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我来说

    大将军夫人想着着洪珂刚刚匆匆离去的身影, 想着前世李枢瑾的所做作为, 又想着前两日李枢瑾淡漠质问她让她发狂崩溃的场景,心中义愤填膺。

    她此刻心中满满都是对李枢瑾的埋怨和怒气,认为李枢瑾不尊不孝母亲, 八年来不常去嘉福寺探望她, 像是没有她这个母亲。

    亚圣孟子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 为无后也。”

    舜娶妻不告诉父母是为不孝, 他李枢瑾上一世娶妻亦是没有告诉她大将军夫人, 且不愿纳妾衍子,只顾已逝妻儿,雪中吐血身亡致使武亲王府绝后,是为大不孝

    大将军夫人越想心中越气, 她顺了顺胸脯, 掩住眸光里的暗沉和诡谲, 步子越跨越大朝着正院走去。

    门房其中的一个小厮看着大将军夫人脚步的方向,朝着李枢瑾的院子飞快跑去。

    李枢瑾送走洪珂刚回了寝殿,他看到这会儿已然有些昏昏欲睡靠着美人榻的唐媱眉目瞬间温柔下来, 快走了两步停在美人榻前。

    “怎么不去床上睡”他抬手帮唐媱搭了搭被角含笑着问道。

    唐媱轻轻打了一个呵欠, 眼角漫上细细晶莹的泪花, 杏眸眯起来, 纤长卷翘的睫毛沾了些泪花有些湿润润委屈搭在眼睑,她嘟着樱唇软着嗓音道“刚才还不是很困。”

    她刚才还不是很困,便靠着美人榻拿出了话本, 谁知没看两眼就困得不行。

    李枢瑾听着她不自觉撒娇娇软的嗓音唇角笑意收不住,他伸出手背帮唐媱轻轻拭去唐媱犯困的泪花,又转手戳了戳她软白娇嫩的雪腮。

    唐媱肤如凝脂,肌肤比牛奶要白,比上好的雪蚕缎要滑,近来双身子肌肤更是莹莹生辉,让李枢瑾爱不释手,总是想啄吻她的雪腮。

    此时李枢瑾望着唐媱轻轻一戳一个酒窝的雪腮,唇角绽着清浅的笑意,温声道“你像是只小懒猫,半天都在睡觉。”

    他嘴上说着貌似嫌弃的话,声音确实又轻又缓还带着些微不可查的笑意,眼睛定定得凝视唐媱,眸光里满是宠溺和纵容。

    唐媱挥手推开了他的指尖,又掩着唇打了一个哈欠,眉心微蹙扁着唇道“我要睡觉了,你快别打扰我。”

    她撅着樱唇,鼓着软腮,眼尾又带了一两颗晶莹的泪花,若不是声音又软又娇还带着些嗲,肯定让人以为李枢瑾欺负了她。

    李枢瑾并未欺负她,可看到她困得眼角都冒气了泪花,心中也是不住得心疼,一揪一揪得,心中暗自埋怨自己因为应该让唐媱午睡之后再喊洪珂来问诊。

    “我抱你去床上睡,床上睡着舒服。”李枢瑾望着微微眯起眼睛的娇颜,轻声道。

    说罢,他弯腰抬手一手揽着唐媱的背,一手托着唐媱的腿弯,打横一抱,抱起了唐媱,唐媱昏昏欲睡眯着眼睛蹭了蹭李枢瑾的胸脯,小手自觉地环住李枢瑾的脖子。

    她已经陷入了浅浅的睡眠,蹭了两下李枢瑾炽热宽广的胸膛,耳间听着“砰砰砰”有规矩的心跳,陷入了更香甜的睡眠。

    “糖宝。”李枢瑾瞅着她快速入眠的样子,有些失笑,试探性轻声唤了一句。

    唐媱脸颊又蹭了两下李枢瑾的胸膛,小手拍了他一下,只轻轻呢喃一声“嗯”

    “哈哈。”李枢瑾齿间溢出愉悦的低低轻笑,垂头望着唐媱的凤眸里一下子如繁星璀璨,这是唐媱对他的放心和认可,他只要这么一想就心头软软得又烫烫的。

    春风十里不如你,他再难抑制心中澎湃的爱慕,情不自禁低头啄吻一下唐媱莹润妍丽的樱唇,轻喃“唐媱,吾之挚爱。”

    他大步朝天又小心翼翼、珍之若重得将怀中的唐媱放在拔步床上,单膝跪在床沿,弯腰细细端详唐媱的娇颜,靡颜腻理倾城之姿,尤其是樱桃小嘴前微微嘟起的唇珠,似嗔非嗔,盈盈水润,想让人含一口尝尝她的温软甜腻。

    李枢瑾心中一动,便弯腰轻轻贴近唐媱,四唇相贴,他用唇瓣轻轻蹭着唐媱的唇瓣,温存细腻,只这样便心中宛若吃了蜜,甜到心尖。

    半响,他稍稍抬开,启唇含住唐媱的唇珠,轻轻舔舐,一下一下爱不释唇,娇软温滑,这是他吃过最最最甜蜜的蜜糖。

    “嗯”唐媱眉心微蹙,唇齿间溢出一声娇甜的,带了些睡意被打扰的不满。

    李枢瑾唇角微微勾起,眸光柔和缱绻,他帮唐媱理了理鬓发,又弯腰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个安抚的吻,蜻蜓点水,轻声道“睡吧。”

    他撂下床幔蹑手蹑脚退出了寝殿,刚到门口就看到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厮刚刚站定,是他吩咐盯着大将军夫人何时归来的守门小厮,他凤眸微微眯起,淡声问道“夫人回来了”

    “是的,世子。”小厮喘着粗气,忙禀报道“夫人朝着王爷王妃院里去了。”

    李枢瑾听言,凤眸闪过暗光,英眉团皱起来,他不知道大将军夫人为何去找祖父,总归不会是好事。

    想到几个时辰前苏苏专门寻他说得的话,李枢瑾眉心蹙得更紧了些,眸光也更加冷沉,转身朝着武亲王院里走去。

    路上李枢瑾一直在思考,为何他的母亲在经历了他昨日质问之后今日还能打气精神神采奕奕出席宴会,更是仍不死心想着为他纳妾

    她难道不记得自己三个月前嘉福寺上对他说得让他对唐媱好,一心一意,学着自己的祖父和父亲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李枢瑾健步如飞,走过长长廊道,越过圆月门到了正院,谁知还未踏入正院就听到自己的母亲大将军夫人哭哭啼啼痛声。

    正院里,武亲王与武亲王妃正好在院里逗鸟,大将军夫人掐了掐自己昨日受伤的手心,眼角瞬间冒起泪花。

    她步履匆匆朝着武亲王夫妇赶去,做面色张皇痛哭道“父亲,母亲,儿媳有一重要事情告知。”

    “怎么了”武亲王妃听着她嘶哑的哭声忙起身问道。

    大将军夫人抽泣着,掩着面撕心裂肺得大哭道“母亲,儿媳发现唐媱有虚寒之症,不能生养,她这是要断我武亲王府血脉啊,我武亲王府岂能容她”

    “咔咔。”李枢瑾脚步猛地顿住,双手握拳指关节咔咔得响,面上阴沉至极山雨欲来,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母亲重生一世又来这一套。

    这一世更甚,完全不了解事实,捕风捉影,就造谣生非。

    院中武亲王妃听了大将军夫人的话,心头一个咯噔,面色隐隐有些发白,不可置信得追问道“虚寒之症媱儿正怀着孕,怎么会有虚寒之症”

    “母亲,她有得,她只能”大将军夫掩面哭得撕心裂肺,也掩住了眼里的精光,快步走上前要和武亲王妃解释道。

    李枢瑾再难忍耐,他大步流星跨上前,在大将军夫人身后重喝道“闭嘴”

    他快走两步来到大将军夫人跟前,双目赤红,面色霜冷得望着大将军夫人,神色失望至极得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母亲,您真是死不悔改”

    大将军夫人接触到李枢瑾霜冷的目光身子一个哆嗦,可她刚才早已内心自我建树完毕,心中大气凛然,她挺了挺自己的腰杆,瞪了一眼李枢瑾。

    而后,她双眼通红望着武亲王妃委屈道“母亲,您看瑾儿现在对我什么态度。”

    武亲王妃望了一眼面色阴寒的李枢瑾,心中心疼自己乖孙为何如此生气,又不能当真让李枢瑾落一下不孝的名声,她瞪了一眼李枢瑾,示意他态度恭谨一些。

    李枢瑾强自按下心头冲天的怒火,朝着武亲王夫妇行礼恭敬温声道“爷爷,奶奶。”

    “母亲。”又转身抬眼淡淡看了一眼大将军夫人,淡淡唤了声大将军夫人,亲昵与淡漠经纬分明。

    大将军夫人淡淡点头,略过李枢瑾朝着武亲王和武亲王妃道“父亲,母亲,刚儿媳未说完被瑾儿打断了,正好瑾儿也在这里,你让他和您说。”

    说罢,她站在武亲王妃一侧,就这么不说完望着李枢瑾。

    武亲王妃虽然不相信大将军夫人所言,可是仍是心中担心唐媱的身子,要知虚寒之症气血两亏,极大可能怀不了孕,即是怀了也会造成腹中胎儿胎死腹中或滑胎。

    大将军夫人底气很足,上一世唐媱便是虚寒之症,所以生了凛儿后七年未孕,李枢瑾瞒着所有人,亦不敢告诉唐媱,还是她英明大智下山悄悄探查才知晓之事。

    李枢瑾不愿纳妾,可他武亲王府怎能绝后,她与大将军岂能没有后代,她拿着证据与李枢瑾对峙,李枢瑾不愿她伤害唐媱苦苦恳求,最后纳了冯栀。

    大将军夫人重生一世,只知晓上世冯栀做了恶,却不迟迟没有明白上一世冯栀伪装太过成功,骗过了她与唐媱,自始至终她与唐媱并不知晓李枢瑾并未纳冯栀为妾。

    “你敢说吗”大将军夫人无声得和李枢瑾对峙,眸光凛冽,唇角挂着端庄优雅的笑意,貌似和煦得望着李枢瑾。

    李枢瑾抬眸望了一眼淡薄的大将军夫人,望着她眼中的势在必得,李枢瑾骨头缝里都浸着寒冰,双手微微颤抖,双眸漫上潮热,他仰头闭了闭眼不敢再看大将军夫人。

    “李枢瑾,这就是你前世今生一直护着的母亲啊”李枢瑾紧紧闭目克制自己的眼中的潮热,心中拔凉拔凉。

    他两世护着大将军夫人,帮她掩着她所有不敢示人的污垢,帮她维持她人前的声望和优雅,而她一无所知理所当然得享受着,淡漠自私。

    大将军夫人望着李枢瑾身旁微微颤抖的手掌,又见他闭上眼睛,以为他黔驴技穷,唇角不由得微微掀起,心中冷笑让她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

    李枢瑾缓了缓眼中的潮热,再睁眼,凤眸中云淡清风,无波无澜,矜冷的薄唇微微抿直。

    他恰好看到大将军夫人唇角的笑意,心中无悲无喜,无波无澜,没了期待,便没了失望,从今此后,大将军夫人于他不过一个称呼。

    他李枢瑾再无母亲。

    “瑾儿,你母亲说得是真是假”武亲王妃拉住了武亲王的手腕稳住身形,良久才开口询问,她刚听了大将军夫人的话,不知真假,却蓦得心疼唐媱。

    她那孙媳妇平日里最是娇气绵软,性子温柔孝顺,每次来看望她和王爷都让她和王爷开怀大笑,如果真得得了病可怎么办

    李枢瑾望着武亲王和武亲王妃眼中隐隐的担忧,血脉中的冰寒渐退,他开口沉静道“爷爷,奶奶,你们莫听她乱说。”

    他眸光淡淡一扫大将军夫人,连称呼也一掠而过,面上眸中静若秋水,他朝着武亲王夫妇温声道“洪珂刚为唐媱问诊离去,唐媱身子健康,无虚寒之症,腹中胎儿也康泰,近日还会翻身踢脚。”

    他声音徐徐清越,掷地有声,让人听了不自觉放下心来。

    武亲王夫妇听着李枢瑾的沉稳的话悬着的心也少了几分,听到最后武亲王妃更是瞪大眼睛欣喜道“孩子真得会踢脚翻身了”

    “嗯,是的。”李枢瑾望着武亲王妃激动的神色,微微点头,又想起了刚才娇憨的唐媱和淘气的凛儿,神色更加柔和。

    一旁的大将军夫人站不住了,她冷声道“你撒谎,她就是虚寒之症”

    “我撒没撒谎,只需拉来洪珂,或者喊位御医即可验证,难不成京都城的御医都撒谎。”李枢瑾淡淡反驳道,他长身玉立朝前一步,定定望着大将军夫人道“倒是母亲为何如此坚定”

    大将军夫人望着李枢瑾淡然从容的面容,坚定的想法也有了些动摇,她蓦然想起李枢瑾也是重生的,难不成这一世他以前医治好了唐媱

    大将军夫人不敢看李枢瑾淡然的目光,她脖子脸颊一下子爆红,手心微微汗湿,悄悄退了一步。

    李枢瑾并不放过她,又紧跟了一步淡声道“母亲并未见过唐媱,为何如此坚定唐媱有虚寒之症”

    武亲王妃蹙着眉心疑惑得望着她,武亲王则是双眸厉如鹰眸,直直得瞪着她。

    “我,我”大将军夫人退了一步讷讷不能言,她无话可说,难不成说自己重生的

    她可不敢说,她死死守着这个秘密,这是连衷心陪了她两世四十多年的余嬷嬷她都没有告诉的秘密,她相信李枢瑾亦是不敢说。

    可她料错了,李枢瑾不敢和唐媱说,生怕唐媱知道一点风声,只想让唐媱沉溺在这一世的恩爱幸福中,却不代表着不敢和他的至亲武亲王夫妇说。

    “你不说,我来说。”李枢瑾眸光扫过她,他转身朝着武亲王夫妇一拜,淡声道“因为你是重生的,前世害死了唐媱和我,重生一世死不悔改。”

    “啊啊啊啊啊我没有我没有”大将军夫人猝然脸色从爆红到煞白,捂着脸惊叫出声,她发疯了一样冲着拍打李枢瑾,尖叫道“不许说,不许胡说”

    武亲王和武亲王妃神色蓦然一变,如被雷击,武亲王谨慎得朝着院中看了一眼,空无一人,他不知李枢瑾进院时早已支开了所有人,并交代不许靠近。

    “啊啊啊啊啊不许胡说”大将军夫人神色仓皇得双手重重锤击李枢瑾,又朝着武亲王夫妇辩解道“怪力乱神,父亲母亲你们别听他乱说。”

    她脸颊煞白无血,神情太过慌乱,面上挂着惊恐的神神色,激动狂躁地都要跳起来,嚎啕大叫,蹦着捶打李枢瑾让他闭嘴。

    李枢瑾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亦不还击,就这么淡淡得望着她,兀自轻笑出声道“您不是吃斋念佛,最信轮回。”

    最信轮回,相信鬼神,却质疑他怪力乱神,岂不可笑

    “啊啊啊啊不许胡说”他静若秋水的淡定更让大将军夫人崩溃,大将军夫人此时骇得毛骨悚然,一下子泪流满面歇斯底里道“我做得一切都是对的,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武亲王府。”

    “不,你就是为了你自己,是你害得我雪天咳血而亡,害得我武亲王府后继无人。”李枢瑾忍着心中的哀恸,一字一顿道。

    他前世再恨再怨都不会埋怨一句大将军夫人,即使自己前世的死亡真得和大将军夫人有直接的关系,这一世他仍是尊敬大将军夫人,不恨她,维护她。

    因为她是他的母亲,是他父亲用命维护的人。

    “不是,我不是”大将军夫人听了他这话,一下子崩溃了,用力从李枢瑾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咣”得一下子摔在地上她连滚带爬得爬起来。

    她踉踉跄跄爬到墙角,哆哆嗦嗦紧紧抱着膝,埋头到膝盖上声音呜咽不断地重复“我都是为了武亲王府,为了武亲王府,为了大将军”

    院子岁日日多次清理,墙角恰好又一摊水迹,她瘫坐在污水、污泥之上,形象狼狈。

    李枢瑾望着再一次崩溃狼狈不堪的大将军夫人,仰头望天止了止自己潮热的眼眸,他曾经端庄大气、贤淑优雅的大将军夫人何时成了这样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之人。

    何苦

    他重生归来从未想过与大将军夫人追究她的错处,可她又何苦费尽心机不想他好过,为难他与唐媱,难道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难道他待她不好

    李枢瑾摇了摇头,唇角发白抿成一条紧紧的直线,忍着心痛不去看大将军夫人。

    武亲王看大将军夫人崩溃狼狈的样子,眸中神色复杂莫测,黑沉沉冷声对李枢瑾道“瑾儿,到底什么回事,快进屋说。”

    “嗯。”李枢瑾缓缓点头。新网址:  :,网址,,,

    武亲王暴怒

    李枢瑾望了一眼墙角瘫坐、狼狈崩溃的大将军夫人, 神色复杂, 眉心一直拧着,抿唇微微摇了摇才抬步和武亲王夫妇一起进了厅堂。

    武亲王夫妇目光灼灼望着李枢瑾,尤其武亲王妃她紧张得手背上青筋暴起,端庄矜贵的面容上通红的双眼格外明显, 唇瓣不住得轻颤。

    武亲王心疼得看了一眼武亲王妃, 上前一步揽着了她的肩头, 一手紧紧攥着武亲王妃的发颤的手,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他知道武亲王妃心肠最是软, 最心疼李枢瑾。

    “别怕, 没啥事, 你看我们乖孙不是还在。”他忍不住出言温声安慰武亲王妃,用和煦的笑容掩饰心中的痛。

    李枢瑾望着祖母武亲王妃伤心欲绝又紧张万分的目光, 心头一时甜得发苦, 他一时冲动了, 瞒了那么久,现在要说出前世之事,害最疼爱他的祖父祖母担忧。

    李枢瑾低垂着头, 平日里稍稍上挑的凤眸眼尾耷拉下来,神色犹豫不决, 半响没有说话。

    “小瑾。”武亲王见他神色委顿,温声唤了他一声,又伸出大掌揉了揉他的发顶, 神情慈祥和煦,轻声道“小瑾说吧,我和王妃总要知道。”

    李枢瑾沉思了片刻,想了想,终于慢慢开口说话,他总要告诉武亲王夫妇,否则身为人子,他无法阻止母亲大将军夫人。

    “爷爷,奶奶。”李枢瑾深吸一口气,找到了一个切入点,他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前一阶段我处理了香儿。”

    武亲王妃一愣,显然是全无所知,武亲王倒是沉默得点点头。

    武亲王平日里看着老顽童不理府中诸事,正院里武亲王妃做主,李枢瑾院里全凭李枢瑾喜好,实际上他还是对于府中各项大事有消息,只是不插手,相信自己的孙子。

    武亲王妃眼角的皱纹团皱,轻声询问道“为什么,香儿不是你的大丫鬟”

    “是的。”李枢瑾缓缓点头,他抿唇朝着武亲王夫妇道“奶奶,你可能不知我还处置了余嬷嬷,就是母亲的贴身丫鬟,香儿的娘,还有香儿的哥哥。”

    李枢瑾想起香儿几人眸中冷厉一闪,他敛了敛情绪对武亲王夫妇道“爷爷,奶奶,母亲八年来第一次主动下嘉福寺,也与此事有关,因为我折了她的面子,当众处置了余嬷嬷等人,还让锦荣将她以瞒上欺主之罪送入了刑部。”

