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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医院是体味人生百态与人间五味的地方, 幸福欢快,黯然心伤,种种。

    电梯单层停靠双层停靠的设置太迷, 田瑞兰走错了楼层,只能在冯清辉病房的上一层下来。

    下电梯便是产房, 她摁了下行按键, 低着头等候, 房产门口三排蓝色长椅上, 坐着形形色色的人, 望着玻璃门翘首以盼, 等待新生。

    旁边的电梯走来一男一女,说话声有些刺耳:“她婆婆听说是女孩高兴坏了,就盼着孙女呢。”

    田瑞兰回头扫了一眼,心生艳羡,不能不承认她对孙子辈也期盼已久, 虽然嘴上不说, 但心里想,就像女人到了年纪,就想生儿育女,这是人性使然。

    电梯这时正好停靠, 她赶紧打住思绪进电梯门。

    冯清辉这两天肠胃也不好,一身的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加之怀着孩子,很多药用起来谨慎,住院了几天,也不见多硬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田瑞兰手中提着饭,一进门,只看见病床上躺着的女儿,本来她很排斥顾初旭,这两天亲家,也就是梅英,每天都来送补汤,今天早晨找机会开解她。

    说的最多,莫过于儿孙自有儿孙福,让田瑞兰不要干涉成年人的选择和自由,更不要从她这就拒绝她儿子献殷勤,免得以后冯清辉后悔了,母女二人生怨怼。再者,年轻人冲动当头,适当的时候只能给予安抚,不能多加怂恿,尤其是人命关天的事,切忌莽撞。

    这话可真是说到田瑞兰心坎里,女大不中留,儿大不由娘,这个关键时刻,她确实不宜发表太多左右女儿选择的观点。

    所以她故意借口出去买饭,为二人制造单独时间,也好一同想一想,商量商量,这孩子生或者不生,两人今后又何去何从。

    她到此刻都觉得这两人把婚姻太当儿戏,说结就结,说离就离,出入民政局就像出入自家后院一样。

    轻手轻脚放下东西,冯清辉正面躺着,侧着头朝对面,田瑞兰还以为这孩子睡了,走过去才瞧见浓密的睫毛在轻轻眨动。

    独立卫生间刷一声被打开,顾初旭从里头缓步出来,脸上挂着水珠,湿漉漉的往下流淌,胸前衣襟被打湿一片,虽然刚洗过脸,但仍旧难掩颓败落魄,尤其是那双,有些泛红的双眼。

    男人在卫生间呆了许久,收拾好情绪出来,低着头自以为不会被人瞧见,指尖的水滴不断落下,甩了甩手,低声喊她一声“妈”。

    田瑞兰从他眼袋破重的黑眼圈上扫过,“我只买了月儿一个人的饭,你要不……”

    “您不用管我,我待会儿饿了下楼随便对付两口。”

    冯清辉却在这时偏过头,“你走吧,去忙你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我没什么好忙,就留在这照顾你,公司都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他嗓子有些哑,像刚睡醒,或者感冒发烧的病人。

    “你在这进进出出,我根本没办法休息。”

    顾初旭沉默了会儿,“好,我下次注意,少进出。”

    冯清辉睇着眼眸,什么也没再说。

    他又说自己出去片刻,然后就消失在门口。

    她从男人的背影抽回视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自行浮想联翩的,他方才在卫生间内的情景。

    她忽然红了眼眶,不敢再往深处想,他定然觉得惋惜极了,冯清辉亦觉得唏嘘,对这个男人如今的心态复杂极了,她不否认存在几分心疼,这份心疼跟当初爱他的心疼是不太一样的。

    那时的心疼,是揪着心的疼,现在却觉得泪腺依旧浅,心肠却很硬,纵使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她都不会服软不会回头,反而看到他就会憋闷,喘不动气,希望他赶紧打住,别再进行这种精神碾压,让她赶紧逃离这样的低气压。

    她现在希望这个男人早点看开,飞黄腾达,前程似锦,事业蒸蒸日上。

    或许她才是白莲花?

    等到房间只剩母女二人,冯清辉开口:“我刚才跟他聊了聊。”

    母亲盛汤的手顿了顿,埋头继续忙碌。

    冯清辉顿了顿,“刚才这会儿,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么多女人要强调自个生孩子是给男人生的呢,是被传统观念影响?经济不够独立?以我目前的经济情况,就算隐瞒老顾,也完全可以自己生,自己养……不过我又想,根据法律,他也有扶养的义务和责任,也有探望权……其实就算我俩共同抚育一个孩子,我以后可以嫁人,他也可以娶妻,并不会干涉彼此。尽管爸妈离婚了,只要生出来,仍旧是金贵的一位,就梅英女士,顾叔叔,您和我爸,老顾,我,大家都不会亏待我肚子里这个……对吗?”

    田瑞兰回过身瞧着他,“那你跟初旭谈好了吗?你们不考虑复婚吗?这主意,是他想的,还是你想的?”

    “都离婚了,他自然做不了我的主,”冯清辉周身轻松了许多,看了眼田瑞兰手中黄色印花的白瓷碗,“真有点饿了。”

    “你俩刚才聊了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冯清辉递过来手机给她看,“今天姐姐发过来她宝宝的照片,你瞧,白白嫩嫩的,还真挺好看……有时候其实我也幻想过,我生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别的不说,肯定比她家生的漂亮。”

    田瑞兰被气笑,“谁都觉得自己家的孩子好看。”她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年轻任性也没这个任性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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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特助在福兴斋预约了雅字间的上等包厢,邀请一众客户商老板入座。光上海人就占大半。

    本地规矩,开饭先是六道凉菜开胃,穿着黑色制服的漂亮女服务员一一呈上。

    顾氏企业来了几位高层,都是顾初旭手下办事说话伶俐的高手,陪一拨人把酒言欢。

    祖梦夫妇在上海也算是滚出点成就的人,守着一桌子业界大佬,听旁人在耳边相互捧吹对方的功绩,作为新起之秀,难免自惭形秽。

    饭局过半,众人醉意阑珊,有人才注意到顾初旭没出场,扬声笑问:“这样的场合,怎么能缺了顾总?我们从上海大老远过来,顾总不给面子啊?”

    高层经理没开口,尹特助先笑了,露出一副喜笑颜开的神色:“我们顾总不是不想来,实在是不能脱身,委托我好好招待你们。”

    他说着找了一个紧挨着祖梦夫妻的位置坐下,接着吃菜。那人继续说:“我最近怎么听说了一段风流韵事,关于顾总的,也不知道真假,说出来可别得罪了顾老板。”

    有人问:“什么样的风流韵事?顾总可是有妇之夫,你可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人。”

    那人有鼻子有眼睛道:“说顾总最近招惹了什么小妖精,家中闹得鸡飞狗跳,夫妻不和睦。”

    尹特助一听正了正神色,摆手笑笑:“别胡说了,没有的事……这事我得为顾总说句话,毕竟我是他身边知情的人。真说还是几年前顾总没结婚时那挡子事,一个倒贴未果的不懂事小姑娘。这小姑娘也不知怎么就看上顾总了,非要没名没分跟着他,又是醉酒献身,又是穿布朗熊追求他,又是主动开了房骗他过去,别说顾总,我都大开眼界。这不,眼下又追过来了,寻死觅活、死缠烂打,不过仍旧没得逞,倒惹的顾太吃了一坛子醋,我们顾总在家赔不是呢。”

    他说到这一桌子人就热闹开了,有人说小姑娘真是奇葩,有人说这得怪顾初旭长得太招惹牛鬼蛇神,总之说来说去,吃亏的是女人,反倒顾初旭给众人留下一个风流倜傥,但风流不下流的名声。

    甚至有好事者,非要问清楚这小妖精姓什么名什么,下次也好叫大家见识见识。有妇之夫的远远避开,单身重口味的可以试试。

    自然这些都是笑闹的话。

    不过尹特助后面却只摇头,什么也不再交待,表示人家是个姑娘,以后要脸面要嫁人,圈子那么小,万一传的沸沸扬扬,对她不利。

    祖梦勾唇笑了笑,心想这个尹特助,还算是正人君子,不过女人大多瞧不起女人,就她这样的女强人,更瞧不上这样下作手段的小喽啰。只会给女同胞抹黑。

    尹特助慢吞吞喝了口热茶,回过头看了看祖梦夫妻,这夫妻二人被逗的喜笑颜开,还真有意思。

    她瞧见尹特助望过来,笑着挑眉,“谁家这么会自我作贱的姑娘?都没有父母管教吗?”

    尹特助感慨万千:“谁说不是,那段时间我就一直想,女人还是有脾气、烈性的好,切忌那种没原则的,要是我闺女,我肯定一口老血喷出来,宁愿一巴掌抽死她……我把她捧手心里,小心呵护着,不舍得亏待,不是让她长大后这么作贱自己的,想想就心塞。”

    “谁说不是。”

    他低头拿起茶杯往嘴边送,摇摇头,“我是亲眼所见啊,吓得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生女儿。”

    祖梦笑着附和:“所以说女儿要富养,要娇惯……而且家教很重要。”

    尹特助点点头,忽然笑了一下,盯着她夫妻二人:“说起来有些巧合,这个姑娘也姓祖,单名一个玉字儿……我刚开始还以为跟您有什么渊源,想来,祖家能出祖总你这样优秀的人,一家子肯定都不是等闲之辈,肯定跟这样三教九流的人不挂钩。”

    他说完端起酒杯离席去敬酒,站在人群中点头哈腰帮人倒酒。

    人群外的祖梦笑容却僵硬在脸上,许久回过神,用力抓住身边人的手臂,“老公,我出去一下……”

    第62章

    冯清辉夜间突然胃胀, 极不舒服,睁眼醒来,床头夜光灯开着, 顾初旭手里拿着一本白皮书,听到低吟把书放下, 问她怎么了, 冯清辉没说话。

    他看的书是《The Mountains of California》, 译名《加州的群山》, 冯清辉有段时间崇拜二十世纪下半叶美国兴起的生态文学, 所以买了这么一本书。那段时期在美国文学史上称为“新文艺复兴”。

    在“生态”问题尚未被重视之前, 举世瞩目的问题是如何开发大自然。比如1932版的《人猿泰山》跟2016年上映的《泰山归来》,对于环境探索的核心思想已经有所改变。

    不过这本书太枯燥,且是中英对照版,冯清辉买回来翻了两页就扔在他书房了,没成想他拿到医院来看。而且看的是前半部分的英文版。

    顾初旭的英语一直不错, 冯清辉平时用到的少, 毕业没几年就忘到脑后了。

    “我妈妈呢?”

    “她已经两夜没睡好,总要让她休息。”

    “月嫂呢?”

    “在隔壁。”

    楼层太高,她勉强望见外面的杨树梢,漆黑的夜色中, 摇曳着让人生畏的枝桠。冯清辉年幼时胆子小,相信怪力乱神之说, 所以晚上的时候,不敢看窗外, 一定要紧拉窗帘睡觉才有安全感。幸好年长以后,胆子肥了不少。

    她睡不着,借此机会便对他说:“你不用天天在医院守着,就像防贼一样,我如果真想打掉,手术前肯定要知会你,毕竟你也出了一份力,有知情权。”

    他平淡地说:“我想你晚上肯定要喝水,我正好睡不着,在这坐会儿……等你出院后,我就不会整日在你眼前晃悠了,所以你如果不想见我,最便捷的方法是养好身体赶紧出院。”

    冯清辉看向这人,不知怎么,这两天有点顽固,劝不动他,干脆就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这人却挡住光线,低声询问:“要喝水吗?”

    冯清辉闭着眼侧过去身,“不了,谢谢……”

    他没再说什么,找地方又坐下,冯清辉想撵他离开,让他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转念又想,他也有可能只是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罢了,想做个尽职尽责的父亲,等到以后她卸货,两人就算撕扯明白了。

    枯燥乏味地在床头坐了片刻,顾初旭主动问了句:“要不要给你读一段?”

