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浑身像是散了架, 兰兮哀怨地瘫在窗口。昨夜过后,盛辰南也就没让暗卫再关着她了,知道他还活着, 她也就不会再冲动乱跑。
婢女拿了换洗的衣服和早膳给她后, 她便独自在盛辰南房内翻看书籍。有他在, 似乎之前的阴霾心躁都不见了。
没有传唤婢女替她梳洗, 她自己坐在梳妆镜前,用红缎带绾了个简单清爽的发髻, 透过铜镜,发现脖颈间有块唇形红血印,她蓦地脸一红,她家夫君平常清清冷冷的,居然还有热情似火的时候。她嘴角一丝笑意越来越明显, 想到他昨夜手足无措哄她的样子,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别数月, 再度归来,明日子时,烟雨楼头,盼卿相见。”
她突然想起那封随箭而来的信, 她本以为信是盛辰南写的, 但如今一看,是有人借盛辰南的名义让她误会,诱她赴烟雨楼,是针对她来的, 还是想利用她对付盛辰南?那人会是谁。
兰兮在窗边站了许久, 她心里其实已有几分思量,写信的不是盛辰南,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燕北寻。虽然明知这是一场阴谋,但她仍想去赴约,如果能利用这次机会,抓住燕北寻的把柄……
兰兮独自想得入神,突然腰被人从背后搂住,她惊了一下,随后耳畔熟悉的呼吸又让她放松了下来。
兰兮握住腰间的手,笑道:“你回来了?”
盛辰南的下巴轻轻枕在她的右肩上,抱着她柔声道:“嗯,在想什么?”
“你呀。”她想也没想,理所当然道。
耳畔一声轻笑,随即盛辰南将她转过身来,从正面搂着她,兰兮笑盈盈地抱住他的脖子靠进他怀中。
“盛辰南,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他皱眉,食指微微勾抬她小巧的下巴,肃穆和她对视:“叫什么?”
兰兮仰着脑袋,恍然大悟,他现在是鸣凤阁阁主,不能叫盛辰南,于是很快改口道:“少原君!”
盛辰南依旧皱眉冷眸盯着她。
兰兮一愣,也不能叫少原君?半晌,她苦着脸表示想不到。
盛辰南眸色一深,一手按住她的后脑,蓦地贴上她的唇,一手狠狠锢着她的腰,直到将她吻得气息不稳才放了她。
兰兮大口喘着气,还在兀自发愣,又听见他隐忍沉重地呼吸声喷洒在耳边:“还想不起来,我可以再帮你回忆回忆。”
曾经十里红妆,他们拜过天地,入了洞房,是真真正值得夫妻。
他这般霸道,兰兮这才明白过来,小声羞涩道:“夫君……”
盛辰南这才算是放过了她,含笑搂着她:“说吧。”
兰兮还未明白:“嗯?什么?”
盛辰南轻拍了拍她的头:“你说你有事要和我说,什么事?”
“哦……”兰兮愣愣才反应过来:“就是……”
她像是还在迟疑,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只是盛辰南的眉头紧紧皱着。
天渐渐暗了,屋内却没有点亮烛火。
直到月上三更,才有个素衣娇俏的身影从屋内轻手轻脚开门而出。
长街无灯,远处有歌声的地方,是烟雨楼。
楼外,兰兮停下脚步,抬眼看着这个烟花柳巷之地,尽是风花雪月的艳俗。
她袖子里攥着那把盛辰南给的银色镶玉短匕,一步步踏上烟雨楼。
似是有人下了命令,她进去时,并无人阻拦,却有两名黑衣男人领着她往二楼房间走去。
在他们的带领下进了屋,随即门就被关上了。
与此同时,烟雨楼外,盛辰南缓步向那走去,剑锋划过地面闪出点点星火。
他在门前站住,黑发随意绑着,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
只听得一个腻腻的声音道:“哎呦,客人,你可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儿,什么姑娘都有,只要你喜欢,客人你可知道,咱们楼上的可都是闻名千里的大美人呢,客人若出得起价钱……”
剑出无声,血已溅地。
楼内依旧笙歌,甚至没有一个人听见看见。
一个肥头肥脑的人对搂着的女子道:“你们新来的几个姑娘,大爷我可还没见过呢,什么时候你给我叫来看看?”
那女子微带娇嗔的道:“叫那群贱人干什么,我你还看不够么?”
血如花,洒满锦帘。
小楼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持剑男子。
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众人一窝蜂般向门口挤去。
只是,在他剑下,谁能全身而退? 血洒满了小楼,灯笼上窗纸上,无不溅满了浓稠的血。
方才还如同天堂般的烟雨楼,转瞬已变做地狱。
男子抿着薄唇,凛烈的眸里尽是杀意。 长剑微颤,几滴鲜血自剑尖缓缓滴下,他转过身,没有再看一眼,慢慢走了出去。
“烟雨楼是燕北寻和丰都尉迟一族交流情报的地方,既然写信的人约我去那见面,必定不是好事,盛辰南,让我去,你带人以救我的名义借机踏平了那里!”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还在屋子里想劝服他。
“不,我不可能让你涉险,更不会答应你自投罗网。”他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你不去,我一样可以马上踏平烟雨楼。”
兰兮扯住他,肃穆道:“没有个缘由,燕北寻肯定会以杀戮自恣的罪名针对你,你现在不仅仅是少原君,还是官居一品,肆意屠杀本就是罪加一等!”
“不行。”
“盛辰南!”兰兮急了,他怎么这么倔强:“不过一会儿而已,我不会有事的,而且你肯定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盛辰南看着她,眉头已皱成好几皱:“你有危险我当然会马上去救你,但是我不能……”
“丢车保帅,兵法你不是最懂的么?”
“可是……”
兰兮蓦地抱住他:“让我去,没事的,你也是,郁白庭我是,父皇也是,至始至终你们豁出一切甚至性命都在保护我,我想替你们做点什么,我也想为北凉做点什么,盛辰南,我等你来救我……”
月光皎洁,映照着万丈红尘,月光下的烟雨阁,灯烛依旧,只是再无人声。
第32章
夜色晦暗, 无人的小道上,马车不疾不徐地驶着,兰兮在马车内不声不响, 她知道这是去皇城的路, 也知道要带走她的, 是燕北寻的人。
马车一路驶进城门, 她的眼睛已被黑布蒙住,黑衣者将她带入了个房间, 随即一声锁响,门已被锁。
兰兮扯下蒙在眼上的黑布,她并不意外这屋子里的格局,是皇城寝宫。
“公主,别来无恙。”
身后突然想起一道低沉之声, 吓得兰兮蓦地转过去,没想到屋子里还有第二个人。
看清桌边那人, 兰兮立马索了眉:“你怎么在这?”
