,正座上武亲王刹那怒了,眉梢高挑,眼眸刷得冷了下来。

    “啪”武亲王将筷子“啪”得摔在桌面上,力道太大筷子一下子溅飞了,恰好蹦在大将军夫人的手面上,她手面一下子红了起来。

    武亲王望着她大喝道“我和王妃也在正院等了你几个时辰,也没等到你拜见公婆,怎么我和王妃也不让你待见”

    大将军夫人手掌的上还没好,此时手背用刷得红肿一块,疼得眼泪含眼圈,扁着嘴还没反应就听得武亲王一声厉喝。

    武亲王身为大旭战神,征战南北百余回,生起气来气势中天,尤其他平日里为人谦和骤然发怒才让人更加胆颤,大将军夫人平日里也算胆大,此时竟被吓得身子一颤,背后汗毛耸立。

    “儿媳不敢。”她忙站起身垂首恭敬站立,不顾手上的疼痛急声回复。

    她垂着的双眸左右轻闪,双手微微颤抖,她双手交握克制自己的颤抖,手上的伤口被压着痛得她眼眸猝然一热,眸光里水光闪现。

    她忍着疼,轻轻舒口气,躬身轻声解释道“父亲母亲儿媳未曾有任何不敬之心,午后儿媳刚至府,舟车劳顿又规整物品,儿媳更是见了大郎当年留下的旧物,心中悲痛难耐,泣不成声,一时耽搁了时间,儿媳心中敬仰父亲母亲,未曾有一丝一毫”

    她陆陆续续得解释,说着说着抬手摸起来了泪花,又刻意提及已经过世的大将军。

    大将军是所有人心中的痛,她这么一说武亲王的怒气也克制了些,武亲王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面上却有些郁郁。

    武亲王妃也叹了声,神色淡了几分,却望着大将军夫人道“媱儿定是知晓你舟车劳顿想让你多歇歇,我和王爷也理解你一路辛苦了,快坐下吃饭吧。”

    “谢母亲。”大将军夫人抹了抹眼角,抬眸望了一眼武亲王夫妇,眸光闪了闪,轻声道谢。

    李枢瑾站在原地,抿唇望着大将军夫人诚惶诚恐解释,又这番作态唇角掀起一个淡淡嘲讽,轻嗤道“对着旧物都能看三四个时辰,父亲生前最是疼爱我,也没见母亲你八年来下山看过一次。”

    “啪”武亲王猛地拍了一下桌面,他有些平息的火又上来了,他双目圆瞪爆如牛铃,冷声道“大郎媳妇既然这么思念大郎,就去祠堂里跪三四个时辰吧,和大郎说说话。”

    说罢,他甩袖而去,脚步快如一阵风。

    一顿饭不欢而散,李枢瑾牵着唐媱的手对武亲王妃温声道别“奶奶,我和媱儿先回院里了,您和爷爷一会儿让小厨房做些易消化的。”

    武亲王妃张口想叮嘱他和唐媱,看了看一旁站立的大将军夫人终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应下。

    李枢瑾眸光冷淡瞥了一眼面容乍青乍白晦暗的大将军夫人,牵着唐媱缓缓走出了厅堂。

    “你这是怎么回事”院里了正院,唐媱抽出手,拦住李枢瑾的路,蹙眉轻声问道。

    李枢瑾抬手按了按她的柳眉,温声安抚道“糖宝和你没关系,是我母亲自己做得过了,她一去嘉福寺八年,落得美名可从未祭拜过我的父亲。”

    “什么”唐媱神经怔楞,双目瞪圆了望着李枢瑾有些不敢置信。

    李枢瑾上前牵住她的手,眉眼里的冷冽消散,温声细语劝道“以后再说,先回院里吃饭,你不能饿着。”

    “你快说怎么回事”唐媱被李枢瑾此话震惊,哪有不祭奠亡夫的道理,尤其京都城人人皆知大将军与大将军夫人伉俪情深。

    李枢瑾牵着唐媱的小手,抬袖帮她掩着日光,神情陷入了追思,半响,他神色几转只垂眸说了一声“可能她心中有亏,夜半怕鬼敲门吧。”

    “什么意思,快说,快说。”唐媱等他良久只听他蹦出这几个字,柳眉拧着鼓着双腮催促她。

    正院寝殿。

    武亲王妃为气鼓鼓的武亲王斟一杯清茶,轻叹一声温声对武王爷道“王爷,她刚回来,你又何必罚她跪祠堂,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怕这个。”

    “怎么我还不能罚她跪祠堂,她天天说着与大郎恩爱不移,你看她这么多年都做了什么事”武亲王眼睛瞪如牛铃,越想越气,猛得灌了自己一口水。

    若是大将军夫人不回来还好,或者她在李枢瑾大婚时回来也好,在或者她平日里多问问已经怀了孕的唐媱也都可,可偏偏她都没有,她巴巴因着一个太后的寿辰回来了。

    这个把武亲王气坏了,他这几日越想越气,越想就是越回忆以前大将军夫人的错处,可能人真得老了,人越老性格越如同稚童,固执。

    “铛”武亲王重重得将茶盏放在几案上,气得胸脯鼓鼓。

    武亲王妃忙上前抚了抚他的胸口,神情担忧,温声细语得劝道“别气别气,身子为重。”

    “必须跪必须跪个四个时辰,一刻一瞬都不许给我少了。”武亲王气得大声吼道,他想起了他英姿飒爽的大郎,为国捐躯,英年早逝竟然没有妻子给他守灵。

    当年大将军过世,消息和遗体送送回的那刻,大将军夫人悲伤欲绝,第一时间昏倒了,她躺在床上气息奄奄,没有为大将军守灵,武亲王夫妇以为她是因为大将军过世摧心裂肺,怜她没有追究。

    八年前她不愿进祠堂,说是她心中的大将军没有过世,一直活着,活在她心中,武亲王夫妇心疼她。

    可,谁也没料到五年前她那次回来,一不小心漏了底,她不是心怀大将军认为她没死,而是她怕祠堂,她怕鬼,她自小不敢入祠堂,所以她信佛,相信佛祖护她。

    武亲王知道的第一时间目龇剧裂,恨不得撕了大将军夫人,大将军待她这样好,她竟然因为这个就不如祠堂祭拜大将军,就这敢谈“伉俪情深”、“恩爱不移”

    可李枢瑾抱住他的腿,跪在他跟前“咣咣咣”猛得磕头,声声泣血道“爷爷,爷爷,您原谅母亲吧,我没了父亲和兄长,只有这一个母亲,您原谅她吧。”

    “小瑾,她这样对你,十岁就抛弃你上山只是为自己一己之私,你还帮她求情”武亲王当时望着地上纤细倔强的李枢瑾,心中大痛问道。

    李枢瑾刚刚十三岁,身姿纤细挺拔,刚有了一些少年人的英气勃发,此时却暮气沉沉跪在地上,眼底染血低哑道“爷爷,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是我父亲钟爱之人。”

    “是啊。”武亲王挺直得脊背也一下子佝偻起来,他深深叹了一声,眸间潮湿发热低道“大郎怎么就钟情于她了呢”

    这是一晃五年,此后大将军夫人不给李枢瑾写信,李枢瑾也从不给她写信,武亲王也很少过问大将军夫人,只有一无所知的武亲王妃日常关爱大将军夫人。

    李枢瑾大婚前,武亲王叮嘱他致信大将军夫人让她回来参加婚礼,叮嘱李枢瑾道“她毕竟是你的母亲。”

    李枢瑾双眸发热,缓缓点头,致信了大将军夫人更是亲自上嘉福寺请大将军夫人,大将军夫人未归,武亲王便一直心中有气,一直到今日。

    “王妃啊,我们还是太仁慈了。”武亲王抓住武亲王妃的手,紧紧握在胸前,似是而非说了这么一句。

    后院祠堂门前,慈伯面容礼貌而不失尴尬得对大将军夫人躬身道“夫人,请。”