    冯清辉摇头,他依旧说:“以前工作太忙,晚上碰到枕头就觉得困,所以除非你要求,我很少主动读书给你听,这两天不上班,很清闲……”

    冯清辉想,她那时候哪是喜欢别人读书啊,只是一个人睡不着,看他每次都睡眠质量那么好,想把他吵醒,听听他的声音罢了。冯老头从来不是个文绉绉又细致的爹,她小时候,没听过爸爸读书。不过她想过,以后如果有孩子,她一定放下电子产品,拉着顾初旭,三人躺床上,让他读书给孩子听。

    他那么一个耐心且脾气不火爆的人,在教育子女上,一定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的,但她想到这,记忆忍不住浮现,估计只要是他的子女,无论谁生的,他都负责到底。

    看样子,她肚子里这个也没什么特权,而且以后也享受不了那样的待遇。

    她睡了小半宿,天色快亮的时候突然又醒了,顾初旭躺在床边棕黄色沙发边,身上只盖了一件单薄的西装外套,窗户开了半扇,夜间还是有些冷,所以睡得并不深,听见动静坐起。

    冯清辉还是胃胀,蹙着眉往上坐,睡眼惺忪,带几分无精打采,手按压住胃部,她以前也有这样的小毛病,胃动力不足,只要喝奶茶加珍珠,晚上一定会胃胀。

    此刻顾初旭没多言,挽起袖子,把她胸前的被子掀开,有一下没一下帮她按摩胃部,冯清辉被搞得有些尴尬,撑了腰身,侧头看看他,“月嫂呢,让她来吧。”

    他垂着眼面无波澜地说:“她没做过,不一定掌握的了力道,况且也不知道你具体哪里痛。”

    “是啊,”冯清辉垂下眼,眼前是他结实坚硬的手臂,上面比女人显眼的毛发,“只是现在离婚了,再麻烦你感觉不太礼貌。月嫂不会可以慢慢指教,毕竟钱不是白花的。”

    “我没觉得不礼貌。”

    冯清辉平静地抬起头,看着他,“老顾,你这样让我很困扰……不瞒你讲,我已经跟我妈妈说过,这个孩子我决定生,但我希望你不要多想,更不要想的太不切实际。如果你用这样的方式,借机跟我藕断丝连,我想我可能得再重新考虑一下孩子的去留问题……”

    顾初旭手上动作顿住,脸色登时难看下来,半晌都没再动作,她没有什么耐心,强调了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你不要自作聪明,还以为我看不出来。”

    “明白,”他低下头抿了抿嘴,许久才说话,“那我能不能提几点最基本的要求?”

    “你说?”

    “在你怀孕期间,每次去医院产检,按道理我是不是可以陪同?”

    “你的要求很合理,我觉得可以陪同。”

    他点点头:“不管是你身体不适来这做检查,还是任何大的小的例行检查,你都得及时告诉我。”

    冯清辉轻声答应:“好。”

    他左思右想一阵,“那是否可以偶尔带些补品去你家看……胎儿?”

    “不行,你怎么看胎儿啊,还在我肚子里,”冯清辉笑着摇了摇头,盯着他的眼睛说,“不过等我生下孩子,你有探视权,每月把孩子接回去几天住,培养你们之间的感情什么的,我到时候肯定通情达理不阻拦……这是分娩以后的事,具体每个月你们可以独处几天,以及你应该出的那部分抚养费,到时候我们再商量。”

    他除了答应好像也没别得选择。

    冯清辉这时又补充:“我明天打电话给左律师,让他拟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保证书,你签个字。”

    顾初旭不明所以,“什么保证书?”

    她头也不抬,轻轻揉捏着自己食指骨关节,“关于以后孩子抚养权的保证书……生孩子那么辛苦,我不想为你做嫁衣,总要确保以后孩子不用母乳的时候,你不会来抢夺抚养权。再有,不管离婚不离婚,生与不生从法律讲,决定权都在孕妇,既然已经离了婚,我生的孩子,无论性别男女,肯定随母姓……这只是公事公办,你不要想太多,我现在只相信法律,其余什么都不相信。” 冯清辉知道顾家的权利,自然要预防撕破脸皮那天,至于以后分顾家财产这块,那是等顾初旭百年以后的事,别人的家产,轮不到她操心。

    冯清辉一五一十说完,顾初旭望了她片刻才反应过来,淡淡地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何抗议的权利。

    顾初旭从慢慢接手公司事务开始,签了那么多文件,第一次觉得纸张上的协议那么不讲情谊,就像婚前的财产公证。他也明白,短时间内,冯清辉不会再相信他,所以一定要白字黑字写上,怕他抵赖。

    她在这事上做的雷厉风行,次日就让左律师起草文书,并要求顾初旭这边的律师出面,还委托一家第三方律师事务所的权威律师做公证,当着两人的面读了一遍保证书内容,现场签字按手印,顾初旭立遗嘱也顶多这样的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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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佑军最近可谓是内忧外患,每日辗转病房与工厂之间,他给顾初旭所说的那位做建材的远房亲戚,其实是冯清辉表舅的外甥,冯清辉表舅在中间做担保,如此游说他:“你既然想出手,不如卖自家人一个面子,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喝了几口小酒,深思熟虑外加头脑一热,这事他便答应了。不过那天被顾初旭插嘴了几句,他自然就后悔了。这便就此压下来,暂时不讨论,对方算是田瑞兰的半个娘家人,女人外出逛街消遣,有意无意提了提。

    田瑞兰回来便把对方的想法传达了一下,两人因为这个问题,又吵了两句。

    不日厂长在电话中透露,“我打听了环保局内部的消息,这次查环保顶多持续一个半月,等不了吗?”

    顾初旭昨日也已经告诉了冯佑军,并且表示愿意帮他想办法,资金上可以给予支持,为他周转,除此之外,还能托关系把他的厂子从这次重点查处的名单中抹除。

    冯佑军自己还真不好拿主意,便把这事说了,对厂长叹息:“我要是拒绝了他,咱们厂子一众人口都要失业,咱俩二十年的心血打水漂不说,以后要坐吃山空。我要是不决绝他,就怕他以后借此要挟我,要挟我是小事,主要怕他为难我女儿,我落个卖女求荣的罪名,毕竟我就这一个掌上明珠……”

    厂长也是连连叹息,就问他:“那你觉得,你这女婿,靠得住靠不住?他是纯粹想帮忙,还是有所图?”

    冯佑军举着手机,眼睛一眯,“家族企业培养出来的商人,有几个没手腕、没心机?这得看他愿意不愿意用阴招……他平常倒是毕恭毕敬,没什么旁门左道的心思。我想着,以后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能把事情做太绝,八成也是为了讨好我。”

    “既然是讨好,不如就叫他讨好算了,他讨他的,好不好不得由你说了算。”

    冯佑军摸了摸下巴,一时半刻拿不定主意,挂断电话,背着手到外面阳台上抽烟。

    第63章

    冯佑军已经许久没经历过这种瞻前顾后的感觉,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只能助力冯清辉, 而不是拉后腿。

    顾初旭明白他的顾虑, 让他再考虑两天, 不着急。

    隔日早晨去了一趟公司, 尹特助早就办好那事,顾初旭坐在办公室皮质椅上,听对方一五一十向他汇报, 末了笑说:“祖玉的姐姐听完脸色蜡黄, 没多久便离席了。今天打来电话辞行, 说家里有急事, 要提前结束行程……我听说订了三个人的机票。”

    男人的手搭着椅子臂,听罢淡淡点了点头,没多少表情,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发觉凉了,于是又放下, 这才说:“有后续再通知我,以后让你手下的人盯紧点。”

    尹特助自然明白那个意思,点头答应。

    冯清辉中午出院, 精神虽然不太好,心情勉强还可以。

    她跟顾初旭约法三章后,顾初旭明显比前两天收敛,今日出院特地问过要不要他来接, 冯清辉直接拒绝了。

    她有些烦躁,其实男人厚脸皮的时候,也不一定都是好事,有时候让人很厌烦。有一次冯清辉在咨询室心情不好,他很不幸运触霉头,冯清辉让他滚,他脊椎骨僵硬许久,故意说:“你以前告诉我,女人说话都要反着听,比如你不要理我,你不要再联系我……所以我不能滚。对吧?”

    冯清辉严肃表示这次可以正着听,她很忙很烦,想一个人冷静冷静,他却说:“求生欲告诉我,我连你这句话都要反着听。”

    冯清辉烦躁到不行,有气无力趴桌子上被气哭出来,他看到眼泪才滚了。

    她在那时就意识到自己情绪排遣障碍,婚后这几年,好像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

    后来她再因为一件小事落泪,顾初旭就会安静地看着她哭,甚至鼓励她哭,他觉得宣泄负面情绪最好的方式就是哭。

    冯清辉以前还看过一篇心理指导书,建议成人可以适当学习孩童,每天像午休时间一样,有规律的,定量的,嗯……哭三十分钟。老外福利制度太好,所以总存在一些奇葩到没朋友的researchers,他们很早就不需要像国人一样,担心温饱问题。

    至少在冯清辉看来,每天哭三十分钟,不如每天午休三十分钟,无论是从节约水资源还是节约时间的角度。

    在医院病房收拾好衣服等东西,拿起手机一瞧,展静早晨八点多在微信中找她,还有一通电话。

    她穿好鞋子,走到床边,扶着床沿拨弄手机,回过去电话:“什么事?”

    “现在没事了,我前段时间不是想让你陪我去打瘦脸针,忽然想起你今天才出院,所以我就准备自己去吧。”

    冯清辉笑了笑,“自己去怎么行,要不我陪你?”

    “没事,也就是打个针。”

    “打针是没什么,不过这针不打屁股打脸上,会不会特别痛?”她幽默了句。

    展静被她逗乐,哈哈笑了两声,连说不用不用,冯清辉透过手机听到呼呼风声,问她是不是在开车,她说是,冯清辉忙嘱咐她注意安全,没再多扯。

    冯清辉在医院这几天想了诸多,大概也是母性使然,那些压抑的阴霾事,就不敢多想了。

    她低估了顾初旭的脸皮,刚从电梯下到一楼,走到宽敞,光鲜不太充足的大厅,就瞧见这男人的身影。

    阴魂不散的鬼魅似的,而且是个颜值比较在线的男鬼。想到这句话,她紧接着脑海中竟然又浮现一句: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不免有些欣慰,她真是进步了。

    顾初旭对父亲说:“今天天气不好,外面阴冷,担心你们东西拿不了,过来瞧瞧。”

    冯清辉逻辑清晰,抬眸看向他,“天气不好跟东西拿不了……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说完男人凝视过来,没再说什么,自顾接过去母亲手中的东西,一副乖女婿的做派。冯清辉面无表情看着前方三人行,小碎步赘着,越走越慢,一直磨叽到走最后,故意落单。

    她今天穿的很简单,纯白色体恤青色及脚踝的牛仔裙,因为怀孕月数太少,小腹平坦如常,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不过最近住医院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也不好,脸庞比以往还小了一圈,脖子纤长,细白。

    顾初旭走到医院打听入口,玻璃门旁站定,等她。

    冯清辉抱着手,慢悠悠跟过来,他喉尖儿一动,清朗的嗓音响起:“送你到家,最近几天没事我就忙公司的事情了,你好好养胎,有什么想吃的,或者需要跑腿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冯清辉垂着眼,不太想讲话,他猜到她心中反感,解释说:“不要有负担,这是我份内应该做的事。妊娠反应会有些折腾,你记得保持心情舒畅。”

    “这些我都懂,都了解。”

    “那就好。”他放慢脚步,而且越来越难,从出门走到停车场没有几步路,走过去却耗费不少时间,她低着头看路,眼皮儿抬也不抬。

    顾初旭沉默了会儿,“好好照顾自己。”