沈薰面无表情,斟了盏茶,傲慢地抿了口,并不答她的话。
兰兮肯定, 这里是东宫, 燕北寻的地方,沈薰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她又突然想到,国公府如今已是燕北寻的走狗, 那不成沈薰是来看着她的?
“九公主过去那么风光, 怎么如今也成了个阶下囚?”沈薰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兰兮双眸一眯:“也是?”沈薰摆弄杯盏的手一顿,又听她道:“你国公府跟着燕北寻叛国投贼, 沈四小姐又怎么跟我走到一处了?”
“别叫我沈四小姐!”杯盏猛地被人砸地破碎,沈薰忽地怒,眸底生恨。
她突然的暴动让兰兮一惊,又听她阴沉着声,冷冷开始:“从那日起,我就再也不是什么沈四小姐了,我沈薰和他国公府,就此一刀两断!”
兰兮这才发现,沈薰往昔的红唇润泽,已成了如今的苍白憔悴,右半边脸却有些微肿,透着异样的红。
连过去她骄为靠山的国公府都变得如此一文不值,甚至是厌恶,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变得如此。
兰兮沉默半晌,缓缓开口:“燕北寻风流成性,如今国公府投于他下,你却被囚禁于此,难道……是他看上你了?”
“住口!”沈薰猝然打断她。
“……”她如此反应,想必是自己说对了,兰兮顿了顿,继续猜道:“你要跟国公府决裂,难道是你不愿意跟了燕北寻,而国公府为了立足,将你拱手出卖了?”
她说得分毫不差,沈薰心里那片阴暗被倏地敞开,她怒目冲上去一巴掌甩向兰兮:“我叫你闭嘴!”
兰兮眼疾手快抓住她,见她躁乱不已,情绪失控,兰兮一下扯住她的双手,“沈薰!”她想将她喊清醒,不料这一拉一扯,竟无意间瞥见沈薰脖子上又粗又重的紫痕,一块又一块,不堪入目。
兰兮一怔,才发现她拉扯之下露出的白皙小臂也尽是又红又紫,明显是被人强迫的动粗的痕迹,她惊然抬眸看向沈薰:“你……是不是他做的?”
沈薰意识到吻痕和齿痕裸露在外,慌忙将脖子和手臂遮掩住。
衣服边缘尚且如此,那衣服底下又还是如何的不堪入目。
兰兮皱眉:“燕北寻还真是个禽兽!”
沈薰听见这话,失魂落魄一笑:“他是禽兽,国公府更是禽兽!”她说着眼眶突然红了,怒意却不减:“我称一声二哥的人,竟然将我亲手送到那个混蛋的床上!”
兰兮看着她,忽然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往昔风华付之一炬,沈薰虽刁难任性了些,有大小姐脾气,但心倒没那么晦暗,不像有的人,心黑面上却装得人模人样。
“公主现在可以看我笑话了。”她忽又凄惨一笑。
兰兮望了她半晌:“有何笑话可看?”
沈薰敛了敛眸看向她。
“现在该想的,是如何从这里出去,你不是恨他么,刚好,我也恨,所以我们姑且是盟友了。”
沈薰沉默半晌后道:“出不去的,门上了锁,外边也都是他的人。”
兰兮沉眉不展:“不行,我一定要出去,我在这燕北寻定会以我要挟我父皇,他现在已经有了半壁老臣的支持,到时他登基为帝执掌大权,一切都晚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里是燕北寻的势力范围,她全无可能出得去,即便出了这道门,宫门千重,她一样会被抓回来。
屋内半晌异样的沉默。
沈薰忽然起身,朝门口走去,用力敲门,兰兮一愣,“你干什么?”
只听她对着门外边敲边扬声喊道:“告诉大皇子,我想通了,让他放我出去!”
兰兮索了眉,迟疑片刻,猜到她要做什么,上前按住她捶门的手,“你疯了?你这是送自己入虎口!”
沈薰凝视了她一眼,“总要想办法出去,兰兮,我虽从前一直和你针锋相对,但这次你说的对,我们是盟友,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再不济也能帮你传信,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燕北寻和国公府的账,我一定要讨回来!”
兰兮刚想说什么,便听见外头传来了动静,沈薰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坐回去,莫要露了端倪,随后房门便被打开了,拿着钥匙的侍卫恭敬扬手请她:“四小姐既然想通了,那边请吧,殿下正巧在寝殿。”
沈薰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踏出门外,随后房门被再次关上,屋内只剩兰兮一人。
深陷泥潭之中,她却没太多的慌乱紧迫,只因她和盛辰南有了约定,他一定会救她出去的。
他血洗了烟雨楼,燕北寻同丰都的交接点也就断了,但她如今在燕北寻手里,他一定会选好时机入王殿拿她威胁父皇的,盛辰南一定也想得到。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依旧没什么消息,除了侍卫按时按点送膳来,其他时间,她便一个人在屋子里,什么也做不得,也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第六日入夜,房门被打开了,兰兮以为又是送膳的侍卫,便也没搭理。
“公主这几日过得如何?”
兰兮闻声侧过头,只见渠琼一身华服妖娆多姿,从门外踱步而来,她不仅是燕北寻的人,更是金玄骑的叛徒,兰兮生冷道:“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看公主的,这几日怠慢了我们尊贵的九公主,渠琼向公主赔罪了。”
她笑得太假,却也不想装得太真,她对兰兮,是彻头彻尾的恨,恨因为她盛辰南拒绝了自己,恨她仗着自己皇族公主的身份能嫁给盛辰南,而自己不能。
她默默为了盛辰南委身燕北寻,却等不来他一句感动,在她心里,早就认定是因为兰兮,盛辰南才殒了命,若不是她,大皇子又怎会趁着那时下手,兰兮,她恨之入骨,是的,就是因为一个男人,一个她爱而不得的男人。
兰兮冷视她一眼,“出去,本公主并不想看见你。”
“公主急什么,”渠琼仍尊称她一声公主,面上却狞笑:“我可是给公主带了消息的,你想知道的。”
兰兮无声皱眉,不悦冷眸看她。
“公主,这是我最后一声叫你公主,今夜过后,北凉就再无九公主了。”
她傲然的笑,引得兰兮更紧了些眉,又听她继续道:“盛将军不在了,郁白庭也入了狱,你看看今日还会有谁来救你。”她说着,目光如嗜血的蛇,缓缓暴露出尖锐又阴毒的牙,手中隐隐反射出一抹银光,她步步向她逼近。
兰兮发现了她手上出现的匕首,一惊之下陡然起身,“你想干什么?”
