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外出许久的督导老师终于在这一日给冯清辉回电话, 她扯着老式座机的电话线, 笑眯眯说:“出去这么久, 看样子是已经把地球绕一圈了?”
老师笑着说:“不出门的时候想看看大千世界, 出了门又时不时想家, 两难全啊……如果能带着房子一起旅行就太好了。”说到这又问, “助理说前段日子你找过我,现在感觉怎样了?”
冯清辉嘴边漾着的笑容变轻浅,“最近豁然开朗, 很多事情都看平淡了, 就像一直悬在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 整个人轻松多了, 以前总是担心砸下来自己承受不住,现在砸下来了,其实也没预想的那么糟糕,生活还是一切照常,只要不自己去钻死胡同。”
她挂了电话,把祖玉当初在这里治疗, 自己给她做的报告与分析测试尽数拿出来,脸上依旧云淡风轻,耐心仔细的又看了两边, 整理进电脑硬件中保存好。
展静从外面进来,穿一件白色清凉短袖,她对冯清辉说:“你不是要去做全身按摩,晚上我有时间, 最近肌肉紧绷,活活血也不错。”
冯清辉听到“活血”二字,脑子灵光一闪,迟疑片刻:“改天吧,等我姨妈过去后。”
“那你姨妈来了吗?”
“在路上。”
“……”
“堵车。”
下午两三点,顾初旭开车过来接冯清辉,好几日不见,他蓦然出现在面前,纵使气色并不好,仍旧让冯清辉眼前一亮。
“证件拿好了吗?”他问。
“嗯。”冯清辉边说边拉开车门,车是他最喜欢开的那辆,副驾驶座前头还有她贴的提示语“女人勿近,老婆专用座”。
冯清辉买来贴上的时候,以为他会特别反感,当时做好了跟他争论的准备,没想到出人意料,他不仅没生气,还在她研究怎么贴,贴哪个位置最醒目的时候,给了她一点意见。
他一直不是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这种小事,好像也并不会让他跟有没有颜面扯上关系。
冯清辉沉思这片刻,赶紧打住,扭过脸看窗外的风景,主干道车辆并不多,速度被控制在四十迈上下,走的很慢。
她扫了眼他:“能不能开快一点。”
“这边限六十,”他淡淡地说,“尹特助上次走这条路,扣了12分。”
冯清辉有些困倦,支着脑袋没再说话。
红绿灯的时候,他探手从副驾驶前面的收纳箱摸出一瓶矿泉水,“渴不渴?”
冯清辉摇摇头,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顾初旭目不转睛看着她,“困的话躺下休息一会儿。”
冯清辉闭着眼沉默了会儿,平淡地提醒:“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去民政局离婚,所以能不能别这么多事。”
红绿灯闪烁着倒计时,他慢悠悠驱车进入待转区,语气平平:“什么多事?”
“就像这样,很多事。”
顾初旭垂下眼眸不急不缓地眨动了一下,带着名贵手表的那只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看也没看她:“虽然是要去离婚,但我并不想跟你那么生分,以后爸妈那边,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地方,你只管给我打电话吩咐,上次那个茶,爸爸说好喝,这段时间正好上新茶,我托朋友又带回来一罐子,就在后备箱里,礼盒装的,你记得带回去,平常收藏的时候注意温度湿度。”
“你又白莲花附体了吗?”冯清辉盯着外面的风景头也没回,只这么闲散随意地打趣了句。
顾初旭看她一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没别得意思,举手之劳。”
她落下车窗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我爸妈又不是半身不遂,况且我爸厂子里一群工人,哪里用的着你跑腿,你真是大老板当习惯了,说话冠冕堂皇会安抚人……再有,茶你自己留着吧,他想喝自己可以去买,又不是没钱。”
顾初旭好半晌没说话,等到车子顺利进去民政局大楼前的停车场,他泊好车,侧头瞧着她,“我们俩每次意见相左,闹到最后都是我妥协让步……上次你说‘日后好相见’,要记得。”
“记得记得,”她敷衍着,解开安全带要推门下车,这才意识到车门没解锁,看他一眼,只好又坐回去,“还有什么嘱咐?”
顾初旭说:“吩咐谈不上……离婚后你有什么打算?”
“好好吃好好喝好好玩,好好生活好好工作,从大森林里精挑细选,再找一棵根正苗红的树……可以结束这个没营养的话题了吗?”
“……好。”
冯清辉看着他,有些恍惚,民政局这个地方,最好来奇数次,不要来偶数次,奇数次过来肯定是开心的,第一次过来是顾初旭带着她领结婚证。
那时候冯家父母还对顾初旭各种不满,他们以为把控住户口本就不能登记结婚,冯清辉也没跟他们打招呼,直接跟着顾初旭来到这里,十块钱办了个户籍证明就把婚结了。
冯佑军知道差点没背过气,电话里不舍得骂她,倒是臭骂了顾初旭一顿,他提着东西登门道歉,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才把老头收服。
婚礼上,嫁女儿跟娶儿媳妇一点儿也不一样,四位老人往那一站,喜上眉梢的两位,一定是公婆,肿着脸不苟言笑的两位,肯定是岳父岳母。
这是千百年来恒古不变的神奇现象。
高馨丽当初结婚的时候,高家爸妈对于领证这事,也极为排斥,高馨丽是婚礼后第六天去拿结婚证,回来也被父母痛斥了一番:你就那么着急吗?
好像不领证,还有得挣扎,手握了主动权似的。
顾初旭终于放行,下车后主动帮她开车门,冯清辉今天穿着细高跟,停车坪是带菱形草洞的那种,设计感不错,远处看也比较养眼醒目,但却特别反科学。
她刚走没两步就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身边的男人眼疾手快,勾住她的腰扶了一把,冯清辉站稳,轻轻拂开结实的手臂,他还算识趣,很快放了手。
“注意脚下。”
冯清辉不说话,提着裙子闷不吭声往前走,到平地才松了口气,他一直落后两步,保持跟她半个手臂的距离。
冯清辉边走边说:“待会儿就不用你送我回去了,我自己打车,我看电视上,那些离婚的人,进去的时候都是一同进去,出来的时候各自离开。”
“我没什么事,接你来的,自然要送你回去。”他刚说完兜里电话震动了,拿出看了一眼,冯清辉正对着太阳睁不开眼睛,主动背过去身走到一边避嫌,十有八九是公司的事务,他“嗯嗯”着讲了两句专业性的问题,冯清辉听到内容,却没入脑子。
特别安静地等他讲电话,她站在大厅入口的第二个台阶上,扭头看着太阳下细瘦的影子,抖开裙子甩了甩,扯起来放下,放下又扯起来。
高挽的青丝被风吹乱,裙摆飘荡着。
他终于讲完电话走过来,距离她半步远的时候,听到她不耐烦地语气:“离个婚好费劲。”
顾初旭没表示什么,跟着往里走,看着她迫不及待想要撇清关系的步伐,好半天冷静不下。
工作人员见惯了这种场面,该问什么问什么,不该问的一句话也不会多问,他们签完字,离婚证很快就办下来,打上钢戳,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顾初旭打开离婚证,轻轻摩挲着,低垂着眼皮子谁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倒是冯清辉在耳边轻飘飘说了一句:“包装皮手感不错的本本,做工精细。”
他们两人从离婚处进去又出来,冯清辉抱着肩膀埋头往外走,裙摆摇曳风姿。大厅比较清冷,没几个行人,穿着制服的保安,五十多岁的年龄,腰上挂着一个呼叫机巡逻,踱着步过来又踱着步过去,门口的清洁工推着吸尘器与打扫一体化的机器绕圈子,闲适又懒散。
他原地站住脚,叫她:“冯冯。”
“别这么叫我。”
“你告诉我怎么叫?”
“叫我冯清辉,”她转过来身笑了,笑容客气又礼貌,特别像偶尔他带她去参加宴会,她对那些人的那种笑,挑不出毛病,但又没多少诚意,特别官方的表情,“我爸妈又不是没给我起名字,你叫那么亲昵可不好,以后记得改一改……哦,也没什么以后。”
地板被擦的锃亮,光可见人,细高跟与黑色的皮鞋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顾初旭一瞬不瞬看着她,有些话在嘴边绕了几个圈子,他没说,只吩咐:“众创那件事,挂名的人这边以后还是我帮你打理,有尹特助特别关照着,你只管安心做你的工作。有什么难题就开口,别自己跟别人去喝酒,女人喝多了容易吃亏,那些想方设法要跟你吃饭灌你酒的人,一定千万小心,最好敬而远之……少吃辣少吃凉的东西,你左膝不好,别那么早就穿裙子。”
冯清辉背对着他而站,静静听男人说完,故作轻松道:“你没听过这句话:这个世界上最能挨冻的两种生物,一个是北极熊,另一个是女人的大腿……我的腿那么漂亮,当然要露出来,不然怎么吸引雄性。”
“你不用腿就能吸引雄性,用腿吸引这种方式,更容易给自己招惹麻烦。”他别开眼说。
冯清辉不再等他,兀自往外面走,刚出大厅,听到身后沉重急切的脚步,瞧见她才放缓速度,坚持的语气:“我送你。”
第52章
冯清辉看他, “你大概是最称职的前夫。”称呼变换太快, 她自己想到“前夫”两个字不由自主愣了愣, 而被叫的那个人, 脚上动作更是一顿。
冯清辉的高跟鞋很靓, 买了许久, 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衣服搭配,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束之高阁,今天拿出来穿, 很漂亮, 很完美, 只是不怎么上脚, 她其实在鞋柜试穿时就发觉不舒适,但因为款式喜欢就买了,没走几步路,脚后跟发红。
她隐忍着,出一楼大厅时,两人前后脚, 迎面进来两个穿蓝工作服的装修工人,裤子破了,大小不一的洞, 上衣多处挂着干了的白色石灰粉或者彩色油漆污渍,往外走时,对方三脚架碰到玻璃门,顾初旭抬手撑了一把。
冯清辉站在门外扭身旁观, 等他出来才继续往外走。
他默不作声开车门请她上车,等车子从民政局离开,扭过头对她说:“你今天很漂亮。”
冯清辉眼尾余光扫向他,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盯着空旷的柏油路不讲话。
“你是不是准备拿了离婚证就翻脸不认人了,以后跟我形同陌路,把我当仇人。”
冯清辉瞥他一眼,“难道我们还要做朋友吗?离婚的夫妻,自然不能做朋友,那样多奇怪。”
“你不是说,展静觉得我俩能走到一起就是两个奇葩?”顾初旭默然须臾,忽然这么说。
她就这么呆愣了几分钟,注意到他握着方向盘时,食指一直不自然地翘着,定睛一瞧,“手指怎么冒血了?”方才那个话题便被悄无声息的结束。
顾初旭随着她的视线往指尖扫了眼,“没事,刚才不小心碰了一下。”
“被三脚架?”
“嗯,让钉子划了一下。”
冯清辉没再说什么,落下车窗,手臂支在上面。顾初旭的手指,一直是比较可怜的存在,他刚开始学做饭的那段时日,隔三差五都会被削皮刀削破,轻则去一层皮,重则一层皮加一层肉。
冯清辉作为五体不勤的那个,经常会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叹气:“我们可以出去吃的,做饭太麻烦了。”
顾初旭会说:“没有很麻烦,最多再等几分钟。”
没有什么比一个会做饭的男人,更算的上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
一路无话,车厢里寂静的连引擎声都显得聒噪,到了闹市,两个穿黑色制服的城管在整顿临时摊位,摊主觉得城管坏,城管觉得摊主无赖。各自从自身利益出发,让人挑不出对错。他们被马路中央的车子堵了片刻,冯清辉趴在窗口,跟驻足的行人一样,眼巴巴的看热闹。
车子快到咨询室的时候,她忽然道:“前面药店停一下。”
顾初旭看看她,“怎么了?”
