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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转眼间风变大, 用力吹动着树梢, 树枝婆娑作响, 冯清辉穿了件黑色套头的半袖, 手臂上搭着外套, 微凉, 她抱了抱肩膀。

    顾初旭垂眼看向她的手臂,“车里说。”

    冯清辉说:“我不想再说什么,就这样吧。”

    风依旧很大, 吹乱额前秀发, 她随手拢到耳后, 明媚娇艳的侧脸侧对着对方, 没看他,垂着眼眸瞧自己的脚尖,脚面秀气,纤巧且白净,塞在尖头高跟鞋内,站了一天有些累。

    “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感觉跟你没什么共同话题,我以为我们两个足够了解的,”她悠悠吐了口气, “突然发现,原来你跟别人也有那么多回忆,那么多只有你们知道的秘密,比如你的英文名, 什么时候改叫Phoebus我竟全然不知,我真算不上称职的太太。”

    “那是她的回忆,不是我的回忆。”他看着她,“我不清楚她跟你说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只是想达到她的目的,你信了,就是上当了……我唯一承认的点是我跟她上过床,旁的我都不承认。”

    冯清辉愣愣地眨了眨眼,眼眶不由自主酸胀,许是风沙迷了眼睛,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每次从他口中亲自说出,又是另一番感受。

    他继续说:“事实总是残酷的,所以我不想你知道,不过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罪过,你不要有负罪感,她现在来纠缠你,我更没什么旧情可念,也绝不心慈手软……既然我都这么十恶不赦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离婚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其余怎样都随你。”

    冯清辉含着泪问:“你恶心不恶心?你说不离婚就不离婚,你当自己是谁!”

    “我没当自己是谁,”他走近两步,轻轻把她嘴角黏连的发丝抚开,“我是你老公,短时间内离婚就得我签字……你知道我从来不拿外面做生意那套嘴脸对你,如今走投无路,我也只能这样敷衍。”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一直在敷衍你,”她脸色冷漠,“生活中敷衍,床上敷衍……我跟你做从来没高C过,简直鸡肋,无聊至极,让我昏昏欲睡。”

    顾初旭愣怔片刻,回过神志皱眉看着她,眉宇拧的很深,用一种质疑的,震惊的,不确定的眼神注视着她,哑然问:“你说什么?”

    冯清辉摊摊手,用抱歉的口吻说:“对不起,不过真的很鸡肋,很无聊。我都要幻想成别人才能有感觉……你偶尔还要征询我的感受,真的让我特别为难。我累了,真的。”

    “我不信。”

    “爱信不信。”

    他只觉胸口被压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让人难以喘息,周遭沉闷压抑,“幻想成谁才有感觉?吴宇泽吗?”

    冯清辉顿了一下,抬起眼皮子看他,眉眼难掩疑惑,不过嘴上还在继续打击他,用打趣的口吻:“很多啊,反正都不是你……话说到这,干脆我也破罐子破摔了,不离婚我也不怕,咱们定个规矩,各玩各的,互不干涉。现在很多夫妻都是如此,你身边应该有不少这样的生意人吧?以后你还可以把祖玉带回家,我跟她平起平坐姐妹相称,你妈多一个儿媳妇,以后也多一个人孝敬。”

    冯清辉这段话说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就好似在脑海酝酿许久,她记得上次这么胡言乱语是守着高馨丽,高馨丽说,这么气人的话别乱说,大概会挨打。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以牙还牙的姑娘,如果你这么说是为了刺激我,显然,你做的很漂亮。”他沉默良久,低声道。

    冯清辉嘴角一勾,平淡笑笑:“我是吃饱了撑的,在这刺激你?不过你跟那个尤物那么合适,何必跟我僵持,这不是找受罪?”

    顾初旭呼吸比刚才粗重,唇线抿的异常紧,脸色铁青,眼神内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地暴戾,胸口一起一伏,大概已经内伤。

    她浅笑嫣然,招呼也不打,抬脚转方向往公寓楼走去。

    此刻就像打了鸡血,秒变斗志昂扬的斗鸡,逮谁都想啄一口。

    不过她也是难受的,午夜梦回反过味,自然是一番辛酸苦楚。更多的时候是习惯吓人,跟一个人睡一起时不觉得,这才分开几天,一到晚上内心就空落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应。或许顾初旭也会有这种感受。

    隔天她问助理小王,如果一个女人说跟你做从来都是假高C,且把你想成别人才有感觉,你作为男人大概会怎么样?

    小王惊讶道:“这话也忒狠了。那大概要吐一碗血,没有一碗肯定也能吐半碗,且会伤心伤感情,怀疑这女人并不爱我,打击男人的尊严与积极性倒是其次……”

    “哦,那就好,”冯清辉了然点头,心情顿时犹如外面红火的太阳,乃至看什么都透着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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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玉来东屿市并不会久待,打心眼里,她并不觉得这是个令人期待且感到温暖的城市,这里跟南山市不一样,或许是她在那里念过大学,有知己有朋友,有回忆有梦想,开心过也伤心过。

    曾经青春年少,真心真意爱一个男人的时候,可以傻不拉几为他去死的年纪。

    她偶然某次机会跟着师姐赵秋芬参加公司的酒会,其实是去蹭吃蹭喝,在繁华喧闹的酒会上看到了一抹男人背影,后来师姐帮她引荐了下,祖玉对顾初旭一见钟情,毫无根据毫无理由爱上了,毕竟年轻,还处于跪舔颜值的年纪。

    回来后想了几天,依旧魂牵梦萦,学校里有个公益QQ,大家都叫它‘表白墙’,男生女生遇到一见倾心的异性,都会告诉墙,寻求建议,互诉衷肠,或者是不认识的人,在校园里传递,认识的人浏览到会提供线索。

    祖玉也曾幼稚到给墙发了她偷偷拍下男人的背影照片,对它说:墙啊,我好像爱上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我应该不应该表白。

    其实祖玉没抱有多大的期待,因为祖玉知道顾初旭是社会人士,跟她并不合适,只是成熟稳重又散发着魅力,跟身边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年轻一点儿也不同。

    但她没想到,那条消息收获了很多评论支持,纷纷说:爱情连性别都不分,喜欢当然就去追。

    她得到肯定,便展开了攻势。

    祖玉跟顾初旭上床那次,说来也是一场荒唐,顾初旭一开始对她总是淡淡的,上床也是她主动撩拨,喝了酒,磨叽着闹着不想回去,拖到宿舍里宵禁。

    幸好他是成熟男性,有正常的欲望,单身没有羁绊,经不起年轻女孩子的诱惑。

    事后他到外面抽了许久许久的事后烟,祖玉找遍整个单身公寓,最后才在外面楼梯通风口找见人,他心事重重地看着她。

    祖玉问他是不是不想负责,不想负责就直说,左右是喝多了,大家都不要太有负罪感。

    顾初旭没几天带她见他在这边的朋友,以女朋友的身份,她知道顾初旭是总公司派这里历练,可能很快就会被调走,也可能留个三五年。这要看他的个人业务能力。

    彼时并不关心他工作上的细节,贪玩的年纪,只开心自己坐稳了女友的位置。

    关于顾初旭的样貌,祖玉曾做过如此肤浅描述:我只要看着他的脸,就会情不自禁的高潮。

    就算现在来说,他也是祖玉所有男友里的颜值巅峰,毕竟让如此懒惰懈怠的她,在一个冰冷的冬日深夜,心甘情愿提笔做了个手绘册,他自身确实也有这份尊荣。

    提起手绘册,祖玉略微失望,那时候已经发现了钱包里女孩子的照片,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大概是十二月份圣诞节前后,他有几个朋友到南山市与他小聚,三男一女,玩了几天才回去。

    那几天顾初旭并没叫她作陪,说是相互不认识,碰见了徒添尴尬,她反驳说,见一见不就认识了?顾初旭蹙起眉看了她一眼。

    她只好乖乖听话。

    从他们回去后,顾初旭时常心猿意马,不知怎的,祖玉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花费许久,一笔一划亲力亲为制作的手绘册,送给他做元旦礼物。

    师姐当时看到被感动,曾说:“祖玉,你身上有太多珍贵的东西值得我去学习,我发现自己并不会去爱一个人。”

    祖玉做的所有的一切,当时当刻,都是心甘情愿的,就比如她跟顾初旭一起吃鱼,都要挑了刺放他盘中才安心,生怕他弄不干净会卡到喉咙。她真的,不舍得顾初旭受到任何伤害。

    可就在她送手绘册的时候,那一幕祖玉记忆特别清晰。

    冬日,阴天。室内的光鲜很暗,他办公室没有开灯,供暖不足甚至有些冷。

    祖玉欢欢喜喜把手绘册拿过去,盯着他亲手打开,他接过去放桌子上,她在一边说:“从跟你确定关系那天我就开始做了,照片是我用手机拍的我们生活中的点滴,然后找照相馆洗出来的。”

    她低低撒着娇:“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用画笔画的,有些话有些诗,是我自己乱写的,你不要笑话我喔……我昨晚跟前天晚上都没有睡,因为前期有点懈怠,元旦在即,紧赶慢赶熬了两个通宵才做完的……”

    眼前的男人却没有她意料中的感动,抬起手勉强翻了两页,脸上的表情以及眼中的神情很复杂,沉吟许久才冲她笑。

    如今,祖玉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那个反应。

    第42章

    顾初旭这两日有些混乱, 会议室里, 李凡硕讲到客户数与营业额, 慷慨激昂向他做业绩保证, 只等他点个头, 签上字。

    他漫不经心把玩着手机, 骨节清晰的指尖从屏幕上划过,一拨人纷纷看向他等着表态,众人群情激昂, 顾初旭仍旧保持从始至终的淡定:“谁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赚钱, 但并不是我签个字就能定乾坤, 先拿个说动我的策划方案吧, 用数据说话,而不是用嘴皮子画大饼。”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清醒许多,就好似蹭蹭上升温度的温度计,忽然被挪到冰窖降温,头脑热度降下来, 旋即脚踏实地。

    顾初旭见众人势头都已平息,突然站起来往会议室出口走。秘书手忙脚乱拿文件跟上,一前一后离开会议室。

    “顾总, 昨天那个律师又来了,预约的上午九点见面。”

    顾初旭低着头整理领带,闻言侧头看她:“哪个律师?”

    “左律师。”

    他“喔”了一声,慢条斯理把领带扯下来, 眼皮子抬也没抬,“我今天是不是特别闲,以至于九点的行程这么安排?”