    大将军夫人双目瞪圆,唇角紧抿,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微微发颤,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滴答”地面滴落一滴鲜血。

    罚跪祠堂四个时辰,对大将军夫人来说大辱,简直羞愤欲死

    回府第一天,她还未来得及立威即颜面扫地,武亲王这是责她没有规矩,如此大罚这让她以后如何在武亲王府立足府里的丫鬟小厮如何看她

    慈伯见她面色红涨,神情桀骜不驯垂下眼眸淡声道“夫人,还请随不要为难老奴。”

    说罢,慈伯抬手一个手势,两排十六个衣冠堂堂、面色冷肃侍卫朗声对大将军夫人躬身道“夫人,请。”

    声音如洪,震得大将军夫人两股战战,脸上红涨,青筋暴起,双腿朝前迈了一步。

    “吱”祠堂的门被轻轻推开,入目一排黑漆色的牌位。

    “啊”大将军夫人只瞥了一眼,便神色大变,蓦然脸色煞白冷汗淋淋,她转身就要往回跑,大喊道“不要进祠堂,我不要进祠堂”

    慈伯见她神色仓皇落荒而逃,想着武亲王刚刚的吩咐,他使了一个颜色,四个侍卫直接压住了大将军夫人,两个恭敬打开祠堂门,直接压着大将军夫人将她压在了蒲团上。

    大将军夫人闭着眼睛蹬腿挣扎,她面色苍白一下没了血色惊叫道“放开我,我不要进祠堂,不要”

    “大将军,请您见谅。”慈伯和众侍卫对着大将军的深深一拜,离开了祠堂,送外面关上了门。

    “开门,开门”大将军夫人被他们放开的一瞬就爬了起来,踹门怒吼着,外面不应。

    她身子发颤,打量了一瞬祠堂,猝然收回了眼,身子抖如糠筛,泪流满面一下子没了刚才的倨傲端庄,骇得屁滚尿流狼狈不堪。

    她拍着门哭着恳求“求求你们,开门,不要让我待在祠堂里,求求你们”

    “慈伯,里面不就是大将军和两位公子”侍卫见大将军夫人如此害怕轻声问慈伯。

    慈伯摇了摇头,神色淡淡,冷声道“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四个时辰,到了再放出来。”

    “是。”侍卫轻轻颔首。

    “放我出去,求你放我出去”祠堂内出来大将军夫人惊恐害怕的惊呼声和恳求声,仿佛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折磨,一直在惊叫。

    从黄昏到月明星稀,祠堂的门一直被拍打,时不时传来惊恐得嘶喊声“啊求求,放了我吧。”

    时不时又传来低哑颤栗不安得请求声“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李枢瑾站在廊道中,望着天上皎皎清辉,听着耳边时有时无嘶哑惊恐的惊叫声,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潮热晦涩。

    “父亲。”李枢瑾望着皎洁的月亮,抬手捂住了眼睛声音低哑道“您教导我,杀人不如诛心,生不如死,我一直记得”,

    佛祖不会保佑您

    一晃三日而过。

    这日一早云雾皑皑, 天上云卷云舒,外面风稍大,带着略略清凉,暑气一消。寝殿里, 李枢瑾立在唐媱身后, 拿着一枚半月形牡丹缠枝纹桃木梳为唐媱梳发。

    木梳形状是弧度圆润的半月形, 梳齿制作规整, 梳背上精妙得雕琢着两朵盛开的玉楼点翠牡丹和两朵半包待放的花蕊, 其间纹以缠枝相佐, 构图疏朗雅致, 是李枢瑾婚前为唐媱雕刻的木梳, 不知何时已然从梳妆奁出现在了梳妆台上。

    李枢瑾含笑望着唐媱的如瀑青丝,唐媱坐在梳妆台前的凳上, 青丝一直从她的发顶垂到脚跟, 黑漆漆顺滑如瀑, 李枢瑾抬手稍稍将唐媱的青丝托在手里, 沉甸甸又如同托着绸缎般丝滑。

    “你快一点梳, 我和苏苏约了一起去喝茶。”唐媱把玩着手里的桃木簪,鼓着雪腮朝李枢瑾嗔道,她的声音又软又甜, 听起来像是噙了一口蜜。

    她肤白胜雪的软腮上染上了一丝红晕, 杏眸里闪着潋滟的波光,羞答答垂着头一时不敢看梳妆台前的镜子,镜中李枢瑾姿容胜雪却眉目温柔缱绻得望着她, 目光神情发痴,让人心颤。

    李枢瑾也从镜子里瞅到了唐媱的娇态,瞬间心情大好,凤眸更亮了几分,越发朝着镜子看,前些日子武亲王府的铜镜被换成了结合外来工艺的西洋镜,镜面光滑清晰,毫发必见。

    望着唐媱白皙如玉的小脸,螓首蛾眉,李枢瑾轻笑低头轻轻啄了一口唐媱的发顶,温声道“马上就好。”

    说罢,他细致得开始为唐媱梳发,从发顶细细得梳到发尾,神情专注宠溺,像是做着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等全部梳了一遍他开始将头发分股交拧,盘结回心于额心前轻声问唐媱“回心髻可以吗”

    “嗯。”唐媱轻轻点头,将手里的步摇递给李枢瑾,眉梢眼角带着娇俏的妩媚。

    步摇通体清透绿色,一看即是质地上乘的美玉,簪首是花团簇锦的绣球花,刻纹细致立体雕刻的绣球四瓣小花,十数朵四瓣小花伞形簇拥成花团,青玉色花型丰满,活灵活现,后用银丝坠着青玉珠做步摇,煞是精巧。

    李枢瑾垂眼望着手里的步摇,眉眼里溢出细细的笑意,心中极为熨帖,犹如三月春风佛过暖融融,望着唐媱的目光也更为温柔缱绻。

    这步摇亦是他亲手为唐媱雕刻的,他雕刻技艺愈来愈娴熟,他知唐媱喜欢绣球花便不仅做了桃木簪,后学习了玉雕又做了青玉步摇。

    他一直记得婚前唐彬生日他们在十香楼相聚,那是第一次唐媱戴他雕刻的玉兰木簪,他看到时心口一直在“砰砰砰”跳动,将手里新雕的绣球花桃木簪递给唐媱,对唐媱展颜笑道“你喜欢就好,以后我还给你做。”

    他想起唐媱那时很是害羞,杏眸中流转着盈盈水润,后低垂着眉眼不敢看他,声音低缓娇娇得拒绝“不用了,我有很多簪子。”

    “你的是你的,我愿意给你做,一辈子。”他是这么对唐媱说得,他也做到了,他现在仍时不时为唐媱雕刻各类首饰,技艺娴熟精巧,雕刻的首饰愈来愈额得唐媱喜欢。

    其实李枢瑾永远都不知道,第一次唐媱佩戴他雕刻的木簪是个误会,唐媱那时重生不久,心中正是烦他,根本不会戴他赠与的木簪,不过是丁香绾发时一时手误。

    那时唐媱亦不是害羞,皆是因他精致的眉眼舒展开来,仿佛春风送暖、玉兰次第开放,他郎艳独绝、声音微醺让唐媱指尖心口如被火烫一般灼烫,不敢直视。

    误会总会平添各种美好,此时李枢瑾因为想到了这些,凤眸中的柔情蜜意满得快要溢出来,他快手快脚插上步摇,然后转手捏住了唐媱的下巴,弯腰精准得擒住了唐媱娇润饱满的樱唇,急切得索取她口中清甜的蜜汁。

    “嗯”唐媱轻轻呢喃,小手握成拳去捶李枢瑾的胸口,口齿不清得道“我还要出门。”

