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严肃的真爱
甄爱坐在梳妆台前,一丝不苟地编头发。她听伊娃的,在网上搜了一款漂亮的发型。她虽然平日不装扮,但学习能力强,看一眼就会。缓慢又细致地弄了10多分钟,大功告成。
她起身对着镜子左右看看,乌黑柔顺的长发像戴着小花环的瀑布,典雅又温婉。
梳头完毕,对镜化妆。
她记得网上的步骤,一道道像画画,二十分钟后,镜子里的姑娘更漂亮了。细眉弯弯,眼睛黑黑,妆容很淡,像清水芙蓉。
甄爱盯着嘴唇上的色彩,忍住了想舔舔的冲动。
言溯马上要过来接她。
其实,陪他去医院拆绷带的那天,她多看了路边的Swensens几眼,彩色的水果,花花绿绿的冰淇淋。
他见了,牵她进去。
他不爱甜食,坐在落地玻璃窗前安静看她。夏天阳光下,她的脸白皙得几乎透明,欢欢喜喜的。
那时,店里播放着林肯公园出道之初的歌somewhere I belong我的归宿。甄爱当时就愣了,那歌声像发自心底的怒吼,她记得哥哥很喜欢。
她其实也喜欢。
歌词在唱“过去的都是虚假,早该放手痛苦,现在我已靠近真实的生活,终于找到生命中渴望的人。”
她握着勺子在细想,言溯伸手过来,抚去她嘴角的饼干屑:“下星期纽约有林肯公园演唱会,想去吗?”
甄爱现在想起,唇边似乎才留着他手指微凉的温度,她不自禁弯弯唇角,换了鞋子下楼等他。
夏天到了,阳光从茂盛的树叶间洒落在身上,她抬头望着树叶斑驳的天空,又绿又蓝,心情很好。
坐在路边的白色长椅上,一会儿看见了言溯的车,她立刻不自觉微笑开。
白色的车停到她身边,他扭头,见她一动不动,乖乖坐在路边,冲他安逸地笑。夏风轻拂,裙角飘飘,美得像是自此刻进了记忆里。
言溯下车,从后座拉出一只有甄爱那么高却胖嘟嘟的大熊,单手搂住它粗粗的肚皮,两三步踱上人行道,在她面前站定。
她看看那栗色的毛茸茸的熊娃娃,脸上闪过一丝欢喜。那天他对她说:“每次见面,我送你一份礼物;每次见面,你都亲我一下,好不好?”从那之后,音乐盒,玻璃球……每次都有惊喜。
她抬头仰望他,黑漆漆的眼睛里阳光闪闪。
他70度弯腰,俯身凑近她,嗓音清扬地打招呼:“Hi!”
她怦然心动,抿唇笑:“Hi!”
他一身简单的白T恤浅色长裤,干净清爽得像大学生,手里突然多出一朵七色花的发夹,轻轻别在她发间。
她睫毛颤颤,垂下眼睛。
“在等谁?”
她摇摇头:“没有等谁。”
“那跟我走吧。”他眨眨眼睛,像诱拐小孩子。
她点点头:“好呀!”
他倏然笑开,眼眸一垂,落在她粉嘟嘟的嘴唇上,问:“唔,唇彩是什么味道的?”
她摇摇头:“不知道甜味?”
“撒谎!”他凑过去,啄了一口,舌尖极轻地撩过她的唇间,“我就说吧,没有味道。”
她别过头去:“那你还亲。”
这一扭头,撞见熊宝宝萌萌的大脑袋,它歪着头,黑溜溜的眼珠乖乖看着她。
他每次送她的礼物,她都喜欢。有些已不适合她这个年龄,却适合她。就好像,他在一点一点地填满她空白的孩童时代和少女幻想。
她欢喜地从他手中抱过有她高却比她胖几圈的大熊,手臂环不过来,毛绒绒的柔软又贴心,盈满她的胸怀。
她太喜欢了,不住地蹭大熊的脑袋,像是找到了伙伴的小熊崽。
言溯微笑看着,见她蹭了十几秒,板起脸提醒:“喂,你该亲我了。”
“moi!”她凑过来,在他唇上用力吸了一口。鼻翼轻蹭他的脸颊,他再次微笑,不知为何,一天一天,他愈发迷恋同她之间的亲昵。
甄爱给大熊起名叫言小溯,言溯听到这个名字,居然没有抗议,反而笑着说:“如果我不在,你想抱我,就抱他。”
甄爱对它爱不释手,一路和它挤在副驾驶上,听演唱会也要抱进去。她比熊还细,远远一看,像只熊宝宝布偶。
甄爱第一次听演唱会,现场气氛热烈又奔放。粉丝们欢叫跳跃,为台上恣意表演的摇滚歌手欢呼。她只是纯粹地被音乐吸引,仿佛他们的每一首歌,她都能从中找到共鸣。
歌里总有淡淡的迷茫和忧伤,但也总有冲破天际的力量和希望。
乐队在唱iridescent“你是否感到冰冷无助,满怀希望却最终绝望,请铭记此刻的悲哀与沮丧,终有一天,它会随时光飘远。”
全场的人都跟着和声:let it go!let it go!放手,让它过去!
以前的悲哀和沮丧真的会过去吧!她在唱进灵魂的音乐中瑟瑟发抖。
她紧紧抱着熊娃娃,言溯紧紧抱着她。
她靠在他怀里,轻轻说:“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很喜欢他们的歌。”
他从后面环着她的腰身,眼眸微暗,低头轻吻她的鬓角:“我也是。”
她在他怀里轻轻颤抖,却不是害怕,身体里像涌进无穷的力量和温暖。万人狂欢的体育场,只有他的怀抱熟悉又安全。
她回头看他,才发现他的目光始终笼在她身上,眼睛清亮得像盛满繁星,温柔又缱绻。这样被他认真看着,好像周围的人都不存在,都消失了,只有他和她。
她心底突然窜过一阵电流,一手揽着大熊,一手攀上他的脖子拉低他的身高,踮脚仰头便咬住他的唇。
自复活节的强吻后,他们的亲吻大都轻缓,但这次或是被现场狂热的气氛点燃,两人心里都陡然萌生了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的渴望。
他箍住她,唇舌放肆地在她齿间游走,她也不像往日那样拘谨羞涩,而是主动用力地吮吸,唇舌与他深深交缠,甚至试着细咬他的嘴唇。虽然青涩,却叫他的身体急剧发热。彼此呼吸越发急促熨烫地纠缠在一起。
最终,她小脸通红,呼吸不畅地依在他怀里,埋头在他的胸膛,忍不住吃吃地笑。他抱着她和大熊,低头贴着她的脸和她轻声说话。
大大的熊脑袋被挤得歪在一旁,独自静静看着台上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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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后,甄爱去洗手间,进去前把大熊塞在他怀里,特意交待:“乖乖等我哦!”
言溯点点头。
甄爱转弯时回头一看,他那样冷静淡然的脸,单手拎着巨大的毛绒熊,看着还真是可爱。
言溯丝毫没注意周围人的眼光,侧头看大熊:“告诉你,你叫言小溯?”
大熊歪着大脑袋不理他。
言溯:“你比Isaac还笨!”
“S.A.!”有人叫他,这个声音……
言溯蓦然一愣,回头。
对面的女生鸭舌帽宽T恤迷彩裤,穿着显得男孩子气,脸色不太好,眼睛湿润,像是刚受了委屈哭过。
她望了一眼几秒前甄爱消失的方向,又看他;言溯平静道:“女朋友。”
她愣了愣,倏尔淡淡一笑:“看出来了!”
他嘴唇上有明显的牙印。
言溯沉默了几秒,才问:“L.J,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眼睛还红着,却努力笑笑:“今天。你知道,他们的演唱会,我一定会来。”她顿了一下,“而且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你今天忙,改天吧!我知道你的电话和地址。”她余音未落,消失在人群。
言溯淡淡收回目光,垂下眼眸。
L.J走了几步,回头张望。
那个白雪娃娃般的女孩飞跑着,一下子扑进言溯怀里,熊宝宝都被压瘪了。而他很配合很夸张地连连后退几步,搂着大熊和女孩走了。
女孩穿着白裙,黑发如瀑,像极了希腊神话里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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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言溯把甄爱送上公寓,一直到房门口,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告别。
他看着她开门进去,却没有走开,而是静静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适才望着她时温柔的笑意一点点收敛。
一路走上来,公寓地毯上整齐的脚印,绿植里摁压和搜索过的痕迹……她的房间里有人。
甄爱抱着大大的熊,开灯,眼睛里的笑意荡然无存。客厅里立着一排高大健壮的黑衣男,为首的是个二十j□j岁的漂亮女人。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甄爱一眼,显然诧异她的装扮:“你去约会了?”
甄爱不回答,神色漠然:“有什么事吗,亚当斯小姐?”片刻后纠正,“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你,范德比尔特太太。”
“都可以。”安妮微微一笑。
黑衣的特工们沉默寡言,他们早已搜索检查整个房间。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来排查监听监控追踪仪等设备。
甄爱有这方面的知识和警觉,完全不需要他们帮忙。在她看来,这是他们变相地监督她。
安妮的目光落到甄爱怀里的大熊上。
工作中,她从不提私人的事。她的婚礼上,甄爱是言溯的亲密朋友,冷淡又常常出神;在这里,甄爱是她的下属,一个严谨高效,冷静自持的科研人员。
说实话,刚才见到甄爱,她都愣了。从5年前认识17岁的她到现在,她一直都是素净低调,无欲无求的。
安妮看着她的熊宝宝:“你喜欢这种东西?”她很难想象平日的那个甄爱会有这种小孩儿心性。
甄爱还是没回答。
安妮去年接替上任执行官,成了主管甄爱研究进度的负责人。她一般只在有重大事情时才出现。
她指着甄爱的窗台,那里放着一排彩蛋,还有玻璃球音乐盒小手工之类的:“那些我们都替你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可你突然买这些东西,有没有想过安全问题?”
甄爱微微皱眉:“你到底有什么事?”
安妮起身,甄爱放下大熊,和她一起走去卧室。
安妮关上门,说:“Anti-HNT-DL抗病毒血清研制成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甄爱很平静,没有开心或不开心。
安妮默了半秒,笑容收敛:“不过,一个月前枫树街银行的爆炸案里,警方发现了一具死相极惨的男尸。我们对外封锁了消息,但CIA内部还是要彻查清楚。甄爱,你擅自把病毒带出实验室了?”
甄爱静静抬眸看他,脸色沉静,没有半点害怕或是慌乱:“我怀疑被组织的人找到了,我需要防身。”
怀疑?呵!
安妮清楚她年纪虽小内心却坚韧,软硬不吃,指责无用,索性转移话题问更重要的事:“上面比较好奇的是,实验室的走廊壁上全是自动探测仪,你是怎么把病毒带出来的?”
甄爱缄默不语。
安妮深思,想起赖安说有次实验中甄爱给小白鼠注射病毒时,针管不小心划破了手,她却安然无恙。难道她的身体有什么奇怪的机制?
她扬了扬手中的录音笔:“对了,上面需要知道你的下一步工作打算,和往常一样,用作记录。”
甄爱也就例行公事地回答:“Anti-HNT-LS研究。”
简短,不多说一个字。
安妮追问:“这个完成之后呢?”
甄爱顿住,她也不知道。原以为对这两种病毒的研究是很漫长的过程,但几千次的高效试验后,突然成功了一半。照这么下去,研究终点指日可待。
那她……
甄爱的心猛然突突地跳,这是不是意味着,不久的将来,她可以回归平凡的生活了?
可她的希望很快被安妮打破:“甄爱,我们知道,你的母亲除了发明这两种邪恶的病毒,还有两项绝密的技术,一是克隆人,二是停止人体死亡机理。”
甄爱的心抖了一下,表面却波澜不惊:“不论是克隆人,还是阻止人死亡,都有很多科学家在尝试,但都无法越过瓶颈。”
安妮似信非信:“可我们都清楚,你的母亲是绝世的天才,你也是。你难道没有从她那里”
甄爱猛地抬眼,冷冷打断她的话:“亚当斯小姐,在这两方面,我和其他科学家一样,束手无策。”
“那不说这个了,说正事。”安妮耸耸肩,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试探,
“据我们所知,S.P.A.组织里有很多奇怪的药物。有的能不可逆转地清除大脑皮层所有记忆,有的能永久性挫伤人脑智商。”
她轻轻瞟了甄爱一眼,后者淡定自若听着,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还有的可以赋予人体像动物一样的力量,比如猎豹的腿肌和速度,类猿的臂力,北极熊的咬力,蝙蝠海豚的超声波探测,还有其他动物的夜视力,听力”
甄爱瞥见她探究的眼神,淡淡一笑:“小姐,我的夜视能力和听力,是从小关黑屋子适应出来的,不是靠吃药。”
安妮不深究,转而说:“内部有几个卧底被发现后,灌食了动物类药,全都出现了动物属性,再也无法过平常人的生活。甄爱,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甄爱表情冰冷,“而且这种药很少,你们不用担心组织会让它流入市场。”
安妮反驳:“你能保证?你确定组织不会在药性试验稳定后,大量制造卖给恐怖组织?”
甄爱梗住,微微抿唇,一句话不说。她当然不能保证,她只是希望不要这样。她现在就像鸵鸟,仿佛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就不用面对了。
病毒,实验,药物,胚胎,克隆,细胞,这些冷冰冰的伴随她从小到大的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她真的,不想去管这些事!为什么这么沉重的负担全要压在她身上!
偏偏她有不得不管的理由,而以安妮为发言人的那群人深知这一点:“甄爱,发明这一系列泯灭人性的药物的,正是本世纪最邪恶的科学家,也就是你的母亲。”
甄爱依旧静默,脸却白了。
安妮直奔主题:“我们要求你制作出这些药物的解药。”
甄爱抬眸:“那就首先要做出药物。这样,你们和S.P.A.组织有什么不同?”
安妮听出她的讥讽,解释:“当然不同。我们不会把它们用在人体,可S.P.A.的科学家也在研究,并实验在人身上。甄爱,你必须要找出解药。”
“这是为你父母的行为赎罪!”
一句话让甄爱完全静止。
她要为她父母赎罪赎一辈子的罪。
她静默地看她,漆黑的眼睛像空空的黑洞,没有一丝光彩,突然一闪而过莫名的狠劲。
安妮这阅历丰富处事游刃有余的行政官竟被她无声的眼睛看得莫名脊背发凉。
一秒又一秒,她最终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离开。
甄爱走出房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怔住。
大大的胖胖的熊宝宝倒在地上,栗色的身体几乎变成了一层皮,熊宝宝鼓鼓的肚子被直线剖开,里面白白的棉花散得到处都是。言小溯歪着脑袋,黑黑的眼珠几近脱落,却仍旧懵懂而乖巧地看着甄爱。
她陡然间握紧了拳头,愤怒又怨恨,想起言溯搂着它朝自己走来,想起他抱着他们两个听演唱会,想起他说他不在就抱言小溯,她心痛得像被剖开的是自己。
她眼睛都红了,盯着他们一字一句道:“谁准你们拆我的熊?”
没人理他,黑衣人只向她身后的安妮汇报:“检查过了,这个玩具没问题。”
甄爱死死咬着牙,一句话不说,跪下来把地上软乎乎的棉花塞回熊宝宝的肚子里去。熊宝宝太胖了,之前身体撑得圆鼓鼓的。这下肚子上开了那么一条大口子,怎么用力塞,都总有棉花挤出来。
她花了好大的功夫塞好,费力地把巨大的熊横抱起来,转身出门去。
一出门却见言溯低头立在走廊对面。他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见到她怀里歪歪扭扭肚子大开冒棉花的熊宝宝,脸上划过一丝惊讶。
“对不起!”她哽咽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62严肃的真爱
白色汽车停在深夜的路边,后座亮着米黄色的灯光,温馨又安逸。
栗色的大熊宝宝躺满了车后座,它的眼睛已经缝好了,正歪着头,静悄悄看着对面的人。
言溯怀里揽着甄爱,坐在地上给熊宝宝缝肚子。
她静静抓着大熊的肚皮,他静静一针一线缝补,紧仄狭窄的车厢地毯上,两人配合默契,默然不语。
熊宝宝脑袋大,胖腿短,身体很长,割开的肚皮就有1米多。言溯耐心而细致地穿针引线,偶尔分心低眸看看怀里的女孩。
他脑子里还刻着不久前她从家里冲出来的样子,长发白裙,形单影只,瘦瘦的她艰难而用力地箍着和她一样高的胖胖熊。
大熊冒着棉花,一脸无辜;她气得浑身颤抖,眼泪汪汪。
他早料到是CIA的人进行安全排查,却没料到言小溯熊熊会受到这种待遇。
当时,她哭着说:“对不起,他们把你送给我的言小溯拆掉了。”
而现在,她安安静静缩在他怀里,没有表情,似乎神出,微白的脸上,泪痕早干了。
他胸口沉闷又心疼,却不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收牢臂膀,拢她更紧,下颌时不时蹭蹭她的鬓角,似乎想给她温暖和力量。
她起初没反应,一直呆滞着。过了好久,等熊宝宝的肚皮快被缝好了,她才空茫地抬头,看向车窗外的人行道。
她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望着路灯下树影斑驳的夜,眼中闪过一丝蚀骨的怨恨,语气却飘渺无力:“我真是恨死了他们!”
彼时,言溯正在给线头打结,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恨,手指微微一顿。他回眸看她,她落寞的侧脸近在唇边,他的心蓦然一疼,“他们谁?”
他知道她不是说那些特工。
她背靠在他的胸怀,不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却说:“我想去看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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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东海岸,狂风呼啸;
正是夜最深的时候,天空中没有半点星光。
甄爱立在峻峭的悬崖上,脚下杂草萋萋,一小块白色的方形石碑,上边光秃秃的,连个字母都没有。
言溯站在她身后十米多远处,一动不动望住她。不知海风里,她这样单薄的衣裙会不会冷。他想过去拥抱她,给她温暖,但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他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其实是孤独。
夜色浓重,甄爱的脚紧靠着冰凉而低矮的石碑。地下只埋了妈妈的半块头骨。那天,她摁下黑白色按钮时,妈妈在她面前变成了粉末。
她还记得,当时她呆若木鸡。亚瑟用力拧着她的肩膀,眼神像是要吞掉她:“你果然不相信我了!我告诉你白色是取消键,你却怀疑,选了黑色!”
一旁的伯特则凑过来,贴近她的耳朵,幽幽道:“因为我们的little C,她心底其实是想杀掉她呢。哈!她和我们一样,骨子里都是恶魔。”
此刻的甄爱望着面前广阔得黑暗无边的天与海,唇角微微地扬起:“你难道不该死吗?”