    厅堂中一时有些沉默,三人都未言语。

    武亲王妃望着李枢瑾晦暗不明的眼色,轻声问道“我记得余嬷嬷曾是小瑾的乳母,你很是尊敬她,这回怎么”

    武亲王妃的话说得含蓄,说李枢瑾尊重余嬷嬷,其实便是纵容余嬷嬷,李枢瑾性子看着矜贵清冷其实甚是纯孝仁善。

    李枢瑾儿时余嬷嬷做他乳母,行的虽是分内之责,李枢瑾却很是尊敬她,上行下效,武亲王府的下人便也尊着余嬷嬷,视她为半个主子。

    “这回怎么罚得这么重”武亲王妃想想还是问了起来,她问罢,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是和小瑾所说的前世有关吗”

    “嗯,有些关系,关键不再余嬷嬷。”李枢瑾低声答道,声音有些低哑,毕竟他儿时大将军夫人忙于照顾父亲和两位哥哥,很少关注他,是余嬷嬷当了他半个母亲。

    “余嬷嬷瞒上欺主,枣枝细作窃主都乃属实,是香儿。”李枢瑾缓缓开口,想言又不敢多言,怕武亲王夫妇担忧。

    他思忖半天,捡了一句开口“爷爷奶奶,你们可能不知,香儿她会凫水。”

    “嗯会凫水怎么了”武亲王妃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李枢瑾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眼尾的皱纹舒展开来,她声音温婉带了一丝调侃道“你可能望了,你很小的时候,你们一起学的凫水。”

    “啊”李枢瑾听言如五雷轰顶,双目猛然瞪大,瞳孔骤然紧缩,踉跄一步差点蹲坐在地上,震声问了一句“真的吗”

    “是啊。”武亲王妃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她想到了李枢瑾幼年粉雕玉砌又有些淘气顽皮的样子,眉目舒展温和下来,她肯定得回道。

    李枢瑾却面色陡然变得面无血色,唇瓣微微颤抖,双手握拳,指尖深深陷入手掌中,空气中迷茫着一丝淡淡的甜腥味,他亦无所觉,神色怔楞,陷入了回忆。

    他记得上一世唐媱有一天赤脚跑到书房找他,红着眼睛对他道“瑾郎,凛儿不是落水溺亡,是香儿害了他,是香儿故意的”

    他却不信,他对于香儿会凫水一无所知,他没有想到香儿会如此的恶毒,他傻傻得被表面迷惑,认为唐媱想多了。

    他记得自己柔声安慰唐媱,揽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媱儿,别胡思乱想了,香儿不会的。”

    谁知,他话音刚落唐媱猝然神情大变。

    唐媱猝然泪流满面,豆大的泪珠如暴雨哗哗得落,瞪着圆溜溜红得滴血的眼睛对他吼“我明明听到了,你为什么不信,你为什么要包庇香儿,我明明看到了香儿唇角讽刺的笑容,一定是她害了我的凛儿”

    “媱儿,别哭,别哭。”他忙想揽着唐媱轻哄,唐媱怒火中烧气得推开他。

    他手足无措,只能站在一侧讪讪道“媱儿,我们不能凭空断人生死,要有理有据。”

    上一世,他看不透人心,看不透虚伪,以为耳听为实、眼见为虚,他素日里知道唐媱不喜香儿,便先入为主认为唐媱此时想多了,诬陷香儿。

    凛儿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如同唐媱一样心哀欲碎,可望着唐媱苍白憔悴的脸蛋,望着唐媱干涩皱皮的唇瓣,他低声劝道“媱儿,我们慢慢放下凛儿吧。”

    凛儿重要,在我心里你比凛儿更重要,那时他认为活人比死人重要,他希望唐媱走出失去凛儿的哀恸。

    可,这一句将唐媱点爆了,唐媱蓦得瞪着圆眼不敢置信得望着他,唇角咬破吼道“李枢瑾你真是冷清冷肺,枉为人父”

    说完,唐媱转身离去,这开启了他和唐媱的冷战时间,也是如此,后来冯栀才能轻易得骗过唐媱。

    “都是我的错”李枢瑾神情怔楞迷惘,无意识低喃,声音如诉如泣,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

    “啪嗒”一颗饱满的泪珠滴落在地上,在空寂偌大的厅堂显得异乎寻常的响亮。

    “啪嗒啪嗒”愈来愈多的泪珠涌出,李枢瑾愣愣得双目无焦点,所以他竟然才知道前世所有的悲剧其实皆因他,前是他尊着余嬷嬷放任香儿,后是他不信唐媱,致使唐媱与他离心。

    “都是我的错”李枢瑾怔怔得瞪大眼睛,捂着心口,无知无觉无声得垂泪,他原以为后来所有的悲剧皆因冯栀和大将军夫人,其实何尝不是他的错。

    他不信唐媱,才是一切的开始。

    武亲王妃望着听了她话之后怔楞无神簌簌落泪的李枢瑾,心一揪一一揪的痛,她神色仓皇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她攥着武亲王的手眼角发红。

    武亲王心中亦痛,但他先安慰得拍了拍武亲王妃,又朝着李枢瑾轻轻唤道“小瑾,小瑾”

    “嗯。”李枢瑾陡然回神,望着担忧凝视着他的武亲王夫妇,他虚虚一笑轻声。

    他拿出怀里的帕子缓缓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拭罢他将手中的方帕细致得折叠放入怀中,那是唐媱亲手为他绣得方帕。

    他深吸一口气,面上又恢复清冷,静若秋水,他腰背挺直长身玉立,看着矜贵又端庄,他朝着武亲王与武亲王妃深深鞠一礼,强作清浅的笑意道“我没事,让爷爷奶奶为我担心了。”

    武亲王没说话却眼神蓦然一暗,有些微微潮热,他忙转开眼咽下了眼中的潮热,心中大痛。

    他的乖孙李枢瑾总是这么乖巧懂事,不愿意让亲近之人为他担忧,十岁时丧父丧兄,他躲在角落里哭得差点断气,却转身在厅堂柔声安慰自己、王妃与他的母亲。

    武亲王递了一个帕子给武亲王妃,大掌抚了抚武亲王府的背部,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朝李枢瑾轻声问道“小瑾,说说上世香儿会凫水怎么了。”

    “嗯。”李枢瑾缓缓点头,他此时面上已然静默,内心痛得摧心折肺,面上平若秋水。

    他眼前闪过一个粉雕玉砌的精致瓷娃娃,软糯糯唤着他“爹爹。”

    李枢瑾闭了闭眼睛,止住自己心中的痛,他不知何时已然将上次雕刻的凛儿唐媱的核桃木刻握在手心里,这样才能让他更有勇气“上一世,我和唐媱也成婚了,我们有一个孩子,叫凛儿。”

    李枢瑾声音徐徐,清越飘忽,让武亲王妃忍不住倾耳倾听。

    “大旭一百五十一年重阳节,皇家祭祖,我们不在府中,凛儿在福池边玩耍,落入福池。”李枢瑾闭了闭眼,将手里的核桃木刻握得更紧些,将凛儿的音容相貌记在心里。

    武亲王妃攥着武亲王的手,屏住呼吸不敢打搅,李枢瑾开口“大旭一百五十一年重阳节”那是八年后,武亲王妃便知这是上一世。

    “唐媱喊人就凛儿,香儿就在旁边,她会凫水,并未下水救人,且拖延喊府中侍卫,等侍卫到了,凛儿已经”李枢瑾尽可能言简意赅得说话,却痛得心如刀绞,鼻梁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啪”武亲王面色陡然一变,凛若冰霜,刷得将桌角的茶盏摔了下去,震声爆喝道“这个贱奴应该毁宗夷族”

    武亲王妃亦是知晓为何李枢瑾刚才说到香儿会凫水会如此暴怒,此刻她向来温煦的面容也冷肃起来,眉眼里俱是冲天怒气。

    李枢瑾面不改色,垂首握着核桃木刻愀然无乐道“此后,母亲从嘉福寺下山,说是我武亲王府不能无后,逼着我娶妻纳妾,我若不从,她便又是绝食又是割腕,歇斯底里闹腾。”

    他说起大将军夫人凤眸伸出带着一抹沉痛阴沉,语气淡漠继续道“她调查出唐媱自凛儿出生后七年未孕因得了虚寒之症,她又以死相逼,更威胁我以此休了唐媱”

    王城相府。

    闺房里,王婉拉着王丞相夫人的手,蹙着秀眉忐忑得低声询问道“母亲,你说大将军夫人的话能信吗”

    她面色甚是犹豫踌躇,毕竟自己与父亲王丞相都去找过李枢瑾,王丞相还亲自向圣上求过圣旨,可都被武亲王世子李枢瑾拒绝了。

    李枢瑾对唐媱如此痴情有意,誓要与唐媱比翼连枝一对人的态度,让王婉愈发艳羡,她父亲对母亲很好,可他父亲亦娶了小妾。

    京都城里,没有娶小妾的权贵屈指可数,武亲王府最引人注目。

    武亲王府府三代皆矜贵无双、面如冠玉,尤其武亲王世子李枢瑾姿容胜雪、矜贵清冷还只愿携手一人,一想此王婉便心头滚烫,为什么这被贵为金枝玉叶武亲王世子捧在手心的人不是她

    “婉儿,不要担心。”王丞相夫人拍了拍王婉的手,安慰她。

    说罢,她唇角挂着一抹深深的笑意补充道“为娘虽然不想认输,可也要说一声年轻时为娘虽与大将军夫人并为京都双姝,心计谋略我不如她。”

    王婉心下惴惴不安,她其实这三个多月真得已经死了心,她虽心仪李枢瑾,艳羡唐媱,可她亦贵为“京都第一美女”,不可再失了身份。

    大将军夫人是母亲给她的一抹烛火,她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心惊胆战生怕这烛光一下子熄灭。

    “可”王婉眸光有些湿润,她拧着手中的帕子小声道“女儿今日见大将军夫人她看着听平和端庄,不像有心计的样子,她真得可以说服李世子吗”

    “傻孩子。”王丞相夫人摸了摸王婉的发顶,眼尾荡上一抹笑纹,摇了摇头有些失笑。

    她缓了缓才定睛望着王婉道“孩子,真得被人看出来有心计的都是没心计的,大将军夫人才是最深藏不露的,你看大将军矜贵无双、俊美无俦只爱她一人便知。”

    “真得吗”王婉皓齿咬着唇瓣,粉唇山被咬唇一道浅白的痕,她蹙着眉心,垂眸只祈祷大将军夫人真得如母亲所言的深藏不露。

    王丞相夫人看她还神色郁郁的样子,温声再次安抚道“信娘的,大将军夫人绝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此时,武亲王府正院中。

    院中一片静谧,大将军夫人额头从膝盖上稍稍抬起,她嗓间还“呜唔”哽咽着,面色却平静无波,眼睛黑白分明,唇角微微抿住,和她刚才给人的狼狈崩溃的感觉一点儿都不相同。

    她慢慢转着脖子朝着院里扫视一圈,空无一人,厅堂的门紧紧关着,里面传来隐隐窃窃私语声。

    大将军夫人望着紧闭的房门神色陡然闪过一抹幽光,眼睛微微眯起,里面满是不屑、嘲讽和愤恨,嗓间传来一声冷哼“呵哼”

    定是李枢瑾在将她的坏话,不知道在怎么诋毁上一世的她,大将军夫人定定望着房门神色暗沉阴鸷。

    她缓缓扶着墙站起身子,站稳后,望着刚才撑墙的手心满是灰尘,她眸色嫌弃,又低眼看到裙角上乌黑色的淤泥,神情很是厌恶,柳眉紧拧着。

    她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侧身贴耳靠在房门上,屏住呼吸细细得听。

    “我迫于无奈,找了冯栀配合我演戏,找了一顶小轿子从后门抬入,她与母亲在嘉福寺是旧相识,她骗母亲,母亲便信了。”屋内传来李枢瑾淡如清水的声音。

    大将军夫人眼中煞气一闪,冯栀那贱蹄子竟然骗了她早知这一世不该简单训斥她,而应该让她常常自己的厉害。

    “唐媱与我置气不见我,也以为我纳了冯栀,冯栀为了做戏做全骗过母亲,假称有孕,谁知唐媱竟然信以为真,最后竟被,被冯栀推入水中溺水而亡。”李枢瑾说到此处声音哽咽嘶哑,无声啜泣再难说出话。

    武亲王妃眼睛通红,忙上前递了帕子,伸出手掌揽了揽李枢瑾的肩头,温柔宽慰道“我的乖孙,一切都过去了,你和唐媱现在都好好的。”

    “嗯。”李枢瑾抬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仰头将鼻腔中的酸涩过去。

    良久,他怔怔望着手里的核桃木刻,上面已经染了几丝血丝,低低道“爷爷,奶奶,我错了,我原以为活人胜得过死人,唐媱逝后,我心如死灰,再无生念”

    他所有的话都言简意赅,只略略描述了一些轻快的场面,让人心痛的细节一掠而过,更不敢向武亲王夫妇叙说自己上一世痛失所爱、痛失爱子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他不愿让已年过七旬的祖父祖母再为他担忧,他已然不是稚童。

    李枢瑾话中未尽之意,武亲王夫妇默默对视一眼,红着眼睛,也未多言,细细听李枢瑾接着道。

    “后来,后来,腊八节雪天我咳血而亡。”他看武亲王夫妇神色猝然苍白忙接了一句“然后我就回来了,爷爷奶奶,我还在,我还好好得。”

    “呜唔。”武亲王妃实在忍不住侧脸哭了出来,哽咽道“你母亲,你母亲怎么能如此不顾你的意愿,她难道不是和大郎芙蓉并蒂,我和王爷从未劝大郎纳妾。”

    武亲王未言,却神色不虞,眼睛瞪成牛铃状,拳头握紧。

    门外的大将军夫人听武亲王妃说给大将军纳妾,眸中的煞气一闪,眼神更是阴鸷。

    “其实不止这些。”李枢瑾叹了一声“母亲重生比我早,此生我知晓香儿会凫水后,将香儿抓了起来,她本就意图伤害唐媱,并不无辜,母亲因为此事质问我,我传信给他我儿叫凛儿,母亲却一无所觉。”

    “原来这个意思。”门外偷听的大将军夫人神色一深,唇角紧紧抿住,她确实对“凛儿”二字无有印象,所以下山后她对李枢瑾说“凛儿”名字起得不过,威风凛凛。

    屋中的李枢瑾不晓得门外有大将军夫人,他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用力得克制,却还是情不自禁得双手震颤,身子不住得打寒颤。

    李枢瑾抿唇,握着拳头一字一顿道“她前世从未下山看过凛儿,凛儿过世她从未多问一句,唐媱过世,她亦未过问一句,她甚至在唐媱过世后催促我赶紧与冯栀生子。”

    “她真得是我的好母亲。”李枢瑾闭上自己的眼睛,一行清泪顺着鼻翼无声流下。

    武亲王再难克制自己心中的怒意,他“啪”得一下子捶在桌面上,上好的红檀木桌面直接“咔砰”坍陷,可见他怒气之深,用力之重。

    “混账”武亲王鼓勃然大怒,暴着双眼,胸脯剧烈起伏震声道“冷心冷无情无义,不祭奠夫婿,不教亲儿,不养子嗣,我武亲王府没有这样的儿媳”

    他此时神色极度厌恶,旁边的武亲王妃亦同他一样,嘴角抿直,怒不可遏,对于武亲王此番重话她亦是点头。

    武亲王声音之大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目眦尽裂、咬牙切齿的气愤仅从这句话便可让人感同身受,这是恨不得对大将军夫人千刀万剐。

    “我武亲王府没有这样的儿媳”这是要

    厅堂外的大将军夫人听出了武亲王话中的意味大惊失色,身子一颤手下一个用力,猝不及防推开了门。

    “吱”

    “砰”房门被猛地推开,大将军夫人本靠在房门上,一个没注意直接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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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夫人被休弃

    厅堂外的大将军夫人面色猝然变化, 身子一颤手下一个用力, 猝不及防推开了门“吱”

    “砰”大将军夫人摔入屋中,望着房中三人灼灼、阴沉和暴怒的眼睛, 大将军夫人脊背陡然一层冷汗, 不敢直视屋内三人的眼睛。

    她双手汗湿,紧紧握住, 咬着内腮, 眼眸流光一转, 兀自拍着地面号啕大哭, 瞬间泪流满面。

    她定定望着武亲王呼天号地道“父亲,儿媳冤枉, 你可莫要只听一家之言”

    武亲王怒气冲冲, 目龇剧裂, 他最疼爱的、最乖巧懂事的嫡孙上一世被大将军夫人逼到吐血而亡, 他倒要看看这妇人要怎么辩解。

    他冷哼一声,冷肃道“你说说你哪里冤枉”

    大将军夫人面如菜色,她眸光略过李枢瑾, 眼眸深处泛着阴鸷的幽光转瞬而逝,她攥着双手、青筋暴起,强作出一番柔弱姿态道“父亲母亲,武亲王府子嗣单薄。”

    她赤红着眼睛, 声声泣血道“儿媳向来以大将军为重,以武亲王府为重,从未有过半分私心, 正值韶华独身上嘉福寺,八年孤苦,夙兴夜寐为武亲王府祈福,不敢有任何懈怠,儿媳何曾将自己的荣辱祸福放在心上”

    她声音字字铿锵,高坑清晰,像一柄利剑破开浓浓云雾。

    她抬眼望了望武亲王夫妇有些晦暗的神色,她抿了抿唇又道“皇天后土为证,舐犊情深,上一世我潜心向佛不问尘世,可后来竟得知瑾儿不愿娶那唐媱,是唐媱孕子要挟我儿,我能不心痛嘛”

    “咣咣”她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抿着唇眼睛瞪着炯炯有神,望着李枢瑾的目光满含温情。

    她声音泣血道“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我那十三岁就说了此生只娶钟情之人的儿子被逼着娶一个不喜欢的人,我心痛啊”

    说着,豆大的泪珠顺着鼻翼流到了她的唇角,她只抚着心口定定得望着李枢瑾,没有抬手拭泪。

    李枢瑾被她慈爱、情真意切的目光烫得转开了眼,垂在身旁的指尖微微颤动。

    “瑾儿,你是娘唯一的儿子,娘不忍你受苦啊。”大将军夫人涕泗横流,依然深情望着李枢瑾,恨不得将他揽在怀里做稚儿抚慰。

    见李枢瑾不肯只是她,她神情哀恸道“凛儿早夭我亦心中难道,可为娘想让你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再被唐媱束缚住,为娘知你仁善谦和不会休妻,所以为娘便做个恶人,为娘逼你与唐媱和离,逼你纳妾,为娘是希望你好啊”

    她深深叹了一声,好像心中的哀恸再难自制,她趴伏在地上,呜呜哽咽。

    她整个身子微微震颤,看着委屈、无助又绝望,像是一副痴心尽付东流得难过,她低低啜泣道“前今两世,我只为大将军活,只希望我儿能娶个自己情投意合之人,只愿我武亲王府子嗣绵延,我哪里有错了”

    她说完时从不直视武亲王与武亲王妃,只余光稍稍瞥着他们,这一伏爬却是正正朝着武亲王夫妇的方向,声声泣血,字字扎心。

    武亲王妃稍稍朝后退了半步,她望着地上瑟瑟发抖得大将军夫人心中唇角抿成一抹直线,瞳仁微微颤抖,眼眸一下子湿润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明明刚才听着李枢瑾讲述她恨不得撕吃了大将军夫人,此刻听了大将军夫人的话,她也觉得她这儿媳不容易,虎毒尚不食子,她可能真得是为瑾儿着想。

