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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经济能力决定家庭地位与话语权,所以女性越来越有资本给男性列出条条框框,而且两个经济相互独立的夫妻,既无责任也无义务惯着对方。

    自然,如果丈夫惯着妻子,夫妻生活将会更和谐,离婚的风险更低。

    冯清辉首次跟祖玉共情,当然还不足够充分,夜晚辗转反侧,对这个祖玉充满了好奇,大概凌晨时分,将睡将醒时,手机亮了一下,暗淡的夜晚发出刺眼光芒,天花板同时被照亮。

    她探身摸到手机,眯起眼看屏幕,李凡硕发过来一张图片,水泥地,两个黑色塑料袋,一个红色塑料袋,型号比较大那种,并且说:晚上回了趟老家,带回来不少海鲜,应该是三种,明晚要不要约一下?

    冯清辉熟练地敲几个字:都有谁?

    李凡硕: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你。

    冯清辉回复了个流汗的表情,这人在那边又长篇大论:你这女人什么尿性我还不清楚,老顾一走肯定连吃饭能免则免,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残废?老顾临走托付我关照你,这才跟你约饭,不然我闲的,请一个已婚妇女吃饭?那不是纯粹浪费钱,而且还重口味?

    冯清辉发过去“呵呵”两字:这位大龄剩男,你讲话不要太得罪人,友情提示下,你不小心把所有已婚人士都惹了,出门小心点。

    李凡硕:要不要来?

    冯清辉问:只跟我吃海鲜?这样是不是有点龌/龊,我老公才刚出差……不如再叫上几个朋友?明晚我买几样熟食带过去,赞助你。

    这么说完李凡硕发过来尴尬流汗的表情,又损了她两句:你想什么呢,太自信了吧。

    冯清辉撇嘴笑了笑:这个世界对女人充满了敌意,我这种已婚人士,很多情况都得避嫌呐,你这种老光棍自然不明白。

    她讲完觉得困倦,手机提示对方回复消息也没再看。

    冯清辉起先跟李凡硕关系并没那么好,大概是从上次跟顾初旭分手后,某天李凡硕主动约她,说他打算去某个区自驾游,但路段不熟,听说冯清辉对那边比较熟悉,问她愿不愿意做向导。

    她答应了,那段时间,工作没心情,吃饭没心情,在家闷着也只会胡思乱想。单纯想着,跟朋友出去吹吹风,或许能缓解心情。

    两人围着某4a级景区一日游,其实对这个等级的山水并不热衷,都有些心猿意马。冯清辉甚至有些后悔跟李凡硕孤男寡女的状态下出门。

    她是个男女设防的界限比较清晰的人,当然,顾初旭是个例外。对待异性,她比较看重感觉,第一眼看上去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才会有感觉,第一眼看上去没感觉,那以后相处也不会有感觉。

    冯清辉当时觉得李凡硕大概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所以隐隐后悔。夜幕降临,当地人建议不要晚上下山,她明确表示不同意后,李凡硕也没说什么。

    现在想起来,冯清辉不禁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这厮的性格,并不是有内涵的人,追个女人,肯定也是走高调霸道不要脸的风格,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不正经,怎么会喜欢她却那么久不表白,让她乱猜呢?

    白天一晃而过,黄昏,红霞洒满天际,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似乎预示着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冯清辉买了一只“火客”北京烤鸭,“火客”是北京烤鸭的本地加盟商,味道地道不地道她不是特别清楚,不过生意很红火,门庭若市,排队许久才轮到她。服务员帮她肢解了烤鸭皮肉,分门别类装入盒中,刚出炉的烤鸭滚烫,焦黄嫩脆,香味诱人。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一些凉拌牛肉之类的小菜,打包了好几盒拎过去。

    到李凡硕家时间不早不晚,海鲜还没煮熟,李凡硕瞧她大包小包从车里拎下,当即笑说:“来我这吃顿饭成本不低啊。”

    冯清辉拨开额头上碎发,“不值钱的东西。”

    李凡硕三两步下来台阶,主动接过去东西,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玄关处她瞧见一双女士尖头高跟鞋,脸带娇媚笑了一下,“呦。”

    李凡硕道:“呦什么呦,赵总在里面。”

    冯清辉怔住,表情也有些端不住,悄悄往里扫了一眼,叫住他:“那什么,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你们先吃着。”

    她说罢扭头便要走,李凡硕快走两步伸膀子拦住,“我想咱俩吃,你让多叫人,中午我给老孟打电话,谁成想赵总在一边,不叫不成啊,你多担待点。”

    有些误解还是要解释清楚,冯清辉侧过来头,提着眼皮子睨他:“多担待这话你得交待她,你不晓得赵总每次瞧见我横眉冷对的表情多直白……她若是跟我相安无事,我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

    她想要拨开李凡硕,这厮说什么不让道,赔笑哄她:“她今天敢给你脸色看,我第一个抽她。”

    两人拉扯了几下,惊动餐厅中的人,冯清辉听到脚步声也不好再发牢骚,不情不愿被推进去。

    说白了冯清辉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具有大山东要强、好面子的诟病,人前心头再不痛快也不会当即下人脸色。

    今夜吃了一顿极其容易消化不良的晚餐,且经受不住诱惑小酌了几杯,全怪李凡硕一顿猛夸,说他从外地带回来的黑啤如何如何香,夸得就像人间极品。

    左右也没有一瓶啤酒,冯清辉告别李凡硕的时候神智无比清醒,她拎着包,无名指勾着钥匙串,婚戒在日光灯下烨烨生辉,扭身下了大理石台阶,侧着脖颈蹙眉问他:“顾先生走的时候真让你关照我了?”

    李凡硕反应了两秒才说:“不然呢。”

    她心情甚好,咬住红唇低头笑了笑,“这男人真是的,还是跟以前一样闷骚。”

    李凡硕掏着兜跟在她身后,闻言抬起手揉搓着下巴,垂着眼看她:“瞧你那德行,没出息。”

    冯清辉眼尾扫向他,收了笑,故意板着脸斥责:“怎么跟你老板娘讲话呢?没大没小,没规矩。”

    说话间他打电话叫的计程车停靠路边,冯清辉打开车门坐进去,李凡硕弯下腰,攀着车窗框子张望,“说真的,你就没好奇过赵总为什么讨厌你?”

    冯清辉看过来,“女人的嫉妒心吧……哎,你觉得赵总对我老公有没有意思?”

    李凡硕摇头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觉得连我都对你老公有意思?”

    她抿唇笑了几声,柔声细语打趣他:“那自然,不过比实力还是我更胜一筹。”

    李凡硕勾唇:“哪方面的实力?咱家都没切磋,你怎么知道自己更胜一筹?”