“我真的是恨你,恨死了你。”
她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立得笔直,缓缓侧头,垂眸看着脚边的石碑,居高临下地藐视着,说出来的话不带一点儿悲伤,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你,是妈妈吧?可我都不记得你的脸,因为在你面前,我从来不敢抬头。呵,最邪恶的科学家,你竟然也有资格教育我呢。”
“你……竟然也有资格说,科学家要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研究事业。你就是这样把你认为正确的一切强加在我身上,把我的生命变成了一段永远只有受难的苦行。”
黑色的天地间,只有她一抹孤独而消瘦的白色,她的声音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却字字揪心:
“你总说,女人要有像男人一样坚韧的心性,像男人一样不要脆弱和分心。所以我不能哭,因为你说这是懦弱;我也不能笑,因为你说这是引诱。你说女性化是个不好的东西,所以我不能吃甜食,不能穿有色彩的衣服,不能有洋娃娃,不能碰彩色的东西,连头发都只能束马尾。”
海风卷着她的白裙子和长发,在黑夜中拉扯出一朵凄美的花。
“你还说,很多女人失败是因为情感牵绊太多。不要相信,就不会有背叛;不要爱,就不会有心碎。可你知道吗?我的心根本就不会碎,因为你,它从一开始就没有完整过!”
“我不能高兴,也不能生气,不能反抗,也不能不听话。因为你说,所有的情感都是欲/望,而欲/望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她盯着脚底的石板,声线渐渐轻颤,带了一丝咬牙切齿:“可是,我被你训练得那么听话,那么会做实验,我对人生一点儿期待都没有,为什么我还是那么不幸!!!”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脚踢向石板,却痛得猛然摔倒在地。
“你从不给我选择的机会,你问过我喜欢这些吗?你说这样的人生就是圆满,可我每一天都在为我生命的空虚而羞愧;每一天都在为这个世界的陌生而害怕。你说听你的话,生命才会有意义。可在我看来,你把你悲惨而荒诞的一生完完整整地复制在了我身上。”
她深深地低下头,头都要撞到膝盖上,仿佛肩上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得她永远都直不起来。
“现在,你开心了吗?”她目光空洞而笔直地盯着石板,“我沉默克己,不相信任何人;我谨小慎微,不会悲伤不会快乐。你开心吗?”
她突然笑出一声,却格外伤悲:
“我吃了亚瑟给的糖果,你拿鞭子抽我;我不想待在实验室想出去玩,你罚我跪墙角;伯特拉我的手,你把我关进黑屋,说我行为放浪,学心不正那时候,我才多大4岁!我拼命地尖叫哭喊,你都听到了吧。我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她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
“终于,我受够了教训,再不敢违背你的意思。整整17年,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听话,所以你才从不表扬我;我一直以为是我行为不端,所以他们总爱缠着我欺负我;我以为所有的不幸都是我的错。”
“可现在才知道,全是因为你!是你把我变得这幅样子,才让他们更有想控制的欲/望。现在,我不听你的话了。我会哭会笑,会吃糖会穿彩色还会编头发了,你来打我骂我啊!你罚我跪墙角,罚我关黑屋啊!”
她狠狠一拳捶在石板上,恨得像是要咬断牙齿,
“临死的时候你居然对我说要过得幸福?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有什么资格!!!最邪恶的科学家,你有什么资格期待我过得好??”
她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捶打膝盖下的石板,“因为你,我的一辈子早就毁了!”
言溯见她失控,几步上来将她抱进怀里。本想安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说“Ai别这样,不要哭”,却又希望她不要压抑,好好哭一场。
他紧紧蹙眉,内心头一次涌起深深的无力感。他听着她悲戚的哭声,心底揪成了一个点,痛彻心扉。
她伏在他怀里,小手抓着他的臂弯,呜呜直哭:“言溯,我恨他们,他们为什么是坏人,还把我变成了一个坏人!”
他握着她的头发,贴住她哭得发烫的脸颊,眼眸幽深得像此刻黑暗的天空:“你不是,Ai,你不是坏人,不是。”
她悲怆地大哭:“为什么我是他们的孩子?都是因为他们,我才过得那么辛苦,东躲西藏抬不起头;都是因为他们,我要带着全身的罪恶替他们还债。他们痛快地死了,我却要活着一天天做那些该死的永远没有尽头的试验。不能停止,不能迷茫。解药不出来,每个因他们而受难因他们而死的人命都要算在我头上!”
她埋首在他的胸口,哭得伤心欲绝,泪水像河流一样往他脖子里灌,“我好累,真的好累!”
夜越来越深,海风呼啸,她在他怀里哭得浑身颤抖。
他知道,她嘴上说恨他们,心里却因母亲死在自己手里而背负着沉重的内疚感。
他也知道,她厌恶母亲的禁锢和苛责,痛恨母亲的邪恶和错误,却也义无反顾地揽下遗留的责任。不仅因为赎罪,更因为她无可选择的良知。
她渐渐哭累了,再不说话,只是抱着他阵阵抽泣。她少有情绪波动,这次一哭,眼泪就怎么都流不尽。
泪水渐渐润湿了他的衣衫,黏濡地贴紧他的胸口。他的心像是泡进了她的泪水里,沉闷,伤痛,却无能为力。
他的心像被刀子扎着,深深低头,抵着她湿漉的颤抖不止的脸颊:“Ai,怎样才能让你不难过?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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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是凌晨4点,窗外露出了微弱的天光。
言溯拉上厚厚的窗帘,脚步轻缓走到床边,床前灯昏黄,甄爱抱着大大的言小溯,缩成小小一团蜷在他床上。
今晚的情绪宣泄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精疲力尽地睡着了。
现在,她安静地蹭在熊宝宝身边,睫毛还是湿哒哒的。
他望着她白皙小脸上斑驳的泪痕,很想摸摸她,终究是怕把她吵醒。想抱着她睡觉,可见她好不容易睡得安稳,还是不忍。
他立在床边看了她好久,直到她渐渐梦深,轻拧的眉心舒缓开,他才安心又难过地一笑,关了床前灯,走到书桌前拿了信笺和钢笔。
书桌上的古典台钟悄然无声地行走,她抱着熊宝宝睡在昏暗的床上,静谧无声;他低头坐在桌前沙沙执笔,侧脸安然而隽永。
言溯写完便趴在桌上睡了,直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揉揉眼睛醒来,竟已上午十点多。拉着厚窗帘,光线进不来,只有桌上台灯还开着。
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甄爱箍着言小溯的脖子,依旧睡得安然。
都说大哭之后会睡得很好。
他盯着言小溯毛绒绒的大脑袋看了几秒,心想这混蛋熊真是比自己还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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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溯下楼时,L.J已经在图书室里等他了。
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束着高高的马尾,很是利落的样子,和记忆里那个一贯爱打扮的女孩判若两人。
L.J转头,见言溯头发有点儿乱,愣了愣:“你现在才醒?”
“嗯。”他手里端着一杯水,边喝边在书架里找书。
L.J良久无言,想起他的重洁癖,任何时候都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从不会这样闲适地见人。她微微一笑:“你恋爱了?”
言溯的手指在书本上划过,没有回头:“那天不是遇到过么?”
“那天是看见,今天是感觉到。”她说到此处,深茶色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恋爱会改变一个男人的气质,即使他情商再低。”她看得出来,他以往冷冽疏离的冰凉气质缓和了很多,变得柔和了。眉眼也不像以前清凉,而是有了点点幸福的意味。这个男人,不再独来独往了。
言溯的手顿了一下,垂下眼眸:“这句话,我记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来:“很好奇,是哪种女孩,居然会让你这个情商负无穷的人动心?”
他想也不想,抬起眼眸:“我的女孩。”
注定给你的女孩么?
L.J愣了愣,又笑了:“就知道和你说话不出十句,一定会冒出没头脑的句子。”
言溯:“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打听我的近况吧?”
L.J收敛了笑容,回归正题:“我找到和Alex有关的线索了。”
言溯眼眸安静下来:“这5年你一直在干这个?”
“是。”L.J苦涩地笑笑,“我还是很没出息地想弄清楚他究竟为什么而死。”
“L.J……”言溯想起当年的事,心里有点儿沉郁,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
“太傻了是不是?”L.J抬头望天,“为一个混蛋毁掉了我的名誉,又为他的死因找寻漂泊了那么多年。”
言溯默了半晌:“他是个很聪明的混蛋。”
L.J一愣,扑哧一笑,又渐渐收了笑容:“S.A.黑白键的事,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选择死亡的,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在逼他。”
言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L.J道:“你不是说他死前告诉你,他是为S.P.A组织卖命的吗?我查到,当年他偷走的那10亿之所以会人间蒸发,是因为有很多组织的同伙协同参与了钱财转移和隐藏。可等风头过后,Alex一个人独吞了那笔钱。”
她说到这里,轻轻笑了,语气鄙夷却带着轻微的骄傲,“这混蛋,利用了人就踢掉,还真是他的风格。”
言溯默然不语,他再不懂情商,也听出了她的意思。她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的,不过是一个问题,Alex当年是不是真的爱她,还只是利用了她然后踢掉?
那时候,他不懂感情,看不出好友Alex是否真爱L.J;而现在,再也无从得知。
言溯:“所以,你现在是找到了那笔钱的下落?”
L.J尴尬一笑:“也不是。我只是得知,当年参与转移钱财的那些同伙,马上要聚首了。好玩的是,当年他们合谋的时候,见面都戴面具,称呼也都用暗号,所以大家互不认识。我原本想,或许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假装成内部一员,打探信息。但真到了一天,我却退缩了。不敢去了。”
她低下头,把手中的文件袋子递给他,“我知道Alex的死,你也一直没有放下。喏,这是我知道的一切。有用的话就用,没用,就扔掉吧!”
言溯接过来,又问:“你……你的身体还好吗?”
L.J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呵,还好。”刚要说什么,却看见对面站着一个女孩,穿着白裙子,长发披散,手里抱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熊。
女孩儿的表情干干净净的,看着她,不好奇,也不探究,停了一秒,就看向言溯了。
而言溯早就看见了她,唇角不经意就浮现了温柔的笑意:“醒了?”
“嗯。”甄爱朝他走过来,挨在他身边,然后不动了。
L.J极轻地扬了扬眉,甄爱的行为简直就像个小孩子,她有点儿难以想象她和言溯的相处模式。而且,看这样子,他们都睡在一起了?
刚才逆着光线没看清,等甄爱站定了,L.J不由得打量了她几眼,很美的……不对……她轻轻蹙了眉:“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甄爱听言,抬眸看她,定定几秒后,摇头:“我不记得你。”
L.J:“可以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甄爱。”
“我是说,真名。”
甄爱风波不动地看着她,脸色清冷;言溯皱了眉:“L.J,你干什么?”
L.J淡淡一笑:“我问了这么没礼貌的话,她却没有生气。”
言溯替她回答:“她不习惯和生人说话。”
L.J梗住,沉默了一会儿,对他做口型:“你看她眼睛的颜色,她是组织的人。”
言溯没有回答,可甄爱看懂了L.J的话,漠漠地说:“你中了AP3号病毒,5年前。可你活到了现在,应该是缓释过的病毒。”
L.J怔住:“你!”
甄爱淡淡解释:“前一秒你一时情急,眼睛闪过很淡的一丝紫罗兰色。这是AP3号病毒的典型特征,除此之外,你应该拥有部分异能和超常人的力量,以及一些……”
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和副作用。
甄爱没有继续说下去。
L.J惊愕得不能言语。
甄爱抱着大熊,静静看着她。隔了几秒,心里觉得面前中了病毒的这个女孩好可怜,于是犹豫地走上前几步,抬手,学着言溯拍她的样子,轻轻拍拍L.J的肩膀,一下,两下。
然后慢慢退回到言溯身边,看着她说:“我以前是组织的人,但我已经逃离了。”她垂下眼眸,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又抬眸,“我一定会努力研制出解药的,等我成功了,第一个就帮你解毒。所以,请你再忍受一段时间,”
她抱着大熊,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L.J瞬间有些心痛,过去那么多的日夜,她像怪物一样的痛苦,原来有人理解,也有人在努力挽救。
“也谢谢你。”她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就告辞了。
甄爱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难过虽然不甘,但哭过闹过,醒来之后,还是要走正确的道路。
她歪头靠进言溯怀里,慢吞吞地微笑:“你放心,我现在其实很开心很幸福,我会继续做我认为对的事情的。”
言溯从后边揽住她的腰,欺身压在她的肩膀上,略带骄傲地笑:“哦,这么多正能量,看过我给你写的信了?”
甄爱一愣,扭头看他:“信?什么信?”
“书桌上的。”
“咦,有么?我去找!”
言溯:……
他呕心沥血牺牲睡眠时间写的鼓励信……
☆、63严肃的真爱
甄爱坐在休息室大理石台旁的高脚凳上,托着腮荡着脚。
玻璃窗对面的实验室里,冒着紫色泡泡的AP3试剂还在制作中。甄爱恍惚出神,L.J?她听言溯说是Lea Jan的全名缩写。这个名字听上去耳熟,却总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甄爱并非对他人好奇的人,只知道L.J感染了组织的AP3病毒,和言溯是朋友,是伊娃口中的天才,却因某件事销声匿迹。
在她看来,她俩的关系很简单,L.J感染了妈妈研制出来的动物病毒,她有责任替她解除痛苦。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探寻或好奇的想法。
现在,她的心思是……
距离刚才吃巧克力,蜗牛台钟才走了十分钟。可言溯规定过,最少最少也要每半个小时才能吃一颗。
蜗牛怎么这么慢?
甄爱咬咬唇,哼哧一声别过头去。
盯着紫色泡泡看了一会儿,甄爱扭回头,闷闷看着蜗牛台钟。
她还记得她说实验室的钟坏了要重新买一个时,言溯居然指着那金属蜗牛说:“哎,反应迟钝的家伙,为你量身定做的。”
现在,甄爱瞪了蜗牛几眼,把它捉起来:“切,你比我还慢!”说完,在蜗牛的屁股后边摁了几个钮,时间一下子跳过半小时。
“呀,时间到了!”她从椅子上蹦下来,开心地去抱巧克力罐子,调一次钟吃一颗,调两次吃两颗……
很快“一天”过去了,甄爱面前一堆金灿灿银花花的锡箔纸,她伸手在罐子里摸摸,啊,触底了……再摸摸,抓住一张小便签。
拿出来一看,上面有言溯漂亮的字迹:“不守信用的贪吃的骗子,蜗牛鄙视你。”
甄爱盯着字条,睫毛眨眨,跟被抓了似的,一下脸红了。
她站在台子旁边想了想,把字条稳稳当当地放回罐子底下,又把锡箔纸全搓成一个个圆球球塞进去,盖好盖子,心虚地小声嘀咕:“我没有看见。”
工作完出实验室,欧文照例过来接她回城。
不知不觉,时光已近盛夏,甄爱也要从名义上的学校毕业了。她对学校事务向来不怎么参与,原本准备办一下手续就默默溜走,但戴西约她一起去学校拍毕业照。
或许是最近心态发生了变化,甄爱没有拒绝。
回去的路上,甄爱歪在车窗旁,望着道路两旁茂密的树木和流动的阳光,轻轻哼起了歌。
欧文听见,忍不住扬起唇角:“AI,自从和S.A.在一起后,你变得开心了很多。”欧文早安然接受这个事实,人与人或许有缘或许无份,只要常见笑颜就好。
“在一起?”
甄爱歪头看他,刚要说我们还没在一起呐,可脑袋又想了一遍,她总以为去市政厅注册才是在一起。当时她还对言溯说:“我们做实验项目也要先登记报备,等上面批准了才能开始呐。”但言溯说“我对你表白,然后亲你。经过这两道严格的程序后,就是在一起了。”
言溯说的都是对的。
甄爱点点头:“嗯。我们在一起了。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欧文微笑,“对了,你的密码他解开了?”
“对,他好厉害!那串乱七八糟的数字和字母,其实根本就不是密码,而是打乱了顺序的索书号。”
欧文一愣:“索书号?”
甄爱把手机记事本给他看:“你看中间第三行的字母。”
98. 23. 15. 85. 85. 74. 66. 93. 78. 96. 87. 65. 86.
C. E. G. P. D. O. R. X. A. U. Q. L. I.
GV. DJK. KWX. QM. RB. BC. HV. NE. UG. LT. AY. PZ. SF
943. 734. 151. 215. 186. 181. 194. 237. 278. 117. 121. 141. 245.
49.01.13.01.71.67.61.35.45.27.03.31.35
欧文恍然大悟:“没有I和O,是怕和数字1,0弄混,典型的国会图书馆分类法。”他摸摸脑袋,“亏S.A.看得出来。”
“所以说他厉害啊!我哥哥当年说,要我多看书就一定能解开,原来是这个意思。”甄爱道,
“这串密码,第一行是年份,省去了前两位,第二行是作者名字的首写字母,第三行是图书分类号,第四行是书次号,第五行是种次号。所以这其实是13本书,言溯查到后把书名给我了。”
欧文听言,不解了。言溯交待他的那件事,又是为什么。
到学校时,校园里到处是鲜花掌声和毕业生。很快和言溯会合,甄爱下车便朝他跑去,他倚车站着,见她过来,直起身走来。
才靠近,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唇角一弯,从身后变出一大捧五颜六色的花,冲她眨眨眼:“小姑娘,毕业快乐!”
甄爱的心突突直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他都像第一次亲吻般怦然心动。
她怀里抱着满满一大束鲜花,开心得直冒泡泡。
他一直都知道,她最喜欢一手都抱不下的礼物,满满当当的,莫名给她一种装不下要溢出来的幸福感。
淡淡的花香萦绕身边,她低头望着满怀抱的彩色,觉得自己最近像是回到了缺失的小时候,心想事成,无忧无虑,还可以撒娇任性。
她真像被他宠坏了的小姑娘。
他静静微笑着,看她立在夏天的阳光下,抱着花束抿唇轻笑,美得让他心跳都漏了好几拍。他忽而想起一项科学研究,说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是深爱一个人,她在你眼中就越是漂亮。
他想:一天又一天,她越来越美丽。等到老了,她会是全世界最美的姑娘。
他欺身,习惯性地去亲吻她的额头;她却一愣,突然退后一步,朝他伸出手掌心,骄傲地扬起下巴:“礼物呢?”
小家伙一副蛮横的讨债人模样,他扑哧一笑,他真是欠了她的。
他努努嘴:“这花不是啊?”
“你刚才自己说了,这是毕业礼物。”她分得门儿清,“不是每次的见面礼。”
他弯着腰,贴在她耳边,想亲她玉白的耳垂一下,却终究忍住,小声说:“当然没有忘记,过会儿再给你。现在看不出效果。”
他的声音低沉又性感,落在甄爱耳朵里直发痒,她期待着点点头,又问:“言小溯呢?”
言溯把大熊从车里拉出来。
很快,甄爱联系上了戴西。
毕业生们大都有父母家人陪伴,几乎人人手里都有鲜花,女孩手中也有朋友送的玩偶之类。
甄爱看了一圈,大家的花束都没她的大,大家的玩偶最大也只有言小溯的一半呢。她开心又骄傲,把言小溯抱得更紧。
戴西来时吓一大跳,盯着被大熊和花束淹没得不见人影的甄爱:“这谁啊?”
甄爱慢吞吞歪头,介绍:“S.A.Junior.言小溯。”
戴西一头黑线:……还真起了名字啊……
甄爱和同学们去照相了,言溯和欧文立在不远处看着。
她比较拘束,在镜头前不怎么自然,最多只会呆呆地摆一个V。同学们要摆些夸张的性感的姿势,她都是又摇头又摆手,拼命往镜头边缘逃窜。
言溯看着好笑,又心酸。
欧文坐在车前盖上,看了一会儿,仰头问言溯:“Ai的密码解出来了?”