    “……不是。”刘秘书愣了几秒才回答,脸色就像煮熟的虾一样瞬间涨红,这才意识到事情看得不够通透,顾老板并没打算见这位左律师,“我马上去回绝这位律师。”

    顾初旭想了想,淡淡说:“昨天来了今天又来,大概是个工作认真态度虔诚的人,你回绝了明天肯定还会再来,不如安排到会客厅好茶款待着,他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想待几天待几天,咖啡喝腻就没这么耐心了。”

    刘秘书忙不迭答应,抱着文件出了办公室便吩咐下去。恰好秘书部小苏刚煮好一壶咖啡,极其奢侈地拿去招待客人。

    他回忆着冯清辉昨天讲的话,半真半假,不会是空穴来风,但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差。

    吴宇泽跟祖玉,在顾初旭心中是两个最不愿意提的人,前一个是忌惮,后一个是忌讳。顾初旭自认不是纯良之人,且是个爱逃避问题的人,因为忌惮与忌讳,别说他不会主动提,甚至自己连想都极少去想,他不允许自己去想这段荒唐。

    他猜测冯清辉也是如此,所以从不交流分手那段时间,各自都做过什么。

    也就一夜情那晚,两人结束一场极为疲倦的纠缠,他抱着她沉默,冯清辉在他脚踝上发现伤疤,询问是怎么回事。

    他骑行川藏线的时候,车子跟骑行服乃至鞋子都是专业设备,一开始换的脚蹬子跟鞋子不契合,刹车的时候脚没有顺利拿下,被别了下,车子倒地的时候受了点小伤,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了大碍。

    他说的云淡风轻,就像在叙述跟自己无关的事,其实在那种恶劣天气下,随便处理后坚持骑行到下个地点找专业医生缝合,着实是件棘手的事。撕开腿上布料时,鲜血已经浸透袜子,脚踝紫胀。

    冯清辉也随口说了一句她到处旅行过,甚至去了东北。顾初旭自然知道她去过东北,跟吴宇泽一起去的,他不想给自己添堵,兴致缺缺,什么也没再问。

    第一次跟祖玉上床,虽然在酒精作用下有些头晕目眩,但也察觉到她不是处,否则不会如此容易进入,她也不会那么知情识趣。心下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介意不介意这种事,自始至终没这个概念。

    倒是祖玉问了一回,她问嫌弃不嫌弃,顾初旭一时没理解,问什么嫌弃不嫌弃,她说自己在之前,体会过男女之事,因为爱一个人是情不自禁想跟他靠近的。

    顾初旭当时竟然觉得好笑,谁没有过一两段感情,他自己并不是那么低俗封建的男人。

    可后来跟冯清辉复合,他不止一次,在跟她做的时候想到吴宇泽,想到那人也在这般紧致里出入,心内就介意的发狂。

    尤其是复合之初,她对此事特别懈怠,某几次顾初旭躬身讨好,她都无法进入状态,这种行为更加激发了他的介意,本身就有一粒种子,在他心底逐渐萌芽,换作任何有血性的男人,都无法冷静。

    不过婚后这三年,往日的事逐渐淡化,他已经不去计较,谁知冯清辉昨夜又说了那等话,他有意问出一直想得到的答案,没想到她竟然没否认,还说幻想过很多,幻想跟很多男人做。

    她真是会扎人心窝子。

    晚上没有应酬,他约了友人出去喝酒,晚上天气不错,太阳落山后许久,从车里下来还觉得热浪铺面。

    高档一点的酒吧,没有那么刺耳劲爆的音乐与晃眼的摇头灯,更没有衣着不得体的年轻身体在舞池内摇晃。

    顾初旭坐下,耳边扬起一首舒缓悠扬的轻音乐,他点了最普通的酒,浅尝辄止。神情望着调酒师伶俐的动作,略显疲态。

    两人没说话,枯坐片刻,等顾初旭饮完手中的酒,脸庞挂上薄醉的慵懒,才先开口:“你觉得她在跟我认真吗?她较真起来时,执拗的吓人。”

    “人都要往前看的,不能纠结于过去,在我看开,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最起码不会闹到离婚地步,”他端着杯子碰了碰顾初旭的杯沿,兀自喝了一口,“当然,你老婆是个比较单纯的人,没吃过苦头,具有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任性,以前是她家人保护的好,现在是你保护的好。”

    顾初旭自嘲了下:“保护的好,就不会闹出这档子事。”

    友人疑惑地看着他:“你爱她什么?”

    “我觉得爱这个词太酸,所以轻易不会挂嘴边。”他垂眸看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左转右转,透明的玻璃体折射出复杂的颜色,他眯起眼睛,“我准备把祖玉再送走,但她是个很有想法的女人,估计不会轻易屈服,所要的,可能是更优厚的条件……为了安全起见,我只能采取一些狠戾手段。”

    对方沉默了一根烟的时间,转过头看他:“说真的,如果当时没有你跟冯清辉多年的感情积累,你还会选择冯清辉?”

    顾初旭摇头笑了笑,回忆说:“祖玉也问过我这个问题,问了很多次,我理解她的不甘。”

    “你给她答案了吗?”

    “一开始并不想给,觉得毫无意义,”他默了默,“在她发狂给我带来困扰之前,祖玉确实是与冯冯截然不同的姑娘。”

    “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冯清辉,单纯因为在一起太久?习惯了?”

    “因为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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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律师是专职律师,尽职尽责办事,冯清辉看完履历很满意,按照律师费的收取标准,是一笔很可观的花费。

    没几天,左律师在电话中诉苦,说顾初旭是个着实大牌的人,如果不是一早做过功课,差点以为他姓“习”,前天他一早到公司约见,总经理秘书说他们老板今日行程很满,没预约的一律不见,后来他在电话中预约了时间,第二日到公司,上回那位秘书端来咖啡细心款待,一上午给他续了六杯,导致他去了三趟卫生间,仍旧没见着顾初旭的踪影。

    倒是要给他安排午餐,建议他下午继续等,许还有机会能会面,但到底能不能空出时间,还不好说。

    冯清辉这才知道顾初旭嘴里那套商人嘴脸的法子,不过是耍赖打太极,一个不见拖延时间。

    她听的很生气,没有安慰律师,反而被律师开解一通,全然不记得花钱请他的初衷是离婚,冯清辉觉得这律师管的太宽,对他好感骤降,说话语气表露太多对他不满的情绪,他又说这种情况下的离婚官司太难打,最快的方法是他们夫妻协商。

    她直接打电话给顾初旭,接通后也不说客套话寒暄,劈头便问:“你耍什么大牌?耍什么无赖?”

    顾初旭沉吟道:“我一个连给妻子高C都做不到的男人,敢耍什么大牌?”

    这句反驳真算得上漂亮,冯清辉端着电话愣一秒之久,他又开口:“最近没脸见人,在面壁思过……最近估计都没脸见人,所以才闭门谢客。”

    “你什么时候成了胡搅蛮缠的人?”

    “那你大概不知道,否认一个男人的床技,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我不过实话实说。”

    顾初旭沉默片刻,“真的没有满足你吗?让你很没感觉?”

    冯清辉蹙起眉,“嗯。”

    “以前从没有过?”

    “没有过。”

    “你的表情能骗人?”

    “表情都是可以装出来的。女人通常会这样哄男人开心。”

    “跟我没有过,还是跟别人有过,只跟我不会有?”

    “你先回答尤物会不会让你神魂颠倒。”

    顾初旭又沉默起来,听筒里只有两人轻缓的喘息声,冯清辉望着草绿色凳子腿发呆,桌子上的东西摆放很乱,爽肤水瓶身在一边,瓶盖被扔到另一边,她懒得收拾,也不让母亲碰,美其曰:乱中有序。

    “只有你才会让我神魂颠倒。”

    “男人有两个臭钱,就认为家花没有野花香,惹一屁股骚,又不敢离婚,”田瑞兰敲门,把洗好的大樱桃放下,带上门又出去,她翘着嘴唇,咬住一枚鲜艳欲滴的红樱桃,“怕分家产。”

    她自以为说话一针见血,其实这样的话对顾初旭而言并没什么杀伤力,他初认识冯清辉的时候,她顶多算龇着牙的小猫,顺几下便能安抚,最近几天,说话带着刺儿,就像在他投掷石块,沉甸甸的,总有几句会砸在他心头上。

    第43章

    “冯冯, ”他低声道, “今晚陪我吃饭吧, 你不是想离婚?兴许吃了这顿饭, 我心情舒畅, 就答应你了。”

    冯清辉明知道这个“兴许”没多少诚意, 但还是勉为其难答应,看出顾初旭想不咸不淡吊着她,她一时也没别的招。

    法国西餐厅, 格调温馨高雅, 他订了靠窗的位子, 冯清辉跟他坐下, 刷一下拉开白色落地窗帘,手支着脸看窗外,灯火通明,正对面是某某大酒店,进出皆是西装革领的商务人士。

    顾初旭经常出没的那等场所,庸俗的地方。

    侍应生拿着两本厚重的, 图文并茂,装帧精细的黑色点单薄,清洗餐具。

    冯清辉低着头翻看菜单, 她看不懂上面的法文,也看不太懂名词过于专业的英文,不过看得懂图画,以及牛排图文一旁的三个英文字母“RMB”。

    于是她直接翻到最后, 只参考价格的方式,点了一份黑松露Wagyu Sirloin和牛西冷,饮品点了加奶油云顶的原味经典奶茶,又要了一份十寸的水果披萨,三色藜麦蔬菜沙拉。

    她抬眼看看顾初旭,把菜单递给他,其实吃不了那么多,但对芝士披萨有执念,来这种餐厅喜欢点一个,然而并不爱吃。她一直期待的口味,应该是甜甜的,可至今吃到的芝士,从未满足她的口感。

    没多久饮品端上,她咬着黑色广口吸管尝了尝,跟超市3.5¥一瓶那种价位的塑料瓶装阿萨姆奶茶一个味道,换了个档次高的地方,价格翻十倍不止。

    红酒与牛排是最佳搭档,冯清辉明显偏爱奶茶,他开着车,更不喝。

    “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单纯觉得跟我在一起枯燥无味,想要结束这段婚姻,还是觉得我在省外有一段纠葛,欺骗了你,不够坦白忠诚?”

    冯清辉还没说话,牛排被侍应生端上桌,顾初旭接过她那份,神色如常地帮她切成肉丁,一边切着,时不时抬头看看她,等待答案。

    她垂着眼眸说:“我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问题,我不想关注什么原因,只想要结果。”

    “对我而言有意义,”他起身把盘子放到她手边,“判一个人死刑,在法治社会要有理有据,那些被杀害却不知道为何被杀害的人,会死不瞑目。”

    冯清辉简短概括:“感情破裂。”

    他动作顿了顿,细细品味着“感情破裂”这四个字的深层含义,冯清辉抬眸看着他,云淡风轻的问:“你为什么选择跟我结婚啊?”

    顾初旭无奈地摊了摊手,“因为想。”他喉结上下动了动,低着头管理情绪,“有天晚上我幻想你穿上婚纱嫁人,假如新郎不是我,结果会怎样……天亮我便跑到东屿市跟你求的婚。”

    冯清辉眼眶瞬间湿润,她偏头看向外面,视线挪到树荫下,被风吹日晒雨淋后,底座逐渐生锈的欧式路灯,“我从来没听你讲过。”

    “你知道我并不太擅长说这么煽情的话……我不在意你会不会做家务,会不会同妈妈搞好关系,就像我一开始保证的,你们不合适可以少往来。”静默两秒,深邃的眼神,静静地与她对视,“床事上,我们可以再协调。时间上次数上,我都可以按照你的需求配合……你从未GC这种话,说的有点不负责任。不过我知道女性堵气的时候,喜欢用全部否定的语气来表达不满,比如‘你根本不爱我’‘你一点儿也不在意我’‘你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

    冯清辉低下头,用力切了一块牛排放入嘴中,她不断咀嚼,空荡荡的脑子在美食刺激下又重新运转,“我们的问题好像不是床事,不是跟你妈的事。你在本末倒置,转移我的视线。”

    “她已经是过去式了,”男人皱眉稍许。

    “怎么过去?她曾让你充满成就感,让你忘我销魂……你们在我跟你滚床单的地方滚过床单……你扪心自问,你跟我上床的时候,就没有一次想过她?”