渠琼不再掩藏,眸中恨意更盛,毕竟是习武之人,兰兮又怎会是她的对手,一下便被她掐住脖子,背撞在墙上生疼。
她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脖间,渠琼心里将她恨到了极致,“就算我不杀你,燕北寻能放过你么?今夜过后,北凉易主,谁还会在乎你这个九公主?”
兰兮心间一跳,顾不得脖间锋利随时能要了她命的刀口,死死盯住她,“今夜?燕北寻要做什么?”
“你这么聪明,不是早能想到的么?这巍巍皇城,今后你是看不到了,不过你放心,我坐上这后位,替你看这江山万里,哈哈哈哈……”渠琼忽然冷笑:“你不是非盛将军不嫁么,如今得偿所为成了她的妻子,你也该心满意足了吧,哦对了,你回皇城,留在鸣凤阁的事,是我告诉燕北寻的,那封信也是我命人留的,今日我就再帮你一把,送你去陪他!”
说罢她的手力道更重了些,兰兮只觉得脖间阵阵痛感席卷而来,就在渠琼要用尽全力的那一刻,一把凳子被人用力拿起砸在渠琼的头上。
渠琼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摔向一侧,刀口离了脖子,有浅浅血痕流出,兰兮捂住刺疼的脖子,缓了缓才发现救她的人是沈薰。
千钧一发总算赶到了,沈薰将凳子扔下,拉上兰兮忙道:“快走!燕北寻的人都在王殿上,趁现在没人逃出去!”
刚被她拽出去几步,渠琼按住侧头,忍痛站起,“谁敢走!”
她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持刀侍卫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渠琼站稳后冷笑:“真当我不会留几个人下来?”
燕北寻今夜逼宫,手下兵马自然皆上了,但是管住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区区几个侍卫足矣。
渠琼那一摔,此刻鬓发凌乱,双目丝红,她的杀意,犹如地狱的鬼。
“你们,谁也别想走!”
渠琼扬手一挥,几个侍卫就将兰兮和沈薰团团围住,无处可逃。
渠琼怒红了眼,横眉冷眼走近沈薰两步,抚了下隐隐作痛的后脑,盯了她一眼,扬手就朝她脸上挥去,又快又恨。
沈薰一声呼叫摔在地上,吃痛捂住右脸。
“这巴掌,还你的。”渠琼冷冷地看她一眼。
第33章
随后又是一脚狠狠踹在沈薰身上, “你这侧妃才做了两天,胆子倒是不小,敢坏殿下的好事, 我这一脚, 只是替殿下管教你, 其他的, 殿下回来自会处置你!”
“渠琼!”兰兮盯着她,“你放肆!”
渠琼回眸看她, 嘲讽一笑:“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北凉九公主,受尽宠爱?自此今后,要对我唯唯诺诺的人是你!”
兰兮目视着这个曾经奋发的校场新兵,如今却是一副怒极狠毒的样子,她淡淡道:“停手吧, 你若再跟着燕北寻狼狈为奸,不仅是谋逆, 还要落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你对得起金玄骑,对得起盛辰南么?你想清楚了!”
渠琼骤然生怒,逼近兰兮身前, “别在我面前提金玄骑, 我委身在这里,搜查燕北寻勾结丰都的罪证,结果呢?盛将军被你害死,柳周叛变, 金玄骑无主, 有谁来救我?我不跟着燕北寻,我能怎么办!”忍到极致, 忍到只能另寻生路。
兰兮微一蹙眉,话到嘴边,却又没再说下去。
“将她们都绑起来,”渠琼恢复了那张高高在上的模样。
侍卫应声将兰兮和沈薰押住,只见渠琼将落在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复又重新走近兰兮。
她阴测着笑,那陌生的冷漠,毫不掩饰的憎恶尽入兰兮的眼,渠琼步步逼近,手中的匕首,“听过凌迟么?哦,高贵的九公主怎么可能听过呢,那我给你解释一下,凌迟,就是用刀将人的肉一片,一片,片下来,整整一千片,够了,就死了。”
匕首一点点贴近兰兮光洁白皙的脸,刀光反在她的瞳孔中,她忍住颤抖的音调,“你要干什么?”
沈薰简直觉得她疯了,凌迟是何等残忍血腥的刑法,她怎能如此恶毒,“她好歹是燕北寻的妹妹,你不怕他拿你是问?”
“呵呵,”渠琼傲然视她,全然不屑:“你不要忘了,你都自身难保,将沈侧妃送回房去,好生看紧了。”
“是!”侍卫推着沈薰往外走,任她怎么呼喊也无济于事。
屋内恢复了安静,渠琼的刀已渐渐贴向兰兮的脸,“从哪儿开始呢?”
兰兮心里已是悚然,却紧紧闭着眼强自镇定,直到抵在了她的脸上,她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慌,用尽全身力气喊着那人,“盛辰南!”
兰兮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喊他,他现在定是在王殿之上,同燕北寻周旋,甚至在奋战杀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只是最后,脑子里想到的,只有他。
那道紧闭的房门轰然一声崩塌,一道剑影,一声清啸,渠琼一声惊呼被击倒在地,身后的几个侍卫皆一声闷哼,霎那就断了呼吸。
一剑毙命,无影可寻。
抵在脸上刀锋的冰冷消失,周身的动静让兰兮蓦地睁开眼,回首处,盛辰南一人一剑,在门处向自己走来,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暗夜,而他像是夜里的光。
方才的害怕骤然不见,兰兮露出笑意,呢喃了句,“盛辰南……”待他刚走至眼前,便伸手紧紧抱住他。
刚才看到她的一瞬,盛辰南才扬起温柔的笑容,此刻拍了拍她的头,“我说过,会来救你的。”
埋在怀里的人早已泪流满面,她只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渠琼嘴角溢出鲜血,吃力从地上爬起,直盯着相拥而立的两人,哑声质问:“你刚说什么?你叫他……盛辰南?”他分明鸣凤阁的少原君!