    “嗯。”她垂着头继续走。

    男人却停下步伐,看着她纤细的背,欲言又止,思索一阵,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他内心清楚的很,那些复合的话,毫无意义,要用她腹中的胎儿当做话题,好像也只会变相提醒眼前人记起那条短信的内容,正中某些人下怀。

    他如今进退两难,越发被动。

    冯清辉上车没多久,精力不济就睡了。

    耳边是冯佑军跟顾初旭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

    刚停下车,她立马苏醒,低头看看外面,到自家院子,拉开安全带下车。

    顾初旭帮着拎东西,她站在两米外,花园栅栏让一株绽开的,粉红色和白色参杂的月季花旁,淡淡看着,微风有些冷,抚了抚手臂。

    好像故意似的,她问母亲:“你当时怎么没给我生个哥哥啊,没有哥哥弟弟也行……这样以后就有劳动力了,也不用两包东西还要麻烦老顾,他公司经常很忙的。”

    顾初旭轻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合上后备箱提最后一件东西。

    田瑞兰这时却接了一句:“有哥哥就没你了,还容你在这挑剔。”然后送了她一个白眼。

    母亲进了客厅,外面就只留他们二人,冯清辉没看他,想要走,被他叫了一声,“稍等。”

    她扭过身看他。

    这男人从车里拿出一个黄色印字的透明塑料袋,塑料质量比较过关,糕点店常用材质,他说:“麦子工匠的泡芙,少吃几个,解解馋就打住。”

    冯清辉看着男人手中的塑料袋愣怔片刻,视线稍微游弋,立马又被折射余晖的男士腕表刺眼睛。

    脸色由淡然徒然变冷,一动不动看了几秒,顾初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恍然大悟。

    冯清辉一言不发,扭腰便进了门。

    顾初旭原地站立着,几分钟后才回到车上,咬着食指骨关节冷静了会儿,蓦然动作,手法粗鲁地把腕表扯下来,低咒一声,用力扔出车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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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秋芬这两天很忙,忙方诚项目,不过李凡硕李总却好似挺清闲,偶尔来她办公室黑色沙发上躺一躺,端着手机刷会儿微博。

    她看了眼对方,心不在焉低下头,片刻又看了看对方,“听说你又换了女朋友?”

    李凡硕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什么叫又换了女朋友,我压根就没女朋友啊。”

    “那些是?”

    “我的知心姐姐。”

    “哦……”她似笑非笑,“确切说,是知心妹妹吧?”

    李凡硕从沙发上拿下长腿,手心拿太长时间的手机,手心浸湿,他捏着手机往旁边一放,笑说:“不是姐姐就是妹妹,谁记得那么清楚……对了,顾总派我去天津出差,怎么着,这回再给你带烤榴莲?”

    赵秋芬扫他一眼,“是不是逮着谁就带这玩意?打发同事也不带这么寒酸的吧?”

    他摇了摇头,颇为嫌弃地评价:“要不怎么说你们这种人没有年轻小姑娘得人心,一点儿也不可爱,送东西首先想到的是物品价值,年轻的就不这样,在意这份心意。”

    赵秋芬蹙起眉,没说什么,埋头在电脑中敲了几个字才说:“没什么事了吧?没事就出去,我忙工作。”

    李凡硕摸索着下巴看她,看了有几分钟,对方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中,他眼中闪过一丝惋惜,神情变得遗憾:“你这一路成长的挺快,这么快就跟我平起平坐了,让我有点儿嫉妒,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赵秋芬嗤笑一句:“这么小度量吗?”

    他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捏了枚秘书刚才煮咖啡掉落一旁的咖啡豆,刮着玻璃面的茶几问:“说真的,有没有想过跳槽啊?”

    赵秋芬收了笑:“什么意思啊?替顾总过来打探我的诚意还是替外面某个企业打探我的底细?”

    李凡硕自知说多了,忙挥挥手,“没有没有,就是朋友之间闲谈,你对顾总的诚意那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哎,你们女人是不是都挺在意颜值?”

    赵秋芬笑说:“可以不帅,但怎么也要长相对得起父母……有颜值那自然最好了。”

    李凡硕点点头,“那我就明白了。”

    “你还没回答方才跳槽那个问题。”她提醒。

    对方无意回答,拿了手机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走,笑了一下:“不就闲来无聊随口一说,看你忙那么投入,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

    赵秋芬完全没往心中去,回他一个无聊的眼神。

    第64章

    落地上海, 从机场出来就看到父母站银白色商务车马路旁张望, 姐姐一路没有展露笑颜, 板着一张极为严肃的脸。

    祖梦是她的长姐, 平常对她极为严厉, 祖玉不怕家中二老, 却甚是害怕姐姐。她被押解似的带回来,心中打鼓又觉得难堪。

    任何不良少女,都想在家人面前, 维持一贯乖乖女的形象, 至少祖玉在家人面前, 一直装三好青年。

    祖玉一直看不起赵秋芬的家境, 她觉得赵秋芬就像一头无怨无悔的开荒牛,父母都是吸血鬼,且重男轻女,赵秋芬却依旧不停接济,实在是愚孝。

    所以她跟赵秋芬在一起,其实有一部分优越感存在, 这优越感来源于她的家庭,刚分手那段时间,她对赵秋芬说:“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去见顾初旭的母亲, 听你这么说,他应该很尊重梅董事长,如果她点头,你觉得他会不会考虑我?”

    赵秋芬很无语地看着她, “那是他母亲,不是你母亲,儿子不答应,没有几个会胳膊肘往外拐。”

    祖玉还是蠢了一回。

    她时常自问看上顾初旭哪了,为什么这几年还是念念不忘,越不忘越怨恨,最近才明白,这大概源于不甘心。她过的不好,他也别想好,她想让这男人众叛亲离,让别人指指点点,如过街老鼠。而且她希望顾初旭一辈子找不到女人,回头再来求她宽恕。

    分手前,祖玉偷偷用顾初旭的手机时,发现某个女人发在QQ空间上的日志,日志不对外人开放,只顾初旭跟冯清辉两人有阅读权限。

    是冯清辉从大学认识顾初旭开始,一直到毕业,记录下的两人点滴,除了美好的,还有不美好的,矛盾与争吵,一小段一小段,偶尔附上两张照片。

    她看过之后被气哭,以至于彻夜难眠,觉得自己某些地方跟顾初旭很像,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他俩更般配的人。于是次日中午买食材给他做了爱心便当,送到公司去,他好像不太爱吃,大概是米饭有些硬。

    大概也是如此,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对他如此好,那个女人如此娇蛮任性,这个男人怎么还是那么贱,还要回头。

    唯一的解释就是,女孩子会不会照顾人,对于男人来讲,并不是必要性的择偶标准。

    要不然她还真解释不通,

    姐姐昨晚已经把她审了一遍,她什么都招了,除了那次实验室醉酒,在布朗熊之后,祖玉确实也闹过第三次,酒店开好房间,用陌生号码打通电话,逼着顾初旭过去,如果不去,她就去学校跳湖。

    人工湖,3.8米深,曾经死过人,就是一对情侣吵架,女方要分手,男方说你敢分手我就跳下去,女方不信,扭头就走,他愤怒之下跳了,再也没上岸。

    可笑的是,她那晚跟这个事件相反,是女方要跳湖。她那时处于癫狂状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真跳。

    顾初旭电话中说,去跳吧,我让尹特助在湖边等着,尸体飘上来再打110,我责任不大,道义上,顶多赔偿几万块。

    其实那时她想,是不是缠着他滚一次床单就可以挽回他,她还以为再大的矛盾,都可以通过滚床单解决。

    所以她把酒店客房装饰了一下,小蜡烛小闪灯,玫瑰花粉红色气球,自己还花钱买了个投影仪,亲手做了十分钟长的幻灯片,渲染了一下午,主题曲很应景,叫《我们和好吧》。

    万事俱备,顾初旭没来。她委屈极了,无处诉说,更加想不开。

    祖玉还真大半夜跑到湖边吹风,差点就跳了,幸亏尹特助拉住她,他言辞诚恳开解她,祖玉心中欣慰,问是不是顾初旭让他来的。

    尹特助说:“你知道的,你这样的老赖,我们顾总见多了,想死简单的很,他也不是赔不起钱,之前工地上出了一档子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也就不到一百万,他随随便便一辆车,最少三百万……只不过,他认为是他辜负在先,男欢女爱的事,没必要闹出一条人命,你还很年轻,死了可惜,所以希望你死前先想一想自己的父母,然后想明白了,再去找他提要求。”

    尹特助说完就走了,祖玉有些茫然,于是选择出国留学,去最好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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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看见祖玉皆沉着脸,车厢里处于低气压,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她像被押解的罪犯一样,一边坐着姐姐,一边坐着母亲,她们好像随时抵挡她逃跑。

    回到家中,她被关在自己卧室,听到门外窃窃私语,也不知具体说了什么。

    她从昨晚就没好好吃顿饭,胃中空空如也,嘴巴泛着苦涩。

    祖玉找借口出来上卫生间时,瞧见母亲红肿着眼睛,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她出来,母亲扫了她一眼,带着无奈挪开视线,手中握着白色的方巾,青筋凸起。

    家中因为这件事压抑了一整天,祖玉看着父母难过的样子无地自容,她想,祖家的颜面,大概都被她一人丢尽了。

    母亲从她小到长大,说过最多的话:你父亲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我们祖家,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她突然就哭了,委屈的像个孩童,跪在母亲面前,泣不成声。

    祖玉觉得自己一直是挺孝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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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清辉在家歇了两日就开始工作,没成想,第一位登门的客人是李凡硕。

    他比之前黑了不少,以至于一进门冯清辉瞧见的是一嘴白生生洁白牙齿。

    他手里捏着钥匙扣,穿了一件并不怎么好看的短袖体恤,冯清辉握着笔,狐疑地看着。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两人如此看了对方一会儿,冯清辉问:“你怎么来了?”

    “做心里咨询啊,”他车钥匙放桌子上,身子往前倾斜,“咱俩也算朋友,能不能给我打个折?”

    朋友这个词还真有意思,点头之交算朋友,情同手足也可以是朋友。但冯清辉觉得,像他这种什么都清楚,看了她几年笑话的人,真的不算什么朋友……不过在此之前,觉得他人幽默风趣,或许称得上是朋友,不过他显然先是顾初旭下属,然后再是别的,最主要的还是她一不小心把朋友跟熟人划为一等,没加以区分。

    冯清辉垂下眼说:“我把你当朋友,不见得你把我当朋友,所以看病可以,咱们还是公事公办吧。”

    李凡硕笑了一笑,唉声叹气一番,“说这话让人好难受啊,不过看样子我也没猜错。”

    “没猜错什么?”

    他没说。

    冯清辉看着闹钟上的指针,“前十分钟免费,十分钟以后开始收费,收费细则门口有张贴。”

    李凡硕继续笑:“那先来十块钱的。”

    冯清辉看着对方挑衅的眼神,抬手把钢笔放下,本子往桌子上一推,“嗯,我看出来了,你是来找事的……主动走还是保安请你走?”

    李凡硕说:“我真是来做心理咨询的。”

    “咨询什么?”

    “你觉得我还能找到对象吗?”

    “有难度。”

    “是不是因为我不够注意形象?”

    “注意形象没用,你有没有考虑过打美白针?”

    “……我很黑?”

    “还行,牙倒是挺白。”

    他哈哈哈笑了几声,“你说话真幽默,最近心情还可以嘛。”

    冯清辉抬着眼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你来就是看我情绪的?”

    李凡硕摇摇头表示否定,一眯眼睛,“我压力大,想找个人谈谈,关于狡兔死走狗烹,你有什么看法?”