    “没有,我做/爱的时候不习惯思考问题。”

    “你当然会说没有。”

    顾初旭沉默了会儿,“05年的时候某位女士从拍卖公司买了一副吴冠中先生的画作,吴冠中先生本人鉴定该画作是假的,缘由是他从来没画过此画,但一审二审都败诉,其中一个理由是,画家本人并没有鉴赏资格……这跟我说我没有想过她,你却认为我撒谎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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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从西餐厅一前一后出来,门口服务员已经帮顾初旭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到门口,冯清辉刚才餐桌前吃了憋,丝毫不想打理他。

    顾初旭等她系上安全带,轻轻行驶到主干道,侧头看她一眼:“对不起,出门前我还自我保证今天什么都顺着你,讨好你。”

    “讨好也没用,我对你早就没了小鹿乱撞的感觉。”

    “你说的小鹿,是指多巴胺?”他平静地开着车,“任何夫妻在一起久了,都不会小鹿乱撞……生活就像一个锋利的锉刀,磨平一切。除非你一直换男人,否则跟谁都不会小鹿乱撞。”

    冯清辉笑着提醒:“讲的好有道理,毕竟是撞过别的小鹿的男人。”

    顾初旭看着她,其实大可以反驳一句你也被别人撞过了不是嘛,你我旗鼓相当。

    可惜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他觉得问了就等同于亵渎她,或者等同于让吴宇泽在他脑海里再一次亵渎她,顾初旭也不清楚自己源于怎么样的心理,总之很忌讳这样的话,他不想去思考,不想去提及,更不想摆到明面用来给自己博取公平待遇的筹码。

    这种换取公平的方式太残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顾初旭在省外那一年,其实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忘记过去这段感情,年轻的时候谁没有几段轰轰烈烈的爱情,谁没有被情所伤的经历。

    这个世界上从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那些曾经做尽傻事为情痴狂的人,后来也都儿女绕膝。

    顾初旭得知冯清辉适应新生活的时候,他想,嗯,还不错,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于她于自己,或许都是一场柳暗花明。

    直到遇见张舒,圣诞节前后,他们本来只是到南山市出差,大学同窗许久未见,自然得找个时间聚一聚。

    公司给他安排的单身公寓并不错,室外还有露天泳池,旁边几步远有单独健身房,李凡硕时常借他的地方搞轰趴,跟朋友们喝酒畅聊到深夜。

    他们五人喝了酒,没有去酒店住,客厅沙发地毯,或者卧室床上就能对付,张舒是女孩子,自然睡卧室。顾初旭喝了酒胃胀,深夜,独自在阳台花架下面消食,张舒醒来口渴,到外面找水喝的时候瞧见他。

    她端着水杯默不作声走过去,拉椅子坐下的时候顾初旭才意识到,回过神儿。

    张舒问:“半夜不睡在这坐着干嘛?”

    顾初旭淡淡看了她一眼,解释说:“酒喝多了,胃热。”

    她轻轻点头,闷不吭声默了半晌,再一次打破沉寂:“我跟冯清辉一直有联系,你就不想知道她的近况?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问我……”

    他笑了下,“我知道她过的不错。”

    对方蹙起眉不解地看她,“谁告诉你她过得不错?”她摇头笑笑,“你们男人天生理智,分手以后就会想当然……就说我前任吧,跟我分手以后,吃饭上班就跟没事人一样,我却为他去了半条命。”

    顾初旭特别错愕,思绪如一盘撒沙落地,彻底被搅乱,不过他当即没有表现出来,低下头默不作声喝咖啡。

    祖玉发消息追问他的朋友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他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圣诞节她想要一个鹿角的发箍,红色或者绿色的鹿角,呢绒布料的便宜货,问顾初旭能不能满足她的愿望。

    顾初旭没有立即回消息,怕聊起来没完没了影响她休息。

    第二天大家一同吃了午饭,在客厅打了会儿扑克牌准备辞别,其余三人要去忙工作,张舒自己坐飞机回东屿市。

    顾初旭作为东道主,自然负责送机,闷到那一刻,张舒掂起行李箱进机场入口第一个小安检时,他才开口向她确认:“她过的不好?为什么?吴宇泽干什么吃的?”

    张舒叹了口气,“吴宇泽的事我不清楚,但有次她深夜找我,说仍旧忘不掉你,你知道她的习惯,她心情好的时候一向十点多就睡了,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熬夜……有段日子她总在一两点找我聊天,聊一些没用的话题,虽然只字不提你,但我能感觉到她并不开心。”

    顾初旭一直低着头,到这刻才抬头看她,对“仍旧忘不掉”这几个字持有怀疑的态度,不过他仍旧保持着理智,对她笑着坦白:“我现在有女朋友,认识了有段时间,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这番话张舒消化了许久,差点误了登机时间,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很淡的一笑:“她知道吗?我说清辉。”

    “我不清楚,或许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张舒耸了耸肩膀,“既然这样我以后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她的,免得她接受不了。”

    顾初旭闻言默然很久,看着她:“到那边记得打电话报平安。”

    张舒点了点头,蹙着眉还想再说什么,又觉得外人不方便插手。

    第44章

    顾初旭今夜有些多愁善感,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那年春节将至的时候, 顾初旭一个至交朋友结婚, 他打算回一趟东屿市, 祖玉提出同往, 并且想去他家中拜访, 他借口时机并不成熟拒绝了,没几天她带来一幅画,说是给梅英女士准备的新春礼物, 让他回去的时候带着, 顾初旭看了看画框里的内容也就没拒绝。

    顾初旭在东屿市多待了几天, 心境与在南山市截然不同, 同学聚会前一晚他受邀到学校参加讲座。

    地点设在某某大讲堂,严格来说是个校级报告厅,半圆形红地毯的讲台,两边枣红色幔布掩映,开讲的是位同济大学管理学的老教授,两鬓斑白, 说话带着地方特色方言,口齿过于伶俐的时候,便有些沟通障碍。

    中场休息围着操场散步, 突然回忆起大二运动会,就在脚下的操场举行,学生被强制要求参加,冯清辉带着一顶白色鸭舌帽坐在观众台, 帽子上的徽章是史努比,她耷拉着脑袋懒洋洋遮挡太阳,顾初旭脱下外套遮挡住她,她说自己只喜欢看开幕式穿短裙的小姐姐跳舞,别得无甚兴趣。

    幸好顾初旭认识学生会的几个督察人员,牵着她顺利出了运动场,身后运动员入场还没结束,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才进行到一半。

    两人去附近公园游湖,坐公交大巴,车内空旷,没几个人,顾初旭此前一直儒雅和煦没什么攻击力,那天上午并肩而坐,垂眼眸凝视眼波流转的杏仁眼,挺翘的鼻梁,红润的唇瓣,以及她面无表情时,两边嘴角线条往上勾起的弧度。

    她特别聒噪,红唇絮絮叨叨不停说,就连一个某明星的广告牌都能让她兴奋半天。看得出,冯清辉跟他在一起还有些不自在,所以怕不说话会冷场。

    毫无征兆,也没有任何思索,顾初旭倾下身吻了她,蜻蜓点水,温热干燥的嘴唇触碰到一起便迅速挪开,用深邃的眼神打量。

    她愣了两秒,顾初旭从她神态没看出生气的表情,似乎只有惊讶,心律不齐,她刚要启唇说什么,顾初旭低头又吻她第二下,第三下。

    车子转弯,经过缓冲带的时候上下颠簸,顾初旭坚硬的胸膛被抵住,她瞪着眼面红耳赤,特别娇羞地斥责。

    顾初旭那时其实也是佯装淡定,实际内心忐忑不安,又蠢蠢欲动,勉强用手遮住牛仔裤的变化。很长一段时间,静静瞧着她说话,听着她软棉的嗓音,人就会变得情不自禁,有自然的生理反应。

    如今成了久经沙场的成熟男性,大概也不会再有哪个女人能让他第二次那么失态。

    不可否认,脑内分泌物和人的情/欲、感觉有关的神经传导物质多巴胺,的确是一种,让人容易产生快/感的东西。

    也是当晚接到张舒的电话通知,说腊月二十八,也就是第二天有个小聚会,知道他在东峪市,要求他务必参加。

    顾初旭当时捏着香烟找了个台阶坐下,没由来的胆怯,犹豫半晌吐着烟雾表示:“什么样的聚会,她会去吗?她去的话,我就不去了。”

    张舒当时问他:“她去你为什么不去?”

    “我不想见她。”他狠了狠心,如此回答。

    张舒表示是班级内的聚会,不会有外人参加,讲完电话,他漫不经心熄灭香烟,枯坐了许久,也没再去报告厅继续参加讲座,一个人漫无目的溜达到食堂,大学食堂十点之前都会有窗口给学生提供宵夜,给晚自习下课后的学生提供便利。

    他那晚独自坐在暗淡空荡的餐厅,点了一碗泡面,两块五毛钱。

    顾初旭大概还是知道自己是什么尿性的,回到东屿市,按捺着自个,潜意识在极力避免跟冯清辉碰面。

    有时候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一切都逃不过宿命的安排。去KTV唱歌时,在卫生间门口瞧见一抹细瘦的清丽倩影,那刻情绪犹如洪水决堤势不可挡,平时有多压抑爆发时就有多强烈。

    什么道德什么责任,顾初旭在看见她瞬间湿润泛红的眼皮子时都变得薄弱毫无自制力。感情的事,向来是自私的,霸道的,不讲究先来后到的。他没精力去想去思考,只能被情愫牵引着,做想做的事。

    他只知道,那颗疲惫的,逐渐淡漠的,纵使不承认,但从回来后一直无处安放的心,终于卸下盔甲,得到放松。

    那夜他们到酒店做完之前,的确没说几句话,无声凝望着彼此,看着彼此的神情,似乎相互便能明白。

    两人在酒店里纠缠,抱着她进行,一场巫山云雨快要结束时,她平躺着,身下是洁白无瑕的酒店床单,披散着乌黑的青丝,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无声落泪,委屈至极,又极力压制怕被发现,顾初旭扯下她的手腕,手掌往下滑,固执且坚定地与她十指交握。

    顾初旭嗓音低沉:“嘘——我已经回来了,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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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清辉最近一直没办法好好休息,上车没多久在轻微晃荡中睡着。她对这个即将下堂的老公,还不具有很深的戒备。

    恍惚中察觉脸部有些痒,就像细柔的羽毛轻轻擦过,她忽然惊醒,睁开眼便撞入男人漆黑的眼底。

    “干什么?”语气带着生硬与不善。

    顾初旭说:“你睡着了,我在犹豫要不要叫你。”

    “叫我也不用距离那么近,我听力很正常。”她别开头。

    顾初旭安分坐回去,左右活动了一下颈部,听着耳边虫鸣的声音,靠着座椅说:“如果你真跟我离婚了,第一个去找的男人会是谁?”

    “我不会迫不及待去找男人,但我终有一天肯定还要嫁人,”她侧头看向他,含着冷笑意有所指,“找一个身心契合的,灵/肉/合一的。”

    “什么才叫灵/肉/合一?”

    “……自然是你跟祖玉那样的。”

    顾初旭愣了几秒,转过头认真瞧她,神情变换了几下,阴沉着脸问:“谁告诉你我跟她灵/肉/合一?她本人?她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能有什么,无非是你们无比合适,你如何满足她,她如何成就你,你俩一个牛郎,一个织女,我是那个恶毒的王母娘娘。”

    冯清辉提着眼皮子拨弄额前的头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陈述,“好了,我可以走了吗?看样你今天心情也不会好,八成舔着脸不愿意离婚,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你在耍我,所以压根没抱希望。”

    他沉默到此刻才开口:“还有呢?还说了什么?”

    “烤榴莲,济南吃火锅,”冯清辉指尖有些凉,支着额头淡淡地说,“脑子有些乱,暂时记不得了,印象最深刻的事,她说Phoebus可以让她GC三次,我当时还想,Phoebus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我甚至做过春梦,现在想想,我脑子里幻想的那个男人,原来是我老公……你说好笑不好笑?怎么那么嘲讽?”

    “……”他脸色有些阴沉,锁着她看了半晌才别开目光,下颌咬合肌若隐若现,“对不起,”他的嗓音嘶哑不堪,闭上眼缓和片刻,“我不应该隐瞒你跟她那段事,那你说我当时怎么办,我牵着你的手说,等我几天,我有个女朋友在南山市,但是我爱你,所以我俩暂时忍住先不能开房,我得回去处理好,你在这等我几天?”