盛辰南缓缓侧过头,看向渠琼时,眸中温柔之意尽褪,只有沉冷生疏:“渠琼,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别一念之差,毁了自己。”
渠琼面色忽变,眼眶盈着泪,“你……你真的是盛将军?你没死?”
盛辰南微叹,若不自以为是走了歪路,她会是一个好兵,不再看她,盛辰南抬了抬手,就有几个金玄骑的士兵走进,他们不是来叙旧的,而是,要将她带去牢狱。
东宫之人,一个不留。
经过盛辰南时,渠琼面上无太多悲,却落下一滴泪,她是恨,亦或是悔了,已无人再得知。
屋内仅剩兰兮和盛辰南二人。
他长年拿剑的手温柔抚过她隐着血痕的脖颈,指腹的粗茧有心避开伤口,不禁皱了眉。
“盛辰南……”她话刚出口,便被人两臂一伸搂进怀里,紧紧抱着,盛辰南埋在她发间,闷声,“这六天来,我看不见你,触不到你,明知你在燕北寻手里却不能带人血洗了他的东宫,我恨自己,怎么能让你深陷阴谋算计,让你身处险境……”
兰兮清浅一笑:“我这不是没事么。”
他闷闷的,竟有种劫后余生,如释重负之感,“没事是万幸,不是我让你涉险的理由。”
兰兮噗嗤笑了出来,“我从前怎么不知你是这种别扭的性子?”
盛辰南沉默片刻,随后拉上她的手就走。
兰兮一愣:“去哪儿?”
“处理伤口。”
“等等!”兰兮突然扯住他,“渠琼说燕北寻今夜逼宫,你快别管我了,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盛辰南固住她推赶的手,“燕北寻入狱了,同他勾结的是丰都尉迟一族,丰都自有处置,王殿那边并于太大伤亡,后续之事有白庭在,现在,你跟我回去处理伤口。”
“……”兰兮还未消化完他的话,便被他横抱起走出了东宫。
燕北寻逼宫,郁白庭入狱,其实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为的便是今夜让燕北寻自落陷阱。
北凉、丰都两国交战,是棋逢对手,丰都国君也忌惮尉迟一族叛变谋逆,不会以硬碰硬,自然是会接受同北凉里应外合,从盛辰南死里逃生回来后,这一切便都在计划之中。
郁白庭假意入狱前,将广陵兵符给了盛辰南,他从前替郁白庭训兵,这些广陵将士自然也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今夜他率领金玄骑以及广陵军队,突如其来,杀了燕北寻个措手不及。
至于国公府和东宫,投敌叛国,忤逆犯上,自然活罪难逃。
“所以我是白自投罗网了?”兰兮听他说完,想了想这一切好像跟烟雨楼扯不上关系。
兰兮坐在塌上,任他替自己上药,脖间偶尔有刺痛感,惹得她嘶声倒吸凉气。
“很疼?”盛辰南突然停手,担心看她。
“嗯……”兰兮吃痛,突然瞥到他眼中浓郁的担忧之色,忙改口:“还好,现在不疼了。”
盛辰南虽然心疼,但这伤口必须得处理,“乖,忍一忍。”
他小心取了药膏,从她脖间轻柔点过,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间,兰兮竟觉得一点都不痛了。
好在伤口不深,也并未伤及经脉,只需要小心注意几天便好。
“你不是白自投罗网。”盛辰南将伤药放回格子,背对着她突然低声道了句。
兰兮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只见盛辰南静默了一瞬,回身折步到她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中尽是柔情:“是你给了我,手刃尉迟一族,报仇雪恨的机会。”
兰兮不解地微蹙了下眉,等他继续。
“二十多年前大渊腹背受敌,就是尉迟一族暗中作梗,私自率领丰都余党,勾结十余个小国,七日七夜,战火连绵不休……”盛辰南像是在回忆,而非在叙说,“我记得你看过《大渊之乱》,‘皇室皆斩,唯渊帝之长子下落不明’。”
兰兮竟一时不知他要说什么,只静静地听着。
“我,就是渊帝长子,亡国遗孤。”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没有仇怨,也没有失落,而是一种得偿所愿的释怀,“是你以命犯险,我才能报了家国之仇,亡国之恨。”
“我并非什么盛府三爷,而是被尚书大人所救的落魄遗孤,借渊国幸存的鸣凤阁势力报他救命之恩,这样的我,你……可后悔嫁?”
他有些吃力地说出口,话音刚落,兰兮倏地抱住他,她怎么会嫌弃,她有的,只是心酸和心疼,“当然不会,不管你是渊国遗孤也好,北凉战将也好,鸣凤阁主也好,不管你是盛辰南还是少原君,只要是你,什么都好。”
盛辰南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紧,“从前我只想着何时能战死沙场,胜也好,败也好,我的一生都只会为国杀敌,自从有了你,我只想跟你一起好好活着,那些纷争乱斗通通不想管了……”
“你知道当我看到你出现在太清殿时,我在想什么吗?”
兰兮靠在他肩上,轻轻摇了摇头,听他继续道:“我想要带你离开,离开皇城,离开北凉,只要你安然无恙,去哪儿都好。”
兰兮含泪一笑,蹭了蹭他的肩,“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闻言盛辰南松开手看她:“你认真的。”
兰兮对上他的视线,点了头,“反正事情都结束了,你不是说后续郁白庭会处理么?我们去秉德好不好?空山脚下,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你当时还见死不救呢!”
兰兮嘟嘴戳了戳他的心口,佯装埋怨,盛辰南抿唇一笑,抓住她乱点的手,“你也报复了不是么,上百只野味,我一个人打的。”
兰兮噗嗤一笑,缩了缩被他捏在掌心的手指,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娇声笑道:“松手呀……”
谁知他借力将她扯进怀里,抵上她的额,“不,我既遇到了世上最好的夫人,便不会再松手了,兰兮,你对我而言,弥足珍贵。”
对她而言,他又何尝不是呢?