“嗯,我把那13个书名给她了。她用她哥哥教的方法分析出了第二层密码。是一个坐标,在阿拉斯加北边,silverland海岛上。”
“那么远?”欧文诧异,又说正事,“不过S.A.,我查了你说的那13个索书号,根本不存在。”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那天我登陆网络图书馆查阅,一本都不存在,所以才让你去查。没想到还是这种结果。”
言溯微微眯眼,“我十二岁那年为锻炼记忆力,专门把国会图书馆里的书名和索书号对应记了一遍。我很肯定那13个索书号的确存在过,对应的就是我给你的那13个书名。”
欧文摇摇头:“可我查了真的不对应,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我的记忆不会出错。”言溯坚定而自信,“如果是错的,甄爱的第二步解密也会出错,就不会得出silverland这个实际存在的地方。”
“或许是巧合呢,这个密码以前就得出过很多错误的地点啊!”
言溯沉默了,半晌,眸光幽深看他:“这次,不会是巧合。”
“欧文,你最近见过L.J吧?”
“是。听说从5年前开始,她一直在查Alex的事。”
“我看了她这些年找的线索,断点的地方,就是silverland。”他收回目光,脸色冷峻下来,“那个岛上,一定有Alex留的什么东西。”
欧文怔了好一会儿,也不得不怀疑:
“Alex死时说他左右为难,还说受S.P.A.组织所控,该不会是甄爱的哥哥控制着他吧?他宁愿被炸死都没说出那1亿的下落,是为了让甄爱的哥哥任务失败而被处死?”
对于欧文的猜测,言溯不置可否。
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出。而现在最让他怀疑的还是那13个书名:“明明存在的索书号,为什么突然一起置空了?”
欧文:“你在怀疑什么?”
言溯没有回答,目光望向远处的甄爱,脑子里再次闪过那个想法,几月来一直挥之不去的想法。
这么简单的密码,CIA内部那么多专家都解不出来?不可能。
凭空消失的13个索书号?就像有谁解开了密码,所以特意毁掉了一样。消除痕迹从来都是CIA最擅长的。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而S.P.A组织呢?杀死甄爱易如反掌,从她前几任特工的死亡就窥见一斑。可面对如此神通广大的组织,她安然无恙地活了5年。
在密码没解开之前,言溯曾想过,有没有可能这是哥哥保护甄爱的方式?
他设计一个完全解不开的密码,说密钥是兄妹间的回忆,说只有甄爱能解开。
而这个密码的谜底是政府和组织两方都迫切需要的。所以只要谜底一天不解开,甄爱就能继续平安地活下去。
但很显然,哥哥没有考虑到组织头目对甄爱的感情。
言溯一开始也没考虑到,直到那天在银行地下走廊看见亚瑟眼睛里的怨恨,直到那天听到甄爱在母亲墓前的哭诉,才知道。
他很确定,亚瑟不会杀她,但很多人都盯着密码的结果。
那这一趟,究竟是该不该去?
还在想着,甄爱抱着大熊蹦到他面前,一人一熊仰着头,神气活现的。他脑子里复杂的思绪全部散开了。
她脸上的每一种表情,他都喜欢。
他一时忍不住,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她乖乖地闭闭眼睛又睁开,安静而柔顺地看着他。
他拂了拂她肩上的长发,问:“不玩了?”
“不好玩,我不喜欢照相。”她瘪瘪嘴,“又没什么好纪念的。”
他心里一动,从兜里拿出手机,搂她入怀,贴近她的脸颊,问:“如果和我呢?”
甄爱一愣,他的手机已高高举起。她看见晃动的镜头里,她抱着大熊愣愣望着;而他抱着她,下颌贴着她的鬓角。
额,平时不觉得;这么一看,好亲密……
她微微脸红了。
镜头里,他的脸真好看,好看得她想咬一口。
他举着手机,就着屏幕里的图像调整角度,下意识把她揽得更紧。
她看着,小声说:“还有言小溯呐!”
言溯鄙视:“它头大,露一只耳朵就好了。”
“好吧。”甄爱看着屏幕,不太好意思地凑去,微微仰起脸贴住他的下颌,抿唇一笑。
咔嚓,非常好看,非常般配。
#
甄爱开始说的要礼物是开玩笑,但到了那天晚上,她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言溯平日里做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在餐桌上放几根蜡烛做成烛光晚餐,气氛就有些暧昧了。
安然闲适地吃过晚餐后直接去图书室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他一句话不说把甄爱搂进怀里,并关掉整个图书室的灯,气氛就有些微妙了。
图书室里静悄悄的,没亮灯。但夏季的夜色很好,月光穿透彩绘玻璃窗,投下一道道朦胧而迷彩的光。
言溯倚靠着月光洒落的圆形书架坐在地上,甄爱抱着大熊也坐在地上,依在他怀里,歪着脑袋听留声机。
半明半暗中,甄爱心里平静又安详,抬头望天,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夜空中繁星点点。
留声机里女孩儿的歌轻得像纱,最适合这样月光朦胧的夜晚。Don’t you worry, I’ll be there for you, I’ll catch you if you would fall.别担心,我在这里;如果你摔落,有我接扶住。
甄爱听着歌词,忽然笑了。
这是言溯想和她说的话么?
她往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着,仰头问:“你是想干嘛?约会?”
月光下,他的脸更显白皙。他拢住她,散漫地低声道:“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就这样抱着你,感觉挺好的。”
她一愣,再度笑了,歪头贴着他的脖子嗅了嗅,他身上清新的味道真好闻:“我也觉得真好。”
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偎在一起,偶尔蹭蹭他,感觉真很好。仿佛身上的月光都有了柔软的温度。
“对了。”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礼物。”
她松开大熊,让它自己倒在地上,接过盒子一看,是一只复活节彩蛋!
可似乎有哪儿不太一样。
这枚彩蛋大概有男人拳头那么大,蛋壳是珐琅材质,复古又典雅,白色基调,壳上有红色玫瑰,蓝色蝴蝶,绿色小草。
“真漂亮。”她黑黑的眼睛里星光闪闪。
他下巴压在她肩膀上:“打开看看。”
她立刻扭头望他,一脸兴奋:“可以吃么?”
言溯的脸瞬时灰掉,没好气地说:“还给我!”他才不会说复活节那天,她望着彩蛋眼里放光的表情,他一直懊恼又自责地记在了心里。
“不给。”甄爱赶紧一缩,把彩蛋捂在肚子上,“逗你玩呐!”
彩蛋腰上一圈金线和小摁扣,她是笨蛋才看不到。
甄爱小心打开,一瞬间,金色的光从蛋壳缝隙里挥洒出来。
壳里“种”着一朵镂空的花儿,中心一块透明水晶,小花旋转,水晶散着光,一圈一圈,通透的金色像流星一样旋转飞逝,细细碎碎洒满整个图书室。
她望着墙壁上浮动的光影,惊叹:“好漂亮!”
他不自觉搂紧她纤细的腰,贴住她的脸颊,慢慢地说:
“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和尼古拉二世都喜欢给王后送彩蛋。收到彩蛋的人会幸福。传说俄罗斯的工匠曾打造过一枚收录了沙皇家族图片影像的彩蛋。我没有那么厉害的手艺,只能送你最简单的。不过,”
他吻住她的耳朵,“以后的每年,我都送你一颗彩蛋,保证一次比一次精致。或许等到七八十年后,我能送你一个传说。你把它打开时,墙壁上灯光旋转,映着我们一辈子的相片和经历,好不好?”
甄爱望着满天金色的星光,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扭过身子,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小声咕哝:“言溯,你对我太好了!”
他昂昂头,理所当然地骄傲道:“我就喜欢你一个,当然要对你好!”
“我也只喜欢你一个呐!”她扭头,亲亲他的脸颊,“这个礼物我太喜欢了!”
“哦,因为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一个月纪念。”
甄爱一梗,以后谁还敢说偶家蓝盆友情商低!!!
他低头,看见她惊诧的眼神,明白了她的心思,再度扬了扬下巴,倨傲道:“我跟你说过,我是个天才。这世上没有我不会的事,在谈恋爱方面,也一样。”
她噗嗤一声,埋头在他怀里咯咯地笑,笑完又仰头看他,可怜巴巴地说:“可是对不起,我没有给你准备一个月纪念礼物。”
他盯着月光下她白皙得几乎透明的小脸,真想说“把你送给我吧”,但终究是舍不得,只说:“那你亲我一下好了。”
甄爱点点头,乖乖凑上去吻住他的嘴唇。恋爱一个月,她和他在懵懂生涩中渐渐习得了亲吻的技巧。她不轻不重地吮吸着他,舌头调皮地划过他的唇齿,吻得动了情,小手竟伸到他的发间,捉住了他的后脑勺。
言溯浑身一僵,陌生的感觉紧张又刺激,仿佛心脏被她的手无声握紧,瞬间凝滞不再跳动。他本能地下意识束紧了她的身体。
她呼吸困难,却无比迷恋他身上的味道,仿佛怎么吸食都不够。或许因为黑暗,其余的感官更灵敏。她全身都细密地战栗起来,情不自禁地直起身来,跪在他两腿之间,双臂用力环住他的头,以一种俯视的角度亲吻他。
而他的手把她勒得更紧,仰望着扣住她的后脑,仿佛她是他的天神。
月光下,两人紧紧箍在一起,想化作了一体。
她吻得过了火,终究是支撑不够,贴着他的身体滑倒下来。
这一滑,坐到了他双腿之间,臀部一下坐到某个硬硬的东西上。甄爱惊得魂飞魄散,立刻跳起来:“呀,压坏了!”
“哎!”他手一抬就把她捉了回来,拦在怀里,微微笑着,脸却很红,“咳,不是。是礼物盒子。”
甄爱一愣,呼着气拍拍胸脯:“吓死我了。这个坏盒子,”说着,就要把那硬/梆梆的盒子抓起来。
一把抓住了还没来得拿起,言溯的脸色变了变,僵了一秒,像是被逆着摸了毛的猫。
他脸更红了,拿抓着礼物盒子的手背,蹭了蹭鼻子,咳了咳:“嗯,这次……是真的。”
甄爱的手心硬硬的,似乎还在,一动一动地烫,却都不及此刻她脸颊发烫,她几乎是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松开,窘得无地自容,羞得脸都红到了耳根:“都是你,谁让你……”她低眉看了一眼他的裤子,“谁让你……它……”
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言溯赶紧把她搂在怀里揉揉:“嗯,这是雄性荷尔蒙作祟,不是我。可能,嗯,每次亲你超过20秒,就会有,嗯,反应。”
甄爱咬他:“那你以后亲我的时候要计时!”
言溯:“你真残忍!”
甄爱不讲理:“你不是可以一心多用么?”
言溯:……
这种时刻他哪里舍得?一心一意都不够用。
他看着月光下她白里透红的脸,无比的温柔娇弱,心里一动,说:“好,那我们再试试吧!”
吻上去了,计时与否还不是他说了算。
月光下的留声机碟片里放着一首很老的歌,I’ll send you all my love everyday in a letter, and seal it with a kiss.每日送你一封写满爱意的信,以吻封缄。
甄爱偎在他怀里,静静感受着他深情的亲吻,月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她幸福得像是被他捧在心尖。
她温柔地闭着眼睛,还记得那天在他书桌上拾起的信,白色信封,印着红玫瑰封印泥。
质地料峭的纸张,清俊隽永的字迹,依旧中英文加印鉴——
“Ai,我多么喜欢你。
你经历了最黑暗的苦痛和折磨,却依旧相信最美好的情感,依旧纯良而美好,依旧真实而有尊严。
有人说虽然世界充满苦难,但苦难总是可以战胜的。这句话我愿意从全人类宏观的角度上看,它永远正确,因为人类的苦难总是可以战胜。但这句话放在个人身上,是让人心痛的坚强与挣扎。而从你身上,我看到即使是伤痕累累,你也一次次在沉默中战胜了降临在你身上的苦楚与磨难。从不屈服,从不倒下。
对这样的你,我常怀钦佩。
我相信,这世上总有一群人,在为他们心中的正确,而孤独地行走;偶尔迷茫,从不后悔;偶尔疲惫,从不放弃。正是因为这种信念,每一个孤独行走的人才从不孤独。因为我们有相同的目标,相同的坚持。就像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一直在我身边。
Ai,请不要害怕,不要自卑。爱默生说,只有战胜恐惧,才能汲取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你过去经受的一切苦难,最终都会变成最重要的珍宝。Ai,请你相信,你的人生并不空虚,而是满载着财富。
对这样的你,我常怀敬畏。
Ai,我们都认为,我们坚持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这样做了会有效果,而是坚信,这样做是对的。
要做到这一点,多难啊。那么寂寞的路,谁能坚持?可是你,那么瘦弱的小姑娘,哪里来的那么坚定的信念,那么执着的毅力,在无处次失败和看似没有效果的实验中,更多次地坚持!
对这样的你,我常怀爱慕。
Ai,我真的好喜欢你。”
每每想起那封信,甄爱便觉温暖到了骨子里。
言溯,曾经,我那么忐忑,那么自惭形秽,那么羞愧自己的过去。可你的喜欢,你的赞许,你的认同,把我从尘埃里拉起来。
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和你在一起时的我自己。
那么光明,那么温暖。
愿此刻永驻。
愿永远和你在一起。
☆、64糖果屋历险记
甄爱缩在被子里,没精打采地抬头眺望。白色的窗子外,是亘古不变的蓝色,浅蓝天蓝宝蓝深蓝海蓝……
她重重倒在枕头里,脑子昏昏沉沉的。
这是在游轮上度过的第几天了?
几天前,她和言溯计划去阿拉斯加最北边的旅游胜地威灵岛,在那作短暂的停留后,再去更北边的孤独岛礁silverland。
一开始甄爱准备定机票,但言溯查到silverland其实是一座私人岛礁,不对外开放。不过今年神秘的岛主举办了猜谜活动,猜对的人可以免费去岛礁上旅游观光,并住在岛主的神秘城堡里。
岛主把猜谜活动交给某旅游公司承办,只有坐豪华游轮去威灵岛的才有资格参与猜谜。
甄爱去旅游公司时,看到了游轮的广告牌,沿大西洋一路北上,途中风景变化,最终到达夏冬季共存的威灵岛。
广告牌上浓墨重彩的夏日风情冬日雪景,花花绿绿的船上宴会,各种色彩缤纷的室内装饰和食物。
言溯看见时,只有一种感觉:好多颜色!甄爱一定喜欢。
但,甄爱晕船了。
头一天上吐下泻,剩下的日子,趴趴地软在床上昏睡,分不清日夜。
她这次又不知睡了多久,懵懵地睁开眼睛,是下午吧?
外面的阳光很好,照得屋子里暖洋洋的。她轻轻地歪歪头,发怔地看向言溯。他坐在床脚的单人沙发里,拿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写写画画。
窗外是北方海洋的天空,好高好蓝;床角是他闲散安逸的脸,眉目如画,自成一景。
他做任何事,都是全神贯注的认真,心无旁骛,连谈恋爱也是。
她呆呆看着,真喜欢他这样认真时候的样子;
虽然这几天浑浑噩噩,对他的感觉却朦胧而清晰;晕船反应最重的那两天,她吐得肚子空空,不肯吃饭,他抱着她喂到嘴边,她不听话在他怀里乱滚乱扭气得直哭,可他仍是执拗而耐心地握着勺子,一口口盯着她吞下;
夜里她难过得哼哼呜呜,他搂着她轻声细语,哄她安眠;
白天她睡了多久,他就在床脚坐了多久,她睡得不好,难受地翻滚一下,他便立刻警惕过来低声询问她的情况。
回想起这几天他的温暖与体贴,甄爱心里柔得像春天的水,又有些犯傻,她以往并不是娇弱的女孩子。
从很小开始,感冒发烧都是自己搬着小板凳爬到柜子里找药吃,找针剂自己打针。逃路时,肩膀脱臼是自己接的,中了枪子是自己取的……
很多事情历历在目,却不明白小小的晕船怎么就让她这么脆弱又刁蛮了。
她望着言溯出神,或许是有依靠了吧?
虽然幸福得甜腻,但她不免又自责内疚,她这几天把言溯折磨得够呛吧?
她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爬去床脚;言溯听到了动静,缓缓抬眸。
他原极轻地蹙着眉,目光胶在本子上,淡而凉,这一刻,眸光移过来落在她脸上,自然而然,就染了温暖的笑意。
她直接从床脚爬过去他的单人沙发椅。言溯放了本子,伸手接她,把她揽进了怀里,低声问:“还难受吗?”
他的声音纯净通透得像海上的蓝天。
“不难受了。”她不专心地回答,一门心思地在椅子里调整位置,小屁股拱拱,在他腿间找了空隙坐下,这才满意地搂住他的脖子,乖乖地唤一声,“阿溯!”
“嗯?”他低低地笑,一手托住她的臀,往椅子里挪了挪,椅子不大,两人挤在一张,有种心猿意马的暧昧。
她在他脖子上蹭蹭,因为刚醒,鼻音略重,听上去娇柔柔的:“都是我,你都没有好好玩。船票上面写了,有舞会晚宴和好多呢。”
他丝毫不遗憾:“我本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倒是你,”他低头看她,略带担忧,“这么一折腾,我担心你会不会生病。”
甄爱头靠在他肩上:“不会啦,我睡了那么多天,精神都好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温言道:“不过你真的需要出去走走。”
甄爱很快穿好衣服,又加了一条轻纱围巾,和言溯一起出了1003船舱。
她立在船舷,低头望着脚底下纯粹得像蓝宝石一样的大海,抬头一看,海平线上蓝天湛湛,美得惊心动魄。
冷风吹来,她脑中一片清明,晕船的堵滞感和凝重感都在一瞬间被风吹散。
她握着腰间言溯温暖的双手,眺望着清澈的海面,心情大好,扭头问:“对了,还有多久到岸?”
“明天早上。”
“这么快?”甄爱现在又觉得遗憾了,但并不可惜,“不是有猜谜活动的吗?”
他紧了紧她领口的纱巾,双手撑着栏杆,把她环在手臂里:“我已经填了,也帮你填了一份。”
甄爱诧异:“谜面和谜底是什么?”
言溯无意识地贴着她的脸颊,似乎神出:“谜面是狮子、MIT、星期一、和天才。”
“这些是什么东西?”甄爱拧着眉,在他怀里动了动。
他寡淡地笑笑,“一笔钱。”
甄爱不解,想了想,突然明白:“啊,不会是那个银行丢失的1亿美金吧?那个Alex是你的同学,那他就是MIT的学生;狮子是中央银行的旗帜符号;他是星期一抢的银行;他是个天才,犯罪天才。”
“真聪明。”他吻吻她的额头,微微笑笑。
甄爱得了鼓励,看看四周没人,扬起头小声问:“那为什么会出这个谜题?该不会是当年抢银行的人约好了去岛上分赃吧?”
言溯忍不住笑:“分赃大可直接去,干嘛弄得这么复杂?”他说完,又收了笑容,“Alex当年偷了钱之后,依靠一些人的力量藏起来躲过了风头。可等后来这些人要分钱的时候,Alex卷着钱不见了。
据L.J说,这些人现在还在找那笔钱,估计之前每个人都在单独地找,毕竟找到了就不用分给别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有头绪,大家就想聚在一起想办法。
可这些人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当年办事都用的代号,还易了容,互不认识。要聚首就只有用谜题的方法。”
甄爱脑子转得飞快:“既然他们都有头有脸的,这次聚到一起不怕以后名誉俱毁?”