    冯清辉明白什么意思,就是不往下接话,男女调情那些事她看多了,也不是不会,但知道朋友之间的分寸。

    她搭手拍了拍前头司机用来隔断驾驶座与乘客之间距离的透明塑料窗,娇声说:“师傅,明泽花苑。”

    说罢才回过头看李凡硕,“今天喝多了,头昏脑胀的,我先走一步了,改天顾先生有空我俩回请。”

    李凡硕低头笑了笑,胳膊从车窗处抽离,若无其事挥了挥手。

    他扭身往公寓走,刚到半途瞧见赵秋芬从公寓大厅推门出来,她提了提单肩包的带子,远远冲他招手:“你厨艺不错啊。”侧头看了看他身后,“顾太走了?”

    李凡硕笑着点头,她往外走,步子放得很缓慢,他掏着兜不远不近赘着送她。

    她偏头瞧他一眼,“你跟顾太关系不错。”

    李凡硕笑说:“人缘好。”

    不知不觉绕到湖边,这两日小区环卫工清理湖底,挖出来不少淤泥和尚未腐烂的枯枝败叶,走近就能闻到一股腥臭味,区别于鱼虾的味道,赵秋芬屏息站立良久,“忽然觉得自己挺不成熟,对朋友要求太多,其实你保持中立挺好,这才是成年人的交友之道。”

    花园很安静,艳霞从暗紫变成深灰,枝叶稀疏,路灯折射光芒。

    李凡硕笑了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给你提个善意的醒儿,冯清辉怎么也是顾总明媒正娶的太太,你太针对人家有点不识数,我们外人做好本职工作就成了,同事之间,上司下属之间,你觉得有真正的友谊可言?人家顾总心里清楚着呢,没搞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什么时候没价值了,肯定没你的好。”

    赵秋芬摇头笑了笑,“如果真有这天,我就去找顾太理论理论,叙叙旧。”

    “鱼死网破?”李凡硕笑了下,“你太幼稚了,鱼死了可就是死了,网破了还可以补。”

    她沉默了许久没说话,仰头看着月色发呆,忽然笑了一下,“最近我想办画展,把以前的画都展览出来,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场地不好选,还没选好,大概到时也没人捧场,你如果感兴趣,回头送你一张门票?”

    第16章

    顾初旭收到冯清辉的短信是到洛杉矶的次日,疲态尽显,生物钟紊乱很难调节,他又是个睡眠比较浅薄的人,刚与亚尔维斯先生结束一场仓促会晤,他与助理回到下榻酒店。

    近日洛杉矶的气候比较干燥,又或是水土不服,嗓子干燥不适,更加觉得房间闷,墙壁上的加湿按钮不灵光,吩咐助理打电话到前台叫服务员。

    他掐灭香烟,在露天泳池上面的阳台躺椅上坐了一会儿,起身进卧室,拿起手机忽然就瞧见了冯清辉的短息,这时已经过去一天,他忙起来,出门时常忘记带这部私人手机,手机上并未存几个号码,除了家中几个直系亲属,也唯有冯清辉知道,其实除了她时常联系,业务一向少的可怜。

    顾初旭是个比较寡情的人,琐事上,性情有些不讨喜,以前不管是外出求学还是被派到南山市工作,他时常想不起往家去电话,两位老人的生日,一向都是顾初月特地打电话提醒,梅英在外那么要强,想儿子的时候也都是打给他电话。

    家人亲情这块,女人是回旋镖,不管跑多远都会自己回来,男人则不同,是风筝,全靠一缕线牵着,若没了牵引,天有多高,风有多大,风筝就能跑多远。

    不过顾初旭在与冯清辉通讯这块,就算跟他身边血缘最亲近的人比,煞费的苦心都要多好几倍。

    他看过内容暗自发笑,摸索手机,斟酌了一番言辞才谦虚的回复:宝刀放久生了锈,哪里还有力气看金发碧眼的大波妹,如今满足你都是个问题。

    编辑短信发出就听敲门声,打开房门瞧见客房服务,两人英语交谈两句,她向顾初旭确认是否还要增加湿度,他说是,对方摆弄好,顺带清理了房间卫生,临走顾初旭便付给对方十刀小费。

    冯清辉在短信中再一次发问:顾先生,你才刚过而立之年没几年,可别拿这种事吓唬我。

    顾初旭过了被讽刺两句“你不行”就上纲上线的年纪,捏着手机端详着笑了几声,半真半假说:上回那个海参汤还不错,有时间你不如多送几趟,以后的事不敢保证,我也只能咬紧牙关勉力为之。

    发过去后,眼前浮现的是冯清辉憋屈的表情,想到此眉眼之间的疲倦舒缓几分。

    洛杉矶晴空万里,大朵白云游走,美国人爱运动,街头小巷最常见的运动器材是篮球架,次之的普遍户外运动大概是高尔夫,亚尔维斯先生邀请顾初旭到他乡下农场打高尔夫,他只好把国内事务推迟,多耽搁了一日。

    冯清辉指望他早点回国的期盼落空,心中空落落烦闷,大多时候她会质疑自己是否会变成望夫石,展静捏着笔杆子毫无诚意地劝解两句:“毕竟是忙工作嘛,你要是因为这个抱怨,显得你不知书达理。”

    冯清辉抬眼看她,“我本来就不知书达理,又何必装,多累。”

    她早晨出门就跟父母辞别,让他们晚上不用留饭,顾初旭今夜回来,她准备去机场接人,二人出去饱餐一顿,没成想出了幺蛾子,她嫌麻烦也懒得解释,直接回了公馆。

    推开门,迎头瞧见一缕光亮,若有似无的煸炒葱花味以及肉香味从厨房出来,玻璃门内人影闪烁。

    她眼神一亮,来不及换鞋就进厨房,张了张嘴刚要喊人,对方回过头,一张略显沧桑的妇人面孔,身上系着蓝白格子围裙,是家里那个一月挂不上几次影子,冯清辉白天上班之后,一周两三次来家中打扫的家政公司的阿姨,冯清辉笑容僵硬在脸上,茫然扫了眼餐桌盘子里的食物。

    金灿灿裹着鸡蛋煎的鱼籽味道不错,她食欲大动也没多问,卷起烟青色的袖子先尝两口,点头夸对方手艺好。

    平素不见面的阿姨突然做起饭,是何缘由冯清辉没多问,简单几个菜色都是她喜好的口味,某些真相不言而喻。

    冯清辉地理不好,算不清时差,晚饭光景不晓得美国那边天有没有亮。

    顾初旭醇厚的声线在电子产品中更低沉:“这位阿姨的厨艺怎样,听家政公司介绍,除了家务打理的好,做菜也很擅长,不如就留下长用?”

    “家里多个陌生人我不适应,进进出出不方便。”

    冯清辉跟顾初旭生活习惯上有区别,梅英是女强人,家中琐事没精力挂心,所以手边从来不缺保姆使唤,冯清辉家中这边,延续北方普通家庭的习惯,自然请不惯保姆,所以冯清辉一时不适应。

    且她觉得,如今上班族大多吃外卖,年轻一辈的男女,即使会做饭,那也基本没有几个顿顿开火,她身边很多女同事,靠公婆照料的那是人上人的待遇,比不得,冯清辉不敢麻烦公婆,心中也没起过怨怼。

    他在视频中继续说:“众创空间的事已经摆平,这两天工作如何,顺利吗?”

