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公主撩夫攻略 > 20-30
    第21章

    深长的小道外, 池归果真在那守着。见她从里边出来,没有惊讶,只是脸上难敛忧容。

    “公主, 将军他……还好么?”

    兰兮朝他笑了笑:“没事, 他叫我来拿酒, 你可带了?”

    池归很快去拿了酒来, 装在木篮子里递给她。

    “东西都在里边了……公主,不, 夫人,将军就麻烦你照看了,他每次来这儿……心里都不好受。”他黯然。

    兰兮点头:“你放心吧。”

    “你快去吧,我会一直在这儿守着的。”

    盛辰南仍那样闭眼坐着,直到听见兰兮回到院中。他才起身从篮子里拿出几根香, 用火折子点燃,在灵牌前跪下闭眼合掌。

    她看了眼立着的百来个牌位, 也跟着跪下。

    盛辰南缓缓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她也跪在那里默默闭眼合掌,祈福的样子。

    上香,供茶, 烧纸。

    无言。

    他们一起做完了这一切。

    只是他没去拭净其他牌位的灰尘。

    她也没问, 那些牌位供奉的都是何人。

    “姑且……算是带你见过他们了。”他心里千愁万绪,靠在原来那处地方兀自倒了杯酒,一点一点洒在地上,复又满上, 一口闷掉。

    兰兮轻轻在他边上坐下, 拿了个空酒杯斟上,轻轻抿了一口, 眉头轻蹙。

    原来这便是酒的味道,喝下去七分辛辣,三分烈,到了肚里又有灼热感,到底是有哪里值得喝?

    只是边上的人一杯又一杯,她也陪他斟了一杯又一杯。

    清晨到日暮,他们坐了一天。

    天色昏暗了下来,只有院里的星星烛火。

    总归是第一次喝酒,不比那人面不改色。

    兰兮看着手中摇摇晃晃的酒杯,一饮而尽,脸颊隐约有些潮红。

    眼前开始恍惚,突然她甩甩脑袋,转过头去对他低嚷了句:“盛辰南你怎么不说话啊……”

    他终于放下酒杯看她,头倚着门框,身心倦怠,眼神却仍旧清明。

    “你想听什么?”

    兰兮晕乎了,支着脑袋想了想道:“嗯……你为什么成天对我冷着脸?”

    盛辰南皱眉:“……我没有。”

    “分明就有!”她气着说,还用力捶了他一下,可对他来说是软绵无力。

    他抓住她乱动的手腕:“你喝醉了。”

    她挣扎出来:“我没有!”

    “分明就有。”

    “你……”她一时语噎,闭眼哼道:“我清醒得很。”

    盛辰南将她手里的酒杯抽出来:“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兰兮呀。”

    “我呢?”

    “……嗯……夫君!”半醉半醒,也有几分可爱,嘟哝着:“你喜欢我么……”

    他沉眸,目光深远,良久缓缓道:“如果我有事瞒着你,你会不会……”

    她连着喝了不少,后劲倒真不小,此时正晕乎着,觉得他的声音太轻,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良久,她似是睡着了,支着下巴手一滑整个人向侧着倒了下去,稳稳地倒在他伸出的臂膀里。

    他慢条斯理地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肩上。

    不知何时,夜空已是满天星斗。

    星光皎洁,明河在天,四下无人声,一整晚,只有女子偶尔低语的梦呓。

    “夫君……”

    “……”

    “……嗯。”

    谁与共醉一清宵,

    醉卧君怀梦,更诉几千愁。

    且顿首,

    依依旧梦。

    乱花溯月,人倚杨柳,

    与子问白首。

    天亮了。

    睁眼时却是在熟悉的屋内,黑色身影坐在旁的椅子上。

    “我……我怎么在这儿?”兰兮撑着床延坐起来,喑哑道。

    酒太烈,脑袋仍有些沉重。

    不是在慕园喝酒,怎么又在床上睡醒……

    盛辰南见她醒了,到她面前站定。

    “陪我喝酒,自己先醉了?”他嗓音沉稳依旧,仿佛昨日的悲痛从未有过。

    她抚了抚额,正想着如何给自己挽回些颜面,就有婢女敲门打断。

    “进来。”

    听得男人的应允,苳灵才推门而入。

    今晨,整个将军府的人都看见了,盛将军横抱着醉酒的九公主从慕园出来,进了主院,此时看到她又躺在那儿,苳灵也没有诧异,只是眼睛掠过那人时,尚有一丝妒色。

    兰兮仍坐在床边,盛辰南先手接过苳灵托盘上的碗,搅动勺子。

    是醒酒汤。

    “辛苦夫君……”兰兮撑着身子坐直。

    盛辰南抬眼:“辛苦什么?”

    她愣住,原来他只是要将碗递给她,她竟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念在她醉酒浑身无力要喂她……

    她有一丝尴尬,真想钻回被子里去……

    “没、没什么……”

    兰兮赶紧去接碗,却见那人不动声色地嘴角一翘,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她唇边。

    已到嘴边的汤勺不等她反应,她只得就着喝了。

    盛辰南没说话,喂完最后一勺,才将空碗放回托盘。

    又拿过上面的帕子,很是自然地替她擦了唇角。

    边将帕子放回托盘,边压低嗓音开口:“现在可以说了。”

    “嗯?”她还沉浸在他喂药拭嘴的错愕中,懵然看他:“说什么……辛苦夫君?”

    “嗯,不辛苦。”

    “……”兰兮一时语塞。

    苳灵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收了空碗无声退下。

    她当初还在盛家时,便对那个果断俊朗的盛三少爷动了心,后来三少爷被封了将军,她求了许久管事的才同意将她归进去将军府伺候的婢女中。她以为只要在他身边,总有一日他会看到自己的感情,可这么多年了,他竟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甚至任何女子。

    他再寡淡,也终会娶妻生子,便是做个妾室也好,她也甘之如饴地等着。

    可如今他身旁真有了其他女子,她心里的乐观全变成了妒忌。

    本以为诱兰兮进了禁地会受到重罚,谁知道安然无事,还与盛辰南如此这般。

    屋内只剩下两人。

    兰兮突然站起来,跑到案上拿了个小匣子,又小跑着坐回床上,兴冲冲地将里边的红缎带拿出来,绑在他的手腕上。

    盛辰南任由她摆弄完,才抬手看了一番。

    “这是月老庙的姻缘线,听说有情人戴在身上,能长相厮守呢,”兰兮笑意盎然:“快帮我带上!”

    盛辰南眉眼间尽是温柔:“好。”

    他手指插入她柔软的发间,轻轻梳理了几下,将红缎带绑在了她发间。

    兰兮握上他的手:“我们去街上逛逛,好不好?”

    “好。”

    上回一起在外头,是在花灯节,他第一次陪着她逛花灯。

    盛辰南牵着她的手,兰兮东张西望,觉得一切都有趣得很。

    经过一家首饰铺子,她被一支雕刻精致的金缕簪子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琢磨了会儿。

    “喜欢?”

    兰兮点点头:“挺好看的。”

    他从她手里拿过簪子,在她发间比划了几下,替她戴了上去。

    小贩笑道:“姑娘好眼光,这簪子独一个,和姑娘的美貌真是绝配呀!”

    盛辰南递了银子给他,沉声道:“叫夫人。”

    “是是,是夫人!”

    闻言兰兮低头偷笑。

    过了很久,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晚了,本还有稀落几天的河边,已经是剩下了他们。

    突然,隐约觉得月色一暗,兰兮抬头看去,正好看到一只黑色大鸟掠过夜空。

    这时,有一辆马车驾来,停在他们面前。

    “见过公主,将军,杨伯身体不适,今日换了小人来送公主和将军回去。”车夫低着头,毕恭毕敬道。

    盛辰南盯着车夫,眸中掠过一丝冷冽,却很快掩去:“走吧。”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道上早已无人来往,唯马蹄声哒哒。

    “怎么还没到……”兰兮有些困了,马车行了许久了,还不见停,她掀开帘子,一愣,怎么是在一片林中,从府邸出来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经过林子。

    她觉得奇怪,可盛辰南好像并没有惊讶。

    林中夜雾朦胧,整个林子仿若蒙上了一层幽紫色轻纱,浓雾间似飘散着一股夺人心魂的花香。

    忽然,“喀喇!”一声惊雷起,马车内的人蓦的打了个寒噤。

    车夫勒住马匹,忽然往一侧闪走,没入黑暗。

    箭从四周射来,车内的人及时破车而出。

    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忽地出现在四周。

    盛辰南拉着兰兮护到身后,与蒙面人交缠一处。

    剑光起处,血溅三丈。

    可这几个蒙面人却不似一般,功力非常,难以对付。

    一声电闪,剑亦如电,直刺向兰兮心脏,她惊呼,猛地被人一扯挡开那剑。

    风刺骨,轻轻呜咽,剑已刺入盛辰南的胸口,那人本是要刺进兰兮的心脏,只可惜,他永远也刺不进去了,他的喉间赫然插着一把剑,是盛辰南的剑!