    李枢瑾抬手握住她的小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贴身上前闭着眼睛吻得很专注,长长一吻等他停止时唐媱双颊染红如同雨后的山桃花娇艳欲滴、杏眸雾煞煞波光潋滟,娇润的樱唇更加妍丽,气鼓鼓地瞪着他。

    李枢瑾眉眼弯弯贴近她将她唇角的旖丽银丝含入口中,又啄了一口她的唇角,笑吟吟望着柔声唐媱道“我就亲一下,不耽搁。”

    “走开”唐媱嗔目推开他,樱唇气鼓鼓撅起来,却望李枢瑾看着更觉得她娇憨俏丽,心脏猝然停了半拍,眼中的爱慕更胜。

    李枢瑾送唐媱到大门口,扶她上车,又细细得叮嘱几句才往回走,竟才走两步又忍不住往门口看。

    唐媱刚出门,他已然开始思念。

    他失笑摇了摇头,眼中有些无奈,自己打着拍子哼起了小曲“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世子。”迎头碰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禀报道“世子,夫人找您。”

    李枢瑾面上温柔的神情一收,面上变成了矜傲冷傲,唇角也微微抿紧,眨了眨眼轻声道“夫人说了什么”

    “没有,就是让世子您过去。”小厮垂着头小声禀报,可不敢说出刚才大将军夫人的歇斯底里。

    李枢瑾凤眸微沉,思忖一瞬道“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

    他望了望青灰色云雾的天,今日多云,看样子风雨欲来呐,他耸了耸肩,长叹一声朝着东院走去。

    “咳咳去看看,世子到了吗”东院里,大将军夫人面色苍白不住得咳嗽,咳罢她板着脸厉声吩咐身旁的小丫鬟。

    小丫鬟身子哆嗦一下,她近两日可是怕了大将军夫人,忙弯腰恭敬应道“是。”

    “不要看了,我来了。”李枢瑾踏入寝殿的门,恰好听到这句话,他摆了摆手让小丫鬟出去,自己进了寝殿。

    望着床上有些苍白的大将军夫人,李枢瑾眸中闪过一缕伤痛、惋惜又说不清的复杂神色,自祠堂那晚过后大将军夫人便卧病在床,神色郁郁。

    李枢瑾缓了缓神色,朝前走一步轻声问道“母亲找我有什么事”

    “咳咳我想你了,想看看自己的儿子还不行。”大将军夫人咳嗽一声,抬眸目光发沉得望着李枢瑾冷声道。

    李枢瑾听着大将军夫人发冲的话语,心头刚刚升起的几分怜惜尽数消散,望着大将军夫人的目光也没了刚才的和缓,他坐在了不远处的凳子上,淡淡道“母亲若是想我,八年来都会下山一次。”

    大将军夫人被他这话一堵一时语滞,她上嘉福寺八年,从李枢瑾十岁到十八岁,出了十三岁那年阻止李枢瑾从军确实从未下山,但她并不觉得自己不心疼李枢瑾。

    “咳咳。”大将军夫人低头用手帕捂着唇角咳嗽一声,趁机缓了缓神色,在抬眼时面上也挂了几分温柔和煦。

    她双手拧了拧手上的手帕,抿唇数次,眸光轻闪,看着李枢瑾欲言又止。

    李枢瑾望着欲言又止的大将军夫人,垂眸望了望地面上的冰盆,没有率先开口,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

    “瑾儿。”大将军夫人犹豫顷刻开口,柔声唤了一声李枢瑾,她蹙着眉心神色晦暗吞吞吐吐道“瑾儿,你,你知道大旭一百五十一年的事儿”

    她没有直接开口问李枢瑾是不是重生的,毕竟重生一世太过玄妙,她不敢轻易开口,怕被人抓做把柄,她连陪伴了她三十八年的余嬷嬷都不曾告知,此时问李枢瑾也是迂回提问。

    “母亲想问什么”李枢瑾听她开口神色蓦然发沉,目光幽深不见底。

    大旭一百五十一年,上世的八年后,可是发生了好多事,他的娇子凛儿早夭,他的爱妻唐媱溺水,他自己亦是葬于幕天大雪之中。

    大将军夫人被李枢瑾冷厉的眸光一看,脊背汗毛倒立,不由得“咣”得一下后背贴在墙面上,如果眼前的李枢瑾是八年后的李枢瑾,她莫名得有些气弱,不敢造次。

    李枢瑾望着她心虚讷讷不能言的样子凤眸闪过轻嘲,低头把玩着从袖里拿出来的核桃木刻,就是上次引得唐媱怀疑的凛儿为唐媱献水果的核桃木刻,望着凛儿和唐媱精致的妙容,他心头冲天的煞气才能缓和。

    大将军夫人望着李枢瑾垂头把玩物品不看她的样子,柳眉一蹙,神色有些不喜,和她说话时把玩东西不专心这是不敬、不尊、不孝

    可想着这如果真是知晓前世的李枢瑾,大将军夫人心中不喜不耐不敢发作,她眸光轻闪换了一个话题,含笑温声道“瑾儿上次和信和我说为你未来孩儿起名凛儿,为娘觉得甚好,威风凛凛。”

    “母亲,”李枢瑾抬眸定定得望着大将军夫人,冷声道“您真得不记得凛儿了吗”

    “凛儿,凛儿不是还没出世”大将军夫人唇角笑意浅浅,眉目端庄,歪头做惊讶状。

    李枢瑾望着她端庄谦和的样子,胸口蓦然升起滔天怒火,他站起身目光如火望着大将军夫人冷声道“凛儿就是我上世的儿子,你的嫡孙,大旭一百五十一年溺水早夭。”

    声音如洪,字字铿锵,震得大将军夫人双手、唇瓣止不住得惊颤,瞳孔紧缩骇得唇瓣微微开启。

    “我上次处罚香儿差人给您送信,特意告诉您香儿会凫水,我的儿子叫凛儿,您竟然还无动于衷。”李枢瑾双拳紧紧握在身前,双手止不住得颤抖,望着大将军夫人的目光冷若冰霜。

    他无视大将军夫人惊颤的唇瓣和身子,朝前一步冷肃着面容接着道“您竟然重生一世竟还记不得您孙儿的名讳,您竟还洋洋洒洒回信斥我为何责罚香儿,那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您香儿会凫水,此生会,前世会,她见我的凛儿落水不救,拖延喊人,致使我的凛儿溺水身亡,她该死”

    “重生”一次直白得落入大将军夫人的耳朵,她此时最大的秘密被人看破,骇得她直接蜷缩起来,可李枢瑾字字铿锵、一字不差都落水了她的耳中。

    此时李枢瑾话音一落,大将军夫人偌大的寝殿里回荡着李枢瑾剧烈得喘息声、大将军夫人惊颤颤抖的哆嗦声和冰盆里冰不断融化的吱吱声。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大将军夫人牙齿发颤,却仍是双手合十虔诚得放在胸前,半闭着眼睛轻喃祈佑。

    “哈。”李枢瑾望着大将军夫人此时自欺欺人的祈祷,痴痴得笑了,他眼底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冷声道“母亲,你真得好自私,前世今生,你都不配为人母。”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大将军夫人像是听不到李枢瑾的话,她叫来了李枢瑾明明就是为了问李枢瑾是不是重生之事,现在却惊骇得不敢睁眼,只闭着眼喃喃低语。

    “呼,呼”李枢瑾胸脯剧烈起伏,不住得粗喘,凤眸里的自嘲犹如实质,这就是他的母亲

    这就是他从小一直儒慕敬重的母亲,是他英勇的父亲一直钟爱的妻子,真是自私自利的令人发指,知晓了前世之事,明明前世她做错了,却重生那么久不下山看望他,不道歉,装作一切均无发生,真是自欺欺人