    冯清辉侧身躺在白色毛绒毯上,脚下是厚重的深色地毯,阿姨在厨房刷碗还没走,她感觉别扭,分出一部分神,有些心不在焉,“还成吧,每日两点一线,过得像个尼姑,对了,昨天去你下属家里吃了一顿海鲜,大概是吃了两个香辣醉蟹钳,感觉自己呼吸都带着臭味,两天了,要命。”

    顾初旭拿了件外套披上,换只手握手机,推门走到阳台,靠着栏杆吹风,他点了只烟,生物钟刚调整过来,明日要回国又得调整回去,不想睡太久,依靠香烟提神,“哪个下属?”

    “李凡硕。”

    顾初旭眼睛一合,抬眼皮子看着她:“他请你吃饭?”

    “不只有我,还有你公司别的同事,我不过是蹭吃,”她像是在讲一件极为平常的事,说到这忽然想起什么,按耐住心中翻滚的热潮,“你走的时候交代李凡硕关照我?”

    他闻言眉宇轻微皱起,一言不发看着她,足足十秒钟那么久,似是而非问了句:“他跟你说的?”

    冯清辉心中泛起一丝愉悦,“海鲜不会是让他买的吧。”

    “不是,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海鲜,”他否认,吐出一缕淡淡的烟圈,在指尖萦绕,“上回我带家两条淡水鱼,你虽然不至于嫌弃的跳脚,但也处处挤兑,不让放这也不让放那。”

    冯清辉讪笑两声,倒是有这么回事,就前几天。不过李凡硕跟她关系并不亲密,她喜欢不喜欢海鲜人家也没义务知道,是以冯清辉才不计较,待人接物这块,她还是很讲道理的。

    顾初旭望了她一会儿,低下头,脸上并无多少表情,“我没吩咐他关照你,想事情能不能用点脑子?我跟你是夫妻,有什么事不直接说,还需要一个外人关照?况且爸妈都在东屿市,很近,照顾你总比外人周到……李凡硕太殷勤了些,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希望你跟他走太近。”

    冯清辉笑问:“我行情这样好吗?”

    他抿了抿唇,没有搭腔。

    这场对话在冯清辉困倦中结束,顾初旭明日白天的飞机,落地晚上九点,冯清辉等他等的饥肠辘辘,把副驾驶座上的两包粗粮饼干啃了,还是那天车子加油的时候在加油站买的,十块钱买了一大包,包装盒很大,里面没有几片,钱花在过分包装上了。冯清辉特爱在顾初旭加油的时候进去逛一逛,买包饼干吃。

    不过那天出现了些小波折,油卡没钱需要充值,冯清辉拿着他的手机斗地主,便把自己的递上去了,没多久他折返,脸色有些尴尬,“高于二百需要指纹支付,你怎么那么会下你老公的脸?快进去付一下。”

    冯清辉一时还不太明白什么情况,后知后觉跟他进去,手机正静静放柜台上,两个年轻小姑娘看见她进来瞬间醒悟,嬉笑着说:“原来先生不是机主。”

    气氛一时尴尬,冯清辉明显感觉微妙,正想怎么帮他转圜,他已经含着笑轻轻扬眉:“是我的手机,不过平常都是我太太管钱,我只负责赚钱。”

    这几年,“惧内”是好男人的标准标签,不仅不再难以启齿,反而给人大度居家的形象,顾初旭很会把握女孩子的心里,音落女孩便不再笑他,倒是换了一副艳羡目光看向冯清辉。

    飞机提前了半个点,着实幸运,助理推着行李先出来,天桥不让车辆久留,冯清辉掐着点开到t2出口,他们正好从里面出来。

    顾初旭看到她颇为意外:“不是让你好好在家等着?”

    “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家。”冯清辉从驾驶座下来,随他一起坐到后面,她注意到男人眼底淡淡的青影,身子倾斜,凑近他耳边,“是不是没休息好?”

    “嗯,”他低头转了转脖子,手掌扶着脖颈来回转,忽然停顿下来,往她脸庞上打量许久,“你吐口气我闻闻。”

    冯清辉矜持了一下,“不好吧?”

    “刚才你说话好像真有一股……死了几天没处理的臭鱼虾味。”不等她呵气他就损了这么一句,损完垂眸看向她,“野生的虾蟹也容易生寄生虫,你以前不爱吃没什么不好?不过一般的寄生虫都会被胃酸腐蚀死去,也没什么。”

    第17章

    冯清辉停滞动作,嘴角笑得僵硬,“寄生虫?”

    “生海鲜有这东西很常见,老祖宗吃了几千年也没事。” 他看看她,嘴角带着一抹温和的笑。

    “……”

    有些东西不提没什么,一旦提起来,再稍微浮想联翩一下,她倏然觉得胃中翻涌。前天回来李凡硕还打包了一些蟹钳,装进一次性白色塑料盒让她带上,冯清辉白天还纠结要不要吃,十有八九是她肠胃功能弱,吃呢,口气会有味道,她每天接见来访者,并不适合吃太味的东西,不吃呢,扔了实在可惜。

    眼下无论如何都吃不下了。

    冯清辉向来惧怕无足蠕动类的东西,是个资深的蠕动类虫子恐惧者,更不要提这种寄生类,不过这种题材,好像深受欧美小流量电影制作厂的青睐。

    “晚饭吃了吗?”车厢没安静多久,他探过来胳膊,带着薄茧的手掌覆盖上她的手背,拇指轻轻搓了搓纤细的指骨,“想吃什么?要不再带你吃些海鲜?”

    冯清辉没把李凡硕到底有什么心思这事当回事,不过再没眼色也知道顾初旭后面这句话是故意,含笑瞧着他:“就跟你下属吃顿海鲜就这么两次三番的讥讽,我要是按照你的标准来要求你,咋俩现在都得去民政局。”

    顾初旭默了默,拿眼尾看她,“那事我算是受害者,现在连姓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你知道我工作的时候刻板乏味,除了你这种眼神不怎么好的人,大概也没谁会看得上。”

    “你眼神才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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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冯清辉的饮食习惯,七点后为保持身材常年不吃东西,年纪小的时候不在意形象特别纵容自己,后来身边的女性渐渐精致,她也紧随其后步入养生阶段,今夜放纵了一次,拉着顾初旭到学校附近。

    这边夜生活才刚开始,除了阴雨天气,尽管隆冬夜市都可以营业到凌晨,小吃街里叫卖的每个男女都有故事,他们是一群高收入但条件艰苦的辛勤劳作者,尽管一年四季如何包裹,大多同样拥有黝黑的脸庞,或是满身浓郁呛人的油烟味。

    在这里可以看见人生百态,不管是衣衫靓丽的白领,还是努力奋斗中一身褴褛的打工者,想要在城市的一角站稳脚跟,就得拼尽全力。

    冯清辉招手点了十根烤鱿鱼,十根鸭肠,背着手站在小吃摊铁板架子边,“老板,加辣,特辣……哦对了,少放盐。”

    她说罢付钱,走两步看见冰箱上头,纸箱子装着啤酒,顾初旭提着她的包寻了个位置,坐定等候,她眼前人头攒动,踮起脚,俯身询问顾初旭:“你要不要来瓶啤酒?”