    冯清辉面无表情目视着前方。

    顾初旭问:“我应该这样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对你跟她如何做/爱没兴趣,她不应该跑到我面前羞辱我,你也不应该给她羞辱我的忌讳,我是无辜的……”她用力咽下情绪。手忙脚乱推门离去。

    顾初旭看着她的背影,拧起眉头,大声唤她:“我如果一早告诉你我跟她的事,哪还有现在?我承认自己没什么道德可言,我也不想讲什么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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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开早会,赵秋芬到会议室没看见顾初旭的身影,回头问秘书,秘书说:“顾总出差了,带着尹特助去上海谈业务。”

    赵秋芬顿了顿:“顾总走了,那高层会议谁主持?”

    “李总主持。”回答完低着头继续给到场的高层添茶水,就在这时李凡硕大步进来,手里拿着会议需要的资料,被他卷成卷,纸张边角轻微破损。

    赵秋芬问他:“顾总走之前有没有说咱们那个项目什么时候启动?”

    “老顾都没签字,启动个屁,”李凡硕笑看她,“十有八九是对你那个策划书不太满意,估计你这次没猜到他心里去。我呢,连带着遭殃。”

    赵秋芬心里的一丝期待落空,听他又好奇道:“最近跟上海那边也没什么业务往来,是不是顾总又有什么新想法?”

    她对此并不关心,也就没回答。表情平淡地看着李凡硕跟小秘书说笑,忽然就想起在省外的那档子事。

    祖玉分手那段时间正值备考,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心情,赵秋芬是过来人,特别明白那种感受,一次祖玉来找她,拿了一瓶白酒,酒量这东西,除了越练越好,其实也因人而异,而祖玉就属于特别有天赋,对酒精灵敏度不高的那种类型。

    那晚赵秋芬没喝多少,大部分都跑祖玉肚子里去,祖玉喝多后面色潮红,当着她的面给顾初旭打电话,结果自然是打不通。

    也不知道哪来的仗义豪情,为了证明所说不假,她当即给李凡硕打电话求证,李凡硕接了电话笑着问:“我陪顾总出来看海,有什么事?”

    赵秋芬笑说:“你们大半夜看什么海?”

    “酒喝多了,吹海风闻两鼻子海鲜味不成啊?白天那么忙,忙得手脚不连地,晚上难得有时间出来晃悠。”

    第45章

    冯清辉这两日跟顾初旭没再有接触, 早晨在小鸟叽喳的叫声中清醒, 她赖着床不想起, 闭上眼, 好似回到小时, 住在有院子有大榕树的老家, 清晨总被不知名的鸟吵醒。

    田瑞兰推着吸尘器进来打扫,窗帘扯开,刺目的光线一下子冲进室内, 她顶着毛躁蓬松的长发蜷缩进被中, 露出一截光洁美背, 具有让人用眼睛去touch的冲动。

    “初旭出差还没回来?不是我撵人, 你这次住的时间有点长了。”

    冯清辉没应声,纤瘦的背往里挪了下,又挪了下,吊带睡衣好似刚从甩干桶拣起来,皱巴巴,充满褶子, 折痕。

    她闷闷叹了口气,拨开眼眸上脸上的发丝,往上靠了靠, 拥着被子睡眼惺忪,“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几天就烦我了。最近已经很克制了,吃饭扭扭捏捏, 不好意思吃饱。”

    田瑞兰被她逗笑,掐着腰转过身:“吃的少也是吃了,积少成多。”

    冯清辉慵懒的转过头,抚了抚胸口,“今天刮的什么风?西北风吗?我出去喝两口,省饭。”

    她嘴贫起来时没几个对手,田瑞兰眼角笑出褶子。

    好像智能机兴起以后,大部分人晚上搁下睡觉,早晨醒了第一件事便是拿起,冯清辉等田瑞兰清理好卫生出去,拿起手机查看资讯消息。

    顾初旭破天荒发了许多消息,冯清辉好似一下子回到热恋初期时的待遇——

    我刚出差回来,一个人在家,洗完澡正准备入睡。冯冯,你如果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无法接受,我是可以接受暂时分居的。

    很多时候人并不一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其实也不一定离婚才能让你感觉轻松自由。这段时间就让我们以婚前恋爱关系相处,你觉得怎样?

    我们分居期间,我不限制你人身、思想的自由,可以允许你具有单身时候的特权,具有拒绝我亲吻你、碰触你、更深碰触的主权……我只有一点要求,某条线,你不可以逾越。

    所以,这个周末不知道能不能约你出去度假?

    冯清辉慢悠悠地浏览阅读了几遍,对于顾初旭这样卑躬屈膝的请求方式,心里上具有特别爽的感觉,性格被压抑太久,趋于病态。

    这个时候,显然不能太着急回复,应该蹂/躏他,磋磨其耐心,明知他会时不时查看手机等她的答案,她偏偏不让他如意,偏让他心猿意马,抓肝挠肺。

    冯清辉对着梳妆镜描绘唇线,捏着一支口红,桌子摇晃两下,镜子唰一下倒地。她蹙着眉摆弄了许久,稳稳立起来。

    镜子用了好些年,刚结婚后她并不习惯在那边住,隔三差五跑到这里蹭饭,蹭完饭便上楼睡觉,顾初旭大半夜会追过来。

    就如上回那样,某次他出差回来抱着她做,唯一一次想突破床榻以外,转战梳妆桌,不经意把镜子扫地上,噼啪一声,两人惊出冷汗。

    顾初旭比她介意这种举动,定着她半天没再动作。

    冯清辉拿小鹿一般灵动漆黑的眼眸,不耐烦又挑剔的看他。

    事后他才有闲暇拾镜子,检查一番告诉她支架断了,镜北面的材质细软,翘起一圈,徒留一个空荡荡的窟窿。

    冯清辉是个念旧的人,不舍得扔,一直用到现在。

    最近喜欢穿休闲运动装嫩的衣服,钟爱下身失踪的装扮,压箱底那些宽大的卫衣,被她穿出不一样的时尚感。

    她在阳台晒太阳浇花,听见花园旁有人讲话,一男一女对答,有说有笑好不热情。

    她扔了花洒踩着绵软的拖着下楼,天气还有一丝丝凉爽,她晃着腿,暴露在空气中。

    田瑞兰在花园遮阳伞下面坐着,圆桌一旁摆着几杯清茶,白瓷黄色印花,是冯清辉买来喝咖啡的玩意儿,顶级贵。

    田瑞兰虽然做了十几年养尊处优的贵太太,但品味上有待于□□,一贯分不清喝红酒喝香槟以及咖啡和茶,分别用什么款式什么档次的容器。

    冯清辉眼睛盯着杯沿心疼,对着咖啡杯点了点下巴,“喝完一定要立即冲洗擦干净,茶渍特难清理。”

    田瑞兰扭过身看她,“你又不喜欢喝咖啡,留着它也是浪费。”

    “我喜欢瓷器,买来收藏不行呀?”说话间身后有人靠近,她听到脚踩草丛发出的沉闷声,回过头便瞧见吴宇泽,以及身边的娇妻,未婚妻。

    他们一行人穿着浅色运动装,从她家打网球的场地过来。

    吴宇泽看见她,轻淡笑了笑,吴母热情介绍他的未婚妻给冯清辉认识,两人握了握手,她眯着眼睛笑盈盈表示:“我们见过,买紫薯干那次,陪我朋友买,我喜欢吃,但吃多了胃胀。”

    对方笑着点头,“你是不是肠胃不好?”

    “对,我喝奶茶极少加珍珠,消化不动。”

    “你做什么工作?”

    “我没工作,无业游民。”冯清辉半真半假回答。

    说完倾斜着身子,脸上笑容洋溢,不像个近期感情受挫婚姻危机的已婚妇女,就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挽着高丸子头,脸蛋儿透明的白,太阳晒出粉红。

    冯清辉抬手遮着眼睛,娇笑着,幽默打趣:“吴阿姨,什么时候吃喜糖啊?到时别忘了给我发请帖,我得提前几个月攒钱准备红包。”

    说话间冯佑军开车回来,冯清辉爹地是个特别大方的人,但又有些刁钻挑剔。

    吴宇泽曾经问过冯清辉:“你爸爸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冯清辉惊讶道:“怎么会?”

    吴宇泽说:“我每次来你家,他都不怎么搭理我。”

    其实吴宇泽对冯佑军存在偏见,这偏见源于小时候,冯佑军喜欢用“一斤铁和一斤棉花哪个重”以及“一堆铁和一堆棉花哪个重”来考他,他每一回都被搞得晕头转向,羞辱智商,给他留下童年阴影。

    冯佑军的确有些商人的陋习,见多识广,文化不高不代表眼界不高,不过冯清辉一直觉得他爹是天下最随和没脾气的爹。

    她也从来不觉得顾初旭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现在只觉得他是个大骗子。

    距离她看短信过去两个多小时,早餐吃完消化个八九不离十,这才拿出手机回复他消息:度假?顾老板真有闲情逸致。我行程很满,实在抱歉。下次这种事,记得跟王助理预约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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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初旭收到这样的回答丝毫不觉得意外,削瘦的指骨敲了几个字回复:好,王助理答应了就可以对吗?

    冯清辉一不小心被套路,她抛下耳旁说话的众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拿过抱枕垫在身后,双腿蜷缩椅子上,抱着膝盖辩解:谁答应了自然是谁跟你去,王助理前后都不曾□□,你眼光还真不错,真棒。

    顾初旭看到这样的消息皱起眉,抬指按了按太阳穴,就算从未涉猎某个圈子,但也知道她暗指什么:“真棒”两个字无论放在一起还是单独隔开,我相信都是你情不自禁的夸我。

    他低头签完两份文件手机都没再响,冯清辉并没有回复消息,对于这样的情况,他无法判断……是否太S情?

    前段时间赵秋芬开画展,顾初旭才刚知晓此事,方才叫秘书去通知赵秋芬到办公室一趟。赵秋芬此刻正敲门。

    顾初旭看着她,抬抬下巴:“坐。”

    赵秋芬说:“顾总去上海谈什么业务?”

    “陪新客户打了打球,”顾初旭给她端了一杯茶,紧接着说了一番模棱两可的话,“企业培养出的高级管理人才,不仅要有能力魄力,还要有职业道德和眼力。像你这种竞聘的岗位,狼多肉少,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无用的地方,等于给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当然我并不是说你办画展的事,手下的员工多方面发展,我作为领导你们的人,还是感觉很欣慰的。”

    赵秋芬眼皮子不安地跳动,想表达什么,一时又说不出。

    顾初旭话题一转,提着眉梢说:“画展怎么没邀请公司的人过去捧场?好不容易办一次,还办的这么低调。”

    “水平有限,怕同事笑话,就没敢声张。”

    “谁帮你打理画展琐事的,你有空得表示一下感谢。”

    “我会的。”赵秋芬脸色有些不受控制的苍白。

    顾初旭用闲聊的语气说:“梅董事长跟我讲过,你现在这个位置的上一任,因为犯了点大忌被开除了。当时他在金南苑刚按揭置购了套别墅,有多凄惨可想而知……不讲这些不愉快的事。我听李凡硕说,你跟众创的张经理有些交集,这次买房还给了你内部优惠?如何?房子的问题用不用我帮你递句话,我跟张震的老板,关系尚可。”

    赵秋芬匆忙表示:“房子上个月底就签了合同,只等交钥匙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张震办不成事。”他低头打开牛皮纸袋抽出一沓文件,边翻看边漫不经心问,“你跟张经理怎么认识的?”

    “看房子的时候经人介绍。”

    “祖玉跟张经理怎么认识的?”

    她张了张嘴,“……经我介绍。”小心翼翼打量他,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男人眼皮子不抬,淡淡又问:“她做的事你清楚吗?”