    而这一世,现在她知晓了香儿故意作恶还是一副虔诚拜佛的样子,没有为她这世包庇香儿说一句愧疚的话,她的心莫不是铁铸的

    “母亲。”李枢瑾一字一顿冷冷唤她,看她闭着眼虔诚礼佛淡淡道“您的佛祖不会保佑您,因为佛祖讲事事为己即恶,事事为人即善,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您,您心中有恶,从不悔改,佛祖不会保佑您的。”

    他话掷地有声,在空寂的寝殿里幽幽回荡。

    大将军夫人本在闭目念佛,听着李枢瑾这话,她猝然睁开眼睛,神色仓皇,瞪着眼睛大叫着歇斯底里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佛慈悲,信女虔诚,佛祖保佑我。”

    “不会的。”李枢瑾冷冷看着她,一字一顿又重复道“佛祖不会保佑您,您心中有恶,前世今生,从不悔改,佛祖必将弃您。”

    “不会,不会得。”大将军夫人面色煞白,面无一丝血色,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得往下落,泪水糊花了她画好的精致容颜,她神色仓皇不可置信得大叫着。

    “嘭”她举止无措得爬着就要从床上起来,“嘭”地一声她绊倒在拔步床脚,头和半个身子踉跄摔在床角上。

    “母”李枢瑾见她摔倒第一反应是上前去扶她,走了半步神色蓦然顿住,眉梢低垂下来,肩膀也塌了下来。

    大将军夫人不顾自己摔着的疼痛,她狼狈得爬起来,又踉跄着赤脚跑着朝外殿跑去,跑到临时制作的神阁前,她“咣”得一声跪在金身小佛前,双手合十闭目郑重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李枢瑾原是有些愧疚话说得太重了,无论大将军夫人事情做得多出格,他总是他的母亲,是他父亲最钟爱的妻子。

    可是,看到大将军夫人到了此时还不认清现实,还只为一心拜佛的样子李枢瑾真得心凉了,他竟不知她的母亲大家闺秀竟然无知无畏到这种地位。

    李枢瑾神色冷沉,后牙根紧紧咬住,唇角绷成直直的一条直线,他冷然望着虔诚端跪在地上祈祷的大将军夫人,神情淡漠,久久没有收回眼。

    倏尔,他大跨步直直得走到大将军夫人身前,神色霜冷,眼睛无波无澜,淡淡道“母亲,您能安稳体面的活到现在,您真不该拜佛,该是拜父亲。”

    所有的人,武亲王府都纵容你太久了,久到你忘记了自己的罪责,久到你不知谁护了你。

    是时候了。

    “通敌卖国,佛祖护不了你,护你的从始至终只有父亲。”李枢瑾淡淡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他步子很稳,每一步恰恰的一尺半,不徐不缓。

    “砰”屋内的大将军夫人神色惊惶错愕,宛若被雷电劈了,她全身发颤摔在了佛像前,一下子将佛像从神阁上打了下来。

    “咔嗒。”足金佛像就这样直直摔在地上,好巧不巧直接摔成了两半。

    “啊”大将军夫人望着已然碎裂的金佛神像,脊背骤然升出了一身冷汗,全身汗毛倒立,她惊恐不安,骇得直接大叫起来,黄金制品一般都十分结实,根本不会摔坏。

    她惊悸不安、神色张皇得匍匐爬着将两半佛像抱着胸前,整个身子一直在打颤,颤颤巍巍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两半的佛像一下子扎破了她的手,她望着手中的鲜血惊悸得将神像一下子甩出,她耳朵轰鸣,不住得回响李枢瑾刚才淡漠的声音 “通敌卖国,佛祖护不了你,护你的从始至终只有父亲。”

    “啊啊啊啊啊”大将军夫人惊得捂着耳朵,她不要听这些话,不要听,她双手堵着耳朵可耳间一直还回荡着那些话,字字铿锵。

    她疯狂得摇着头,发髻被她晃得散落,脸上的粉脂也糊着泪珠,狼狈不堪,完全没有了她一直保养得当端庄尊贵的大将军夫人的仪态。

    她尿流屁滚伏跪着爬到墙角,搂着自己发颤的双肩不住得喃喃重复“我没有,我没有。”

    偌大的寝殿里回响着她仓皇的惊叫,她耳边嗡嗡嗡还一直回荡着李枢瑾淡漠的“佛祖不会保佑您,您心中有恶,前世今生,从不悔改,佛祖必将弃您。”

    她又抬手捂着自己的双耳,又将双手和头埋入膝盖里,可不行,不行,那句话仿佛佛祖梵音,声声只达心灵,越过所有的阻挡,一遍一遍拷问她的心灵。

    她毛骨竦然将自己整个身子埋起来,酷热溽暑她整个身子如浸泡在数九的寒池里,从牙根开始咯咯发颤,她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这是心灵的拷问,这是世间最最煎熬的刑罚,她瑟瑟发抖惊惶不安,生不如死。

    “啊啊啊大将军救我,大将军救我”大将军夫人搂着自己的身子不住得颤,一会儿惊呼,一会儿低语,神魂落魄如丧家之狗。

    可她忘了,大将军已然过世。

    这世间最最宠爱她,纵容她的大将军已过世八年,她却从未祭奠

    作者有话要说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特别喜欢的一首元曲,出自徐再思折桂令春情

    翠儿词曲特别适合今日的世子。世子再也不是当初风流的李世子了

    世子冤枉我从来都不风流新网址:  :,网址,,,

    王丞相夫人请帖

    李枢瑾神情淡漠空洞得站在东院的院中, 他目光落在院中的海棠树上瞳仁有几分颤动。

    海棠树郁郁葱葱,上面硕果累累,挂着拳头大小青涩的海棠果,这是八年前他父亲大将军亲手所植之树, 如今海棠繁盛, 大将军却英魂早逝。

    李枢瑾蓦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掌下眉睫颤动, 他紧紧闭上了眼眸, 眸中的潮热顺着指缝溢了出来。

    他最最敬重的父亲一心保护的人, 他自小敬爱的母亲, 没想到, 终有一日,他与她还是决裂了。

    “世, 世子。”院里的小丫鬟听着寝殿内大将军夫人时不时毛骨悚然得惊叫, 吓得身子发颤, 她小碎步朝着李枢瑾身边凑了凑, 小声唤了一声。

    李枢瑾深吸一口气, 放下了搭在眼睛上的手掌,眸色清淡无波,面容矜贵清冷, 盯着小丫鬟轻轻回了声“嗯”

    小丫鬟垂头不敢看李枢瑾, 她双手拧了拧,小声得禀报道“世子,夫人这是怎么了”

    李枢瑾抬眼望了一下寝殿去, 寝殿里还时不时传来撕心裂肺“啊啊啊”的惊叫和“大将军救我,大将军救我”一些呜咽的声,声音仓皇不安,能够想到大将军夫人整个人定然亦是惶恐不安和惊惶痛苦。

    李枢瑾眸色暗沉,淡淡收回了目光,对小丫鬟道“夫人思念大将军,情绪不稳,莫要打扰夫人。”

    “是。”小丫鬟躬身而立,连胜应道,心中却是长长舒了口气,觉得大将军夫人与大将军情投意合,思念大将军也是在所难免。

    李枢瑾又抬眸望了一下寝殿,静静转了一刻钟,方抬脚出了东院,此生他也有他珍视之人,他差不多要去接唐媱了。

    “茶憩”茶馆。

    唐媱下了马车,拎着裙角轻快得朝茶憩走去,刚踏入便看到了苏苏,杏眸一下子灿如星辰,娇软软轻快得唤道“苏苏。”