    “随你,想喝我就陪你。”

    她笑盈盈说:“出来吃宵夜怎么能不喝酒,多没劲。”说罢折返回去付账,付了账拎着啤酒回来,不是冰镇的啤酒,喝着口感一般,不过这个季节不适合冰镇,比不得夏天。

    耳边尽是嘈杂的声音,顾初旭点的清江鱼先送上桌,他在飞机上吃了飞机餐,所以并不饿,主要是陪她,捏了两粒花生米以后便没怎么再动筷子。

    旁边这时坐下一对年轻男女,学生装扮,这边距离学校不远,来吃宵夜的主流人群也是学生,冯清辉在年轻女孩脸上多流连了几眼,感叹说:“羡慕啊……好嫩的脸庞,时间真是无声无息,我上学的时候,从来不可惜时间流逝。总觉得自己还小。”

    顾初旭侧头扫了一眼,凝视着她纠正:“不是好嫩的脸庞,是好稚嫩的脸庞。”

    她转过视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声音清脆:“这两个形容词有区别吗?”

    “有,区别大了,”他弯了弯嘴角的弧度,“最近怎么这么多愁善感?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业追求,不过你也知道我并不指望你赚钱养家糊口,你如果不开心,我很支持你辞去工作,到处转一转。”

    冯清辉拄着脸看他,灯光打在她脸上,岁月的痕迹还不明显,她此刻更在意的是年龄数字上的提醒,每一年的逝去都在提醒她,变老距离她越来越近,只是个时间问题,且是个必然会发生的事件。

    “然后呢,回来备孕吗?”

    他沉默了片刻,语气一般是试探,一半是劝解:“我承认有这个想法,结婚三年是不是差不多也该收心了?你不是一直担心我会在外面招惹花花草草,不如就用这个传统的法子牵住我?”

    她慢慢收起手,蹙了蹙眉,厚颜无耻道:“可我觉得自己还小,我才十八。”

    他叹了口气,“再过几年,你就真应了那句话,‘十八年前十八’。”

    冯清辉面色不悦地瞪他,低下头,默不吭声吃了两根烤鱿鱼,招手问老板又要啤酒,顾初旭没拦着,抱着膀子凝视她,她闷头喝了口酒,“我身边还有这个年纪没结婚的呢,好像不生在一线大城市,三十岁不结婚罪大恶极,结了婚不生孩子更是罪大恶极……那个喵哥,二十九岁刚订婚……”

    她顿了顿,“要不你生,你生的话我肯定没意见。”

    顾初旭看了她半天,“少喝点酒。”

    这时十一点多,夜市人潮逐渐呈现消散的势头,身边桌子渐渐空了,被清理干净,她眼神染上一缕薄醉,摇摇头,放下塑料酒杯,见四下无人起身坐到他身边,低声细语:“老公,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胸口上下起伏,用力吐了口气,“备孕是件大事,你没想好那就再想想。”

    她勾住他的脖子晃了晃,“我还想再观察观察你……用孩子绑住一个男人,那是旧社会的思想了。”

    他挑起眉提醒她:“你已经观察三年了。”

    “我还想再观察三年。”她动了动红唇,笑盈盈开玩笑。

    顾初旭眨了眨眼皮子,倾斜着脖子打量她的表情,和和气气说:“你不如再观察三十年,那样考虑的更清楚。等我们六十多岁,你再挑战一下自己,咱们顺便上个国际版的新闻头条,然后再给你的咨询室打打宣传,一举三得,多划算。”

    冯清辉被逗笑,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再给我家的家具打打广告,打开国内市场,走向世界?”

    “你比我想的还周到,会做生意。”

    她尴尬笑笑。

    从夜市回到家已经后半夜,月上中天,寂静无声。

    冯清辉抬手去开灯,黑暗中被握住纤细的手腕,顺着小臂游走到侧腰,耳边听到防盗门闭合,隔绝最后一丝光芒,她鼻翼尽是粮食发酵后清淡的啤酒味,男人的呼吸沉重灼热。

    “奔波了一天,你不累吗?”

    “累,”他鼻端发出一声笑,沙哑温柔的嗓音勾着她,“所以需要你配合。”

    冯清辉挂在他脖子上,两人浅浅拥吻,她撇开头想要说话,下一秒被抵着贴上墙壁,干燥的嘴唇划过细腻的脖颈。

    “你想我吗?”她头顶着门板,情不自禁仰起头,提紧下颚。

    “嗯。”

    “多想?”

    “……自己来感受。”

    话音出口,轻柔的布料飘落地上,丝丝凉气侵袭,她很快一塌糊涂,被木桩般强势的物什嵌入,顾不上什么,只晓得攀紧宽厚的肩膀闷/哼。

    她有些贪婪,顺着男人背部清晰的沟壑,寻找发力的源头,起伏跌宕中,在臀部骶椎骨上方和腰椎连接处的两侧寻找到腰窝,人体的性感之眼。

    她嫉妒且觉得过分,长在一个男人身上真是可惜。

    第18章

    顾初旭从省外调回的时候, 冯清辉很惊讶, 更让她惊讶的是接下来的求婚, 其实和好后很多东西都有轻微变化, 一夜激情后恢复冷静, 又是漫长难挨的寂寞。

    女人面对感情时, 虽然是个低智商的生物,但也是个嗅觉灵敏的侦探,他调回来前的那几个月, 冯清辉其实已经抱着得过且过的状态, 甚至不止一次自我催眠, 她不去追究也不去挖掘, 就这么磨下去耗下去,什么时候耐心用尽,筋疲力尽到拥有他比失去他还累的时候,再狠狠的,一脚踹了他。

    到时候,既不会痛彻心扉还特别炫酷。

    感情恢复期间冯清辉一直都没捉到顾初旭什么有力证据, 大概源于尽管闲的蛋疼,也不玩那种突然订机票跑过去的“surprise”,她通常选择提前几天打电话, 给顾初旭充分的时间做准备,做日程安排,协调好休息时间然后才出现,否则到那边也是他去公司工作, 冯清辉一个人玩或者待在公寓,亦或是去他公司,这三者任何一种,她都特别排斥。