“买几片创可贴。”
“我没事,”他脸色忽然变得生动起来,柔和着阻止,“现在已经止住血了。”
冯清辉视线淡淡地从他脸上扫过,“高跟鞋磨脚,我只是去买创可贴粘脚后跟。”
顾初旭沉默了几秒,旋转方向盘掉头,车子停到来往不断的非机动车道,他还没拉手刹,冯清辉解开完全带下车,她率先推门进药店,顾初旭延迟了几秒钟。
导购穿着粉红色类似于医院护士服的衣服,正站在药柜一旁给冯清辉做介绍。
“要什么样的?”
“都有什么样的?”
“防水的和普通的。”
冯清辉想了想,“先拿防水的我看看。”
导购递过来一个两头粉红中间类似三九感冒灵那个绿色的方形盒子,“六块五,五片装,云南白药,防水超薄型,效果很好。”
顾初旭视线盯着冯清辉,手臂支着柜台耐心等候,她感觉到注视,回头看了他一眼,蹙着眉说:“我贴脚后跟的,拿最便宜的那种。”
导购旋即弯下腰拿出旁边的一盒,“五块五20贴。”
冯清辉接过慢吞吞看了几眼,忽然又说:“还是要贵的这个。”
导购笑了笑,那笑容好像在说,女士您真纠结。
她走到门口付账,几块钱而已,顾初旭也没想着抢先付,两人间距不到一米,他侧身瞧着这边,冯清辉低头拿着手机沉默。
导购在这时突然问:“有会员吗?”
冯清辉愣了愣,嘴巴比大脑的反应要快:“有。”
“手机号?”
“1875336xxxx,”她犹豫了会儿才回答,以为就此没事,导购在这时却又多余问了一嘴,“顾先生吗?”
她脸庞忽地一热,极不自在地答应了声“是”,顾初旭神色如常地看她,一直到出门都很正常。
冯清辉默默走着,到车里才此地无银似的解释:“过段时间我再用自己的手机号办个会员,好像是以前某次留了你的联系方式,一直也没改。”
顾初旭说:“你不用急着划清界限,我觉得很正常。”
“哪正常?”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并不是去趟民政局就能一刀两断,生活中的琐事牵连太深,比如一些会员卡,银行卡,有的是用你的身份证办的,有的是用我的,安全起见,肯定要分清楚,我建议你最近找时间再回家一趟,我们抽出一天的时间理清楚……对了,你还有很多东西在家,什么时候去拿,我带你过去。”
冯清辉闷闷地说:“那些东西你处理了就行,衣服鞋子什么的,统统不要了。”
“一些证书也不要了,毕业证学位证之类?”
“……当然要,”她眨眼想了想,“我不记得塞哪了。”
“我回去找找,找到再给你。”
冯清辉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听他的。
顾初旭把她送到地方,这人敷衍着打了个招呼便溜了,语气跟表情都是极不耐烦的样子。
目送玫瑰色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他落下座位昂着脖子休息,甚至迷糊着假寐片刻,被车窗外呼啸而过的电动车彻底惊扰,他展开手臂,不经意碰到副驾驶座上的东西,顿了顿,从椅背根部掏出来,七个黑色的大字映入眼帘:“云南白药创可贴”。
他捏着药盒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忽然会心一笑。
<<<<<
祖玉性子比较粘人,隔三差五就会主动光顾顾初旭的单身公寓,有段时间甚至把他的办公室据为己有,他有些无奈,曾对她表示:我很忙,希望你克制一下思念,我们周末见面,其余的时间各忙各的。
祖玉特别受伤地看着他,委屈巴巴的哭了,她深刻知道女人眼泪的魔力,所以平常不会哭,只会在关键的时刻落泪。
后来顾初旭收拾好她的小东西,从书本电脑还有她故意遗漏在这里的饮水杯子,她看着整个空荡荡的办公桌,陌生又难过。
她哭了,没用。
甚至在被撵走的几天后,她故意跟着同班男同学去喝酒,喝大了,但是神智还算清楚,她拜托朋友用她的手机给顾初旭打电话,就说她喝的神志不清,看看顾初旭会不会过来接她。
这男人当时特别严肃,电话里说:你俩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既然选择跟异性喝酒,又选择喝醉,那就说明你们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再有,她喝醉了知道找我,也说明并没醉,是在装醉。
祖玉被当场揭穿,红着脸不敢吭声。
当时一同喝酒的人,还真有一个暗恋她的男孩子,从大一一直到那一刻,一直都在默默守护她,祖玉对他没有感觉,这一点让彼此都很无奈。
祖玉被挂了电话,抱着膝盖蹲在马路上哭泣,一路上走走停停,那个男孩子始终不离不弃,就在走到学校篮球场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他特别生气地问:祖玉,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不管我怎么做,你都看不上我,是不是?
祖玉当时被问的哑口无言,感情这东西,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不听大脑使唤,并不是想爱上谁就爱上谁。她不喜欢这个男孩子,也知道这人喜欢她,所以她才会选择找他。就像男人并不介意自己多几个老婆,好多女人其实也并不介意自己多几个备胎。
孤独无聊的时候,受情伤的时候,可以享受一下被追求的快感,可以肆无忌惮地从不感兴趣的男人那寻求温暖,且不用作感情回应。
她曾经问顾初旭爱不爱她,顾初旭认为爱不爱这个词太沉重,不要轻易脱口而出,那些时时刻刻把“我爱你”挂嘴边的人,其实每次说出口,都没有经过脑子,他说完沉默了许久,又感叹:可惜你们女人并不明白。
祖玉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说‘你们’?”他听了闭口不答,愈加沉默。
那晚回到学校早过了寝室的门禁时间,祖玉跟着那个男生去了实验室,复式双层的实验室,孤男寡女,她合衣躺在二楼办公区的一张折叠床上,蜷缩着身子跟男生聊天,把自己描述成一个苦情少女,昂求他想办法让顾初旭过来。
男生不解地问她,这个男人都这么做了,你还想跟他和好吗?
祖玉郑重地点头,她说,我比那个女人不差什么,唯一差的点是相识太晚,几年跟几个月这么一比较真的一文不值,所以我在试着理解他。
暗恋他的男生从始至终皱着眉,坐在床沿边没有一丝一毫的逾越行为,后来要了顾初旭的手机号出去打电话,不知道交流了什么,很久之后才回来,说顾初旭答应了过来。
她基本不抱有什么希望,没想到男人还是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出现在实验室门口,一楼入口那站着,男生走了以后,他沉着一张脸并不上楼,好像上了楼就不能撇清,恪守着自己的原则本分。
钟表滴答滴答地走动,祖玉被冻得指尖冰凉,静静等他过来安抚,从心怀期待一直等到心如死灰,在那个漆黑漫长又冰冷的夜,那种绝望感永生难忘。
那个男人在一楼站到天色朦胧着要亮不亮时,抬手把香烟熄灭,一声不吭转身就要走。她哭着追下楼,站在楼梯台阶上,问他有没有改变想法,问他是否还坚持最初的选择,对方只是淡淡解释:我之所以过来,只是心怀愧疚、不安,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好自为之。
祖玉声嘶力竭质问顾初旭,自己究竟差在哪里,顾初旭回应她的答案是沉默,而后头也不回的开门离开。
赵秋芬在知道那晚的事情后不禁唏嘘,问过一个问题:你是否心疼过那晚辜负的小男生?
祖玉笑了,对于不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去心疼,且心疼这种东西,装不来的。
第53章
高馨丽电话中向冯清辉诉苦, 说她因为生了孩子没办法出去工作, 一个月嫂照顾不了, 两个月嫂请不起, 更不想降低生活质量, 所以她跟尹峰最近频繁吵架, 尹峰说她变了,固执不知道变通。
冯清辉说:“恋爱的时候他就应该清楚你什么性格,以前觉得那些无所谓, 现在又觉得你固执, 不是你变了, 是他的心态变了。”
她一直没坦白告诉高馨丽尹峰在外面有女人的事, 提醒暗示了几次,似乎高馨丽并不想往这方面猜,冯清辉不相信作为妻子,自己的男人在外面有外遇,可以完全觉察不到,不傻, 脑子也不存在问题,只能说不想知道,不愿意知道, 不敢承担后果,所以不去深究。
晚上回到家中,冯清辉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慢吞吞走过去, 盯着田瑞兰的身影看了半晌,嗫嚅半天才说:“妈妈,我离婚了。”
噼啪一声,锅铲撞到平底锅上,田瑞兰僵硬了背,转过身看她,脸色震惊。
她故作平淡地说:“当今社会离婚很正常,双方经济独立,谁也不想迁就谁,我觉得这是好事,说明女性的地位在逐年提高。”
田瑞兰反应过来,低声斥责:“你别对我说那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为自己打掩护……真离婚了?”
冯清辉从兜里掏出白天刚从民政局拿出来还热乎着的红本本,摊开放桌子上,“我们协议离婚,没提前告诉你们是害怕你们会阻拦,但我想,一直住家里,肯定很快露馅的,以后爸爸不要动不动就叫顾初旭来家中吃饭,既然离婚了,还是撇清关系的好。”
田瑞兰被气的呼吸不畅,穿着蓝格子的围裙愣怔了许久,举着锅铲大声对外喊:“老冯——老冯——”
冯佑军答应了一声,从书房出来,什么还没问,田瑞兰已经带上哭腔,抖着手指点冯清辉:“真是你的好女儿!”
冯清辉低着头,就像做错事但又顽固不愿意认错的小孩,她瞧着自己的脚尖,忽然想起前段时间高馨丽分娩,尹峰在产房录下的一个视频,刚出生的婴儿赤着粉嫩的身子,护士认真数婴儿的手指和脚趾。
冯清辉耳边尽是两人聒噪的声音,她有些累,就像睡眠不足后的症状,看着他们快速一张一合的嘴巴以及铁青的激愤的表情神志游离。
冯清辉当时有多喜欢顾初旭,身边的人没几个不清楚,她在被分手那夜,跟田瑞兰聊了一整宿,第二天肿得眼睛都睁不开,天亮戴着墨镜出去做头发,设计师问她想要什么造型,她笑着说:“渣男离子烫,渣女大波浪,就来个渣女波浪卷吧。”
冯清辉感情不顺的时候,一向都是在自己头发上找问题。
被点名问到为什么非要离婚的时候,她才忽地一下被拉入现实,失聪的耳朵恢复听力,冯清辉顿了下,“我提的。”
田瑞兰说:“我就知道是你,小顾肯定不会提离婚的,你这都什么脾气,随谁啊!”