    冯清辉似笑非笑说:“谁都有嘴馋想吃肉的时候。”

    她不过是一句打趣的话,根本不知道顾初旭在公司里的动作,商场上的事,问她不如问菜市场卖菜的大妈,起码人家是个生意人。

    不过她能看出李凡硕眼中的忐忑,或许有些话不敢问顾初旭,所以跑到咨询室旁敲侧击打听她。

    李凡硕心中惊疑不定也是正常,自古功臣都是有难同当,有福告老还乡。他猜不透顾初旭是因为私人恩怨才给赵秋芬摆一道,还是位置坐稳了,想把左膀右臂裁剪一下。

    想当初他们俩也算得力干将,都是没有身家背景提携上来的,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顾初旭这颗大树。

    他自己的功劳先不提,赵秋芬就是个挡枪子的盾牌,顾初旭只要稍微点拨两句,她就一马当先往前冲,没少在董事会帮顾初旭做得罪人的事。

    所以呢,这能力是可以,就是很多事情眼界不够,看不透。

    李凡硕到咨询室跟冯清辉胡侃一通的次日上午,赵秋芬手中方诚的项目便出现了大问题,整个团队上串下跳,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

    顾初旭却在这个档口出差了,又去美国跟洋人打高尔夫球。

    赵秋芬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火急火燎,跑到他这里,声音急切带着哭腔,“我这次,大概遭遇了拿破仑的滑铁卢……这个关键时刻,顾总的私人电话却一直打不通,你能否联系上他?”

    李凡硕不慌不慢帮她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弯腰坐下,静静跟她对望,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事情有多严重?这个项目,一开始不是挺顺利?”

    他垂下眼,看到赵秋芬的手腕一直颤抖,颤抖着拿起水杯,胡乱喝了一口,颤抖着又放回去,留下一句:“算了,我联系不上顾总,你肯定也联系不上……顾总不在这坐镇,该怎么办呢……”

    她说完闭眼冷静了会儿,径直起身离开他的办公室。

    李凡硕默了默才把办公室房门合上,回身躺沙发上,悠悠地想,不要以为老虎吃了几顿素,就认为它一直吃素。

    作者有话要说:  二非:祖玉的戏份就此落幕了。后面基本不会再涉及了。可能有人觉得老顾下手太轻,有人又觉得老顾太过分。因为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所以对待同一件事的看法不同。没必要否认别人肯定自己,也没必要说服别人认同自己,这个时代是多样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我觉得自己生活在这样的年代,倒是挺幸运的一件事,物质世界的不匮乏,网络的言论自由,让我们畅所欲言的同时,还能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第65章

    冯清辉忙完工作, 电脑一合, 脖颈靠椅子背上, 脚尖点着地往后一推, 白色打底, 黑□□格的网布脚轮椅子唰拉退出去半米, 她仰头望向窗外的绿植,脚尖悠闲地推着自己转圈。

    掀开到脚踝的玫瑰红长裙,犹如铅笔的长腿, 桌沿上翘着, 黑褐带紫色的黑胡桃实木办公桌, 大抛物线花纹的弦切面, 这条腿被衬的又细又白,随着动作,长裙由膝盖沿着曲线慢慢滑到大腿根,她浑然不觉,依旧侧头看着窗外。

    刚得片刻悠闲。

    门口吱哟一声,她赶紧收回思绪, 腿来不及拿下就被破门而入的男人尽收眼底,她看清楚来人,慢悠悠抖开裙摆, 收了腿,“出去,敲门重新进。”

    这是他上回的原话。

    顾初旭进门被晃了一眼,视线在她裙摆处留恋片刻, 眼眸抬起:“都看见了,出去重新进也来不及。”

    冯清辉站起来,到饮水机旁接水喝,“找我什么事?没事的话,我还要工作。”

    他“嗯”了声,“我按小时付钱……你要不要考虑做我这单生意?”

    “不考虑,”冯清辉看着他依旧英俊的脸庞笑了,“因为我已经很有钱了,你给的。”

    离婚的钱,顾初旭很慷慨,慷慨到冯清辉就算每日坐吃等死也吃不完,除非她挥霍无度,买根葱硬要塞人一万块这样去消费。

    男人总喜欢在愧疚的时候给女人金钱上的补偿,显然金钱也充满了魅力,穷人和富人的区别,前者离婚的时候双方皆不想承担抚养权,后者离婚的时候抢夺抚养权。

    计生办早在几十年前指了条明路,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顾初旭就好似没听到她的拒绝,笑容温和地说:“我刚从美国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先来你这看一眼,想着,你肯定在咨询室,果然没猜错。”

    冯清辉低下头咬指甲,注意力放到病例报告上,瞧了两眼,又摊开杂志看,他在一旁皱起眉,问她:“指甲好吃吗?”

    她烦躁的时候有啃指甲的习惯,或许是体内缺少某种微量元素,或许是异食癖,往常顾初旭看到的时候,会把她的手指从嘴边拨开,笑问好吃吗?有时没耐心,她屡教不改,他会强势地把自己的指甲往她口中塞,说句类似“来,吃我的”这样的话。

    男人的指甲跟女人不同,钙量不同,冯清辉以前还真啃过,啃不动。

    对于她啃指甲这事,田瑞兰是这样评价的:平常爱干净,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原来是假爱干净。

    作为一个合格的女孩子,冯清辉自然也是出门光鲜亮丽,闺房似狗窝,乱中有序。

    冯清辉收回思绪,看了看凹凸不平的指甲,她现在妆不化,指甲不做,是个特别尽心尽力的单亲妈妈。

    坐太久颈椎有些不舒服,麻木,她站起来扭了扭脖子,顾初旭这会儿在她对面,会客区找了个地方坐下,手中拿了份《青年文摘》。

    “你……”她迟疑了一下,“在这坐着干什么?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忘了吗?合同附件里也写的明明白白。”

    “嗯,”他合上书,轻手轻脚放到沙发一旁,“都写了什么来着,最近太忙,我都忙忘了。”

    冯清辉从手边抽屉里拿出一袋进口的芒果干,现在仍旧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唯一的变化就是爱吃零食,有些闲不住,牙齿咬住一枚,含在嘴边,凝视着面前的男人,“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顾初旭安静地看着她,粉红色的嘴唇绷着,腮帮子一鼓一放,带着一副不善的模样,他双手合拢,点头说:“走,马上走。”

    说完却没有起身,双臂胳膊肘往下,依旧点在膝盖生,弯着腰,心情甚好地看她。

    冯清辉有气无力地问:“你到底走不走啊?”

    “等你吃完再走。”

    “你等我吃完再走干什么?”

    “我想顺便把芒果干的垃圾袋带出去,帮你扔了。”

    冯清辉摊手表示:“谢谢你,可我一次吃不完。”

    他竟然说:“没事,你慢慢吃,等你吃完我再走。”

    她暴怒起来,蹙着说:“你有病啊,你想让我吃死吗?我一次吃那么多根本消化不了,你是不是来找茬啊?来吧,放马过来吧,我不是怕事的人……”

    就在这时他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缓解一时尴尬,不过冯清辉显然还没发完牢骚,硬生生被打断,有些意犹未尽。

    男人看完手机表情有些凝重,直接在她面前接听,甚至点开手机外放。

    电话里的女人腔调带着颤音,低沉无力:“……顾总,你能不能帮帮我,这次方诚的项目,我一直在尽心尽力做,出了这样的岔子,我难逃其咎,但董事会这么做,真的有点不讲人情……”

    冯清辉抬头去看这厮,他耐心听对方讲完,低头眨了眨眼眸,没什么诚意地叹了口气,“这是董事会的决定,我刚得到通知,你知道董事会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向来认钱不认人。我能做的都做了。”

    “顾总……”

    这厮打断对方,“以你的能力,离开这个公司肯定会有更好的发展,你好自为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以后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以来找我。”

    之后电话中便只有呜咽不清的哭腔,冯清辉盯着手机蓝色屏幕想了半天才恍然明白,打电话过来的这个女人是赵秋芬。

    没再讲什么,他就挂断电话,端坐在茶几旁,手机茶几一摊,耷拉着手腕,修长的无名指上,金色婚戒夺人眼球。

    他抬头看看眼前的人,刚要说话,电话又进来,他接通以后没给对方留说话的机会,手机平拿,对着话筒直接吩咐:“董事会既然都决定了,不用征求我的意见,马上开除。”

    说完挂断,捏着手机送怀中,塞入西装一侧的内部口袋。

    冯清辉盯着他裁剪得体,纯手工制作的深色西服坎肩,思考半天挤出一句惊叹:“你怎么这么阴险……就像《都挺好》里第一集苏明玉的出场方式,能不能磊落点?”

    顾初旭表情淡淡的,“没办法,不想做恶人,不想得罪人,万一是个小人呢。”

    她深深吐了一口气,对他这种做法,着实不知道怎么评价。

    他以前也会经常当着她的面谈业务,不过嫌少出现这么勾心斗角的戏码。

    冯清辉倒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小白兔,毕竟自己父亲冯老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他奸诈的心思,比顾初旭可多了去了,一肚子的盘算,一肚子的坏水。

    眼下一比,顾初旭跟他相差无二,只是顾初旭受过几年高等教育,走的不是大刀阔斧,而是温情路线,喜欢维护表面上的虚情假意。

    而冯清辉性子更像老冯,所以在外人眼中,太招嫉恨。她这人,不喜欢谁就是不喜欢,一旦喜欢了,就算只是做朋友,对方某天把天捅出来个窟窿,她也只会觉得这行为可爱。

    顾初旭打完几个电话回来,轻手轻脚走进门,低声对伏案写字的她说:“明天去产检,我一早接你……早饭就不要在家吃了,我带你出去吃。”

    冯清辉说:“外面的饭不卫生,还有添加剂,你自己出去吃吧,我们各自解决早餐。”

    他沉默了会儿,没有强迫她,“也好,还是你想的周到。”

    说完室内安静了两分钟之久,冯清辉抽了一张湿巾,细致地擦拭电脑上的污垢,顾初旭把一次性杯子里的水喝完,转着纸杯把上面的花纹都细致地看了两遍,实在没再赖下去的理由,起身离开。

    冯清辉电脑前抬起头,发丝遮住视线,她抬指拨开,面无波澜地看着他皮鞋面上的小小装饰品,目送皮鞋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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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初旭带着冯清辉产检回来,花园遇见冯佑军,她进屋后,顾初旭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问:“厂子的事,您考虑的如何了?这两天我们请对方吃个饭吧?那边一直在催,让赶紧拿主意。”

    冯佑军左右看了看,“你为什么帮我?”

    顾初旭不想把事情说的太功利,但他如果说扶贫做好事,以冯佑军的阅历,自然也不信,语气还算诚恳地说:“我肯定要想办法追回冯冯,所以岳父的事,就是我的事……您放心,我更不希望这事被冯冯知道,以她的性格,一定要闹得人仰马翻。不如就当咱们之间的小秘密,也算是我为之前伤害冯冯,辜负您的期待所做的,力所能及的小弥补……当然,金钱都是身外之外,并不能跟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相提并论,以后怎么样,还要您看了我的表现再点头。”

    这番话说的还算滴水不漏,冯佑军听完舒心不少,年纪大的人,耳根子比较软,更不要说冯佑军这种做过老板,挺习惯别人追捧的人,总之,怎一个满意了得。

    工厂需要资金运转,需要整改,也需要抹去黑名单上的名字改头换面,具体事情冯佑军都没插手,全交给了顾初旭操办。

    某一日冯佑军喝醉酒,拉着顾初旭的胳膊说:“贤婿,,你帮我做这些我,哦肯定要感激你,这次人情记下了,以后当牛做马任你差遣。”

    顾初旭忙扶住他表示:“……不敢不敢,岳父您太客气。”

    冯佑军耍赖说:“不过咱们一码归一码,这跟你追我女儿可不冲突,不过我会在一边默默给你助威加油!”