    她不知道提前报备是否因为自己潜意识里的现代版“阿Q”精神,还是什么别的理由。

    不过冯清辉第一次去南山市的时候,他当时住的单人公寓是公司安排的,她在他衣橱最里面一角,发现了一盒套子,超薄的,十二枚用了过半。

    他没在场,因为冯清辉说想吃脆皮的冰淇淋泡芙,他晚上开着车出去买了。冯清辉拿着那盒东西真他妈觉得烫手,以她的性格肯定要闹个天翻地覆,让他脑壳疼的,可那次冯清辉秒怂,她想订机票回东屿市,想了想又忍了。

    一小部分原因是,顾初旭是个成熟的有正常需求的男人,两人分手到和好,将近半年,她如果要求一个男人分手了还为前任守身如玉,似乎不可理喻,更大一方面的原因是由于刚和好,感情处于薄弱易碎阶段,经不起大风浪。

    她思前想后,装作若无其事把东西又塞了回去,等顾初旭回来时,她攥着手看这人良久才勉强扯出一丝笑。

    那夜冯清辉静静躺在床上,临睡觉还是憋不住锁在他怀中落了几滴泪,他当时不明就里,问她是怎么了,冯清辉一个劲儿摇头,末了只答——

    不想说。

    后来她时不时从李凡硕那旁敲侧击,这人是个特别有心眼的人,给的答案不过也是说,你们都和平分手了,他在这期间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你管不着,真因为这个发生矛盾你也不占理。

    冯清辉再问。他就笑着摊手,我哥这人清高,冷情冷性,等闲遇不到他能看上女人。

    冯清辉后来便逐渐释然,好像除了释然也没什么解决方案,再揪着不放也是庸人自扰。

    再后来顺利结婚,这事就被她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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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初旭疲倦之余还保持着以往水准,让冯清辉很怀疑他刚才说累那个字时是在调情,方才他在床头摸了半晌没有找到套子,冯清辉提醒梳妆台下面的白色抽屉还有两枚,他好似没听见,也可能是到了紧要关头,固执而又凶猛的出入,她催促的话语刚出口,就像暴风雨中的花蕊,被打的七零八落。

    云消雨歇后,卧室恢复方才的安静。

    她脖颈带着浅薄的汗珠,摊着手愣愣的看他,还没从刚结束的一场大汗淋漓中醒过神,两只小白鹅随着呼吸抖动,橘黄色的灯光下让人挪不开眼,顾初旭扫了两眼,捡起地上的白色衬衫,抖开随手遮住。

    他起身去拿水,回来时身上裹了一件银灰色的浴袍,冯清辉神色慵懒,视线紧跟着他挪动,瞧见他胸膛挂着汗珠,也不知道方才是否去清洗了,他没带那个,事后她也不想计较,左右不是危险期,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

    她裹着男士衬衫起身,细白的手臂往床头一支,杵着脖子看他。

    “你今天吃药了吗?”

    顾初旭并不着急否认,回头看看她,抬手把床头夜灯关上,她眼前忽然黑暗,什么也瞧不见,不过耳朵没失聪,察觉床榻往下沉了沉,紧接着他送过来羽绒毯。

    两人共枕而眠,空气死寂没多久,他忽然往冯清辉这边挪动,“我还没差劲到吃药的地步,某些话我们两个可以开下玩笑,出去别胡言乱语。”

    冯清辉敷衍的点了点头,猜测他在黑暗中肯定看不见,只能又说:“出去跟谁胡言乱语啊?”

    “你平常都爱跟谁探讨床笫这些事?”

    “自然是跟你,”她想了想便又笑了,“我就算跟别人探讨,也肯定只炫耀你的战绩。”

    顾初旭不理解女人的恶趣味,不过他这两年发觉一件有趣的事,似乎男人很少愿意跟朋友分享老婆床上如何如何,毕竟谁也不热衷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意银,且一向都很忌讳这方面话题,不过女人不同,没聊过床上那些事的,都不是推心置腹的好闺蜜。

    顾初旭并不是不知道增加生活情趣的工作狂,所以他每次出差回来,第二日按照惯例不去公司,在家闲一日,调时差或休整状态。

    冯清辉算不上好员工,更算不上好老板,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每当别人努力她贪玩的时候,她心里一边充斥着罪恶感一边自我洗脑继续玩,而别人玩的时候,她更加觉得,学霸都在玩,我也得玩。

    幸好她智商高。

    顾初旭在家休息,冯清辉无心工作,上午接待完来访者,把今日的病例报告鬼画符似的整理完便要打道回府。

    临出门接到一个陌生电话,“178”开头的本地号码,有些眼熟,不过她手机上没存,冯清辉大概猜出是某个客户,没有接,推开展静办公室门。

    “不知道是谁的电话,你帮我回过去问一下”,她笑容明媚,“如果找我预约时间,就说我不在,今天休息。”

    展静从电脑前抬头,皮笑肉不笑说:“是不是我小叔张经理?”

    “你小叔已经成为过去式,自从上回一起吃饭我老公出面后,张经理就不怎么来这边捧场了。”提起来这事冯清辉有些惋惜,要笑不笑地看着展静。

    展静听她这说话语气,怎么听怎么像个鸨子,干的是拉客的生意。

    冯清辉早晨刚到咨询室,椅子还没暖热就破了一笔财,所以心情并不怎么愉悦。

    高馨丽的弟弟,也就是冯清辉某个便宜外甥,是个有几万粉丝的小网红,时不时在平台顶着一头黄毛踢踢腿甩甩头,下面一群恭维叫好的迷妹。

    前段时间,春节前后,小外甥带着女友回家,介绍说也是个小网红,乌黑的长直发之间飘着两缕红蓝相间的颜色,据说是现下年轻人的新风尚。

    冯清辉欣赏不来,不过小外甥的女友那晚开直播,把冯清辉叫上捧场,她面子上过不去,只好充值了千把块钱,飞机火箭么么哒什么的,一样送了几个,表示一下长辈对晚辈的支持。

    没想到这小外甥的女朋友,当即把她奉为金主,还跟她现场连麦逗趣,她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没想到有些复杂。

    今早这小姑娘开直播跟人“PK”人气,特地打电话找她,冯清辉抹不开面子就又进了直播间,一句一个“我金主”把她哄的头脑发热,挥手又砸了一些礼物,嫣然像个在外面包养小白脸的富婆,不成想对方有人包养,最后斗来斗去,不小心又花了几千。

    直播结束她恢复冷静,收到信用卡的扣费信息,怎么想怎么心痛。

    交待完展静回到家,看见顾初旭闲适地坐在露天阳台躺椅上喝咖啡,边喝咖啡边看手机。

    她走过去低头扫了一眼,是一篇关于科技研究专利的纠纷报到,隶属于人民日报的记者揭露的。

    顾初旭虽说做实体经济,但发明的产品跟他们公司有关联,便点开了解了一番。

    他听见脚步声侧头看过来,“怎么回来了?下午不上班?”