冯清辉摊手笑了笑:“随你。”
这场无休止的讨伐在一通电话中结束,冯佑军的电话,厂子里厂长打来的,听内容像是为了查环保的事情。以前别人问冯清辉,你家到底做什么类型家具的,冯清辉其实也不太懂,她只在小时候,看到父亲穿着那身破烂脏兮兮的蓝色工作服刮腻子、喷漆,身上夹杂着各种铁锈味,木料味。
冯佑军那时经常从一个远房大表哥那里拿防静电的制服,远房大表哥在某个化工厂的研究部门搞研发。三十多岁就被折腾成了地中海,冯清辉小时候还以为他是化学药品接触多了,中毒所致。
相比较以前,冯佑军如今也算八面玲珑,每天穿的光鲜亮丽格外挑剔,偶尔闲暇还懂得做一做面膜,去出差,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给田瑞兰女士买这买那。
一个电话把冯佑军叫走,直到晚上都没回来,田瑞兰情绪稳定之前,冯清辉闷在屋里不想出去,趴在卧室沙发上无所事事。
后半夜老头才回来,似乎遇到糟心事,喝了点酒,外面响动不小,隐约听到几声争辩,她听到凳子摔倒以及房门开合的声音。
冯清辉搞不清是否因为自己,心下酸酸涩涩,内疚到后半夜才沉沉入睡,睡前忘记关窗,冷风拂面,凉丝丝的,席卷而来,意识挣扎了片刻,在“要不要去关窗”与“不想动”之间纠结了会儿,最后还是开着窗睡了一夜。
早晨起来的时候左膝皱巴,不太舒服,不知道是否因这两日太放飞自我,穿着裙子瞎显摆,被顾初旭说中了。
冯清辉伤左膝是大学时候的事,那段时间顾初旭忙碌,她跟友人外出旅游,爬山的时候穿了一双坡跟的白色小皮鞋,膝盖磨损,汗涔涔地去划羊皮筏子,出事故掉入江中。
那次算得上旅游公司的事故,不止她一个人掉下水,旅行团好几个人遭殃,他们被一同送往医院,协商赔偿细节。
冯清辉昏倒前还被放在医院走廊的推车上,没人搭理,醒过来就看到顾初旭坐在病床前,发丝凌乱,医院床位紧张,他第一次动用梅英女士的关系帮她安排了VIP中的高级病房。
她并无大碍,只灌了几口水,受了片刻惊吓,留院观察一晚即可,参团旅行的费用统共不过几百块,楼下那些人协商许久,也只免了旅行费。
晚上两个两天未见的年轻人,自然天雷勾动地火。病床是单人床,一旁却有张可收放的双人沙发床,他们挤在一起共度良宵。
他很克制,温水煮青蛙,就像需要上弦却没上紧弦的发条,温吞又慢条斯理,缓慢地令她急切,双鬓在流汗,脖颈肩甲大汗淋漓,就像大病了一场。冯清辉尤为留恋怀念的一个夜晚。
冯清辉显然还是个经验不算特别丰富的女人,更喜欢温柔小意式的怜爱方式。
隔了几天腿疾复发,再去医院诊断,也没诊断出所以然,就是风邪侵体,患了轻微的风湿骨痛症,只要注意保暖和疗养,以后会逐渐好转。
后来中间也犯过几次毛病,顾初旭会用极热的手帕帮她热敷,蹲在床前皱着眉宇,一声不吭且有些烦躁地垂眸看她。如果她在这时敢说句痛,他会冷冷回她“活该”。
庆幸的是,热敷完第二天就会好转。她已经许久没再犯病,这次显然来势汹汹。
冯清辉这两天不敢再那么嚣张,换下裙子,收纳入衣柜,忍着疼痛穿了两天牛仔裤,甚至把早就压箱底的卫衣拿出又套上,变得毫不在意形象起来。
早晨不上班,她穿着黑色戴帽子卫衣,脚上穿着一双兔耳朵的毛绒绒粉色棉拖,站在花园栅栏边,掏着卫衣兜一瘸一拐挪动着脚步,默不作声看田瑞兰浇花。
对方直起身扫了她一眼,“腿怎么了?”
“膝盖痛。”
“你全身上下还有点好地方吗?”
“大概我就是传说中的病美人,冯妹妹。”冯清辉嬉笑着回答。
两人刚说这,兜里手机就响了,她看了一眼,以前不爱发消息的某人这段时间似乎有点改变性子,短信里说:学位证什么的找到了,中午是否有时间?给你送去。
冯清辉一字一句看完,回复他:不用了,以后用到再说,麻烦你帮我收好。
顾初旭:放在我这的话,我不保证能够帮你收好这些东西。
她没再回复,扔了手机,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她知道顾初旭或许心里还存在一丝旖旎心思,其实她是个坏女人,是个极不负责的坏女人,那些公平竞争的机会,不过是婚内骗他离婚的权宜之计。
就算顾初旭跑过来质问,她也会用经常耍赖的话反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又怎样,我不是君子是女子。
第54章
在冯清辉的大姨妈磨叽的实在不像样时, 她像做贼一样去药店买了验孕棒, 晚上回家藏在枕头下, 很怕被收拾卫生的母亲看到, 第二天一早起床偷偷用了, 她捏着笔提心吊胆地坐在马桶盖上等了足足五分钟。
蓦然松了口气。
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 顾初旭大概是个死/精少/精的男人,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所以离婚后让她虚惊一场。她就知道, 怀孕哪有那么容易。
早晨上班, 冯清辉坐在电脑前, 双手托着额头陷入沉思, 展静递过来一杯煮好的牛奶,她低头看了一眼,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喝,喝到见底瞧见下面有根黑乎乎的玩意儿,冷汗道:“你是不是没刷杯子?这什么?”
展静定睛瞧清楚,笑说:“上午喝茶的茶叶梗, 你不正好喜欢喝奶茶,这不,有奶也有茶, 齐了。”
她蹙着早晨修剪干净的双眉,彻底无语。冯清辉生来长了一对秋波眉,别人十几岁开始学习画眉,她二十几岁才加入修眉队伍, 不画眉有个好处,早晨上班可以多睡几分钟。
她对展静说:“大姨妈仍旧堵在路上,怎么办,这次特别的堵,就像赶上了下班晚高峰。”
展静心想不会吧,快速眨了眨眼睛,“你以前有没有过推迟?如果有的话,说明一切正常。”
她点头:“心情不好,或者熬夜就会推迟。”
“然后去看医生吗?”
“没看过,”她晃动着茶杯平铺直叙地说,“说来也神奇,跟顾初旭啪啪一次,最迟第二天就会准时来例假,要不,你现在给我介绍个男人?我可能需要借助外力疏通疏通。”
中医说,你想吃什么,证明体内缺什么,比如有段时间爱吃肉,可能是气血虚,比如猫吃老鼠,是为了补充牛磺酸,再比如贫血的人,偶尔想吃土。而中医讲究的阴阳调和,就是雌雄激素的调和,所以冯清辉例假前后,会特别想男人。
“我哪有什么男人,除了我家老刘。”
冯清辉挑着眉打趣,“老刘我是不介意的,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废话,”展静瞪着眼说,“老娘相当的介意,老刘只要多看女人的大腿一眼,我都恨不得把他双眼扣出来祭祖。”
冯清辉看着展静明媚的笑容,眼神瞬间黯淡,是啊,女人都是小心眼的物种,没有谁不会介意,她刚跟顾初旭在一起的时候,连顾初旭手机上但凡出现的女性照片都要盘问一遍才行。
感情这种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
这日督导老师邀请冯清辉跟展静到她家吃饭,院里刚种了两颗铁树,冯清辉半蹲着帮忙浇水,晚上七点还没开饭,老师说:“要等一个学生,他有事耽误片刻才能到。”
“您的学生?谁啊?”
“不是,老周的学生,今天是师生宴,你们年轻人都有话题聊,不要生分。”老周是她老伴儿,冯清辉人前称呼周老,人后也是老周老周这么叫。
说话间门口传来汽车引擎声,冯清辉起身望过去,黑色XC90 T6致逸款,市价五六十万的车,沃尔沃一直是安全系数做的比较务实的车子。
冯清辉看见车的品牌愣了愣,在知道吴宇泽办出那档子事之前,她曾对吴宇泽说,如果把男人比作车子,觉得他就是一辆凯迪拉克,性价比虽然低,但是个追求生活时尚的潮男,而顾初旭就像一辆沉闷的高配定制沃尔沃,虽然懂生活,有品位,安全系数高,但开的时候,舒适感却比较差。
男人就像车子,主打的性能不同,所以每个人都有主次之分,方方面面都到位的男人,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那么,当沃尔沃主打的安全系数不能得到保证的时候,还有谁会买这款车吗?
想拿着分到手的,前夫的钱去买辆车,这两日工作清闲,成天坐在电脑前看车型。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崭新的,线条流畅到精致的车子款式,脑海中就会浮现顾初旭从上面下来的场景。
车上的男人推门下来,合上车门往这边走,老师指了指来人:“这是工科博士小孙,高校老师,眼下正在一家上市大公司做安全监督顾问,说直白点,就是每年到工厂几次,他去找茬挑毛病,被找茬的一方还要付钱。”
冯清辉赶忙收回思绪,挥手说了声“你好”,老师又一一介绍展静跟她,作为行走江湖多年的老太太,说话做事没得挑剔,给人做简介的时候,虽然是三言两语,但都是捡抬举的词儿说。
对方冲她二人勾唇笑了笑,说:“我听说过你们俩,师母经常提,今天有幸终于对上号了。”
他视线往冯清辉脸上扫,继续说:“你俩是师母的得意门生。”
冯清辉幽默道:“得意不得意不好说,但确实是门生。”
老师笑得异常和蔼,抬手请他进屋,冯清辉跟在后面打量对方,听他说话就能看出这人圆融,不是个等闲之辈。
饭局过半冯清辉离席去卫生间,瞧见这男人站在花园栅栏旁掏着兜醒酒,看见她回来微微抬眉,客气地微笑打招呼。
他酒量不好,脸色微醺,从耳根到脖子红了一大片,刚才老师拿出一瓶马奶酒让大家品,他推脱不过多喝了几杯。
孙至岳刚才并没胡言乱语,关于师母的这两个关门弟子,他的确有所耳闻,就是没见过,乍一见跟自己预想不太一样,他第一次听到冯清辉的名字,思维定势的问题,还当是个男人,后来知晓是女人,心下想着,那肯定是个女汉子,五大三粗之类。
他一个工科博士,本就没多少诗情画意的想法,自然体会不到冯父给女儿起名字煞费的苦心。也体会不到清辉二字的妙处。
冯清辉去完卫生间洗了手回去,他已经又回到座位,低着头聆听老师的教诲,他晚来的原因似乎是因为下午有个相亲的约会,人是冯清辉的老师介绍的。
督导老师在旁边低头吃菜,对他说:“我不过是牵线搭桥,能成了自然好,你如果真看不上那也就算了。”
孙至岳笑了笑,“不瞒您说师母,你介绍的这个姑娘,前段时间我们课题组的傅教授也帮我介绍过。”
老师眼睛一亮,“这是缘分啊,那你觉得她如何?这姑娘条件不错,学历也高,你家一个博士一个硕士,还是蛮登对的。”
“挺不错的,”孙至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不太适合,主要是她不一定对我满意,其实我并不太在意学历高低,只要投缘就可以。”
话说到这里,意思很明显,人家对他有没有兴趣有待考证,他显然不来电,没想法,所以推的一干二净。
接下来聊天并没有因此尴尬,轻松愉悦照旧,老周喝酒喝的面红耳赤,谈起年轻人恋爱经,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冯清辉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吃过饭,饭桌上被你一句我一句的话逗的开怀大笑。
她笑完低头看手机,有条顾初旭的消息:早晚加衣。
一条颇有重量感的消息,让冯清辉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这男人有些阴魂不散,好似见不得她开心,宁愿这人少点不必要的关怀。
她以前斥责顾初旭是个圣母白莲花,还真是没有骂错,他当得起这五个字。
晚上,顾初旭出现在冯清辉视野中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冯清辉其实也正想找他,一直忘了归还婚戒。
看到他的车子,毫不犹豫走过去。车窗玻璃只落下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他端坐在驾驶座低头想事情,察觉到外面的脚步声,侧过头瞧她,略微点了点下巴,示意她上车。
冯清辉拉车门进去,从包里摸出一枚钻戒,捏着戒指环递过去,男人垂头看了一眼,不接也不说话。
她抓过男人的手,用力塞进他手心中,抽手的时候却被用力握住指尖,干燥的大掌跟她较劲,扣住她的手背,尽收手中。
并且先发制人地问:“毛毛躁躁的,干什么?”