    “顾总,不瞒你说,画展是她帮我操持的,为了答谢我帮她介绍工作,我并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但我想,可能对你造成了不必要的伤害……我有劝解过她,她只说心有不甘,来看看你生活的地方,看完就走。”

    第46章

    “是带来了一些困扰, 所以我不想你步上一任的后尘, ”他轻描淡写讲了这么一句, 合上文件敲了敲桌子, “现在谈工作, 我不喜欢工作时间谈私生活……你跟李经理那个项目策划, 准备的怎么样?上次并不太成熟,是否有改善?我提出的几个点,是否达到预算?”

    赵秋芬低下头艰涩的挤出来几个字:“有些难度, 团队还在认真研究, 努力这个周末攻克吧。”

    他说:“我并不看好你们这次的策划, 我觉得有风险, 并且不切实际。我们如今管理的是一家上市大公司,有一步行差踏错,都会引起股票动荡,损害公司利益。近期资金周转不过来,你就算是做出周全的策划,我短时间内也不敢签字。”

    略带薄茧的手指拨开堆叠在办公桌上的文件, 他拿起中间的蓝色文件夹,翻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递给她:“你看看这个工程项目计划书, 里头有方案,刚审批下来,回去好好研究下,你们团队带头做, 至于那个没通过的策划……往后延迟,暂时先不做。”

    赵秋芬浏览了一眼,提到那个项目延迟,她想开口表达自己的见解,刚张嘴忽然想起他方才的敲打,这个节骨眼,再跟他对着干实在不理智,忍了忍说:“好的,顾总。”

    “好好做,不明白的问我。”

    “嗯。”

    顾初旭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沉吟许久,毫无架子,完全是朋友间谈心抱怨的口吻:“以后不要把心思放那些有的没的事上,更不要辜负我对你的重用……董事会蠢蠢欲动,我这个总经理的位子坐的没那么安稳,已经够我头痛。你记住,你跟李凡硕是我的左膀右臂,以后不会亏待你俩。”

    赵秋芬犹如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虽然不至于立马表态表忠心,但也算热血佛腾了一番。

    顾初旭之所以能够吸引她的地方,大概也是,感情生活中很被动很闷,但工作的时候,却充满了人格魅力。

    每次遇到难啃的骨头,顾初旭这么云淡风轻似的开解几句,问题似乎就能迎刃而解。这其实也是做领导和做下属的区别,领导不会批评人不是缺点,但一定要会鼓励人,要是个乐观主义的大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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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母最近的新鲜事全部和吴宇泽的这位未婚妻有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就差拉着冯清辉做陪衬,晚上的时候,在冯清辉家中做客。

    冯清辉手里拿了本杂志书,支着脑袋随意翻看,旁边坐着吴宇泽的小娇妻,冯清辉在家比较随性,且觉得是别人踏入了自己的领地,实在没必要委屈自己去跟对方找话题,这是对方应该辗转不安并且应该操心的事。

    小娇妻弯了弯嘴唇:“你喜欢看动漫吗?”

    冯清辉“啊?”一声,反手合上书,“动漫啊?”她伸了个懒腰,慢腾腾的坐起来。

    对方说了几个比较感兴趣的动漫,想要跟她找到共同话题。

    冯清辉心想这是哪家糖罐子养出来的姑娘,怎么不看熊大熊二呢,她好笑道:“看啊,不过我只爱看《异国S漫浪漫谭》、《无颜之月》这种程度的。”后者为男人向,前者她曾经某次拉着顾初旭一起看过,并问他什么感受,以为他会犯恶心,没想到那厮当下一本正经向她讨教,追求学术一般的精神。

    她意识到想了不该想的人,愣怔看她几秒,正要找话题,这人就问:“那是什么?”

    “开个玩笑,”冯清辉严肃地强调,“我并不常看。”

    她说完低下头继续翻书,更加心不在焉,跟一个人相处时间太久,牵涉太深,看见什么都能想起对方,实在煞风景。

    冯清辉手中摊着的杂志是娱乐版,刊物封面是美国“大表姐”Jennifer Lawrence,她最喜欢大表姐的角色是畅销小说改编的饥饿游戏首部曲里的凯特尼斯,唯一诟病的点,就是get不到男主的颜值,远远没有男二饰演者Liam Hemsworth帅气。

    冯清辉对他情有独钟的原因,又是因为这帅逼是锤哥的弟弟。

    想到这冯清辉又有些痛心疾首,她这辈子就毁在颜控上了,不能再自甘堕落,她在心中痛下决定,以后追星只追詹姆斯杜兰特。

    没多久冯佑军捏着电话从楼上下来,颠着步子边下楼梯边说:“几个年轻人一起有话说,既然公司没事,那就赶紧过来,你这会儿大概到了吧?”

    冯清辉闻言转身趴沙发上,目不转睛看着他,等他挂了电话,没事人一样问:“谁的电话?”

    “小顾。”

    “哪个小顾?”

    “还能哪个?你认识几个小顾?”

    冯清辉叹了口气,“他整天可忙了,忙得焦头烂额,去死的空都没有,哪有时间来这吃饭,你就别为难人家了……”

    她刚说到这里,门铃便响了两声,冯清辉穿上拖鞋去开门,抬头看见的却是顾初旭,垂眸看见他手中拎着白色透明的食品袋,一杯抹茶味的奶茶,另一个里面是什么看不清,猜测是甜点,对方说,“爸爸打电话让我过来吃饭,”他抬抬手,“顺便给你买了平时爱吃的。”

    冯清辉看着他,心中不受控制的冒出一股邪火,“让你来你就来,什么时候这么听话?”

    冯清辉语气很反感,“你见过哪个正闹离婚的夫妻,一方腼着脸来另一方家吃饭?再有,我是不是在你心里一直这么便宜,一顿西餐一杯奶茶就能收买?”

    “这不是收买,只是觉得你喜欢,就买了。”

    顾初旭的视线从一张一合的红唇转移到脸颊,冯清辉四十五度角的侧颜,看上去干净漂亮,天然无害,口中的话却有些刻薄,“怎么也是体面人,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不知道拿房子拿车拿珠宝首饰砸?我可不是那种,一顿火锅一个烤榴莲就能服帖的寒酸人。”

    顾初旭沉默住,顿了几秒才说:“我都是你的,车子房子自然也是你的,珠宝首饰那些东西真喜欢?以前送的时候,你都没什么态度。”

    “费话,喜欢的要命,”冯清辉笑着,“我没态度那是你花钱还不到位。算了,你赶紧圆润的离开吧。”

    顾初旭皱了皱眉,“什么叫圆润的离开?”

    冯清辉冷眼嗤笑:“让你滚啊。”

    顾初旭脸庞变得阴沉,抿了抿唇线。他在门外眉宇紧蹙,按捺着自己的不耐。

    冯佑军这时看见顾初旭,笑容满面,招手说:“小顾,来来来,门口杵着做什么?先陪我下一盘棋。”

    冯清辉回头剜了顾初旭一眼,抽身回到客厅,情绪低沉,再拿起来杂志看时,短短一行字,看了几遍都没看懂。

    耳边冯佑军情绪依旧高昂,“最近瞧你气色不好,是不是工作太忙?”

    顾初旭说:“最近公司新签了几个合同,是有点忙,不过也是下属忙,我负责监督。”

    “每次问都这么谦虚,不过我知道你管理公司会辛苦。前几天你妈妈还夸了句,说你送的茶真香,是好茶。”

    顾初旭耷拉着眼皮子笑,既不否认也没有吹嘘。就在这个档口,吴宇泽从厨房出来,手中端着一盘切好的时令水果,红眼欲滴的烟台大樱桃,绿莹莹的潍坊水果萝卜。

    在山东有句俚语,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不如潍坊的萝卜皮。即是吴宇泽手中端着的萝卜皮。

    两厢如此碰面,顾初旭嘴边的笑好似忽然结冰,冷却至极点,眼神冷漠如冰霜,刀子一般的视线投向吴宇泽,冯清辉一向知道顾初旭跟吴宇泽不怎么对付,两个男人脸色都不怎么友善,她破天荒觉得有意思,露出看好戏一般的表情,她善意地提醒顾初旭说:“你俩许久没见了,不抱一个?”

    守着长辈两人都在极力隐忍,吴宇泽不知道他们已经闹到离婚的地步,看见顾初旭有一种谎言被揭穿的尴尬,被冯清辉一嘲讽,脸色更加不自然,顾初旭比他能装,缓和下脸色,“有几年没见了吧?”

    吴宇泽说:“有,确实有几年了。”

    两人也没握手,各找了一边位置坐下,冯佑军去拿象棋,放在茶几下太久表面落灰尘,他端着去清洗,冯清辉从沙发上下来,“我去吧,你们聊。”

    回来时气氛比刚才融洽,顾初旭挪到她身边,垂着头,语气不咸不淡:“我不是说过,不希望你们走太近。”

    冯清辉眨动着浓密的长睫毛,见了鬼似的神情看他:“你管得着吗?还没喝酒就醉了?”

    顾初旭怒火上头,心中的介意不知如何表达,眉头费劲拧着,压低声音道:“你们现在还有走动?往常我从不知道两家关系现在还这么好。”

    “他未婚妻头次过来,一起吃饭罢了。怎么?你改行调查户口?”

    “你刚才堵在门口不让我进来,是不是就因为他在?”

    她挑起秀气的眉梢,阴阳怪气地说:“你这种性格的人做老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职业习惯确实值得歌颂,不过也挺招人烦。”

    她好笑地垂下头,眼眸明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最近休息不好,眼睑之下带着淡淡的青,“我是不是得提醒你,现在你管不着,以后更管不着,你就把这次吃饭当成最后的晚餐……本来你不应该过来的,既然厚颜无耻的来了,那就当赏你算了。”

    “……”

    第47章

    冯清辉收回眼, 扭身往自己卧室走, 身后那些混乱甩在身后。

    两人的表现太过异常, 明眼人都能瞧出, 吴宇泽漫不经心地喝茶, 时不时往这边打量, 等到冯清辉只身上楼,眉宇皱了皱,露出一副担忧的深情。

    未婚妻捏了一枚樱桃递到他嘴边, 吴宇泽回过神, 当着长辈有些难堪, 接过去顿了顿才塞嘴里。

    冯佑军悠哉下棋, 手臂支在膝盖上,歪着身子笑说:“小吴,该你了。”

    吴宇泽这才彻底收回视线,难掩尴尬,来不及思索直接走了一步,冯佑军搓了搓手, 哈哈笑一阵,嘴中得意:“炮打隔山,我可要将军了。”

    炮打隔山说的是象棋走棋方法, 马走日,象走田,炮打隔山,車走直线, 小卒一去不复返,将军不离九宫内,士止相随不出殿。

    吴宇泽这一愣神不当紧,差点毁了一盘棋局,冯佑军说:“愣什么,还不赶紧上士?我这边的马还看着你呢。”

    吴宇泽是个中高手,高手过招,向来需要几个来往,而象棋是一件极其耗费时间精力的玩物,会玩的玩家,通常一下午也就两局胜负,懂得掣肘的话,还经常出现平局。

    未婚妻并不懂象棋,左右看看,糊里糊涂问:“谁赢了?”