    “小瑾,上一世唐媱真逼你娶她”武亲王眉心紧蹙朝着李枢瑾问道。

    李枢瑾神色犹豫,上世是唐媱逼婚,可终是他自己有错在先,更何况其实他亦是钟情唐媱,愿意娶唐媱的。

    大将军夫人抬眼,眸中凶厉的光,恨恨道“唐媱比着我儿娶她不成,闹得京都城沸沸扬扬,让我儿称为京都城的笑柄,又让她父亲向圣上求赐婚圣旨,她如此作为,哪里配得上我儿”

    “小瑾,你娘说得可是事实”武亲王妃双目微微瞪大,不敢相信平日里娇软的唐媱竟如此泼妇,她急声问李枢瑾。

    李枢瑾微微点头“是有逼婚,可是”

    他的话一下子被大将军夫人截了,大将军夫人陡然面色狰狞面朝武亲王妃痛声道“母亲,您说您若是听了唐媱此番作为,您还会心疼她吗您是否如儿媳一般心疼瑾儿”

    武亲王妃被她目光中的痛心和心疼一震,心口“砰砰砰”得跳,内心动容,她好像能够体会一个母亲的心。

    武亲王妃忍不住伸出拉了拉武亲王的衣袖,神色游移不定,轻轻唤了声“王爷。”

    武亲王刚才一直在沉思,神色有些怔楞,他身为一家之主,于公他希望武亲王一脉子嗣丰衍,与私他期望他疼爱的孙儿依着自己的心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无拘无束。

    被武亲王妃轻轻一拉,武亲王蓦然回神,望着大将军夫人伏爬在地哽咽颤抖的身子有了一丝同情,是不是她真得只是方法用错了,本质并不坏

    “你先起来吧。”武亲王思忖良久,叹了一声,目光复杂低声道。

    大将军夫人忙抬头望了一眼武亲王,“咣咣咣”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激动地泪流满面道“王爷圣明”

    “且慢”李枢瑾猝不及防开口,淡淡喊了一声。

    李枢瑾院,寝殿。

    唐媱脸颊微微在软枕上磨蹭,纤长卷翘的眉睫像蝴蝶忽闪翅膀一样颤颤巍巍,闭着双眸她抬手抚着腹部,轻缓温柔。

    顷刻,她眉间稍稍紧蹙,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嘟着雪腮,双颊荡着绯红,慵懒又娇媚。

    “丁香”她轻轻唤了一声,抚了抚腹中翻滚的凛儿,又半侧个身子抱着青玉高枕,眯着眼睛腮帮轻轻靠在玉枕上,昏昏欲睡。

    夏日溽热,青玉高枕带着软玉的清润,抱在怀里恰好清清爽爽又不寒凉,特别得唐媱喜欢,这是李枢瑾专门寻来的蓝田水苍玉。

    丁香听见声音轻手轻脚走到寝殿,撩开银红色软烟罗床帐,看着拄着玉枕打瞌睡的唐媱,轻笑道“小姐,您喊我”

    “嗯。”唐媱微微睁开杏眸,水润润波光潋滟,她嘟着樱唇道“世子呢”

    腹中的凛儿一直在翻身,很不安稳的样子,刚才唐媱安抚了几回都无甚作用,这些日子她发现了一个现象,往往她安抚不了凛儿的时候,需李枢瑾用大掌抚在她的腹上。

    温厚的大掌包裹住凛儿,额间微微贴在肚皮上,清润醇厚的嗓音酥酥哼唱着小调,凛儿会愉快活跃地蹬两脚,然后徐不一会儿凛儿便会消停。

    丁香不知她问李枢瑾何意,以为她是思念世子,抬手捂着唇轻笑,眉眼弯弯道“世子刚出去了,可能在书房。”

    “哦。”唐媱轻轻颔首,她还带着些睡意,双眸惺忪雾煞煞的,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哈欠,一个零星圆润润的泪花就挂在眼角。

    丁香看她那儿困,有些失笑,躬身帮她理了理蚕丝薄被,轻声劝道“困了,小姐您就再睡会吧。”

    “睡不了,凛儿一直在闹。”唐媱葱白的指尖摸了摸眼角的泪花,又掩唇打了一个哈欠,娇艳莹润的樱唇撅起,鼓着腮帮。

    她一脸地委屈低声道,声音又娇又软让人心生怜爱道“凛儿不睡,一直在我肚子里翻腾,你赶紧去找世子过来让他安抚凛儿。”

    “原来小世子闹腾了。”丁香唇角泛着清浅的笑意和煦得端详唐媱微微凸起的肚子,透过唐媱轻薄的寝衣还能隐隐看到细腻白软的肚皮上有一个小脚丫,不停得动。

    丁香敛下眉眼中的欣喜和期待,朝着唐媱轻声道“真是淘气的小世子,小姐您等着,我这就去喊世子。”

    丁香担忧唐媱的身子,所以步子很快,路上想到以后定是粉雕玉砌的小世子唇角的笑意就停不下来。

    寝殿里,唐媱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手贴在腹上安抚凛儿,可平日里一向乖巧的凛儿一直在躁动,唐媱怎么哄都没有。

    “来了吗”唐媱听着轻缓的脚步声,不像是李枢瑾的脚步声,她强打着精神睁开杏眸望了望。

    丁香忙快步走上前轻声禀报道“小姐,世子不在书房,应是在正院。”

    “哦。”唐媱反应了一会儿,慢慢点头,想着李枢瑾应是去拜见武亲王了,凛儿一直在闹这会儿没有李枢瑾,她便索性起了身。

    “小姐,您不午休了”丁香见她起身,忙上前一步扶着她,轻声问道。

    “不睡了,凛儿闹也睡不着,丁香你给我收拾下,我也去拜见武亲王妃。”唐媱安抚着凛儿,轻声交代丁香,她亦是好久未曾拜见武亲王妃了。

    武亲王妃亦如前世一般,待她和煦温柔,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疼爱,唐媱很是乐意与武亲王妃相处。

    正院里。

    李枢瑾望着正缓缓起身,唇角还挂着笑意的大将军夫人,目光冷肃,淡淡脱出口“且慢”

    大将军夫人动作一顿,猛然抬头望李枢瑾,眸光深处还有些未掩藏尽的愤恨。

    武亲王和武亲王妃也愣了一瞬,武亲王妃双眸还潮热,被大将军夫人一番话感动的,她转身疑惑得望着李枢瑾,征询道“小瑾,怎么了”

    李枢瑾神色从容,眼眸平如一汪秋水,他藏锋不露淡淡道“只是刚才母亲的话让我觉得有些假。”

    刚才大将军夫人声声泣血、字字铿锵、情真意切诉说对他的慈母之心,他刚开始心中微微动容,可细细一想,眉头紧蹙了起来。

    他朝前踱了半步,气定神闲,望着大将军夫人怒目圆瞪的目光,他云淡风轻道“事之有三。其一,母亲说疼爱我,可她前世在我十岁丧父丧兄时抛家弃子,十五年未归,我未曾体会有何慈母之心。”

    “其二,母亲说在意武亲王府,在意子嗣,可她前世此生不参加我的婚礼,我儿长至八岁,她不知其姓名,未至一信笺问询,更甚,我曾书信告知她,她并不在意和记得。”李枢瑾顿了一下,神色有一瞬的暗淡。

    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眸光犀利严肃直直望进大将军夫人的眼睛里,大将军夫人被他一看瞳孔一缩,拄在地上的双臂也微微有些颤抖。

    李枢瑾唇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声音清越淡然“母亲,你且告诉瑾儿,你若真心挂念我,为何不在意我向你问安的信笺,八年间,我提了凛儿成百上千次,你为何记不下来。”

    大将军夫人如芒刺在背,有些急赤白脸,她忙急声开口道“瑾儿,不是,你且听我说,为娘”

    “停。”李枢瑾淡声说了一个字,明明声音很淡,眸光很淡,无一丝情绪和愤怒,却让大将军夫人噤若寒蝉闭了嘴。

    李枢瑾望着大将军夫人坐如针毡、像热锅上蚂蚁一样想开口又不敢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他声音徐徐转身恭敬得望着武亲王夫妇道“爷爷奶奶,其三,母亲说她为我的婚姻痛心,更是可笑。”

    “母亲,”他朗声唤了一声大将军夫人,一瞬不瞬得凝视着她道“前世,我亲自书信告知你我寻到了歆慕之人,可相约白首,您不下山不回信,我为唐媱的身体担忧心碎,我对您的苦苦哀求、歇斯底里你一一在目,比您对父亲更甚,你何谈说为我心痛”

    “搭”他朝前又踱了小半步,这一步细碎的声音在偌大空寂的厅堂里异常响亮。

    这一下如同踩在大将军夫人的心叶上,她面上更是煞白,额角升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簌簌得滚落,扑通一下子又跌坐在地上。

    “母亲,您若真为我心痛,您看是看到我心急大口大口吐血、一夜青丝尽灰的时候为何面不改色”空气中回荡着李枢瑾淡然如水又字字戳心窝的话。

    武亲王双目圆瞪,听着李枢瑾说他自己大口大口吐血、青丝尽灰时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那是他最最疼爱的乖孙,自小仁善懂事的乖孙,竟被母亲逼到这份上。

    头发一夜成灰白色这是心哀至极的表现,凄入肝脾,哀毁骨立,比一夜白头更让人心碎。

    “哒,哒”李枢瑾又踏出两步,直直停在大将军夫人面前,他蹲下身平视着大将军夫人,面如冠玉的他端着脸,冷肃矜贵,微挑的凤眸黑漆漆深不可测。

    大将军夫人身子后仰,不敢直视李枢瑾,唇瓣被咬得出血却讷讷不能言。

    “母亲,”李枢瑾仍是恭敬淡漠得喊着她,却声音低沉冷冽“你其实不用解释,你摸着你的良心即知,你不配为人母。”

    “你不配为人母”明明平淡的声音却如惊雷炸起,铿锵有力,回荡在厅堂中,仿佛穿越时间的长河,越过前世今生,亘古不息。

    “砰”大将军夫人踉跄身子摔在地上,整个人委顿起来,垂头丧气。

    “啪”武亲王雷嗔电怒,火冒三丈,他重重得将手边的桌案一掌尽数劈碎,不顾手侧背的鲜血厉声喝道“你这毒妇,不配为我武亲王府儿媳,今天我要代大郎休了你”

    “小瑾,拿笔来”武亲王咆哮如雷,看着大将军夫人目光阴鸷冷肃,周身气压如汇万钧之雷霆,压得人喘不过气。

    此刻,他不再是平日里和煦的武亲王,他是威风凛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旭战神,他是神圣不可质疑的权威。

    大将军夫人被武亲王雷霆之压骇得瑟瑟发抖,骨寒毛竖,整个人抖如糠筛,伏地惊恐得断断续续道“我,我,我真得为武亲王府,我”

    她心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开始时更是振振有词,可李枢瑾云淡风轻的“事之有三”让她哑口无言,一时不知从何辩解。

    李枢瑾的话证据确凿,她无从辩解,不敢辩解。

    李枢瑾处之坦然,面上无一丝一毫的害怕或惊讶,他转身从条几上拿了一支笔,细条慢理得沾了沾墨汁,又慢条斯理得将笔尖在石砚边顺了顺,笔叫顺滑纤细,他方才转身。

    他面上太过云淡风轻,举止太过从容淡定,厅堂中四人中显得别树一帜,像是此时的混乱、哀恸已与他无关,他已然脱离这些俗世尘情。

    “爷爷,笔和纸。”李枢瑾恭敬得双手将纸笔递给武亲王,声音平静如水,没有回头看大将军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让宝贝们久等了,昨今两日腰痛卷土重来,手腕和手指也开始了疼,但世子故事尚未结束,翠儿必须接着码,就是速度有些慢了。

    谢谢宝贝们一直守着翠儿的文,非常感谢。

    再次推荐下预收文 残暴将军的代嫁娇妻重生,写完这本想写的。

    香香是侯府真千金,嫡长女,生的是冰肌玉骨、闭月羞花,却流落穷乡僻壤过着没爹没娘的苦日子。

    一朝接回侯府却是为代嫁,嫁给传闻凶狠残暴、嗜血阴鸷的少年将军顾恩泽。

    最重要的是他和东陵侯府有杀父之仇、抄家之恨

    香香跑路爬墙摔断了腿,被毒哑了嗓子抬进将军府,几天后香消玉损。

    重生在爬墙被抓时,香香施施然下了墙,眨着无辜地大眼睛软着嗓音说爹爹,香香是想出门买支玉簪子。

    她娇笑道香香来了三天都没人给我送个金钗玉簪,明天香香怎么做美美的新娘

    小剧场

    新婚当晚夜深,顾恩泽方着一身冷硬铠甲回家。

    香香软甜软甜道“夫君你好帅,你身披铠甲,脚踏祥云,是我的大英雄”

    顾恩泽铁青着脸冷喝“闭嘴,休要媚色惑我”

    遂,上前一步撅住了香香粉嫩娇软的樱唇,狠狠吸吮咬噬。

    月色温柔如水,春夜缠绵撩人。

    翌日,顾恩泽摩擦指尖残留的软腻温滑,啧啧道果真是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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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夫人终章下线

    李枢瑾瞥都未瞥大将军夫人, 将纸笔恭敬递给武亲王道“爷爷, 笔和纸。”

    武亲王接过纸,将宣纸摊在旁边半塌的桌角, 抿着唇, 双手行文龙飞凤舞。

    “母亲,母亲, 您帮帮我, 帮帮我”大将军夫人被武亲王的这个动作骇得魂飞魄散, 一个打挺诈尸一样起身, 伏跪前行去拽武亲王妃的裙角,慌手慌脚, 惊慌失措。

    武亲王妃一脸复杂得望着大将军夫人, 双眸中还挂着泪花, 眸光晦涩不明, 目光中又恨铁不成钢的痛恨和失望,她红着眼睛扭开了脸。

    她又朝着旁边略略退了一步,捂着酸涩的鼻尖, 躲开了大将军夫人的手,有些失魂落魄。

    大将军夫人见武亲王不理她,她又伏跪前行,要去拽李枢瑾的衣角, 嚎啕大哭道“瑾儿,瑾儿,你帮帮我, 帮帮为娘”

    李枢瑾朝侧迈了一步,避开了大将军夫人跪着的方向,他身为人子,不会受大将军夫人伏跪之礼。

    “拿去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武亲王府之人,亦不再是大郎的媳妇。”武亲王停笔,将案上的宣纸刷得掷到大将军夫人脸上。

    宣纸太过轻薄,没有被甩在大将军夫人面上,而是飘飘悠悠、悠悠缓缓在空中转了一圈,从大将军夫人的上前方幽幽落到了大将军夫人伏跪的地上。

    白纸黑字,字透纸背,上书“今有恶妇人柯氏,不事舅姑,不养子嗣,合其七出今当休弃”

    白纸上的黑字,字字分明,直直清晰印入大将军夫人的眼眸,她如被雷劈眼睛瞪得爆出来,双手滚爬着捡起宣纸,直愣愣得凝视着纸上“休弃”儿子,神色剧变。

    “你不能休弃我不能休弃我”大将军夫人气势汹汹瞪着武亲王冲她吼道“你不能休弃我,我是大郎的发妻,是他一声挚爱的人,是他唯一的妻”

    “撕撕”大将军夫人用力得唰唰唰将手上的休书撕成碎片,凶狠得掷在空气里。

    她目龇剧裂、义正言辞朝着武亲王嘶吼道“我是大郎一生挚爱,您身为大旭亲王,皇亲国戚,就是这么对待为国捐躯将领的遗孀,您不怕寒了大旭军士的心”

    武亲王的神情有一刹那的怔忡,眸间忽闪,又一瞬的犹疑。

    他的儿子大将军是大旭英勇神武的第一将军,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此前他与柯氏恩爱不移、琴瑟相和的故事大旭皆知,他儿去世,柯氏正值韶华上嘉福寺出家,在大旭又传为一段美闻。

    世人皆认为柯氏,大将军夫人上孝父母,下敬夫君,女子皆以她为楷模,钦羡、敬重于她。

    大将军夫人看出了武亲王的迟疑,她眸光划过一抹幽光,声音更是凄厉道“我对武亲王府赤诚忠心,我与大郎情投意合,大郎敬我、爱我、护我,大郎啊你为什么去得这么早”

    “大郎,你为什么去的这么早你走了我怎么活,人人都欺负我,我果真应该铰了发侍奉青灯古佛。”她声音嘶哑,有说一句咳一句,像是悲痛得难以呼吸。

    她像泼妇一样瘫坐在地上拍着腿哭泣,毫无形象,尖利的声音一直在空气中回荡,直冲武亲王夫妇的胸腔。

    “王爷”武亲王妃忍不住抓住武亲王的胳膊,手上用力,神情愁苦。

    柯氏此前与大将军的故事广为流传,柯氏的形象端庄忠贞孝顺,今天休弃了她,她若出去闹,整个武亲王府声誉都会受影响。

    武亲王的眼眸深邃复杂,亦有些左右为难,他身为武亲王,大旭战神,他真怕寒了大旭数十万上阵杀敌、为国效忠的将士的心。

    厅堂内一时只余下大将军夫人“呜呜呜”的哽咽声,她低垂着眸子,厉光闪现,她咬着唇,攥着双手像是要做什么重要决定。

    “大将军您死了,为妻就不该苟活于世,我该一死随你而去啊”她嚎啕大哭一声,愤然起身就要朝着门框上撞

    武亲王夫妇神色一变,武亲王妃更是一步跨出了想要去拉。

    李枢瑾院,寝殿里。

    唐媱坐在梳妆台前任百合打扮,手里端了一碗丁香端来的冰镇红枣银耳羹,略略在冰水中泡了一会儿,让她解馋又不至于太寒凉。

    唐媱小口小口抿着银耳羹,其实更像是在咗着其中的凉意,杏眼眯起来,纤翘的睫毛乖顺得贴在眼下,看样子像一只小奶猫。

    “小世子还闹吗”丁香看她极其惬意的样子,笑着问唐媱。

    唐媱半眯着眼睛,水润的杏眸波光潋滟,笑吟吟软着嗓音道“刚还闹,我喝了一口凉羹,他就乖巧下来了。”

    丁香听说小世子不闹了,长舒了一口气,她一直特别期待小世子,听说小世子闹人生怕有个三长两短。

    百合快手快脚为唐媱绾了一个堕马髻,又用世子了李枢瑾雕刻的玉簪簪上,整了整细碎的鬓发,眉眼舒开道“小姐好了。”

    “小姐,小世子不闹了,您还去正院看武亲王妃吗”丁香接过唐媱手里差不多见底的银耳羹,温声问她。

    唐媱摸了摸腹部凸起,小凛儿感受到母亲的手掌,不闹腾了,自己乖巧得贴过来伸出小手指软软的贴上去。

    小手掌又小又软,唐媱掌心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却让她心头酥酥软软,软成一汪水。

    “去吧。”听了丁香的话,她含笑着温声道“我去看看武亲王妃,她前段时间一直问凛儿有没有动,可惜凛儿都不配合。”

    想着和煦慈祥的武亲王妃,唐媱的神色更柔软了些,她正好去拜望武亲王妃,如果到时候凛儿还没睡着也让老人家开心会。

    “将刚才备好的山竹给我,我现在就去。”唐媱这会儿精神奕奕,没了困意,柔声吩咐丁香。

    丁香百合要跟着,唐媱笑吟吟拒了,她道“就从这院到前院,我权当散步了,自己过去。”