    顾初旭被他搞得哭笑不得,只能说那是那是。

    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冯清辉平摊的小腹像气球一样被吹起。

    第66章

    冯清辉从前不爱早起, 生命在于贪睡, 能多睡一分钟绝不会少睡一分钟, 对于床, 天生没有抵抗力。

    最近渐渐强迫自己改掉臭毛病。每天早晨六点便起, 开车到附近景致清雅的地方走两圈。

    这天她挺着肚子漫步在大学校园, 脚下铺砌的石子路,黑色或者白色,两旁不知名的植物散发着幽香, 她背起手, 闭上眼, 耳边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叫, 左手边跟右手边在清晨对唱,你一语我一言,一雌一雄那肯定是在调/情,两雄的话,八成在抢夺配偶。

    春天是繁衍生息的季节。

    男人在历史长河中的发展,跟动物并无多大本质区别, 无论是哺乳动物,还是飞禽鸟兽,想要在雌性中获得优先的交/配权, 就得有一技之长,比如老虎狮子猎豹,比的是体力,捕猎的能力, 而飞禽类,就要在嗓音和羽毛上下功夫。

    事实证明,群居类的动物想要获得任意交/配权,竞争就更恶劣,比如头狼,比如古代的帝王。

    不过狼这个物种比男人有节操,它们在动物世界,算得上忠于一夫一妻制的特殊物种。

    从这一点分析,狼未统治地球绝对算的上一大憾事。

    石子路走到尽头,瞧见一辆有些眼熟的车子从身旁缓缓驶过,她蹙眉想了想,侧头看去。

    还真是巧,孙至岳推开车门缓步下来,闷响一声合上。

    男人同时也瞧见她,眉梢稍稍往上,目光如炬,在她腰围上打量几圈,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她经历了不少事。

    刚七点钟,孙至岳提前一个小时过来上班,早起的习惯是博士时养成的,每天别人还在熟睡,他早晨五点从床上爬起,开始忙实验,起早贪黑。如今工作,虽然也是早八点上班,但他到点就醒,与其浪费光阴,不如提前来实验室办公。

    可以看出,这是个比较自律的男人。

    冯清辉喜欢溜达完在咨询室外面一条街吃碗热腾腾的豆腐脑。

    此刻正要走,碰见他,两人便攀谈起来。

    “许久没见了,最近又忙着相亲?”

    “那倒是没有,前段时间老母亲帮我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不要急,我命中注定三十五岁才动凡心。”

    冯清辉噙着笑看他:“你上次喝醉酒说自己从未谈过恋爱,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信了,你就是个学霸、工作狂,自然没时间浪费在女人身上,像你这样的人,是否已经连男女性别都看透看淡了?”

    也不知她这番言论是否太让人纳罕,孙至岳大笑起来,身子往后撤,怀疑到:“我说过吗?”

    “难不成你以为我杜撰的?”

    他又是一番笑,“喝醉酒话多这个毛病,大概遗传了我父亲,他有一次喝醉酒,抱着我舅舅家新买的摩托车不松手,非要骑回自己家,后来酒醒,就再也不好意思去我舅舅家喝酒,害羞。”

    冯清辉点点头,刚要开口说话,肚子忽然呼噜一声,两人对望几秒,他莞尔笑了。

    “走,我请你去学校食堂吃饭。”

    “吃饭?好像不太好。”

    “客气什么。”

    “你请了我,我还要回请,我这人最怕麻烦。”

    他笑容更加明朗,听了摇摇头,“一根油条一个鸡蛋外加一碗豆浆,两元钱,这样都要回请,似乎是我占你便宜,不过你下次倒是可以请我吃一根老冰棍雪糕……关于这个没谈恋爱的事,实在是汗颜,所以我等闲不好意思给别人说,你得帮我保密。”

    尽管是如此便宜的一顿早餐,冯清辉还是没跟他一起吃。跟陌生男人单独吃饭,于她而言是更高层次的遭罪,比参加饭局过分。

    冯清辉辞别孙至岳开车回咨询室,彼时展静还没到,专门负责冯清辉身体状况的妇产科医生昨日发来一条简讯,提醒冯清辉今日下午过去体检。

    她很清楚得到妇产科医生如此特别的优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顾初旭的特别交待。

    在接管公司之前,顾初旭身边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个低调的老哥,家里很有钱,但具体做什么,知道内幕的人并不多,有人说经营酒店,有人说新兴产业。

    不过顾初旭并不醉心家族产业,他对于金融行业的热衷,出于本心,这种感觉类似吃货之于美食。

    冯清辉没有权利剥夺一个父亲的责任,于是在收到妇产科医生通知时,立刻给孩子的父亲发了一个通知:下午产检。

    他们已经有一周没见面,她对顾初旭避而不见,并且对于这男人隔三差五的电话问候,凭心情决定是否接听。

    心情甚好,怕扫兴不接,心情甚不好,懒得接,心情不好不坏,纯粹不想接。

    上次见面顾初旭对她道:“想打通你的电话就像等春雨。”春雨贵如油,比喻其难得。

    他说这话时,冯清辉还以为他耍流氓,隐含意思他是干渴等灌溉的幼苗,不过看表情,不像在说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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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秘书一早向顾初旭汇报了他的行程,上午两个商务会议,中午陪商会成员吃饭,下午有个非常重要的合同要签,定了某个可游玩可居住的大型酒店,他不出席影响不好。

    顾初旭收到冯清辉短信后,面临两难选择,垂手想了想,询问她:能不能明天上午产检?

    片刻短信回复:你没空就算了,可以不去,放心,我不是长舌妇,以后不会在小孩子耳边抱怨。

    顾初旭看到短信忽地笑了。

    冯清辉这边说着不计较,却把短信内容告诉展静,“你看,才几天就原形毕露,不过这样也好,我本来就没指望他负责。”

    展静笑了:“他自己说每次都不可以缺席,现在又说不去,确实挺气人。”

    冯清辉心想,我也是脑子进水了,主动找他陪同。

    这两天阴雨绵绵,母亲小时脚踝受过伤,正不舒适,冯清辉只好找助理小王委以陪产的重任。

    说起母亲的伤,实则是件惊悚的事,她年轻时是家中的小五,备受宠爱,不过那时还在农村乡下,五十多年前,饮用水取自大口径的共用井,一个村两三口,街坊邻里打水吃,田瑞兰小时不慎掉入深井,九死一生捡来一命。

    一个生命一路走来,可能陨落,等不到自然衰老,可能幸存,只与死神几次擦肩而过。

    所以能够一生顺遂安然无恙,或经历几番挫折就能坐在轮椅上回忆往昔,真算中大奖。

    冯清辉中午的吃食不固定,偶尔母亲让家中阿姨做了饭用餐盒松来,偶尔顾初旭为其子嗣着想送来孕妇餐,梅英女士三五不时也会献殷勤,各种补汤药膳投喂。

    她习惯透过现象看本质,并不敢把如今的优待归结为自己讨人喜欢。

    酒足饭饱以后,时不时抚着肚皮跟小茉莉开玩笑:“宝贝,你看看自己棒不棒,还没出生妈咪就跟着你蹭吃蹭喝。”

    冯清辉这胎性别已经成型,是个女儿,她也可以选择不知道性别,只因为上个月产检顾初旭托人问了句,她想给自我一个惊喜,并不想一早知晓,捂住耳朵自我催眠,我不听我不听。

    只怪诊室太安静,她一不小心从女医生口型中看出“女宝宝”三个字。

    再装作不知情,为时晚矣。

    顾初旭眼角笑的,好似能夹死一只苍蝇。

    冯清辉刚要出门,王助理已经把车开出来,一扭头,看见阴凉处的白色车子,结婚三年,顾初旭车库里的每辆车,她都如数家珍,尤其是比较贵的那几款。

    他动作敏捷,颀长的腿从车里迈出,定睛瞧着她,展露笑颜,“还好,我没迟到。”

    他今日穿着水蓝色衬衫,清凉单薄,黑色的皮带头晃了她一下。

    男人大步走来,结走她手中小包,喧宾夺主似的语气吩咐王助理:“我来就好,你忙自己的去吧。”

    冯清辉用手背遮住眼睛,闲闲的打量他几眼,语气颇为客气:“你下午不是没时间?其实你也不要把这事看得太重,男人以事业为主。”

    他打开后车门,放了东西,反手合上,扶她上车,姿态有些低:“男人赚的钱没人花,就像厨师做了饭没人吃,很悲哀。”

    她系上安全带,等他关好车门从另一侧绕过来,启动车子时才又开口:“那你赶紧找个女朋友,以后孩子也多个人疼。”

    顾初旭看她一眼,没说话。

    两个人沉默着,冯清辉浏览外面高楼林立的大厦,寂静了许久许久,快到医院的时候,他才说:“那你是不是挺想找男朋友?”

    冯清辉“喔”了一声,淡淡地说:“还好吧,我妈妈最近在物色,她说以后找男人不能像买牲口。吃一堑长一智,一定要精挑细选,她先海选着,等我有精力了再挑。”

    这么一番话顾初旭听完又沉默了,医院空余车位充足,他长臂用力旋着方向盘,不太稳当地停入车位。

    冯清辉要下车,却被一把扣住手腕,他酝酿了片刻,嗓子哑着:“我特别想跟你复婚,特别想。”

    男人的眼眶忽地热起来,他的脸撇到一边,冯清辉看不到的那边,绷住嘴,喉结上下几次滚动,须臾又说:“你怀孕这个过程理应我全程陪同,这是我作为丈夫应尽的……”

    冯清辉颇冷静地提醒他:“你是前夫。”

    “我想把前字去掉。”

    “这世间的事,并不是你想就可以,我还想不上班放飞自我,这不是大着肚子每天都要准时到咨询室……看开点也就那么回事。”

    第67章

    顾初旭注视着她, 足有半分钟的时间, “我是不是应该说句麻烦你了, 本来是我对不住你, 还要麻烦你安慰我?”

    冯清辉想, 是啊, 我真是苦命。

    她没说出口,顾初旭却能够看出,冯清辉一向是比较吸引男性目光的女人, 在那些匆匆退场的异性中, 他最在意的人就是吴宇泽, 人就是如此, 爱之深,责之切,总对身边更亲切的人要求更多。

    他预约完等叫号,冯清辉走到椅子旁坐下,他们跟大多夫妻相差无几,紧挨着坐下, 他倒觉得这样的时刻难得。冯清辉做事并不是个很细致的人,或许正因为这样,她选修心理学, 借此补拙。

    想当初她考试科目三,夏天,顾初旭全程陪同,考试顺序是随机的, 她被安排在最后,上车以后,他站在太阳下远远观看,冯清辉百米加减档,随即打方向盘调头,顾初旭虽然不在车上,仍旧能感觉到车身远远甩出去,可想而知,考官在车内什么情景,他当时就想,完了。

    不过考官还算仁慈,没让重新考就给过了。

    顾初旭深知她的水平,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放心她开车,这份感觉与对待初月不同,初月首次开车上班,磕磕绊绊,甚至把人撞了,找关系托人,顾初旭从始至终没后怕过。但他带着冯清辉外出游玩,从不会让她学着上手,也从没指望她开车替他,让他有片刻休息时间。

    最长的一次,高速堵车,顾初旭独自开车九个小时,路上的时候疲倦不堪,要求冯清辉必须回去练习开车。

    不过后来还是不了了之,她不喜欢,甚至恐惧,他也不想难为她。某次友人笑着调侃冯清辉考下来两年怎么还不会开车,他听了颇为头痛地告诉友人,他并不放心冯清辉开车,更不想勉强她,以后她出门他恐怕都要提心吊胆,不如永远不开。

    但他没想到,那次他们分手,冯清辉竟然去学了开车,跟着吴宇泽学的,他才意识到,原来她没了他,可以这么积极向上。最让人难过的认知,莫过于这个女人没了你,活得比跟你在一起自信大方。

    顾初旭认识的那个冯清辉,是个比较懒散的女孩子,而且头脑简单,她连洛必达法则、洛尔定理这样的高等数学题,都需要顾初旭在图书馆哄着,低声讲一上午才勉强听懂。科目一考试题差点挂科,科目四的时候,前五道题错了四个,战战兢兢、极为危险的飘过。

    她每次考试,操碎心的却是他。常常是他把科目的知识点整理好,总结易考点,考试前好几天拿给她。她为了跟他一同上课,不打招呼选修了大学物理,那个学期两人同桌上课是挺开心,不过开心过了头,期末的时候她不幸挂科。

    新学期补考,靠他用手机场外支援才勉强过关。

    明明是昨天发生的事,一眨眼几年过去,顾初旭每次回忆,仿佛刚发生,就在眼前。

    她还是那个逛超市结账的功夫就有男生上前搭讪的女孩子。

    冯清辉产检完出来,被告知血糖偏高,让她近几日注意饮食清淡。简而言之就是好吃的东西少吃,这对一个孕妇来说,是件特别苦逼的事。

    她眼巴巴看着报告单叹了口气,生无可恋的眼神。

    经过医院餐厅,他去提车,冯清辉忽然闻到一股肉香,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循着味道径直过去,顾初旭也就一转眼的功夫,她消失在视线中。

    心头先乱跳一阵,赶紧退车门下来,连车都没来得及锁。

    最后在餐厅门口瞧见清丽的身影,虽然月份大了,医生方才说血糖偏高,但她比孕前,也就长了二两肉,均在身上,没什么变化。

    他三步并两步追上,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瞧见桌子上一尾红烧小鱼,色泽不怎样,肉质看起来比较入味。

    顾初旭悄声问:“想吃吗?”