    “盛辰南!”兰兮大惊,没料到他会以身挡剑。

    他的胸口血流已是染尽衣衫,皱眉咬牙脸色苍白地捂着,右手的剑仍不遗余力。

    剑无情,剑下又多了几具冰冷的尸体,血自他们的脖颈与眉心流下。

    一声惊雷,声震山岳!

    盛辰南撑着身躯,将那数十个黑衣人尽数解决,刚欲拉上兰兮逃离此地,便又听得林中有稀稀疏疏的声音。

    盛辰南立刻上前解开车上之马,又一纵身,右手疾伸,用剑紧紧别住马鞍,左手顺势将兰兮拉上马背,身形一翻,长剑在马股上划出一道口子,那马悲嘶一声,放蹄而去。

    四下已然漆黑一片。

    马上有两人,前面一人身形窈窕,长发及腰,却是一女子,只是这女子发迹凌乱,一身素衣已被风尘染上了诸多颜色,甚至,还有几丝鲜红的血迹!她身后之人紧紧护着她,一手扯马,一手持剑,血流不止。

    第22章

    他已发现林中紫雾有异样, 再打下去恐会生事!

    蒙面人刚欲追赶,却被身后走来之人喊住。

    “都尉,为何不追?”一蒙面人道:“他们已中了紫幽沙华, 任凭他盛辰南战无不胜, 内力也会暂时散去。”

    只见众蒙面人身后, 有人从暗处缓缓走来, 竟是……柳周!

    他阴冷一笑,道:“既然有人合作, 也不能让他闲着,回去跟殿下交差吧。”

    只有月光,仍照在孤林之中,前方的尽头是山。

    马儿失惊,出了幽林他便强行下马而来, 密林之下,盛辰南紧紧拉着兰兮的手, 拼尽全力向前奔去,他身上已遍是伤痕,血从他的身上各处流出,落在地下, 染红了几片枯叶, 他身后的兰兮亦是疲惫不堪,一袭素衣此刻已遍是污泥、血迹。

    原来柔顺的长发,此刻已凌乱不堪,几丝头发被风吹进嘴里, 她却恍然如似不觉, 美丽的脸上,往昔的风华也已刻上深深的疲惫。

    天空的星已暗, 她的眼也变得暗淡,只是她的左手却仍紧紧握着盛辰南满是血迹的手。

    天空无星,却有月光静静映照着幽人林,照在兰兮的脸上,方才他们还在街上同游,月光轻柔,两心满足,只是此刻,他们却要亡命天涯。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置他们于死地?她来不及去问。

    忽然,盛辰南只觉心间一痛,瞬间一股倦意袭上全身,大概是林中迷雾发作,他大惊之下,忙放开拉着兰兮的手,脚下一个踉跄,噗的倒在枯叶之上。

    她一声惊呼,忙俯身扶他坐起,急道:“夫君!你怎样了?”

    他在兰兮的搀扶之下挣扎坐起,血从他的伤口流出,他紧紧捂住胸口,软软道:“你走……”

    兰兮面容一呆,两行清泪夺目而出,泣道:“你别想甩掉我!”

    盛辰南无奈的一笑道:“我走不了了,你若不走,岂非也…”

    兰兮蓦然道:“那些杀手是不是我大皇兄安排的?你快起来,我们一起回去告诉父皇治他的罪!”

    盛辰南静静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右手缓缓抬起,慢慢抚上她的柔发,缓缓道:“听着,大皇子勾结丰都有谋权篡位的阴谋,但我没想到他勾结的竟是丰都尉迟一族,你必须活着回去,让郁白庭将此事向陛下揭露!快走!”

    “什么是尉迟一族……”兰兮哽咽:“那你呢?”

    “别管我了,沿着东一直跑,尽头山谷有个小楼,水鉴先生在那。”

    手里被他塞了个银色镶玉的短匕,兰兮蓦地抬起头,只见盛辰南用力推开她:“快走!”

    “你伤这么重,我怎么能丢下你呢……”见她流着泪,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明显,盛辰南持剑抵上自己的脖颈,低吼:“再不走,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不要!不要……”兰兮慌忙摇头。

    盛辰南叹了口气:“快走,去找到水鉴先生,他会来救我的,听话……”

    “真的?那你一定要活着,等我找人来……”

    “嗯,我等你。”看到他答应点头,她迟疑了片刻,泪水奔流出她的眼眸,她回头深深的看了盛辰南一眼,然后决然的飞奔离去。

    她明白自己留着只会是他的累赘,她要去找人救他!

    月光映在男人苍白的脸上,夜凉如水,兰兮已去的远了。

    方才还抚上她发丝的手已无力的垂下,嘴角缓缓流下一丝血线。

    重露已湿透了盛辰南的衣衫,而他,便在那儿躺着一动不动,呆呆的眼神睁着,像是已经没了气息。

    远处有一声枭啼传来,夜色随着啼声似也更加悲凉。

    “幽人林,一入此林人自忧,世间本多忧愁事,何处能避忧人言?”

    “扑棱棱”一只夜枭突然惊起,掠入夜色,远处密林一处,突然升起一团浓雾,似是这夜的凝聚,是寂夜中最黑暗的地方,似是要吞没世间一切。只见那团黑暗缓缓覆盖而来,不过盏茶时分,就已经接近了盛辰南冰凉的躯体。

    又过了良久,突听得黑雾中一声低吟,接着自那宛如实质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条人影。

    只见此人一身黑袍,以黑巾掩住面容,全身似已融入这夜色,若有人从此经过,他便在此处站着,来人也不能发现。

    此刻,只见黑袍客缓缓走近盛辰南,叹息一声缓缓道:“盛辰南啊盛辰南,你本不该死,有些东西你本不该知道,你今日之难,原是不必,只可惜你引以为傲的金玄骑出了个好手下,多亏了你这个好手下透露行踪,我才能这么快找到解决你的好机会。呵呵呵……你若要怪,便怪你自己吧。”

    说着缓缓伸出右手,慢慢抚上盛辰南的眼睛,将盛辰南犹自睁着的眼睛缓缓合上。

    黑袍人又一声叹息,身形一掠,便要闪进黑暗之中。

    突听的“嗤”的一声,黑袍客大惊,身形疾向左掠去,无奈肩头已是一痛。

    黑袍客一声痛哼,身形于半空中陡然转回,左手执起一道黑链自他的袖低呼啸而出,夹着森森的黑雾,径自击向他身后之人。

    “噗!”盛辰南喉口一甜,鲜血自他的口中喷涌而出,一道黑链已贯穿他的躯体,但他已丝毫不觉得痛,他的意识已模糊。

    兰兮疲惫地向前奔去,她实已劳累不已,只是她不能停下,她拼尽全力向前跑着,纵然她的衣服,她的肌肤已被林木割破,一阵阵剧痛袭向她的心头。

    夜色更深,几丝幽云掩映着孤月,悲悯着下界是是非非,密林中,盛辰南静静躺在地上,一道碗口大的伤口撕裂了他的胸口,鲜血贱在地上,将他身下的落叶浸成鲜艳的红色,只是他的脸上,却有着一丝令人难以置信的笑,他笑得什么,黑袍客自然知道。

    此刻,黑袍客狰狞着脸,捂住左肩喷涌而出的血,向前方掠去,转眼间身影便已消失在密林之中。

    群山幽幽,夜色更浓,月光下,密林中,兰兮跌跌撞撞向北跑去。

    几丝箫声突然响起,在密林中悠悠回荡,恍若来自亘古。兰兮听到箫声,身形一顿,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后,向发声之处疾奔而去。

    箫声愈加清晰,她的脚步却逐渐离乱,突然,她脚下一个踉跄,被地下的一根枯枝绊倒在地,所幸地上满是枯枝落叶,倒也没有伤着,她没有哭,只是睁开大大的眼睛,怔怔的摔落在地的短匕,眼中,竟似浸出了几许眼泪。

    她紧紧的握紧短匕。

    “沙…沙…沙…”旁边突然传来几丝脚步声,兰兮身形一震,一缕刀光自她手上泛起,突然间,她骤然转身,右手短匕已出鞘,直向来人处刺去。

    那本已将至来人眉心的刀影突然一晃,落到一边。

    兰兮抬眼看去,眼泪夺眶而出,不知是哭是笑:“皇叔!”