    “唐姐姐。”苏苏听见声音,起身眉开眼笑得迎着唐媱,脸颊的梨涡浅浅像是掬了一汪水。

    她上前挽着唐媱的手腕,亲昵道“好久不见唐姐姐,好想你。”

    “我也是。”她刚说完,唐媱便歪头笑盈盈应道,烈日炎炎让人不想出门,昨日下了一场雷雨,今日多云,唐媱和苏苏两人才起了相约结伴的想法。

    两人手挽着刚走两步,苏苏停住脚步轻声建议道“唐姐姐,我刚来时见天特别好,彩彻区明,云霞明灭,可漂亮了,要不要咱们出去走走”

    “当然可以。”唐媱爽然应允,刚才她下马车时也见到了天边漂亮的云霞,着急和苏苏相见没有细细驻足观望。

    两人携手收到茶憩门口,抬眼便见到天边的金橘色、紫粉色、湛蓝色的云霞和绵白色的云朵交汇,云蒸霞蔚,煞是缤纷夺目、灿烂绚丽。

    “真好看”唐媱怔怔得望着绚丽的云霞,心中烦愁皆数散尽,她闭着眼睛细细感受风中的清凉,眉眼弯成弯弯的月牙轻轻得赞叹。

    苏苏亦是同她一样,两人看了一会儿云霞,便在难得的清凉风中徒步朝着荷花渡口走去。

    此时恰是荷花盛开的时节,荷花渡口所在的清刹海十里荷花正当时。

    “唐姐姐,你收到几日后太后圣诞的帖子了吗”苏苏边走边和唐媱唠嗑,她期待了好久的帖子这两日终于到了。

    唐媱看了一眼她亮晶晶的大眼睛,也含笑点点头“收到了,到时我们可以一起看戏阁演出了。”

    “是的啊。”苏苏水润润的眸子亮如星辰,重重点头,两人丝毫没有觉得接到太后生辰宴邀请只期待戏阁演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荷花渡口距离茶憩的距离不是很远,两人慢悠悠走了几步便走到了清刹海的前海段,迎面是红色、粉色、白色、黄色等五彩缤纷的荷花,亭亭玉立,或含苞欲放,或摇曳盛放,或清秀、或雅致、或妩媚、或纯洁,十里飘香。

    “唐姐姐,听说大将军夫人回来了。”苏苏歪头托腮俏生生望着唐媱,眉眼里都是期待,追问道“大将军夫人是怎么样的人,是不是特别端庄贤淑,清贵高华”

    大将军和大将军夫人缠绵的爱情故事一度传为京都城的佳话,亦被整个大旭传为佳话。

    大将军英勇神武、俊逸倜傥一生只恋大将军夫人,而大将军夫人正值芳华,在大将军逝去时毅然决然不恋红尘,皈依佛门,引多少儿女泪湿前襟。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吧。”唐媱眉眼低垂,神色犹豫了下低声回复,大将军夫人回来后就生病卧床了,她与大将军夫人的交集并不多。

    苏苏对大将军夫人很是好奇,被传为一代佳话的大将军夫人是否如传说中风华绝代,听了唐媱半肯定的话,她水润润的大眼睛流光溢彩,整个人愈发神采奕奕。

    她双手比划着,她瞪大眼睛又问“我年少在蜀郡时就听说了大将军和夫人的佳话,一生一世一双人,大将军真得深情少有,大将军夫人为夫守灵甘愿忍受佛门的孤独和寂寞亦是圣贤”

    “我这两天想去你们府中拜见大将军夫人,又觉得太冒昧便作罢了。”苏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又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脸颊泛起了丝丝红晕,纤长的眉睫低垂扑闪。

    唐媱歪了歪头,想起大将军夫人刚回来那日见到的大将军夫人,话里机锋总觉得和苏苏心中的大将军夫人有些差距,可毕竟是自己的公婆,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蹙着眉心抿唇想了半响,小声道“苏苏,可,可能传说、期待和现实会稍稍有出”

    “对了,唐姐姐。”唐媱用词闪烁,吞吞吐吐还未说话,苏苏神情一闪亮了几分,凑近唐媱道“我听说王丞相的夫人想办宴会,不知道能不能办得起来。”

    “没准她可以请来大将军夫人,此外,我也可以在太后生辰宴上偷偷观望。”苏苏抬着腮,眼睛又亮了起来,眉眼里俱是期待。

    说罢,她转过头笑吟吟望着唐媱道“唐姐姐,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唐媱看她神色甚是期许,有些不忍心打击她,她杏眸轻动,摇了摇头笑着回复道。

    “唐姐姐,你看那边荷花甚是娇艳,我们去那边看看。”苏苏一时兴起,唐媱说没什么她便没往心里去,指了指后海段映日红的荷花惊喜道。

    两人抬步还没走,便听到一阵惊惶的脚步声和喊声“唐媱”

    唐媱略略转身,猝然被满怀抱住,李枢瑾胸脯剧烈起伏紧紧搂住她,声音惊惶低哑带着颤抖道“终于找到你了”

    唐媱被他紧紧一抱脸颊瞬间绯红,伸从说轻轻推他的胸脯,又抬眸朝着苏苏的方向望了望,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苏苏正捂着唇浅笑,含笑望着紧紧拥抱的两人,望着唐媱有些羞涩酡红的脸颊,她酒窝浅浅朝着唐媱明快得眨了眨右眼,作了手势先行告退了。

    “真好,多么令人羡慕的爱情。”苏苏快步走了一段路,才悄悄回首看了看相拥的两人,神色钦羡又怅惘,低低叹了一声。

    唐媱伸出手又推了推李枢瑾,嗔目瞪着他,嘟着樱唇不满道“快放我,大庭广众之下的你羞不羞”

    “不放,我终于找到你了。”李枢瑾定定得望着唐媱,目光一瞬不闪凝视着唐媱,声音低哑,又重重将唐媱揽在了怀里。

    他与唐媱交颈而抱,他抬手抚着唐媱顺滑的青丝,侧脸轻轻蹭了蹭唐媱的脸颊,声音低哑带着不明晰的颤抖“刚才在茶憩看不到你,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唐媱举目望了望清刹海旁边聊聊的行人,脸颊爆红,耳尖微微发热,推李枢瑾道“快放开,不在茶憩我也就在京都城转转,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得。”

    李枢瑾沉默没解释,他不想让唐媱知晓他的脆弱,他真得一时一刻都不能承受知晓唐媱的行踪,这会让他想起上一世没有唐媱的暗无天地的岁月,他如同行尸走肉在世间踽踽独行,因为没有唐媱,一切都黯然失色。

    “唐媱,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找不到你。”李枢瑾放开唐媱深深凝视着她的杏瞳,目光焦灼又沉重,黑漆漆的凤眸中像是蕴含着千言万语道不尽的深情。

    唐媱对李枢瑾愈来愈粘人的性子,有一些苦恼心中又有一丝甜蜜,她杏眸波光潋滟瞪了一眼李枢瑾,软着性子曼声道“知道了。唔。”

    她刚说完这句话,李枢瑾神色猝然深邃,黑不见底,上前一步狠狠得吻住了她,撅开她的樱唇擒住她的丁香小舌,凶狠又缠绵。

    唐媱是他两生的劫,可只需她一句愿意,他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只愿一生一世守着她,与她缠绵温存到地老天荒。

    “啪”唐媱刷得拍了一下李枢瑾的胸口,猛地推开他,抬眸看了一眼四周,脸色绯红,双眸雾煞煞波光粼粼。

    “没有人。”李枢瑾拧着眉心低声道,神色有些委屈,他面如冠玉,这番委屈的表情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

    “起开不知道哪来的色心,天天不务正业”唐媱可不管这会儿有没有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可是要羞死人了,她跺了跺脚,甩开李枢瑾就要朝武王府走去。