    说罢,她拎起小花篮便朝着正院走去。

    正院厅堂。

    “母亲。”李枢瑾站着不动,淡淡开口,刚才大将军夫人嚎啕爆哭于他都静静得看着,望着她表演。

    大将军夫人本就不想真真撞在门框上,听李枢瑾喊了这一声,她潮红眼,泪眼婆娑,怔怔得望着李枢瑾,像是等他下一句。

    李枢瑾矜贵清冷的面容上猝然绽开一抹清浅的笑意,他望着大将军夫人眸色深处的期待,开口漫不经心道“您不该提及父亲,毕竟”

    他顿了下,在大将军夫人期冀的目光下徐徐开口道“父亲本质是您害死的。”

    “什么”武亲王和武亲王妃一同大声质问道。

    大将军夫人面色更是狰狞,连滚带爬着冲向李枢瑾,一副要撕吃了他的样子,吼道“你莫要胡说我没有我没有”

    李枢瑾轻而易举止治住了大将军夫人,单手死死锁住她胡乱扑腾的手,大将军挣扎、扑腾、脚踹、垫着脚跟去抓去撞李枢瑾。

    李枢瑾眸色沉静,定定望着大将军夫人歇斯底里的样子淡声道“一切都该结束了,母亲,我和父亲我们纵容你太久了。”

    “砰”李枢瑾单手微微一推将大将军夫人轰在了地上。

    “扑通”大将军夫人像个破布娃娃一下“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身子落地的同时脸颊直直着地。

    以前妍丽端庄、刚才泪糊狼狈的脸颊,“啪”得重重砸在地上,成了一个大饼脸,灰头土脸,狼狈凄惨。

    尘土飞扬,地上隐隐溅了些血迹。

    武亲王妃望着她重重落地的样子情不自禁捂住了脸,“啪”得一声时她闭上了眼睛,压住了牙齿,听着就好痛。

    “小瑾,到底怎么回事”武亲王看也没看大将军夫人,面容冷肃,眸光焦急,大跨一步屏息追问李枢瑾。

    李枢瑾面容清冷,眸光略过伏在地上暗自神伤的大将军夫人,神色无波无澜,终于他不会在在意她,维护她,敬重她。

    当他穿越前世今生,他终于在此刻彻彻底底清楚得明白他的母亲大将军夫人,枉为人母,枉为人妻,不值得他怜惜维护。

    可以说死亦不足惜。

    “爷爷,奶奶。”李枢瑾轻声唤了一声武亲王和武亲王妃,眸色黑漆漆,深处有一种难以言说得伤痛,那是对他最敬重的父亲的感怀。

    他瞥了一眼大将军夫人,唇角不由得抿成一抹直线,缓缓道“前世,在唐媱去世后,我生无所恋,我更是费解我的母亲为何如此冷血,我便差了锦荣调查。”

    “母亲生母是北疆异族奸细,母亲已被策反,八年前父亲出征前已然发现了母亲通敌叛国的证据,可他还是护着母亲。”李枢瑾眼眸有些潮热,抿唇顿了一下。

    大将军夫人伏在地上萎靡的身子突然一个震颤,蓦得抬起额头,双眸空洞洞,脑海闪过一个场景。

    那是大将军出征前,大将军为她绾好发,轻轻一吻落在她的眉心,双眸发红抿着唇看她,神情复杂,却依旧温柔得对她说“你是我的妻,我总要护着你。”

    原来他知晓了,他真得知晓了

    “啊啊啊啊”大将军夫人猝然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肩膀和膝头,瑟瑟发抖,一直在惊叫。

    李枢瑾淡淡瞥了又开始发狂的大将军夫人,眼眸静若秋水,望着大她的目光冷若冰霜,总是这样,一遇事情她就开始狰狂、歇斯底里。

    “哈”李枢瑾轻笑一声,他没有追究大将军夫人此时的狰狂是真是假,毕竟太多次了,已然让人分不清真假。

    他不知这次大将军夫人真得是心神剧颤,她歆慕大将军,嫁给大将军是她一生中最最荣耀和幸福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大将军心中定是温婉端庄。

    她总是放轻嗓音说话、一行一举不敢造次,她小心翼翼维持自己大家闺秀端庄优雅的形象,她必须一直占据大将军心头,做他最完美的意中人。

    可现如今她猝不及防得知,一切都毁了,都毁了

    这对她犹如五雷轰地,是她最最恐惧的事情,大将军定然不再喜欢她,她蜷缩着捂着自己的心口,喃喃重复“大将军,大将军”

    李枢瑾握紧双手,微微发抖克制着自己沉稳的声线继续道“父亲固执得认为母亲通敌叛国是被挟持的,所以他孤身深入敌军,想要将所有知晓母亲奸细身世的人消灭,可,万万没想到中了圈套”

    李枢瑾声音哽咽,再难说出口,他英勇无敌、举世无双的父亲,曾战无不克、无有敌手,竟一朝这样马革裹尸。

    “母亲,”李枢瑾转身直直得望着大将军夫人冷声道“前世今生,是你害死了父亲和我的两个哥哥,是你”

    “啊啊啊啊”大将军夫人捂着耳朵尖叫起来,面色煞白,唇瓣不可自控得颤抖起来,唇被她咬得鲜血淋漓仍然克制不知是嗓间的尖叫和颤抖。

    “不是这样的,绝不是这样的”大将军夫人哭天抢地,如丧考妣,扯着尖利的嗓音哭叫。

    她一直在等大将军回来,一直在等,大将军绝不是因她而死,绝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她捂着自己的耳朵,疯狂德摇头,坚决不肯相信李枢瑾的话,可内心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都是真得,真得。

    是她害死了大将军,是她害死了她心目中天神,她脑海中不断得闪现,大将军俊美无俦抚着她的脸颊温柔道“你是我的妻,我总要护着你。”

    她耳朵也开始“嗡嗡嗡”发响,一遍又一遍,重复循环着他将军温柔的声音“你是我的妻,我总要护着你。”

    “啊啊啊啊”大将军夫人捂着耳朵尖叫,可是不行,大将军温柔的声音直穿耳膜,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中播放,

    “咣咣咣”她泪流满面重重得将头磕在门框上,想要停止脑海中的声音,可是不行,大将军温柔的声线仿佛催魂魔音,让她的心神俱裂,寒毛卓竖。

    “咣咣咣”她此时真得如刚才想要自尽的气势,一直将额头“咣咣咣”撞在门框,撞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

    鲜血顺着她的额角一直流进她的眼角,流进她的唇瓣,混合着泪水,污秽泥泞,可是她毫无知觉,用着吃奶的劲儿一直在撞击,死命得撞击。

    “砰”数十下重重撞击,大将军夫人额角血肉模糊,鲜血染满了整个面容,终于用力过大直接昏厥了。

    她昏厥在地上,唇角最后竟然有些微微的弧度,终于她可以不再听到那温柔缱绻却让她毛骨耸立的话了,终于她可以去地府陪着她的大将军了。

    李枢瑾星目含威,冷若冰霜,就这么望着大将军夫人不知出于悔恨、羞愧或是惊骇的仓皇举动,双手握着拳头垂在身侧,唇角弧线绷直。

    武亲王怒气填胸,双目瞪成牛铃,望着大将军夫人昏倒的样子目露杀机,双眸中黑沉沉像是有千万箭弩的箭头整装待发。

    “小瑾,你为何现在才说”武亲王妃扶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泪流纵横低声质问道。

    李枢瑾指尖微微颤抖,又看了一眼大将军伏地昏倒无声无息的身躯,闭了闭眼睛叹道“我终是我的母亲,父亲以命相护的人。”

    如果不是大将军夫人不知悔改,继续作恶,他身为人子是愿意一辈子守着这个秘密的,正如同上辈子,替他最敬重的父亲守护他爱慕的人。

    武亲王妃闭了闭眼,没有在说话,她知晓自己的儿子有多宠溺这个柯氏。

    “孽缘啊”武亲王妃轻叹了一声,她想到了自己俊美英勇的儿子,那是她的骄傲,还有她的大孙子、二孙子,各个芝兰玉树、才貌双绝,皆丧于那场战争中。

    皆因为柯氏的自私自利。

    她旁边的武亲王亦老泪纵横,他大掌刷得抹了一把面容,整了整情绪,端肃威严。

    “来人”武亲王一声爆吼,这么多年他们武亲王府、将军府竟然纵着一个通敌卖国之人在家,还给她无上荣耀,简直耻辱

    “当”东西坠落滚动的声音,李枢瑾心头一动,闪身出了厅堂。

    站在门口,李枢瑾双眸陡然瞪大,瞳孔微微一缩,门口唐媱愣愣得望着厅堂的方向,山竹滚落一地。

    她定是听到了他说的话,听到了他提及前世,李枢瑾背后猝然升出一声冷汗,毛骨耸立,刚才荣辱不惊的面容一下子惊惶失色,大跨步急声道“唐媱”

    唐媱唇角发颤,亦是面色闪白,眼中有泪花闪现,贝齿紧咬住唇瓣,愤恨得望了一眼李枢瑾,转身疾步离去。

    “王爷。”锦荣面色清淡恭敬得躬身立于院中,等候武亲王差遣。

    武亲王面色担忧得望着李枢瑾疾步奔去的方向,他的乖孙刚并未将前世道尽,他与唐媱定不是美好的回忆。

    他长叹一声,目光又转到地上狼狈昏厥的大将军夫人身上,前世李枢瑾小两口后来的悲剧皆数来于大将军夫人的搅和,毒妇

    害了他的儿子,又害了他的三个孙子,死不足惜需让她生不如死

    武亲王眸光凛冽阴鸷,对锦荣冷声交代道“公告京都城,武亲王府休弃柯氏,她不再是我武亲王府之人。”

    “以通敌叛国之罪送入刑部大狱。”他淡淡又补充了句。

    通敌叛国,按大旭律法,凌迟百天,车裂而亡,诛九族。

    猝然得知如此辛密,锦荣躬身而立,神情自若淡声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终章到。

    宝贝们久等了,翠儿终于把这一章码完了,终于让大将军夫人下线了

    赶紧站起来活动活动我的腰,宝贝们周末愉快,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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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马子掉马甲

    “唐媱, 你等等我”李枢瑾快步去追唐媱, 步伐凌乱仓促,没有了刚才的镇定从容。

    唐媱一手拎着裙角, 一手抹着眼角的清泪, 步履匆匆,她从来没有写想过这一世纯挚宠溺她的李枢瑾会是上一世在凛儿三七未过就纳妾的负心人

    “砰”唐媱回到寝殿刷得一下关上寝殿的房门, 脊背靠着房门慢慢滑坐下来。

    李枢瑾鼻子恰恰被房门碰了一鼻子的灰, 他飞快得捏了一下有些发红的鼻头, “啪啪啪”大力拍房门急声道“唐媱开门, 你听我说。”

    “不听滚开”唐媱背靠在房门上,双手抱着膝盖, 豆大泪珠汇成雨帘簌簌滑过, 她控制不住抽噎出声“呜呜呜, 呜唔唔唔”

    李枢瑾在门口听着唐媱伤心抽泣的声音, 整个心像被人握在手里重力按压挤搓,痛得心都快碎了,凤眸一下潮热赤红。

    “呜呜唔。”屋内的哽咽声压得很低, 带着竭力压抑而不可抑制的颤音,还有声声难已控制的喘不过气的抽噎声。

    “啪啪啪”李枢瑾急红了眼,他贴着房门一直想推开门,感受到门被堵上又有唐媱挡在背后, 他不敢太过用力,只能敲门,急切道“唐媱你别哭, 对身子不好,你先别哭好不好”

    “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你把门开开好不好”他贴着门,心“砰砰砰”剧烈乱跳,低声下气得恳求。

    他眼睛红得滴血,黑漆漆水光闪现,他缓缓蹲在门前,双手贴着门抚摸,像是透过门抚摸哭泣伤心的唐媱的脊背。

    “呜唔,呜嗝。”唐媱埋在膝上,面前铺天盖地一片漆黑,整个人浑身凉意彻骨,她像是又回到了上一世凛儿过世的时候。

    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可以依靠,过往的恩爱与温存缠绵都是假的,假的

    茫茫天地间,她仿佛独身一人,茕茕孑立,她痴心错付,满腔热血情谊尽付东流,重来一生,她以为自己再一次终于找到了真心交付之人,却在同一条河翻船。

    唐媱抽噎得喘不过气,抬手抹着泪痛哭道“骗子,都是骗子就我最傻。”

    “唐媱,别哭,别哭,我心痛。”李枢瑾在门在低低恳求,他放低声音道“我没有想过骗你,我是想把事情处理完通你说得,我真得没想骗你。”

    “唐媱,你开开门,我把一切和你说,好不好”李枢瑾贴着门对着唐媱的方向放缓声音恳求,诚挚郑重,卑微又虔诚“好不好”

    唐媱不搭理他,她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她重生时明明对李枢瑾充满了愤恨和绝望,决心就是一生不嫁、嫁给农夫也不会嫁给李枢瑾,她却因为赐婚圣旨食言了,她害怕祸及父母亲族。

    而她没想到自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明明上一世的李枢瑾那么可恶和绝情,她竟然被这世李枢瑾日日温柔小意、殷勤深情又宠溺纵容之态迷惑了再一次失了心。

    “我怎么这么笨,这么傻,这么没用”唐媱恨不得打死自己,她两生都栽在同一人身上。

    上一世,因为李枢瑾姿容胜雪、矜贵清冷的气质,一见钟情;这世,因为李枢瑾日夜温柔疼宠之态,感其真挚,日久生情,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原是同一人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这一世的殷勤温柔缱绻深情都不可相信,相信则万劫不复,像前世一样孤苦无依,他终不是她的良人。

    “啪”唐媱重重得扇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有眼无珠,又傻又笨,贪图李枢瑾的绝色和温柔。

    门外的李枢瑾听得这一巴掌心惊肉跳,目眦俱裂,他自己的心此时如被人用刀削锤砸,他面色煞白煞白,冷汗淋漓低吼道“唐媱你在干什么你不要伤害自己”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你不要伤害自己”李枢瑾热泪盈眶,心中酸涩辣疼,恨不能以头抢地。

    他双手抓着门,用力之深指甲尽碎,十指指甲倒翻,鲜血染红了指间,他无知无觉,全心贯注贴在木门上想要透过木门望到里面的唐媱。

    院中的小厮丫鬟噤若寒蝉,他们本来在院中忙碌看到世子妃和世子一前一后仓皇跑回来,世子被关在门外,便看到世子低声恳求,声音嘶哑,泪流满面。

    “百合,你说怎么回事”丁香抓着自己的衣角着急得问百合,听着门内唐媱抽噎的哭声她急得快要哭了。

    她如同热锅上的码字,红着眼睛急声道“不行我要去看看,看看小姐怎么了”

    唐母救了她的性命,她与唐媱一同长大,情如姐妹,她万万看不得唐媱受一丝一毫委屈。

    “你,你等等。”百合放下手中的线筐拉住了她,她性子内向谨慎,她抬眼望了望门口半跪着撕心裂肺的世子,心中惶惶道“现在不太合适。”

    旁边的听荷亦是面色紧张,可她毕竟是李枢瑾从小到大的大丫鬟,她心疼矜贵清冷的世子变成了这幅模样多一些。

    望着世子不得门路只会苦苦哀求的样子,听荷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她站起身肃着脸冷声道“都赶紧去忙自己的事,都不许呆在院子里。”

    喝退了所有噤若寒蝉又好奇看热闹的丫鬟小厮,听荷长呼了一口气,起身朝着寝殿南侧看了一眼,眸色轻闪,抬步蹑手蹑脚得朝李枢瑾走去。

    “世子。”听荷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小声唤了一声李枢瑾,见李枢瑾不搭理她,她又出生唤了一声“世子。”

    “滚”李枢瑾转头红着眼睛冲她低吼。

    听荷毫不在意李枢瑾的态度,趁着李枢瑾回头的那个瞬间,忙比手划脚指了指寝殿南侧的窗户。

    李枢瑾神情一愣,回头呆呆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眸光划过一抹流光,忙站起身,踉跄着跑开。

    “嘭”窗口位置响起一个落地声,唐媱从额角从膝盖上缓缓抬起,泪眼婆娑,情不自禁的抽搐,心中巨大的委屈和悔恨,无处渲泄“呜,呜唔”

    她突然发现门外没了李枢瑾低声恳切的恳求,唐媱唇角绽出一抹嘲讽的冷笑,果真,果真李枢瑾从来不是一个可以期许之人。

    她重重闭上眼睛,额头仰躺靠着木门,她想好了今晚就回家找娘亲和爹爹,明天就和离必须和离

    “呜哼,呜哼”唐媱闭着眼睛仰头克制不住抽搐,正在抽搐突然耳边一直凌乱的脚步,她整个人被人重重得抱住了。

    “唐媱”李枢瑾重重的抱住唐媱的肩膀,面容仓皇无措,他定定望着唐媱有种失而复的感激。

    唐媱睁开眼睛看见是李枢瑾,忙抬手重重得拍打他,抽泣道“滚开滚开”

    李枢瑾攥着她的小拳头,重重打在自己的胸口和自己的脸颊上,湿着眼睛温声道“你打我,都是我的错,不要伤害自己。”

    “骗子,滚开”唐媱起身站起来,推他踹他。

    刚一直没有闹腾的凛儿,突然翻了一个身子,让唐媱差点卡着气,疼得一抽“啊”

    李枢瑾忙抱住了唐媱,紧张得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不要你管,骗你负心之人”唐媱蹙着眉头,杏眸含泪,圆瞪着眼睛瞪李枢瑾。

    李枢瑾见她是肚子难受,一把打横抱起了她,将她抱到了拔步床上轻柔放下,半跪在拔步床前帮唐媱轻柔得揉着腹部,诚恳低声道“唐媱,我没有想要骗你,我是真得倾心于你,前世今生,我只有你。”

    “滚开”唐媱并不听他解释,推开他的手,转身抱着自己腹部,背过身靠在墙角安抚凛儿。

    凛儿不知为何又开始了翻腾,伸出小脚丫小手闹腾,可着平日唐媱还好,这会儿她痛得一直抽泣“呜呜呜,呜哼”

    “唐媱,唐媱。”李枢瑾忙跪到床边,拧着眉心去安慰唐媱,他径直伸出温厚的大掌服帖得放在腹间,低声柔声哄道“凛儿乖,不许闹,你母亲正难受。”

    他声音低哑,温柔,带着厚重的情深缱绻,他手掌大而温厚,这样服帖着竟然刚才闹腾的凛儿温和了下来,两个小手趴在李枢瑾大掌前,慢慢没了动作。

    李枢瑾望着唐媱慢慢眉心舒展开来,心头缓了缓,可看着无声落泪的样子,他心如刀绞,趁着这个动作低声解释道“唐媱,我是想解决了上一世害你和凛儿的人后,再和你说得。”

    他明明此时妻儿在侧,还是阴冷发抖,他忍不住上前揽住了唐媱的肩头。

    “滚”唐媱推他,却又不能让他的大掌离开,不然凛儿又要闹腾,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淘气还是机敏,让唐媱心中又酸又涩。

    难不成她的儿子也不和她一心

    李枢瑾紧紧揽住唐媱的肩头,与她像两个调羹一样贴合蜷在床上,望着唐媱如瀑的青丝低声道“上世是香儿害了我们的凛儿,我让她日日溺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语气嘶哑阴森,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能够让人听出他咬牙切齿之恨。