    冯清辉收回视线,想了想,摇头:“医生让我接下来一个月饮食清淡。”

    “实在想吃就少吃两口解馋。”

    她视线又看过去,没拒绝也没答应,他猜着应该是默认的意思。扶她找空位置坐下,他往前面选菜区走,来回转了两圈都没看到那样的鱼,只看见大盘子里乏人问津的油炸鱼干,看一眼就让人索然无味。

    她的视线堂而皇之追着他,最后见他两手空空、无功而返,眼神黯淡下,实在不想再麻烦他,柔声说:“要不算了吧,我突然不想吃了。”

    顾初旭明明在她眼中看出渴望,这么简单的要求他无法拒绝,也不容自己拒绝,“稍等。”

    他说完兀自走到那桌人前,低声跟他们攀谈,两男一女,女的正捏着筷子吃饭,距离不远,但餐厅太混乱,冯清辉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只看见三人眼神和善地往她这瞧了眼,绘声绘色地指路。

    冯清辉手臂杵着桌子,支起下巴目送顾初旭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没多久,他提着食盒脚步匆匆回来,胸前喘息不平稳,走到她眼前,在她对面坐下,他垂着眼眸打开食盒,拨开一次性筷子递到她手边。

    若无其事的说:“理智来讲,你不应该吃外面的东西,怕不新鲜。”

    冯清辉一瞬不瞬看着他,半晌才低头吃鱼,他手中还有一副筷子,细细剥去鱼刺,摆到她眼前。

    禁锢她思想,曾让她不舍得放手眼前男人的一个原因,就是类似剔鱼刺这样的行为。她第一次享受这样待遇时问过他,是谁把他调教那么好,是不是前女友。

    顾初旭表示自己没前女友,她很长一短时间都是质疑的,甚至把顾初旭归为油嘴滑舌那类男生。

    这种地方的红烧鱼能好吃到哪里去,冯清辉吃了两口瞬间没胃口,拨弄了几下,垂着眼问:“你刚才跟他们说是什么?”

    “我说,你们看见那个人没有,她要馋哭了,你们要么告诉我在哪买的,要么就让我把这盘鱼端走。”

    冯清辉咬住筷子,眨着眼睛蹙眉:“真的假的?”

    “假的,”他笑出声,依旧看着她,“逗你呢。”

    “……”

    假的要死,冯清辉打一开始就没信。

    产检完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高馨丽忽然打来电话,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准,她眼皮子跳跳,下意识就猜是不是尹峰的腌臜事暴露了。

    果不其然,尹峰今年情人节假意外地出差,实则跟那个女人外出游玩的照片,以及那个女人在朋友圈的表白内容,落入高馨丽手中,具体细节是什么冯清辉没有听清,她呜咽不停,冯清辉也不想细问。

    想来,高馨丽已经想好何去何从。

    高馨丽还在哺乳期,因为这事被气得回了乳汁,躺在卧室的白色大床上发呆。

    顾初旭跟她一同过去,到楼下的时候没有上去,坐在车里等候。

    冯清辉在楼上待了两个多小时,因为怀孕,也没办法全然不顾自个的身体,只能先一步返还。

    上车后一直是低气压,她眼眶红红地望着外面的绿化带发呆,忽然说:“男人对待生育是怎么看的?”

    顾初旭还算客观的说:“每个男人都不同,我并不了解尹峰。”

    冯清辉的嗓音很轻:“我姐第一胎遭罪的时候,我陪在产房外,看见尹峰心疼我姐所以哭了,当时我在想,这个男人一定爱死姐姐了。我那时心生艳羡,祈祷自己某天在产床躺着时,外面也可以有一个男人为我掉眼泪……显然,我们姐妹俩都不太幸运。而且男人一时感伤的眼泪,似乎也并不能代表什么。”

    身边的男人沉默,在她认为他心虚的没什么好说时,他忽然打了右转的车灯,拧着方向盘把车子停在可以临时停车的路口。

    他熄了火儿,沉沉吐了一口浊气,“我现在能说什么,我是个重判的死刑犯,央求着有一日减刑。不管是我想,还是我不想,只要多说就是狡辩。”

    冯清辉侧过头看他,“你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我觉得你是个刑满释放的自由人,只要你愿意,你的前方坦途一片,随时随地海阔天空。”

    “我只想回头往后走。”

    “后面是深渊。”

    “山海经有个故事,叫精卫填海。”

    冯清辉背脊变得僵硬,“爱情这种东西,具有时效性,甜言蜜语也具有时效性,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觉得跟你复合的话,对我而言太亏,我明明有一万种选择,你却要把我带进死胡同,非让我选择你……”

    “你真是太无趣了,”她眼眶微红,别开眼说,“孕妇都这样多愁善感,你不用理会,我是因为看见我姐姐这样才会失态。”

    顾初旭侧身看着她,漆黑的眼底看不清情绪,“抱歉。”

    “抱歉什么?我说了是因为看见我姐姐这样,心疼她。”

    “我从前把自己的面子、自己的尊严看得太重,现在想想,不过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早就应该放下架子,学说甜言蜜语,而不是默默做了,就要求你来理解。婚前那些在你眼前惹你心烦的人,以后不会再出现……不过我曾经的那段过往,让我实在无能为力。有少部分人,很不幸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想抹去却抹不去,一直生活在悔恨中,很不幸,我是挣扎在那小部分人里一个。”

    “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怯懦,同时也很累很疲倦……”他看着眼前的人,纵使这个人并不想回应,依旧继续补充。

    第68章

    顾初旭这几年日子过得清淡, 身边唯一围绕的女人是小茉莉, 梅英女士这个一向老神在在的人, 月底竟然坐不住, 主动邀请冯清辉喝了一杯咖啡。

    问他们到底怎么想。

    冯清辉不做儿媳好多年, 对她除了尊重, 已经没畏惧可言。

    她摇摇头:“我跟顾先生不常见,他现在不考虑男女之事,很有可能是醉心工作, 没那方面的想法。”

    梅英审视着她:“那你什么想法?”

    “我最近在相亲, ”冯清辉放下咖啡杯, 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 “这咖啡怎么这么苦,比美式都要苦。”

    梅英拢着手,胳膊肘往椅子里侧把手上一撑,笑说:“年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优秀,女人的优秀其实蛮肤浅,漂亮的脸蛋儿, 纤细的身材,外加还算稳定的收入。那时好几个追求者,其中有两个最踊跃, 一个性格开朗说话幽默,我喜欢的类型,另一个温柔体贴,对我那叫一个细心, 我不喜欢但我知道他是最合适的伴侣……但我一直悬而不决,而且一点儿也不急着从中做选择。”

    冯清辉顿了顿,“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俩都是真的喜欢我,我一日不选择,他们就一日被吊着,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谈恋爱不如享受被追求的感觉。”

    “最后呢?”

    “最后遇见了初旭的爸爸,其余那两个我谁都没选。初旭以前问我过一个问题,爱不爱他爸爸,我反问他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你们这一代人,应该比我懂。”

    您年轻的时候竟然如此做作?冯清辉敢这么想不敢这么说,低低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

    “我其实感情经验并不丰富,爱情这样洋气的东西我也不太懂。”

    “那就赶紧搞懂,人生苦短,谁都任性不了几天。”

    梅英说完没逗留,招手叫服务员买单,独留下冯清辉一人。

    咖啡有些凉,她慢悠悠喝了,开着车往回走,握着方向盘的时候,灵光一闪,这才晓得梅英在提点她。

    顿时有些气闷,这老太太真是狡黠。

    这几年大概就是这样,顾初旭没什么进展,也不着急,时不时借着女儿的面子邀请她吃个饭,出个游。

    她晚上回去就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一白毛小狐狸,特别爱吃黄瓜,冯清辉不许别人靠近,只能自己碰,结果这小狐狸咬了她一口,咬紧她的拇指不松口,很痛很痛。

    她猛然吓醒,起身看见床头趴着的小丫头,盯着一头毛躁的微卷碎发,撅着屁股,小猪拱土的姿势。

    卧室的房门没关,月嫂哼着歌在做饭,悠闲自在。

    不是之前怀孕时伺候的那个月嫂,她在闲散,顾初旭不满意,用了一段时间就把人开了。

    眼下这个也是他吩咐尹特助找的,手脚勤快,个子高挑的妇人,可以做普通人两个人份量的工作。

    冯清辉拉被子盖住腿,拍了拍小茉莉的背,扭过身继续睡觉。

    小孩子很乖,极少哭闹,有些轻微挑食,爱吃肉不爱吃菜,所以每次她只要不如意哭了,那肯定是监护人太过敷衍。

    田瑞兰腿脚的旧疾越发厉害,走路都有些坡脚,冯清辉带她去看医生,做了好些片子,没诊断出个所以然。

    医生依旧表示,陈年的老病根,医术限制,现在就算再怎么看,估计也是那样,只能好好养。

    况且年纪大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宜动手术。

    所以冯清辉生了就赶紧搬出来了,不想给母亲添麻烦,倘若她住在家里,估计田瑞兰不舍得女儿受累,又要一手包办。

    梅英女士最后一个知道小茉莉姓冯,沉着脸不高兴了好几天。

    她想这心里就舒服多了。

    东屿市这两日文艺演出,顾初旭邀请她跟小茉莉看音乐剧《猫》。

    故事发生于杰利克猫族,他们每年都要举行一年一次的舞会,挑选一只猫升入天堂,故事开头就以各种各样的猫粉墨登场的当时展开。

    冯清辉电话中对他说:“你妈妈今天来找我了,你知道吗?她有跟你提过吗?”

    “她找你做什么?”

    “你要不要跟她解释下,我们现在是朋友,我可没吊着你。就像你前段时间的说辞,你不考虑伴侣,是因为没那个想法。”

    “她是这么说的?说你吊着我?”

    “你妈妈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把话说的那么直接,作为长辈,就太过分了……但我觉得,以我跟她的年龄代沟以及私交,她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跟我分享她年轻时的恋爱观。”

    “嗯,我回去找她谈谈。”

    冯清辉有些烦躁,“你自己说,这三年我有没有吊你胃口?”

    那边笑了笑,顺着她说:“没有,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

    晚上他过来接人,车子停泊在小区外,冯清辉为了照顾孩子方便,两年前买了套大平层,搬出来独立住,请了一个保姆一个月嫂,相互监督。

    冯清辉一手乾着女儿,另一手还拿着白色兜,里面装着奶瓶尿布备用的小裤子小毛衫。

    小茉莉头上,用五颜六色的皮筋儿绑着小辫子,顾初旭瞧见她这么乡土气息的打扮,不由得拧了拧眉毛。

    接过去孩子,眯着眼有些不悦地询问:“谁给她弄的?”