    水鉴忙将她扶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兮儿,总算找到你了,好了没事了。”

    兰兮闻言一下挣脱开:“皇叔,你快找人去救盛辰南,大皇兄勾结什么尉迟一族要将他置于死地,他受伤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兰兮说着就要拉他往回走,水鉴叹了口气:“兮儿,你先随我回去。”

    “不行,我们得去救他!皇叔求你了救救他!”

    “兮儿!”水鉴想将她喊清醒,兰兮一顿,怔怔回头看他。

    “皇叔你怎么了?你……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这些杀手这么巧埋伏在那儿……为什么盛辰南知道那些是丰都的人,又知道你在这……还有……”

    那回在烟雨楼盛辰南和郁白庭到底在做什么……

    慕园又为什么有那么多牌位……

    他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

    一切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兰兮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嘴上说着爱他,非他不嫁,直觉有许多秘密朦胧在眼前,可到头来,她却什么都不懂。

    眼前昏沉,她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

    明晃晃的宫殿。

    隔间内,女子妖娆缠绕于男人身侧,身姿柔软盈盈可握,她娇艳媚笑,纤手斟了一杯酒递到男人唇边,只是这个男人却步似从前那般,对她的诱惑好似不见。

    渠琼假意生气,撒娇道:“殿下,您最近对渠琼好生冷漠!”

    燕川寻终于将思绪收了回来看向她道:“哦?孤怎会冷落琼儿,宠你还来不及呢……”

    听言渠琼心中一喜,便愈发大胆了,挽上男人的臂弯,婀娜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渠琼今夜好好伺候殿下……”

    若是从前此等魅惑的尤物他定然是不会拒绝的,可不知为何如今却提不起丝毫兴致,微微一顿,戏笑道:“今夜不可,改日孤再来宠幸我们琼儿可好?”

    “殿下是不是看上别的姑娘了,才会对渠琼厌倦了罢!”她假意微怒。

    “怎会,这儿还有比你更美的美人儿吗?”

    闻言渠琼骄声道:“渠琼为了殿下叛离金玄骑,殿下将来立于万人之上后,会不会忘了我?”

    燕北寻神色一顿,把玩着她的丝发,眯眼似笑非笑道:“琼儿若是当真投靠了孤,孤将来定许诺你荣华一生,只是听说琼儿同孤的九皇妹一样心属那盛辰南,你如今却又在这儿与我如胶似漆……”

    “琼儿这又是……意欲何为?”

    他话中有话,果真是探查过她的底,渠琼敛去一闪而过的惊诧,笑得明艳:“他盛辰南看不上我,我自当另寻靠山,殿下莫不是不愿当渠琼的靠山?我可将我知道的尽数说与殿下了,殿下还信不过我?”

    燕北寻哈哈一笑,一把搂紧她的腰贴至胸前:“过了今夜,琼儿若还这么想,孤定信你!”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第23章

    这时, 有侍卫来报。

    “启禀殿下,柳都尉回来复命了,尉迟大人也已得手。”

    燕北寻并没有感到惊讶, 运筹帷幄这许久, 等的就是这天。

    渠琼心里一紧:“什么柳都尉?你说的难道是……柳原?”

    “嗯, ”燕北寻扬了扬尾音, 好整以暇地看她作何反应:“就是盛将军手下最得力的都尉柳原,毕竟曾是你的上属, 琼儿与他应当相熟如斯。”

    “怎么会……”柳原为何会替大皇子办事,难道他……叛变了?这计划之外的变故谁能想得到,方才那人说已得手,难道盛辰南他……渠琼瞳孔一缩,暗自捏紧了手心。

    “琼儿紧张什么?嗯?不愿与孤一度一度良宵?还是……担心盛辰南?”

    “……”她定了定神, 悄悄吸了口气,扯处一丝笑意:“没有, 渠琼已经是殿下的人了,盛辰南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燕北寻大笑几声,又低沉着在她耳旁细语:“女人心, 深似海, 果然不能尽信。”

    渠琼枕在他脖间,扯唇轻笑,眼里尽是忧虑。

    第二日。

    秉承书院。

    内院。

    明娆坐在床边,一勺吹一勺的将药汁喂给床上半倚着的兰兮, 往日她每喝一口脸就皱的跟苦瓜似的, 可如今她只事如个提线木偶,目光呆滞。

    忽然想到什么, 眼眶一红,兰兮侧过头,不再喝。

    明娆叹了口气:“乖,我们再喝两口好不好?”

    喷涌的鲜血,惨白的脸庞,拼死也要护她平安的男人,此时,下落不明,生死不定。

    说好找人去救他的,如果晚了,会不会……

    她不敢再去想。虽然水鉴将她安全带离后派了人回去寻,可一天一夜了,也没个消息。

    “兰兮,”明娆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发:“没担心,盛将军一定没事的。”

    兰兮抚过发间那条他亲手系上的红缎带,闭着眼一言不发。

    “明娆姐姐……”她突然哑声开口:“我好没用,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只会拖累他……”

    明娆放在药碗,握住她的手:“女子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再说了,那些人原本就不是奔着你来的,你不用自责。”

    “如果没有我,凭他的身手,怎么会受伤,都是为了护着我才……”

    “兰兮,你听我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生养伤,等他回来寻你,不要想这么多。”

    明娆轻轻扶她躺下:“多休息,听话,不然你皇叔也会担心的。”

    明娆称他皇叔……

    兰兮躺着:“明娆姐姐你已经知道他是……”

    “我知道,他从来没想着瞒我,”明娆略显幸福的表情,只是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去给你煮些粥来,你躺会儿。”说完她才轻轻关上房门出了去。

    盛辰南呢,他是不是瞒了她很多事,一夜之间,突如其来的变故,若说他什么都预料不到,她不信。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留着后手的吧,现在还在计划之内么,他还好么?

    兰兮呆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又过了两日,水鉴才回来,带回了皇城的消息。

    皇帝下诏,立大皇子燕北寻为太子。

    郁白庭即日启程归广陵国。

    战神将军盛辰南遭遇丰都贼人暗算,护妻身亡,北凉上下悲痛疾首。

    闻言兰兮手一抖,筷子失力落了下去。

    她蓦地起身往外冲去。

    “兰兮!”

    “兮儿!”

    水鉴和明娆忙追了出去。

    她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皇城!

    “啊……”她冲的太快,迎面撞上个人,摔在地上。

    一双熟悉的手将她扶起。

    她抬头,怔怔望了好一会儿,哽咽着出声:“郁白庭……”

    郁白庭蹙了眉,不过几日,她竟这般憔悴了。

    将她搂进怀中,抵着她的发顶,柔声:“小女孩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看你,都丑了。”

    兰兮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告诉我,他没有死,没有死对不对,你告诉我,他们是骗我的对不对……”

    他沉默良久,轻声缓缓开口:“对,他们骗你的,乖女孩,别哭。”

    “郁白庭,你别走,别回广陵好不好……”

    “……好,我就在这陪你。”

    明娆轻轻拽了下欲言的水鉴,两人轻步离开,留下兰兮和郁白庭一处。

    空山谷底。

    山涧清流,漫天清辉。

    郁白庭撷下几枝柳条,自顾自编织了起来。

    兰兮站在一处眺望,清风拂过她的脸庞,落花滑过她的长发,素衣轻轻扬起。

    阳光灿烂,人人心悦,但她却觉得,山丘间风声,好似生者在呼唤。可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两茫茫。就像这映山红,风吹过,难免就有丝凄凉哀伤。“望穿千年古藤,哭红满山杜鹃。”此刻她仿佛听到了子规在山间哭啼着不如归去。

    她抬眼,伸手托住一朵柔软透亮的落花,没有千感万慨,只觉得,一朝花开,一夕飘落,生生死死,一念之间。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她还在这儿等着那个人。

    忽地一个物什轻落在她头上,回头是一张放荡不羁的笑脸。

    郁白庭将柳枝环带在她的发上,原先简素的发忽地多了一丝盎然的色彩。

    他笑说:“小时候你与我说,暮春折柳编环,回家后再将柳枝插在屋檐和门楣上,以求辟邪禳灾,从前的郁结便会一扫而尽!”