    唐媱抗拒的动作一愣,她原疑惑李枢瑾那次为何轻而易举抓了香儿,明明她并未受伤,原是因为他已然重生。

    “我前世就说她害了凛儿,你却不信,还护着她”她蓦然转身,圆瞪着眼恨不得吃了李枢瑾冲着他吼,眼睛凶狠。

    李枢瑾双目猝不及防又落了泪,两行清泪无声无息顺着眼角流入鬓发中,他捂着唐媱的手,声音低诉,哑得只是气声“都是我的错。”

    都是他的错,他明明知晓唐媱不喜欢香儿,香儿亦是不服从唐媱,还置若罔闻,不早早将香儿处理了,一切的起源都是他的漫不经心和不在意。

    “是,都是你的错,你害了我的凛儿”唐媱目龇剧裂,杏眸鼓起,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都是愤恨。

    听得李枢瑾承认,她忍不住抬起李枢瑾握着她的手掌,恨恨得用了吃奶的劲儿要咬下去,若不是李枢瑾放任,我能任香儿端着“我娘是世子乳母”的架子在她跟前耀武扬威。

    李枢瑾愣愣得望着唐媱在她虎口咬,切肤之痛,他只目光和煦温柔纵着唐媱。

    “冯栀,我并没有纳她为妾,唐媱,她骗你的,我只是让她做一个骗母亲的幌子。”他提到冯栀语气很是阴凉,望着唐媱急声道。

    说完,他眸间闪过冷厉之色,补充道“前世今生,她都受千刀万剐凌迟之痛。”

    他语气重重落在“千刀万剐”之上,字字铿锵,只听此言以让唐媱听出了他怒目切齿、

    深恶痛绝的绵延恨意。

    唐媱心中一顿,眸中划过一抹轻嘲,没有纳妾,那上一世冯栀何来的底气,说到底不过李枢瑾和她给了冯栀底气。

    她齿上更是用力,重重咬牙切齿,口中腥甜,难解她心头之恨

    “还有,我的母亲。”手上剧痛,李枢瑾面色不改,只说道“母亲”一词顿了一下,声音有片刻的低沉哀恸。

    他缓了缓情绪,凝视着唐媱一字一顿道“唐媱,所有害了你和凛儿的,我都会一一讨回来,请您相信我。”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低低恳求,卑微qiang

    “呸”唐媱吐出一口血水,瞪着李枢瑾冷笑道“我和凛儿所有的苦难最终都源于你,你怎么讨过来”

    “我”李枢瑾愣愣得望着唐媱黑白分明的目光,一时语滞。

    确实,所有的苦难终究是因为他,可他要如何才能为唐媱讨过来,他前世一夜灰发、吐血而亡是他该,在唐媱面前不值一提。

    那他,此生又要如何此生再替唐媱讨过来

    “嘁”唐媱冷嗤,翦水秋瞳里波光粼粼,有厌恶有冷嘲,还有隐藏在伸出不易察觉得哀恸和期待,她冷冷道“滚现在别让我再看到你。”

    她目光太过凛然,眸中的厌恶的情绪太过分明,让李枢瑾心头一个咯噔,摧心裂肺得疼,又无法言出口心中的爱慕与苦痛。

    他怔楞得望着唐媱,明明那厌恶之色他多看一眼就痛得死去活来,他却像是自虐一样直直得望进去。

    “咚,咚咚”门口响起敲门声,锦荣无波无澜淡漠的声音在门前响起“世子,圣上请你即刻前去宫中。”

    “不去”李枢瑾转头朝着门口大吼一声,他又一瞬不眨得去望唐媱,唐媱已然闭上了眼转过了身,懒得再看他一眼。

    锦荣在门口听得寝殿中世子嘶哑怒气的声音,眨了眨眼,躬身而立又朗声道“世子,圣上请您即刻前往宫中,不得耽搁。”

    李枢瑾一瞬不眨得望着唐媱,看她面朝墙壁双手扶着腹中的凛儿,闭着眼睛,眉头紧蹙,纤翘的眉睫湿漉漉沾着泪花,凄楚可怜又娇美。

    “世子,请您速去宫中。”空寂偌大的寝殿又传来殿外锦荣清冷的声音,甚是执着。

    李枢瑾眉心一跳,凤眸暗沉,他回头温柔得蜻蜓点水啄了一下唐媱的眼尾,温声道“唐媱,我去趟宫中,速回,等我回来。”

    说罢,他紧抿着唇角,冷肃着脸又变得矜贵霜冷,脚步匆匆朝着殿外走去,能让锦荣如此不顾场合催促定是宫中来了严肃的急令,不得不去的皇令。

    殿内唐媱豁得一下睁开了眼睛,抬手重重抹了抹刚李枢瑾啄吻的眼角,重重地带了嫌弃之意,眼角发红方止,她杏眸忽闪忽闪,面色绷紧。

    倏尔,她猛然起了身,坐起,眼角划过一抹坚决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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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和离我吧

    巍峨宫墙, 朱红色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李枢瑾面色矜贵霜冷, 沿着长长空旷无人的甬道目不斜视朝前走,大步流星却每一步都整整一尺半。

    他望着前面的御书房, 深呼吸一口气, 整了整袖角将指间和虎口的上楼掩住,抬步跨过了门槛恭敬得拱手见礼“李枢瑾拜见圣上。”

    “怎么今日这么生疏。”圣上李彦璋着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长方书桌前, 问言抬头望着李枢瑾的唇角绽出一抹温润的笑容。

    他面容俊朗温润, 气质矜贵沉稳, 本来唇角微微抿直, 此时看着下方恭敬乖顺的李枢瑾挑了挑眉梢,笑得有些促狭。

    他最是宠爱李枢瑾, 比宫中的几位小皇子还宠爱, 因为李枢瑾自小仁善乖巧, 聪明好学, 又自幼丧父,让他怜惜,平日里李枢瑾进宫可是直称“皇叔”, 没那么多虚礼。

    李枢瑾微微抬头,望着圣上李彦璋和煦的目光,凤眸眼角低垂下来,抿唇低声道“皇叔喊我过来是不是母亲的事”

    他思来想去, 也只有这件事,他来之前问锦荣,锦荣办事效率高已经将武亲王府休妻之事公告京都城, 并将大将军夫人扭送刑部。

    张彦璋唇角的笑容敛了敛,眉间也有些愁绪,他又看了看李枢瑾更是一副心事重重、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忍不住叹了一声。

    “小瑾,你母亲的事儿是怎么回事,正值太后圣诞,怎么出了这事。”他面色严肃问道,收敛了私人情绪,他便是大旭最尊贵威严的帝王。

    李枢瑾眉梢脊背都有些塌了,他听出了皇叔话中的不豫,太后圣诞祖国欢庆之时他们家出了这事,确实不是时候。

    “皇叔,对不起。”李枢瑾垂头低声诚恳道歉,他握了握手心,手心有些黏腻,伤口开裂。

    “皇叔。”李枢瑾抬头,面色清冷,一字一顿道“家丑不可外扬,可我母亲虚情假意,上不事公婆,下不教养子嗣,通敌叛国害死父亲,她罪有应得。”

    皇上李彦璋呼吸一滞,也一时语塞,他本想说“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正值太后圣诞”,可一一被李枢瑾堵住了。

    “小瑾啊。”他喊了一句李枢瑾,语气感怀道“你不知,我和太后本想在圣诞日嘉奖你母亲,毕竟她八年未下山,比番回归也是喜事。”

    他刚才得知刑部尚书仓皇来报武亲王府侍卫将大将军夫人扭送刑部,罪名“通敌叛国”时他亦是大惊失色,满腔怒火,一是为通敌叛国之事,二是为太后圣诞在即,皇家发生这样丑闻,岂不让天下耻笑

    他神色复杂望着李枢瑾“小瑾,你母亲通敌叛国之事可属实”

    “皇叔,这是证据。”李枢瑾从袖中拿出一份信笺,密密麻麻挺秀蝇头小字记录着大将军夫人所在的柯家种种通敌的证据。

    皇上李彦璋接过信笺,一目十行,目光往下神色越来越严肃,眉心越来越拧,星目含威,眸色深邃不见底。

    “哗”他双掌合住信笺,望着李枢瑾的目光有些难以形容,通敌叛国之罪殃及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整个武亲王府和皇室都将被殃及。

    “小瑾,此事事关重大,需压过太后圣诞。”李彦璋对李枢瑾轻声道。

    太后圣诞他原是要大赦天下,以彰皇家恩典,举国同庆。

    李枢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躬身对皇上李彦璋恳请道“此事爷爷奶奶不知,还请皇叔开恩。”

    李彦璋眉目和缓一瞬,失笑道“律法无情,亦又法外开恩,朕若罚了皇叔皇婶岂不是亦要把整个皇族宗室罚了。”

    他的皇叔武亲王,原可承袭大位,现贵为大旭战神,百战百胜;皇兄大将军为国征战马革裹尸,却已然整国覆灭大将军夫人所通敌军之国;两个皇侄十二三岁上阵杀敌,英勇无畏,为国捐躯;他的小侄子李枢瑾揭发母亲通敌叛国证据。

    即是大旭依法治国,律法严苛,也有法里容情之处,皇上李彦璋望着李枢瑾目光里有些疼惜。

    他上前一步扶起了李枢瑾,温声道“小瑾,切莫多想,此事发生你与我皇叔皇婶定然最是痛心,回去帮我安慰他们。”

    “谢圣上开恩。”李枢瑾重重行礼,这是臣子对圣上宽厚的谢礼。

    李彦璋叹了一口气,心绪万千,抬手又郑重得将李枢瑾扶了起来。

    松手之后,他手上有些滑腻,低头一看手掌有一抹血迹,他惊愕失色,忙去看李枢瑾急声问道“小瑾,你手上流血了”

    “没事。”李枢瑾低头看了一眼,刚才他抓门折断指甲还有唐媱咬得一口的伤都未包扎,他一离开寝殿便径直来宫中面圣。

    他心中担忧唐媱,不知唐媱这会儿身子如何,不知唐媱这会儿还生他的气不,他心有惦念对皇上请示道“皇叔,若是无事我可否先行离去”

    “行,你赶紧回去包扎下。”皇上李彦璋还想多说几句,见他面色焦急惴惴不安的样子,又见他手上伤口,只他有隐情,便开口让他离开。

    李枢瑾面色一肃,恭敬行礼“谢皇叔。”

    说罢,转身疾步离去,健步如飞快成一道影子。

    皇上李彦璋站在室中望着李枢瑾急行的身影,叹了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能让他这皇侄甘愿受伤、心急如焚的,估计也就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唐家姑娘。

    “来人。”李彦璋摇了摇头,高声唤了一声。

    门外的御前太监躬身小碎步上前,垂头道“奴才在。”

    “宣偏殿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他朗声交代,转身步子不急不缓坐回书案后面,又摊开李枢瑾刚才呈上的信笺,面容端肃。

    等两位大大诚惶诚恐前来,李彦璋交代了让他们羁押大将军夫人,着人监控打大将军夫人所在的父族母族上下五代,命过了太后寿辰即刻抓捕,恰逢太后圣诞大赦,夫族大将军相关大赦。

    “是,圣上。”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对视一眼,忙躬身退下,大将军夫人牵连涉广,幸有圣上明示,否则他们不可敢下手。

    等两位大臣走了之后,李彦璋在书案前静坐了一会儿,起身朝着太后宫殿走去,他还要和太后解释此事。

    太后原很是喜欢大将军夫人,认为大将军夫人温婉贤淑,所以圣诞日特地发帖子给大将军夫人,还和皇上说邀请让大将军夫人入宫和她唠唠嗑。

    武亲王府门口。

    李枢瑾跳了马车就朝自己院里跑,迎头碰见慈伯拦着他担忧得问道“世子,皇上有没有说如何处置咱们府”

    “武亲王府无事,慈伯莫担心。”李枢瑾温和正色和慈伯交代一句,说罢他就错身快步朝着院子有。欣喜,

    慈伯站在原地,面容憔悴半伸着手,又慢慢收回来,眼角皱纹团在一起长叹了一声“好。”

    李枢瑾追云逐电,疾步如飞,终于到了寝殿门口,他在门口重重舒了一口气,轻轻一推寝殿的房门“吱”开了。

    他面色陡然怔忪,眉梢悄悄挑起,凤眸里飞快划过一抹心喜的流光,心飞快地跳了一拍。

    还给他留门,这是唐媱原谅他了

    李枢瑾面带欣喜,推开门,大步朝房内走去,步子轻快,他唇角情不自禁挂上一抹浅笑,柔声道“唐媱的我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越过外间,越过美人塌,直直走向帷幔低垂的拔步床,含笑着抬手撩开窗幔轻声道“是不是又睡着了”

    “哗”床幔拉开,李枢瑾温柔的笑容僵在了面上,惊愕失色,拔步床上空荡荡,雪蚕丝薄被凌乱得撩在一侧,并未唐媱痕迹。

    “唐媱”李枢瑾大惊失色,全身汗毛陡然竖立,一股慌乱和害怕之感铺天盖地朝他压来,他头有些嗡嗡作响得发懵,天旋地转之感。

    他抚了抚额角,稳住有些踉跄得身子,拔腿就朝门外跑,站在院中急声问道“来人世子妃呢”

    听荷早已在李枢瑾刚才推门的时候就站在了院中,欲言又止,最后眼睁睁看着世子欣喜入门惊惶出门,此时她站在房门一侧躬身道“世子,世子妃回唐家了。”

    “唐家”李枢瑾心中一个咯噔,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瞬间面无血色,他追问道“什么时候走得”

    “就在您出发去宫中之后。”听荷立在一侧垂首轻声道,不敢抬头向来淡定自若、气定神闲的世子此时惊愕仓皇之色。

    李枢瑾听了听荷的话,唇角紧紧抿成一抹深深下弯的弧线,眉心紧拧成团,凤眸里瞳仁微微颤动闪过一抹晶莹水色,哀恸无助。

    他豁然合眼闭了一瞬,又豁然睁开,眸中神色坚定,拔腿就朝院外跑去,脚步带起一阵凉风掀起他的衣角,翩然若孤蝶。

    此时,唐府。

    唐父唐母本在房里纳凉,听着小厮来报小姐回府,眼睛红红得,唐母唐父抛下手里啃了一半的冰镇西瓜就往外跑,连手都没得及拭干。

    “糖宝你怎么了”唐母风风火火面色仓皇得跑进唐媱的闺房,唐父和丫鬟们都稍稍落后她几步。

    唐母跨进门望着刚刚坐定眼角还湿润的唐媱,唰得一下子她眼圈红了,大步走上前抱住唐媱急声道“娘的糖宝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唐媱看看焦急的唐母和慈祥和煦的唐父,杏眸中的泪珠再也忍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抱住唐母埋在她的怀里“呜呜呜”得抽泣。

    唐母和唐父对视一眼,神色更是凝重,上次唐媱虽然跑回来家,可能明显看出她没受什么委屈,今日这番哭泣非同寻常,两人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丁香你们先下去。”唐父轻声交代一声丁香,开口驱逐了房中的丫鬟小厮。

    丁香几人躬身行礼退下,唐父前走两步站在唐媱跟前,抬手揉了揉唐媱柔软的发顶,放轻柔声音慈祥温和安抚道“媱儿到家了,没事了,没事了。”

    “呜唔”唐媱埋在唐母胸前,杏眸中簌簌的泪珠将唐母的胸前染湿。

    唐母眼睛潮湿,心叶叶被唐媱哭得一颤颤得,她自小娇养到大的娇娇女何时受过什么委屈,唐母心中心疼唐媱,轻柔抚着她的后背,又咬牙切齿想骂李枢瑾。

    过了良久,在唐父唐母两人慈祥温柔得安抚下,唐媱情绪终于和缓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头,泪眼婆娑泪花流转,眉睫湿漉漉,扬起小脸扁着唇低声道“爹爹,娘亲,让你们担心了。”

    “糖宝,到底怎么回事,李世子欺负你了”唐母一手细细抚着唐媱的背,一手拿起手帕轻轻为唐媱轻轻擦泪,温声询问道。

    唐媱又抽了抽鼻头,鼻腔内一阵酸涩,她咬着唇忍过了酸涩才开口道“爹爹,娘亲,上次爹爹和圣上求得恩典还能用不我要和李枢瑾和离。”

    “锵”唐父脚边一个不注意,碰倒了旁边的一个小冰盆,冰盆震颤空气中传来他震人心神的铿锵之音。

    唐父神情错愕得望着唐媱急声问道“媱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李世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唐父心中惶惶不安,万分担忧唐媱,前些日子唐媱回府,他和唐母都甚是担心,唐母劝唐媱若是过得不开心就和离,可唐媱拒绝了,言李世子待他很好。

    后李枢瑾找来,用餐时李枢瑾对唐媱关怀备至,两人给他们的感觉是琴瑟相合,李枢瑾对唐媱温柔宠溺,今日唐媱主动提及和离,这几日究竟了发生了什么

    “呜。”唐媱鼻头酸涩,就着唐母手中的手帕抹了抹泪水,克制不住得肩头颤抖抽噎几下,方才开口,声音带着颤音道“爹爹,娘亲,你们还记得我曾给你们讲过的前世故事吗”

    “记得。”唐母与唐父重重点头,虽然他们两人觉得荒诞不可信,发生在他们最娇宠的女儿身上,他们亦是十分重视。

    唐母这几月间酷暑不断,一旬一次上嘉福寺为唐媱祈福;唐父这几月间捐赠国库六万万金,稻谷八万万斗,向当今圣上求得一恩典,以备不时之需。

    唐媱望着唐父唐母专注慈祥望着她的目光,拔凉的心如被暖炉暖着,热乎乎让人垂泪,她情不自禁抱住了唐母的腰,脸颊贴着唐母的腰间如鸟投林般依恋得蹭了蹭。

    唐母摸了摸唐媱的小脑袋,心中又酸又涩,压着心中的痛慈祥得安抚她,不催促。

    一旁的唐父心焦如焚,拳头握得发颤,却也只是静静得望着唐媱,神情悲痛慈爱,耐心等着唐媱情绪平复。

    唐媱缓了顷刻,红着眼睛抬眸望着唐父唐母道“爹爹,娘亲,我所言前世之事是真的,现在的李枢瑾亦从前世而来,前世他不顾我的悲痛凛儿三七未过就纳妾,此生又将我耍得团团转。”

    她抱着唐母的胳膊收了收,身子不由自主得有些颤栗,杏眸中水光潋滟,瞳仁颤颤晃动,楚楚可怜,让人心碎。

    唐父唐母乍听此言,瞠目结舌,双目瞪大愣愣得望着唐媱,如同化作了木头人,半张着唇,不言不语。

    他们虽作了种种努力,却仅是拳拳慈母慈父之心,从未想过此等志异之事为真,此时唐媱此番话语让他们如被雷劈,神思恍惚。

    唐媱咬破了唇角,嘶哑着声音低声道“我前世被他负弃,以为此生幸运得一良人,却没想到他便是负我之人”

    “我们和离吧。”空气中传开一句缥缈轻悄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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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狼凄楚狼狈

    李枢瑾凛着脸架着马车, 双手紧拽着缰绳, 快得像一阵龙卷风。

    等快到唐府门前,他撂了缰绳猛一撑腿, 嗖得一下从车上跳下来, 奔到唐府门前。

    “咚咚咚。”