大渊之乱,北凉江山,如今皆尘埃落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又有谁真的稀罕,他们要的,不过是安然国域中,那一处小小的二人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番外1:秉德之喜
文成帝十九年, 北凉,空山。
今日秉德书院有喜,孤身一人的院长先生水鉴, 不惑之年竟迎娶了温柔的芳龄姑娘——空山最美厨娘明娆, 不仅过去的学生都纷纷到此, 连皇室之人也送来了大排场。
“皇叔你别紧张!”
“我……我能不紧张吗!人生头一遭的大事, 快给我看看,我这仪容仪表可都妥当了?”水鉴不停整理着喜服和鬓发, 一副慌乱到极致的模样。
兰兮忍俊不禁,“妥当了妥当了,皇叔今日是全北凉最英俊的老男人!”
水鉴睨她一眼,“臭丫头,老字莫要乱加!”
兰兮朝他吐了吐舌头, “好了别看了,俊朗得很, 吉时快到了,快走吧!”
水鉴刚想开口说什么,转头看她那一刻,突然止住了, 随后思索一瞬, 不怀好意问她:“是你皇叔我俊朗,还是你夫君俊朗?”
他突如其来的一比较,兰兮愣了愣,当然是她夫君最俊朗了, 还用想么, 但碍于今日是他的大喜日子,兰兮便顺着他的话道:“是你是你, 盛辰南怎么能和你比呢!快走吧快走吧。”
水鉴一听,得逞一笑,朝着她身后道:“行,我出发了,侄女婿,兰兮就交给你了。”说罢便往屋外走去。
兰兮表情一滞,立马回过身去,才发现未关的房门口,盛辰南不知何时站在那处。她终于意识他水鉴方才意味不明的笑是何意了,被忽悠了!兰兮狠狠在心里骂了句水鉴。
水鉴离开后,盛辰南不急不缓踱步走近她。
“我刚才是乱说的,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她也知自己是百口莫辩,当着自家夫君夸赞别的男人,即使是皇叔似乎也不该。
盛辰南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兰兮扯了扯他的衣袖,“真的,我发誓!我可以补偿你,你有什么想要的?我改日跟明娆姐姐学做核桃酥,做给你吃好不好?”
盛辰南原本并不在意,她所言所为,他自然都懂,不必多解释,但她这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怎么补偿?除了核桃酥。”她的核桃酥……还是免了。
兰兮眼眸转了转,“你说,只要我做得到。”
盛辰南忍不住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这可是你说的。”
他深邃的眸子将她整个人尽入眼中,兰兮突然觉得事情不妙,想要推绝之际,话还未出口,便被他一把横抱起,往屋外走去。
兰兮一声惊呼,搂紧他的脖子,“去哪儿……去干嘛?”
“回屋。”
大白天的回屋干什么?她还未问出口,那人就给了她答案。
“我也不小了,再没个一双儿女也快成老男人了,夫人,你觉得呢?”
他方才到底站了多久……
兰兮脸一红,埋在他脖间:“等会儿还要去吃皇叔和明娆姐姐的喜酒呢……”
“现在还早。”
“我现在逃跑还来得及么……”
“晚了,从一开始,就是你先撩拨我的。”
“早知道你这么好勾搭,我就不看那么多攻略了!”
房门被关上,外边是欢天喜地的喜炮,而内院的某间屋子,是两心一处的红尘。
梦里梦外,红尘天涯,心之所向,皆是你。
第35章 番外2:前记
郁白庭刚到广陵的第一年, 父王亡故,母亲思念成疾离世,一辈子远离故土和那的人, 浑浑噩噩, 广陵百姓起兵抗议甚至叛军各种混乱络绎不绝, 直到有一天, 一人出现,将他从噩梦中打醒。
夜凉如水, 温婉的月光将天边的流云映做淡紫,夜幕苍冥之下,两人相对席地而坐,一人着一袭黑衣,再无一丝杂色, 长发随风缓缓拂动,右手横执着一柄长剑, 古朴黝黑,双眸阴沉,平视着前方,无一丝感情。而另一人, 也如他一般动作, 只身上却是一袭白袍,手中剑明如秋水,正如他的眼眸,闪动若星辰, 散开着一股勃勃的英气。
过了良久, 郁白庭首先开口道:“战神将军盛辰南,哈哈, 听闻将军飒沓如流影,不知你的剑是否真如传说之中那样快?”
盛辰南沉默半晌道“不知道。”
郁白庭苦笑一声道:“你怎可不知道,你今日此来,不是来与我比剑的么?”
盛辰南道:“是。”
郁白庭道:“哦,来与我比剑,却不知自己剑有多快,你怎能有把握胜我?”
盛辰南道:“没有把握。”
郁白庭诧道:“既无把握,你为何来?”
盛辰南道:“为了广陵。”
郁白庭大笑道:“为了广陵?”
盛辰南道:“我胜,你从今日起做好你的广陵王,如不胜,我悉听尊便。”
郁白庭低头一叹道:“我和你无甚交集,何苦……”陡然间肘臂一转,长剑如碧水东流,直刺向盛辰南胸口,去势之急,直非人力所能及,“叮”一声清响,盛辰南依旧端坐地上,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手中剑却已然架住郁白庭所进剑招。
“好快的剑!”郁白庭叹道,“你我便非要分个你死我活?”
盛辰南没有说话,脸色依旧阴冷,无丝毫变化。郁白庭笑一声:“好个战神将军!”
说话间,郁白庭身形猛缩,左足一点,身子如风般倒掠出三丈,紧接连纵几下,身形已到几十丈外。
悠扬的歌声回荡在这翠微楼中,伴着歌声,一道白影如鬼魅般掠入翠微堂内,拍案呼道:“小二,快快拿酒来,今晚我要与人痛饮,银子定少不了你!”
“谁要喝酒?”郁白庭回过头去,只见盛辰南不知何时已然来到身后,笑道:“你我追逐如此之久,便不嫌累么?来来来,先饮上三杯,解一下劳累。”
盛辰南道:“不累,不喝。”
郁白庭面色一沉道:“你不喝也要喝!”
盛辰南眉头一皱道:“不喝又如何。”
郁白庭忽又笑道:“你若不喝,我便不与你比剑。”话声未落,便只觉脖颈一凉,几丝鲜血自脖颈流下,在白衣上浸出几朵梅花。
只听盛辰南冷冷的声音道:“这可由不得你!”