    武亲王府位于皇城里最最繁华也是风景秀丽的地方,濒临清刹海后海,晚间清风徐徐时唐媱若是不喜在后花园散步亦会沿着后海河沿走半圈。

    李枢瑾亦步亦趋跟着唐媱,眉眼含笑,他记得以前唐媱不喜他亲吻都是直接朝着他脸颊抽巴掌,现在换了胸脯抽,莫不是证明唐媱心疼他了。

    “哈哈。”李枢瑾跟在唐媱后面,痴痴得笑出声,面上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唐媱听着他痴痴的笑声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李枢瑾像个带子一样怔怔得望着她的背影,眉眼里柔情似水,唐媱笑脸蓦然一红,转身回过了头,心口“砰砰砰”跳动。

    她扶着“砰砰砰”剧烈跳动的心口,杏眸情不自禁弯成月牙,低头嘟着粉润润的樱唇小声道“傻子。”

    武亲王府东院里仍是间歇不断得嘶吼声,惊叫声“大将军,大将军救我”

    大将军夫人像是陷入了魔障,她脑海里一直闪现大将军的容颜,大将军当年仪表堂堂、轩然霞举、才貌双绝,明明英勇非凡位列大旭第一大将军,却对她向来温柔小意,柔情蜜语。

    大将军对她宠到了骨子里,她说一即是一,大将军事事顺着她、宠着她、纵着他,让她觉得自己比公主、皇后都要高贵端庄,大旭所有的贵女都钦羡她。

    大将军在府的时候,日日为她描眉梳发,会啄吻她的眉心,柔声道“京都无人敌我妻青丝如瀑。”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大将军夫人刚才几番伏跪滚爬发髻早已散落,恰好一缕银发落到她的胸口,她抓着自己的银发神色仓皇空洞。

    “咣”她打翻了梳妆台前的凳子连滚带爬得贴在梳妆台前,武亲王府的梳妆镜前些日子恰好换成了清晰光滑的西洋镜,毫发必现,大将军夫人望着镜子里满头银发、蓬头垢面之人如同被雷劈了,双目蓦得瞪圆,满目不可置信。

    “这不是我,不是我”大将军夫人惊恐万状,瞳孔骤缩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断后退,眼底通红如同滴血,眼泪簌簌得滚落,面上妆容糊得更甚。

    大将军夫人正要一抬眼,便能看到西洋镜中十分清晰狼狈、不堪、惊惶的女人,她根本无法相信镜中之人是她,“砰”她后退绊着了一个凳子,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那不是我,不是我我是青丝如瀑,我是最端庄婉丽的,我是”她跌坐在凳子旁,不断地喃喃自语,镜面反光又映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狼狈妇人,她遽然扭开眼,大喊出声“啊啊啊啊”

    “不是我,不是我”她发疯似得扭开头,碰着了凳子,她神色一动,站起身捞起凳子就朝梳妆镜砸去“砰”

    “砰”得一声整个西洋镜破碎开来,镜面四散脱落,只余下一个精美的镜框,大将军夫人望着空空的镜框,愣愣得出声“我才是最美的,大将军说我是京都城最美的女人。”

    她脑海里又闪现出大将军出征前双眸发红抿着唇看她,神情复杂,却依旧温柔得对她说“你是我的妻,我总要护着你。”

    “我是你的妻,你总要护着我,大将军你现在在哪里,你在哪里”大将军夫人崩溃得放声痛哭,撕心裂肺得怒喊,泪水哗哗得顺着脸颊往下流。

    她瘫坐在地上,压在四散的镜片她也一无所知,哽咽得肩头不断抽动,声声泣血“你不在,我怎么活,我要怎么活”

    这么多年她人不人鬼不鬼,她不敢下山,不敢享受世间繁华,不敢涉足京都城权贵名流,她蜷缩在深山孤寺吃斋念佛,她不想,她一点都不想

    可她不敢下山,她怕

    “佛祖不会保佑您,您心中有恶,前世今生,从不悔改,佛祖必将弃您。”“通敌卖国,佛祖护不了你,护你的从始至终只有父亲。”李枢瑾淡漠的声音像是魔咒一遍又一遍缭绕在大将军夫人的耳边,她捂着耳朵蜷缩着摇头。

    她抓着手心的木梳,用力抱在用口,这是当年大将军为她梳头的木梳,一遍又一遍得重复“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作恶,我没有卖国,大将军,大将军护我”

    “我没有”寝殿中呜咽哽咽一直回荡着这句。

    院中的小丫鬟听到刚才“砰”得一声大响,吓得心中一个咯噔,她心中惴惴不安惦着脚尖朝着寝殿悄悄靠近了下,猝然又听见大将军夫人呼喊大将军的名字,她心中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又悄悄远离了寝殿。

    过了一两个时辰,寝殿内的低泣声才堪堪止住,小丫鬟泛白的神色才堪堪有些恢复。

    她捏着手里大管家慈伯刚差人送来的信笺,神色犹豫,手心急得汗湿,她犹豫几番才朝前踏了一步,垂头恭敬立在门前低声道“夫人,王丞相夫人送来了请帖,请您赴宴。”

    大将军夫人泪湿潮红的脸颊从膝盖中抬起,愣愣得望着门口,抬手呆呆得捋了捋潮湿的鬓发,神色空洞呆滞。

    半响,她双目迸发火光,像是飞蛾扑火喃道“王丞相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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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夫人倒霉

    唐媱和李枢瑾回到武亲王府, 刚跨入李枢瑾院子就看到锦荣躬身而立。

    “世子, 世子妃。”锦荣恭敬得朝两人行礼, 双手奉上请帖, 低声禀报道“王丞相夫人明日设宴, 邀请世子妃。”

    唐媱杏眸轻闪,呆呆得伸手接过信笺, 轻喃道“王丞相夫人”

    她同王丞相夫人并无任何交集, 与王丞相府中唯一的交集也是王丞相夫人嫡女王婉,王婉心仪李枢瑾,曾专门跑到她跟前说自己请求父亲王丞相向当今圣上请求赐婚。

    唐媱嘟着唇想那是牡丹花期正盛, 山景园赏花, 她刚重生看到绵绵落水想起了前世同样溺水的凛儿,不顾自身安危下水救绵绵,谁知自身不会凫水,最后还是李枢瑾救了她,谢筠救了绵绵。

    翌日她刚从昏睡中醒来, 王婉拜访她,与她你来我往嘘寒问暖一番后, 王婉问她是否喜欢李枢瑾,彼时她刚重生,上一世的纠葛让她心如死灰,提不起任何情爱。

    她告诉王婉自己和李枢瑾没有缘分,王婉猛抬头看着她,眸光发亮, 她笑看了心中失笑,便问道道“怎么,王姐姐喜欢李世子”

    王婉脸颊瞬间浮起了团团红晕儿,像熟透了儿的水蜜桃,白里透红,娇艳欲滴,却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羞答答没了刚才询问她的勇气。

    她心中好笑,觉得李枢瑾简直祸害,上一世风流多情纳小妾,这世又招惹一个这么痴情的王婉,她嘴上笑说着赞美的话眸子里却不带一丝笑意道“这有什么,李世子形貌昳丽,霞姿月韵,郎艳独绝,京城多少少女春闺梦里人。”

    “嗯。”王婉才怯生生抬眸看着她,羞答答轻声道“世子还对我有赠伞之恩,昨日我见他行事救唐姑娘,品行俱佳,心生爱慕。”

    王婉说完欲言又止,她饶有兴致等了半天,王婉盯着她一瞬不眨,字字铿锵道“我让我爹今天去给我求一个赐婚圣旨,李世子这么好,我想嫁给他。”