    一抹汗珠从额角滑过下来,从他的额角顺着脸颊一直到下巴, “啪嗒”一声低落在前襟前, 襟前青衫已然汗湿, 他犹若未觉全心贯注敲门, 唇角抿得绷直。

    大门打开,守门的唐伯看到李枢瑾, 眸光几闪, 脸色有一抹阴沉, 他忙敛住神色, 躬身问好“世子。”

    “唐媱回来了吗”李枢瑾顾不上虚礼,只急声追问,声音带着颤音。

    唐伯微微点头,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枢瑾便抢先道“请帮我通禀下,我想见唐媱。”

    “姐夫,你怎么来了”唐彬跳下马车, 大走上前笑盈盈上前问道。

    刚才他坐马车中,小厮提醒他武亲王世子亲自驾车,他想着喊一嗓子, 谁知李枢瑾的马车快如雷电从他车旁飞驰而过。

    李枢瑾望着唐彬面色有些晦暗,凤眸中流光流转,抿直唇角低声道“唐媱回家了,我想来找她。”

    “哈,就这事,走,我们一起进去。”唐彬想当然得以为就像上次一样,唐媱突然想家便回来了,两人间没什么大事,便笑着揽着李枢瑾的肩头要一起进去。

    李枢瑾神色突然舒展下来,有些期翼得望着唐彬,正要抬腿随他一起进去。

    “少爷。”唐伯拦住了大门,肃容朝着唐彬使了一个眼色,用拉了拉唐彬的胳膊,唐彬一脸茫然无辜得被唐伯朝着一侧走了几步。

    “怎么了,唐伯”唐彬愣愣得望着唐伯,又不好意思得对晾在一遍的李枢瑾笑笑,示意他别介意。

    唐伯也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枢瑾一眼,亲自驾车,青衫汗湿,火急火燎,可是想着刚才小姐红着的眼睛,他觉得武亲王世子这样一点儿也不算什么。

    他歪头朝着唐彬耳边压低声音道“少爷,你不能将武亲王世子带进府,刚才小姐回府了,眼圈红红得定是大哭过,面色十分不好,老奴猜莫不是李世子欺负了小姐。”

    “什么”他这么一说,唐彬直接炸了,气鼓鼓威凛得瞪了一眼李枢瑾,完全没了刚才和李枢瑾勾肩搭背的亲切。

    “李世子,你先在等一下,我正好进府帮你通禀下,看我姐愿不愿意见你。”唐彬淡淡得朝着李枢瑾道,也将称呼改成了“世子”,眉宇间有些不爽和怒气。

    说罢,他不待李枢瑾回话,直接转身走了,大步流星朝着唐媱的院子走去。

    “姐姐,你怎么了”唐彬还没进院子就大声嚷嚷,看着院中空落落无丫鬟房门紧闭也没在意,径自推门而进,还喘着粗气。

    入眼得便是唐媱抱着唐母哭泣,抬眼泪眼婆娑得看他,唐母唐父也定定得望着他。

    “爹爹娘亲也在啊”唐彬挠了挠后脑勺,有些讪笑,三人目光盯在他身上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确实有些唐突了。

    唐母瞪了唐彬一眼,抿着唇训斥道“彬儿,说了以后到你姐闺房不能风风火火冲进来,怎么就记不住。”

    “我不是担心我姐。”唐彬扁了扁唇低声解释道,他和唐媱自小关系好,刚是心急唐媱被欺负了。

    看着唐母瞪他的眼神,他扁了扁嘴巴,有些委屈的神色,又放轻声音道“我是听唐伯说我姐哭着回来,赶紧来瞅瞅,这会儿李枢瑾在门口想见我姐。”

    “不见。”唐媱还没开口,唐父便冷声道。

    “哎”唐彬愣愣得,望了一眼眼眸湿漉漉、满脸泪痕的唐媱,瞬间气愤填膺问道“姐,李枢瑾真欺负你了”

    唐媱刚和唐父唐母诉说完,声音还都是喑哑的,望着唐彬担忧的目光,只抿着唇抽着鼻头低声道“我以前和你们说的前世是真的,现在的李枢瑾便是前世负我那人”

    她刚说完,唐彬便转身怒气冲冲跑了出去,他性子直爽,有时有些愣头青,听李枢瑾欺负了他姐,他心中就一个念头揍他

    李枢瑾在门口等了半响,像热锅上的蚂蚁度日如年,每一瞬一刻都是煎熬,让他心力交瘁。

    他需要见到唐媱,与唐媱再次解释前世今生之事,他真得没有负唐媱,他想要唐媱原谅他。

    “小彬,你姐怎么说”听到脚步声,李枢瑾忙迎上去追问。

    唐彬面色霜冷,紧抿着唇,直直得朝着李枢瑾走开,李枢瑾见他面色不对,微微一愣,正要抬头询问。

    “砰”重重一拳击在李枢瑾的脸颊。

    李枢瑾慢了半拍没有躲开,他心思恍惚只惦记着唐媱,反应力完全没有平日机敏。

    等唐彬打出这一拳,他脸颊重重得朝外侧一甩,巨大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才回神,略略踉跄跳开身躲开了唐彬带着怒意的下一拳。

    唐伯一看唐彬和李世子打起来了,想着刚才唐媱红着眼圈的样子,使了一个眼色让所有的小厮都离开,他也转身走了,不打算拉架。

    “唐彬,你怎么了,有话好好说”李枢瑾闪身边躲着唐彬的拳头,边出口询问,英眉蹙成一团。

    唐彬有名的愣头青,石应人,认准了不回头,谁敢欺负唐媱他拼死和谁干,才不问什么身份权贵。

    “砰”他见拳头打不到李枢瑾,就抬腿旋身飞踹,一下子踹在李枢瑾身上。

    以前他和李枢瑾打架,两次没赢,他便偷偷跟着武师练了好久,就是怕李枢瑾以后欺负他姐,他要学了武艺给他姐撑腰。

    李枢瑾平日里武艺高强,反应机敏,可他现在心中惦记唐媱,又忌惮唐彬是唐媱疼宠的小弟,左右束手,不敢还手,被唐彬朝着身上招呼了好几下。

    “砰”右脸又一拳。

    “砰”腰上挨了一个旋脚踢。

    “唐彬,到底怎么了”李枢瑾挨了十几下后也有些来气,面上多了几分不耐,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见唐彬还要出拳,他忍着脸上身上的疼痛,分析拳影走向,抬手利落得架住了唐彬的手,脚下一个错身别住了唐彬不安生的腿脚。

    唐彬手脚并用,使劲儿扑腾,却被李枢瑾死死卡住,他练了这么久还是打不过李枢瑾,心中有些丧气和郁闷,恰听到李枢瑾的问话,他抬眼怒目而视“李枢瑾,你放开我”

    他和唐媱亲姐弟,都有一双大大的杏眼,此时唐彬将双眼瞪得溜圆,眸中精光四射,满满的狠厉和暴躁。

    他猛地得靠近李枢瑾,眸光冷厉,压低声音切齿道“你负了我姐,在我乖侄儿刚丧就纳妾,小妾害死了我姐,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唐彬原是不信志异鬼怪之事,只当唐媱做了一场噩梦,所以开始还撮合李枢瑾与他姐,毕竟李枢瑾是他姐动心钟情之人。

    可今日见他姐的态度,见父亲母亲沉重的脸色,他便知晓不由得他不信,李枢瑾上世负了他姐之事即是事实。

    “我”李枢瑾面容一下子怔愣住,眸色几分复杂晦涩,他没想到唐媱已然和唐家人说了上一世之事。

    “砰”他一愣,手上控制唐彬的力道便轻了很多,唐彬逮着这个机会“唰”得抽出手,重重打在李枢瑾的鼻梁上。

    鼻腔中酸痛潮热,有一股热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涌出,温热滑腻,李枢瑾抬手摸了一下,满手鲜血。

    他抿了抿唇,面色不改,只抬手随意得捏了一下鼻子。

    而后,他一瞬不瞬专注望着唐彬万分郑重道“小彬,我没有负你姐,更没有纳小妾,前世有误会,请让我见你姐,我要和她说清楚。”

    “嘁。”唐彬望着他灰头土脸狼狈的样子,冷嗤一声。

    他面容冷肃,有些娃娃脸圆润的眼睛都变得冷厉威严,他冷声道“世子,无论前世有没有误会,你负没负我姐,我姐前世心如死灰,摧心裂肺,最后被人害死都是事实。”

    “现在你说了一声误会,即使你没负她,你没纳妾,你作为一个男人,照顾不好自己的妻儿,由于你的无能对妻儿造成的伤害便不复存在了吗”唐彬瞪着李枢瑾,一字一顿道。

    他和李枢瑾相交几年,他不相信李枢瑾会纳妾,他却知李枢瑾矜贵清冷,有时又端着架子嘴硬,心不对口,低不下身段。

    近些月份李枢瑾好些,肯放得下身段追求、恳求他姐,可上世谁知他有没有为了面子做了对不起他姐的事儿,或无心伤害了他姐。

    “我”李枢瑾完全语塞,讷讷不能言。

    唐彬的话字字扎心,铿锵有力,让他无法反驳。

    前世他确实没有纳妾,可说到底凛儿、唐媱的过世都是由于他纵容了香儿和冯栀,没有将危险提前扼杀,没有放低面子细细对唐媱说出他的爱慕,让两人再三产生隔阂。

    空气突然沉默,余下唐彬愤愤得喘息声和李枢瑾轻悄的呼吸声。

    两股清泪从李枢瑾眼眶无声无息流下,他的眼眶红得滴血,脸上挨了唐彬数拳红肿发青,鼻腔的鲜血还未止住,青衫被唐彬踹了几脚灰扑扑得,矜贵尊崇的武亲王世子此时狼狈的堪比街头的乞丐。

    唐彬望着他狼狈凄楚的样子,安之若素,冷声道“世子,请回吧。”

    “啪”他重重得将唐府厚重的大门合上,声音如雷。

    李枢瑾望着面前紧闭着的漆黑色大门,闭了闭眼睛掩下心中的哀痛,鼻腔温热的液体顺着唇角往下滑。

    他从怀中拿出一方折叠整齐的帕子,上面绣着亭亭荷花与鸳鸯戏水,是唐媱以前为他绣的手帕,他定定望了良久,又将帕子珍而重之得收入怀中,抬手用衣袖拭了拭唇角的血迹。

    他宝贝方帕混不在意用衣袖擦拭污渍的动作,丝毫让人察觉不到他身上的锦缎价值千金一尺,而方帕不过是唐媱兴致来时的随手之作。

    今日七月初,天气像是故意与李枢瑾作对,他刚赶马车时骄阳烈日,酷热难耐,驾车时脸颊烧得火辣辣得痛。

    此时,凉风乍起,凉风席卷着地上枯黄的落叶朝着李枢瑾站立的位置暴力卷入。

    “啪”枯黄的落叶裹杂着污渍重重砸在李枢瑾的脸上,他平日里姿容胜雪、皎若秋月的面容青紫红肿、污灰狼狈。

    李枢瑾站着不动,任由凉风落叶袭击,浑然不觉,处之坦然。

    他抬头望着西边青墨色的乌云,黑漆漆的眸光看不见光,若有似无轻轻喃了一声“要变天了”

    “姐,我帮你揍了一顿李枢瑾,揍得鼻青脸肿,还流鼻血,你别生气了。”唐彬凑在唐媱身边,温声细语安慰她。

    唐媱强打精神,唇角绽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抬手摸了摸唐彬的脑袋,强作轻快笑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打得过李枢瑾,有没有受伤”

    “姐,我都练了好久,现在很厉害。”唐彬想着法子逗唐媱开心,又特意孩子气挥了挥自己的拳头,示意自己很厉害。

    望着唐媱有些不相信的眼神,他讪讪笑了笑,抓了抓头小声道“是世子看着姐的面子让着我。”

    “姐,你和世子”唐彬顿了一下,虽然刚才他在李枢瑾面前威风凛凛、义正言辞,可是他内心并不想李枢瑾与他姐真得分道扬镳。

    “就这样吧。”唐媱垂下眸子,刚才强作的笑容也消失了,微抿着唇,看着失魂落魄。

    “哗哗”窗外风声凛凛,树枝剧烈摇晃打出哗哗得声响。

    唐彬抬头望了望窗外,树影摇曳,风声呼呼,他回头对唐媱小声道“姐,要下雨了。”

    “嗯。”唐媱低低得应道,伸出手安抚已经睡醒的凛儿。

    凛儿这会儿在肚子里贴着她的腹部,小手软软,仿佛在安慰唐媱,让唐媱心中又软又酸。

    “姐,李世子估计一直站在门外。”唐彬迟疑了半响,双手握了握拳头,低声说出一声,算是这么多年交情帮他再说一句好话。

    唐媱慢半拍抬头,纤长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遮住了她杏眸中的神色,低声道“他爱站就站吧。”

    “小彬,我要休息了。”她摸了摸腹部,想一人呆一会儿。

    唐彬知情识趣得站起身,想转身离去,又顿住脚步,担忧得望着唐媱低声安慰道“姐,你放宽心,有唐家在,你想和离,我们就和离。”

    “嗯。”唐媱鼻头一酸,低低应了,她的家人都是宠着她、顺着她、纵着她,她做什么他们都一如既往得支持。

    并,默默得为她扫除前路荆棘,让她过得比大旭最尊贵的公主都矜贵娇奢。

    “姐,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唐彬望着垂头不看他的唐媱,眸光有些湿润,抬步飞速得离开了。

    等唐彬离开,唐媱起身站到窗边,望着这会儿已然“哗哗哗”下起的暴雨,雨珠儿密如珠帘,席卷着凉风和落叶。

    她有些痴痴怔怔得望着这雨幕,天地晦暗,大雨瓢泼,三个月前也有这样的天气,她与苏苏戏阁看戏出来恰逢大雨,李枢瑾擎伞为她送伞。

    彼时,春之末梢,暴雨还带了些料峭寒意,她手冻得发凉,李枢瑾小心翼翼将她的手用大掌完完全全裹住,含笑缱绻又珍而重之放到胸前,声色清远温柔“我给你暖暖。”

    她明明一再告诫自己,人不能贪恋一时的温暖,可她还是没有敌过李枢瑾的低低恳求,受不住他低哑磁性诚挚的一句“就一会儿”。

    李枢瑾虔诚恳求的话让耳朵微微发麻,话中的缠绵情谊让她心颤,心房“啪嗒”一颤,手上的力道软了几分,便默认了李枢瑾的殷勤。

    唐媱怔怔望着密如珠帘的雨雾,斜风卷着雨雾湿润了她的脸颊,她杏眸水光潋滟,樱唇深深抿起,眸光晦暗不明,眸色沉沉。

    上个大雨中,她贪恋李枢瑾周全的呵护,“哗哗哗”的雨声中迷失了自制力,任由李枢瑾用身子将她包裹为她遮风挡雨,躲在李枢瑾的怀中感受着暖阳和煦,装作没有发现李枢瑾轻悄在她发顶蜻蜓点水落下的一吻

    终究是她迷失了,迷失在李枢瑾展示的缱绻情深和宠溺纵容中,傻傻得分不清真与假,伪装与现实。

    她手贴在腹部,贴着凛儿软绵绵的小手,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温暖,没有虚假和欺骗,不会让她满怀希望又失望。

    她重重得闭上眼睛,不再看惹人回忆的雨帘,俱往矣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翠儿你这么虐我你是不是亲妈

    翠儿对手指,小声反驳我还有糖宝。

    唐媱╭╰╮不要你这个亲妈了。

    翠儿哇得一声大哭

    泪点低的宝贝儿,翠儿先抱抱,不哭不哭,摸摸头,糖宝和世子会有一个美满结局的。

    突然接到净网通知,从今天起半个月内作者不能更文,读者不能买文,翠儿赶紧先把这章发出来,希望宝贝儿们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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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伏世跪

    唐府门口。

    李枢瑾站在唐府大门口, 呆呆得直直看着黑漆色的大门,站在唐府的房檐下,可挡不住暴风骤雨斜斜的雨幕, 狂风卷着凉雨直直得砸在他的面颊和身上。

    他周身尽湿,雨水顺着湿润的鬓发,一缕一缕雨珠如注朝下流,脸上全是雨水,鼻青脸肿, 狼狈得像个落汤鸡。

    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心都没有,他望着唐府紧闭的大门, 心中闷痛, 想透过门板深深望进后院, 窥见唐媱。

    明明清晨他与唐媱还恩爱不移, 他们一起畅想着未来, 谈论着未出世的凛儿, 他亲昵得贴着她的腹部听凛儿淘气得翻身,与凛儿互动互动。

    “唐媱, 唐媱”李枢瑾目光赤红, 声音嘶哑如泣,深情得让人眼眸发热, 又沉重得让人心碎。

    他抬手扶着黄铜漆金的椒图刁衔门环,指节分明纤细欲用力摇门环又止住,几次三番,克制得踌躇不定, 手面青筋暴起。

    李枢瑾仰头闭了闭眼睛,唇冻得青白色,唇角抿成一天深陷的线,他右手抓着椒图刁衔的门环,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明明今日他抱着唐媱去午睡,唐媱昏昏欲睡眯着眼睛窝在他的怀里,不自觉小脑袋惬意得蹭蹭他,快速入睡睡得香甜,她已然很是信任他。

    他更是为唐媱对他的放心和认可,心头软软得又烫烫得熨帖,再难抑制心中澎湃的爱慕,情不自禁低头轻啄一下唐媱莹润妍丽的樱唇,轻喃“春风十里不如你,唐媱,吾之挚爱。”

    天色暗沉,暴雨如注,狂风席卷,八角灯笼中的烛光摇曳,明明灭灭。

    “吾之挚爱”李枢瑾紧紧握住门环喃喃自语,铜环深深陷入他的手心,他手上根根青筋毕现闪着雨珠,白玉般的脸颊隐在雨幕中只留下萧瑟孤寂。

    他想起刚才乘马车离去的岳父唐父,唐父望着他的目光凉入骨髓,任他怎么凑在身边说话也是也不搭理他,甩都不甩他一眼,仿佛已经不认他做女婿。

    “不知道岳父有没有避雨”他又望了一眼密集的暴雨,抿唇低声叹了句,心中有些担忧又有些纳闷唐父此时去了哪里。

    唐媱敬重孝顺唐父,如果唐父淋,雨伤了风寒,唐媱定是伤心,所以他便有些担忧,比关注自己的身子更担忧唐父。

    李枢瑾惦记疑惑的唐父,此时坐在马车中快马加鞭朝宫门赶去,雨幕太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看不清路,他只能让小厮在路上唐家店铺中避避雨。

    唐父站在唐家店铺屋檐下望着大雨如注,风雨如晦天边没有日头,他紧蹙着眉头,估摸着天色差不多接近宫门关闭的时间了。

    “给我拿一把伞。”唐父心内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等不及雨停,回头吩咐小厮。

    小厮快步从店中拿起一柄宽大的油纸伞递给唐父,望着外面的大雨神色犹豫,慢吞吞安慰道“老爷,这会儿雨正大,您等会儿再出去吧。”

    “离得不远,我现在走过去。”唐父接了伞,抬头看了看暗沉沉的天幕和入注的暴雨,抿了抿唇,撑开就大步踏入雨幕之中,唐家的店铺遍及京都城,这一间距离宫门不远。

    雨大势急,如瓢泼如倾盆,伞面“噼里啪啦”重重的雨点声,好像油纸伞面都要被击破。

    唐父举着油纸伞的步子跨得很稳,很平,很是坚定,给人的感觉如同青山沉稳,只因父爱如山。

    他走到守宫门的侍卫前,从怀中掏出当今圣上御赐的信物,恭敬道“草民唐元请求面见圣上。”