“我们两个不都可以上岛了么?”言溯微微笑着,轻轻敛了敛瞳,“这次上岛的,除了当年协助Alex藏匿的人,估计还有其他人。”
甄爱恍然大悟:“也是哦,就算是真正的同犯,也完全可以说是当年看了新闻报道,所以知道了这件事。”
言溯没有接话。Alex当年为了不让钱落在S.P.A.组织里,找了人帮忙。这次上岛,除了有那些人,估计还有政府的人,他们也一直在找这笔钱,很可能早在这批同伙身上发现了线索。
那,组织的人会来吗?
言溯从不害怕S.P.A.,甚至隐隐期待过和他们对决交锋,但这次,他暗暗希望不要在岛上遇到他们。
想到这里,他看向甄爱,女孩儿欢乐地伸着手,在海面上抓风。
他心里莫名空落落的,不自禁贴近她的额头,仿佛生怕她会被风吹走似的。可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了,他已经不敢问她。
怀里的人儿抓了一会儿海风,忽然停下来,歪头:“那和我们一起去岛上的,岂不是有很多坏人?”她仰头看他,故作害怕地拍拍心口。
他笑了,配合地说:“是啊,很多坏人。你害怕吗?”
“才不怕呢!”她转过身面对他,搂住他的脖子,骄傲地说,“有你在,我怕什么?”
他低头看她,海风呼呼地吹,海水蓝之上,她白皙清秀的脸美得叫人心醉。他心头一漾,忍不住俯身去吻她。
他扣住她的后脑,吻得激烈而霸道,舌尖长驱直入地吮舔着她的唇舌,动作用力,仿佛像要发泄某种不安与忐忑。就连身体也狠狠贴着她,将她压在栏杆上像要把她折断。
甄爱被他吸得喘不过气来,只觉自己上半身悬空着像要坠海了。
海风清冽,却远不及他身上男人的味道。她被他堵住了呼吸,吻得心尖都在乱颤。终是支撑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他听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她急促地呼吸着,隔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粉红都未褪去,红着脸瞪他:“你再这么亲,我要晕船了。”
他哭笑不得,抱住她摇摇晃晃。
甄爱也搂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安然闲适地吹海风。
过了不知多久,她脑袋里突然划过一丝疑惑,笑颜尽失:“奇怪了,他们要去岛上找钱,而我哥哥的密码也是指着那个岛,怎么会这么巧?”
言溯心里陡然一个咯噔,不知怎么回答。
甄爱皱了眉:“那个Alex不会是我哥哥的手下吧?我哥哥是因为任务没完成而被处决的,难道因为Alex把钱藏起来,所以才导致任务失败?后来哥哥用炸弹威胁Alex得到了地址,但时效过了,还是逃不掉处罚。”
言溯愣住,更加不知如何回答。她说的也是一种可能。
“你不是说过Alex身上的炸弹有黑白线吗?或许是我哥哥把他炸死的,”她直直盯着他,半晌又轻轻低下头,有些难受,“是我哥哥对不起L.J,杀了她的男朋友。”
她深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海风吹得她头发乱飞。言溯看着莫名心痛,想要安慰她,没想她下一句话却是:
“可Alex明知道组织的规矩,他不把钱交给我哥哥,哥哥就一定会死。是他害死我哥哥的!”
她声音颤抖,透着少见的狠,咬牙好久,忽而又落寞下来,“对不起,他是你的好朋友,我不该这么说他。”
“没事,”他拂顺她的头发,心疼这样的事都能让她内心煎熬挣扎,他搂紧她微微颤抖的身子,轻声问,“你和你哥哥感情很好?”
“哥哥是世界上最亲的人。”甄爱再度低下头,面露哀伤,“哥哥生活在外面的世界,我住在科研基地里,长大之后就再没见过面,但我们会互相通过别的人传递照片,而且每天都打电话,我们很亲。”
言溯听着她的述说,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甄爱的密码,silverland岛礁,那笔钱……他的好朋友Alex究竟会不会是甄爱的哥哥?
他和L.J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抢那么多的钱?
为了组织的任务?可为什么把钱藏起来?这不是找死吗?
为了心爱的妹妹?那为什么要自杀式爆炸,连遗体都不留?死前为什么说左右为难?
不对,以Alex的个性和智商,他应该清楚这笔巨额钱财不是财富,而是灾难。如果他真是甄爱的哥哥,他不可能那么轻率而直接地留给她。
多少人盯着这笔钱,把钱留给甄爱不是给她找麻烦吗?
现在甄爱已经根据第一层密码解出了第二层,是一个坐标,几句诗歌。坐标是silverland,诗歌估计就是寻宝的线索了。
他真希望,此番上岛,没有那1亿美金的下落;真希望甄爱找到的,是她哥哥留给她的其他纪念。
他最希望,Alex千万不要是甄爱的哥哥,千万不要。
#
1004船舱拉着厚厚的窗帘,屋里只亮了一盏昏黄的台灯。
两个看不清身形的男子坐在两边沙发的阴影里,中间茶几上放着两杯冰酒,一摞照片,里面无一例外有一个女孩。
夜幕中,年轻的男子抱着穿着兔儿装的女孩,把她压在落地窗上亲吻;阳光下,同样的男子单手揽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熊,俯身亲吻坐在白色长椅上的女孩,她长发白裙,仰着头迎接;同样的男子搂着穿硕士服的女孩用手机拍照,她笑靥如花;同样的男子陪着她吃冰淇淋买巧克力……揉她的长发揽她的细腰……亲她的额头鬓角嘴唇脸颊脖子……
阴影中的男子看不清神情。
有人先开口:“A,我还是不赞同你去岛上,你已经用消息把这些人引过去了,T在岛上一个人足够清场,根本不需要你去。”
A声音冷清:“不仅是清场,还有找那1亿美金。”
B哼哧出一声笑,表示不相信他的鬼话:“你在乎这点儿钱了?当初这钱是故意让Chace认栽的。以他的能力,别说1亿,10亿他都弄得来。不过可惜了,不为我们所用,损失一员大将!”
他散漫地说着,又重回话题上来:“我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因为little C去了,你就要跟去?如果出现像上次一样的危险,你要是玩完了,我可懒得一个人去管这个大的组织。”
他拿起酒,慢悠悠地喝一口,“你知道的,我最大的兴趣…在实验室里。”
A没有理会,而是欺身凑近茶几,修长的手指在照片上缓缓划过。
看着照片上或拥抱或亲吻的恋人,他漆黑的眼瞳阴沉得像要下雨,最终,手指停下。照片里只有女孩一个,背身在换衣服,长发如瀑戴着兔子耳朵,肩膀后背和腰肢的肌肤秀白如玉,还没来得及穿上短裙,下面是遮不住臀.瓣儿的白色小内裤和修长性感的双腿。
他声音冷到了骨子里:“这谁拍的?”
B凑过去一看,咋咋舌,又挑了挑眉:“应该是Q手下的手下的手下吧……”
“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B毫不意外,幽幽一笑:“我们的little C当然不能给别人看。”他说完,目光挪到照片上,闪过一丝不悦:“这次让T杀了这个叫S.A.的,把C带回来吧。我可想死她了。”
A阴森森地望着那堆照片,沉默良久,缓缓道:“不,我更喜欢Chace那种众叛亲离的死法。”
B愣了愣,忽而笑了:“听说,被他利用的那个女孩记恨了他一辈子呢。”
☆、65糖果屋历险记
落日西沉,大海上一片姹紫嫣红。
甄爱坐在船舷边,趴着栏杆荡着脚,脚底下海水湛湛,浮光跃金,漂亮灿烂得像旧时光。言溯立在她身旁,双手插兜,料峭的海风中,他身形挺拔得像棵树。
一棵海上的树。
他立着,她坐着;看着太阳从头顶坠入海中,这样一起静默无言地看风景吹海风,也是温馨惬意的。
偶尔,他垂眸看看她在海面上欢乐晃荡的脚,心里也跟着放松而快乐。
他想,他真希望自己能给她一份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就他们两个人,然后天天看着她,永远快乐无忧下去。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心也会变得如此柔软温情,其实,他真喜欢和她在一起时的他自己。
太阳已经彻底被海水吞没,天空与海洋的颜色陡然间变得深沉,彩色的天空映出了模糊的月。
夏至要到了。
他低下头,脚边的甄爱歪头趴在栏杆上看海,他摸摸她的头发,温柔道:“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去宴会厅吃晚餐好不好?”
“好呀。”她扬起头,笑脸甜甜,被他扶着站起来,“上船这么久,什么活动都没有参加,好可惜。”
言溯和甄爱去的比较迟,双人桌和小餐桌都已人满。言溯原本说叫厨师点菜了送去船舱,但甄爱觉得自助餐也不错,便拉了言溯一起去。
大圆桌上还有另外一些人。
甄爱才坐下,就发现同桌的人目光微妙地打量了自己和言溯几眼。甄爱觉得奇怪,看向言溯,后者正在给她拆餐巾,完全没看周围的人。
这就是人家打量她的原因?
甄爱微窘,却又很甜蜜。
没过几秒,言溯身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热情地攀谈起来:“两位是1003的乘客吧?”
言溯没理,但甄爱抬头看他,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那人咧嘴笑了:“我们和你是同一层的豪华舱。喏,从1001到1010都在,大家玩了这几天都认识了,唯独你们1003的,除了第一天上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他笑着看甄爱,见她小脸苍白有些柔弱的样子,目光变得愈发意味深长:“如果我有人同行,也会几天不出舱的。船外的风景哪有船内好?”
同桌有的人不屑地挑了眉,似乎鄙夷他低俗的话语,又似乎看不上这对小情侣缠绵的状态。
但甄爱没听明白他的话,疑惑地问:“为什么说船外的风景没有船内好?我认为大海很漂亮啊!”
桌上有人莞尔轻笑。
言溯温柔地握住甄爱的手,眼神却凌厉而沉默,抬眸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你是网络节目主持人?”
刚才说话的男人受宠若惊:“你知道我?”
“不知道。”言溯冷淡道,“习惯性地夸张微笑,而且都是假笑;话太多,人太殷勤,太主动热场,视活跃气氛为己任;要么是推销员,要么是主持人。”
话音未落,餐桌上其他的人都投来惊异的目光;甄爱便知,言溯说对了。
网络主持人脸上挂不住了,但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哈哈,看来我不是惹人烦的推销员。”
言溯冷冰冰的话还没有说完:“推销员说的话往往更有说服力。”言外之意是
“而且推销员更懂礼貌,说的话往往不会太粗鄙。”
主持人的脸彻底垮掉。
甄爱开心地听完,发觉自己好喜欢言溯这种推理调调,可貌似现场气氛冷了一些,她察觉到了,却径自乐呵呵地不以为意。
这时,主持人旁边的男子问:“那你看得出我是什么职业吗?”
“作家。”言溯头也不抬,把水杯递到甄爱面前。
甄爱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喝水,和其他人一起兴致勃勃地看他的表演。
他有条有理地给自己拆餐巾,语速飞快,不带情绪:
“看你的年纪,不过30岁?刚才的几分钟,你频繁地揉脖子和腰背,颈椎腰椎很不好,是因为长时间的静坐不活动;黑眼圈很重,长期熬夜;手腕也有些吃力,打字握鼠标太频繁,导致腕部关节不好;要么是白领要么是作家;但你非常安静,不与身边的人进行语言和目光交流,你有轻微的人际交往障碍;吃饭手边都放着记事本,你想把日常听到的遇到的都记录下来。”
“另外,白领的衣着通常比较讲究,可你有些,恕我直言,邋遢。这些足够了吧?”
作家愣了两秒,厚镜片后面的眼睛立刻展露光彩,忙不迭地拿起笔记本记录,一边赞叹:“你太厉害了。我最近正在写侦探小说,希望有机会和你学习一……”
“我看上去像是公共大众课的老师吗?”言溯一句话把他冷冷堵了回去。
对面的一个漂亮女人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听了这话,红唇轻弯,拿手托着脸颊,温柔妩媚地问:“那你看得出,我是干什么的吗?”
甄爱循声看过去,女人化着浓浓的彩妆,很漂亮,衣着看上去很上档次,就是有些暴露,胸前两只白白的兔子露了半个头,圆圆的,鼓鼓的。
甄爱忍不住愣愣盯着看了几秒,发觉女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自己头上,才赶紧尴尬地收回目光。
女人看到甄爱发呆的眼神,同性攀比的心理作祟,骄傲地下意识挺了挺胸,愈发目光柔美地望着言溯。
言溯看了半眼:“演员。”说罢,专心致志地切牛排。
“为什么?”女人眨眨眼睛,尽管言溯完全看不到。
言溯头也不抬:“你很会摆姿势,展示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微笑的表情和眼神都很有表演的痕迹。鉴于你的身高,不是模特。”
女人听到此处,瞟了甄爱一眼,略显得意地笑了:“真佩服。”
但甄爱丝毫不觉得言溯的话有什么不妥,她很清楚言溯只是阐述客观事实,并非从欣赏的角度夸赞她的美丽。而且,他话还没说完,
“你的衣服和化妆品都很昂贵,但你的举止不够优雅,不是贵族小姐。所以,你不是高级妓/女,就是演员。”
……
女演员脸色微僵,隔了半秒,也施施然笑起来:“不过,你希望我是高级妓/女吗?”
言溯漠漠看她:“你高级或低级,和我有关系吗?”
演员耸耸肩,咬着唇又笑了:“那你怎么推断出我是演员的?气质吗?”
言溯极轻地皱眉,仿佛觉得这女人的逻辑混乱得惨不忍睹:“不是你自己先承认的吗?”
演员有些拉不下面儿,但又打心底觉得这个冷漠又拒绝她的男人挺有意思,甜甜笑道:“哦,那还真是我先暴露了底牌。”
这话说得,暗示意味十足。
甄爱照例没听懂任何带有黄色意味的词,言溯不知听懂了没,但他是没有任何反应的,依旧一丝不苟地切牛排,一小块一小块整整齐齐像机器切的。
但周围别的男士觉得被抢了风头,不太开心了。坐在演员旁边的男子质疑了:“或许你是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们的职业吧?”
言溯淡淡的:“我是第一次见到你们,是你们表现得太明显了。”
那男子挑眉:“哦?那我是干什么的?”
“外科医生。”言溯眸光冷清地扫他一眼,“你擦了不下5次手,重洁癖;你的手皮肤不好,微皱很干,长期用消毒水;手指上有细线勒出来的痕迹,手术缝合的时候要用细线打结。和周围人谈话时显露出很强烈的高傲感,你的社会地位比较高。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外科医生。”
医生张了张口,很是挫败,说不出话来。
医生旁边的一个打扮素雅的女人小小地拍手鼓掌:“好厉害。我呢我呢。”
“幼师。”言溯瞥她一眼,“30岁左右,笑容温和真诚,着装素雅又带着可爱稚气,语调轻柔,带着孩子气,拍手的动作具有幼师的显着特征。和小孩子们在一起,你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
幼师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这种诚挚而严肃的表扬让她很受用。
甄爱也开心地看着,觉得她男朋友好厉害,和他一起真是好好玩,任何时候都不无聊。
桌上剩下的另一个女人很是高挑,浓妆艳抹,微笑道:“我就不用说了,一看就是模特儿。”这话未落,旁边的演员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模特不理,继续问:“那剩下的人,你都看得出职业了?”
“剩下的是律师,赛车手,拳击手。”言溯扫了一眼剩下的三个男人。
桌子上的众人无不暗自佩服,律师问:“那,可以问问你的职业吗?”
甄爱听了,心想逻辑学家,解密专家,行为分析,心理……他一定会选……
“逻辑学家。”言溯不咸不淡地回答。
甄爱微笑,她知道这是他最心爱的学科。
“逻辑?”身材强壮的拳击手噗嗤一声笑起来,“逻辑有什么用?这个能卖钱当饭吃?”
听言,同桌的人都装模作样地鄙视了一下他的粗鲁。
但言溯并不介意,看了他一眼,见他手背上有小伤痕,问:“你家里养小狗吗?”
拳击手愣了愣,回答:“养的。”
言溯继续:“看你的兴趣,一定不是你养的。”
“是我太太。”
“养小狗需要比较多的独立时间,要么你太太是家庭主妇,要么你们家请保姆。”
“是,我太太是家庭主妇,我们家也有保姆。”
“养狗同样需要相对较大的空间,你们家很有可能有独立的庭院。”
“是,我们家在郊区有别墅。”
“这么说来,你们家经济不错,你在拳击事业上比较成功。”
“对。”
“你太太没有工作,完全依赖你。你的事业不错,通常这种情况下,夫妻关系也不错。”
“很亲密。”
“所以,你一周大概能有4-5次性行为。”
“是。”拳击手完全汗颜。
言溯把切好的牛排递到甄爱面前,又把她的盘子拿过来,漫不经心地说:“从你家养小狗,推理出你一周有4-5次性行为,这就是逻辑。”
拳击手和全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不说话了。
“太神奇了。”拳击手愣了好久,才连连感叹,心服口服。
这时,服务员过来换碟子,拳击手新学了知识,立刻兴致勃勃地问服务员:“你家养小狗吗?”
服务员虽觉诧异,但礼貌地回答:“不养,先生。”
拳击手颇觉可惜地叹气:“哎,你的性生活不和谐。”
餐桌上有人扑哧笑了,甄爱也觉得这个拳击手真是傻头傻脑的。
言溯揪着眉心,严肃地纠正他的错误:“拳击手先生,从逻辑上说,这种逆向是不可推出真命题的!”
拳击手脑袋上一串问号:“什么?”
言溯默了默,有种深深的无力感:“never mind!当我没说。”
他低下头,不高兴地嘀咕,“我真是脑子不正常才和这种头脑简单的人讨论我最心爱的学科。”
甄爱正咬着他给她切的牛排,听见他不开心的言语,放下刀叉,握住他的手,很兴奋地小声表扬:“可是我都懂哇,我觉得你好聪明好可爱!”
言溯的脸色立刻缓和了,却故作不在意地轻哼一声,倨傲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对面的演员幽幽看着,觉得这个男人上桌这么久,唯独在给甄爱递水递盘子时才会流露丝丝的柔和,而现在他脸上极淡的笑意和神采真是迷人得要死。
她轻轻地笑,声音很是妩媚:“逻辑学家先生,你的逻辑真是完美。”
言溯原在和甄爱说笑,听了这话,抬起头来,认真看她:“不,逻辑并非完美。相反,‘哥德尔论证’表示,逻辑学科内总是存在某个为‘真’却‘无法证明’的命题,逻辑体系是有缺憾的。”他非常的认真,近乎虔诚,“但这并不妨碍,它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学科。”
可是,所有人握着刀叉,都沉默了。除了甄爱,世界上没人明白他在讲什么。
但听上去那么高端的内容,大家也不愿展露自己的不懂,各自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而对对面的女性来说,听不懂不妨碍她们完完整整地感受到这个男人认真而纯粹的魅力。
女演员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地赞叹:“哦天,你好可爱。”那声叹息简直露骨。
甄爱也察觉到了不对,不解地看着她,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而言溯极轻地连敛眼瞳,他尽管是情商白痴,但高智商足够让他从演员的肢体语言和语音语调中分析出暧昧的性.暗示。
他冷淡地收回目光:“我不觉得。”
女演员丝毫不受打击地耸耸肩:“明天我们都要一起去silverland,希望大家同行愉快!”