    冯清辉没回话,怀中的小丫头就往楼上一指,“得得——”

    小丫头说话早,从小便伶俐,除了总把姥姥说成“得得”以外。

    顾初旭听完抿了抿嘴,也不好再说什么。

    冯清辉耐心纠正她,“什么得得,那是姥姥。”

    小茉莉大名叫冯愉萌,冯佑军又翻了几宿的字典才起出来的,因为是破腹产,并没有看生辰八字。

    车里,两个成年人特别安静,小茉莉扒着玻璃甚是兴奋,望着外面的街景,嘴里唠唠叨叨振振有词,顾初旭侧头看了眼,玻璃往上升,怕风太大,她会着凉。

    又看向冯清辉,“最近又相亲?”

    冯清辉低着头玩手机,闻言才把手机放到一旁,“对啊。”

    “怎么样?”

    她撩开头发,漫不经心说:“统共看了没几个,不过昨天那个挺不错的。”

    “具体什么条件?”

    “个子很高,人也帅,工作稳定,看起来修养不错,谈吐上。”

    顾初旭沉默了几秒,眼眸沉了沉,“上次相亲的那个,你也说不错,是不是单身太久,觉得除了前夫的男人都不错?”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盈盈说:“客观评价的话,真的挺不错,就是年龄比我小两岁,他倒是不介意,约我吃西餐,我说得陪女儿……我不喜欢年龄太小的男人,幼稚,不够成熟,以后相处起来比较累。”

    顾初旭点了点头,“知道你有女儿?”

    她好笑地解释,“都是我爸爸的朋友介绍的,人家肯定先说明情况才能介绍啊。老爷子这几年生意做的不错,那时多亏有个贵人相助,不过这贵人太低调,我提了几次想跟我爸这位朋友吃饭,爸爸都说他没时间。”

    顾初旭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冯清辉从手腕取下来一枚头绳,随手把长发捆绑上,歪着头看他:“你要不要考虑下终身大事?虽然男人到你这个年纪越发矜贵,但也不能太肆意妄为啊。你妈现在都催到我头上了,你知道我一向怕她,次数多了招架不住。”

    顾初旭却说:“待会儿我去停车,你先抱着她入场,最前排的贵宾座。”

    “你是赞助商?”

    “赞助商是我朋友。”

    “那怪不得,”她摸了摸女儿头顶上浓密的毛发,“她现在看音乐剧适合吗?待会儿一惊一乍我怕她害怕。”

    英国《泰晤士报》报导其为一部“全英国8岁以上儿童都不应该错过的音乐剧”,可她女儿属于八岁以下。

    小茉莉露出尖尖的小白牙,笑眯眯看着她。

    果然不出冯清辉所料,刚开场几分钟,小茉莉怯生生躲避舞台上张牙舞爪的猫脸,一个劲儿往冯清辉怀中钻,委屈巴巴要走。

    顾初旭蹲下身捏了捏她的小脸,低声说:“抱住我的脖子。”

    小茉莉撇了撇粉嫩的小嘴,肥短的胳膊挂他脖子上,男人力气大,单手圈着她,弯下腰低调出场。

    冯清辉拿上所有东西,紧跟着他出去。

    晚风习习,要热不热的季节,微风飒爽,正合适。

    小茉莉哼哼唧唧想要摸兜兜,冯清辉指着她的鼻尖儿说:“这么大人了,知不知羞?”

    兜兜是东屿市的方言,指丈夫跟孩子都比较热衷、爱抚的人体器官。

    冯清辉没什么耐心,拨开她的小手。

    顾初旭看着她们笑起,视线却往她身前打量,又不动声色挪开,敲着方向盘说:“是不是应该再缓缓,别那么急着相亲,孩子还太小,我怕她一时适应不了,受什么刺激。”

    “受什么刺激啊?我看她心里承受能力强的很。小孩子也不能太娇贵,该吃苦还是要吃些苦头的。”

    顾初旭谈谈吐了一口气,“小丫头片子吃哪门子苦?”

    冯清辉沉默了一阵儿:“你要不要提前接走带两天?你上次不是说,梅英觉得在你家住的时间太少,不利于促进你们父女关系,这个月我可以补你们两天。”

    “为什么?”他颇为意外,没有直接答应,不由得问了句。

    “你不是说我相亲太早,孩子太小,影响会不好?所以你接走安抚一下。”

    “谁来安抚我?”

    “你一个成年人需要安抚什么?感情你最近两年一直挂嘴边我们是朋友,是假话吗?”

    “……”

    第69章

    顾初旭晚上抱着小茉莉回顾宅住, 这丫头趴他肩头啃手指, 顾初旭偏头扫她一眼, “不要啃指甲。”

    小茉莉皱起鼻子, 别过头娇娇地说:“妈咪说爱啃指甲的人长得都漂亮。”

    “那是因为她自个儿就爱啃。”

    小茉莉摊开五根手指, 争取把没啃的一次性全啃一遍, 顾初旭有些头痛,紧紧握住她的小手。

    梅英正支着头坐沙发一旁看新闻,瞧见儿子怀中的人眼前顿时出现一抹喜悦, 放下遥控器把孙女接走, 柔声问:“吃晚饭了吗?”

    小茉莉郑重点头:“齐了。”

    “吃了什么?”

    “右右, 还有黄瓜。”

    顾初旭抬手脱身上的外套, 脸带几分疲倦,两人叹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梅英拿出挖掘机玩具垂眼看小茉莉玩耍,距离她跟冯清辉谈话已经过去段日子,两人还是不愿不近将就着,她想了想, 忽而说:“明晚有个酒会,你代我参加,田总的女儿刚从国外归国, 专门办这个接风洗尘。”

    顾初旭点了点头,她看着孙女又说:“什么时候考虑终身大事?可以先不结婚,总要有那方面的打算吧?”

    顾初旭到此才挑眉,“都有孙女了还这么贪心?”

    梅英叹了口气, “我是有孙女了,可是你没有老婆啊,总觉得是我的大心事……年轻的时候我劝你该做什么做什么,现在你都当爸爸的人了,不年轻了。”

    他拿着外套抖了抖,随手挂门口的衣架上,步子缓慢而轻捷,“不要守着小孩子讲这些事,她能听懂的。”

    被点名的某只小脸红润润的,左手右手分别抓了个塑料木方,啪嗒一声扔到别处,抬起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说:“我听不懂呀,你们在说什么呀,说我吗?”

    顾初旭噗嗤笑出声,柔柔她的脑袋说:“没说你,玩你的吧。”

    “喔。”她又点点头。

    晚上的时候她闹着要了一阵妈咪,喝完奶小手在顾初旭胸前摸了两把,毛茸茸的脑袋就开始排挤他,哼唧着要睡不睡,男人大掌拍着她的背脊,声音轻柔:“要不给你唱首歌?”

    “嗯哼。”

    他笑问:“嗯哼什么意思?要还是不要?”

    她翘着腿平躺下,裹着纸尿裤滚来滚去,展开手又要喝水。顾初旭一夜没怎么睡安稳,折腾到后半夜。

    高馨丽离婚的事并不顺利,折腾得有一年,如今消停了,旧伤难忘,对男人提不起兴趣,她在这两年间尝试了几个男友,皆无疾而终。

    冯清辉跟她境遇大致相同,两个女人闲暇时,喜欢到冯清辉家中,背靠沙发来一杯红酒,冯清辉活动着肩膀,心不在焉听她讲述:“这个男人其实还不错,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心动你明白吧?”

    冯清辉默然喝酒,坐了一会,“你还当自己十八九岁大姑娘?我现在觉得,男人相貌无所谓,一定要性格好,”组织了一下语言,“不是性格好,是人品好,最起码心胸要宽,经济能力要有,为什么呢,换做我,不会找一个收入不稳定、拖后腿,降低我跟小茉莉的生活质量。”

    “你以前可从不在意经济状况。”

    “现在有女儿了,不能那么任性了……我这要求,不算高吧?”

    高馨丽笑说:“不算不算。”

    天色渐暗,冯清辉送走高馨丽,靠坐在沙发沙发前沉思,桌子上的手机振动,屏幕亮了:记得明天的约会,下午三点,XX咖啡厅。

    短信人田瑞兰,近几日阴雨,她的腿脚愈发不灵便,冯清辉要带她再去检查一下,老太太不愿意折腾。

    其实冯清辉也知道治愈的希望渺茫,只盼望这几日天气晴朗,不要再阴雨绵绵。

    冯清辉的户籍出了些问题,加之小时候才搬到市里,这天到派出所了解情况,刚一出门就迎来阵雨,噼里啪啦的雨点重重砸在身上,单薄的浅色雪纺立马湿透,拧出水。

    她车子停在二期停车场,距离这边有段路程,走过去估计会成真的落汤鸡,只能站在大厅门口等候,集聚了几个人,争相探头查看天色。

    都在等雨停。这般架势还真不好猜,等了两分钟,有人披着外套,冲进雨幕小跑离去。

    冯清辉左右看看,叹口气。

    身后响起一声,她回头看,竟然是孙至岳,拿了一柄透明雨伞,蓝色锁边,黑色握手。

    孙至岳问:“怎么来的?”

    “开车。”

    “我有伞,你有车,相互来个江湖救急?”

    孙至岳的车前几天刮了一道,送去喷漆,需要三天时间,于是没开车过来的男人坐上她的白色私家车,他们有日子没见,上一次见面依旧是因为督导老师家中宴请。

    孙至岳没有看她,盯着前方车子的尾灯,“师母最近身体不好,你有去看吗?”

    冯清辉没得到消息,“怎么回事?”

    “那是我多嘴了,师母没告诉你们,肯定是不想麻烦,”孙至岳没多少表情,“我也是偶然得知,下午正要去一趟。”

    她既然得到消息,岂有不去的道理。下午两人便提着果篮过去了趟,展静这两天私人性质的出差,不在咨询室,冯清辉就没告诉她。

    年老之人经不起折腾,短短几日老态龙钟,原本纤瘦好看的体格变成皮包骨,两颊下陷的严重。

    冯清辉低声想要询问病情,孙至岳这时用胳膊肘暗暗戳了她一下,对她轻摇头,冯清辉当即脸色发白,心里咯噔了一下。

    护士再三强调病人需要休息,已经过了探望时间,他二人在子女的目送下离开医院病房大楼。

    冯清辉两手攥紧,垂首走在前面,沉默了一路,直到车子就在眼前才动了动喉结:“什么病?是不是很严重?”

    “胃癌,已经是晚期了。”

    冯清辉喉头一梗,万般情绪难以言表,回忆往昔在督导老师指导下学习,仍旧历历在目,不敢忘记。

    她失魂落魄上了车,孙至岳紧跟其后,系好安全带车子没动,她的手掌撑着车窗框,忽然单手掩面。

    孙至岳安静地看着她,“从理工科的角度讲,人体的一切都是元素构成,从大自然索取,总有一天要归还,这叫能量守恒。所以死亡不过是从元素聚集体,变成一团散沙。”

    冯清辉压下胸口的情绪,红了眼眶看他,“所以你面对生死很淡然吗?”

    孙至岳笑着摇头,“人只有面对不关心的人才能淡然,我只所以淡然,是因为对师母并没有多深感情……最起码跟你比,是比不过的。”

    冯清辉脑子空荡荡的,这男人却落下车窗抽烟,守着女人抽烟,似乎是个不太讲究的举动,不过他的动作极其自然,冯清辉看了看烟盒,软红包装盒的玉溪,算不上特别好,但也没有那么差。

    额边的几丝碎发落下,她拨开,看着这人深深吸了一口,很享受模样,忍不住问:“抽烟什么感觉?”

    她好奇比划着,“真的会让人精神振奋?”

    “含有少量尼/古/丁,肯定会有一丝作用。”

    冯清辉心中疑惑,“你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

    “大学的时候,熬夜打游戏,撑不住就来根香烟。”

    “学霸还打游戏?”