    兰兮怔然摸了摸头上的柳枝环。

    “水鉴先生他们应该准备好纸鸢了,走吧,去瞧瞧!”说罢拉着她往回走。

    传说,将心愿写在竹篾扎成的纸鸢上,系上纱线在郊外放飞,待达到一定高度后剪短纱线,便可将心愿诉与仙人,祈求成真。

    四人纷纷在竹篾上写上片语。

    水鉴写道:国泰民安,相依相偎。

    明娆写道:一切安好。

    郁白庭写道:天涯咫尺。

    兰兮呆滞半晌,落笔:至死不渝。

    兰兮看了眼郁白庭写的,微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听得写的那人道:“红尘路远,世事沧桑,不如一壶酒,一把剑,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水鉴感叹笑道:“无拘无束,游戏人生又岂是如此简单。不过我倒没想到,广陵王如此赫赫之人,竟无心这江湖名利。”

    郁白庭轻笑:“人各有志罢了。”

    他见多了生死悲离,便觉得名利也就如此而已了。

    春之风自下而上,纸鸢因之而起。

    北郊荒外。

    山的尽头,是有人家的,清流潺潺,自山上缓缓流下,那人家正在山脚的溪流之旁。

    这个夜,有人孤身翻过山头,便看见了那条小溪,溪流缓缓向下流去,他极目远眺,溪流在遥远处汇入大河,人何尝不是如此,终要汇入这污浊纷扰的尘世。他缓缓的向下走去,不一会便来到了山下那人家之前。

    已是子夜,不知是不忍搅人清梦,还是为了别的,他只静静坐在门扉之前,破旧布衣,络腮胡渣像是许久未清理,嘴唇略有些惨白,布裳衣帽盖住长发,遮住一边面容,垂在肩上,但即使露出的一半面容,也可看出此人必是一英俊异常的男子,虽看似只有二十七八的年纪,那微露的双眼却是散着冷峻的光辉,似可看破一切。

    等到日头升起,那家人才发现有一男子在自己门前坐了一夜,他们是一对老夫妇,须发都已斑白,还有有一个三朝未满的小小婴儿。

    老了的人,总会极富同情,于是他们将其请入屋舍之内,奉上粗茶,宽帽遮面的男人含笑接过。只听那老汉道:“公子如何称呼,从何处来?”

    男人道:“无定居所,不过世间流离罢了。”

    老汉道:“公子话中的禅机,老头子是不懂啦,唉…”说着叹了口气。

    男人微微一笑道:“阐机本不在话中,而在心中,老人家心有邪念,是故说不懂在下之言。”

    那老汉闻言不禁一怔,道:“公子此话是何意?”

    他脸上依旧还是保持着微微的笑容,只听他缓缓道:“老人家真的不懂?”

    说着又慢慢转过头看向另一侧的老妇。那老妇的面色却似有些变了。而那老汉却摇摇头道:“公子的意思,老朽实在不懂。”

    他道:“你本是懂的。”

    一丝汗珠自那老汉脸上缓缓流下,突然他一声大吼,向风昭言抓来,他的眼神闪着森森的冷光,而那老妇,也一跃而起,抓向他的脖子,她的手指尖而长,闪着惨碧的光芒,定是有着剧毒。

    男人宛似不见,只是静静看着他们,跃至半空的他们突然一阵痉挛,噗的一声,齐齐跌在地上,他们不知他是如何出手的,只是看到他右手剑已出鞘。

    见其不易对付,两人齐齐撕掉**,只见原本满脸皱纹的老夫妇此时却成了狰狞的男女,面露凶光。

    还未回过神,两人又扑了上来,直击男子。

    剑,是如此之快。

    此刻,他们被困绑住已不能动弹。只是带着哀求的神色看着他。

    男人也看着他们,眼里没有笑意:“你们可愿回答我的问话?”

    那一男一女闻言急忙点头。只听男人缓缓道:“此间主人在何处?”

    两人忙道:“此间并无主人,只是我等早发现大侠要经过,于是……”

    男人打断淡淡道:“此间是有主人的。”说着移目看向他们身后那婴儿,那婴儿是个女婴,脸色已变为青色,此刻似已全无生息。

    二人脸色一变,忙跪伏道:“大侠饶命!此间主人在西一百里处尉迟大人手中。还望大侠看在我等不易的份上,饶我们一命吧。”

    他沉了声:“尉迟牧景?”

    二人道:“正是正是!”

    第24章

    “他可是你们的主子?”

    “不是不是,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留着你们也没用,那我只好要了你的命。”男人作势抬起剑。

    “别别别!大侠饶命!”

    男人置若罔闻, 抬剑的手未停止, 直直朝他们劈了下去。

    “说!我们什么都说!”两人缩在一起, 啊的就叫出来已是吓的不轻。

    良久, 不见身上有何痛感,两人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手上绑着的麻绳已叫人砍断。抬头只见得那持剑的男人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瞬间羞红了脸。

    “是尉迟大人命我兄妹二人在此,此处是通往空山的必经之路,若遇上皇城方向来的人格杀勿论,尉迟大人给了我们一笔钱, 我们只是拿人钱财**,其他的真的不知道了。”

    男人沉默了一瞬:“走吧。”

    “多多多……多谢大侠!”说罢旋及飞身离去。

    此时屋内只剩那个男人以及那个已无声息的婴孩。

    男人嘴唇依旧发白, 没什么气色,看着床上半大的孩子,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小脸。

    “生死弹指间,终究是连累了无辜人, 今生的恩仇我替你了, 来世愿你能美满安康。”

    他在这屋旁,将婴儿安葬,虽是简陋,却也是归故土了。

    做完这一切, 他静静站在那处, 良久,身后有几道身影闪出, 来人于他身后俯跪。

    “参见阁主!”

    男人掀开宽大衣帽,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盛辰南已死,如今他是鸣凤阁阁主少原君。

    “皇城近况如何?”

    为首的暗卫低头禀告:“燕北寻以九公主性命要挟陛下下月初退位,国公府如今是沈铮当家,沈府已是燕北寻的傀臣了,其他朝臣无人敢言,唯盛大人不顺从,因而尚书府上下皆被囚禁府中。”

    盛辰南沉默半晌,终于开口:“……九公主呢?”

    “九公主仍在秉德书院,同广陵王一处,属下也已命人严守空山,护公主安全。”

    他抬手按在胸口位置,死里逃生,旧伤未愈,但必须赶在燕北寻得手前回去。

    山间的桃花开的很美,花瓣倾洒在漫天清辉下。

    兰兮独自倚着树,清风拂过她白嫩的侧脸,携着娇红的花瓣装饰了她的墨发,三千青丝如泻,一袭白衣应风扬起。她抬眼,伸手托住一朵柔软透亮的落花。

    两个月了啊……

    她倚着树,闭眼想的出神。

    “在想什么?”身后有人走近。

    兰兮睁开眼,抬头看向来人:“在想……今年的桃花依旧如此美。”

    “四月桃色应风舞,一兮巧笑媚春晖。”身后的郁白庭悠悠吟道。

    “你也喜欢桃花?”

    他低头静静凝望她的脸,含笑轻声道:“我说的是你。”似有玩笑的意味。

    她听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果然是郁白庭,油嘴滑舌。

    看着她的脸庞如发间的桃花般红润,郁白庭靠着她坐下,“其实……”他也倚着树:“就在这空山度过余生,也不错。”

    可惜恩怨当前,国染鲜血,何来自由之说。

    望着他英俊的脸庞,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她缓道:“人生不过一场是非之欢罢了。”

    “再余半月,桃花儿就要谢了。”她又道。

    “今年谢明年依旧会开。”郁白庭道。

    “来年的桃花还会如今年一样好看么?”

    “当然。”

    “那……他还会回来么?”

    “会。”

    两人隔着落花对望,时间仿佛能永远停止在那一刻,千言万语,只肖一个眼神。

    这片盈盈桃花林,好似汪洋大海中的唯一一片轻舟,都在两人心中飘然而过。

    静静的,过了许久。

    郁白庭轻笑:“明日,我就要走了。”

    兰兮一滞:“走了?回广陵?”

    “不,去皇城。”

    “你要做什么?”

    他一脸无所谓的笑:“朝堂之事,小女孩就别过问了,明日就不找你了,你知道的,临别什么的,我最不喜欢了。”

    他起身,背过去:“等办完事再回来陪你,若是……”若是回不来……他顿了半晌,继续笑道:“若是杂糅事多,回了广陵,记得想我!”