    吴宇泽不耐烦说:“观棋不语,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她抿了抿嘴,有些莫名其妙。

    冯佑军睇着眼看了看两人,捏着刚吃的圆片形棋子,老神在在地指责吴宇泽:“怎么跟自己媳妇说话呢,也就人家小刘脾气好,这要是换成月儿,早跟你急眼把你撵出去了。”

    吴宇泽这位未婚妻笑说:“不能吧,姐姐脾气很好啊。”

    “好什么好,都让她妈惯坏了,”冯佑军端起茶慢慢呷了一口,眼神虽然看着她,说的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去年有一回,小顾不知道哪句惹毛她了,喳呼着非撵人走,一点儿面子不晓得给……也就小顾脾气好,反过来还安慰我,说她就是这脾气,待会儿就好了……我看啊,我女儿也就适合小顾这样的,平常不跟她计较,计较起来又能降得住。至于别得男人,我看还真没戏。”

    他摇了摇头叹息,吴宇泽低头不语,未婚妻笑着表示了两句惊讶,很快被吴母叫去厨房品菜。

    冯佑军看了吴宇泽一眼,眼前就他二人在,也不想跟他再打哈哈:“小吴,说实话,月儿从小娇生惯养,别看她已婚了,柴米油盐那些事仍旧一窍不通,也过不来那种操持家务、精打细算的日子……别人的女儿我可能要劝,人合适就成,别得什么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打拼,但自己的女儿,我这个老顽固做不到那么通透……所以,收敛收敛。”

    “……我明白的,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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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清辉是最怕麻烦的那类人,且不喜欢别人帮她拿主意,以她的行事作风,肯定要拿到离婚证才敢大肆宣扬,到时候自由身,法律上已经判决,纵使谁说什么也无力回天。

    所以她不想跟他争辩太多,免得被旁人看出端倪。

    顾初旭不久跟进来,回手带上房门,她问:“还没被嘲讽过瘾?”

    “不是。”

    “不是就赶紧出去。”

    顾初旭按耐片刻,淡淡地说:“你以前说我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就不觉得自己才是如此?”

    “我什么时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不想提,某些事避之不及。”

    冯清辉注视着顾初旭,目不转睛,面无表情,“本来是你我和祖玉,我们三个人的事,你为什么要扯不相干的人,这样就能逃避罪责吗?”

    “我没想要逃避罪责。”

    “没想逃避罪责为什么扯吴宇泽?是不是不这样,你会愧疚不安,所以你想寻求平衡?”

    相互望着。

    “你们没发生过什么吗?”他破口质问。

    “你指的什么?”

    “你说呢。”

    “我在问你!”

    顾初旭神色凝重,一瞬不瞬看着她的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沉吟不语。

    冯清辉也沉默不语,冷眼跟他对峙,许久,眼神疲倦,疏离又淡漠地看他:“说吧,所有的问题今天一次性解决,你我也不用再将就。”

    “我从未觉得跟你在一起将就,或许一直觉得将就的人是你……我不如他,可以陪你四处游玩,接送你,教你开车……即使我们结了婚,依旧是你X幻想的对象。”

    X幻想这事于顾初旭算得上致命打击,比看完A动作片把眼前人当成片子里的人寻求感官刺激更过分,因为那个人,是曾经跟她上过床,真真切切存在,且前段时间还约她夜不归宿的人。

    婚后避嫌,是对夫妻彼此最起码的尊重。冯清辉从不给他这点儿可怜的尊严。

    “谁告诉你这些的?”冯清辉垂下眼平淡地问。

    “我跟吴宇泽见过面。”他缓缓地交待。

    冯清辉不由一愣,错愕很久,以至于说话都不利索:“你们见过面……什么时候?”

    他说:“我还在省外的时候。”

    冯清辉眨了眨眼眸,想前想后忽然冷不丁笑了两声:“他是不是也跟你分享了我与他的床事?”

    顾初旭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沉默片刻才说:“祖玉的事我在处理,我打算——”

    “你不用告诉我。”没否认就是默认,她脑子很混乱,基本不怎么转了,昏昏沉沉看着他,看了须臾。

    她真的累了倦了,不想听到那个尤物的任何事。

    “没错,我们就是上床了。”她红了眼眶,破罐破摔。

    脑海浮现着祖玉的话,比着葫芦画瓢似的:“我们一夜可以好几次,一次比一次舒服,爽的要命……那么,你让我怎么做到不怀念不幻想?大家都是俗人,俗之又俗的野蛮人……这样我们才像夫妻!”

    房间死一般的寂静,像深夜里,漆黑一片的墓地,压抑,让人毛骨悚然。怪不得有人把婚姻比作围城,比□□情的坟墓。

    顾初旭脸色铁青,拧紧的双眉下,是一双冷冽审视她的眼睛,周遭都笼罩着寒气,“还有呢?”

    男人的嗓音低沉,带着浓浓的,消散不去的倦怠。

    她像在记述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语调清清冷冷,没什么温度:“还能有什么,就是做了,他比你温柔比你床技好,每次都让我神魂颠倒……我所追求的契合,顶多也就是这样。”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离婚吗?放我自由。”

    “你是想离婚才这么说吗?”

    “不是,是迫不及待想奔向他。你看,他未婚妻都来我家了,真是往我心口捅刀子,他大概在刺激我。”

    “……我不信。”他哑然。

    “如果不信可以让你舒服点的话,我也建议你选择不信。”

    他重复问了一遍:“冯冯,你是不是想离婚才这么刺激我?”

    “不是,”冯清辉眼眸泛起湿润,话依旧凉薄,“我并不想这么伤害你,但我已经尽力了。”

    两人对望着,他们有过无数次这样的对望,但好像最唯美的一次,就是美丽外衣遮盖下,那场丑陋的一夜情。

    顾初旭的心就如隔夜的黄花菜,逐渐凉透,手掌用力覆盖住脸庞,搓了一把,“……当初,为什么答应我的求婚?”

    “其实我当时纠结了很久很久,”冯清辉看着他耸肩,眼眶红彤彤地,半真半假欺骗他,“我很不确定是否想要跟你开始这段婚姻,你可以去向我姐、展静,我身边要好的朋友去求证,等待结婚的那段时间,我完全没觉得欣喜、激动、期待,每天看着日历表,时间一天一天的减少,我就有一种前面是万丈深渊等待我跳的惊悚,像等待凌迟一样煎熬……大概很多女人,也曾像我纠结过,但没有更好的选择,没有更好的男人,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如今我在深渊之下待了三年,祖玉的出现让我终于想明白,放不下≠爱,人活一世,要潇洒。还那么年轻,千万不要得过且过。”

    顾初旭沉默了许久许久,她从未见过的久,翻涌不断的喉结暴露了这个男人心底此刻的感受。

    他是个不喜情绪外露的人,纵使到了此时此刻,依旧留有彼此的体面。

    这些年,岁月偏爱他,在他脸部没有留下太多痕迹,白皙的侧颜依旧英挺干净,凸出的喉结透着难以掩藏的性感。

    冯清辉曾经很爱在他睡着时,用食指描绘他的喉结,青色带着胡茬的下巴,柔软单薄的双唇。

    有人说嘴唇单薄的人生相刻薄,他完全是个例外,他的唇异乎寻常的柔软,没脾气时吐出的话,也是平淡温和的,像圈养的绵羊,无比温顺。

    顾初旭一言不发转身离去这刻,冯清辉只觉得心中有一根,拉得很紧很紧的弦,无可挽回的,破灭性的,突然崩裂。

    伴随着“嗡”的一声,晶莹的泪从她的眼角溢出,终于无声无息掉落。视线模糊到连地面都看不清,她像个盲人一样摸索到床沿,枕着手臂慢吞吞趴下。

    泪水一滴两滴三滴,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脸庞迅速滑落,砸在床单被褥之上,发出沉闷,不容忽视,充满重量感的声音。

    房间的门他走的太匆忙,没有来得及关,脚步声越来越模糊,她听到楼下父亲母亲跟他攀谈的声音,她努力去听,顾初旭说公司突然有事需要马上走,来不及吃饭了。

    他们语气略微遗憾地说了些什么,并嘱咐他路上小心。

    随后啪一声合上门,冯清辉愣怔半晌,突然觉得内心深处难以掩藏的迷惘,一时间不知道缘从何来又从何去,而自己,到底又将何去何从。

    第48章

    冯清辉认为自己的身心从始至终都是干净且忠于顾初旭的, 她有权要求他也如此干净。

    所以想到那根东西, 刚从祖玉的身体拿出, 洗了洗, 没几天又在她这穿梭, 就无比的恶心, 这恶心,让她言辞犀利又恶毒。

    他用同样的道德标准审视她,污蔑她, 或许就像祖玉所说, 没有信任可言的婚姻, 终将不长久。

    这时门口有轻微的响动, 紫葳木门旁站着个人,身形颀长,掏着兜沉默。冯清辉泪眼模糊瞧了一眼,轻飘飘说:“你现在,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否则我也不保证自己等下能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

    吴宇泽哑口无言,当下的神情, 与高中时那个差点脚踩两只船,被她羞辱的男同学一样,尴尬窘迫、心虚难堪以及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今晚就好似一场闹剧, 先是顾初旭被她撵走了,再是吴宇泽被她撵走,带着未婚妻一同离开,冯清辉后悔自己没有去说单口相声, 这么损的口才,真是浪费了。只是他们都是虚伪要体面的人,各自寻找不同的借口,寻找不同的台阶下。

    小时候九年义务教育的时候,老师总是如是教育我们:小孩子不要撒谎,要诚实。

    长大后的所作所为,都在与义务教育时期的三观背道而驰,就好像建造一座塔,再推翻它,谎言披上“善意的谎言”的外衣,就不是谎言,因为充满善意就得被人理解。

    成年人的时候还真是复杂,冯清辉一点儿也不想长大,更不想虚以委蛇。

    收拾好心情下楼吃饭的时候客厅充满低气压,她不经意闻到东北稻花香大米的香味,腹中有些不合时宜的饥饿,好像消化功能罢工了这几天,终于休息好准备全线开工。

    她没道理委屈自己,晃着腿走到餐厅,拉椅子便坐下,不讲什么礼貌跟规矩,端起碗就开始吃。

    水煮肉片有些油腻,胜在解馋,夹一筷子青菜吃一口白米饭,倒杯田瑞兰自制的百香果红茶,口味别提多清爽。

    一碗米饭下去半碗,抬头看看父母,她眨动着眼眸:“吴阿姨呢?”

    “小刘说不舒服,她陪着一道回去了。”

    她毫无诚意地叹息:“这么多菜,可惜了。”做了饭没人吃,大概是厨师最应该感到悲哀的事。

    田瑞兰意外地看着她,“你今天胃口不错。”

    “对啊,”她深吸了口气,笑盈盈说,“恍然开朗,胃口当然就变好了,你什么时候去香港,这次我陪你去啊。”

    “你不是咨询室很忙?”

    “再忙也要享受生活。”

    “不打算要孩子?”

    “……不想为了繁殖而繁殖。”

    话说到这份上,似乎没有再继续问的必要性。

    冯清辉想,她都说到这个份上,想来距离婚也不远了,顾初旭这几年女婿做的太好,可能会让二老有所留恋,或许她应该打个预防针,于是及不厚道地抹黑了顾初旭两句:“顾初旭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闷了,我最近时常跟他讲不到一起,不满你们说,我们感情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就像是一道菜,再好吃,再美味,忽然有天在其中发觉了一粒老鼠屎……这让人继续吃还是不继续吃?倒掉了可惜,吃吧,着实下不去筷子。”

    田瑞兰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眼皮子不受控制的乱跳,悄悄问:“小顾是不是在外面不老实了?”

    “啊?”她愣了一下,不想昧着良心替他辩解,又不想这么被猜出事情闹大,只能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感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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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英女士从商,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杀伐果决的狠角色,做事向来干净利索。从前,她时常对顾初旭说:“年轻的时候该做什么去做什么,分分合合儿女私情那些事,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先做个顶天立地的成功人士,好姑娘就都在后头。”

    顾初旭曾笑问:“那你有没有爱过我爸?”