冯清辉好笑道:“你想干什么?”说罢挣扎了两下,带着薄茧的虎口稍微一用力,她便蹙了眉抽气,“疼!”
她看神经病的眼神一样看他,“你脑子进水了?”
顾初旭不松手,甚至把她扣的更紧,默然看着她不言不语。
冯清辉又质问:“你耳朵塞驴毛了?”
“什么时候你好好说话,我就放手。否则就这么一直僵持着,你应该知道我特别想这样跟你耗下去。”深邃的眼神目不转睛看着她,给她一种两人还是夫妻的假象。
冯清辉说:“你要是不松手,我就喊人。”
“喊什么?”
“你觉得能是什么,自然是你非礼我。”
“我非礼了吗?你抓我的手,我才反手抓了你,是否算正当防卫?”
两人都沉默下来。空气中寂静了两分钟,他缓慢地叹了口气:“身上怎么有酒味?又去喝酒应酬了?”
冯清辉嘴角荡漾着一丝笑:“老顾,其实从你答应离婚以后,我就不讨厌你了,我觉得咱俩完全可以做朋友,知心朋友那种。”
他疑惑地看着她,问:“然后呢?”
“我并不想你过的太差,反而希望你过的快活,所以,我特别希望你去追求新的幸福,就像祖玉,你就不想跟她试试吗?或许别有洞天呢?”
“……能不能别提她。”
冯清辉笑盈盈问:“怎么了嘛。”
第55章
顾初旭沉默许久, “我还是喜欢你有小性子就撒, 而不是阴阳怪气说话。”
冯清辉垂下眼眸, 余光看向别处, “都离婚了, 我没资格朝你撒气, 这样显得我没家教,从离婚那天起,到以后的以后, 只要你不惹我, 我都会客客气气对你。以后你还会有别人, 我也会有别人, 不过你实在想找我消遣,咱们四个倒是可以一起出来搓麻将,正好一桌。”
顾初旭说:“我没闲工夫搓麻将,而且不建议你那么快开始,过了这段冷静期再说。”
“咱俩以后各扫门前雪,谁也管不着谁, 你看这样是否合情合理。”
他想了想:“哪有你讲的那么容易,人是有感情的生物。怎么个各扫门前雪法,你教我?”
冯清辉侧过头看他, “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问的不要问,不应该这样吗?”
他的手探到前面,副驾驶车座旁的收纳箱子, 从中掏出一个白色竖条纹的文件袋,轻手递给她:“这是毕业证书,收好,不要觉得用不着就乱放,丢了的话,有时会比较麻烦。”
冯清辉接过去,打开看了看,“学位证书呢?怎么只有一本?”
“没找到,只找到了这个,”他闲散地说,“那本什么时候找到了再给你送过来,最近很忙,没时间细找。”
冯清辉毫不犹豫地揭穿他:“都放在一起,怎么会找不到,你是不是故意吊着我,就想多纠缠我几次?”
顾初旭抬眉,“你连放在哪都不清楚,又怎么会清楚有没有放一起?的确是没找到,不要这么恶意揣测旁人,我平常忙得脚不连地,为了多纠缠几次,用这种阴招?你对我也算了解,觉得我是这种人?”
冯清辉心下嘀咕,我怎么清楚你是哪种人,人的性格都是会变的,谁晓得你有没有受到什么刺激。
他又淡淡说:“家里电子门密码还是那个,如果你急用的话,我现在带你去找?”
冯清辉侧头看看他,提着眼尾表示:“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安全,我才不去。”
“嗯,防范意识还挺强。是好事。”
说话就像过招,一来一往有些心累,冯清辉喝了两杯酒,脸庞发热,她闷闷说了句:“我走了。”
顾初旭目送她上楼才离开,方诚的项目在有条不紊地展开,赵秋芬近期忙着加班,顾初旭公司还有两个文件急需他签,所以送了东西就直奔公司。
顾初旭路过格子办公间,看到一丝台灯光芒,黑夜里穿透力不错,赵秋芬正低着头给人纠正几个错误地方。
直起身瞧见顾初旭,连忙问了句:“顾总吃了吗?这么晚还来公司?”
顾初旭简单应了一声,迈步往总办走。摩天大楼,落地窗,从高处往下看,灯火辉煌,视觉冲击很大。贯穿市里的几条主干道,就像发光的游龙,蜿蜒曲折趴在脚下。
他脚踩的,是最繁华的地段,集中的写字楼金融办公地点。
尹特助给他留了一条简讯,说冯清辉拨走了一部分资金要去买车,顾初旭打过去电话,“买什么样的车?”
“她说百万级别以下的,都像在开拖拉机,与她如今的身价不符。”
顾初旭低眉笑说:“她如今什么身价?”思忖了下又说,“她并不懂什么理财,你近期帮她物色一个靠得住的人代她管理……买车的事,她愿意折腾就去折腾吧。”
尹特助跟着笑了笑,“孙至岳明天过来,晚上设宴还去懿品尊府?上回菜品太素了,我让刘秘书再好好安排一下。”
顾初旭“嗯”了声,“孙至岳是得好好招待,过段时间公司不有个度假,他如果感兴趣的话,最好让他们团队跟着一起。这个人办事效率不错,我打算长期用……他上次为学校课题组科研项目拉投资赞助,不如拨给他一些款项,敲定以后你提醒我安排财务部划账。”
刚挂电话房门被敲了敲,厚重的木门被推开,顾初旭抬头瞟了眼,低头继续忙碌,赵秋芬提着一杯奶茶进来,楼下奶茶店刚做好,外卖员送过来的,她不知道顾初旭喜欢什么温度,保险起见点了一杯常温。
“他们在加班,我请他们喝奶茶,擅作主张帮顾总点了一杯,抹茶味,正常糖的。”
顾初旭淡淡说:“我不喜欢喝奶茶,太甜。”
“不喜欢奶茶?”赵秋芬愣了一下。
他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钢笔,看着她问:“嗯,不喜欢,有什么问题吗?”
赵秋芬微微蹙起眉,很疑惑,低喃着,“那看样是我搞错了。”
“出去吧,”他随手翻了两页文件,签下名字,盖上钢笔帽,“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搞错了没关系,别把工作搞错就行。”
赵秋芬缓过神,谈起工作就像打了鸡血,提起十二分的兴趣:“一切都在正常进行,白天跟方诚老板见了一面,跟他聊了聊初步的策划,他表情还算满意……还要谢顾总给我这个表现的机会。”
顾初旭笑了,温润地说:“不用谢我,我只是为了企业利息。”
<<<<<
孙至岳有今日的成就其实还是仰仗导师,导师的名气导致他在学院里受重视,他是个传统的人,讲究先立业后成家。
从前的时候一门心思在学业上,从大学到硕士再到博士,他跟别人说没动过凡心没谈过恋爱,别人会笑他见识短浅。
但其实事实情况就是如此,他是个宁缺毋滥的人。刚到学校就职没多久,某次聚餐院长夫人打听他是否成家,他太诚实,喝醉酒差点把银行卡密码都交代出去。
从那以后,各式各样的姑娘开始源源不断地介绍给他。
孙至岳最怕领导介绍对象,学院里的课题组长,或者院长,把身边优质姑娘联系方式一给,他就得屁颠屁颠约人吃饭,着实心累。
冯清辉再跟孙至岳碰面是在咨询室,他说自己路过,一时好奇过来看看,冯清辉就带着他观赏了一圈。
他点着头说:“环境不错,是个好地方,地段也好,旁边都是小区,病号过来也方便……不过,如果我了解无误的话,这地好像是学校的地方。”
他说这些话并没有多少恶意,嘴角噙着一丝笑打趣。
冯清辉说:“孙老师是知情人。”
孙至岳摆手笑了笑:“我只是听说过学校的这个项目,其实大学生创业的寥寥无几,能创业成功的更寥寥无几,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学校给毕业生扶贫,不如说自行谋福利。”
冯清辉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说:“哦,我并不清楚,都是我前夫给办的,我并不清楚其中的利益牵扯,不过这种事,应该不算稀奇吧。”
孙至岳笑说:“我才刚听说你结了婚,怎么突然又成了前夫?”
“那你消息可真不够快。”冯清辉随口评价了这么一句。
孙至岳低头笑了笑,冯清辉看向他,客气问:“中午留下吃饭?我跟展静请你吃饭,她十二点就结束,还有大约二十分钟。”
孙至岳背对着阳光,笑起来特别随和:“不用不用,我下午还要去企业跟那边老总吃饭,时间都约好了,待会儿就走。”
冯清辉没有再说什么,微卷的睫毛向上翘着,她轻轻眨了眨,“那好吧。”
开始有夏天的征兆,车子放太阳下时间过久,坐进去就像进入一个烤箱,外出的行人穿衣服出现五花八门的景象,冯清辉穿着雪纺裙,看似清凉,空调彻底转换车厢内的空气之前,汗涔涔的要冒汗不冒汗的状态,让她有些烦躁,扯着领口透气。
中午回到家,冯佑军坐在沙发上,手中捏着遥控器,眼神却有些呆滞,下巴上的胡茬大概得有两天没理的那个长度,跟他往日作风截然相反。
他看见冯清辉进门才回神,哑然问:“吃饭没?”
冯清辉小心翼翼打量他,小声说:“我路上发消息说了中午回来吃……”
他一扫方才的不悦,站起来,转身对她说:“你妈带着阿姨去逛街了还没回,我去做饭,你等着。”
“爸爸,”冯清辉悄悄打量他,“是不是我离婚这事,让你们都挺失望……所以这两天,家里气氛很压抑……你们要是觉得看到我会不开心,我就出去住两天再回来。”
冯佑军说:“你是不是傻?”
冯清辉眨动着眼睛表示不解。
听他继续说:“既然离婚了,他就是外人,不管孰是孰非,我跟你妈妈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照顾你的情绪,你见谁胳膊肘往外拐?”
她闻言悄悄松了口气,“那你们前段时间为什么大半夜吵架?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没默契吗?”
“最近生意不景气,”冯佑军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到处封山育林,搞环保搞绿化,木材成本越来越高,中小型散乱企业面临整改。”
冯清辉问:“那我们家遇到问题了吗?”