    “我是老板,给谁上班?”

    “今天天气不错,”他把手机放小圆桌上,扣了手,搭在腿上,“适合出去兜风,”说罢继续瞧着她,“要不要去?”

    天高云淡,自然是个适合出去的好天气,冯清辉端起他手边咖啡抿了一口,现煮的美式,没加放糖,入口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难以下咽,她忍了忍,蹙眉又吐回去。

    抬起头便对上这人瞬间没刚才愉悦的眉眼,她擦了擦嘴上的咖啡渍,评价一句:“太苦,喝不下去。”

    “我刚煮出来没来得及喝几口,”顾初旭抿了抿嘴,意味不明地夸了两句,“你动作倒是敏捷。”

    冯清辉伸了伸鹅颈般的脖颈,端起咖啡凑到他嘴边,“你不嫌弃就继续喝,反正连口水都互相吃过,这也没什么好嫌弃的。”

    她手下不稳,漾出来两滴深棕色液体,顾初旭来不及反应白衬衫便遭了殃,他赶紧敞开两腿,在冯清辉惊讶尖叫声中接过去咖啡杯稳稳放桌子上,抽纸巾擦拭手背。

    冯清辉随他站起来,身高勉强到他肩膀,她是高挑纤细型骨骼,略肉,人群中很出挑,跟他一比较就莫名显得清瘦。

    顾初旭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表情,除却稍微皱起的眉宇,不紧不慢捏起手机收拾烂摊子,桌面上头也洒了几滴,无声无息沿着玻璃边缘打转,最后缓缓流下来,他用纸巾擦干净才吩咐她:“你先去换衣服,换好衣服就走。”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19章

    搞得那么神秘, 冯清辉还当是什么特别地方, 原来是一处有山有水天然湖, 她词汇匮乏, 不知道怎么描述, 到这个年龄阅历多起来, 最没看头的莫过于山水,入眼片刻的惊艳,过两天就忘到九霄云外。

    不过短暂的惊艳也要看跟着谁同往, 跟顾初旭的话, 确实值得她记一段日子。

    附近农家酒庄较多, 再往外半里就出了市区, 隐约看到村落,车子刚调头驶入单向道,前头瞧见几个穿制服的交警差酒驾,还真有两人落网,冯清辉探头看热闹时,从对方后车座瞧见两个孩子趴在车玻璃上往外张望。

    她心下不禁唏嘘, 还真是一对大意不负责的父母,日本小说家伊坂幸太郎说: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就觉得真是太可怕了。

    冯清辉想了想, 她这样慎重不愿意生育的人,总比生了不用心带的人要好。

    他们走错了方向,围着湖边大坝绕了三分之二圈才走到沙滩,下午一两点钟, 人如海潮,她褪了鞋子,踩着细软的沙子朝湖边跑去。

    顾初旭准备的周全,从车上搬下来帐篷,选了一块比较宽敞背阴处搭上。

    帐篷是双人的,从买来就没怎么用过,冯清辉一直向往着,改天要进行一次海滩上彻夜狂欢的烧烤篝火晚会,帐篷支上,在袅袅炊烟旁边,从傍晚玩到第二天清晨,末了看个海上日出。

    不过她总跟顾初旭统一不了时间,且刚经历了一个凄凉萧瑟的冬日,以北方的天气,温度暂时不够。

    冯清辉最近越来越不懂得怎么浪漫,这种状态让她很惊恐,以前的时候,跟在顾初旭身后,看见他一个背影都心动不已。

    或许顾初旭说得对,她这一年工作太忙,接待太多感情世界充满灰色忧伤的病人,久而久之对她自身产生一定的影响。

    做这一行都有督导老师,冯清辉的督导老师是位五十多岁的太太,品味很好,时常挽个时下流行的发髻,爱穿水滴领反摺袖或是马蹄领琵琶扣的旗袍,一定是那种淡化色的好布料,纯手工的精细制作。

    冯清辉见过那么多女人穿旗袍,她是唯一一个这般年纪还能穿出古典风韵的人,第一次跟着她做见习生时,曾送给冯清辉一件旗袍,双滚边的A字摆,她穿过一次,穿给顾初旭看的。

    那时她跟顾初旭的状态处于什么都做了,但还恪守最后一步,倒不是顾初旭没有能力魅/惑她,而是她那时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每每到紧要关头就胆怯退却。

    就是穿旗袍那晚,冯清辉跟顾初旭来了一场仓促的全垒打。

    彼时冯清辉还住在学校宿舍,她晚上出门时挑着眉梢,越害羞声调越高傲,扬言晚上不回来了,要把顾初旭治服。

    宿舍的姐妹当即就开了一盘赌,两个下注冯清辉会被吃干抹净,另外两个对这事表示质疑,其余一个坏笑着不发言。

    冯清辉这种骨架,穿旗袍特容易衬托出,不过校园里大晚上这么穿衣打扮,特别招揽群众目光,她提着裙摆去找顾初旭,他在湖边等候,好巧不巧被李凡硕迎头撞上,他那时初具如今的风流,自己学院外学院有几个姘头,瞧见冯清辉受到不小惊吓,更多的是惊艳。

    冯清辉是个前凸后翘、体态玲珑的女人,这点从小学四、五年级,别人还是一马平川时她就意识到自己得天独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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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晚上安排了住处,邻水的一家酒店,冯清辉白天赤着脸没做脸部遮挡的措施,全然忘了眼下杨絮柳絮正处于“末日余辉”。

    旁晚时分开始瘙痒,下巴以上,紧贴着下唇的地方起了一层细小的,比小米粒再小很多的红点,从右边的嘴角圈到左边,模样有几分滑稽。

    她卸了妆不敢再用什么护肤品,只是卸掉以后的皮肤红点没遮没挡特别显眼。

    吃了一顿饭的功夫她暂时忘掉这个苦恼事,出找他,瞧见他靠着栏杆抽烟,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看她,顺手把香烟灭了。

    廊下有个老翁举着鱼竿夜钓,湖中都是野生鱼,跟饲养的鱼相比,肉质更细嫩,他看出顾初旭是出来度假,就想把那条鱼高价买给他。

    冯清辉听到两人谈话声,兴致勃勃跑过去围观,是一条不足一斤的白肚皮青背鱼,什么鱼种她搞不清楚,老翁说话带着浓浓的口音,她听了一耳朵,没听清,可能是鲤鱼,也可能说的鲢鱼。

    顾初旭瞧了一眼,太小,而且已经死了,便随便找了个理由笑着回绝了,视线转到冯清辉脸上愣了愣。

    冯清辉一时忘了自己此刻几尽毁容,还以为他看自己看出神儿,心底嘚瑟起来,侧着小腰冲他嘟了嘟红唇。

    顾初旭眉梢往上扬起,憋着笑眯了眯眼睛,丢下她甩手走向酒店侧门。

    “怎么我一出来你就回去?夜色这么好,不再站会儿?”