言溯和甄爱同时微微一愣,这桌子上的,就是他们上岛的同伴?
☆、66糖果屋历险记
夏天到了,北端的威灵岛上,气候却停留在春季。
言溯和甄爱下了游轮之后,租车在岛上转了一圈。岛上干净整洁,房屋是北方特色的矮墙小窗,一个个彩色地堆砌着,像高低错落的糖果盒子。
他们到的那天恰逢夏至,岛上有集市。离约定的下午六点半登船去silverland岛礁还有一段时间,言溯陪着甄爱去逛街。
甄爱对任何新奇又色彩鲜艳的东西都有兴趣,却因从小养成的个性,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拥有或独占的愿望。很多时候只抱着纯欣赏的态度观看。
可自从和言溯在一起后,这种习惯被打破了。
和往常一样,她欢欢喜喜地看商品,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牵着她的手,自作主张地买下他判断出来的她喜欢的东西。
“阿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串气球?”
“因为你唇角弯了一下。”
“阿溯,为什么要买万花筒?”
“因为你看它的时候脉搏跳动加速了。”
“阿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个贝壳手链?”
“因为你抱着它不肯松手。”
“阿溯,为什么给我买那条红围巾?”
“因为你戴着好看唔,欧文说的没错,你肤色白,戴红色的围巾很好看。”
甄爱这才想起,约莫半年前,在小城冬夜的街道上,她和他玩文字游戏,说“一个外星人偷走了我所有的桔子”;
那时,见面不到半天的他把自己的围巾给她系上,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暖。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随意而主动温暖的男人;其实,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心动了。即使他欠扁地笑话她是竹节虫。
谁会知道因缘巧合,那天她无意间用了江心的打印纸,结果牵扯出那么多跌宕的故事?
她想起旧事,觉得和他一起的日子其实早有缩影,就是当初雪夜里那条安静而柔软的围巾。
言溯看见了路边橱窗里大大的毛绒熊,她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望过,目光便落到其他东西上了。他环着她的腰:“你不是很喜欢毛绒熊吗?”
她看那橱窗一眼,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语气安逸:“我只要言小溯呐!”
言溯没料到这种回答,微笑着轻吻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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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天空阴沉起来,这块地区天气多变,昼夜温差大。到了夏季,晚上往往会有暴风雨。
甄爱和言溯上船时,天空已经下起了豆大的雨滴,跟夹着冰雹子儿似的,噼里啪啦往甲板上砸。
言溯把甄爱罩在风衣里快步走进船舱,彼时,其他人大约都到了。
甄爱从言溯的怀里钻出来,立刻检查手中的纸袋,绑在手腕上的氢气球跟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女演员懒懒地瞟一眼甄爱头上的氢气球和她手里的彩色,抱着胸笑:“大学生小姐喜欢小学生的东西?”
甄爱低着头在袋子里继续捣鼓,隔了半秒才意识到演员是在说自己,抬头认真地回答:“嗯,喜欢。”
演员噎了一道,暗想这女的是真傻还是假装。
模特听言也瞟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幼师却温柔笑着,似乎很喜欢甄爱手里的东西。
言溯把甄爱拉到角落里坐下,自己坐她对面,把甄爱笼在里面,留了个背影给所有人。
其他男人倒没什么反应,拳击手想是白天喝多了酒,在呼呼大睡;律师和主持人相谈甚欢;医生在给模特献殷勤;赛车手不在。
作家原本独自坐在一边看海景,见了言溯目光便挪过来胶着,看上去很想和言溯询问他的神奇经历,搜集他的写作素材。
但显然这是一个不易靠近的人。
六点二十五,船舱外走来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妙龄少女,说话恭顺又服从,带着拘谨的微笑:“请各位客人做好准备,我们马上要开船了。”
甄爱越过言溯的肩膀向外张望。
不算温暖的气候,少女穿着典型的巴黎式女仆装。头发用蕾丝发带系起,短袖束腰连衣裙,外边罩一件白色围裙,十分干净。
她丰.乳.肥.臀,这身衣服被她穿得性感无比。只不过,少女虽然身材姣好,脸庞却青涩懵懂。
主持人笑眯眯地问:“女仆小姐,那就麻烦你给我们开船了。不知怎么称呼,这样叫你女仆小姐太不礼貌。”
对于他的殷勤和“礼貌”,一旁的演员不屑地哼了一声。
会开船的女仆?言溯扭头快速扫了她一眼,乍一看着装完美得一丝不苟,可细细再看,衣服胸口有几道褶皱,丝袜的纹理并不均匀,手腕处有点儿红肿。
女仆红着脸规矩地问答:“客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在岛上,我就是为大家服务的。”说罢又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现在起程吧。”
幼师听言,立刻举了举手:“那个,少了一个人。赛车手先生不在。”
外面的雨渐渐大了,小船舱内的其他人看上去都不太耐烦,律师说:“或许他临时不想去岛上了。”
女仆看看手表,接话说:“主人要求我们准时出发的,就不等了吧。”其他人都没意见,女仆转身出了船舱。
几分钟后,开船了。
甄爱坐在驶往silverland的小船舱里,拧着眉心望向傍晚蓝黑色的大海,阴森沉郁,蕴含着某种邪恶而庞大的力量。离海岸越远,海的颜色愈发深黑,风浪也愈大。
船在风中剧烈地颠簸,甄爱再度晕船了。
但众人都在船舱里,她不似和言溯单独相处时那么任性,只是乖乖地闭着眼睛趴在他怀里。
一个半小时后,天全然黑了。
前方的风雨中终于出现了光亮,甄爱艰难地睁眼去看,那是一座极小的悬崖岛屿,仿佛除了岛上那座悬浮在海崖之上的哥特式城堡,就再无他物。
城堡极瘦极高,像一个瘦骨嶙峋的黑色骷髅架,有数座又尖又高的塔楼,像是打仗阵前士兵竖起的长矛。
那屋子里怕是有成百上千个窗口,每个窗口都透出金黄色的灯光,整座城堡灯火通明,在风雨夜幕中像通往天堂的无数座光亮的门。
既美丽的壮观,又诡异的恐怖。
小船持续颠簸,甄爱头痛欲裂,不明白哥哥的密码怎么会指向这个鬼地方。这么阴森的地点怎么会叫silverland银色之岛?
不久后,小船终于停靠在silverland上,面前是一条估计有上千级阶梯的陡峭山路,直达城堡的大门口。
模特拿着女仆发的伞,挑眉:“这么高,还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走得上去?”
女仆卑微地致歉:“对不起,风雨太大,缆车也不安全,怕被刮到海里去的。”
男人们不好意思对女仆严苛,都立刻爬石阶去了。
甄爱被言溯搀扶着上岸,不小心一滑,手中的红围巾掉进了海里。
浪头一打,就不见了。
甄爱望着被黑暗吞噬的红色,有些难过,言溯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要紧,回去的时候,我们再买一条。”
“嗯。”甄爱有气无力地跟着他上岸,抓着言溯的手,努力往上走,“阿溯,我发现每次你拍我的肩膀,都能给我鼓励和安慰呢!好神奇。”
言溯握着她的腰,扶她往上,沉默了几秒,才咳了咳,说:“这是因为,我的应激性试验成功了。”
甄爱:……难怪……
言溯犹不自知,解释道:“每次我拍你肩膀的时候,都说一些鼓励和安慰的话;这样下来,久而久之,我只要一拍你的肩膀,就算不说话,你也会感到安慰和振奋。就像你每次给小狗吃东西的时候摇一摇铃,时间久了,就算不给小狗吃东西,你摇铃,它也会分泌唾液和……”
言溯默默住了嘴,察觉到身边的人气氛不对了。
他不作声地抿抿唇,真笨,干嘛要说这些?
他想了想,轻轻拍拍甄爱的肩膀,一下,两下,哄:“小爱乖,别生气。”
甄爱哪里不气他,停了脚步:“我走不动了!”
言溯很会看清眼前形势:“我背你吧!”说罢把伞塞到自己女朋友手里,就蹲了下来。
甄爱望了一眼上边好多级的台阶,又舍不得了;可看他蹲着身子,风衣紧绷在精窄的背上,她又忍不住想试试趴在他背上的感觉。
她箍住他的脖子,让他把自己背了起来。
他身体的温度隔着半层布料直直传递进她的胸膛,她小脸紧挨着他的鬓角,亲密又熨帖,还有点儿痒。
他走得很稳,仿佛背着他最宝贵的心爱。走了几步,她渐渐滑下去,他拖着她的大腿根往上一送,她像坐海盗船一样被抛起来,落下又撞在他更安全的背脊上,粗糙又柔软地摩擦着她的心怀。
她抿着唇,在心里咯咯地笑,歪头在他耳边吹气:“阿溯,你是第一次背人吗?”
“不是。”他毫不犹豫。
甄爱的心一落,别过头去靠在他的肩膀,小声嘀咕:“你以前背过谁啊?”
“上次你酒醉了,背过你。”
甄爱的心一下子又从低谷飘起来。
风雨的夜里,他呼吸渐渐沉重。氢气球挤着他们两个的头,缓缓摩挲着粗糙的伞面。伞下他们的两人世界变得温暖而蒸腾,她没有要下来,红着脸在他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声音里带着点儿撒娇:“阿溯,以后只许背我哦!”
“好。”他温柔而坚定地回答,“这辈子只背你一个人。”
说完,又自觉而幸福地补充:“只抱你一个人,只亲你一个人,只……”他后面的没说出口,心跳突然快了,却不是因为爬这高高的台阶。
终于走完漫长的石头阶梯,前边的几个人神色十分精彩地等着看着。
主持人依旧笑眯眯的:“逻辑学家先生和学生小姐感情真好。”剩下的人都虚浮地笑笑。
女仆见人到齐,摁响了门铃。
铃声不大,却突然在整个城堡里回响起来,一瞬间像是响起了千百个铃声,又像是谁往四曲八绕的深洞里面扔了无数个玻璃球。
这道铃声太过诡异,即使门口站了11个人,大家心里都惴惴的,脸色发灰,在风雨夜幕中,像一排鬼魅。
“吱呀”一声,城堡的门开了,一道金色的灯光穿透冰冷的夜幕。
逆着光,门口出现了一位西装笔挺头发梳得极其光亮的男士。他戴着金丝边眼镜,从发型到着装,从举止到言语都十分考究:“我代表城堡的主人,欢迎各位客人前来参观。”
他微微鞠了一躬,从头到脚笔直地弯曲,全身上下就连头发丝儿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气氛变得再度诡妙之时,男人直起身子,恰好一道闪电打过,他严肃而面无表情的脸看着格外森然,模特吓得轻呼出一声。
女仆温柔又怯弱地解释:“对不起,我们的管家喜怒不形于色。”
原来这位是管家先生。
众人进了屋,屋内暖气很足,装饰不算富丽,却也十分典雅,有种古老的淡淡积淀。屋子看着本应温馨的,偏偏站在偌大的大厅一眼望去,有13条深深的走廊。
虽然每条走廊都灯火通明,点着一排排的蜡烛灯,可每道走廊看上去都没有尽头,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紧闭的房门。看上去空而幽。
甄爱漠漠看着,她倒不觉得害怕;但其他人,尤其是几个女人,脸色都不太好。
管家绷着脸,一丝不苟地介绍:“这座城堡有3167个房间,215个地下室,149个阁楼, 437条走廊,28765级不同位置的楼梯,还有3131面镜子和786个秘密房间。所以,没有我的引导,你们最好不要擅自参观。不然走丢了,饿死在里面,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主持人擅于活跃气氛,开玩笑地说:“照你这么讲,这房子里有很多冤魂了?哈哈。”
管家在前面带路,听了他的话,扭过头来,恰好灯光照过来,显得他的脸极为阴沉:“从二战至今,这座岛上死过1997人。”
主持人的脸难看了。
众人顿觉阴风阵阵。
管家继续往前走,嘀咕道:“因为二战的时候,这次有过小型战役,那时死了太多的人。”
众人:……这种冷幽默真的好么?
风雨声关在了门外,大家跟着管家沿着温暖舒适的大走廊走去餐厅用餐。
一路上,作者掏出笔记本,询问城堡的历史,说可以用作他以后的写作素材。
管家虽然始终冷漠,但也有问必答。
原来这座城堡是一对隐世的家族的。最开始城堡的主人是二战时期发财的商人。他靠卖某种大规模杀伤性的武器发了横财,就带着妻子来到这座岛屿,建了城堡。
城堡主人因为担心死在他售卖武器下的士兵亡灵会来复仇,便把城堡建设得像迷宫一样,机关重重。期望着如果亡灵过来,会被北海的冷空气冻走,被海上的气流吹走,即使偶尔有几个溜进了城堡,也会迷路。
两夫妇从此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只有他们忠诚的仆人和管家为伴。
可两夫妇终日活在惴惴不安和战争阴影中,很快离开人世。夫妇的女儿不愿住在这座城堡,就搬走了。只剩管家的孩子继续守着主人的城堡。
又过了几十年,管家的孩子也有孩子了;城堡里突然来了一位年轻的小姐,说是城堡夫人的孙女儿。她带着未婚夫住进了城堡,依旧深居简出。
可没过多久,这对夫妇突然出海,就再没回来。
城堡里的人气太淡,被外界说是被诅咒的城。
再后来,城堡不知怎么被新的主人买走了。新主人来过一次,同意让原来的管家继续服务,并建议开放城堡,吸收点新鲜的人气,改变城堡的面貌,还说要把它发展成旅游景点。
大家说得熟络起来,气氛也渐渐轻松。
律师听言道:“这是个好主意啊,如果你们主人需要法律方面的建议,可以找我。”
主持人豪爽地说:“我可以帮你们做宣传。”
就连演员也摸摸头发,娇柔道:“我认识很多投资人,或许也可以帮帮忙。”
作者低着头,忙不迭地做笔记。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天的气氛融洽又欢乐。一拐弯就到了餐厅,长方形的餐桌上,菜肴喷香四溢。
可就是一眼,原本笑颜常开兴奋谈说的人都瞬间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前方,仿佛见到了什么惊悚得超出承受范围意外的事。
甄爱望着餐厅对面的墙壁,不自禁地握紧了言溯的手。
长方形桌子的两排椅子后边,站着11个人。
模特,演员,幼师,甄爱,言溯,律师,医生,拳击手,作者,主持人,甚至没有来的赛车手。
摆着各自不同的姿势,穿着和真人一样的衣服——
11个栩栩如生,却又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蜡像。
言溯微微敛瞳,他和L.J以为这群人是自发聚集过来的,看来,其实是被谁牵引过来的。
☆、67糖果屋历险记
城堡外电闪雷鸣,城堡内灯火辉煌。
管家站在两排蜡像中间,礼貌地颔首:“各位尊贵的客人,这是我的主人为大家准备的见面礼,希望大家喜欢。”
在暴风雨的夜晚,看见诡异的城堡里,竖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蜡像,这并不是什么荣幸的事。不过大家虽然觉得怪异,但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且同伴众多,也不觉得格外不适。不过几秒,就纷纷有礼地向管家道谢。
女演员最先走过去围着自己的蜡像转一圈,摆了个和蜡像一样搔首弄姿的姿势,乍一看,两人竟一模一样,难分真假。
幼师等人见状,都轻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又活泛了些。模特等人也各自细心观赏起自己的蜡像来。
演员眼风一扫,朝言溯的蜡像走过去。
那尊蜡像别说样貌身形,连姿态都像。他表情冷淡,背脊挺拔又料峭,双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似乎神出。
演员瞟了真言溯一眼,又笑微微看着蜡像,唇角一勾,嗓音性感:“Hi,逻辑学家先生,你在想谁?”说着,白玉般的胳臂就抬起来往“言溯”身上搭。
甄爱横跨一步,拦在“言溯”身前,轻冷道:“不许碰,他是我的。”
演员刚要笑她,可看见她漆黑的眼睛,莫名觉得发凉,都不似平时见到的那个呆傻又幼稚的学生,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隔了两秒,终究是女人想争嘴的个性:“这是城堡主人的,又不是你的。”
“主人送给他的,他的就是我的!”甄爱脑子转得飞快,哪里还有平时笑话她她都听不懂的呆样子。
言溯不禁莞尔,牵住她的手,替她拉开了餐桌旁的木椅:“假的东西,管它做什么。”
甄爱顺着他坐下。
晚餐十分丰盛,室内暖意浓浓,客人们渐渐放松心情,热情地攀谈起来。
律师兴奋道:“把这里开发成旅游地真是太棒了,城堡从外边看阴森森的,像恶魔住的地方,越是恐怖越能吸引人。”
作家却皱了眉心,小心翼翼地说:“可我好像看见城堡的墙壁是绿色的,像狼的眼睛;哦不,是红色的,像果酱,又像,人血”
模特嗤之以鼻,笑他:“你是眼睛不好使了吧,城堡明明是黑色的。”
主持人也笑:“或许是作家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甄爱微微蹙眉,盯住作家,难道他也看见了?
中午经过海边时,她依稀见过蓝色的海上浮着一座城,和这座黑色的城堡一模一样,唯独是彩色的。一眨眼又不见了,像是海市蜃楼,更像糖果屋。
甄爱心里一个咯噔,缓缓抬眸。
13人的长桌,牛奶咖啡葡萄美酒,黄油长棍牛角面包,烤肉奶酪新鲜果蔬;再扫一眼周围的环境,金灿灿的水晶灯,暖橙橙的壁纸和古典烛台,柔软的波斯地毯,淡淡舒心的熏香
就像糖果屋里的韩塞尔和格雷特,被漂亮的食物吸引,然后被女巫养肥了吃掉。
还想着,言溯递一小盘沙拉到她跟前,甄爱不自觉地微微一笑,怪自己想多了。言溯在,她怎么会有事?
面对大家的调笑,作家急得脸都红了:“我是说真的。”
坐在桌尾的管家听言,面无表情地说:“作家先生看见的是真的。这座城堡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外表干燥时是彩色的,遇到雨水湿润后会变成黑色。就像阳光下美丽绚烂的糖果屋,到了阴雨绵绵的雨雾里,会变成黑暗阴森的鬼屋。”
言溯习惯性地看了甄爱一眼,她只是不舒服地缩了缩脖子,再无其他,他便安心。
而其他人自然不会被童话吓到,全听得津津有味,对这座城堡愈发好奇。
就连一向淡淡的医生也问:“管家先生可以给我们讲述这座城堡新主人的故事吗?”
其他人纷纷表示想听。
管家绷着脸:“这是一个邪恶的故事,我还是不要说了。”
大家愈发好奇,全追着问;就连害羞的女仆小姐也帮腔。
管家拗不过大家,轻轻咳了咳,考究道:“我本不该议论主人的事,但考虑到现在的新主人天性洒脱,不拘小节。我想,我讲述他的传奇故事,是不会招致不满的,也不算越距和无礼。”
众人等着听故事,全都点头。
管家面对大家的注视,依旧面无表情:“新主人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化学家,他在5年前得到一笔意外横财,买下了这座岛屿同城堡。他来的那天只身开着船,不是从威灵岛,而是从北冰洋上来,就像传中的冒险家。他的船上有无数个巨大的牛皮箱,可他不许人碰,也不许人看。他带着箱子住进了城堡,度过了一个月,不准任何人打扰。一个月后,他再次驾船离开。走的时候,船上空空如也。”
言溯和甄爱看上去没什么兴趣。
而其他人的眼睛里闪过狼一样的光,都在想,消息果然没错,那10亿在这座岛上!