冯佑军抬了抬眉头,“遇到问题也能迎刃而解,我做这行二十来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我手里有些钱,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还不至于要拿女儿傍身钱的地步。”
冯清辉是个特别多疑的性格,冯佑军没说厂子遇到问题以前,她完全没把他生意上的事放心中,如今他虽安抚说没事,她却跟着愁眉不展。
中午在家随便吃了几口,也没什么胃口。想再问又不知道怎么问,隔行如隔山,她对家里的生意一窍不通,更不知道怎么为父亲排忧解难。
第56章
东屿市许久没下雨, 热了两日, 傍晚时下起牛毛细雨, 淅淅沥沥打湿青色油漆路, 顾初旭跟尹特助一前一后从懿品尊府出油光锃亮的大厅, 顾初旭走在前头, 尹特助叫负责泊车的人员把车子提出来,两人等了片刻,顾初旭撑起伞踏入雨幕。
正要上车的时候, 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停滞住, 偏头瞧去, 尹特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耳边说:“有个事正要给顾总汇报,环保局最近查的严,连木材生意一并波及到,这两日有传闻,据说冯先生撑不大住, 起了转手卖厂子的想法。”
顾初旭脸色有些不悦,皱眉说:“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从什么时候开始?”
“也就这两个周。”
顾初旭没跟他再犹豫,反手把车门关上, 声音清冷,对驾驶座的司机吩咐:“到前头路口等我片刻。”
说罢丢下尹特助,径直朝冯佑军站着的马路牙子那边走,冯佑军刚陪人喝了酒, 世道不行,十年前他在东屿市也是颇有脸面的人,到下面地方吃饭应酬,大多是市/局的人才有资格作陪,十年后后起之秀个个拔尖,冯佑军的那个中小型企业止步不前,乏人问津。
厂长为了帮他挡酒,已经喝倒下,他打发随行的人护送,自个一时便落单,站在公交站牌前打出租,天公不作美,这会儿把他搞得像个落汤鸡。
正郁闷着,头顶多出一把伞,来人语气恭敬地说:“爸,您怎么在这?也在懿品尊府吃饭?”
冯佑军回头看见顾初旭,不免有些尴尬,抬了抬眼算是答应,顾初旭帮他撑着伞,肩头很快被打湿一小片,呈现着比周边布料更深的颜色,他还是那副没脾气似的笑容,“时间太晚,这会儿不好打车,我送您吧。”
冯佑军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遇见过,更何况区区一个前女婿,大家都是生意人,等闲不会对谁疾言厉色耍脸子得罪人,老头到了这个年纪,比顾初旭更通透,观察顾初旭的神色,见其满眼诚意,也就没拒绝。
说话间顾初旭的座驾稳稳停在眼前,车上下来人请他,冯佑军颇有范儿的弯腰上了后座。
顾初旭收了伞紧跟着上车,其实他内心方才也在打鼓,怕这位有脾气血性的岳丈不给面子,让他当中下不来台,好在以前没有白孝敬他,二人之间还是存些情面在的。
上车之后长久沉默,等车上去环城高速,顾初旭的注意力从延绵不断的路灯抽回,“爸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冯佑军沉吟了会儿,手指搭到膝盖上,“以后叫我冯伯伯吧,我是挺满意你这个女婿的,可惜咱们没有缘分……这几年再投缘,我也不好现在的情况下继续占你的便宜。”
“好,冯伯伯,”顾初旭不想在称呼上辩驳,长辈说什么便是什么,“最近生意如何?我听助理说了两句,我现在的身份按理说不能随意置喙,但我想,冯伯伯应该不会拿我当外人。”
“在考虑收购的问题,”冯佑军提起这事先叹了一口气,撇过去头看着窗外,“拖延也不是办法,资金周转困难,眼下迫于形势,只能及时止损。”
顾初旭点头,垂着眼思忖了许久,“环保不可能一直查下去,紧一紧,松一松,是常用手段。”
“这个我知道。”
顾初旭继续说:“您先别着急,我托内部人员打听打听,看看情况再定夺。”
冯佑军扣着手说:“不满你讲小顾,我有个做建材的颇为要好的亲戚,看上了我这个厂子,今天吃饭就是为了此事,先前你阿姨已经为这个事跟我吵了几次,她主张让我出手,毕竟价格很诱人……今天我跟人家达成了口头的协议,只等着改日签合同。”
顾初旭颇为惊讶,内心隐隐不安,没想到冯佑军如此果决,有些话身份限制不该说,只能提醒两句:“您自己都说是口头协议,我建议您再考虑考虑,这是自断饭碗的买卖……多为清辉考虑考虑,她还年轻,坐吃山空,以后又该怎么办?”
这些话还真说到了冯佑军的心坎里,他只有一个女儿,对家具行业一直不太感兴趣,冯佑军打过招赘的念头,后来顾初旭出现,冯佑军就想,这男人有家族企业,自然无暇顾及他这个中小型的实体经济,所以那时打算过以后的路,他夫妻二人能接手便接手,不能接手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然,眼下又不同,女儿离了婚,是该帮她留条后路。
<<<<<
冯清辉不喜欢下雨天,但喜欢下雨天坐在落地窗前听雨,噼里啪啦敲打着树叶的声音让人内心安静。
所以她有段时间,每晚在床头循环播放一段雨中的录音,滴答滴答的声音围绕,她枕着顾初旭的手臂安然入睡,有一晚他们闲谈,说到躺着的婚床,说到婚房,说到茅草屋。
56
冯清辉最喜欢的一首诗是《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顾初旭记性好,从“八月秋高风怒号”一口气吟诵到“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语气淡淡的,带着一丝凄凉,妥妥矫揉造作的一男人,下雨天是如此的应景。
对于离婚,对于离开顾初旭,她并没有特别的不适应,除了在深夜,尤其是下雨的深夜,一个人躺着浮想联翩。她一般不敢放纵自己的思绪,因为一旦想起来种种,便能彻夜失眠。
有时候,有些伤害,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延绵不绝的,根深蒂固于人类的记忆,压抑的越狠,午夜梦回的时候反弹的就越厉害。
她正坐在床头望着外面出神,房门忽然被打开,紧接着是隐约的,沉闷的脚步声。肯定是父亲,冯清辉想也没想,穿着睡衣,披散着长发出去,探头却看见两个男人,除了父亲还有顾初旭。
顾初旭看过来,主动解释:“路上恰好碰到。”
他手上拿着收起的雨伞,滴答的水渍把门口玄关处的地毯搞的湿漉漉的。冯清辉抿了抿唇,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中差点忘了他是前夫,此人甩了甩雨伞上的水渍,把地毯打的更湿,田瑞兰女士在场的话,大概会心头滴血,然后喊一句“小顾啊,我的地毯”。
冯清辉觉得那一定很搞笑,打住自己的想法,正视他:“谢谢啊,要不要喝茶?”后一句是客气话,知道他也不会喝。
“时间不早了,尹特助在外面等着。”他果然这么讲。
“哦。”冯清辉垂下眼,见他回身往外走,自觉送到门口。
挺拔削瘦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冯清辉看见他握着伞冲她挥手,弥蒙黑夜中,开着双闪的黑色车子过于醒目。以前异地恋的时候,冯清辉特别讨厌顾初旭开夜车过来找她,因为直到他到家,冯清辉都得提心吊胆。
又在想以前,今夜有些多愁善感,转身就要离开,手里捏着的手机却忽然进来一条陌生消息——
你知道吗,分手不久,我姨妈推迟了,当时我问他怎么办,他让我再等等。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从他的语气知道,如果我真的怀孕,那就没你什么事了,他会立马再跟你断绝关系。你真的好幸运,冯清辉,就这你都能忍吗?果然好度量。
很快又有第二条:我在东屿市已经没有立锥之地,最近诸事不顺,我能猜出是他做的,现在比的,就是谁更下流,临走之前,怎么着也得让我看你们离婚吧?
冯清辉站在原地,只觉得满满的怒火瞬间填满胸腔,一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眼角瞬间涨红湿润,她朝着雨中声嘶力竭喊了一句:“顾初旭!你他妈站住!”
他不明所以,回过身看她,细雨打在伞上,就像针尖落地发出的噪音。
冯清辉快速冲了出来,穿着单薄的睡衣,脚上是不能沾水的拖鞋,她穿过台阶小跑到他跟前,踮脚攀住他的肩头,狠狠咬他的肩膀,下了狠劲,一口便能见血的力道,顾初旭不明所以,闷哼一声,扣住她的脖子趔趄了两步。
眼前女人的长发全部淋湿,紧贴在脸上脖子上,她瞪着眼,凶神恶煞充满戾气,紧紧揪着他的领子:“你俩赶紧双宿双飞吧,你们就是一对狗男女,她要是再敢给我发消息,我就弄死她!你信不信我找人弄死她!”
顾初旭脸色有些发青,忍痛看着她癫狂的状态,低声询问:“你告诉我,怎么了?”
冯清辉手足无措,从兜里掏出手机用力砸在他脸上,带着哭腔,絮絮叨叨说:“她就是个变态,她是个贱人,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都死绝了吗?你去他妈的招惹这种女人!你恶心死我了,你的风流韵事现在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个人生活!你没告诉她我们已经离婚了吗!”