盛辰南笑容未敛道:“你若要杀,便来杀我,你若喝酒,此处便有。”
过了良久,盛辰南缓缓将剑自郁白庭颈上移开,顺势挑起桌上已然放好的酒壶,左手接住,仰面一饮而尽,脸上依旧没有一丝变化,黑色的长袍,黑色的剑,只不知这心,却是何颜色?
郁白庭大笑道:“好好好,只闻盛将军杀人之快于天下,却不知喝酒也是如此!来!你我再来!”
说罢从桌底提出两坛儿酒,斜睨了盛辰南一眼,两手振开泥封,右臂长挥,一坛酒如离弦箭般射向他。
盛辰南脸色依旧冷若冰霜,只那酒,却已不知何时被他抄在手中,客栈之中的众人纷纷侧目,没有人看清他的招式,亦如同没有人看清他的心。
“哈哈,哈哈哈哈。”郁白庭掀起桌上另一坛酒,仰首而饮,清流自他的脖颈上缓缓流了下来,“砰”酒坛碎在地上,郁白庭直直瞪着盛辰南笑道:“你可是人?”
“我是鬼”
“哦?”
“战场无情,无情何谈为人?我只是鬼,我会的,只是杀人。”
“好一个鬼!”郁白庭袍袖一展,一柄四尺青锋现在手中,“清灵剑,剑中之灵,出鞘只为英雄,你便是鬼,也是鬼中之雄!我郁白庭便不齿以此剑中之灵来会鬼中之雄!”
说话间清灵剑化作一道长虹,直刺盛辰南前胸,“噌……”两剑交处,溅起一溜火花。盛辰南不知何时剑已在手,剑身窄长,漆黑如墨,一如他的人,不留片光。
“好!”郁白庭喝道,剑势却丝毫不松,清灵剑剑尖微颤,在他手中颤碎万点寒星,伴着一声剑啸,如瀑般向盛辰南倒卷而去。
盛辰南眼眸闪动,便在剑气将及身时,突然身形微测,长剑斜刺而出,剑出之速,无人可见,也无人可闻,一如黑夜里的鬼。
“叮。”一声清响,一滴汗水自郁白庭额间缓缓滴下,清灵剑明如秋水,无名剑暗如鬼魅,这,可就是江湖?剑的两端,可是人的两端,可是江湖的两端?此刻,两剑剑锋相抵,一明一暗,便似各自的主人,只这江山,是否与这剑般简单?
几丝鲜血自郁白庭嘴角溢出,只这血,却已变做暗紫颜色。
盛辰南身形疾窜,以左手扶住即将倒下的郁白庭,右手仗剑护住周身一跃而起,“喀拉!”一声,盛辰南剑与人仿佛合一,刺破这房顶,只听几声惨叫,几人自客栈房顶滚下,颈子上,各自有一道剑痕,不深也不浅,恰可致命。
月色无,暗夜之下,客栈四周,依稀有许许多多人,依稀有许许多多的刀剑影子,向着盛辰南掠去的方向,只是无人再去追赶。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战神将军已走,谁人能追得!”
幽云渐散,明月悄悄露出身影,将天空中寥寥的云儿映成深紫,月光下,盛辰南静静盘膝而坐,一指如剑,点在郁白庭胸前,额间有汗水静静落下,不着丝毫声音。
过了良久,盛辰南突然指尖微动,身子蓦然掠起。
“噗……”鲜血自郁白庭口中喷涌而出,溅满了身前一方土地,也溅染了一地月光。郁白庭缓缓睁开眼睛,温柔的月光散在他的眼眸间,他笑着看着远处木然的盛辰南道:“你救了我。”
盛辰南没有回答他,却淡淡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我笑你。”
“笑我?”
“在这广陵,有多少人想杀我,多少人想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你也本要同我比剑,可却又因此不得不救了我,哈哈,这不好笑吗?”
“哼,你输了,做好对广陵负责的准备,”盛辰南回身离去,边淡淡道:“明日午时,碧水潭边。”
飞瀑流,泄在一池碧潭之上,飞珠溅,散在一方绿草之间。
“沙沙…沙沙…沙。”脚步声响起,一人踏着碧草缓缓走来,在碧潭之前停下,一袭黑衣,一把黑剑。
盛辰南冷冷打量着四周,瀑布急冲而下,飞珠溅玉,微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
他收回目光,面对着瀑布,静静的盘膝坐下,缓缓闭上双眼,宛似老僧入定。
天上白云飘来飘去,不知不觉,已是过了一个时辰,水潭边,一只鸟儿来回走来走去,偶尔低低的鸣叫几声,忽然间,这鸟儿惊掠而起,高鸣几声,冲上天空。
盛辰南缓缓睁开眼睛道:“你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
“沙…沙…沙。”脚步声渐渐变得清晰。
一丝闪光透过潭水反射进盛辰南眼中。
“唿”的一声,盛辰南飞掠而起,剑随身动,“哧”,剑已刺破来人眉心,只这人,却不是郁白庭。
“噗”盛辰南右手一振,长剑震破那人头颅,血液混着脑浆洒在碧草之上,也溅在盛辰南脸上,盛辰南长剑斜指着大地,脸上洒满着血污,宛如幽冥恶鬼。
一声唿哨,剑风自盛辰南身后逼来,一声长啸,他反身一剑刺出,身随剑走,身后之人,还没有任何反应,剑已刺进他的胸膛。盛辰南抬眸看去,只见身后之人黑巾蒙面,此刻已是没有了生气。
突听一个声音道:“啧啧,盛辰南,盛辰南,果然名不虚传。”
盛辰南抬头向发声之处看去,只见一人站在瀑布之上,也是黑巾蒙面。盛辰南冷冷道:“你是谁?郁白庭在哪里?”
那人道:“嘿嘿,郁白庭?他死了,被我杀的。”
盛辰南道:“哦?那我便杀了你!”