    说罢,又担忧得望着她,征询她的意见,她那时漫不经心对王婉说求赐婚定是一求一个准儿,因为她上一世试过,王婉欢欢喜喜回家。

    谁知再次见到王婉是西伯侯府老太君赏花宴,那时李枢瑾拒了王丞相赐婚的请求,且向圣上请求了两人的赐婚,她与王婉错身而过。

    她一直都纳闷原来李枢瑾并不是所有的圣上赐婚都会同意,那为什么单单上一世同意了她爹爹的请求

    唐媱前世此生都不知晓,对于李枢瑾来说圣上根本管不了他,或者当今圣上亦是事事纵着他,尤其他的婚姻大事,圣上和武亲王都答应了李枢瑾让他娶一个自己心中爱慕之人,不会强求于他。

    前世今生,李枢瑾想娶的只有的唐媱,应下的婚约也只有唐媱,这一世王丞相来武亲王府劝他纳妾亦是被他直接不留情面怼了回去。

    可唐媱不知,她只知晓表面的上一世李枢瑾不愿娶她,害她称为了京都城的笑话,又在凛儿三七未过纳妾,当真冷清冷肺让她心底发寒。

    念及此,唐媱瞪了一眼李枢瑾,眼前的这个家伙幸好不是上一世自大矜傲、多情又风流的家伙,不然她绝对和他没完

    李枢瑾无辜得望着唐媱,挠了挠头不知道刚刚好好得怎么又气鼓鼓得瞪他,他张口茫然得问“糖宝怎么了”

    “没事儿”唐媱撅着唇不想搭理他,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了他。

    虽然李枢瑾近来一直很是深情缱绻,可是她突然想起了他还招惹过王婉,给王婉雨中送伞,十香楼前还给王婉送糕点,气哭了她的丫鬟丁香。

    李枢瑾望着唐媱气鼓鼓的样子,心中甚是委屈,茫然无辜不知所措,明明刚才清刹海前他还细腻吻着唐媱,两人亲昵、琴瑟相合,怎么这一会儿他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唐媱的事儿,惹了唐媱生气

    唐媱走了两步突然想起苏苏今日说得倾慕大将军夫人,想借机旁观大将军夫人,她忙转身问锦荣道“夫人去吗”

    “听说夫人应下了。”锦荣垂头态度恭谨,声音淡淡,宠辱偕忘。

    唐媱水灵灵得眼睛骨碌碌得转,眉目带俏,抿唇轻声道“那我也去吧”

    “不行”李枢瑾本不拘着唐媱参加京都城的宴会等,可他一听母亲大将军夫人参加就心里一个咯噔,今日他走前大将军夫人还歇斯底里,崩溃无状,他怕大将军夫人伤了唐媱。

    唐媱一听李枢瑾拒绝她,生气得瞪着李枢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溜溜像个紫葡萄,她鼓着雪腮气鼓鼓道“怎么,我为什么不能去。”

    “不是不让你去”李枢瑾迟迟没有告诉唐媱他和大将军夫人的纠葛,不能和唐媱说此只能心思急转,急中生智道“上次约了洪珂明日来给你问诊。”

    他眉心蹙着,凤眸闪过一抹流光,严肃道“你知道洪珂医术高,平日里很忙,他预约问诊的时间最好不要调整,今日我正好还碰到他,他还特意提了此。”

    李枢瑾面容严肃,一本正经得胡说八道,唐媱被他郑重的神情虎了一下,又想了想平日里性情温和的洪珂医者,扁了扁嘴,低着嗓音应道“那好吧。”

    李枢瑾一听她答应了,忙给锦荣使了一个眼色,淡声道“锦荣你回了王丞相夫人吧。”

    “是。”锦荣看出了李枢瑾让他赶紧离去的意思,应了声朝着二人行礼便退下了,第一时间差人给丞相府回信,让世子妃万一变卦也晚了。

    李枢瑾揽住唐媱的肩头,柔下眉目含笑哄道“糖宝你双身子,都四个月了,王丞相府治安不利,万一磕着碰着我多心疼,我们就不去了。”

    “如果糖宝相见谁,过几日我们去太后的生辰宴,人都在那儿,好不好”他声音刻意放轻放缓了,学着上一世哄凛儿小时的语气,酥酥麻麻让人心里发软,清越撩人,语气里慢慢的疼宠和宠溺。

    唐媱本也不是很想去,毕竟一是她身子不方便,二是她与王丞相夫人等人也不熟,见了王婉也尴尬,刚才不过心中一动想着苏苏也去,这会儿听李枢瑾劝便打消了心思。

    她抚了抚自己肚子,刚才凛儿在里面翻了一个身,她唇角不由得漫上一分笑意,软着娇甜的嗓音曼声道“那好吧。”

    李枢瑾凝视着唐媱略略含娇的样子心头软成一汪水,眉眼漫上清浅的笑意,凤眸里慢慢都是宠溺和爱慕。

    望着唐媱手上的动作,他知道定是凛儿刚才动作了,他眉眼含笑亲在唐媱的眉心,柔声道“糖宝,真乖。”

    又蹲下身,双手环揽住唐媱的腹部,侧耳贴在唐媱的肚皮上细细倾听,凤眸清亮笑吟吟望了一眼唐媱,轻轻亲在她的腹部,柔声道“凛儿也乖。”

    他双掌炽热熨帖着自己的肌肤,声音悦耳磁性撩得人酥酥痒痒,这蜻蜓点水般一吻更让人热气扑面,双颊和耳垂发热,唐媱双眸瞬间变得雾煞煞,眉眼含波,扭开眼不去看李枢瑾。

    翌日,王城相府。

    王婉拧了拧手里的帕子,眼眸有些湿润朝着王丞相夫人低声道“母亲,其实女儿都放下了。”

    她自西伯侯府赏花宴后已经两月没有踏出丞相府,她不知如何如何见人,她曾私下找过唐媱说想嫁给武亲王世子,曾核糖酥前当众朝着武亲王世子半示爱,奈何败得一塌涂地。

    当日核糖酥前,武亲王世子听了她满腹恋慕,却眉头紧拧满目不耐,冷冷道“请让开,我不认识你。”

    王婉自西伯侯府回来之后就不再踏出丞相府,把自己关在闺房里,日常首饰胭脂铺子也不逛了,接近三个月,王丞相夫人怎么劝都不行,可是把王丞相和王丞相夫人急坏了。

    王丞相夫人一儿一女,她平日里很是疼爱王婉,自是知晓自家女儿心事为何,还不是那武亲王世子惹得祸,可她知晓王丞相曾单独找过武亲王世子求侧妃位,悻悻而归,她一个妇道人家,更是一筹莫展。

    听闻大将军夫人回来,她终于有了主意,捣鼓几日筹备了一个宴会。

    此时听着自己乖巧的女儿眼眸湿润说这话,王丞相夫人心头酸涩,她握住王婉的手温声道“婉儿别急,母亲帮你筹划。”

    “母亲,其实我真得对他没有想法了。”王婉想起李枢瑾还是会心头砰砰砰跳,他是她的怦然心动和寤寐思服,可是他不爱她,他眼里完全没有她。

    王婉眼底通红,眼眸有些潮湿,忙拭了拭眼角朝着王丞相夫人虚虚一笑,却更是让王丞相夫人心头酸涩。

    王丞相夫人压下心头的酸涩,拍了拍王婉的手背,温声都“时辰差不多了,婉儿陪母亲一起去迎接贵客吧。”