但没人敢先提问,这无疑是暴露身份。可幼师听得入了迷,痴痴地举手:“那个,箱子里面是宝藏吗?”
管家推推眼镜:“不知道,但那段时间,传说中央银行的电子账号和金库同时失窃,丢失了10个亿。不过,他是在银行失窃后一个月才出现的。”
所有人心里又是一喜,这正是他借助他们的力量取钱避风头后突然消失的时间。
甄爱歪着脑袋,这就是哥哥的手下、言溯的朋友Alex的故事?可他不是死了么?她问:“你后来见过他吗?”
管家摇摇头:“先生只用塔楼的电报和我交流,偶尔询问城堡的情况。”
大家各自猜疑,有人想:听说他死了,难道他是假死?有人想:听说他死了,那现在是谁在冒充他?
言溯慢条斯理地吃着盘子里的菜,至始至终不受影响。
他大抵清楚这些人怎么聚过来的了,并非L.J猜想的他们找不到宝藏前来商讨,而是被人牵引过来的。
最大的可能是,
当年Alex偷了10亿,借助在场这些人的力量度过了风头(他是组织的人,很可能他贿赂策反了组织某些地位较低的小喽啰)。案发一个月后,他却独自带着钱藏了起来。这群人没有得到甜头分赃,从此都在寻找这笔钱。
组织也在寻找线索。在这个过程中,组织中心集团的成员发现,原来当年Alex成功逃路是有叛徒帮助。组织绝不容许叛徒的存在,所以以10亿宝藏的下落为诱饵,将消息散播到他们周围,进而把他们都吸引了过来。
照这么看,这里还真是邪恶的糖果屋。童话里,女巫靠美食的幻影吸引小孩来吃掉,现实中,组织靠宝藏的消息吸引叛徒来杀掉。
那在场的人除了一群地位较低的社会成员,估计还有至少一名地位较高的重要成员。
他几乎可以强烈地预感到接下来的杀人盛宴。
会用什么方式?
以他的了解,那位亚瑟先生喜欢游戏,应该不会用开枪扫射这种低技术的招式。而且,在场的那位来清场的刽子手应该会接到亚瑟的指令,不会对甄爱动手。
他暂时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看着面前这群言笑晏晏的人,听着厚厚墙壁外呼啸的风雨,他发自心底地怜悯而忧虑。
尽管毫不认识,他不愿看着他们在他面前死去。
作家问:“这5年你只见过城堡主人一面?”
管家点头:“人们都说这座城堡受了诅咒,主人听说后,或许是后悔买了这块地方,就再也不来了。”
演员皱眉:“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相信诅咒?”
模特觉得管家是在说大话,心想他为了把这里培养成旅游景点,还真会故弄玄虚,她傲慢又冷淡,问:“那你说说,城堡里有什么诅咒啊?”
管家没有直接回答,却问:“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凯尔特神话亚瑟王和圆桌骑士。但你们或许没听过silverland的传说。据说当年背叛亚瑟王的兰斯洛特骑士,他的银色佩剑落在这片海域,变成了陡峭的岛礁。王的魔法师梅林曾给他的剑下过一个黑色诅咒,杀掉叛徒。所以,到达这座城堡的人都必须经历一句考验……”
甄爱不自禁握紧了刀叉,再次听到arthur这个词,即使知道不是她认识的亚瑟,她的心也猛地窜了一下。
想起最近一次见他,在枫树街银行的地下走廊,他面容清俊又苍白,闭眼倒在废墟里。她很快叫了警察,可他还是成功逃脱了。她就该知道,不可能有人抓得到他。
甄爱强自镇定,心想不过是西方耳熟能详的神话,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管家接下来的话让她的心陡然跌落冰窖。
管家坐得端正笔直:“凡如兰斯洛特骑士之叛徒,必被铲除。”
众人不动声色地脸色发白,除了言溯。
他轻瞥了甄爱一眼,见她盯着盘子出神似有不安,这才意识到这句话或许隐含着他不知道的意思,一定和组织有关。
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拳头,这时,一直静坐的女仆“啊”一声,害羞地拍拍脑袋:“我差点儿忘了,主人吩咐过,一定要请客人欣赏茶杯托上面的花纹。”
众人照做,可那并不是什么花纹,而是一行字母。
NQQDNZHWWTDWLTQWC
言溯微微眯眼,显然是密码。
估计组织的成员都有交流的密钥,所以很快就能看出其中的意思。
他虽然没有密钥,却也在几秒钟内通过大脑高效的频率分析出了原型,不过是在凯撒密码的基础上颠倒了原始密码表。密码翻译过来是——
KILL ONE OR BE KILLED杀个人,或被杀。
他敛起眼瞳,静默无声地生气了。
这就是组织清场的方式?通过指令和恐吓让在场的人互相猜疑自相残杀?
如果真是这样,甄爱也不安全了!
大家都在假装欣赏实则认真地分析密码,纷纷熟练而紧张地保持着微笑。
“砰”的一声清脆,女演员的茶杯掉进盘子里,她愣了一下,顷刻间就掩饰了脸上的慌乱,施施然笑着起身:“我不太舒服,请问我的房间在哪儿?我想先去……”
话音未落,窗外陡然一阵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巨雷响彻天际。在场之人浑身一震,与此同时屋内电线走火,陡然陷入一片黑暗。
刹那间,森白的闪电像尖刃刺穿黑不见五指的餐厅,闪亮又骤黑。
尖叫声起。
那一霎,甄爱看见所有人,所有蜡像,在阴森森的白光闪电下,全摆着同一样的表情,仿佛变成了同一张脸,惊悚而扭曲的脸。
她也看懂了密码,浑身冰凉,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被谁猛地抓住手腕,一带,她一下子撞进那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
瞬间心安。
黑暗中,周围的人尖叫咒骂成一片,只有他安安静静地把她搂在怀里,箍着她的头,用力在她鬓角印下一吻。
他牢牢把她束在怀里,那一吻是担心她的安危,是害怕失去。从现在起,任何一刻他都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视线,绝对不会。
而她紧紧搂住他的腰,埋头在他的脖颈间,温柔地闭上眼睛。耳畔他的脉搏沉稳而有力,她忽然心痛得想落泪。哥哥的密码里写了夏至,她才赶在这个时候来,可是她不该来的,不该带言溯卷入这场危机里。
主人借管家之口讲述的亚瑟王故事,以及那串凯撒密码的密钥……
在场的人或许有一部分是来寻宝的,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里面至少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言溯一定会有危险,怎么办?
一片吵闹和打雷之后,管家“嗖”地一下点燃了打火机。黑暗中火光跳跃,把他冷酷得脸映得像狰狞的鬼。
鸦雀无声。
女仆吓得声音都变了:“管家先生,你这样,好可怕。”
“哦,对不起。”管家木讷地把打火机从自己脸旁移开,扭曲阴恶的人脸一下子恢复了原来的古板,他叫女仆拿来蜡烛,一一点亮。
管家说:“不好意思,我们的城堡很少这样全部亮灯,今天为了迎接客人才开了所有的灯,估计是电线太老了。我去关掉几个区域就好了。”
周围的人心惊胆战,总觉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断电很是诡异。
管家刚要转身,看了模特一眼,一贯冷淡的女模特脸色白得像鬼,虽然强自镇定,但也连连裹了裹自己的外套。
女演员顺着管家的目光看过去,嗤一声:“停个电也把你吓成这样?”
“蜡像!”模特竭力笑笑,却比哭还难看,“蜡像不对。”
餐桌上的烛光幽幽地摇曳,映出二十几个人影在两边的红色墙壁上。众人这才回身看蜡像,仿佛有阴风吹过……
空洞无表情的蜡像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只是他们立体的脸在烛光和阴影的作用下,更显诡异了。
众人下意识地往餐桌边缘的光明靠近,烛光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大家顿觉柔弱光线的背后仿佛是黑暗的深渊。
幼师抱着自己,声音几乎带了哭腔:“赛车手,他的蜡像不见了。”
大家目光扫过去,原本的11个,只剩了10个。他们盯着对阵的蜡像,从来没有觉得艺术会像此刻这般恐怖。大家各自身体冰凉,仿佛他们正和一群诡异的尸身对峙。
“不,”作家也颤抖起来,“不止是蜡像,还,还少了一个人。”
☆、68糖果屋历险记
11个蜡像只剩了10个,各自摆着和之前一样死气沉沉的姿势。
赛车手人没来,但城堡主人为他准备了蜡像,而刚才停电后,原本摆在演员和作家之间的赛车手蜡像不见了。
模特坐在演员对面,所以一眼就发现空出了一把椅子和一个对应的蜡像空位。烛光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唯独那一块撕出豁然的口子,格外明显。
拳击手坐在赛车手空位的对面,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摸着脑袋问:“谁抱走了赛车手的蜡像?”
没人回答。
摇曳的几盏烛台下,餐桌上的美食没了灯光的衬托,看上去丑陋而龌蹉,像是腐败的动植物尸体。
窗外再度一道电闪,作家的脸在白光下极其扭曲,他盯着桌子的对面,手中的笔记本哗啦啦地抖:“不仅少了蜡像,还,少,少了一个人。”
站立着的众人听了这话,心口咯噔,匆忙四处张望清点人头。可人数众多,一时间搞不清楚。
作家浑身僵硬,几乎哭出来:“医生,医生不见了!”
甄爱从言溯怀里抬起头来,医生明明站在幼师的身边。
作家旁边的律师也道:“你傻了吧,医生站在那儿呢!”
作家抓着头发,立刻改口,指着对面的人影大喊:“不,医生他死了!”
室内光线昏暗,甄爱和其他人一道回头盯着医生,渐渐发现了不对。
灯影绰绰,医生面色惨白地立着,姿势僵硬,目光空洞而惊恐,张着口似乎想要说什么。而他的胸口插着一把细小的刀,心窝附近的衣裳鲜血淋漓。
幼师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一下撞到甄爱身上;甄爱稳稳扶住她,拿起桌上的烛台走过去。
另一边的拳击手轻轻地推推医生:“喂,你没事”话音未落,医生跟僵硬的门板一样,直直向后倒去。砰的一声,他的脑袋撞到墙壁上,脚尖绊住椅子,身体绷直,和地面墙壁形成一个完美的三角形。
不是医生,是蜡像。
众人简直不知是庆幸,还是悚然。
甄爱端着烛台走到蜡像身边,摸了一下它胸口的“血”和“刀”,转身。蜡像的脸顿时陷入阴影中,森白得渗人。
甄爱平静地告诉大家:“血是番茄酱,刀是西餐刀。”
短暂的几秒沉默后,主持人把餐布往桌上一扔:“谁玩这种恶作剧?无聊!”
“恶作剧?”模特瞥他,冷笑,“那医生人在哪里?”
空空荡荡的大餐厅里,众人都沉默。
管家想了想,把手中的烛台放在桌上,问:“每人只有一套餐具,医生蜡像胸口的餐刀是谁的?”
众人各自检查,纷纷说:“不是我的。”
只有拳击手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盘子,愣愣地自言自语:“我的刀去哪儿了?”
周围人奇怪地看他,有的信有的不信,演员轻嗤一声:“多大的人了,还玩恶作剧?”
拳击手急了,声音雄厚:“不是我!”
律师见要爆起来了,赶紧打圆场:“现在不是争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医生去哪儿了?”
主持人突发奇想:“或许他抱着赛车手的蜡像躲起来了?”
幼师则提议:“要不要去找他?”
“不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言溯冷淡地开口,“他在这个屋子里。”
众人听言,四下张望,可除了诡异的蜡像和他们自己,并没有医生的身影。反倒是黑乎乎的影子映在墙壁上,每次回头看着都吓人。
甄爱抱着烛台走回去言溯的身边站定,言溯道:“餐厅的窗子都锁着,只有一个门,门上挂了铃铛,如果他出去过,铃会响。可除了刚才点燃蜡烛后,女仆小姐出去调电源,铃铛再没响过。”
演员微笑着歪头:“果然还是逻辑学家先生聪明。”
作家赶紧就着烛光记笔记。
言溯无语,这种脚趾头就能想明白的事也值得夸奖?他不看演员,而是望着几个男人,近乎命令:“把大餐桌抬开。”
主持人一愣:“医生躲在桌子底下?那直接叫他出”言溯冰冷的眼神让他住了嘴,有的人已经预感到不妙。
男人们齐手抬开桌子,长长的桌布从地毯中间滑过,露出两个笔直的人影。
繁花盛开的地毯上,赛车手蜡像和医生真人一动不动地平躺着。
甄爱抬着烛台往前走了一步,烛光点亮了两张凄惨的脸。
地上的医生真人和刚才的蜡像一样,面色灰白,张着口欲言又止,而他的胸口插了一把细小的刀,胸口晕染着大片的血迹。
拳击手脾气不好地走过去:“不要吓唬人了。”说着蹲下去摇医生胸口的小刀,“还真像,是怎么黏上去的,拔都拔不下”
他突然惨叫一声,跌坐在地,连连后退:“真的!真的刀,真的血。”
剩下的人脸都白了,面面相觑。
甄爱过去蹲下,摁了摁他的颈动脉:“死了,还有余温。”又看看他的伤口,“刀片精准地刺进心脏。”
幼师望了一眼自己旁边空空的座椅,惊愕:“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甄爱站起身,淡淡道,“而且,凶手就在这里。”
她回头看言溯,后者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众人静默不语,全皱着眉各自想心思。
作家往前探了探头,又小心翼翼地看管家:“万一,这是城堡的诅咒呢?”
“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我虽然相信城堡的诅咒,但绝不相信诅咒会杀人!”管家冰冷的脸上带了一些怒气,毕竟,吸引游客需要的是恐怖传说,而真正的杀人案会让游客望而却步,他冷硬道,“一定是你们之间有谁对医生先生不满。”
主持人嘴快地反驳:“我们是在船上偶遇结伴的,以前都没有见过面,怎么会有仇恨?”
“你!”管家梗住,说不出话来。
“我赞同管家的意见。”言溯清淡的声音传来,“凶器是外科医生用的锋利手术刀,刀具是事先带来的,和医生的职业匹配。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案。”寥寥几句,给医生的死定了性。
话音才落,水晶灯闪闪,餐厅重新恢复明亮。
地毯中央的死尸全貌变得清晰而骇人。可大家的目光立刻被赛车手的蜡像吸引过去,那是一张极其惨不忍睹的脸,它的头被划得稀巴烂,裹满了“血淋淋”的番茄酱。一只餐刀掉在蜡像的头边。
言溯望了一眼餐桌,除了拳击手,医生自己的餐刀也不在。
他几乎可以猜测,未露面的赛车手已经死在某个地方了,而且很有可能像这座蜡像一样,面目全非。
如果真是这样,餐盘上的那串密码是怎么回事?
赛车手的死一定是在大家看到凯撒密码之前,而医生的死也是有预谋的,并非因为密码。
照这么说,在这个密码的恐吓作用发挥效力之前,在场就已经有人起了杀心。
如果真是这样,整个故事又要重新分析了。那串密码究竟是组织的人留的,还是现场的某个叛徒利用密码交流方式狐藉虎威,冒充组织施压?
言溯神色冷清,绷着脸。
这座城堡,每一刻变化的形式都能让他轻而易举推翻之前的假设和推理,重新洗牌。这种感觉,他真是太喜欢了!
众人也都绷着脸,除了严肃没有任何别的表情。
“报警吧!”幼师最先反应过来,拿出手机,可,“怎么没有信号?”
女仆小声解释:“手机通讯信号并不覆盖这里。”
幼师:“电话呢?你们和主人是怎么联系的?”
管家一板一眼地说:“城堡以前的主人不喜欢和外界通讯,所以没有电话。至于塔楼的电报发射台,它只有一个固定频道,不能和外界交流。而且只能被动接收,不能主动和现在的主人联系。”
拳击手早就烦躁了,嚷:“不可能,谁会住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你撒谎,一定是你!”他一把揪住管家的领口把他扯了起来。
主持人和律师一起去拦:“你冷静点儿!”
管家在两人的帮助下从拳击手的束缚中挣脱,他咬着牙整理西装领口,觉得拳击手侮辱了他的职业,气得面色铁青:
“粗鲁的混球!我一辈子都住在这里,深爱这份职业和这座城堡,我的人生过得很有尊严!你这种毫无意义的打手才是真正的无聊!”
律师倒是冷静的,大声喊:“大家不要吵了,也不要要急。把现场留在这儿,等明天早上,再坐船去报警。”
剩下的人也商量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听他的。
女仆见状,道:“那我带大家去各自的房间放行李吧!”
众人跟着女仆和管家去房间。
13个房间呈圆弧形排开,非直线,也非同一水平面,总像是交错着的积木。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一道深不见底的走廊,两边是无数道紧闭的门。
管家解释,如果13个人沿着13条走廊各自一路走到底,最终会在大厅里汇集,也就是他们一开始进城堡时看到的那13条走廊。
但管家也提醒,走廊里有很多岔路,极易迷失,大家不要擅自去走。若想去大厅,最好从餐厅这边绕去。
众人各怀心事,各自回房。
甄爱在自己的房间里转了一圈,虽说这房子是二战时期建的,但风格却更古老典雅。甄爱看了一眼室内的各种摆设和挂画,又望向窗外,风雨似乎更大了。
明天一早,真的可以离开吗?
她忧心忡忡。照现在看来,医生的死应该是仇杀。可大家都装作不认识,她也无法分辨凶手是谁。至于那串凯撒密码,她知道这是组织外围集团的简单密码,密钥是她在组织里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除此之外,哥哥留给她的密码,除了写着silverland的坐标和夏至的时间,还写了一首诗,艾米丽勃朗特的诗。这首诗和城堡有什么关系呢?
还在想着,有人咚咚咚敲门,不紧不慢,不轻不重。
“谁?”甄爱问。
外面沉默了一秒,声音似乎不高兴:“除了我,还有谁?”
甄爱立刻从椅子里跳起来去开门,就见言溯拖着黑色的小行李箱,笔直直地挡在门口。
她静悄悄看一眼他脚边的行李箱,又抬眸看他,迟疑了半秒:“你……干嘛?”
言溯神色清淡,倨傲地抬起下颌:“来保护你!”
他预想甄爱漂亮黑眼睛此刻应该闪过温柔的期待,但没有,甄爱不明白,呆呆地问:“为什么要保护我?”
言溯脸色微微一僵,正色道:“又是闪电又是打雷的,我担心你害怕!”
甄爱拧着眉心,更加不明白了:“闪电和打雷不就是两片异性电荷的云撞到一起打架么,我为什么要害怕?”
言溯微微笑了笑,清逸的脸上掩不住一丝挫败,他拍拍甄爱的肩膀:“嗯,不错,我只是过来试验一下。”
说罢,拖着小箱子转身走了。
甄爱奇怪地看着,刚要关门,他又停了下来,转身走过来,站到甄爱面前。
甄爱仰头望他:“怎么了?”