那人冷冷道:“你杀得了我?哈哈,哈哈。”
只听呼的一声,盛辰南身形一纵,在瀑布悬崖上一借力,身子如大鸟般飞掠而起,长剑顺势刺向那人脖颈,便在即将刺入那人咽喉之时,突听两声剑啸,两道剑光当面射来,千钧一发间,盛辰南突然倒翻而出,左手顺势紧紧嵌悬崖之中,双脚在悬崖上一蹬,再次掠起,剑光挥,碧血溅,两人手执长剑,不可思议的看着剑光划过自己的咽喉,然后缓缓倒下,鲜血自他们咽喉中涅涅流出,眼眸兀自大大的睁着,只不过,他们再也看不见了。
“哈哈,哈哈,好本事。”一人高声赞道。
盛辰南顺着声音处看去,只见那黑衣蒙面人正站在远处。在他的旁边,还有两人,一人也是黑巾蒙面,手持长剑架在另一人脖子上。盛辰南心中微冷,只见那被劫持之人赫然正是郁白庭,此刻郁白庭微微抬起头,看着盛辰南。
盛辰南冷冷道:“他们是谁?”
郁白庭道:“想杀我的人,当然,他们想杀的不仅是我,还有你。”
盛辰南道冷笑一声,对那黑衣人道:“你以为他可以威胁到我?“说着抬步向郁白庭走去。
黑衣蒙面人倒掠出几步,笑而不语。
盛辰南的剑快绝无伦,蒙面人刚退,挟持郁白庭的那人便已身首异处。
盛辰南点开郁白庭穴道,只见郁白庭委顿在地上,郁白庭看着盛辰南,惨然一笑道:“我已身中剧毒,走不了了。”此刻郁白庭面色已如金纸,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盛辰南抬起头,长剑斜指,风渐渐大了,也更冷了,盛辰南长发飞舞,浑然不觉。
“咳咳”只听几声微咳自郁白庭口中传出,盛辰南转过头,朝向黑衣人道:“你想如何?”
黑衣人缓缓踱出小亭,只见这人一身黑衣,以黑纱蒙面,只听他缓缓道:“你若想让他活,便须答应我一件事。”
盛辰南道:“何事?”
蒙面人道:“与我比武!”
盛辰南道:“你胜不过我。”
蒙面人道:“我自然知道。”
盛辰南道:“如何比法?”
蒙面人道:“若想他们生,便须与我比武,若想与我比武,便须自断右臂!”
盛辰南冷冷一笑,回头看向郁白庭,而他正静静的看着那蒙面人。
“唉……”郁白庭长叹一声,低低道:“将军盛辰南,无手你可还是战神?
嗤,剑刺破人的咽喉,血染红了人面,伴着倚剑的一声惊呼,蒙面人瞪大了双眼,“你…你…”喉间格格作响,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剑已穿过他的喉咙,剑身黝黑如墨,只不过执剑的人,却明如月光,却是郁白庭!
此刻,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已然倒在地上,只颈上一丝剑痕。
“我的剑可是比你的慢?”
冷风更寒,盛辰南的眼睛一眯。
“不比我慢。”
郁白庭望了他一眼,沉默良久,广陵叛军不少,要他命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但凭他的功夫,还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今日假意被捕,不过是想试探盛辰南。
“别这个表情,”他突然一笑,“以后还得请盛将军多多关照!”
第36章 番外3:际遇
束手无策是假的, 可中的毒是真的。
郁白庭只记得自己眼前一黑,再不知后事。
悠悠箫声依旧在耳边回绕,似耳边低低的呓语, 那轻摇的柳, 那清唱的歌……
郁白庭蓦然惊醒, 环顾四周, 却似在女儿家绣房之中,他右手紧紧握了握自己的剑。箫声依旧在, 郁白庭翻身而起,悄悄向那箫声发出之处掩去,剑尖微颤,几丝杀意浮现,左手微微拂起脸前挡住视线的珠帘, 剑缓缓伸了出来,只那剑, 却没有再次划过人的脖颈。
箫声停了,淡淡的幽香散了出来,一袭素衣及地,柔顺的长发懒懒的垂在纤细的腰间, 胜雪的素手中, 紫竹洞箫已然放下。
郁白庭眉头一皱道:“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剑依旧抵在那女子后颈上,没有丝毫拿开的意思。
女子缓缓转过头,任剑尖抵在自己咽喉, 容颜初现, 素衣若雪,纤手微垂, 眼眸似水,宛若荡漾着的几许波纹,眉间轻皱,衬着那那张不似人间应有的脸,花儿若见,也须羞垂了头。
“这儿,是不干净的地方。我,可还须说?”
郁白庭蓦然良久,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
“盛辰南,你可认得?”
“认得,便是他将你送来这儿的。”
“他可在此?”
“走了。”
“去了何处?”
“北凉。”
“谁说的?”
“他说的。”
郁白庭目光微闪,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走到门边,才伸出手。却听得身女子幽幽道:“你受伤了,很重。”
郁白庭道“哦?”
“盛公子要我在此照顾你修养,等他事了,他会回来找你。”
“我凭什么信你。”
“什么也没有。”素衣女子忽的轻轻一笑,只这笑,却似有几分沧桑。“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你并非信不过他,也不是信不过我,只不过,这儿太脏,我也太脏。”
“你叫什么名字?”
“倚剑,倚楼之倚,你手中的剑。”
“你是盛辰南什么人?”
“我不是他的什么人,也不是人,我是鱼,任人宰割的鱼,”她微顿了下,忽又道:“与你一样。”
郁白庭目光微动,冷冷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倚剑道:“我知道的,便是你梦中的。”
郁白庭道:“你不该知道的。”
倚剑道:“为什么?”
郁白庭道:“只有死人才能知道,而你……”说话间剑光已抵至倚剑咽喉。倚剑微微扬起头,几滴清泪自眼角悄悄滑落,只是,她的脸上却似泛起了一丝笑容。古人曾言,“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不知眼前,可是那倾世的容颜?
“你为何笑?”
“如果是你,你也会笑。”
郁白庭的手微微抖动,剑尖也微微颤动,蹭破了粉颈上一丝皮肉,一线血顺着那雪白的颈子流下,浸红了几乎不可见的素衣的一角。
郁白庭无力地垂下手中的剑。“我也会笑,没错,我本已生无可恋,我已是鬼,为何还在人世彷徨?”
箫声悠悠,沁人心扉,郁白庭静静坐在床上。帘外暮雨潇潇,倚剑掀开珠帘,望着楼下丝丝的雨,怔怔出神。楼下几株桃花正开,微风拂过,几片花瓣缓缓落在地上,寂静无声,一如身后那人。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綌,服之无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几丝歌声自倚剑口中缓缓飘出,婉转如黄莺轻鸣。
郁白庭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倚剑,忽开口道:“你想家了么?”