    侍卫见到他手中特制的信物,又抬头望望唐父俊朗沉稳的面容,电闪雷鸣间想起此人是捐赠国库六万万金,稻谷八万万斗的大旭首富,武亲王世子的岳父。

    “唐公,您稍等。”侍卫拿了他手中的信物,恭敬道。

    唐父位尊大旭首富,虽不是官家权贵,可唐父为人仁善,救济灾民,诚捐国库,受人爱戴,整个大旭的百姓识他之人都会尊一句“唐公”,不识他之人亦是久闻他名,如雷贯耳。

    侍卫说罢,深深朝着唐父一鞠,疾步朝宫内传禀。

    唐父擎着油纸伞,透过雨幕望着巍峨的红墙,檐角高嵩交错,隐隐约约望见檐角依次排列的神兽。

    王权巍峨,人心贪不足,而他唯一的祈愿即是他的子女平安如意,为此愿抛万万贯家财,愿弃浮光名利,愿舍这一条老命。

    唐父宛若一尊磐石,静静伫立,久久瞭望着宫门长长的甬道,唇角抿成一抹笔直的直线。

    他脸上斜刮上了一层雨水,模糊了他的容貌,他也不擦,定定得等着传禀的侍卫。

    “吱”厚重的朱红色宫门就要缓缓关上,唐父的神色终于有了几分变化,眉宇间闪着几分焦急,垫着脚跟朝着甬道上张望。

    终于宫门半阖之时,刚才传禀的侍卫一身雨雾跑来,唐父忙迎上去追问道“大人,皇上见草民吗”

    通禀的侍卫垂首将手中的信物奉给唐府,有些羞愧低道“唐公,圣上在太后宫中,不便见您。”

    “这样啊”唐父眉尾低垂,面色有些失魂落魄,长长叹了一声。

    缓了缓神色,他强打着精神朝侍卫拱手,恭敬道“谢谢大人,那草民明日再来。”

    “砰”厚重的宫门重重闭上。

    唐父望了朱红色的巍峨大门整整一刻钟,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才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雨幕愈来愈急,视线一片模糊,唐父的眼前模糊不清,抬手一摸一片水迹,分不清水迹是来于眼眶内还是眼眶外。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迹,步伐很稳,踩在地上水花上,一步一个脚印。

    皇宫中。

    太后对大将军夫人通敌叛国且被休弃之事十分震惊,差一点气急攻心岔了气,可把皇宫上下折腾坏了。

    太后生辰七月初六,今日已经七月初一,大旭上下为庆祝太后圣诞紧锣密鼓筹备,只剩五日却骤起风云,最尊贵的亲王武亲王府传来通敌叛国的消息。

    皇上李彦璋从太后的长乐宫出来,望着青黑色的天空长长叹了一声,这一日终究是不太平的一日。

    等他回了御书房,端坐在桌案后面,闭着眼睛捏了捏鼻梁,仰靠在他敲了敲书桌,一长两短。

    “圣上。”一个锦衣侍卫悄声跪在桌案前面,单膝跪地朝着李彦璋请示。

    李彦璋半眯起眼睛,深呼吸口气方才问道“知道唐公来此所谓何事”

    “属下猜测是为请武亲王世子李枢瑾与唐家嫡女唐媱和离之事。”锦衣侍卫垂头禀报道。

    “哗”李彦璋手滑将书案上的公文洒落在地,他惊愕失色,从靠着的椅背上挺直身子,面容严肃。

    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声,今日见李枢瑾时感觉他有些失魂落魄,尤其手上有伤,想着依他矜傲的性子能伤他的也只有他宠着的娇妻,唐家姑娘。

    可,万万没想到两人闹得如此之僵,他可还记得四个月前李枢瑾义正言辞恳求他赐婚,言之凿凿道“皇叔,即使唐媱现在不喜欢我,我也想娶她,对她好,一日不行一年,一年不行十年。”

    他还记得李枢瑾目光灼灼,眉宇间都是自信和势在必得,意气风发对他保证道“唐媱以前能喜欢我,现在我愿意宠她爱她等她,她也一定能重新喜欢我,请皇叔成全。”

    婚礼那天奢华的漫天红玫瑰花雨惊艳整个京都城,唐家姑娘的十里红妆全城人艳羡,明明他们两人现在亦是京都城上上下下钦慕羡慕的一对,却怎又闹出了想要和离之事儿。

    李彦璋捏了捏鼻梁和眉心,眉心一跳一跳得疼,额角的皱眉蹙成深深的沟壑,他低声吩咐道“去将武亲王世子给我叫过来。”

    “是。”锦衣侍卫恭敬应下,轻手轻脚退出了御书房。

    天色渐暗,李枢瑾一直守在唐家大门口,门内的唐伯得了命令不给他开门,他便站成一座望妻石,呆呆得望着唐家的大门。

    “骨碌碌”马车声响起。

    李枢瑾转身定睛一看,唐父撑着一把油纸伞从车中下来,神色郁郁。

    “岳父。”李枢瑾忙抬步迎上去,态度虔诚卑微,躬身站在唐父的马车旁。

    唐父瞥了一眼李枢瑾,李枢瑾全身尽湿的长衫,鬓发湿漉漉贴在额角,脸颊上满是雨水,面色青紫发肿。

    他瞥了一眼即收回了目光,面色无悲无喜,无有波澜,他身后的赶车小厮已经叫开了大门,躬身道“老爷,请。”

    “岳父”李枢瑾见唐父像是看不见他一样,心中酸胀喊住了要跨过门槛的唐父,凑到他身前,声音嘶哑道“岳父,我前世今生只倾慕唐媱一人,前世,是我的错害了她与凛儿。”

    他的话旁边的小厮和门内的唐伯都一头雾水,觉得武亲王世子莫不是生了癔症,人还活着,哪来的前世

    唐父则抿着唇,面色冷肃,不言不语。

    李枢瑾凤眸忍不住湿润,他真得知道错了,只愿此生唐媱能原谅他,他上山入海都可。

    他目光深邃如潭,望着唐父恳求道“岳父,此生唐媱不喜的我都一一改进,我曾发誓宠她入骨,事事随她心愿,求”

    泪水无声滑落,他喉间哽咽沙哑得厉害,难以自抑,一声说不出话来。

    “扑腾”

    他矜贵无双,堂堂武亲王世子再一次伏跪在唐父脚边。

    他人生伏跪的次数曲手可数,两次为了恳请唐父,他垂头低声恳求,字字泣血道“求您和唐媱,再给我一次机会。”

    唐父心中一动,想抬手扶起李枢瑾又蓦然想到了自己娇娇女啜泣的样子,他前跨一步躲开了李枢瑾伏跪的方向,叹了一声道“世子,人死不能复生,破镜终难重圆。”

    他扶着门边顿住脚步,听着李枢瑾克制得低低啜泣的气音,垂下眸子低声道“你若事事媱儿心愿,她现在,只想和离。”

    “砰”唐府的大门重重得关上,门板震颤犹如雷霆劈在李枢瑾的心尖。

    凉风乍起,暴雨倾斜,雨雾狂卷着泥沙落叶在他伏跪的身前卷成小漩涡,雨水洒了他一脸。

    “唐媱”李枢瑾再难克制自己的悲痛,捂着自己的双眸痛声哭了出来,“哗哗哗”的雨声掩盖了他的嘶吼,保留了他最后的体面。

    锦荣擎着一柄油纸伞站在角落静静得望着李枢瑾,等李枢瑾悲痛欲绝的哭声渐消。

    又过了良久,他才慢慢走出晦暗处。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宝贝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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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的期世翼

    “世子。”

    锦荣将油纸伞打在李枢瑾头上,面上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一如既往得云淡风轻, 声色却比以往温和了些许“世子, 回府吧,圣上差了人召您, 王爷王妃也甚是担忧你。”

    李枢瑾神思恍惚,只低低望着地面, 目光空洞无神。

    锦荣望着李枢瑾黯然的样子, 瞳仁微微颤动, 眸光划过一抹黯然,这样卑微的李枢瑾与在他小时鼓励他、照顾他、指导他习武学文、排兵布阵、矜贵骄傲的小世子判若两人,果真

    情爱令人脱胎换骨, 可令人浴火重生,也可令人脆弱不堪。

    他记得, 没有遇到唐家姑娘的武亲王世子矜傲清冷, 郎艳独绝, 是半个京都城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却没有哪个女子接近得了世子。

    陌上公子世无双,可远观不可亵玩,却没想到有朝一日高高在上的武亲王世子也失魂落魄至此。

    遇到唐家姑娘, 娶了世子妃后, 世子性子变得鲜活,坚定,终于对待背信弃义的大将军夫人不再优柔寡断, 这是锦荣愿意看到的、欣喜看到的。

    可,他却没想到,世子也更加脆弱,世子妃唐媱犹如握住了世子身上那根最坚实也最致命的肋骨,只需她晃了晃手便可一瞬摧毁世子

    锦荣眸光闪了闪,如果情爱便是如此,为此,他只愿“抛却情与爱,比生无心无情,无坚不摧。”

    “世子。”锦容低头望着狼狈的李枢瑾,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弯腰恭敬道“世子,回家吧。”

    看着李枢瑾垂头暮气沉沉的样子,锦荣心中一痛,他慢慢伸出手落在李枢瑾的额前半空中,缓缓道“世子,臣听说圣上找您,是唐公意欲拜见圣上,为求世子妃与您和离。”

    李枢瑾猛得抬头,双目瞪圆恨恨得望着锦荣,不可置信得急声道“真得”

    “嗯。”锦荣缓缓点头,他面色清冷沉静,又将手掌朝前伸了伸,轻声道“世子,起来吧,你当前要做的事情很多,于此呆着无用。”

    李枢瑾怔怔得望了望摊在自己右前方的手掌,半响,他伸出手搭在了锦荣的手掌上,撑着自己缓缓起身。

    膝盖疼痛感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锦荣及时拉住了他,扶着他起身。

    李枢瑾站稳,又转身定定得望着漆黑色的大门一眼,目光凄苦,唇角清晰可见带了些血丝,垂在身侧的双手克制不住得颤抖。

    锦荣将雨伞尽数架在李枢瑾的头顶,一手从怀中掏出一面精致的小镜子,望着失魂落魄的李枢瑾出声道“世子您看,破镜可以重圆。”

    李枢瑾愣愣得转头望着锦荣手里的镜子,巴掌大小,隐隐闪着一种银光,低头间光鉴照人。

    锦荣将手中的镜子朝前递了递,声音又平又稳,明明此时说着安慰人的话,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他道“玻璃镜,臣前两日考察坊间偶得,高温炼炉中,两块碎玻璃浴火重生,破镜亦可重圆。”

    “浴火重生,破镜重圆”李枢瑾接过玻璃镜,指腹摩擦着光鉴平滑的镜面,凤眸微微眯起,神情肃穆陷入了沉思。

    半响,他突然神色滑过一抹惊喜,眉宇间刹那舒展开,恭敬得弯腰朝着锦荣深深一鞠躬道“谢谢你,锦荣。”

    说罢,他大跨步匆匆离去,骤雨如幕,他身姿挺拔行在雨中,步伐坚定,却仿佛隔开了万千雨帘,带着一往无前的勃勃生机。

    锦荣站在原地静静得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突然他唇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弯弯的弧度,眉眼里带了些细细的笑意,整个人熠熠生辉,俊秀独绝。

    一夜一晃而过。

    翌日清晨,云销雨霁,霞光浸染。

    唐父四五更时便出门了,匆匆朝着宫门赶去,今日七月初二,按制没有早朝,唐父想着一早就去拜见圣上。

    昨晚,门口遇到李枢瑾之后,他让唐母向唐媱旁敲侧击,试探唐媱的态度,可唐母回房后长吁短叹,神色愁苦,唐父便知女儿心意已定。

    唐父跟着宫中的引路大太监,沿着长长的甬道缓步朝着御书房走去。

    甬道上鲜有行人,寂静得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唐父脑海中不断闪现唐媱昨日梨花带雨的样子和平日里她喜笑颜开的娇容,他握着自己的双手,心绪越来越坚定。

    为人父,他只祈自己的一双儿女康健喜乐,为此他愿穷极一声荣华富贵,上下求索。

    到了御书房门口,引路太监躬身致意后退下,唐父抬头望着蔚蓝色的天空深深吸一口气,摆了摆衣袖,正了正神色方才朝前踏过门槛。

    “草民唐元拜见圣上,圣上万福金安。”唐父低头朝着室内深深一鞠,朗声道。

    他话未说话,皇上李彦璋已从书案后起身扶住了他,笑吟吟道“唐公多礼了,您义捐国库,救济万万人,是大旭之恩人。”

    大旭当今全国上下两万万人,唐父不计平日里的义捐义施,前段时间一次性捐国库六万万金,稻谷八万万斗,可供的大旭阖国不惧三年洪涝干旱之灾,出手之阔绰,举国震惊。

    李彦璋含笑着挽起唐父,挽着他的胳膊笑容和煦道“况且,说来唐公与朕也是亲家,小瑾自幼没了父兄,朕这叔父便是父。”

    皇上的态度太过和煦,唐父有些受宠若惊,尤其皇上说道“亲家”一词,让唐父心中一个咯噔,心中蓦然凉气飕飕。

    “叔父便是父”,皇上这话意味深长,唐父猜想莫不是皇上猜到了他此番来意,先发制人

    唐父眸光深处划过一抹暗色,手心也带了些汗珠,面上则是轻柔和缓,唇角泛着浅浅的笑意。

    唐父平日里被同行称为“笑面虎”,他此时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浅笑,谦恭得侧身对皇上躬身,诚惶诚恐道“圣上隆恩,草民惶恐。”

    他说罢还不待皇上反应,便径直又深深一鞠躬垂首道“前些日圣上隆恩赐草民一恩典,可祈求一事,草民今日斗胆恳求圣上赐恩,赐小女唐媱与武亲王世子李枢瑾和离。”

    他不知何时将皇上御赐的信物奉于额前,态度十分恭敬,却字字铿锵,声线平稳有力。

    李彦璋叹了一声,苦笑得摇摇头,他本不想唐父开口,却没拦住,果真是不愧是大旭首富唐公,察言观色之能令人叹为观止。

    “唐公”李彦璋双手扶起了唐父,他郑重得望着唐父突然莞尔,眉眼舒开道“唐公,此事我们稍后再谈,先来品品朕刚刚得来的黄金茶。”

    黄金茶,一两黄金一两茶,可唐父也不是未喝过,唐父抬头望了望眸光深邃的皇上,知道皇上这是想岔开话题。

    唐父抿了抿唇,正要在开口,只听皇上道“唐公,请上座,您是唐媱亲父,朕为小瑾叔父,今日我们喝茶畅饮一番,也谈谈这儿女之事。”

    李彦璋叹了一声,接着道“毕竟小瑾自幼丧父,自他与唐媱二人成婚以来,武亲王府和皇室多有疏漏,还未有人以小瑾父母身份和您交谈,请唐公今日万万给朕一个面子。”

    李彦璋的态度万分诚恳,更何况他贵为一国之君,如此一说,唐父眸光几闪顺着李彦璋的手朝屋内走去。

    李彦璋亲手斟了一杯黄金茶,茶香袅袅升空,他起身双手奉给唐父。

    唐父本来有些拘谨,后来也淡定了,因为李彦璋此时不是以皇上身份与他交流,而是李枢瑾的叔父,那样他与李彦璋的身份是对等的。

    他轻轻端起杯茶,垂目嗅了嗅茶香,没有开口。

    李彦璋也缓缓抬了一盏茶,望着袅袅的茶雾,他未语先叹了一声“哎”

    “小瑾小时粉雕玉砌,却顽劣机敏,爱跟着大将军到军营里玩,从来不喜欢女孩子”皇上李彦璋陷入了回忆,突然像一位普通的父亲回忆孩子的点点滴滴,他捧着茶盏异常慈祥。

    他话音徐徐,说着李枢瑾幼时的趣事和李枢瑾在大将军过世后的坚强与乖巧懂事,十岁便撑起了半个武亲王府。

    “五年前,小瑾想去军营,大将军夫人不愿,他为了母亲妥协,却向大将军夫人、武亲王和朕讨了一个承诺。”李彦璋转头定定得望着唐父,开口道“小瑾说,以后他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谁也不可以用权势、用身份、用情谊要挟他娶自己不爱慕的人。”

    唐父握着茶盏的食指动了动,未有其他反应。

    李彦璋耸了耸肩,朝着唐父挑了挑眉,打趣道“唐公,你可能不知晓,四个月前王丞相来我这求过婚。”

    唐父眸光中闪过一抹流光,却未开口,只更加聚精会神望着李彦璋。

    李彦璋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抿了一口澄澈的茶,抬头将三月初那段时间的事情慢慢道来。

    “当”唐父当下手中的茶盏,愣愣得望着李彦璋道“所以武亲王世子拒了王丞相的恳求,不让您为他赐婚任何人,却单单向您求娶我家媱儿,向您一再保证非媱儿不可”

    “是的。”李彦璋望着唐父认真恳求道“唐公,小瑾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心性赤诚,他一生断不会做出对唐媱不好的事情。”

    “唐公,小两口拌嘴吵架人之常情,我们长辈们莫要插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李彦璋看着唐父神色有些恍惚,继续劝道。

    他不知道唐父是第一次知晓背后李枢瑾做了这么多,笨拙得学着讨好唐媱,严厉得拒绝其他爱慕者,坚定得一心一意恋慕着唐媱这和他从唐媱口中提到的抛妻弃子纳妾之人无一丝一毫的相关之处。

    唐父眉头紧蹙,他觉得他应该亲自找李枢瑾问问前世之事,或许真得有误会

    此时,唐府门口。

    “咚咚咚”李枢瑾抱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眼眸疲倦通红看着就是一夜没睡,却掩不住眸光中的欣喜和期望,他抬手重重得敲响了唐府的大门。

    他低头望着锦盒,右手不住得摩擦锦盒,手上的动作珍而重之,凤眸深邃宛若极夜的星空,最深处是蓬勃欲出的灿如星辰的期翼。

    “谁”唐伯缓缓打开大门,望着门口的李枢瑾,笑容突然一顿,恭敬得深深一鞠躬,却声音沉冷道“世子,小姐说了您来了直接轰出去。”

    “世子,请回吧。”说罢,他不再看李枢瑾,抬手就要重重得就要关上大门。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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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父唐问世子

    “且慢”李枢瑾堵在门前, 他抱着锦盒恳求道“唐伯, 劳烦您传信给唐媱, 我想见她,我有东西要送给她。”

    “小姐说了,您来了也不见。”唐伯态度很是坚决,他望着李枢瑾的目光有些不善。

    在他心中唐媱就和他女儿差不多, 谁曾想嫁给了武亲王世子, 两三次红了眼睛,可让他心疼得不行。

    “起来, 别挡了老奴关门”唐伯指着李枢瑾半夹进门缝的右腿, 双手扶着门框瞪了一眼李枢瑾就要关门。

    李枢瑾唇角紧抿,眸光有些暗淡,他放在锦盒上的手紧绷着, 手上看着还有深深浅浅的伤痕, 他垂头望着锦盒再三犹豫。

    “唐伯, ”李枢瑾双手将手中的锦盒推过去,再次恳求道“请您将此锦盒帮我送给唐媱。”

    “不送。”唐伯瞪着眼望着他,利落得回绝道“小姐说了, 你的人不见,你的东西也不能收”