    “我不是什么学霸,”他笑着掸了掸烟灰,“不是每个博士都是学霸,像我,只是家境不好,念书是唯一出路,你这样的就幸运多了……那时没有瘾,真正有烟瘾是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整日压抑,就爱上了香烟。”

    冯清辉说:“那给我也来一根。”

    孙至岳哈哈笑了,一眯眼:“真的假的,别吓我。”

    “抽了会让人心情好吗?”

    “会有一丝亢奋。”

    她手探过去,勾了勾,“说真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打心眼开心过了,除非面对我女儿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怕自己得抑郁症。”

    “为什么不开心?”

    “成年人想要的太多,贪欲太大,不像孩子,一块糖都能开心一整天。”

    孙至岳看着她犹豫几秒,在她眼中读出坚定,妥协说:“好吧,你这种乖乖女,想桀骜不驯一把,那就仅此一次。”

    说着掏出烟盒,抽出最后一根,送到她嘴边,冯清辉垂下眼眸看了看,轻轻咬住,男人按着打火机,亲自帮她点烟。

    语气轻飘飘的:“头一口烟不要深吸,轻抽一口就吐出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历来的规矩,照办就是了。”

    冯清辉咬着烟头眯眼笑了笑,刚点着,他抬手把女人嘴边的香烟拿走,捏着烟屁股绘声绘色地说:“没抽过烟的人第一口抽烟都会呛得慌,气管不适应,所以你要试探着,稍稍来一口。”他讲完把烟嘴又递她唇边,盯着粉红色的唇线多看两秒,极不自在岔开话题:“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教女人学坏,实在不适合为人师表。”

    冯清辉“嘁”了声,拿去香烟有模有样夹在手中,第一口刚入喉,“咳咳”地咳嗽,眼泪都掉下来。

    孙至岳安抚说:“都这样的,慢慢就好了。你可以再试试。”

    冯清辉递到嘴边又轻轻抽了一口,缓解很多,她闭上眼体味了一下,又抽了第二口,“我怎么觉得……精神一振……”

    孙至岳哈哈大笑起来,翘着腿说:“你这么说就夸张了,肯定是你心理作用。不过是一根烟,不是灵丹妙药。”

    “我前夫工作太久累了都会抽一根烟解乏……”她说到这里抿了抿嘴,笑着解释,“嘴瓢儿了,提他做什么……”

    第70章

    雨后空气清凉, 行人不多。

    孙至岳要走香烟, 没舍得扔, 眯眼抽两口, 烟蒂暴露出来才掐灭, “第一次抽烟适可而止。”

    冯清辉一直保持着侧头看他的姿势, 闻到指尖的香烟气味,从手边拿湿巾擦拭,忽然神志恍惚, 大脑有些不舒服, 手腕搭额头上, 往后仰躺, “有点头晕。”

    “大脑缺氧,烟内含有一氧化碳,阻碍血红蛋白与氧结合,大脑会短暂供血不足。像醉酒一样上头。”

    她缓和了会儿才睁开眼,“你这种老烟民也会?”

    “这种烟还算温润,我抽白将偶尔会头晕。白将是一种香烟的牌子。”孙至岳看着她干净的眉眼, 忽而打趣问,“你不会是因为上段失败的婚姻才这么抑郁吧?不过也有年头了,一直单着?”

    外头大雨彻底停息, 车厢内恢复安静,她恢复常态。把孙至岳送到学校,回家途经一家小门面的烟酒超市,心中念头微动, 驱车拐入。

    货架上只找到一种女士香烟,“娇子”,极便宜,十块钱一盒,老板看出她是生手,不太了解行情,热情说:“这个牌子的烟比较温和,烟雾大成分少,很适合初学者。”

    冯清辉便要了,拿到车里撕开嗅了下,有股淡淡的果香。

    她没抽,随手扔到副驾驶一旁,并不确定这个价位的香烟会不会有不良作用。

    冯清辉从不觉得女人抽烟有何不妥,女人比男人的压力并不小,凭什么男人累了可以抽烟消遣,而女人就不能。可能有人说,抽烟会加速衰老,皮肤不好,口臭,牙齿黄等,首先要自省到底为什么介意,是怕男人介意而介意还是由衷从自身出发介意,因为很大一部分女性为男人而容,为悦己者容,导致地球被人类统治时,母系社会在历史长河中只存在一瞬。

    这样的观点其实很片面,但男人女人地位的不对等,是多方面多角度的原因,并不是简单的生育与劳动力的问题。曾经冯清辉认为,女性天生在体力上不如男人,所以女人被男人统治,后来全面解放劳动力,进入机械化、自动化的崭新时代,脑力可以带来财富时,女性依旧受到压迫,具体可参考网络上对待女人不洁与男人不洁,截然不同的讨伐力度,以及新闻联播中,男女领导人的比例。

    她很喜欢某影片中,万磁王点醒魔形女的一句话:当你拿一半精力过分在意自己容貌时,意味着你在做任何事都只能用一半的注意力。

    冯清辉到家时夜幕低垂,客厅的灯亮着,换鞋时看见一双锃亮的男士鞋,关上鞋柜走近,听到卧室有声响。

    顾初旭打开卧室门出来,她正要进去,正面撞上,男人顿了一下,忽而抓住她,力气微重,浓密的眉毛拧紧,“什么味道?”

    他的鼻子跟狗鼻子一样灵敏,脸上不悦之色愈加浓郁,低下脖子轻嗅她的脖颈,从脖颈挪到脸庞、唇边,冯清辉忍不住躲避,“找骨头吃呢?”

    她一说话吐息喷洒在他鼻端,眼神露出一丝破绽,男人立马脸色变青,蹙眉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没啊,抽什么烟?”她下意识撒谎,说完看着他的眼睛顿了两秒,视线看向一旁沙发腿,“你抽烟我为什么不能抽烟?讲不讲道理?”那么激动干什么,小茉莉早就不吃奶了。

    顾初旭看了眼身后熟睡的小茉莉,不想吵到孩子,随手把房门掩上。厨房月嫂在做菜,没关厨房镂空玻璃门,“咚咚咚”,菜刀剁木菜板的声音,紧接着“刺啦”一声,传来一股淡淡的葱花味。

    两人较劲似的凝视对方片刻,冯清辉脖子有些酸,膝盖淋雨后冻了几分钟,即使天气适宜也不太舒服,就像陈年生锈的铁,光滑的抛光面损伤,骨关节拧巴不灵光,麻麻木木。不过她还不长记性,喜欢穿裙子,一柜子全是各式各样的裙子,且冬天不爱加衣,做不到随时随地保暖。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拿了个毯子盖住腿,眼睛盯着电视机有一下没一下的柔捏,顾初旭一直僵着没动,脸上蕴藏着薄薄的怒火,冷静了片刻,手撑着膝盖坐下,看她一眼,“抽烟多久了?”

    冯清辉却说:“奶粉新换的阶段,口感跟之前不同,她不太爱喝,这两天没闹吧?”

    他一瞬不瞬看着她,“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转移我的注意力。”

    “你不也抽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说到这忽然想到不美好回忆,这应该是他一直当借口的说辞来着。

    气氛有些压抑,低气压,来源于他。

    本以为他要说些难听的话,没成想这男人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戒烟,所以你也别抽了。从今晚开始,我们相互监督。”

    她梗了一下,好笑说:“我才刚学会。”

    他一脸的严肃,审视着她:“刚学会?跟谁学?”

    “一男的,正经人。”

    “我认识吗?”

    “肯定不认识啊。”

    “你觉得什么样正经的男人,会教女人抽烟?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挑剔着。

    冯清辉盘起腿看他,声音柔柔的,“当然是跟你截然不同的男人,没你闷,说话做事比你敞亮。不是好东西你还整天跟宝贝似的抽?嗯……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的对话有些奇怪,我觉得有些界限感对你对我都好。”

    顾初旭说:“这样的界限感,你排斥吗?”

    “排斥。”她咬字清晰。

    “骗子,”男人低斥了句,就这么看着她,“我们除了不上床,跟普通夫妻有什么区别?”

    “就是因为不上床,才具有本质区别。”

    他静静地看许久,低声问:“你是嫌我不碰你吗?”

    就在这时月嫂从厨房出来,清晰听见男人的问话,顿了半晌,悄悄看了眼沙发上因为某种原因吵架的两人,放下菜灰溜溜回了厨房。冯清辉仰着脖子眨眨眼,想喊住她解释一句,似乎只会越描越黑,莫名尴尬,起身去卧室换衣服。

    顾初旭在身后说了句:“动作轻点,睡着呢。”

    “醒了正好,到晚饭时间了。”

    她跟月嫂相处了两年多,关系还算不错,女人之间比较有话题,关于自己婚姻状况感情状况,月嫂都了解,只是有个比较微妙的事,严格来说,月嫂的直接金主是顾初旭,毕竟每月一两万的工资,都是从他账上走。

    做好饭,碗筷一一摆上,冯清辉抱着苏醒的小茉莉出来,顾初旭这时已经离开,方才他频频看墙上的钟表,她就猜出他晚上有事。

    还没问,刘姐便交代:“顾先生晚上有个酒会,刚才走的时候让我知会你一声。”

    冯清辉没作答,低头吃菜,饭后有些困倦,还有个病人的卷宗没看完,需要加下班,她打开电脑,忽然想起买的烟还没尝尝什么味道,心里痒痒的,眼睛盯着屏幕,手探到包里翻找,摸了一遍没找到,狐疑着吸了口气,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竟然没有。

    她记得很清楚,下车时从副驾驶拿起塞进单肩包……

    不用想也知道原因,一时间气闷,咬牙对刘姐说:“以后顾初旭来送小茉莉,就不要放他进门了,直接打发他走。”

    刘姐擦着手,讪笑一番:“会不会不礼貌?当着孩子的面,还是不要把关系搞那么僵吧?”

    冯清辉托着下巴怅然。

    田总举办酒会,选本市最好酒店的附属宴客厅,顾初旭没带随从只身前往,把车钥匙交给服务生,手中捏着请帖往台阶走,低手把西装领下的两枚纽扣系上,脸庞隽秀又带一丝成熟,刚走过去,门口迎宾的两个十八线兼职小模特对视了眼,顾初旭算得上最后一个入场,后面已经没人,其中一个小模特探头追看两眼,“也是来参加酒会的?好年轻。”

    “那是顾总。”

    “很有名吗?”

    个子比较高挑的模特笑了,“让人过目不忘算不算能力?单身,确实算得上钻石王老五。”

    “这样啊,我方才还以为是场内的工作人员……一个成功人士参加这种档次的宴会,竟然连手表都不带?西装坎肩白衬衫以及领带手表,应该是标配啊,就好比吃寿司,米饭、黄瓜条、萝卜条还有紫菜,必不可少的几样……”

    她说到这里,主持酒会的大堂经理摆了摆手,叫她们赶紧进内场引导宾客,关于这位钻石王老五为什么不带手表的问题就此结束。

    顾初旭自然不知道刚进酒店就被别人这么评头论足了一遭,由场内人员领着进了门,从端着托盘的服务生手中拿了一杯威士忌,遥遥望见田总冲他招手,顾氏最近跟他们有项目合作,所以以后这样的应酬只多不少,说来甚至滑稽,他们此次合作的项目,就是当初赵秋芬要做,被顾初旭压制的那个。

    三年前董事会上全票决定把赵秋芬踢出公司高层后,赵秋芬只打了那一通求情电话,此后再没见过,倒是听尹特助提,她去了上海,在祖梦的私人工作室,因为这几年市场紧销缩水,业务依旧不好做,工作室已经连续半年赤字,亏空厉害,不知道撑到什么时候。

    顾初旭听罢什么也没说,低着头,面如止水看文件,许久才说:“创业哪有那么简单,有赚就有赔,如果大家都赚钱,钱从何来。”《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