她很混乱,头部昏沉,双手捂着脸,用力抹了一把泪,低声下气语无伦次地瞪着眼说:“我求你了,你让她放过我吧……别隔段时间就来骚扰我,隔段时间就来骚扰我,我想安静会儿,我快他妈的崩溃了……你能滚吗?你能跟她一起滚吗?拜托,拜托你行行善……”
顾初旭弯腰把手机捡起来,她对于数字不敏感,所以密码一般只有那六个,他顺利解锁,看完消息愣了许久。
冯清辉挣扎着低泣,两人全身湿透,能拧出一盆水,她发泄完全身脱力,心中松快了些,紧接着眼前一黑,当即昏了过去。
第57章
冯清辉睡得极沉重, 好像熬了几个通宵, 意识朦胧时, 感觉手背很凉, 她抬手拂去, 被一个力道阻挡, 不多久室内有嘈杂的训斥声,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带着愤怒急切,她嫌吵, 想睁开眼, 眼皮子不听自己使唤, 脚步错乱一阵,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隔绝在门外,终于消停。
她有气无力动了一下身子,半个背麻酥酥的难受,低吟两声,抵不住虚弱再一次睡着。
第二次恢复神志是被阳光普照的光线刺到眼睛, 眼前一片红海,她轻轻睁开一条缝,瞳孔不能对焦, 视线非常模糊,隐约看见床榻边坐着个高大虚影,强撑了几秒她病恹恹耷拉下眼皮子,休息片刻后才有力气再睁开。
这一次视觉与感官逐渐恢复, 闻到枕头边淡淡的医院消毒水味,病床前的人是顾初旭,穿着昨夜那套西装,她眨动两三下眼睛,记忆随之而来,白皙的脸庞带着显而易见的苍白,扫向被紧握的手背,缓了缓,用尽力道往外抽。
被他紧紧抓住,他强硬地,用干燥地嘴唇摩擦她的手背,桎梏住她的手腕,举止就像个粗鲁的莽夫,冯清辉含泪蹙起眉,白着脸哑声说:“放开我……”
刚要起身又躺下,胸口剧烈起伏,一半是被气急,另一半是体力不支,心跳不已。
男人有些粗糙的手掌探到她额头上,轻轻抚她眉头上蹙起的皱痕,他柔柔盯着她,倾斜下头,用带着浓浓疲惫以及有些泛红的眼睛仔细瞧她,“我不能放,以后都不放……怀孕了怎么不告诉我,还瞒着爸妈,把大家都吓坏了。”
冯清辉闻言脑子轰隆一声,像是有东西忽然炸开,她仰起上半身,启唇愣了几秒,攀住顾初旭的肩膀想在他脸上找到欺骗她的一丝破绽,注视他的这几秒,眼神越来越暗淡,闭上眼,抖肩膀哭起来,清泪顺着两边眼角流淌,留下两道湿漉漉的痕迹。
顾初旭弯腰抱住她,她则挣扎不休,攥起拳头捶打宽厚的胸膛,两只小臂被挤压在男人坚硬的怀中动弹不得,他低低说:“我知道你委屈、伤心,从昨夜到现在我却一直在窃喜,我是个小人伪君子……你以后哪里不满意,尽管朝我撒气,什么事都听你的。”
冯清辉被他粗鲁的动作闷的喘不过气,撵人时声音依旧沙哑:“你出去,我不想见你……我爸爸呢,我妈妈呢,你别在这,我要找他们……”
“他们守了一夜,都很累,刚在隔壁陪护病房休息下。”
冯清辉昏昏沉沉的,泪眼朦胧中看向顾初旭,她实在没力气再闹,胃中翻搅难受,心里却在想,她明明用验孕棒测过,没有怀孕,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老天在给她开玩笑吗?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恍惚中又想,顾初旭是想要会下蛋的母鸡,还是想要母鸡下的蛋,自己还不至于落魄到被人这么糟践的地步……
顾初旭抱着她放回床上,嗓音低沉地开腔:“我昨晚想了一宿,连乳名都起好了,最好是个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冯清辉垂下眼皮子不想搭理他,她现在很乱,脑子已经停止思考,不想再看见这张脸以及这个男人,蹙着眉头转过去身背对他。
手搭到她瘦弱的腰身上,“我向爸爸保证这事会处理好,给他一个满意答复……你只管安心养胎。”
冯清辉闭着眼一言不发,一副厌世、生无可恋的模样。
繁衍的模式上,男人果然轻松自在,当初图一时快活,不负责地播撒种子,一旦中招,不管是十月怀胎分娩出来,亦或是上手术台打掉,女人都是身心被摧残的那个。
反观他们呢,要么稀里糊涂打马上任当了爹,要么甩一笔钱擦干屁股,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所以人人追求的男女平等,哪有他妈的公平可言。从生理结构上,女人永永远远低人一等,除非以后繁衍的模式从有性生殖演变成无性生殖,出芽或裂殖就能传宗接代。
她现在就特别想知道,假如此刻躺在病床前的是祖玉,他是否也会一副深情的负责的态度,然后说:“我知道你委屈、伤心,从昨夜到现在我却一直在窃喜,我是个小人伪君子……你以后哪里不满意,尽管朝我撒气,什么事都听你的。”
57
如此想想,真他妈让人心凉,冯清辉觉得或许自己还不如一个提款机,提款还要先存款,且提款机没什么感情可言,是个无生命不会思考的冰冷的铁容器。
门吱呦被推开,病房护士自己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过来查房,问了两句什么,顾初旭一一耐心仔细地回答,她还没点头答应,这男人就以为自己即将荣升父亲。
顾初旭送走一病房的医生,拿着手帕细致地帮冯清辉擦手,一根一根,从里到外,他今天特别的聒噪:“我已经打电话给妈妈,她待会儿过来,给你煮了鸡汤补身体。”
冯清辉胸口剧烈起伏了片刻,“我说自己要生了?你有本事现在就拿走,自己养。”
顾初旭说:“终于愿意跟我讲话了?生不生我都随你,不过我们现在先养好身体,出院了再从长计议,好吗?”
冯清辉知道他是为了安抚自己的情绪,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肯定会想尽办法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他说完不久,冯佑军提着几盒吃的东西,医院一楼的餐厅有个小厨房,专门给孕妇产妇以及特殊病人提供,可以点了菜大厨单独做,冯清辉入住的病房也不是普通病房,家庭式的孕妇产妇病房,衣食住行都很全面,但公立医院比私人的高档月子中心的服务还是欠缺一些。
冯清辉冷脸许久,看见冯佑军才露出一丝脆弱,眼眶再一次变得湿漉漉,一动不动瞧着自个父亲。
冯佑军放下东西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拍了几下自己的大腿,那表情就跟自己女儿没结婚就被外头的野男人搞大肚子无差别,不过还稍微好点,最起码她是婚内被搞大肚子,离婚后才发现怀了种的。
眼下有个特别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怎么妥善处理这个胚胎。
冯佑军作为过来人,历经千帆,纵使宠爱女儿,很多事却看得明白,总要一一摆在她面前,人生大事,让她抉择。
顾初旭还算知趣,用想抽烟为借口推门出去。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钟表有规律的嘀嗒嘀嗒的走动,以及喷雾加湿器内部的工作机有条不紊地“嗡嗡”声。
冯佑军歪着身子看了冯清辉须臾,摇头说:“你醒之前他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还算坦诚。这个事吧,我跟你妈妈都不能做主,不过我态度很明确,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自己考虑,想明白了再做决定。”
冯清辉对这个答案也算不得多意外,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比较有主意的人,小时候每次她做决定,父亲都会问,你想怎么做?你想做就去做,先不要想成功不成功,那是你做完以后才面临需要考虑的事。
当年她高中成绩岌岌可危,考不上心仪大学的时候,五一的时候大家都在学校做最后三十天的冲刺,她逃避问题回到家,对父亲说,她觉得自己一塌糊涂,很失败,冯佑军依旧说,谁说的,你一直是我的骄傲,你能考上市一中就已经证明了你的厉害,一个女孩子没必要那么争强好胜,你有爸妈可以依赖。
所以冯清辉一直都在毫无负担的活着。
但她没有想到,嫁人是个如此麻烦的事,喜欢一个人也是一件如此麻烦的事,她想要简单的开始简单的结束,彼此留个体面,毕竟相爱一场,又夫妻一场,茫茫人海之中,七分之一的时间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以后回忆往昔,两鬓斑白坐在轮椅上,枯瘦的手拿着老照片讲给别人事,总得有一丝无怨无悔的缱绻,而不是恐惧跟怨恨……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最擅长的莫过于以己度人,站在目前的立场,肚子里是个没成型不会思考的多细胞生物,确实算不上生命,所以打掉不算杀生。
但倘若生下来,有一天肚子里的这位跟她这般年纪,或许会在跟朋友或者家人聚会的时候感叹一句:“当时我差点因为一念之差来不到这个世界,幸亏我福大命大,感谢我佛慈悲。”
从现在往未来看,这位是不存在的,从未来往现在看,存在不存在取决于父母的决定,你若让他存在,二十年后他正谈笑风生。
展静在跟老刘在一起之前,曾怀过前任的孩子,年少时期没有办法,经济不独立,自己都在念书,于是便处理掉了,如今在她心中成了个死结,知情人从不敢提不敢问,但纵使如此,每回展静喝多喝醉,也总会拉着她念叨两句。
她说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没有钱,怎么养?况且我俩都是懦夫,都不敢负责。这辈子也只能留有遗憾,等到年岁越大越难过越心痛。等到再有儿女,儿女绕膝仍旧不得解脱。后来也是因为展静打完胎身心最脆弱的一段日子,前任没有给予应有的关心照料,在她心中埋下祸根,怨怼,纠纠缠缠,分分合合,折腾了几年才掰扯干净。
所以展静作为过来人,一直劝解冯清辉快刀斩乱麻,结束这段千疮百孔的爱情,去寻找崭新的归宿。
第58章
昨晚吴宇泽跟刘丽呛了两嘴,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刘丽算是小家碧玉的姑娘, 有两分脾气但也讲道理, 早晨吴母叫她陪着去趟医院, 刘丽装作没事人一样答应了。
好像是以前的老邻居冯家女儿病了, 这两日在医院里,吴母出于姐妹情分自然得去看看,如果夜间需要人照应, 理应说两句客气话。
他们在医院门口的水果超市挑了个果篮, 时令的新鲜水果, 打电话问过, 直奔六楼。
六楼大厅紧挨着病房有个护士台,值班护士二十四小时轮守,旁边有茶几会客厅,圆玻璃的拱形桌,淡黄色竹制椅凳,摆了几盆绿植, 环境清幽淡雅,出电梯瞧见那日惊鸿一瞥的冯家女婿,背对着她们垂首讲电话, 语气低沉轻缓:“……我改主意了,她现在想走也要走的掉,你联系一下上海那边,让她家人过来一趟……嗯, 我在医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帮我物色个手脚伶俐的月嫂。现在得空吗?帮我点杯奶茶送过来……”
他说到这忽而想起什么,转口又说:“奶茶先不要,她不能喝。”
顾初旭讲到这里,回身看见刘丽,他对此人并没有什么印象,见其笑着看他,眯起眼想了想,瞧见她手中的果篮,不难猜出是来瞧冯清辉的,迟疑着点了点头回应。
吴母走出几米外才发觉刘丽没有跟上,扭身又回来唤她,这位中年妇女顾初旭认识,是冯家的旧邻居,早前办婚礼的时候,她到顾宅做客,第一次见顾家客厅的阵仗,拿着手机东拍西拍,让在场的人很是尴尬。
冯清辉当即便有些生气,他压着才没当场发出来。所以他对这事记忆深刻。
前次在冯家碰面,顾初旭一门心思都在吴宇泽身上,倒是记不太得她有没有在场,以及对刘丽也没什么印象。
不过人到跟前避无可避,他还是礼貌性喊了一句“阿姨好”,三人一前两后进病房。
冯清辉住院次日,身子骨弱,有先兆流产的迹象,所以医院建议多观察几天。顾初旭知道自己招人嫌,没离开医院,又不敢近身刺激她,大多情况下都在门口待着。
她此刻刚睡下,睡得并不安稳,吴母刚低声问到底是怎么了,她瞬间睁开眼,转过头,第一个先看见身高极具优势所以比较醒目的男人,她叹了口气,深感无力,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田瑞兰毕竟是个女性,用挑剔的眼光瞅了顾初旭一眼,他自觉说:“我去下面小厨房一趟。”
耳边清净片刻,冯清辉才得以闭目休息,两个女人低声叙说着——
“昨天我还寻思着咱们报个团去看看洛阳十里画屏,听说你在医院吓我一跳,以为你怎么了,又听说是月儿身体不太舒服,我就赶紧过来瞧瞧……没事吧?你们怎么还瞒着我呢?”
“没事,女孩子嘛,总会有个小病小灾的。”田瑞兰犹豫了一会儿,就这么搪塞。
吴母又问:“姑爷怎么回事,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年轻人正闹离婚。”
吴母听完瞳孔睁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动不动就离婚……”也算是看着冯清辉长大的,知道她的性格,当面不好说太多。
吴母离开不久,顾初旭去而折返,于冯佑军在门口相遇。
冯佑军瞧了瞧他手中的饭盒,“你回公司忙吧,不用全天候在这,有我跟你阿姨,月儿没想好以前,你俩还是少见面,影响她做选择。”
顾初旭递过去食盒,“那麻烦爸爸多照顾她。”
“不是让你改口叫冯伯伯。”冯佑军皱起眉,这称呼让他倍感压力,尤其是顾初旭作为晚辈指点了他工厂的事宜。
顾初旭却说:“恳请爸爸帮我说两句好话,帮我美言两句。”
冯佑军还是首次听他低头说这样的话,投去审视的眼光,没有立时答应,只说:“行,我明白你的态度了。”
挥手让他离去。
冯佑军回到病房,把手里的吃的一放,吩咐田瑞兰清洗碗筷吃饭,冯清辉轻声问:“怎么才来,带了什么?”