    梅英女士笑着说:“我们那个时候,哪有你们这份闲情逸致,什么爱不爱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水到渠成稀里糊涂便成了家……爱情什么滋味还真没试过……我到底爱不爱你爸爸,这是个好问题。”

    顾初旭沉默了,或许他到了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也能有这份云淡风轻的豁达。

    有人说为情所伤是个富贵病,只有在经济能力、物质生活以及精神世界达到一定档次的人,才有功夫为此犯矫情。

    而在温饱线挣扎的那群人,精神世界匮乏、物质匮乏,导致他们的思想只能停留在“下顿饭能不能吃饱”的高度上。

    顾初旭是个比较沉闷的人,纵使受到刺激,也做不来那种,叫几个哥们喝酒唱歌包夜场,再找几个窈窕姑娘暖场,乃至大腿上一坐的行为。

    他能想到的,此时此刻有心情去做的,大概就是买几瓶酒,沙发前的地毯上一坐,空酒瓶子在脚下滚来滚去,沉默无言的思考人生。

    手里提着酒瓶,喝到视觉模糊,背后的沙发摇晃着,他开始天旋地转找不到东西南北。

    脑海中回荡的,来来回回也就那些话,从她柔软的红唇里,什么“他让我神魂颠倒”“一夜好几次”“爽的要命”。语言是个奇妙的东西,三言两语可以让人幸福的飞上天,三言两语也可以让人撕心裂肺下地狱。

    古人显然是明智的,所以他们说“谨言慎行”,还说“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家里沉默压抑的让人窒息,桌子上的绿色啤酒瓶空了,东倒西歪的摆放着,手机屏幕突然划破室内的昏暗,发出刺眼让人不能忽视的光芒,“嗡嗡嗡”叫个不停,顾初旭看也没看,往后一靠,昂头盯着天花板出神。

    手机跟他较劲一般,一拨接着一拨的骚扰他。

    他今晚还没吃饭,空腹喝酒,所以胃里翻涌着,丝丝疼痛。

    顾初旭抬指划开屏幕,轻淡的脸上带着一抹忧郁,“喂?”

    “生病了吗?”顾初月顿了顿,电话里关心,“声音怎么这么哑?”

    他抹了把脸,清清嗓子才说:“不接电话说明有事,怎、怎么一直打。”

    “喝酒了啊?有应酬?”

    “嗯。”他垂着头,无意识晃动着肩膀,厚重的鼻息喷洒在手机上。

    “明晚记得回家吃饭,问问清辉想吃什么,吃芸豆土豆焖排骨?炖的烂一点?”

    “明晚去不了,”他淡淡地说,“你跟妈说一下吧。”

    “明晚你有什么安排?”

    他用语气词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道:“嗯。”随即便挂了电话。

    顾初旭独自躺在冰凉的沙发上,回忆起当年初见冯清辉的场景。

    长发飘飘,一袭白裙,加上被雨水稍稍打湿的长发贴在红润的脸蛋上,站在人群中显得尤为娇小秀气。刚过完节假日,陆陆续续返程的时间,闷热的午后忽然吓了一场瓢泼大雨,顾初旭拿着书从五楼下来,瞧见她全身湿漉漉的站在楼下避雨。

    新校区占地面积很大,冯清辉是个路痴,升入大学好长一段时间,时常找不到北,她往常出门都是跟舍友一起,很少敢落单。

    顾初旭从学生会办公室拿了两把雨伞,其中一把给了她,因为要还伞的原因,这便牵扯上了交集。隔天他们又见了一次面,刚下过雨,空气潮湿,温度清凉,她穿着牛仔背带裤,白生生的脸庞晃人的眼睛。

    顾初旭那一刻就知道,他怕是要深陷在这个姑娘这里了。

    其实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那时的冯清辉不过是个青涩的邻家小姑娘,就像苹果树上还未发育成熟的套着带子被保护起来的小果子,没有如今那么耀眼的光芒,这几年她增添了一丝妩媚一丝成熟,风华正好的年纪。

    他清楚记得,刚在一起时,那些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不断向冯清辉谄媚的雄性,例如那个体育课请她班里同学吃雪糕的体育生。或者两人去逛超市,他去收银台结账的功夫,就有人要她的QQ号或者电话号码,幸好她是个嘴皮子特别溜的人,经常以“我大山里出来的,没有手机”或者“QQ是什么?”这样扯淡的谎言敷衍外人。

    没有恋爱经验的女孩子一开始都很内敛,路灯下拉个手都要警告他公众场合注意影响,三令五申不满半年不能接吻,不满两年不能上/床。

    当然,这些她立下的规矩,全部被一一打破,顾初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是个始作俑者。而她是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怂恿者。

    跟“初”挂上钩的东西,尤为珍贵,比如“初恋”“初吻”“初/夜”,顾初旭有幸拿走了冯清辉所有以“初”为开头的东西。当然,他们也是互不吃亏的等价交换。

    她一直是个多愁善感的girl,曾在告别初Y的第二天早晨,赤着腰身拥起被子,面对着他跪坐,回味前一晚的事情后,撇嘴可怜兮兮哭了一场,挂在他脖子上央求他负责,并且立刻马上娶了她才行。

    顾初旭当时被她搞得既内疚又啼笑皆非,他倒是想娶,一直都想娶,到现在,今晚之前,从没想过离婚这档子事。

    青春年少的时候,谁不曾如此单纯,怀着一颗憧憬的美好的心,期待着盼望着,以为那个带着彼此初尝禁果探索未知领域的人,就是此生相互守候的良人,所以身心交付,爱的轰轰烈烈、纯粹彻底。

    第49章

    赵秋芬这两日忙着做项目的事, 哪有功夫再见祖玉, 倒是接了一通她的电话, 说自己的毕业设计出了问题, 学术性的问题。

    赵秋芬吓了一跳, 问她这次的事严重不严重, 又问她到底有没有抄,祖玉说:“这种东西,肯定多少都有水份。”

    祖玉心中打鼓不安, 直白讲, 无论是硕士毕业设计, 亦或是本科毕业设计, 只要上级愿意追查,肯定就能查出脏东西。

    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按照道理来说,被查的概率就像小行星撞地球。

    前段时间国内出了一档子事,某个双非的高校,一位年近五十的教授, 本科与硕士毕业论文抄袭了一个业界大牛的高水平文章,且一篇文章他抄袭两次,拿到两个学位证书。

    天道好轮回, 苍天饶过谁,他硕士文章被收录到知网上做学术参考了几十年相安无事,某日原作者想写一篇综述,在知网上检索相关文献, 不小心看到这位教授的文章,当时觉得跟这位教授不谋而合,英雄所见略同,接下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越觉得惊悚,猛然发现跟自己当年独领风骚,发表在Nature杂志上的文章存在多处雷同。

    气愤之下实名检举,老教授面临退休之际晚节不保,现在已经撤了教授的职称,并停止一切教学任务。

    祖玉不禁回想,本科毕业的时候,肚子里没多少东西,都是从一堆文献里粘贴复制过来,稍微修改一下语序,比如被字句改成把字句,被动句改成主动句,颠来倒去,敷衍应付。

    硕士论文就算有一些东西,但也摘不干净,摘不彻底。

    如果她也遇到这么狗血的小概率事件,那显然有点棘手。

    最近棘手的事情不止一两件,租住公寓的老板娘,早晨忽然过来,说房子正好到期,不想再往外租了,恳请她短时间内搬出去。

    老板娘接电话的时候,她悄悄凑近听,原来是有人看上了这套单身公寓,直接给出了更高的价位。

    丰/乳/肥/臀的包租婆贪图眼前小利,直接让她搬走。

    祖玉一时间焦头烂额,这才给赵秋芬打电话,前后的事情讲明白,哽咽道:“所以,我能不能在你那暂住两天?”

    赵秋芬坐在办公桌前,思前想后为难了一番,艰涩开口:“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想要去北上广发展,有你姐姐给你领头带路,多好啊。”

    祖玉说:“我想过段时间再过去,这边的工作也不是说辞就辞,打申请到批准再到完全离职,需要三个月做交接。”

    “我知道你如果想走的话,这并不是理由,”赵秋芬低头看着办公椅旁边挂的画,“我告诉你那些细节,其实就想让你死心。省外的时候,你说你想要再争取机会,我说既然你那么放不下,就去做吧,作为姐妹我支持你。”

    祖玉沉默不说话,赵秋芬继续说:“但既然做了那么多都没用,再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很多话我说了你不要觉得狠,你把一副好牌打成了烂牌,本来知情人都知道你是受害者,可最后,你又伤害了别人。”

    祖玉冷冷的说:“我没想伤害她,我只是可怜她,帮她看清那个虚伪男人的真面目罢了,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在行善。他让我尝尽求而不得的滋味,我就让他也尝尝。”

    赵秋芬说:“你以前不是这样。”

    “我以前怎样?”

    “你以前不会这么疾言厉色,不会这么顽固。”

    祖玉“哦”了声,“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样去爱一个人,或许以前都错了,男人都是贱骨头,不能对他们太好,作贱他们,才能让他们欲罢不能。”

    赵秋芬说:“你还记得不记得,我跟你讲过我的前男友……你现在所做的一切,等你彻底放下的时候,或者遇到一个对你更好的人时候,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

    “后悔作践自己。”

    ““我为什么要后悔?我是受害者。””

    “你曾经是受害者,”赵秋芬垂眸,冷淡地说,,“劝过你多少次我都数不清,真想掰开你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每次赵秋芬觉得这次祖玉终于想开的时候,又会整出幺蛾子。

    赵秋芬不止一次也思考过,祖玉一直跟她保持联系,或许是因为她还有点利用价值,其实以前俩个人并没有那么好,大概是从她跟顾初旭闹掰以后,才开始跟赵秋芬频繁接触。

    她们聊的话题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围着顾初旭转圈圈。

    祖玉曾经跟她进行过以下对话——

    “师姐,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感觉很伤心,我们四个曾经留下了很多美好回忆,是不是那个女人到来以后,你们就会像没事人一样跟她相处,像对我这样好的方式对她?”

    “成年人有很多迫不得已,就算心里不舒服,脸上也不能闹得很僵,毕竟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们其实不过是外人……我不会两边都做朋友,但我也顶多对她冷漠。”

    “师姐,我跟你性格还真不一样,我是个爽快人,决不允许自己的闺蜜被欺负,如果是我,大概会冲进去让那个女人滚。”

    赵秋芬当时就像被人戳中了软肋,一脸尴尬地挤出勉强笑容:“你年纪还小,当然说得出这种不顾大局的话,我凭什么让她滚,她又不是我女朋友,那也不是我的地盘……”

    死一般沉寂了许久以后祖玉才表示:“对不起师姐……我就是太难过了,我不想自己被抹去,好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赵秋芬纵然心中不爽,当时还竭尽全力安慰了她。

    眼下静静坐在办公桌前,忽然觉得,这四人中,祖玉才是那个扮猪吃老虎的人,她一边单纯无害地说多恶心顾初旭,一边又从她这套走信息。

    李凡硕一直都是个头脑清醒者,立场也非常明确,知道上下级之别,而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个狂热的左/倾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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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清辉以前的时候喜欢守着展静挑剔顾初旭,但如果展静开始加入讨伐,她又会如此辩解:其实就是嘴巴不够甜,不过他性子就这样,而且在我之前没恋爱经验,需要慢慢调/教。

    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像她这般,嘴巴狠毒,又只允许自个挑剔自己的男人,不容别人置喙。

    左律师中午打来电话,问她是否仍旧坚持离婚,冯清辉认真且严肃地点头:“当然要离,谁会拿这个开玩笑。”

    左律师低低一笑:“那我还得去周旋。每次去都以为你老公是开咖啡店的。”

    她低头把文件归置好,拿钢笔的时候顿了一下,片刻的恍惚,随后把某支碍眼的东西跟用完的废笔芯扔到一起,“你这次去,应该没有口福再喝那么多杯咖啡。”

    她说话很隐晦,律师做的就是咬文嚼字的工作,自然听出来别样心思,“你们协商好了?”