    “湖这边都是杨树,你确定继续待在这?”

    “那么远,飘不过来吧?”

    “湖边风大。”

    冯清辉闻言动了动脚,扭身跟上,她这过敏属于轻度症状,来得快去得快,接触到棉絮立马就会痒痒,但只要半晌也会立马褪去,不管用药还是不用药。

    她很少去医院拿药,实在痒得难忍,也顶多去药店买九块钱一支的皮炎平。

    顾初旭冲澡出来冯清辉还没躺下休息,望着银色的月亮说:“我们应该去帐篷里睡。”

    “沙滩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而且这边是郊区,不清楚治安怎么样,就算治安好,天气也不允许。”

    她双手撑着窗楞,竖起撑杆把玻璃窗支起来,做完这些抻着脖子转头看他,“今天累吗?”她扭动腰线回身看他,明艳的眼眸好似有灵性。

    “还好,不怎么累,”顾初旭笑了笑,打趣她,“只是原本想进行一次你口中那种‘别的项目’,对着你过敏的地方,突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冯清辉怔住,下意识遮挡住下巴,姿势有些怪异,语气上依旧轻挑:“要不改天给你找个中医调一调?”

    她说完余光有意无意打量过去。

    他垂眸一笑,什么都没辩解,低头继续擦头发,腰间的浴巾解下来,慢条斯理裹上浴袍。

    又抬眸看她,“海参汤的余劲儿还在。”

    这句话冯清辉听得忽然头皮发麻,还真怕他把余劲儿发泄出来。

    一缕缕小风透过纱窗吹入室内,他起身把支着的窗放下,冯清辉枕着小臂侧躺着看他,男人平躺进来,“孩子的事,你觉得考虑多久合适?”

    低沉悦耳的声音熨帖着她的耳垂,冯清辉缩了缩脖子,翻过去身背对他,原本昏昏欲睡突然清醒,轻轻眨了眨眼皮子,呼吸不由自主放轻,“这两天魔怔了?”

    他语气没有多少起伏,从身后凑近,手臂搭在她腰上,“只是要个确切时间,看我这边需不需要马上戒烟?”

    “好啊,那就戒啊。”

    “嗯?”

    冯清辉打了个呵欠,语气带三两分懒散,“大概你戒个差不多,我也想个差不多了,到时生不生再告诉你。”

    顾初旭抿了抿唇,起身躺回去,轻阖着眼睑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岔开了这个话题:“方才烤羊腿你吃了没,觉得如何?”

    “跟上次在城南吃的那家口味相似,说起这个,”冯清辉顿了顿,闭着眼懒懒地说,“我有个病人讲,她老公出轨前特别好,为了一顿火锅跑到另外一个市专门去吃…好浪漫。”

    顾初旭放下手机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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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清辉跟祖玉再有联系大概是几天以后的事,她跟顾初旭从天然湖游玩回来,相处融洽,连拌嘴都少了,这天的气温是立春后的第三次回落,暗淡的太阳没多少光彩,早晨下了一阵零星小雨。

    祖玉在电话解释,说她近期去了一趟外地,回学校办一些手续,所以一直没有去咨询室。

    冯清辉说:“回学校?认识你这么久,还不清楚你什么工作,是老师?”

    祖玉笑着否认:“不是,我是做广告页面设计的,不过我大学是工科生,学过一些软件,所以打算从事这方面的职业……并不准备在东峪市呆多久,我父母还是希望我跟他们去上海,隔三差五催促。”

    她又说前天去冯清辉咨询室找她了,展医生说她休息,打电话也打不通。

    冯清辉是故意关机的,她不想因为一些不在日程安排内的来访者打搅她跟顾初旭的闲暇相处时光,她是个在私人时间上,吹毛求疵的人。

    “那天跟我老公出去度假,大概信号不太好,展静告诉我你来过,我忙忘了,还没来得及联系你。”

    忽然有一缕刺眼的光芒拨开云雾照射祖玉脸上,她垂头遮住眼睛,望着脚下一小汪水无声笑了笑,“你跟你老公感情似乎很好,让人羡慕。”

    冯清辉眨了眨眼睛,“Phoebus还是不接你的电话吗?”

    “嗯。”

    “你们好好谈谈,不要这么僵持下去,对谁都是一种损失,”冯清辉说到这处叹息一声,“感情这块我并不擅长,馊主意我就不出了,目前能做的不过是心理上引导你。”

    “冯医生,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一切。”

    冯清辉垂眸沉默了片刻,问她在哪,要不要过来,电话中安静许久,这人才说:“有时间吗?能陪我逛逛吗?”

    “好,你想去哪逛?”

    “我的车就在附近,我去咨询室接你好吗?”

    “嗯,我等你。”

    第20章

    中成贸易大厦往东半里是文艺青年聚集地, 很多街头卖艺的艺人, 也属于情侣约会出没的地方, 冯清辉念书时经常跟着顾初旭过来, 此时还没眼下繁华, 街头的牌坊还在, 经过几十年风吹雨打已然褪色,现在已经换了新门头。

    湖中心也没小亭子,公园一隅只有两排回廊, 每天下午两鬓花白的老年人会约在这里拉二胡, 唱山东梆子。

    冯清辉小学那两年, 流行了一股风气, 会唱戏吹乐器就相当于有了营生的手艺,所以没钱人家的孩子,早早辍学,找一块没怎么有人烟的荒地,练习吹笙、吹唢呐,那时家里遇见红白喜事, 都要花钱请人来唱戏,且要好吃好喝招待他们才卖力。

    冯清辉已经很少瞧见那些人,也不晓得如今又改行做了什么营生。

    后来这些年, 日新月异,那些传统习俗沦为糟粕,慢慢也就被禁止了,先是不允许红白喜事大操大办, 更不许请人唱戏制造噪音,后是烟花炮竹影响环境,且带来安全隐患,再后来,大年初一跟长辈磕头作揖,也成为罚钱的标准。

    在冯清辉一路成长中,很多东西也一路消失殆尽,她对这些传统礼俗的繁文缛节的消失并无多少遗憾,只是觉得传统文化还是需要记录下来,传播给每一代人,让他们有机会了解。

    祖玉把车子挺入就近商场的地下车库,两人徒步走了几百米才到目的地,刚进展画厅,冯清辉就猜出是非名流画家的画展,她走到第二个台阶挺住脚,回头看了看祖玉:“好像还没开始展览,能进吗?”

    祖玉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是我师姐的画展,”她牵着冯清辉往一侧走,大理石花纹的台子上,展览着作品,完全用金黄色风干枫叶粘结的房子,少女的裙摆,还有一颗浓密茂盛的树,“这是我做的,花费了不少功夫收集落叶,不过成品比我预想的要好。”

    冯清辉拢了拢青丝,再看祖玉时脸上带着赞赏,“你也会画画吗?”