冯佑军没听见,卫生间去洗手。
两人量的饭菜,浅米色的食盒,两荤两素还有一份软糯养胃的小米粥,饭盒里的米饭是给田瑞兰准备的,除此之外还有两枚紫薯,一块发糕,清洗了切好的一小碗酸奶水果捞,芒果、樱桃、草莓、红豆、芋泥等等,色泽新鲜且清爽,让人食欲大开。
典型的孕妇餐。
冯清辉食欲不错,捏了枚白色小瓷勺,每样吃了不少,尤其是有机油菜,口味清淡可口。
58
冯佑军坐在沙发一旁翻报纸,看到冯清辉精神头恢复稍许,问:“饭菜怎么样?”
冯清辉抬眸看他一眼,正要说点什么,老头放下报纸随手一搁,田瑞兰却说:“小顾买的吧?”
“他打电话说要买,我就没拦着。”
冯清辉垂下眸,脸上唯有的那丝血色褪去,索然无味道:“别让他再来医院晃来晃去的,晃得我眼晕。”
田瑞兰跟冯佑军面面相觑,互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晚上顾初旭悄然推门进来,母亲去隔壁休息,她并不需要二十四小时照料,冯清辉犹如被安装开关的机器人,男人刚踏入一只脚她就醒来。
这人走到她身前,窗外街道上路灯的光线本就虚弱,被他尽数遮挡,他肩膀大概被咬破血,冯清辉白天的时候瞧见单薄衬衫下藏着纱布。
她最近像个疯子,时而特别开心,时而特别郁闷,排遣情绪的能力不行,犹如病入膏肓的精神病患者,跟她往日的心性截然不同。
手腕被握住,这人摁着她的掌心,温热的指尖插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交握。
顾初旭以前喜欢这么握着她,如果她打趣调侃了什么他不爱听的话语,手上就微微用力,用坚硬如竹子一般的指骨夹她的手指。
一夜情那晚,他也是这么强硬地握紧她,最动情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句我回来了。
冯清辉很奇怪,年少无知的时候,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人,还以为他深沉成熟、腹黑深情,很长一段时间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实在折服于他的一本正经,其实到现在冯清辉也没见过他蝶泳自由泳以及蛙泳时的样子,他说自己什么都会,把自己说的是个全才。
冯清辉就是那个痴傻的、爱才的小女孩、他说:“我最近一直在找各种借口接近你,说实话,真是难倒我了……这感觉特别像我跟你刚认识那会儿。我觉得你怀孕这事,是上天给我的一个契机,让我有充分的理由纠缠你。”
冯清辉是个泪腺特别发达的人,去参加陌生人的婚礼,主持人煽情两句都会红眼眶的那类,如果这话他在祖玉之前说,就算是个变态偏执狂,只要是她喜欢的,依旧会感动的一塌糊涂。
“我以前太好面子……”顾初旭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一直想把你这倔脾气给改回来,有时候我就跟你较劲,可每回都是我回去找你,我妥协,那时觉得自己太委屈,被你挥之即来推之即去,虽然男人承担应该多一点,但有时也特别想你低个头,哪怕是你一次我十次……你以前问我每次发生矛盾,我为什么都能若无其事做自己的工作,其事我面上若无其事,坐在办公室电脑前也会心不在焉,憋闷难受,但男人跟女人不一样,不会像你们找个闺蜜哭一场,我们男人,很多时候都是自行消化……”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分手过很多次,每一次我都很确定,只要我不找你,以你的性格,绝对不会去找我。那次我是真的累了,不瞒你说,我去省外之前,一直告诫自己,如果你不找我,我就再也不会找你……你总要让我知道,我在你心中到底有没有分量……你哪怕发条短信,我都觉得值了,” 他无奈地摊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下楼,我都已经在楼下等了很久……你就不能下来吗?”
“我不喜欢被别人逼迫,”冯清辉淡淡说,“你提的分手,我又为什么要去找你?”
“给台阶下,你懂不懂?”
两人无声对望许久,冯清辉抬起眼眸平静地看他:“我没给你台阶下吗?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
顾初旭闻言愣了许久,缓缓皱起眉,她在这时用力甩开他的手,“我没给你打电话低头吗?”
她只觉得难受极了,头脑发胀发热,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扯痛,无力地质问完,她最后的一点耐心都被抽走,瘫软在床上,裹紧被子,嘴唇的颜色越来越苍白。
下一秒肩膀被他握住,他紧绷着表情,视线凝固在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愿意放过:“告诉我,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冯清辉问:“现在扯那些还有什么用呢,都是几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对于你来说,面子什么的就那么重要吗?低头怎么了,男人不知道低头,有几个能讨到老婆的……我们现在的问题,不应该是祖玉吗?”
顾初旭盯着她许久,声音带着一丝颤音:“那你知道不知道我去找过你,凌晨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再打电话是吴宇泽接的,大半夜,从一个男人那得知你在哪,你夜不归宿,还跟吴宇泽整晚在一起。以前你告诉我,不好意思夜不归宿,爸妈问起来很尴尬,行,我理解你,女孩子嘛,很多事不方便……”
第59章
他又说:“你说想让我带你去东北看冰雪大世界, 结果你选择跟他同去, 你们走之前, 讨论早餐吃什么时, 我就在吴宇泽旁边, 在车上坐着……所以, 你是不是以为我的心是铁打的,什么都可以包容你。我不过是个凡人,平凡的男人, 我有脆弱的时候, 需要被安慰的时候……我对你, 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 有求必应,不能说立马去做,但只要你提出来的要求,我都会尽量达成……”
冯清辉慢慢侧过身,梗着脖子愣愣地看他,白皙脖颈上的青筋凸显, 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谁告诉你的?”
“吴宇泽说的,我们坐在车里抽了半宿的烟, 他说,我听。”
“你为什么从来不提这件事?”
“有什么好提,都过去了,又不是什么光鲜事, ”顾初旭耷拉着双手,垂头笑了笑,“这事在我心里是个禁忌,我只想时间久了,慢慢淡忘……况且,男人只要想跟这个女人走下去,这种事,一般都不会主动提。如果时常挂在嘴边,日子还过不过?”
她呆愣着,眼前模糊一片:“我想,以我那时候的心态,只要你稍微主动一下,我肯定就连夜奔过去找你了,根本不需要你过来……老顾,你没感觉到我们和好后,我有在改变吗?以前我们异地,我从来都不会去找你,不管你多忙,都是你在两地奔波……后来,我就时常去南山市找你,我已经学着体贴你,收敛我自己了……但我不是个傻子,也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傻子……”
“冯冯,能不能不要再去计较对方?”
冯清辉疑惑地看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钟之久才想通他为什么这样说,她虚软无力地擦干净眼角的泪痕,“我们当时关系好,你不清楚吗?”
“你总拿关系好当借口,”他冷下脸低斥,“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是傻子?你到现在还在用这个理由搪塞我?你嫌我不够坦诚,你坦诚吗?我们能不能不再提这种事,我想跟你继续走下去,所以我们这么彼此加深印象,只会让心里的那根刺扎的更深,真的很不理智……”
冯清辉哭笑不得看着他,“是啊,我夜不归宿就一定得是上床了,你就那么喜欢绿帽子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随便吗?那我肚子里,也有可能是吴宇泽的种,你忘了吗?前段时间他单身派对,我可是彻夜没回,所以你还是先查个DNA吧,别白高兴一场……这孩子是不是你的我不敢确定,我只能确定是我。毕竟那晚我喝醉了,人事不省,就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春梦……”
面前的男人脸色铁青一动不动,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他忽然弯腰拿上外套,扭身要离开,冯清辉不明所以,唤他:“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他。”
“找他做什么?”
“男人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说罢病房的门啪一声被甩上,冯清辉认识顾初旭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动怒,她心头不安,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可腹中却感觉冷飕飕不舒服,喊了几声,回应她的是寂静。
她虚弱地倒下,心想,爱做什么做什么吧,她连自己都管不了,又何必去管一个离了婚的前夫。
冯清辉最近有点迷信,她也只能用迷信解释弄人的命运,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大概是动静闹得太大,就连隔壁的母亲都被吵醒,披着衣服,睡眼惺忪,悄悄走近,啪嗒打开灯,刺眼的光芒让冯清辉睁不开眼睛,她想埋头装睡已经来不及,脸上挂着湿漉漉的泪痕。
母亲瞬间红了眼眶,心疼不已,悄声问:“怎么了,月儿?”
冯清辉被这一声呼唤叫的差点崩溃,垂下头,极力稳定住情绪,苍白着脸,勉强挤出一个像女鬼似的笑:“没事,晚上想太多,有些多愁善感。”
田瑞兰隐隐猜出什么,方才在隔壁也听见动静,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姑娘就是不愿意对她讲,让人心疼,让人担忧,又不知道怎么帮助她,“月儿,你说代沟真的存在吗?你以前的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跟我讲,现在呢,就算问你,你也只会沉默。我跟你爸爸都在想,是不是我们不善于学习新事物新思想,逐渐愚笨跟不上潮流。”
冯清辉望了眼窗外暗淡的光芒,回头看她,语气轻快地说:“因为我长大了啊,能自己面对的事,就不想麻烦你们。这是好事。”
母亲期期艾艾望着她,很多话在喉头堵着,又怕说多了,只会让她更伤感,最后也只是道:“没事,左右我们家有点小钱,孩子爸爸也不会袖手旁观,你看,那个谁家的孩子,父母六岁就离婚了,如今养在两个家庭里,也依旧金尊玉贵,从小没受过委屈……”
冯清辉却摇头,眼眶润了润,“我一直认为,爱一个男人才愿意给他生孩子,而且希望他在孕期把我宠到天上去,不爱这个男人,又怎么能爱这个男人让我怀的孩子呢。纵使他无辜,我怕自己看见了就心烦……就像我这种,生孩子的意义在哪?”
<<<<<
吴母探望了冯清辉的第二日,吴宇泽从外地出差回来,他早前有段时间在廊坊研究所工作,干了两年,月薪水从八千左右涨到了两万有余,辞职回来完全是应了吴母的要求,家中目前做一些小生意,虽然不景气,但仍旧比得过上班族。
吴母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没工作,整天的心思除了搓搓麻将就是到处游山玩水,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当时冯清辉没跟顾初旭结婚的时候,吴母确实有点小心思,不用征求儿子的意见,就能看出这小子的花花肠子。再者,无论从身家背景还是从样貌身材,她对冯清辉无可挑剔,也想着,以前两家做的是差不多的生意,如果儿子真跟冯清辉好上,那冯家的厂子,以后就是吴家的家业,冯家有继承人,吴家攀上富贵,还真是一举两得,互利互惠。
所以那时,儿子在家相亲,看一个又看一个,什么样的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吴母旁敲侧击,问过吴宇泽的心思之后,才厚着脸皮打电话给田瑞兰,说了自己儿子在家相亲云云,又问冯清辉是否在家等等,原本以为田瑞兰会接一句什么,她也就顺着话题往下说开了。
牵引了几次,田瑞兰没有上道的意思,她怕伤了姐妹间的情谊,自然偃旗息鼓。
一眨眼几年过去,冯清辉闹起了离婚,还真是不让人消停,她不禁唏嘘,要是当时跟自己儿子好上,就儿子那个痴情的劲儿,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这离婚都闹到医院去了,肯定没什么好了。
晚饭时候想跟吴爸八卦一下这事,又想着儿子在场,还是不要张口的好,好不容易有了刘丽这么个乖巧满意的未婚妻,她如果说了,万一这小子死灰复燃那就惨了。
半夜的时候,吴宇泽睡梦中接起一通电话,对方的声音很冷,带着微微的沙哑——
“下来一趟。”
“你谁啊?”吴宇泽听了半天没听出是谁,揉着眼睛把灯打开,坐起问。
“顾初旭。”
他拿起闹钟看了一眼,“有事吗?”