    “算是,所以我感觉他应该不会再为难你。”

    她跟左律师讲完电话开始忙碌。

    下午三点多,突然接到顾初旭的电话,距离他被撵走那晚,过去了短短两日。

    两人都异常的没话说,说一句沉默半天。

    “初月打电话,特别想让你过去吃饭。你跟她许久没见了。”

    “你知道我不会去,并且一直在等你想明白了点头。”

    “……嗯。”

    “所以你想明白了吗?”

    “左律师今天来了,在门外候着,我还没见……你又授意的?”

    “嗯,”冯清辉默了默说,“哪天有空啊?我们去民政局,我都有时间,越快越好。我看这周二就比较好,黄道吉日。”

    沉闷地呼吸断断续续,他嗓音嘶哑不堪:“……跟我的婚姻生活对你来说,真如深渊一样不见天日?”

    冯清辉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感叹:“是啊,毫无留恋。”

    “如果没有她……”

    “那也会出问题,早晚都会出问题,”冯清辉打断他的话,平淡地说,“我现在只想离婚,没有什么如果,倘若你真对我愧疚,真对我有一丝留恋的话,就放手……你这样牵着走,耗着我,煎熬着我,真的让我特别特别累,我不想把对你仅存的那点好感全都磨光……你知道只要我坚持,你再怎么拖延都会离婚,只是早晚的问题。我们这么多年,你想有一天我回忆起来你,只有厌恶?或者偶尔你入梦,也全是噩梦?”

    “你这样说……让我无力反驳。”男人的喉结来回滚动,诸多情绪一股脑袭来,她认真的语气,让人害怕。

    冯清辉支着光洁饱满的额头,沐浴在温暖闭眼的阳光下,脸庞几乎透明,“老顾,你以前指点我做人做事,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今到自己这,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男人那端又只剩下沉默,让她觉得每分每秒充满焦灼的拉锯战。

    顾初旭桌前摊着助理刚送进来的文件,他并没什么心情看,胸腔沉闷地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他缓缓松口:“婚后我俩名下的车子房子都留给你,目前我手中的部分股票、投资基金等等,你有没有特别的要求?”

    冯清辉沉默了下,“我不太懂,怎么简单怎么处置,车子我不要,不喜欢破的、二手的。房子我也不要,只会给自己添堵。都要开始新生活了,自然一切都要崭新的,吉利喜庆,所以这两样折现。”

    “……好。”

    “那么,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

    第50章

    尹特助近几日忙着处置房产, 问到婚房的时候, 顾初旭沉默了半天, “先留着, 什么都不要动。”

    至于留着做什么, 十有八九为个念想。

    他基本也不再过去, 最近又不喜清冷,所以往顾宅跑的次数逐渐多了。

    这日跟威海分厂过来的工程师吃饭应酬,一不小心多喝了几杯, 被司机送来时酒意正浓, 推车门兀自往大门走。

    走到铁栅栏处, 撑着膝盖便吐了。司机小张过来搀扶, 顾初旭缓过劲才继续往里走。

    梅英女士听到动静已经亮了灯,穿着一身浅色的睡衣,披散着卷发迎了出来。

    她蹙了蹙眉:“助理都这么没有眼力见吗?你喝那么多酒也没人替你挡酒?”

    顾初旭口齿不清地说:“没事……还好,没喝太多。”他抿了抿唇,胃中隐隐不适,最近肠胃感冒, 不能吃辛辣,也不能饮酒,知道吃了, 第二天必肠胃绞痛拉肚子。

    谁的儿子谁知道心疼,梅英知道应酬完他回来,早就嘱咐佣人做了醒酒汤,稍微热了热, 给他送到卧室。

    有些事大家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说太多便能看出个所以然,她放下汤碗,走到床沿坐下,看着他。

    顾初旭回到卧室就往那一躺,裁剪得当、做工精细的黑色西装,敞着胸膛的白色衬衫,领带不知道被丢到哪里,此刻和衣而眠,发丝凌乱,甚至连黑色皮鞋进门都没换,床单染了鞋子带进来的泥泞。

    静谧的空气中突然响起梅英女士的嗓音:“你跟清辉,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初旭的手腕遮挡在额头上,闻言拿开手,昂头看她一眼又重重躺下,“我头晕……不想说话。”

    梅英叹了口气,“连找借口都这么敷衍。”她抬手去帮他脱鞋,顾初旭弹坐起来,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再让母亲如此伺候,忙自己把鞋子脱了摆正。

    刚直起腰,头顶就传来一句:“从你结婚后,三年都没这三周回家的次数多。公司里如今还是我掌舵,你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其实如今以你的手腕魄力,我早就应该把大权交给你,现在看看,也幸亏大部分股权还在我手里。”

    顾初旭听到这也没吱声,依旧像个死尸一样躺着。

    她劝说:“心情不好就休息几天,别勉强自己。至于别得,我就不多参与了,你们是成年人,有自己的考虑和想法,已经不是冲动意气的年纪……我想你们也并不希望我干涉。”

    他淡淡“嗯”一声,唇线抿了抿,惜字如金。

    梅英垂眼瞧着他,瞧了许久才又说:“其实你娶谁我都没多大意见,例如画那幅画的姑娘,我对她有好感,也是因为追问尹特助,他说是个会照顾人的人……当然,我有好感的前提是你也有好感,你没好感的话,外面一个姑娘也轮不到我疼爱。”

    “怎么突然说这些话?”他动了动唇问。

    “那个姑娘曾经联系过我,在你们闹掰的时候,她想见我一面,我猜大概也是想得到我的认可,让我劝说你,”梅英看着他,笑了笑,“我直接拒绝了,我说娶媳妇的不是我,是我儿子。”

    顾初旭有些惊讶,启开眼瞧她,“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事。”他说到这思索两秒,“她能找到你,肯定也是我身边的人透露了联系方式。”

    “方诚那个项目,是你审批的吗?明面上是块大肥肉,其实是个难啃的骨头,很可能满盘皆输……这种低级的错误,不像我儿子会犯的。”

    顾初旭简短且含糊其辞:“某些部门经理太有想法,是时候整一下了。”

    她没多问,就只是提了个醒:“公司以盈利为首要任务,也不要做的太离谱。”

    “损失是再所难免的,但也是暂时的,我心中有数。”

    结束这场谈话时,凌晨一点半,月上中天,窗外漆黑一片。青色的瓦片被银色的月光照亮,白杨树沙沙作响,似一首奇妙的曲子。

    顾初旭难得片刻安详,静静躺着,枕着手臂一动不动,恨不得把天花板看出来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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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所事事了几天,心理咨询室来了个陌生面孔,这天展静不在,去医院做检查去了,她最近手肿脚肿,早晨容易犯恶心,怀疑自己怀孕就提前走了。

    冯清辉把人请到咨询室招待,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不动声色打量了几眼,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也就二十七八岁,年轻的面庞,瓜子脸,五官小巧精致,肤色偏暗,鼻子上架着一副黑色眼镜框,度数不低。

    刚才站着的时候冯清辉目测了一下,身高跟她不相上下。

    正聊着天,展静就从医院回来了,看到冯清辉正在招待人,识趣退出来。

    女助理看见她笑问:“静姐,怎么样?”

    展静眼皮子也不抬:“什么怎么样,走到半道儿发觉姨妈来访。”

    “那刘老师这个月岂不是白干了。”刘老师是展静的老公,助理一语双关,打趣她。

    展静“啧啧”两声,也跟着笑了。

    正这时,冯清辉送客出来,捏了捏脖子,“有空去做全身按摩吗?我最近脖子发酸。”

    展静手臂支着白色前台接待柜,扭过身上下打量她,“该不会是你怀孕了吧?”

    冯清辉随即愣怔,捏着脖子的手臂僵硬了下,“……胡说八道什么。”

    她嘴上这么说,却放在心里,手机放在办公室,她专门回去看软件里记录的时间。

    冯清辉每次做/爱后躺下的第一件事就是记录,多年养成的好习惯。哪一天哪个点以及采取了什么避孕方式。

    她最近一直没心情,例假一直没注意,直到展静刚才这么一说,恍然,还有两天就该来例假了,她却没任何不适应。

    往常提前几天就得小腹坠胀胸部不适。

    距离上次例假,总共做了七次,有两次并无避孕措施,尽管都在安全期,预测中奖几率是30%,冯清辉在这块经验不足,按常理她觉得这个数据特别低,软件给出的评估却是中等。

    这让她眼皮子直跳。

    冯清辉在吃上讲究,吃饭的地方上更讲究,一定要环境雅致,既亮堂又宽敞的地方,伸的开腿,放的开胃。

    半中午到市区点了一碗热腾腾豆腐花,加了酱油的鸡汤汁,上面飘着绿莹莹的香菜沫,一碗下肚胃里也不再翻涌绞痛。

    她满血复活,回去问展静:“怀孕什么感觉?”

    “初期大概没任何感觉。”

    冯清辉按压着自己的胸部,自我安抚:“我好像开始胸胀了。”

    展静并不是吓唬她,客观地科普:“有些孕妇会像要来例假一样的。”

    她说完看到冯清辉的脸色明显变得僵硬铁青。

    冯清辉勉强扯了扯嘴角:“老顾终于答应离婚了,我们下个周一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展静愣了,“认真了吗?”

    冯清辉回答:“谁拿离婚开玩笑?”

    展静低下头看电脑,两人各怀心事,没人再说话。冯清辉站起来去接水喝,水葱似的手指端着水杯,眉目清淡如画,就连展静都意识到,冯清辉这两日穿衣比较活泼,一袭到脚踝的玫瑰红系带长裙,肩带为亚麻布料,裙子不算是出挑的一种颜色,不过却有一丝张扬在里面。

    皮肤偏白的女人,着装的色系跨度大,从来不会考虑衬不衬肤色的问题。主要是款式上,胸前一束,往下宽松,细瘦的腰身遮盖在里面。

    据她所知,冯清辉并不喜欢戴首饰,但喜欢晒朋友圈,她一向有这么个小毛病。通常晒完就放起来,下次再想起来的时候,都已经猴年马月。在冯清辉的世界里,对任何事一向只有三分钟热度,除了男朋友。

    所以她是个极其重感情的人,但你若问她,有朝一日另一半出轨你要怎么做,她会嚣张地说:那当然要绿回去,他送我一定绿帽子,我就送他一片大草原。

    展静算是看着她一路过来的知情人,脑海中不禁浮现一出场景。

    冯清辉分手期间的那次搬家吃烧烤,半夜回家冯清辉醉成一堆烂泥。吴宇泽在前面开车,展静搂着冯清辉坐后面,她看着外面迅速倒退的街景,问吴宇泽是不是很喜欢冯清辉。

    吴宇泽不否认也不肯定,打趣问了句真那么明显?

    展静点点头,因为当时认为两人正在进行地下恋情,得到吴宇泽这个回答以后,就相当于得到了佐证。

    那晚吴宇泽把着方向盘没有立即说什么,半晌才问展静觉得男人追求女人,在追求阶段,一个月多少钱才合适,展静笑了,那要结合女方是什么样的家庭,如果是冯清辉这样的女孩,等闲的东西她大概看不上眼,从开始追求那刻开始,不管有没有在一起,生日、节日这种特定的日子一定要有所表示,花费嘛,没有上限。

    想当初顾初旭一直都这么做,现在追求女孩子,这都是最基本的。更何况是个已经被养刁胃口的女孩子。

    其实展静那时很想说,如果是我这种,想必会让男人很省钱,她向来是个比较好打发的女人。

    不过吴宇泽并不喜欢她这种菜,吴宇泽曾在某次喝醉酒后夸她是个居家的好女人,贤惠善良,而冯清辉就是一匹烈马,想让人征服。

    展静当时嗤笑一声,问他:“你听过《董小姐》没有?”

    随之用一句俗之又俗的话讥讽他:所以,你想征服烈马,首先家里得有草原。《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