    除了想要宴请大将军夫人之外,其实王丞相夫人更想让王婉出去走走,多接触人,别一直闷在家里。

    丞相府门口,缓缓停下一辆奢华的马车,正是大将军夫人。

    大将军夫人容光焕发,昨日和前几日身上手上受得伤仿佛一夜全好,她坐在梳妆台前让小丫鬟为自己捯饬一个多时辰,此时周身珠环玉翠,雍容大气。

    大将军夫人此时站在丞相府门前,望着丞相府朱红色的大门,没有武亲王府阔绰巍峨,她心头一阵畅快,腰背挺得笔直。

    她回来了,她从嘉福寺回到了京都城,她又是端庄矜贵的大将军夫人,所有的人都会钦羡她,她要借此机会正式昭告她的回归。

    “大将军夫人,您来了。”小厮见到门口有一定奢华的马车,挂着武亲王府的装饰忙通知王丞相夫人,王丞相夫人急急忙忙赶出来,满脸笑容迎着大将军夫人。

    大将军夫人望着王丞相夫人双眸滑过流光,不动声色打量她,展颜缓缓笑开了“王丞相夫人,八年未见你风华依旧啊。”

    大将军夫人与王丞相夫人算是老相识,当年她们两人并列“京都双姝”,明里暗里较劲,最后大将军夫人夺得头筹,嫁给矜傲无双当时还是武亲王世子的大将军。

    “大将军夫人您亦是,风姿绰约,气质高华。”王丞相夫人听得大将军夫人得夸赞,眉眼含笑亦是恭维道,眸光微顿,停在大将军夫人满头银发上。

    “您这是”王夫人神情担忧,细细问道。

    大将军夫人摸了摸自己的鬓发,指尖一颤,脑海里又想起大将军当年笑吟吟夸赞她“青丝如瀑”的场景,她抿了抿微微发颤的唇角,低声道“大将军不在,我”

    她说了半句,直接顿住了,王丞相夫人直接脑补了她在大将军逝后哀恸欲绝满头青丝尽白的场景,眼里闪过惋惜,忙贴心得岔开了话题。

    “大将军夫人,这是我的女儿,王婉。”王丞相夫人一手牵过王婉的手,对着大将军夫人柔声介绍道。

    王婉今日着一身粉白色的齐胸襦裙,娇俏端庄,她朝着大将军夫人虚虚一礼,温声道“大将军夫人。”

    她长相秀丽,姿态端庄,举止落落大方,妥妥得一个大家闺秀。

    大将军夫人眼里闪过满意,对她温柔一笑,转身朝着王丞相夫人夸赞道“王夫人生了一个好女儿,定了人家没”

    王丞相夫人夫人挽着大将军夫人一起朝着院内走,听着大将军夫人此言眼睛一亮,转身朝着大将军夫人笑道“还没定人家。”

    她拉着大将军夫人的手,神情惋惜道“你我二人手帕之交,又同时出嫁,天大的缘分,我还想着我们能一起结个亲家,谁知您多年未曾下山。”

    说着她还重重得叹息一声,声音萧瑟,叹罢她忙反应过来笑道“瞧我这话说得,姐姐家世子前些日子已经成亲了,我就是遗憾不能和姐姐您结为亲家。”

    她将尊称大将军夫人也换成了姐姐,语气更是亲和了几分,神情惋惜之中还存着几分期翼,欲说还羞。

    大将军夫人顺着王丞相夫人牵着的手望了望王婉,王婉此时低垂着头不敢看她,双颊酡红,大将军夫人心中一动,瞬间知晓了今日王将军夫人的意图。

    她思忖了一瞬,思绪停在李枢瑾昨日与她说话时淡漠的表情和语气上,尤其昨日他一句“佛祖不会保佑您”让她半夜未眠,大将军夫人眸间一抹冷芒划过,眉目发沉。

    半响,她突然眸光一亮,唇角勾起似笑非笑,一瞬而是。

    她扭头朝着王丞相夫人粲然一笑,拍了拍王丞相夫人的手温声道“妹妹此言甚得我意,我也是少时就想着和您结为亲家,不想大郎二郎为国捐躯,只剩下不成器的三郎李枢瑾。”

    她叹了一声,似是对李枢瑾不成器很是不满,却不想着为什么李枢瑾至今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她瞅了一眼王婉,拉着王丞相夫人压低声音道“我武亲王府子嗣单薄,武亲王和我亦是希望武亲王府子嗣绵长,就是世子正妃已定,恐委屈我们的婉儿。”

    王婉听她这么一说,心口蓦然一跳,双颊爆红,羞得不敢抬头,忙躬身朝着两人行礼道“大将军夫人,母亲,您们我,我先去院里招待客人了。”

    说罢,她脚步凌乱快步离去,粉白色的裙角掀起一阵薄风。

    大将军夫人看着她青涩的样子,心头大好,与王丞相夫人两人对视,又细细说了几句,说罢,两人掩着唇大笑出来,兴高采烈。

    苏苏站在一侧小道丁香树下眉心紧拧,唇抿成一道紧紧的弧线,她刚想上前与大将军夫人说话,撞上了大将军夫人与王丞相夫人聊天,她本想等一等两人话尽在上前见礼,却没想到听到了不该听得。

    苏苏垂眸盯着地上的青石道,神色伤痛,现在看到的大将军夫人和她心目中想望的大将军夫人一点都不符合。

    她犹豫了良久,一咬牙快步离开了王城相府,朝着武亲王府走去。

    大将军夫人在王丞相夫人的介绍下认识了在场权贵之家的妇人,被恍然大悟的夫人们环住中间,她怡然自得得享受众星拱月的荣宠,这才是她应该过得日子,所有人巴结她、羡慕她、恭维她。

    一场宴会结束时她神清气爽,还有些恋恋不舍,想着答应了王丞相夫人的事儿她含笑离开了丞相府,坐下马车里翘着兰花指思索。

    车夫恭敬得朝着车厢内禀告“夫人,到了。”

    “嗯。”大将军夫人缓步下车,踏入大门门槛时迎面碰上出门的洪珂。

    洪珂看见她神色一顿,驻足恭敬得问好“大将军夫人。”

    大将军夫人朝他缓缓点头,等洪珂已经走过,她望着洪珂的背影神色困顿,看着有几分眼熟,一时未想起这人是谁。

    等洪珂的背影快消失时,大将军夫人眉梢一挑,面上笑开了“原来是这个医者,哈哈真是瞌睡来送枕头。”

    大将军夫人望着洪珂挎着箱箧的身影,想了想上一世他摇头失望无助的表情,想到李枢瑾哀痛恳求她的样子,顿时眉飞色舞,快步朝着正院走去。

    大将军夫人走得是虎虎生风,人若是端着一种架子没有被人拆穿则一直会端着这种架子,会想尽办法去维持这种虚伪的表面,竭尽全力。

    而,若是一人精心营造的形象一旦被拆穿、被破坏,则会升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这即是大将军夫人。

    她要当一个端庄贤淑的贵妇人,这么多年她也一直这么做着,为了维持这种矜贵贤淑的形象她不惜正值韶华孤身上嘉福寺吃拆念佛,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处心积虑营造的完美形象有一天会被人拆穿,那人还是她的儿子,李枢瑾。

    李枢瑾见过她上一世的竭嘶底里和她造成的种种不幸,这一世也知道她心中苦苦掩埋的秘密,这让大将军夫人在为形象崩塌痛苦崩溃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和轻松。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不再苦苦得克制自己,拘束自己。

    她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享受大将军夫人的种种优待,可以着华服美饰出席上层贵妇间的宴会,洋洋得意得享受她们无知而艳羡的目光。

    大将军夫人刚从王丞相夫人筹办的宴会上归来,在宴会上她享受到了八年来没有享受的荣耀和恭维,众星烘月让她有些飘飘然,想要更多,想要报复

    报复那个让她形象不再完美的李枢瑾,她的儿子,他怎么能这样不尊敬他的母亲,生他养他教导他的母亲,他真是不孝

    对,他就是不孝

    作者有话要说  翠儿天热了,让大将军夫人退场吧

    世子糖宝的故事快要完结,宝贝们去翠儿的专栏看看预收文吧,排排坐等开新。《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