    他刚欲抬脚离开,就被身后的忍扯住了衣袖。

    “郁白庭,带我去吧。”兰兮拉着他,起身。

    第25章

    郁白庭并没有答应她, 也不可能答应她。

    皇城如今硝烟四起,内忧外患,他离开前曾答应皇帝皇后, 在皇城太平前绝不会让她回去。

    广陵军队在书院前等待良久, 严守车马, 饶是一只苍蝇也难以入内。

    郁白庭踱步而出, 水鉴和明娆跟在后面相送。

    他停步回头,欠了欠身:“今日一别, 不知何时再见,先生,明姑娘,替我照看好兰兮。”

    “就算王爷不说,我们也定会照顾好兮儿的。”明娆安抚一笑。

    水鉴欲言又止, 最后叹了口气:“白庭,我知你此去皇城是为了兮儿, 只是凶多吉少你大可不必……”

    “先生无需多言,”郁白庭面容坦然,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苦笑道:“她既唤我一声哥哥, 妹妹的哀乐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她牵挂之人,也是我的挚友。”

    “可盛将军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抹煞的事实!”

    “燕北寻虽昭告了他的死讯,可并未找到他的尸首, ”郁白庭正色道:“我相信他, 他没那么容易中计。”

    “你……”水鉴无奈气得顿足:“你怎么也和兮儿一样麻木!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将燕北寻和丰都外党勾结的罪名昭告天下, 废太子,立良君,还北凉百姓安稳日子,而不是纠缠在个已故之人身上,损耗精力!盛将军荣威一世,是人人敬佩的好将领,所以你们更要打起精神,守住他浴血奋战十余年的天下啊!”

    郁白庭沉默半晌,才沉声开口:“没有辰南,她心里的天下轻易能被攻城摧地,何来守住之说。”没有她,他守这天下何用。

    水鉴还欲规劝,却被明娆暗暗扯了袖。

    明娆温而一笑:“王爷,秉德书院随时等你回来。”

    “多谢明姑娘,”他相视回笑,淡声道:“先生,江山万里,系于人上,她的天下我断然不会弃之不顾,北凉百姓的天下,广陵也绝不袖手旁观。”

    “……”水鉴依稀叹气,摆了摆手。

    “兮儿呢,怎么不来送送你?”明娆问。

    郁白庭望向书院深处:“……我已同她告过别了。”

    又言语的几句,郁白庭和他们告辞,上了马车,广陵军队车马,渐行渐远。

    “好了,别生气了,他们有情有义,你应该欣慰才是,再说他们也并非不是无心家国。”明娆柔声对身边的人道。

    水鉴顿了顿,长叹一口气:“我哪里是在生气,我是担心他们,岂能拿性命当儿戏!白庭他此行一去,定然会触动心怀不轨之人,到时候煽风点火泼他个进宫谋逆之罪,是要诛九族的!他是毫无异心,难保别人不参他一本!”

    “你呀,就是成日忧虑这许多杂乱事,头发都白了不少,要不我陪你下山走走,顺顺心?”

    水鉴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扭捏开口:“我当真,生了许多白发?”

    明娆笑点头。

    “……哎,果真是老了。”

    见他一脸失落,明娆柔声:“你就是须发皆白,我也不嫌你老。”

    两人抬眸,半晌,相视而笑。

    “兮儿呢,怎么今日还未起来。”

    “不知道,大概是昨日睡晚了,昨夜我见她屋子里,烛火亮了一夜,许是又失眠了。”明娆心疼道。

    “……哎。”

    有天下第一楼之称的皎月楼,既有全北凉最上等楼宇,更是以美人美酒最负盛名。都道皎月楼的舞女,各个身怀才艺,千般娇万般艳。皎月楼的酒,独家秘制,千金难求。

    那日,太子燕北寻在此处设宴,如此盛宴,不仅邀请达官显贵和英豪,普通百姓也可一赌芳颜。说是齐聚一堂,共享盛世,实际上不过是附和这新朝新主以表忠义之心罢了。

    宴席,皎月楼甚是热闹。

    太子交代的舞宴在皎月楼举办容不得半点马虎,各种山珍海味美酒佳人都得俱全。管事的柳大娘笑着迎接贵客们忙的是头晕眼花,这可不是好惹的主。

    大堂中央是一处圆形高台,为舞蹈之所,此时伴随着如清泉般的琴音,高台上的女子随步慢跳,衣袂随她曼妙的身姿翩翾扬起。

    二楼观台一处的雅座。

    一杯醇香的酒递到沈薰眼前。

    沈铮笑道:“尝尝这秋露白。”

    她轻轻抿了一口,眉头轻蹙,原来这便是酒的滋味,喝下去三分苦涩,七分烈,到了肚里又有灼热感。

    “繁露水,是秋露繁浓时水也,作盘以收之,以之造酒名‘秋露白’,味最香洌。”他缓缓而道,又为她斟了一杯。

    沈薰感觉方才口中还满是苦涩,现在回味起来竟有些甘洌醇厚,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色纯,味洌。

    好喝。

    又是一杯。

    “秋露白具体的酿造方子已流传甚久,如今唯有这皎月楼有存酒,却也是千金难求,”沈铮笑道:“薰儿觉得口感如何?”

    “我从前觉得酒味闻来便甚是苦涩,定然难喝,所以我从未饮过酒,”沈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脸颊隐约有些潮红:“可是这酒,入口苦辣,却回味甘洌,很好喝。”

    她似是有些晕乎,支着脑袋,闭眼想着,半醉半醒。

    沈铮今日异常温柔,道:“可是馋蜜饯了?”

    方才觉得好喝,她连着喝了好些杯,后劲倒真不小。

    妹妹的酒量有多差,他是清楚的。沈铮望着面前倚着脑袋的眯着眼睛的女子不禁凛了眸。

    虽也是眉眼带笑,但他同从前温润的模样,好像不太一样了。

    “薰儿,太子妃的位置哥哥替你争取了,你何必执着一个二皇妃呢,跟了大殿下,将来凤仪鸾驾,母仪天下,岂不更好?”

    沈薰此时正晕乎着,觉得他的声音太轻,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良久,她似是睡着了,支着桌延的手一滑整个人向侧着倒了下去,稳稳地倒在他伸出的臂膀里。

    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肩上,沈铮眸中冷意一闪而过:“我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沈家好,你一定会感谢哥哥的,对不对?”

    “久违了,沈二公子!”忽然,一个洪钟深沉的男人的声音,正是燕北寻。

    此时他见沈铮怀中正抱着个醉酒的女人,心知肚明一笑。沈铮侧头淡淡颔首道:“太子殿下,臣尚有事,需得离开,舍妹醉了酒,多有不便,不知道殿下可否愿意替臣照看薰儿?”

    燕北寻佯笑道:“哈哈哈沈兄的妹妹孤自然得帮忙看着些。”

    “如此,多谢殿下了。”沈铮对视一笑,起身先行离开。

    燕北寻从他手里接过靠倒的女人,等他走后,看了眼怀中人,勾角一唇,又慢条斯理道:“脾气泼辣了些,倒也有几分姿色,来人,送沈四小姐去客房休息。”

    “是,殿下。”

    沈铮刚欲踏出皎月楼时,迎面而来的那玄衣玉袍的男人令他脸色一变,不过他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很快便用笑意掩了去。

    “少原君?”

    “许久不见,听闻少原君为鸣凤阁忙里忙外,深居简出,今日怎么突然来此。”

    “我自是忙于中事务,无暇顾他,”盛辰南瘦了些,刀削的轮廓清晰,顿了顿,侧眼看他,笑道:“看起来,国公府倒是清闲的很。”

    “……哈哈,鸣凤阁为陛下所重视,沈某改日必登门拜访少原君,”他低声:“既然今日有节目,在下便不打扰少原君雅兴了。”

    沈铮转身,又听盛辰南冷笑道:“哦对了,今夜的曲目可是相当精彩,沈二公子当真可舍得错过!”

    笑中似有尖刀。

    说罢脸色一沉,带人进了去。

    沈铮闻言嘴唇一抿,看向大堂。只见台上依旧有舞女在舞蹈,周遭之人喝酒的喝酒,谈天的谈天,似是一片祥和,无任何异样。

    不知睡了多久,客房之中睡熟的女人动了动,半晌,她似是发觉自己所处异常,立马坐起。

    “醒了?”

    听到男人调侃的声音让她一惊,倏的侧头望去,“你怎么在这儿!”这一声惊呼却是有一些醉后娇人的味道。

    燕北寻沏了杯茶,笑而不语,抿了一口,好整以暇踱步到她床边,低头欣赏她这幅晕眩无力又惊慌失措的表情。

    “醒了就好,烂醉的女人孤没兴趣。”

    此时,前堂舞台上之人足尖轻轻一点,完美的旋转后,水袖轻展,似是要拨开绵绵的云彩,裙角悄悄扬起,不是风,轻巧的步伐却更甚风吹。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给人沁透心底的柔情。

    台下的人齐齐拍手叫好,却听得有人道:“美是美,不过比起那九公主,可差了远了!”