“找你叙旧。”
吴宇泽看了眼手机,什么也没说,做过亏心事的人,内心都会有一两分准备,这么大半夜找上门,他不会傻乎乎以为是好事。
顾初旭站在树影下,深色的衣服,橘黄色路灯,指尖夹着的那只香烟醒目,烟雾袅袅上升,在指尖悠悠燃烧,抽烟有害健康,男人却乐此不疲。
看见吴宇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来,他把手里烟蒂扔了,垂着眼眸用脚碾灭。
空荡荡的深夜,任何一点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你知道吗?”他淡淡说,“我长那么大,就打过两次架,第一次打架是大学的时候,你出言不逊。一直以来我脾气很好,所以如果哪天我打了谁,一定是他做的太过分。”
“是嘛,那你第二次打了谁?”吴宇泽好笑地问。
顾初旭慢悠悠脱下外套,随手扔地上,解开领口的水金色纽扣,边挽袖子边说:“还没发生,不过马上就要发生了。”
他说罢迈步往前疾走,两步来到吴宇泽跟前,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抡起手臂就是一拳头,重重的,毫不迟疑的用力砸下去,吴宇泽趔趄两步,一屁股蹲地上,嘴角当即被牙齿碰破皮,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伴随着牙齿松动。
顾初旭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弯下腰,揪住他的衣领,第二拳,第三拳……红着眼把他往死里打。
这仇恨得从他那晚去找冯清辉算起,这么想,好像怎么打都不解恨。
吴宇泽好歹是七尺男儿,一对一单挑不可能任他打,找准时机回击了几拳头,甚至骂骂咧咧说:“偷袭人,你他妈真是卑鄙小人。”
顾初旭居高临下,眼神就像冰刀子一样狠厉,“卑鄙小人?你是不是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这个世界上,谁有你他妈的卑鄙!”
顾初旭第一次打他的时候,跟这次相比就像一场儿戏,他从来没这么放任过自己的拳头,原来打人可以上瘾,让人心中的恨越积越多,恨不得做出违反法律底线的事。如果杀人不犯法,他真的会把眼前的这个小人千刀万剐。
第60章
事后两个男人都平静下来, 靠着花坛十字台阶瘫坐, 像那夜一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吴宇泽是弱势的那方, 身高上就不具有优势,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嘴角血迹斑斑。
斑驳树影下,吴宇泽抬头看向顾初旭,“能给支烟吗?”
顾初旭没理他, 精短的黑色发丝凌乱, 手臂搭在膝盖上, 他抬指抹去嘴角的血迹, “这几年,你愧疚吗?”
吴宇泽笑了下,“你指那晚的事吗?喜欢一个人是自私的,我只是顺应内心……不过她实在太固执,只拿我当朋友,满心满脑子都是你, 不给我任何希望和机会。有次她大晚上哭着给我打电话,我满心欢喜地跑过去陪她,还专门给她带了爱吃的甜食, 我们一晚上溜达来溜达去,她所有的话题都离不开你……我时常在想,自己比你差什么,就差那点破钱?”
顾初旭侧头看了看远处, 许久才收回视线,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他把外套捡起来,弯腰站起,抖了抖尘土,捏在手中离开。
他没有立马回医院,生出一股胆怯,车子停在路边没有开,沿着护城河从最南边走到最北边,呼呼的风撕扯着他的衣襟,他耳边除了风声流水声再无其他。
顾初旭坐在护城河边石阶之上,明日晴空万里,宜嫁娶,有连夜装饰酒店搭台子的人在忙碌,河水波波荡荡,大厦的灯光被打成碎片,犹如璀璨繁星,晃眼,模糊视线。
顾初旭生活在这潭大染缸中,自认算是个重感情的人,与那些流连花丛中的男人不同,看着身边同龄或者大龄的企业人士游戏人生,没成想,有一日,自己却被人生游戏。
这艹蛋的人生,狠狠戏耍了他一遭。颠覆了他所认为的。
顾初旭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大概就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的遗憾、懊恼,他有多在意心中那个人,悔恨之意大概就有多深。
所以他忍不住打了吴宇泽,如果没有吴宇泽从中作梗,那晚他们毫无疑问会复合,他去西藏自我折腾了两个月,一通无声电话打乱阵脚,顾初旭在打电话被吴宇泽接了之前,认命了,他告诉自己,算了吧,她不体贴就不体贴,一个大老爷们何必如此计较。她脾气娇纵就娇纵吧,初月从小也娇纵,凭什么自己家的女孩子可以对外头的男人娇纵,外头的女孩子不能对他娇纵。
所有的矛盾,不过是两个年轻男女恋爱间无伤大雅的互相诉求,看开点,都可以原谅可以解决,不过是个磨合的问题。就算磨合不成,那也是以后的问题。
但加入了吴宇泽,事情显然就不通,吴宇泽跟他的一番促膝长谈,直接把两人推向劳燕分飞的结局。
顾初旭一直想,一直想,越想,好像越把自己陷进去,无法释怀。
他枯坐了许久,终是起身,找了一家彻夜经营的酒吧,吧台一旁灯光暗淡的位置坐下,一个人低头喝闷酒。
这个光景已经错过酒吧最热闹的鼎盛时,三两个人凌乱地坐在相隔很远的位置,互不打扰,调酒师和服务员正处于一夜中最倦怠的时期,眼神迷蒙。
顾初旭不知自己在这呆了多久,酒吧天亮打烊,他迷迷糊糊摸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小半个小时后,尹特助出现在门口,看见顾初旭醉醺醺的模样愣半天,真是许久没见过他如此,再瞧见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淤青,又愣了愣。
尹特助仔细想想,好像也就在省外有段时间,顾初旭爱喝酒,又逢酒必醉,回山东出差那段日子,短短没几日,回来后就开始抽烟。
对于烟酒这些东西,尹特助本人看得很淡,大老爷们,有几个不抽烟不喝酒的,那时顾初旭是个例外。他身上没有那些纨绔公子哥的不良嗜好,跟平常的家教有关。
不过就算曾经再是个矜贵的男人,后来也沾染了烟酒这等不良习气。
他扶起顾初旭往外走时,顾初旭还没彻底昏沉,拉住他的手腕,扶着这人上车,车子刚走了一半,这人却忽然问:“老尹,如果你辜负了一个女人,要怎么弥补?”
尹特助思忖了几秒,“那要看看怎么辜负,还要看喜欢不喜欢,不喜欢的女人拿钱弥补,喜欢的女人……以后好好对她。”
又道:“这世间有个债叫人情债,钱债好还,人情债不好还,更不要说情债。”
“是,男人大多如此认为,”顾初旭靠着椅座,沉默了会儿才道:“送我去医院。”
嗅到身上的酒精味,改口又说:“先送我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医院。”
尹特助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前方红绿灯路口打方向盘调头,直奔市他家中而去。
到那天色还有些早,东方是青色的鱼肚白,医院走廊静悄悄,还不到上班瞧病的时间。
顾初旭给梅英女士打了通电话,让她再送些补汤过来,挂了电话才进病房,一声不吭坐在冯清辉床头前。
她睡得并不安慰,他刚坐下不就,眼前人便悠悠转醒,眨了眨眼眸,表情平淡地从他脸上掠过。
她嗓子干涩,抬手去拿水杯,男人先了一步,“我来。”
他站起到床头边热水器接温水,帮她调好床头高度,垫上枕头,水杯凑到嘴边时,冯清辉偏头躲开,“我自己来。”
顾初旭垂眸看着她没说什么,静静等她喝完水才开口:“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我去买?”
冯清辉余光扫他一眼,“喝酒了?”
“能闻到?”
她眨了眨眼睛,端着杯子不说话,顾初旭从她手中拿走水杯,看着她,终是问:“你为什么认下没做过的事?”
“什么事?”
他叹了口气,“吴宇泽。”
冯清辉盯着医院被褥上的花纹,“我那时只想离婚。”
顾初旭在这呆了一上午都没走,期间梅英女士倒是来了趟,她百忙之中,时刻惦记着冯清辉,这一点让她备感荣幸。千百年来不曾有的荣幸。
今日把鸡汤换了别的补汤,还带了个月嫂,顾初旭先前吩咐尹特助请的,一并跟着过来。
冯清辉受不了这等荣宠,生育这等大事,更不想他们太早自作多情。
他终于找到单独相处时间,坐在一旁,“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彼此坦诚。”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坦诚与不坦诚?”
他好似没听到她说什么,兀自解释:“知道你跟吴宇泽在一起当天,我回了南山市,不久认识了她。当时以为你早就释然,过的挺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冯清辉低着头沉默不语。
顾初旭左右想了想,眉宇皱的很高,“短信里的内容,我真记不太清,也没什么印象,真的。”
冯清辉盖着消毒水味的被子,眯着眼看向阳光,轻轻眨动着睫毛依旧不说话。
她盯着一束光柱,看见无数细小漂浮的微尘,小时候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特别惊悚,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未知,她就想,那么污浊的空气,让人怎么存活。
想到这,她淡淡笑了笑,“那你们现在还在联系?”
“从那晚跟你在一起后,第二天我就坦白了……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包括这次,我也从没见过她。”
“她对你很好吗?”
他皱着眉看她,许久才低声问:“这个问题可不可以不谈?”
“为什么?”
“因为我回答不回答,都是错的。”
冯清辉自嘲道:“大多数女人都会好奇,说好了不闻不问潇洒走人,可又时刻忍不住窥探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相处的细节,心里做一番比对,这一点大概跟你们男人不同,男人一般不喜欢提对方的每任男人……”
顾初旭不说话,甚至不看她,微微低头,闭了眼,单手抱住胳膊,右手的食指中指并着,在眉头往上一寸与鼻梁间来回磋磨,时不时捏住眼角,挡住自己的双眼。
“你为什么有女朋友还跟我开房?”
“因为控制不住自己。”他依旧千篇一律的回答,嗓音低沉喑哑,带着几分无奈疲倦。
那夜对顾初旭来说,其实也格外意外。大概是平常把自己逼太紧,所以反噬的太厉害。
从张舒走后心猿意马开始,顾初旭就不断做心理建设,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他已经有了旁的女人,两人可以是谈不拢分手,可以是家人反对分手,不管是哪种,都不应该是他心里惦记冯清辉,这样是不对的,违背道德的。
顾初旭也以为,他能跟祖玉顺顺利利走一段路,只要避开冯清辉不见面。
可惜感情不是任人摆布的一个物件,它是无形的,抓不着的,左右着人的思绪和心情,甚至左右着人的思考。
在他看见冯清辉那一刻,什么都顾不了。他只想抓住,不想等一分一秒,因为他害怕每分每秒的变数。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你。
“对不起,”自话自说般开口,男人上下滚动着喉结,有些湿润的眼缝,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我一直以为,在处理前任这块,我没做好……错在一直隐瞒你,装作若无其事,直到她出现,我还试图粉饰太平……今天才知道,原来不止这样……”
冯清辉安静地看着他,眼睛转来转去,不知是她自己有些呆滞,还是对这样的答案等待太久,竟然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内心很平静,毫无波澜。《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