倚剑如玉般的脸上拂过一丝微笑,“你不想么?”
郁白庭道:“你可有为你的家人报仇?”
“报仇,报仇……”倚剑脸上掠过一丝黯然,“报了仇又怎样?桃花散一季还可再开,可人。”倚剑轻轻一叹,离开窗台,回到内室,看着郁白庭道:“可好些了?”
郁白庭面上忽然浮出一丝笑意,“已好多了。”
倚剑微微一怔道:“你笑了。”
郁白庭心中一动,他笑了,没有任何意味,已有多少年,他没有笑过。
郁白庭缓缓站起,剑没有在他手上,他走向窗台,掀开窗上珠帘,倚剑静静跟在他的身后,右手携着紫竹洞箫,和着窗外暮雨,和着飘散的桃花,箫声悠悠入耳,郁白庭面上再次泛上一丝微笑,多少年来,他眼中的只是血与剑,而此刻,他的心中却如此的放松,如此的安定。
桃花飞散,素影翩翩。箫声悠悠,岁月如烟。
“郁公子,你的伤好了么?”
“好了。”
“好了多少了?”
“不多不少。”
“郁公子,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
“像你的眼睛一样。”
“真的吗,郁公子,你……你觉得,是月亮好看还是我好看?”
……
转瞬已过月余,窗外桃花都谢了,小楼上,倚剑倚着窗,看着楼下的“客人”笑着来去,眼中泛过一丝厌恶,一声轻叹,倚剑转过身子,帘外阳光映过她如玉的脸庞,也映出了她浅浅的愁容。
屋内的熏香静静燃着,一抹身影静静的来到倚剑身边。
“你有心事”郁白庭淡淡道。
倚剑缓缓回过头,一笑道:“没有,我……我能有什么心事。”
郁白庭静静看着倚剑的眼睛,良久,倚剑的笑容渐渐落下。郁白庭转过身,走到窗台,掀开窗上珠帘,淡淡道:“一个月了。”
倚剑叹一口气道:“你…可是要走?”
郁白庭没有说话,也不必说。
剑依旧静静挂在墙上,倚剑慢慢走了过去,摘在手中,剑入手,有几分沉重,倚剑走到郁白庭身边道:“郁公子……你的剑。”
郁白庭自她手中接过长剑,已经有一月时间,它没有饮过血。
郁白庭抬起头,看着倚剑美丽的眼睛,忽然伸出右手,缓缓在倚剑柔顺的发间拂了拂,微微一笑,倚剑也笑了,如孩子一般,美的不似人间应有。
曾有那么一个人,也对他笑的这般纯白无瑕,有多久未见到她了……
郁白庭收起笑,没有说话,慢慢向绣房门口走去。
“郁公子。”突听倚剑唤道。
郁白庭转过身道:“何事?”
倚剑快步走了过来,眼中隐隐似含着几丝晶莹。
“郁公子,你…你可会忘了我?”
郁白庭似僵在原地,良久,郁白庭伸出手。轻轻拭去倚剑眼中溢出的莹莹珠泪。
“我若死,我不会记得你,你也不必记着我,若我活着,随我离开。”说罢更不回头,踏着暖暖的风离去,只不知这风,吹在他的身上是暖还是寒。
“式微式微,胡不归……”歌声在身后幽幽响起,郁白庭右足微点,身子如风般向前飞掠而去,转瞬间,已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也许有一天,待他平定广陵,他会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文《枕边娇雀(双重生)》
*完结文《圣眷(重生)》《反撩[电竞]》
*预收文《媚色藏娇》(男主重生追妻/霸道太子横刀夺爱)
《诱甜》(美女画家x冷性总裁/双向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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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枕边娇雀(双重生)》文案】
#撸猫恋爱两不误,反派全体火葬场#
上辈子,戚晚从娇宠公主沦为前朝余孽,被新帝传唤侍寝,戚晚不愿,以死相逼,日夜想着从这深宫逃出去。
后来,她无意撞进了定南王池衍的王帐。
男人银装铠甲,把盏一杯香茗,笑意风华潋滟:“小姑娘,军中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终归是涉世未深,只一眼,她便付了情衷。
一夜轻纱帐下,他们做了场荒唐梦。
这段风流韵事传到了新帝耳朵里,新帝一怒之下,血洗了定南王府,连着戚晚也未放过。
重生回到逃出宫的那晚,这辈子,她想要他好好的,于是戚晚直入新帝寝殿。
静夜,寝宫红烛旖旎,香炉玉暖,她叩首认罪,甘愿侍奉。
末了,水晶帘后,缓缓步出一人。
“朕允了。”
池衍在她震惊的眼神中,勾起那抹魅异依旧的笑痕。
*
池衍记得那小姑娘右足踝系了条细细的链子,悬着个铃铛,一走一晃的清响,比刀戟声好听。
初见时,便是这铃铛声,颤动心弦,惹起他的寸寸情动。
从头活过,他想,他要他的床畔,夜夜都有这银铃声。
既然这江山是他亲手打下的,那这皇位何苦舍之于人。
这辈子,不如自己来做她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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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前世今生+双重生,基调甜宠爽,1v1+双c+he。
②时间线上男主重生比女主早,感情流——
【预收《媚色藏娇》文案】
#男主重生追妻-甜味火葬场#
#霸道太子横刀夺爱#
锦官楚氏世代忠良,一旨诏书,十里红妆,楚家唯一的女儿楚凝嫁了六皇子为妻。
大婚当夜,春情暖浪,可楚凝一觉醒来,枕边躺着的却是太子顾陵越。
出了这样的荒诞事,她蜷缩在被褥里哭得不像话。
而男人丝衣半敞,宿醉后头痛欲裂,透哑的嗓音一沉:“别哭了!”
小姑娘吓得一哆嗦,倏地噤了声,长睫上还坠着泪珠,好不娇怜。
失了清白身,楚凝一头撞在汉白玉柱上,想要一死了之。
结果人没死成,醒来后记忆竟错乱了,非抱着顾陵越喊夫君,还直往他怀里拱。
宫奴们:六皇妃要完……
谁知太子殿下静默片刻,搂住了粉雕玉琢的小美人,低咳一声:“此事棘手,暂且由孤照顾弟妹也无妨。”
说罢,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人领回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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