    说罢, 他不待李枢瑾反应过来, 伸手将李枢瑾半个身子向外推了一下,李枢瑾身子一个踉跄,退出了唐家的门槛。

    “砰”大门重重得关上。

    李枢瑾堪堪站稳, 门缝处溅起一层薄薄的烟尘直扑他的脸颊。

    他望着面前六尺多宽黑漆色的大门,门上漆金的椒图静静得伫立,神色庄重从容,刁衔的门环做出龇牙咧嘴状,像是在嘲笑他的窘迫无助。

    李枢瑾鼻子蓦地一酸,唇角不由得向下微微撇了撇,他没有料想道他的唐媱此次如此决绝,不见他,也不给他传信送礼的机会。

    “糖宝”他垂眸怔怔得望着手里的锦盒,身影萧瑟。

    “世子。”

    蓦然有声音传来,李枢瑾忙敛了神情抬头,只见是唐父站在他的面前两步远,他忙躬身开口道“岳父。”

    “恩。”唐父犹豫了一瞬,慢慢点头应了这句话,神色有些复杂得望着李枢瑾。

    他上下打量李枢瑾,堂堂矜贵无双的武亲王世子,此时垂头丧气、双目通红,却仍是执着得守在门口,笨拙得示好,虔诚得执着

    “世子,”唐父望着又垂下头的李枢瑾,李世子此时像个做错的孩子羞愧难当不敢抬头看父母,唐父眨了眨眼唤了他一声,轻缓道“随我一起进府吧。”

    李枢瑾猝然抬头望着唐父,凤眸中闪过晶莹,重重得点头道“是,谢谢岳父”

    此时他已别无他法,他不会像几个月前一样擅自翻墙探入,像个登徒子,徒惹唐媱不开心,此时唐父愿意和煦得朝他说一句话,愿意听他解释一句,他刹那百感交集。

    车夫已经喊开了大门,唐父抬步跨过门槛,李枢瑾忙抬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无视门内唐伯瞪着他的目光。

    厅堂。

    “叮”茶盏盖慢慢研磨杯沿清脆的声音,云霞雾霭渐变的钧瓷茶盏,酒红色的釉色里透紫藏青晕白,肥厚玉润,艳丽绝伦。

    袅袅热汽里氤氲着沁人心脾的茶香,是最上好的西湖龙井,千金难易。

    李枢瑾环视四周,降香黄檀木的家具,和田玉的摆件,金贵难得的茶盏茶叶,这里每一处都沉稳大气,低调华贵,这便是唐媱自小生活的环境,不比他堂堂亲王世子吃穿用度差。

    他又看了看还在垂眸饮茶的唐父,双手不由得蜷缩,微微有些汗湿,抿了抿唇小声开口“岳父。”

    “岳父,您、您能不能让我见见唐媱”李枢瑾吞吞吐吐,咬牙问了出来。

    “叮”唐父轻缓得当下茶盏,面容端肃直视李枢瑾道“世子,我们先谈谈吧。”

    “嗯。”李枢瑾见唐父神情严肃,他双手紧握也刹那端正了神色,望着唐父恭敬认真道“岳父您想知道什么,小婿一定知无不言。”

    唐父目光如炬审视着李枢瑾,半响开口道“就说说你们的上世吧。”

    “好。”李枢瑾沉默了一瞬,抬眸望着唐父,目光里带着悠远的感伤和悲戚,缓缓开口道“上一世,我骄傲不逊,很少对唐媱开口言心中的恋慕与喜欢,一步一步,隔阂渐生,御下不严,害死了唐媱和凛儿。”

    他这句话,终究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声线嘶哑,抚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尖深深陷入手心,整个人身子都克制不住得颤抖。

    他双眼红得滴血,望着唐父一字一顿坚定道“可,我真得,真得自始至终自爱唐媱一人,前世今生,至死不销。”

    唐父握着手中的茶盏,手心微微发颤,只是看着李枢瑾没有接话,他只是听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儿过世便心如刀绞。

    李枢瑾缓了缓情绪,眸光落在几案一角,幽幽道“那应是去年的三月份,我们初相遇”

    唐媱闺房。

    “小姐,您要不要吃水蜜桃和山竹”丁香立在美人榻前,端着一碟子的香甜水润的水果轻声询问唐媱。

    唐媱没有转身,目光空洞无神得望着手里的画册,漫不经心得拒绝道“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小姐,你吃一点吧,你早餐都没用。”丁香面色愁苦得望着唐媱,目光担忧,昨日唐媱便食欲不振,今日清晨也是食欲不振,都没怎么用餐。

    唐媱慢吞吞翻了一页画册,眉头紧蹙,低声道“我真得不饿。”

    她可能是不饿,却最关键的是因为心情不好,郁郁寡欢便也没了胃口,看着平日里最爱的美味佳肴、鲜美多汁的水果也提不起一丁点儿的食欲,干什么也都提不起兴致,整个人没有精气神。

    丁香望着这样的唐媱,眼圈一下子红了,晶莹的泪珠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忍着鼻头的酸涩慢慢蹲下身,抬手细致拨了一颗山竹,用竹签挑出皙白莹润的果肉。

    她吸了吸鼻头,唇角故意拉出一个大大的弧度,笑盈盈对唐媱温声劝道“小姐,你看这山竹果肉看着白白胖胖多喜人,你尝一口好不好”

    她像是劝哄一个稚儿吃饭一样耐心得轻声哄着唐媱,将手中的山竹果肉递到唐媱的唇边“来,啊”

    “就这一口。”果肉递到了唇边,凉凉润润的,唐媱半抬眼失笑得望着丁香,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叹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吃下了山竹果肉。

    看到唐媱终于愿意吃了些东西,丁香激动得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唇角真正得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若,轻快道“您尝尝,好吃的话我们能不能再多吃一口”

    她转身将果盘拿过,双手高高举到唐媱跟前,眼睛亮晶晶一动不动注视着唐媱。

    唐媱垂眸望着月白色的瓷盘,里面整整齐齐码好已然处理好的白润的山竹果肉和水蜜桃块,又抬眼望了望丁香晶莹水润的眼眸,她心柔一软,眼睛也有些潮热。

    “丁香,谢谢你。”她接过了瓷盘,将瓷盘珍而重之得抱在怀里,剪水秋瞳波光潋滟。

    丁香脸颊升出一团红晕,眸光更是湿润,她弯起眉眼轻声道“小姐,老爷夫人少爷还有府中上下奴仆都甚是关心您,您要开心一些,照顾好您还有您肚子里的小世子”

    丁香突然顿住了口,最后的“小世子”三个字有些息音,她有些慌乱忙补救道“使我们的小公子。”

    “嗯。”唐媱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眉目不由得柔和下来,凛儿甚是乖巧,她甚至感受到凛儿软软的手掌贴着她的肚皮像是在安慰她。

    凛儿像是知晓了母亲的心意,刚才还无动静的他此时突然将手掌贴在了唐媱的手上,一双柔软娇小的手掌抵着唐媱的手掌,又突然小脑袋软软得贴在唐媱的手掌摩擦一下,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安慰。

    “哈哈。”唐媱忍不住笑出了声,水润的秋瞳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霞光突破黑暗,绯红的笑晕绽放在她弹指可破瓷白的脸颊上,让她整个人熠熠生光。

    丁香望着终于有些精神气的唐媱,深深得舒了一口气,抬手抹去了眼角不知何时留下的泪珠。

    她也不知为何小姐和世子两人闹成了这样,明明在武亲王府她一个丫鬟都能感受到世子对小姐体贴入微的宠爱,能够感受到两人之间亲密无间的恩爱,他们明明是这世上最令人钦羡的爱侣。

    “小姐。”丁香眸光轻闪,有些犹豫得开口。

    唐媱这会儿心情甚好,她一手抚着凛儿,一手用竹签扎了一瓣山竹果肉,娇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丁香不知要不要将武亲王世子这会儿在府中的消息和小姐禀报,她真得希望小姐能够幸福,却不知世子是不是那个良人,还是让小姐舒心吃水果吧。

    等唐媱吃好了水果,丁香眉眼带笑拿着已然光净的瓷盘朝门外走,正好迎面碰上了李枢瑾,她双眸瞪圆正好开口怒喝。

    唐彬上前捂住了她的嘴,转身低声对李枢瑾道“我姐能不能原谅你,只能看你自己了。”

    “嗯,谢谢小彬。”李枢瑾抿唇重重点头,又朝他和丁香深深鞠躬后抬步跨入了房间。

    “丁香,是父亲同意让他进来的。”唐彬放开了丁香,轻声对丁香解释,他双眸通红,声音里还带着嘶哑的哭腔,是刚才听了李枢瑾对唐父讲述前世伤心痛苦的。

    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还是他亲的姐姐和最好的朋友,让他仅听了故事都疼得摧心辣肺,何况他的姐姐与李枢瑾。

    千刀万剐解决所有迫害人又有何用,妻离子丧,李枢瑾一夜枯发,吐血而亡,他的姐姐亦是心中孤苦不甘,何不让他们把话说开,破镜重圆

    “唐媱。”李枢瑾小心翼翼开口,声音且轻且缓,目光痴恋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翠儿虐得不行了,自己写得心里都酸胀想哭,感觉世子和糖宝明明应该和和美美的。

    谢谢宝贝们一直陪着翠儿づ ̄ 3 ̄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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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相见

    “唐媱。”一声轻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让人耳朵酥酥得。

    唐媱柳眉蹙了蹙, 纤卷的睫毛扑闪扑闪疑惑得转身望去,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枢瑾, 着一身菖蒲紫色的长衫,抱着一个檀木锦盒,黑漆漆的眸光深邃有带着些卑微。

    “你怎么进来了”唐媱柔和娇美的面容立即板了起来, 双眸瞪得圆溜溜得,软腮也气鼓鼓得, 蹙眉朝着李枢瑾冷声道。

    李枢瑾见她眉心紧皱, 心中一痛忙轻声解释道“糖宝别气, 岳父准我进来的。”

    “糖宝,请你给我个机会,听我解释,我不想和你分开。”李枢瑾眉头不由自主的蹙着,小心翼翼得低声恳求道, 目光定定得望着唐媱,配合他姿容胜雪的容颜看了心生怜悯, 不忍拒绝他。

    唐媱则不然, 她和李枢瑾朝夕相对, 已然适应了他的美色, 此时她无视李枢瑾恳求的真挚眸光, 杏眸瞪得圆溜溜冷声道“走开,我不想听,啊”

    她冷着声音还没说话, 腹中刚刚乖巧体贴的凛儿却发作了,在腹中大大得翻转了一个身,让唐媱猝然疼得叫出了声,忍不住弯腰扶住了腹部。

    李枢瑾见她突然惊呼还难受得扶着腹部,骇得脸色瞬间发白,脊背猝然生出一层冷汗,他拔腿跑到唐媱跟前,揽着唐媱急声问道“糖宝,怎么了”

    “痛凛儿翻腾。”唐媱委屈得眼圈儿发红,不自觉得吸着鼻子朝李枢瑾娇声扁嘴道。

    她没有发觉她此时态度很是亲昵放松,带着不刻意随心而动的依恋,展现着向着最亲密的人才显露出的撒娇。

    李枢瑾紧张着唐媱,也压根没有发觉唐媱娇软带着些撒娇的语气,他将手中的锦盒放在美人塌上,半跪在地上,一手揽护着唐媱,一手大掌贴在唐媱的腹部。

    他温热的大掌覆盖着凛儿调皮的小脚丫,慈祥得望着凛儿所在的位置温声劝道“凛儿乖,莫闹你娘亲。”

    凛儿在唐媱的腹中又换了一个姿势,小脚丫一脚蹬在李枢瑾的大掌上,狠狠得一踹。

    “啊呜”唐媱疼得蓦然蹙了蹙眉心,杏眸有些湿润润闪着水光,鼓着软腮忍住眼眶里晶莹的泪珠。

    她伸出纤纤素指点了点自己的腹部,点在了包裹着凛儿的李枢瑾手上,用力戳了戳李枢瑾的手背,低着嗓音道“凛儿刚才可乖巧了,你来了凛儿就不乖了,都是你的错”

    “是我的,都是我的错。”李枢瑾好脾气得温声附和道,他目光疼惜得望着唐媱湿润的杏眸,情不自禁抬手帮她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温润纤细如玉的指背滑过点在眼角,轻柔若春风抚面,唐媱愣愣得任他拭去了眼角的泪珠才反应过来。

    “啪”她拍开了李枢瑾的手,抿着唇瞪李枢瑾。

    她却不知她此时看着没什么威慑力,圆溜溜的大眼睛波光潋滟,瞪人的样子奶凶奶凶得像一只小猫咪。

    李枢瑾凤眸中闪过一抹流光,唇角不由得荡开一抹轻浅的笑意,却不敢放肆得笑出来,只能忙低下头。

    他脑袋贴近唐媱的腹部,贴着凛儿温柔慈爱道“凛儿最乖了,你不是最尊敬最疼爱你娘亲,不要折腾你娘亲呐。”

    “若是凛儿生爹爹的气了,凛儿不闹,让你娘亲帮你打爹爹,好不好”他语气极轻缓和煦,带着浓浓的宠爱和纵容。

    说罢,他空着的一手拉起唐媱的柔荑,朝着自己的发顶拍了一下“啪”

    “凛儿宝贝儿你听,你娘亲为你修理爹爹,你娘亲最疼你了,可不许再折腾娘亲哦。”李枢瑾又耐心得哄着凛儿,声音徐徐如清泉击石。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上一世他教导凛儿时严肃,可平日里对凛儿亦是百依百顺,对唐媱羞于表白的情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得疼宠他们的亲子。

    腹中的凛儿不知是真听懂了他的话,还是只是被这温暖熟悉的声音和手掌安抚了,他小脚尖点了一下李枢瑾的手掌,而后轻轻得翻了一个身。

    他软软的小手抵在了李枢瑾的手心上,小脑袋也像是靠了过来,而后唐媱感觉小家伙安静了下来,像是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他总是和你亲,最听你的话,我哄不好时你说两句就可以。”唐媱见凛儿不再闹腾,舒展了眉眼,却又想起了什么,眸光变得暗淡,语气带着若有似无的感伤和失落。

    此话猝不及防让李枢瑾一怔,半响,他缓过神来眸光温柔缱绻得凝视着唐媱,轻声解释道“不,凛儿最喜欢你了,他和我说娘亲是最最重要的。”

    “他习武摔倒的时候,受伤的时候,我让他停一停,他都不,他说他要好好习武将来成为大将军,保护娘亲。”李枢瑾手掌轻轻抚着凛儿,望着唐媱认真得补充道。

    他说着,唇角浮上一丝温柔轻浅的笑意,眼前仿佛浮现了一个粉雕玉砌的小男孩,笨拙又认真得一招一式比划,摔跤了就自己慢吞吞爬起来,不哭不闹。

    “是吗”唐媱鼻子突然潮热酸涩,眼泪猝不及防得落下来,抬手慌乱得抹了抹眼角不确定得问道。

    “嗯,是的。”李枢瑾重重得点头,他站起身试探得拉起唐媱的小手,轻缓得带着她的手贴在腹部,而后大手覆盖着唐媱的小手。

    他感受着唐媱细腻温软的肌肤,感受着凛儿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眼眸也突然有些潮热,他轻声道“糖宝,你一直都是凛儿和我父子二人想要倾尽一切守护的挚爱,至死不渝。”

    随着他低哑悦耳嗓音呼出的气息洒在唐媱的耳垂,温温酥酥,唐媱正要挣扎凛儿动了。

    凛儿像是察觉到了娘亲的手掌,他一双小手贴在唐媱的手心,小脑袋又趴过来,来来回回蹭在唐媱的手心,像是在撒娇和玩耍。

    唐媱本来有些烦躁的心绪刹那平静了下来,她垂首目光温柔慈爱得望着腹部,唇角不知不觉弯弯翘起,杏眸里溢满了细碎璀璨的星光。

    李枢瑾环揽着唐媱,深情灼灼得望着唐媱,近在咫尺的唐媱肌肤若雪,颜如舜华,低眉垂首间温婉娇美。

    “糖宝,凛儿。”李枢瑾若有似无得低叹一声,娇妻孝子,这是上天赐他重活一世的意义,这是他九死无悔也要守护的温暖。

    唐媱因为凛儿心头软软甜甜仿佛吃了最甜蜜的糕点,整个人眉眼舒开莹莹生辉,心情也变得平和。

    她推开了李枢瑾,推开了两三步,却没有了刚开始的烦躁暴怒,平静温柔得问道“说吧,你今日来什么事儿”

    “我,我给你带了一个礼物。”李枢瑾弯腰从一旁的美人塌上抱起锦盒,他凤眸亮晶晶对唐媱道“我昨夜做得。”

    唐媱看着他隐隐神采飞扬的样子,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漫不经心道“我想爹爹和你说了,破镜难重圆,我们没必要再凑合。”

    “我们不是凑合。”李枢瑾飞快得接了这一句,望着唐媱一字一顿,字字铿锵道“唐媱,你是我前世今生唯一挚爱。有你在,世界是绚烂多彩的,没有你,我的世界暗无天日。”

    他的话太郑重,声声入骨,唐媱不自在得转开了眼,没有出声。

    她不在意的动作让李枢瑾有些受挫,李枢瑾眸光一瞬一瞬变得黯淡无光,慢慢得低下了头。

    唐媱眸光轻闪,樱桃娇唇微微嘟起,莹润润灼灼生辉,她嘟唇曼声道“还不拿出来什么东西”

    李枢瑾抬眸暼见她双颊薄染的红霞,怔了一瞬眸光猝然亮了起来,看唐媱又转来的脸颊他不在失落,二是快手快脚打开了锦盒。

    打开锦盒,入目是柔软的绸布,李枢瑾一层一层缓慢细致展开绸布,露出了里面一方手持玻璃镜,左上侧是繁盛的玉兰树,树下玉琢冰雕的八岁稚童双手捧着一轩明月,玻璃境即是明月,右下侧是一双并肩站立的神仙眷侣,向上温柔得注视着玩耍的孩童。

    整个雕像栩栩如生,能够一眼看出雕像精致的眉眼,正是李枢瑾、唐媱和凛儿,这是他们一家春日里春游的景象。

    唐媱瞥了一眼,目光定在了镜子右上方凛儿的身影上,时隔两世,无数个难眠日日夜夜的辗转反侧和午夜梦回,她终于见到了凛儿,八岁的凛儿,眉目如画,古灵精怪。

    “凛儿”唐媱轻喃出声,指间在凛儿的脸颊轻轻摩擦,纤长卷翘的眉睫安静得服帖。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沉默不语,安静温婉,让李枢瑾不由自主升出几分怜爱之心。

    李枢瑾抿唇,他轻挪了两步,从背后半揽住唐媱低声道“唐媱,破镜可以重圆,你看这个镜子便是高温火烧即可重塑。”

    “唐媱,我们浴火重生,便是上天希望我们这一世琴瑟相和,恩爱白首。”李枢瑾忍不住上前半步,揽住了唐媱,将她娇软的身子嵌在怀里。

    唐媱右手研磨着镜面,眨了眨眼,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鼻翼滑了下来,无声无息。

    “啪嗒。”泪珠恰恰滴在了李枢瑾的手面上,让他心头一紧,凤眸刹那也漫上了潮热。

    他下巴贴在唐媱软软的发顶,闭目忍住眸中的潮热,长长叹了一声,软着声音恳求道“糖宝,我们和好吧,我此生定宠你、爱你、顺你,至死不渝。”

    背后温烫的怀抱,发顶低哑诚挚的表白,耳边不知是谁的“砰砰砰”响彻的心跳声,唐媱指间轻颤。《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