    “九公主哪是凡俗之人能比的呢,这皎月楼的美人已是上品了!”

    说话的是个狐狡模样的官服打扮的男人:“不过可惜了,九公主这等美人儿嫁给了个死人,年纪轻轻就在空山守寡了,哎,就算是个寡妇,我倒也愿意收作七房姨太太!”

    “说的是!”

    盛辰南靠在一旁的座椅上,似是在赏舞,眸色却在听到这话后冷了下来,手里捏着的酒杯“砰”一声硬生生捏碎,好在楼内杂闹,没人发现。

    怒意犹在心中,又听那人道:“那脸蛋身段,定是让人销魂得很!哈哈哈……”狐狡模样的男人摸了摸下巴,**道。

    盛辰南冷若冰霜的眸冷到了极致,摔下碎杯盏,就要起身收拾他,谁知有人比他更快。

    使劲了力道的一拳狠狠砸下狐样男人的脸上,“闭上你的狗嘴!”

    第26章

    他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击中倒向桌面, 杯盏碗筷碎了一地。

    那人指着地上的粉碎的杯盏,怒道:“我警告你,邱胜, 若是你再口不择言, 这就是你的下场!”

    邱胜吃痛爬山, 揩了楷不慎被划破的脸上的血痕, 呲牙咧嘴骂了句道:“你敢打老子?你们萧家如今是油灯枯竭,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吗!”

    萧易抑制了下心中的怒火:“萧家再没落, 也比你们邱家这种趋炎附势的好!”

    邱胜气极反笑:“趋炎附势?你是在陛下亲封的太子有意见?你是个什么东西!”

    萧易冷眼而视:“哼,丰都向来容不得北凉,阴狠狡诈,暗算盛将军,又说什么误杀自保的鬼话!他燕北寻倒好, 向丰都弃城献宝,如今还对丰都世子热情相邀, 今日分明就是场鸿门宴!若是盛将军还活着,定然由不得他胡作非为,糟蹋北凉!”

    盛辰南捏碎杯的手紧了紧,血珠自手心滑落还不自知。

    “你, 你, 还有你们,”萧易气红了眼,怒指一圈:“还有狼心狗肺的国公府!都是叛国通敌的罪人!”

    邱胜一脚踹上他的肚子,将他踹出一米, 直直撞在墙上。

    “呃……”萧易压住肚腹, 挣扎着,刚站起来又被他踹倒在地。

    “狗东西, 北凉如今谁是天谁是地,看不清?爷爷我帮你拎清拎清!给我打!”邱胜面目狰狞地挥手,一群手下和几个附和的公子哥齐齐上去殴打萧易。

    “啊……你们……呃……都是丧家之犬!”萧易嘴角都出了血丝仍不屈服,咬牙不停激怒他们。

    “狠狠的打!出言不逊,斥骂太子殿下,打死了是功德一件!”邱胜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就在萧易不再出声,气息微弱的时候,一道剑气震来,动手之人皆被齐齐震开一尺,摔倒在地。

    邱胜爬起来,怒发冲冠,回首怒发冲冠地盯着出剑阻拦的盛辰南:“你是何人?想跟这狗玩意儿陪葬?”

    “大胆!”门外有人大步而来,是池归:“对少原君口出狂言,我看想死的是你!”

    邱胜脸色一变,复看了眼盛辰南,吃吃道:“你是……少原君?”

    盛辰南抿嘴不说话,只是冷眸视他,眼中隐有杀意。

    池归站在盛辰南身侧,看向邱胜:“没错,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就是鸣凤阁阁主少原君,你该好好想想,现在保住自己的脑袋!”

    鸣凤阁不归属朝廷,但却为皇帝效力,阁主少原君无官衔,却不亚于官居一品。

    邱胜慌了,鸣凤阁世人皆惧,得罪少原君,他有一万个手段让他生不如死。

    “少原君饶命,是我方才有眼不识泰山!”

    盛辰南缓缓才开口:“将萧公子送医诊治。”

    池归揖手,正准备去,又听他道:“你,去。”

    他盯着邱胜。

    他打的人,让他送去医治?

    “这……”

    盛辰南回过身离开,并未多言:“我不喜欢废话。”

    “邱少爷最好别让萧公子留下什么病根。”池归补了句,才跟着盛辰南出去。

    回到鸣凤阁,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盛辰南和池归。

    池归扑地跪了下去,一个大男人竟顿时红了眼:“将军!太好了,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盛辰南叹了口气:“起来。”

    池归哽咽着,起来,见他比两个月前削瘦了不少,心里难受:“都怪我,那晚有异样竟都没发现,守着这左宗堂,却连敌人丰都之人入了皇城都不自知!是我该死!”

    “与你无关,”盛辰南敛眸,回想起那夜:“我知道那车夫有问题,我本以为是燕北寻的人,想将计就计,揭露他和丰都勾结的阴谋,但没想到,他勾结的竟是丰都的尉迟一族!”

    “尉迟一族?将军说的可是二十年前的丰都叛族?”

    盛辰南双眸一深:“只有他们,能造出紫幽沙华。”

    若不是那晚林中有紫幽沙华,他也不会内力暂失。

    池归皱眉不解:“二十年前丰都灭了大渊,靠的就是尉迟一族,后来尉迟一族又起了异心,被全族尽斩,怎么还会有后人?”

    盛辰南垂眸,尉迟一族的手段,他绝无可能认错。

    “对了将军,广陵王回来了,明天便能抵达皇城。”

    盛辰南眸色一凛,侧头,提了声:“他回来干什么?”

    池归摇摇头:“不清楚……广陵王是从空山过来的。”

    “九公主呢?”

    “公主并未随行。”

    盛辰南定了定神,她没回来就好,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派人去拦住郁白庭,绝不能让他踏入皇城!”

    池归明白他的意思,郁白庭是受皇命归广陵的,在空山逗留已是大罪,此事尚未传入皇城,若他还回皇城来,一个意图谋逆的罪名完全能将他当场处死。

    “是,将军!”

    是夜,盛辰南从高墙上轻落。

    将军府如今已是空无一人,一座空府邸,两个月无人居住,花木枯落,入眼满是寂寥。

    将军府的大门已被木条紧紧钉住。

    不见人烟,早已不见昔日繁华。

    他静静望着那棵梨花树,曾经她就站在漫天花瓣下等着他……

    漫过荒凉的走廊,屋梁的门扁布满尘埃,推开书房,曾经她陪他一同看书,叮嘱他要多休息……

    走进屋子,他们曾共枕而眠……

    盛辰南将左手的白色衣袖撩开,手腕上的红缎带异常醒目,上面还残留了些已经干竭的褐色血迹。

    此刻,异常想念那张烂漫的笑颜。

    双眸不自觉有些酸涩,他是在自责,自责自己分明知道车夫有问题,还自以为是将她置于险境。

    他轻轻抚上红缎带,似乎还有她残留的熟悉余热。

    皇城纷扰,他们,真的还有长厢厮守的一天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兰兮:想夫君,想夫君抱抱嘤嘤嘤

    第27章

    择日, 广陵军队一路行驶。

    “广陵王爷留步!”队伍后有人快马加鞭急匆匆赶来。

    郁白庭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回身望去。

    那侍卫勒住至前, 勒住马匹, 翻身行礼, 喘着气道:“王爷, 奉水鉴先生之命,特传急讯, 九公主不见了。”

    郁白庭面容一震:“你说什么?!”

    “九公主不在秉德,整个空山都找遍了,不知去了何处,没人看见……”

    郁白庭勒马回头,“所有人, 原路返回!”

    “王爷,皇城马上就要到了, 现在回去不妥吧。”队伍中不知是谁道。

    郁白庭眉头一紧,视线扫射向那人。

    那人垂着头,声色单薄,宽重铠甲分明是具娇小柔弱的身躯, 哪里像是军中将士。

    郁白庭顿了顿, 打量了她一番,沉默半晌,好久才对传讯的侍卫沉声道:“回去告诉先生,九公主安全, 叫他不必担忧。”

    那侍卫不解:“敢问王爷, 公主她……在何处?”