他摸了摸鼻子,眼神漂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跟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其实,我撒谎了。”
“撒谎?”
“是我害怕闪电和打雷,请你来保护我吧!”
甄爱:……
果真是从不说谎的人么?逻辑学家先生也有不擅长的事啊!他的谎话说得太蹩脚了,刚才餐厅停电的那一瞬,是谁把她箍在怀里镇定地给她力量的?
“我害怕闪电和打雷,请你来保护我吧!”可他说这话时,眼神期待又纯真,像一只蹲在地上对主人说“抱我吧抱我吧”的大狗狗。
甄爱身子一侧,让他进来了。
甄爱关了门,弧形走廊上一片静谧。半刻后,某道虚掩的门阖上了。
T掩上房门,对坐在沙发里的人道:“先生,其实这趟你不必亲自来,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你的计划了。”
黑暗中的人不说话。
T又问:“C小姐她,她好像是来找C先生留下的东西?”
“她的事还轮不到你管。”冷清的声音,“她爱怎么样随她,不要给她造成阻拦。”
“那10亿?”
“Chace不可能把那10亿藏在这里。”依旧平静无波,“我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区区这笔钱。”
T心里暗想着什么,但不敢明说的。
对面的人又道:“城堡里有一个警察,你看出来了吗?”
T犹豫了一下,做了一个和那人相关的手势。
阴影中的人点点头:“暂时不要对警察动手,把这些叛徒清除干净就行了,不要惹不必要的麻烦。这座城堡不适合。”望着窗外,似乎神出,“我不希望政府的人到这里来指手画脚。”
T深深鞠躬:“我知道这座城堡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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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爱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套智力木头游戏,便和言溯坐在地毯上玩。可不管是数独解环华容道还是金字塔各种,言溯总是能噼噼砰砰一下子拆成几节,又捣鼓捣鼓几秒钟恢复原貌。跟机器人瓦力一样迅速,还老摆出一副好弱智啊好无聊啊求虐智商啊的表情。
玩了几轮,甄爱十分挫败,倒在地毯上一滚,拿背对他:“不玩了!你这人一点儿情趣都没有!”
言溯探身去捉住她的细腰,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放在怀里,认真问她:“你不喜欢我反应敏捷,难道迟钝就是有情趣吗?”
甄爱躺在他怀里,转转眼珠,言溯迟钝了会是什么样子?她觉得好玩,立刻说:“对,迟钝就是有情趣!”
言溯摸摸她的头:“Ai,你是我见过最有情趣的女孩儿。”
甄爱:……
她一下子跳起来把他扑倒在地上,真想一口咬死他那张毒舌的贱嘴。
可真扑下去咬住的时候,又舍不得下重口了。
而言溯,对甄爱自然是毫无防备,猝不及防就被她压倒在地上,下一秒,她张口就咬过来。他无限放松地躺在地上,背后是软绵绵的地毯,身上是软绵绵的她。
他的身体陡然流过一种陌生的刺激。
甄爱轻咬了他一口,才发现被他嘲笑迟钝后自己居然还亲他,太亏了,本想高傲气势地坐起身,可又迷恋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于是又贪心地啄了几口。
这一啄,撩起了他的兴致。他的手臂箍上她的腰就不松开了,抱着她在地上打滚。
两人跟暗自较量似的,用力地吮咬着彼此的嘴唇,身体也较劲儿地想把对方压下去,斗了半天,几乎把房里滚了一遍。
最终还是甄爱没了力气,呜一声,捶捶他的胸膛,他这才把她放开。
他躺在地上,她伏在他身旁,安静地闭眼不语。
就这样沉默不知多久,窗外又是一道前所未有的响雷,甄爱蓦然睁开眼睛,突然想起餐厅里的事,立刻抬起上身,拄着手撑住自己的脑袋,歪头看他:
“阿溯,你有没有发现医生的死特别奇怪?”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眸深深看着她,没说话,却带着鼓励。
她知道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无数次,他喜欢看她思考,享受他们脑海中的火花碰撞。
她轻轻道:“医生和我只隔着幼师,那么近的距离,可凶手杀他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察觉到一点儿异样的动静?”
言溯微微一笑,抬头用指肚轻轻抚着她柔软的脸颊:“还有呢?”
甄爱转了转身子,趴在他身旁:“为什么凶手杀他的时候,他没有呼救或是喊痛?”
“嗯。”
她得了鼓励,继续:“按照当时的情形,凶手做了下面几件事,拿了拳击手的餐刀和医生的餐刀,其中一把插到医生蜡像的胸口。他用手术刀杀死了医生,把医生拖到桌子底下,又把对面的赛车手蜡像拖到桌子底下,用另一把餐刀把它的脑袋划得稀巴烂。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无意义的事?”
“你……”
言溯才刚开口,城堡里陡然响起一声惊恐的喊叫
“啊!!!”
言溯和甄爱对视一眼,立刻从地上跳起来,拉开房门。与此同时,走廊上所有的门齐齐打开,众人面面相觑,互相一看,是从作家的房间传出来的。
大家立刻聚在作家的房门口敲门,好几秒钟,外面拼命地敲,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言溯冷了脸,对围在门口的人命令:“让开!”众人一下子明白了,全提心吊胆地闪开,言溯刚要踢门,门却吱呀一声缓缓开了。
作家形容枯白,愕然地睁大着双眼。
外面的人死一样的安静。
演员、模特和幼师三个女人同时颤声:“喂,你是死是活啊?”
作家浑身颤抖:“我,我看见赛车手了!”
众人对视好几眼,主持人将信将疑:“你又在做梦了吧?”
作家僵硬地转身,抬起剧烈抖动的手指,指向风雨飘摇雷电交加的夜:“他,他在窗户的玻璃上!”
☆、69糖果屋历险记
一行人全涌进作家的房间查看,紧锁的窗户上什么也没有,玻璃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和海洋。城堡顶上开了启明灯,灯光下雨丝像一条条粗粗的流星线,混乱飞舞。从房间里能看到这座岛礁上陡峭的岩石和嶙峋的树枝,在暴雨中,被海风吹得弯了腰。
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赛车手的影子。
模特抱着手,鄙夷作家:“你该不会是故意尖叫着吓唬我们,好写进你的小说里吧?”
演员这次和模特站到统一战线,哼哧:“或者是你又胆小了?怎么一点儿都不像个男人?”说罢,妖媚的眼风直往言溯那边扫,但后者只是望着窗外呼呼飘摇的树枝,若有所思。
主持人很男人很有担当地往作家身边站,拍拍他:“是不是太紧张了?别怕,我们明天就走了。”
作家见大家都以为他有病,急了,瞪着双眼惊恐地喊:“真的!我真的看见赛车手了。他从玻璃上飘过去,像鬼魂一样摇摇晃晃的。”
“够了!”律师皱眉斥责,“这世上哪有鬼魂?再说了,就算是他的真人,外面悬崖峭壁的,他能在雨里飞起来?”
作家急得满脸通红,坚称看见赛车手从玻璃上飘过去了,可其他人没一个相信。
吱呀一声,屋子里刮过一阵冷风。
七嘴八舌的众人陡然浑身一凉,立刻住嘴。
回头一看,言溯推开了窗子,仰头望着瓢泼的雨幕,窗外闪电滚滚。
甄爱赶紧去拉他:“有闪电,离窗户远点儿!”
他摸摸她的手心,表示没事,又看向作家:“你说他摇摇晃晃的?”
“是是是!我真的看见了!”作家立刻站到言溯身边找阵营。
“马上去找管家!”言溯突然铁青了脸,飞快往外走,语速也快得惊人,“上岛的缆绳从作家窗口经过,有人开启了缆车!估计作家看见的赛车手,像缆车一样从绳子上滑下去了。”
众人紧张起来,跟着他飞跑在走廊里。
主持人习惯性地搭话:“可赛车手是什么时候到岛上来的?”
律师则习惯性地皱眉:“现在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被吊在绳子上,他死了没?”
演员一溜烟追在言溯身边,找机会说话:“为什么去找管家?”
言溯拉着甄爱在圆弧形的长廊里奔走,沉声道:“虽然可能是风吹得他在摇晃,但也不排除他在绳子上挣扎的可能!”
这句话让奔跑的人群毛骨悚然。
雷电交加的暴雨夜,赛车手被吊在行动的缆车绳子上?
“所以必须马上停下缆车,把他救下来!”他声音罕见的低而沉,冷静而克制,却莫名透着一股逼人的怒气。
甄爱跟着他加快脚步,心里不禁替他难过。
她完全猜得到言溯的心思:见到赛车手的蜡像被毁时,他就应该立刻去找赛车手,或许那时他还没有死。而因为他的疏忽,凶手在他面前又杀了一个人。
甄爱被他握着手,看了他好几眼。他神色不明地咬着下颌,侧脸清俊,透着隐忍的生气。她脑中突然莫名地想,要是言溯没有陪她玩就好了,或许这些事就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
没想他突然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沉声道:“不关你的事,不要多想。”话虽带着对自己冷冷的怒气,却又含着对她淡淡的温柔。
甄爱心里一酸,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
一行人绕到餐厅时,女仆正在搬幼师的蜡像。
幼师诧异:“你干什么?”
“这里是案发现场,所以把蜡像搬去小餐厅和起居室。”
作家火急火燎地说:“缆车的开关在哪里?赶快把它停下来,有人被挂在上面了。”
女仆小姐一副完全不明白的样子,却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就在大厅隔壁。”说着就要带大家过去。
言溯却停了一下,盯着地毯中央的白布:“谁动过?”
白布下罩着两个静止的人影,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女仆不解:“没人动过啊!”
言溯摇摇头,“不对,之前这两个人影的间距更近些。而且”而且赛车手虽然个子矮,却没有此刻白布下的人影那么瘦。
他心里已有不详的预感,欺身哗啦掀开白布——甄爱的蜡像一动不动地躺在医生的尸体旁。甄爱睁大眼睛,觉得莫名其妙。
女仆惊住,捂着嘴:“不可能!我和管家先生都没碰过。”
言溯一贯处变不惊,可看到白布下露出甄爱蜡像的一刻,他的心都差点儿窜出来。迅速而仔细地扫了蜡像一眼,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他稍微落了口气,拔脚往大厅的方向走,又不自觉地更加握紧了掌心她的小手。
她不会出事,他一定不会让她出事,一定不会。
到达大厅时,管家正在旁边的起居室里摆蜡像,听了女仆的解释,赶紧去关了缆车。众人打了伞和手电筒,飞快跑下悬崖。
长而弯曲的石阶上只剩雨水砸落的声音和脚步踏踏声。
跑到缆车底端,只见赛车手身体笔直地歪着,脚触地,头系在缆绳上,面目全非。只一眼,大家的心就落了下来。
这个熟悉而僵硬的姿势,是蜡像无疑。
可青白色的闪电下,酷似真人的蜡像这样歪在黑夜的绳索上,着实让人渗得慌。
雨伞遮不住瓢泼大雨,现场的人都几乎浑身湿透。拳击手又冷又烦,踢了一脚旁边的树丫,冲人群骂:“谁这么无聊!玩恶作剧也要看场合!”
甄爱也湿透了身子。跑出房间时,来不及穿外套,这会儿呼啸的海风一吹,她冷得瑟瑟发抖,却只想着宽慰言溯:“阿溯,这只是蜡像。”
你不要自责。
可言溯似乎没听,他近乎固执地扭头,看向缆车站边的小海湾。此刻海上凄风冷雨,他们来时乘坐的小轮船正在汹涌的海浪中剧烈颠簸。手电筒光穿透斑驳凌乱的雨幕,照过去,星星点点的雨丝对面,白色的轮船,窗子黑漆漆的。
言溯缓缓道:“或许,有人想告诉我们,赛车手在这条船上。”
拳击手首先表示质疑:“那个家伙一直没出现过,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言溯没理他,径自几步跳上船,开灯找寻。甄爱立刻跟上去,其他人见状,也去找。
检查了一圈,船上没有半只人影。
拳击手忍不住抱怨:“你不是很聪明的吗?刚才在餐厅,赛车手的蜡像消失了,你就应该猜到吊在缆绳上的不是人是蜡像。就说了赛车手他人没来,结果你倒好,几句话把大家弄得跟掉进水里的狗一样!”
甄爱听言狠狠咬牙。言溯怎么会想不到挂在缆绳上的可能是蜡像,只不过他想着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人,他也要尽力来救。
她生气又心疼,刚要说什么,言溯拉住她的手腕,冲她摇摇头,脸色冷清,眸光却温和。
他不介意;可她的心像被针扎似的。
演员是维护言溯的,当即就跟拳击手呛:“你这人怎么没点儿同情心,万一不是蜡像是真人呢?在城堡的时候,谁敢保证?”
拳击手虽然急躁,但不至于和女人争,憋了半天,重复之前的言论:“赛车手根本就没到岛上来!”
“我猜他或许早就偷偷跑来岛上了,”演员反唇相讥,“要不然谁那么无聊,跟他的蜡像过不去啊!”
“我也觉得奇怪,”作家拧着衣服上的雨水,轻轻发抖,“你们想想,医生死了,和他的蜡像一模一样;而赛车手蜡像的头被划得稀巴烂,该不会是”作家低下头,不敢说了。
剧烈颠簸的船舱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船外巨大的风浪拍打船身,哗啦啦作响。
甄爱被船晃得头晕,抓着言溯的手臂,无意识地接过作家的话:“你的意思是,赛车手也像蜡像一样,死了?”
现场的人都颤了一下。
模特不可置信:“可这里根本就没有赛车手的影子!”她扭头看着管家,“他该不会藏在城堡里吧?”
“不可能!”管家摇头,“城堡只有大门可以进入,我今天只给你们开过一次门。”
女仆也小声附和:“我的船今天也只往返了一次。”
言溯静默地听着大家的话,寂静的眸光忽而闪了闪,说:“我知道赛车手在哪里了。”
他转身走出客舱,带着大家来到驾驶室,那里空无一人。言溯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挣扎的痕迹。他走过去摸了一下空调,还有余温。
女仆说:“我们刚才找过啊,没有人。”
言溯一言不发,走到地板中央的一块方形小高台处,轻轻踩了踩,那下面是轮船发动机的位置。他又到控制台前,扫了一眼,摁下一个摁钮。
方形地板缓缓打开。
众人拿着手电筒一照,几束交错的灯光穿透黑色而颠簸的海面,白色的涡轮发动机叶片上,水流湍急,却固定地漂着一团似红色似黑色的毛发。
海流一涌,那东西转了个向,惨白的手臂跟木头似的在海面上随波漂荡。
赛车手的尸体很快被打捞上来,湿漉漉地躺在地板上,和之前看到的蜡像一样,头部血肉模糊。海水冰冷,已经无法判断他的死亡时间了。
主持人吃惊地盯着他脖子上的绳索:“他怎么会被绑在船底下?为什么凶手要砸碎他的脑袋?太残忍……”
话没说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拳击手,貌似在场的人,只有他能和“砸碎”这个词联系起来。
拳击手愣了愣,惊慌起来:“看什么?不是我!”
管家见状,冷冷地说,“你们没看到他被绑在发动机上吗?”
甄爱也点点头:“不能这样怀疑拳击手。凶手只用把他固定在涡轮下,发动机一开,就会把他的脑袋搅得稀巴烂。”
幼师捂住嘴,光听这话她就想呕吐,她颤声道:“难道赛车手从一开始我们上船的时候,就被绑在船底下,一路从水里拖过来的?”
一时间,众人齐齐看向作家:“你是最先上船的人!”
作家惊慌,看了一圈,突然指向女仆:“我是乘客里最先来的,但她一直都在船上。”
女仆浑身一抖,急忙摆手:“我都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杀人?再说了我不会游泳,他还是个男人,我也没有力气啊!”
“他是在上岸之后被杀死的。”言溯冷淡的声音叫停了大家的争吵,“他活着到达了silverland。”
彼时他蹲在地上,检查着赛车手的脖子和指甲,虽然海水冲掉了一些,但有挣扎的痕迹。他又从赛车手的领口里抽出一小块红色织物的碎片。
甄爱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我掉进海里的围巾。”
“你们明白了吧?”言溯站起身,笔直地立着,“我们上岸后,发动机重新开启过,把这条围巾搅成了碎片。”
众人张口结舌。
作者抓着头发,想不通地喃喃道:“不可能啊。只有这一艘船,他怎么过来的?”
“那要问女仆小姐了。”言溯侧头,眸光很淡,可又似乎很凌厉,“刚才你的表述有问题。你说‘今天只往返了一次’,为什么不说‘今天只接待了你们’?因为你知道这艘船离开威灵岛时,赛车手就在船上,活着。”
女仆狠狠一愣,低着头双手搓来搓去,惨白着脸色一句话不说。
其他人也狐疑地看着,在他们怀疑之前,言溯突然问:“女仆小姐,赛车手在驾驶室里和你鬼混吧?”
一行人都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比之前听到的消息还要吃惊。
女仆小姐白色的脸又红了。
言溯见她不说话,冷冷道:“下午六点二十,你走进船舱时,上衣和丝袜重新穿过。”他说着,有些懊恼和生气,“我当时只以为,你难得离开一次silverland,或许趁此机会在和你的朋友私会。现在看来,那个人应该是赛车手。”
管家冷了脸,对女仆斥责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仆猛地一抖,几乎哭起来:“他很风趣,也很迷人,我,我就和他…….但我没杀他,绝对没有。因为,因为我们还约好了晚上来船上……”
她再度低下头,抖得不成形,“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死了。”
船舱里的男人女人们都极度无语,赛车手那个满脸雀斑的歪嘴巴,哪里迷人了……
有几个男人心里无比的懊恼,早知道丰.乳.肥.臀的女仆小姐这么饥渴又没有眼力,他们应该争取第一个上船的。
模特冷淡地看着,演员瞟了一眼周围男人们的表情,讽刺女仆:“都说长了你那副身材的人,不务正业!”
女仆红着脸不敢说话。
模特一听,不乐意了:“你说谁呢?”她也是身材劲爆的女人,只不过衣着偏保守,不像演员那么露骨。
演员似乎觉得她恰到好处的性感才是真的完美,哼一声,不理会她。
这时风浪变大,小船摇晃得更厉害,近十条长长的人影在船舱内晃荡,甄爱头有点儿晕,奇怪言溯怎么能站得那么笔直,像是不受重力影响似的。
又一阵巨浪打过来,甄爱失去重心,差点儿踉跄着向后滑倒;言溯大步一跨,将她收进怀里,她便瞬间安稳。
演员看着,眯了眯眼,半晌,微微一笑:“看来,我们这里还是有些好男人的!”
只是,好男人言溯跟完全没听到似的。
现场再找不到任何线索,大家决定把赛车手留在船上,重新返回城堡。
回去之后,言溯认为大家待在一起比较安全,建议都留在起居室。可大家都不情愿,有的说浑身湿透了要去洗澡,有的说经历了这么个恐怖的夜晚,筋疲力尽了。
和凶手待在一起度过漫漫长夜,还不如把自己锁在安全的房间里。
一行人中只有作家管家和女仆支持言溯的决定。
作家说他害怕,管家绷着脸说有责任保护大家的安全,或许其实是在担心再死几个人旅游开发计划要泡汤了,女仆则说这是证明她不是凶手的良机。
可不管这几人怎么劝说,其他人非要回房间,觉得锁上门才安全。
最终,大家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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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爱先洗完澡出来,言溯再去。
她换了睡衣窝进被子里,床和被子都很柔软,竟有点儿像她在S.P.A基地的风格。她摸摸额头,好像有点儿头晕。
晕船的反应这么严重?