    祖玉摇摇头,“画画需要功底,我可不行,”她往前走了两步,望着一副写意画叹了口气,“我师姐是真厉害,不过画画很难养活自己,她最后还是选择找个正经工作……”

    祖玉想起伤心事,眼神随即暗淡,冯清辉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异地恋本来就存在太多不确定性,当初你为什么没选择跟着Phoebus去美国?”

    祖玉摇头苦笑,耸耸肩表示:“我英语巨烂,况且,离开一个城市去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挑战,冯医生,换作你,你敢吗?”

    冯清辉想到她跟顾初旭婚前种种,兀自笑了:“他如果定在一个地方,我想我肯定会去的。”

    祖玉接下来一直都没再讲话,冯清辉抬着脖子欣赏墙壁上的画,行云流水,笔走龙蛇,从作者的笔锋,到妙幻的色彩配比,很流畅,如果这出自祖玉口中那位师姐之手,很显然这位师姐的手法是非常成熟的,也难怪自己花钱开了画展。

    祖玉邀请冯清辉去附近奶茶店坐坐,点了两杯奶盖绿茶,茶水喝到一半,祖玉摊手说:“Phoebus是个性子有些闷的男人,或许是闷骚吧,我也不清楚,”她说到此处笑了笑,凑近冯清辉说,“我跟他第一次上床,还是我主动的……”

    冯清辉静静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手臂撑在桌子上,听她说完才笑说:“女人主动并没什么,我偶尔也会借着酒劲向我老公求欢……虽然他嘴上没什么表示,但我能感觉到他跟往常不同的热情。”

    祖玉淡淡弯了弯嘴角,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冯清辉挑眉笑说:“讲讲你们认识的细节?”

    祖玉没有回忆她跟Phoebus初识时候的事,只讲了她是如何开始怀疑这男人忠心并且开始过份注意生活小细节的。

    据她说,Phoebus在美国不久的时候,她某次过去,从他书房发现了一本手绘册,问他哪来的东西,他说是朋友送的,不过他脸色极其不自然。

    祖玉总觉得不正常,可是也没抓住什么把柄,最后也只能作罢,不过后来某次,她竟然在Phoebus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根,比她头发长很多而且发色不同的毛发。

    她当时愣了,翻箱倒柜开始找证据,最后在衣橱最底部,堆放了一堆衣服下头,翻出一件女士的真丝睡衣,剪了吊牌的那种,还有一股穿过后残留的淡淡香水味,祖玉恰好用过那个牌子的香水,一闻就知道是女士香水。

    她转动着手中的吸管,表情有些复杂:“冯医生,不知道你信不信,男人并不是个很注意细节的人,当你想要检查一个男人是否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最快速的法子,要么看一下床单上是否有女性的长发,要么检查一下衣橱是否有不该有的东西,如果有,最有可能的一种,莫过于他身边那时有别的女人,所以就显得你是多余的。”

    冯清辉蹙了蹙眉,精神有些恍惚,蓦然想起顾初旭衣橱里那半盒套子,她压箱底想都不敢想的回忆。

    就是因为这事,冯清辉一直怕有一天,自己不再潇洒。

    祖玉发觉她心不在焉,脸色甚至称得上有些难看,手伸过去握了握她的指尖,“冯医生,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冯清辉瞬间回过神儿,捏着吸管用力吸了一口绿茶,她撩拨去肩头上的头发,装作若无其事的巧笑嫣然:“没事,我只是在想,你既然发现了,为什么没质问呢?为什么不问清楚?这样梗在心里,以后还会触发新的问题……”

    祖玉笑说:“我不能问啊,因为我问了可能就会吵架,我就会失去他……我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但我后来想了想,他瞒着我这么久,大概是真的不想让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不知道他身边是有很多女人,还是只有一个女人,如果是很多,我还能骗自己是他耐不住寂寞,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如果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女人,那事情显然跟前者不一个概念……这属于金屋藏娇,这女人,可能也是他心尖上的人,白月光?心头好?鬼才知道。”

    祖玉说着说着眼眶愈加湿润,期期艾艾看着冯清辉,“冯医生,如果你遇到这种事,能忍下这口气不去探究清楚吗?”

    “我……”冯清辉咬住红唇,双眉越蹙越深,她半晌才说,“我不清楚……但我想,我应该不是个不计前嫌的人,我大概会一直记得,终有一天会问个清楚,不瞒你说,我宁愿负天下人,也不愿意天下人负我,是个典型的唯我主义者。”

    祖玉说:“那我们还真是臭味相投,师姐以前说,Phoebus在她面前夸我是个特别乖的女孩子,我当时觉得特开心,现在我觉得,当一个男人夸你乖,那是在小看你……”

    “……”

    “冯医生,我没想到你跟我谈话这么真实,我以为你会像我见过的别得心理医生一样,只会说些没用的冠冕堂皇的话忽悠来访者。”

    “……”

    后面进行的内容让冯清辉有些控制不住场面。

    跟祖玉结束这场会面,筋疲力尽,脚步匆匆走进林荫大道,她站在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上时才觉得呼吸顺畅,扶着石桥上雕刻花纹的狮子头静坐了会儿,拿出手机给督导老师发消息。

    她说:我可能遇到了棘手的病例,这两次跟她共情时,我会情不自禁被她牵着鼻子走,我很同情她的遭遇,却不知道怎么帮助她,我们已经有过几次接触,每次结束后,我都觉得自己在带着她原地转圈。

    督导老师恰好在线,所以消息回复的很快:你为什么会被她牵着鼻子走?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你仍旧保持着自己的理智。

    冯清辉支着额头想了想,敲击键盘打下一串字,她自我否认说:大概我并不是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您知道,我生活中性格不太好,当初想做心理咨询师的时候,家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发过去许久都没收到回信,石头台阶坐太久,冰凉的寒意已经穿透皮肤侵袭她的臀部,冯清辉上身穿的很多,但下身很单薄,她不得不站起来绕着湖边无意识地踱步。

    正瞧着湖面上倒映出的自己出神,手机终于震动了下,督导老师回复了消息:你已经有过几年工作经验,不是新人,为什么还会这么不自信?医者不能自医,这是你我都明白的道理,如果你觉得暂时无法解决自身的问题,我建议短时间内不如放一放,也给这位来访者足够的思考时间。

    冯清辉眼下也只能这样,她向老师道谢,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问题才作罢。

    她提着包慢悠悠回到咨询室,迎头撞见展静,她换好衣服正要下班,看到冯清辉无精打采与往常不太一样,不由地笑了笑,“出门的时候还一脸春风得意,这会儿怎么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冯清辉没什么力气说话,模棱两可敷衍她:“刚才跟我老师聊了聊,被批评教育了一番。”

    “遇到什么事了吗?”

    冯清辉头也没抬,病恹恹点了点头,“我明天想休息一天,这边麻烦你帮我照应。”

    她说完也没等展静回应,拿上文件扭头便离开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