    他冷气:“照本王说的做。”

    “……是。”

    等侍卫离开,郁白庭睨了眼方才出声的人, 她也正巧暗暗抬头,触上他的视线,忙低垂回去。

    兰兮知道,他一定是认出她来了。

    郁白庭并没去戳穿她,而是率马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池归带着鸣凤阁的兵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池归恭敬道:“陛下已允了广陵王爷归去广陵,王爷此番回来是要如何?”

    郁白庭未答,冷冷道:“鸣凤阁今日是要拦我了?”

    “若王爷执意要入皇城,在下只能阻拦了。”

    眼看着就要入皇城了,怎么这节骨眼上这么多麻烦,兰兮蹙眉,鸣凤阁的人在,怕是过不去了,她在最后边,于是悄声下马,趁人不备从侧边偷偷溜走。

    从这儿跑回皇城,也不远了。

    皇城的守卫松了不少,她从城门偷偷隐入都无人发觉。

    她走进安宁宫,便撞见了小茹。

    “公……公主?!”她一惊。

    “嘘,”兰兮示意她别出声,低声道:“我是偷偷回来的,别声张。”

    小茹眼睛一酸,自从盛将军的死讯后,一直在担心她,如今见到了,眼眶不自觉就开始流泪:“公主,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没事,”兰兮拍了拍她,淡淡道:“帮我找身宫装。”

    小茹不解:“公主要做什么?”

    ……

    宫内,皇帝设宴。

    高台主座上是自然是北凉皇帝文成帝,只是此刻他满脸心事,比起过去苍老了不少。

    两侧则是坐满了文武百官。两侧离主座最近的位置,坐着燕北寻,挨着的是二皇子燕楚归。

    “少原君到——”

    终于,堂外有男子踏步而入,一身黑色锦袍,长袍暗处还有一些雅致的纹理,习惯性的还披了件深色大氅。黑色头发由一根银色发带束起,线条分明。

    褪去金戈铁甲,原本孤傲的棱角,少了些许漠然,虽依旧清冷,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柔和,这样一看,果真是俊美异常,正是盛辰南。

    盛辰南踱步而入。皇帝面前,盛辰南虽依旧清冷,却是多了分敬重。

    文成帝今日设宴,为了什么,燕北寻心知肚明。

    “里面说了什么?”殿外兰兮无声地问探头探脑的小茹。

    小茹缩回脑袋,压着声音轻道:“陛下在赐封,我再听听……”刚探出脑袋想去偷听,就被兰兮迫不及待地拉了回来,自己探了上去,便听到里头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在念诏书,除了金银珠宝,府邸俸禄,最重要的,是文成帝赐封少原君接任大将军,接管金玄骑,官居一品。

    “谢陛下,吾皇万岁。”

    清冷的声音一出,兰兮就觉得甚是耳熟,只是一时没想明白。

    随后殿里尽是朝臣们恭贺的声音,纷纷都向那人敬酒庆贺。

    兰兮紧皱眉头,盛辰南没有死,他没有死……父皇不能将将军之位转手于人!

    “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敢偷懒,回去再收拾你们!” 一个大宫女带着奉酒的侍女们走来,以为她们是侍女里溜去的。

    朝宴侍酒的宫女不必在后宫侍奉,没见过兰兮也是情理之中。

    小茹回头想呵斥她无礼,忙被兰兮拦下应了是,拉着她走近队伍里,使了个眼色让她噤声,小茹才安静地跟着队伍进去了。

    兰兮端着盛着酒壶的银盘,稳稳当当地跟在后面,只是头低的跟地上有金子似的,她带了面纱,但也怕被文成帝和两个皇兄认出来,幸好人多,载歌载舞,没人注意她。

    她故意走到最前的案边,学着其他侍女,低头伏跪到其中一个案前为其布酒,她将托盘轻轻置于案边,执起酒壶替那人斟了杯酒,手如柔夷,肤如凝脂。

    她知道,宾座首位的,定是少原君。

    斟完一杯酒,却不见被人拿起,兰兮才悄悄抬了眼。

    这一抬眼,面前的人立马像是静止了,盛辰南略微一抖的手出卖了他的惊慌。

    即便是带着面纱,盈盈秋水般的双眸他绝无可能认错。

    盛辰南就这么从高处睥睨着伏跪在面前的女人,浅唇润泽,曲线妙曼,搭在腿上的手一顿,面无表情沉默半晌,才缓缓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良久,终于她微微挪动了一下跪着的腿,跪久了,膝盖上的刺痛让她有些不适,心里开始有些不耐烦,怎么还没喝完,她还等着结束了质问他呢。

    兰兮怨恨地低声开了口。

    “少原君少喝点吧……”跪疼了,想走了。

    可话一说出来,娇软如蜜,似在挠人心,听着反倒像是小娇妻在关心夫君的身子了。

    盛辰南抬眸睨了她一眼,黑眸深邃看不出情绪,须臾,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兀自起身走出殿内。

    总算能走了,兰兮垂着脑袋忙跟了上去。

    在朝臣们眼中,少原君升官大喜,喝醉了酒,看上了斟酒的奴婢,遂提前离殿带回自己府上去了,就是连文成帝也如此认为,喜日子,也就没叫人去打搅了。反倒是大皇子片刻后跟了出来。

    “哎哟……”兰兮捂住猛地撞上他背的头,这人怎么这么硬,跟石头似的,撞得她额间都微红了一块,吃痛埋怨:“突然停下是干嘛?”

    盛辰南转过来,皱眉沉声:“你……跟着我做什么?”

    不跟出来难道在殿里等着被发现么?她撇了撇嘴:“我……”

    “大皇子。”身后拐角处有奴婢请安的声音。

    兰兮心跳一顿,他怎么跟出来了,她左右探了一圈并无藏身之地,情急之下她想也没想,掀开身旁之人的大氅就缩了进去。

    大氅厚重,她也娇小,只要他不丢她出来,就发现不了。

    “你!”盛辰南冷峻的脸终于变了色。

    这女人,竟敢钻进别的男人衣服底下!

    “少原君。”

    刚想将她扯出来,燕北寻已从拐角出现。

    身后之人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袍,像是在祈求,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将她踢出来。

    “不,以后得叫大将军了,”燕北寻眉眼弯着,却丝毫没有笑意:“孤要恭喜少原君了。”

    “大殿下过誉。”盛辰南语气冷淡。

    “少原君方才怎么就要走了,孤还想等宴会结束,同你一起讨论政事呢,”燕北寻耐人寻味地一笑:“父皇总夸你年少有为,治理鸣凤阁有方,对朝政见解独到,孤得跟着多学习才是。”

    分明是听不惯父皇总当着他的面夸别人,父皇对他不满意,就跟出来找人家怄气,真是斤斤计较的小肚鸡肠。兰兮躲在大氅里,兰兮眼里涌出恨意,总有一天会让他的罪行昭之天下!

    盛辰南一直这么冷冷淡淡的,大皇子讨不到解气的话,也觉得没趣,敷衍两句就离开了。人才刚隐入弯道,她就被盛辰南一手扯了出来。

    第28章

    盛辰南沉了沉声:“你不是在秉德?为什么穿成这样在宫里?”

    兰兮一愣, 这少原君真是愈发没规矩了,想到他刚成了大将军,不禁生出无名火:“与你无关!”

    她如此反应, 盛辰南微滞, 也罢, 今时他是顶替将军之位的少原君, 难为她此番态度。

    此地绝非说话之处,他不能让燕北寻发现她回了皇城。

    兰兮没好气道:“别以为你现在是大将军你就有能……”

    还没说完, 她就被盛辰南头也不回地拽着胳膊离开。

    “哎……干嘛,你大胆!”

    兰兮拼命地挣扎想要甩开他的禁锢,谁知那人力气这么大,无论她如何也挣脱不开。

    “你若不想被人发现,就跟我走。”那人低沉着嗓音说了句。

    兰兮怔了怔, 放弃甩开他的禁锢,成天脸臭得跟黑煤球似的……她在心里骂他。

    避开他人耳目, 盛辰南一路上拽着她到了鸣凤阁屋内,才松开。

    兰兮揉了揉发胀的胳膊,皱眉盯着他:“带我来这干什么?”

    “燕北寻以你的性命要挟陛下,立他为储, 难道你不知道么?”

    盛辰南漠然的声音似惊雷炸在她耳边, 兰兮惊愕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盛辰南冷眉微蹙,“在秉德尚且安全,回来干什么?”

    怪不得父皇会立他为储, 怪不得皇叔不让他回皇城, 原来都是为了保护她。

    兰兮硬声道:“他难道还要杀了我不成?”