又想起今天这一连串的案子,完全看不出谁是凶手。她问了言溯,言溯说证据太少又没有法证手段,他只是推测和怀疑,暂时不定。
但他说“从我们出房间到回来,整个过程中,有几个人说的几句话,很有意思!”
可甄爱细细回想了一遍,还是没有头绪。
不想了,她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哥哥留下的密码,而不是和她毫无关系的杀人案。
她呆滞地望着四方床上的纱帘,不知看了多久,突然想起什么,滚一□子,头歪在枕头上,望着长沙发上蓬蓬的白色被子,蓦地揪起眉心。
沙发不够长,估计言溯要蜷成一团才能睡下呢!
她望天,默默地想,一团白色的言溯……好喜欢O(∩_∩)O
房间里面很安静,她似乎听不到窗外的狂风骤雨了,只有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匀速又暧昧,仿佛从她心底淌过。
嗯,言溯隔着一堵墙,在那边洗澡呢。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突突突,轻轻拍拍自己的头,喊停,不许想了。
可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她在言溯家的那次,不小心走进他的卧室,第二天早晨他光着身子下床,漂亮又紧致的背影。
那现在,他立在花洒下,身形颀长,水珠一串串流过他白皙而精实的肌肤……
不要再想了!
甄爱红着脸把自己捂进被子里,羞得几乎要翻滚几圈才好。脑子里胡思乱想时,又一愣,呀,刚才她洗澡的时候,他坐在外边,该不会也在想她……
甄爱脸朝下,浑身发烫地趴着,忍不住踢一下床板,嗷,羞死算了!
被子里只听得见自己打雷般的心跳声。
空气空气,没有空气,她要晕眩了,赶紧钻出来猛地呼吸。
这时浴室门打开,甄爱慌忙闭上眼睛装睡。
地毯上几乎没有脚步声。
很快,他关灯了。
甄爱有些懊恼,他都不走来床边看看她么?
正在失望时,床的另一半蓦地一沉,甄爱的心一弹,下一秒,他扑面而来地搂住了她,带着浴室里清新的皂香。
甄爱唬了一跳:“你干嘛跑来我床上?”
“嗯,怕打雷。”
他贴着她发烫的脸颊,语气竟透着罕见的慵懒和娇气,仿佛这一刻没了诡异的城堡和案子,他难得地放松。
甄爱一听他的语气,心就甜甜地软了。
她动了动,迎着他的面抱住了他的腰,却意外地触碰到他滚烫又紧实的肌肤,貌似指尖还挨着他臀部微妙的弧线。
甄爱的心砰砰砰,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咽了咽口水:“阿溯啊……你为什么没穿衣服?”
“屋里好黑,我怕,”他振振有词,“就没来得及穿。”
甄爱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睛,对手指:“明明是你自己关的灯啊!”
“哦,这样啊!”他一点儿不羞愧,安之若素的,“我只想安安静静抱着你睡觉,所以,不要讲话,乖乖睡觉好吗?”
“噢!”她软软地应一声,闭上眼睛。
过了几秒钟的安静……
“但是,”她在他怀里拱了拱,欲言又止,“阿溯,外面早就没有打雷了呐。”
身旁的男人默了默:“咳,你发现了么!”
她仰起脑袋,望他:“阿溯,你突然间逻辑好混乱哦。”
他完全不在乎:“混乱就混乱吧。我现在想睡觉,还管逻辑做什么?”
“噢!”她再度软软地应一声,闭上眼睛。
又过了几秒钟的安静……
言溯清一下嗓子,
“Ai……”
“嗯?”
“你不是喜欢裸睡的吗?”
“……”
“嗷!”
得寸进尺的人,欠揍!
☆、70糖果屋历险记
风雨飘摇的夜,古堡里一片静谧。
卧室内温暖而安静,偶尔有紫白色的闪电从厚厚的窗帘漏下来。甄爱躺在言溯熨烫的怀抱里,内心安宁。
她其实怕冷,以为暴风雨的夜,独自睡在清冷孤僻的古堡里,会瑟瑟地蜷成一团。可此刻他在她枕边,呼吸浅浅,平稳而宁淡,透着男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柔弱,
身旁男人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间,怀抱安全又熨帖,充满了她喜欢的味道,暖进她的四肢百骸,暖得她浑身发烫,想骄傲又得瑟地把手伸到被子外边去凉快;又想整个人缩到他的心里,暖暖地做个窝,再不出来。
她忍不住,轻轻地弯弯唇角。
“睡不着吗?”
他的唇原就贴着她的耳朵,甫一开口,嗓音朦胧又低沉,从甄爱耳朵吹到心尖,她忍不住浑身颤了颤。
她很快放松下来,动了动身子。
黑暗中,她抬手摸上他轮廓分明的脸,手感干净而清爽。她拇指还大胆地轻轻蹭蹭他的嘴唇,小声嘀咕,像偷偷讲小话的孩子:“阿溯,我觉得你的身体好热乎,像靠着一个大暖炉。”
“骗人。”他薄而柔的唇一张一翕,在她指尖摩挲,“如果我是暖炉,你为什么不抱我?”
甄爱悄悄地脸红了,哼一声,扭过去拿背对他:“谁叫你不穿衣服的?”
“裸睡有益身心健康!”他轻而易举地把她翻转过来,认真又诚恳地说,“我以为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早就达成共识了。”
谁要和你一起裸睡啊!!!
甄爱瘪嘴:“那是你一厢情愿。”
他沉默地笑了,环她更紧,黑暗中,语气里也带了笑意:“哦,这样啊!”
半晌,又收敛了,重复之前的问题:“睡不着吗?”
甄爱望天,认真地想了想。
这一想,几秒又过去了……
但这次言溯没有嫌弃她反应慢,而是自己接话:“那就是睡不着了。”末了,又带着极淡的懊恼,加了句,“我以为抱着你,会让你觉得安稳。”
甄爱一愣。下一秒,枕边的人不甘心地继续:“科学研究表示,睡眠不好的女人如果睡在一个安逸又温暖的怀抱里,感到舒适安全,她的睡眠质量就会得到极大的提高。”
甄爱哑口,糟了,该不会挫伤他的自尊心了吧?
果然,她还来不及说话,他灰溜溜地说:
“试验证明,我的怀抱对你没有任何安抚的作用。我是一个失责的男朋友。”他几乎沮丧又灰心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临了还不忘骄傲作祟,徒劳地挽回一下,“当然,只是在这一方面。其他方面,我自认为很称职。”
这番话把甄爱的心情说得跟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
她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软软地说:“因为你,我感到很温暖,很安全呢!只不过因为在想哥哥的密码,所以睡不着啊!”
怀中的男人僵了一下,尴尬又气恼,气自己:“切!我居然又忘了全面分析。”
“分析那么全面干什么?反正你今天没有逻辑。”她挨着他的脸颊,轻声嘟哝,唇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刚才他的一番科学论证,于她来说,就是好听的情话啊。
黑暗让普通的对话染上了缠绵而亲昵的色彩,黑暗让彼此的触感也愈发明晰而清澈。
她的身子柔柔地盈在他怀里,他整颗心都软了下来。一贯克己有度,此刻却无比依恋她身体的馨香。天,他真喜欢这一晚的亲昵。
但他终究是知分寸的,且此时此刻,他更关心困扰她睡眠的问题:
“对了。你说你转换了哥哥的密码,还有一首小诗?”
“嗯。”她点点头,“艾米丽勃朗特的,The Sun Has Set太阳落下去了。……要我去把记录的纸条找给你看吗?”
“不用,我看过那首诗,所以记得它的内容。”言溯毫不费力地在脑中调出那首诗的影像。
The sun has set, and the long grass now
Waves dreamily in the evening wind;
And the wild bird has flown from that old gray stone
In some warm nook a couch to find.
In all the lonely landscape round
I see no light and hear no sound,
Except the wind that far away
Come sighing o'er the healthy sea.
太阳落下去了,如今,长长的草
在晚风中凄凉地摇摆;
野鸟从古老的灰石边飞开,
到温暖的角落去寻觅一个安身所在。
这四周景色寂寞
我看不见,也听不见,
只有远方来的风
叹息着吹过这片荒原。
这首诗表达的意思,和这座城堡有什么关联?
言溯揉揉她的腰肢:“既然睡不着,去探秘吧!”
#
整座古堡都是砖石结构,夜晚走在弯弯曲曲的石头走廊里,难免有种厚重的清冷。外面的暴风雨仿佛总是从哪个看不见的缝隙里吹来阴风,走廊上的灯光摇摇晃晃的。
甄爱时不时回头看看,就见灯光朦胧中,无数间房间紧闭着门,像一排排的眼睛。
要是一般人在这里行走,估计得吓得魂飞魄散。
言溯见她连连回头,轻笑:“害怕?”
“嗯?”她仰头看他,愣了愣,又摇摇头,“一点都不怕。”她向来神经粗。
他从她平常的声音和肢体语言判断出,她真的不害怕。他望向前边无止境的路,意味深长道:“你不怕,我倒是挺怕的。”
“诶?怕什么?”
他只是笑笑,却不解释清楚。他怕那个藏在白布下的甄爱的蜡像,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隔一秒,他问:“不害怕为什么总是往后看?”
“我在记路线呢!”
他听言,又笑了:“你放心,有我在,是不会迷路的。”
甄爱忽然就想起那次走错路睡到他床上,他对人脑记忆路线的那番歪论,于是问:“这么说,你刚才走过的路线都在你的脑袋里绘成图像了?”
他嗯了一声。
“那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走过的路,很像海螺的壳?”
他一愣,一回想,的确很像海螺壳上的花纹。一条连续的线,一圈一圈地环绕,无限接近中(终)点。每一圈线之间又有无数的细纹交叉,错综复杂。
“你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甄爱耸耸肩,“哥哥以前送过我一个逃出封闭城堡的游戏。那个城堡里有无数条像海螺纹一样的走廊,有的中途相交,有的最终汇集,有的始终绝缘。”
哥哥的游戏?会不会和这座城堡有关?
“游戏城堡的出口在哪里?”
“主堡中央最高的塔楼上。不过只有一条走廊可以去那里!”
言溯微微蹙眉,他虽然可以记住他走过的路,可城堡里那么多条路,如果他走的没有一条是正确的,那该怎么办?或许那个游戏是钥匙?
“你还记得游戏里正确的路吗?”
甄爱抓着头发,思索了半晌:“那条路的起点不在主堡里,而在某栋副楼的第13个走廊上。时间过得太久,我记不清了。”
他摸摸她的头:“没关系,我还是会找到的。”
话说完,脑子里闪过那首诗“太阳落下,长长的草,古老的灰石,去温暖的地方”,这些意象指的是?
方形的城堡里,四条边上坐落着一栋主楼和12栋副楼,究竟哪一栋楼可以看到落日凄草、岛上岩石,而且那个方位比较冷清?
如果把这座正方形的城堡放在地图上,它其实倾斜了45度,尖端朝正上方。正门和主堡在左下角东南方向,面对悬崖,看不到岩石。
能够看到落日凄草和岛上岩石的,是西南方向。最清冷的,是最西角。
言溯停住脚步:“我知道在哪里了。餐厅旁边有一道通往中心花园的走廊,我们先去西边的那座楼。”
甄爱愣了愣,一下子也想明白了。
他拥着她继续往前走,目光无意扫过走廊墙壁上的烛台。这才意识到,那个图案似乎见过好几次了。繁复的圆形花纹,画着荆棘和紫露草,中央有两个较大的L和C形字母,以及一行小字。
原来是家族的族徽。
言溯细细看过,收回目光,随意道:“这座城堡的主人,姓Lancelot兰斯洛特。”
甄爱蓦然顿了一下,而言溯感受到了她的僵硬:“怎么了?”
她不想隐瞒,便实话实说:“亚瑟王的故事里,最英勇的骑士兰斯洛特不是拐走了王后桂尼薇儿吗?这也是亚瑟王国走向覆灭的起点。我小时候总是听这个故事,而组织里一直有一句话,凡如兰斯洛特之叛徒,必被铲除。”
言溯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心疼地握紧她的肩膀,半晌道:“难怪管家转达城堡主人的这句话时,其他人脸色都变了。”
甄爱摸了摸额头,略显惆怅:“我和哥哥都算是组织里的叛徒。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我来这个地方!”
为什么要叫她来这个地方?
言溯的心再次闪过那个不祥的预感,又看了一眼城堡随处可见的族徽,大写的L和C。这个家族真奇怪,连C字母也要大写……城堡似是而非的传说,凯撒密码的密钥,古老的族徽,奇怪的姓氏,哥哥密码的所指……
他心里猛地一个咯噔,好像蓦然明白甄爱的哥哥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了?这下就说得通了。她的哥哥没有不顾她的安危把钱藏在这里,那个密码的意义或许是……
他的脑中陡然一片空白,不肯相信自己的猜测。其实想要证实,很简单。只要问甄爱一个问题,就可以核实他心中的猜疑。
可到了这一刻,为什么他居然不敢问了。
他不知所措时,却听见甄爱轻呼:“咦,拳击手的蜡像怎么回事?”
言溯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走到大厅。13条走廊入口有的空空如也,有的摆着蜡像。拳击手住在第一个房间,他的蜡像摆在第一条走廊入口。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唯独头上砸了一个西红柿,脸上覆满了红色的汁液。
两人对视一眼,顿感不妙,立刻沿着第一条走廊跑进去。和管家说的一样,走廊里果然有数不清的岔路,好在言溯方向感极强。
走廊似乎比他们想象中的长,很快,他们看到了尽头拳击手的房门,可那里骤然传来一声男子嘶吼的惨叫“啊!!!!”
言溯冷着脸,不自禁握紧了拳头,甄爱陡然一痛,觉得自己的手快被他捏碎了。
她也慌了,这样再死一个人,言溯要气死的。
终于跑到尽头,拳击手的房间在第一个。他们赶到时,其余房间的人纷纷惊讶地打开房门,探出身子来。
甄爱扫了一眼,所有人都在,包括最远端的管家和女仆小姐。
大家很快聚拢在拳击手房门前,噼里啪啦地敲门:“拳击手先生!拳击手先生!”好几人上去拧门锁,没有反应,里面也没有半点动静。
幼师朝管家先生喊:“钥匙啊!”
管家先生摇摇头:“城堡里那么多房间,要是每个房间都有两把钥匙的话,你知道那得废多少铁吗?”
“让开!”言溯冷面罩霜地命令。
众人愣了一秒,立刻移开。
言溯走过去摇了一下门锁,真的锁住了。他阴着脸,后退一步,突然一脚,踹开了古老的木门。
门板轰地一声砸倒在地。
室内灯火明亮,拳击手双脚朝门,头部朝窗地倒在地上。头上破开一大大洞,鲜血淋漓。
门外的人一阵惊呼,刚要往里面涌,言溯冷声呵斥:“谁都不许进来!”众人又立刻止步。
他蹲下来摁了一下拳击手的脉搏,死了,身体还热着。又去检查了窗子,全部是锁着的。
甄爱立在门口,不可置信。房间里传出惨叫声时,她从走廊那边看得清清楚楚,门一直都没开过。
现在门窗都从里面锁了,那凶手在哪里?
屋外的人也都看出了问题,全部面面相觑。
作家盯着拳击手仰面躺着的尸体,诧异:“难道是密室杀人?”
模特翻白眼:“你是小说写多了吧?一定是有人杀了他,然后在我们大家都没出房门前跑回自己的房里,装作是听见声音才出来的样子!”
幼师举手,提出异议:“可听见惨叫时,我刚从浴室出来,离门近,不到一秒钟我就打开房门了。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然后对门的律师就开门了。”
大家开房门的时间相差不过几秒,所以都纷纷作证。
甄爱也说:“是的。我和言溯从走廊那边跑过来。拳击手惨叫之后,他的房门一直没有打开过,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
律师推测:“难道是翻窗子?可外面是悬崖啊!”
言溯从窗子边走过来,脸色不好:“窗子是从里面锁着,不可能翻窗!”
演员是刚刚洗澡了出来的,还裹着浴巾,浴巾系得很低,胸前圆鼓鼓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想勾引谁。在场好几个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薄薄浴巾下起伏的曲线,很是诱人。
她故作羞赧地摸了摸脸:“因为听到叫声担心,我就立刻跑出来了,都没来得及换衣服。”
女人都没反应,男人都很宽容。
演员说完,摆着S形往言溯那边扭,道:“哪有什么密室杀人?或许是拳击手他自杀呢!”
言溯不看她,也丝毫不掩饰鄙夷她智商的语气:“麻烦你用大脑思考。拳击手的头被非常有力量的东西砸了,头骨碎裂,一击致命。请问他自杀的凶器在哪儿?”
演员一梗,不说话了。不太开心地把浴巾往上拉了些,这下什么也看不到了。
周围的人再度看向屋子,死体周围干干净净的,除了脑袋旁边打量的血迹,没有任何别的异样痕迹。别说锤子之类的重物,连小刀片都没有。
主持人给演员帮腔:“拳击手自杀的凶器就是……他自己的拳头!他……”
“请你不要再暴露你的智商!”言溯冷而迅速地打断他的话,仿佛再多听一个字他就耳朵疼,“他的拳头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血迹!”
主持人憋得面红耳赤,也说不出话来。
甄爱微微讶异,言溯至始至终音量不高,语速也不快,甚至说的话不徐不疾的。可她还是从他不紧不慢却冷到冰点的话语里听出来了狠狠隐忍的怒气。
她知道他是气又有一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杀死,竟然还是密室杀人。
可,这不是他的错啊?
该怎么安慰他?
周围的人都鸦雀无声,警惕又胆怯地看着言溯,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不怒自威。
言溯谁都不理,目光冷静地落在拳击手仰卧的身体上。太干净了,现场太干净了!丝毫不凌乱,一击致命。高效迅速,绝非临时起意!
凶手是正面袭击死者,非常大胆;可谁能一拳打得过拳击手?
更奇怪的是,他看上去不仅没有反击,甚至都没有机会挣扎。
还想着,听见甄爱淡淡地开口了,是对其他人:“这下你们同意剩下的人都一起待在起居室了吗?不久前,你们都说各自回屋锁上房门是最安全的,可现在呢?呵,如果你们一开始不那么固执,或许现在就不会死人!”
言溯一愣,突然明白了,她说这些,全是为他。
他的心骤然一暖。
“Ai……”他去拉她,但她心里也憋着气,不仅为死去的人,更为言溯天性的自责,她心痛,实在忍不住,咬牙狠狠道:
“如果现在还有谁不愿意,非要自己待在房间里,我认为这个人不是勇敢,而是因为他是凶手,想要杀人!”
这话一出,没有人提出异议了。
女仆说:“那我们都换衣服了去起居室吧!”
“等一下!”甄爱缓缓地,笑了,“我们先有必要去各个房间里搜一下杀死拳击手的凶器。”《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