    “他的手段,你还不清楚?你在秉德, 三千禁军加上我鸣凤阁暗卫,他动不了你,但你回来了,你知不知,皇城现在都是他的人?”盛辰南眸色一凛:“燕北寻现在已是太子,但仅仅只是太子而已,若他发现你人在皇城,你觉得陛下会不会为了救你性命让位于他?”

    兰兮一愕,会,父皇他会……

    若让燕北寻登了帝位,和丰都叛贼勾结,北凉就真的永无天日了。

    良久,她才张口发了发声,沙哑甚至有些哽咽:“我只是……想来找他……”

    他……不用多说,心知肚明。

    盛辰南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良久,才淡淡开口:“希望他活着回来吗?”

    兰兮一愣,忙抬眸看他,“他没死对不对?你知道他在哪么?鸣凤阁情报遍布天下,你一定知道的!”

    盛辰南没有说话,沉默半晌,才道:“你留在这儿,哪都别去。”说完头也没回离去。

    “喂……”

    盛辰南大步走出屋子,没再听她多言,派了暗卫在门外守着。

    “少原君。”

    阁外,他循声侧眸,只见渠琼金镂步摇,华贵锦袍袅娜而来,身边跟了几个宫女。

    渠琼如今浓妆艳裹,红唇轻笑:“少原君,渠琼奉太子殿下之命,送来玛瑙玉髓,恭贺少原君晋升之喜。”

    盛辰南沉默一瞬,淡淡道:“替臣谢过殿下。”身侧立马有暗卫上前接过宫女手中的锦盒。

    渠琼笑了笑:“本宫甚是怀念过去在金玄骑训练打仗的日子,少原君如今接手了金玄骑,本宫想和你随便聊聊,少原君意下如何?”

    盛辰南不动声色:“随意。”

    “你们先下去吧,本宫在鸣凤阁歇坐一会儿便回去了。”

    “是,娘娘。”宫女应声退下。

    进了间空屋子,关了门,渠琼蓦地跪下。

    “鸣凤阁一生效忠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为他人左右,少原君定然不会是燕北寻的人,助纣为虐。”

    她无缘由地跪下说了一通,盛辰南皱眉:“你想说什么?”

    “渠琼想请少原君出手,扳倒燕北寻。”

    她已不是金玄骑的战兵了,而是太子的侧妃,却想着扳倒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靠山。

    他冷冷道:“若他倒了,你这个侧妃,未必好活。”

    渠琼仍跪着,眼神坚韧:“渠琼生是金玄骑的人,死是金玄骑的鬼,接近燕北寻不过是当初为了帮盛将军找到他和丰都勾结谋逆的罪证。”

    盛辰南背着身,语气冷到了极点:“他何时要你献身诱敌了?”

    渠琼微怔,不知他为何生了怒意,半晌静静说了句:“是我私自行动。”盛辰南对她无意,她心中却仍旧有情,在烟雨楼那日她便知道,燕北寻做事滴水不漏,但却沉迷美色,美人计是最最好的手段。她知盛辰南不会同意她这么做,因为他从来都不会让军中将士无端牺牲。

    盛辰南沉默半晌,才沉声道:“你应当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份,他生你生,他死了,你也不可能独活。”

    “渠琼知道,”她忽然眸底一冷:“我巴不得和他同归于尽,替将军报仇!”

    而离皇城不远处的林中,几个暗卫惨哼着滚了下去,池归一行人已是人仰马翻。

    郁白庭冷冷往前行了几步,侧眸扫了眼捂住胸口骤然变色的池归,森然无情道:“回去告诉你们阁主,要拦本王,挑几个有用的,别丢了鸣凤阁的脸。”

    池归忍喘了几下,忙喊住他:“王爷不可!”

    他从发现兰兮不见后,就没了耐心和鸣凤阁周旋,她千方百计跟过来,定是要入皇城,她只身一人,而他被池归拦在这,若是兰兮出了什么意外……

    郁白庭极不耐烦喝道:“滚!”随即跃马快驾而去。

    “少原君不必送了。”

    渠琼走出屋子时,脸上已然恢复了孤艳的神情。

    “他是要囚禁本公主?”

    渠琼刚欲离开,就听见不远处的屋内传来喧杂的声音。女人的声音,似有几分熟悉……她着魔似的抬步过去。

    兰兮开了门站在门口,被两个暗卫拦着。

    “阁主有令,请公主留在房中,勿乱走动。”

    兰兮愤然怒色,好一个少原君,强行拐她来着破阁,还将她困在这儿,真是可恶!

    “你们将他叫来,本公主要见他!”

    “阁主事务繁忙,轻易不会出现,公主在此处定然安全。”

    “你们……”

    “公主?”

    兰兮戛止,侧头望去,眉目渐渐蹙了起来,渠琼?

    渠琼扬着嘴角踱步走来:“真的是公主,许久不见。”

    “见过侧妃娘娘。”两个暗卫俯跪。

    兰兮面露不解:“什么侧妃?”

    一暗卫同她解释:“回公主,这位娘娘便是太子殿下前日纳的侧妃。”

    兰兮惊愕一瞬,随即紧紧盯着她,“你竟投靠燕北寻?”

    渠琼面不改色: “公主这话严重了,渠琼得太子殿下青睐,才留在他身边侍奉罢了,公主这刚嫁过去,盛将军就不在了,渠琼也很是难过,以后有时间,公主多来渠琼宫里坐坐,毕竟,我也曾……是盛将军的手下。”

    第29章

    兰兮死死盯住她:“住口!你不配提他。”冷冷说完她就回身进了屋。

    冷傲的背影甩上了门, 渠琼眸色一身,不辩喜怒,停了一瞬也离开了。

    宫长夜灯。

    渠琼翩翩绕到燕北寻身后, 抚上他的肩膀轻轻揉按, 柔笑道:“殿下早些歇息吧, 这折子明日再看也不迟。”

    案前, 燕北寻将折子一扔,眉眼若裁, 握住肩上柔夷将人扯入怀中,俯在她耳边低低道:“孤不勤奋些,怎么早日登帝,让你坐上贵妃之位?”

    登帝位,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他竟就这般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

    燕北寻并无丝毫忌惮,如今朝中几乎都是他的人, 只等皇帝主动退位,他就是北凉新皇,或是,那老头死了。

    渠琼在他腿上半躺半坐, 娇笑一声:“殿下即便不勤奋又如何?这天下迟早都是你的。”随即她眸子暗了暗:“不过……渠琼倒是有一法子, 能让殿下早日如愿。”

    燕北寻好整以待地低头睨了她一眼,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抚上她的脸,她娇嫩的脖子, 边往下探, 边俯身在她脖间喷洒滚烫的呼吸,声音沙哑:“哦?琼儿有何好主意?”

    渠琼勾住他的脖子, 妖娆回应,亲昵了一番,才娇声开口:“陛下最是宠爱九公主,渠琼觉得,这分父爱大概都甚过江山万里,殿下以为如何?”

    燕北寻从她脖间抬起,对上她的媚眼如丝,沉默片刻,意味深长笑道:“夫妻同心,琼儿不愧是孤看上的女人,”燕北寻眸色一凛,他早有此想法,只是……

    “孤看孤那九妹妹在秉德是不舍得回来了。”

    渠琼舔唇一笑道:“殿下,九公主现在,可不在秉德……”

    燕北寻低眸,似是要在她眼里看出个答案。

    “九公主现在……就在这皇城中呢。”

    燕北寻眉头紧了紧:“你说什么?”

    渠琼继续道:“我今日替殿下送贺礼时,在鸣凤阁见着九公主了。”

    燕北寻闻言冷了冷眸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九公主甚是记挂盛辰南,若是殿下……”她说着,贴上他耳畔耳语了几句,燕北寻嘴角勾了勾,抚上她的嫩唇,满意地笑了几声:“最毒妇人心,这话不假。”

    渠琼佯怒捶他:“渠琼还不是为了殿下!”

    “哈哈哈,心狠手辣的女人,孤喜欢。”说完快速覆上她的唇,口鼻间一夺芳泽。

    兰兮在屋子里待了两日,暗卫看守着,她哪儿也不能去。

    不知道郁白庭怎么样了,那日她心里一急,就偷摸着溜走了,还有将军府,她还没有去。

    “咻——”一道箭风啸而过,兰兮一激灵,猛地起身朝发声处看去,只见一只短箭赫然插在木柱上,附着一张纸。

    是谁!这箭不是朝她而来,并非想要暗算。她迟疑了半晌,上前取了那纸出来,打开——

    “一别数月,再度归来,明日子时,烟雨楼头,盼卿相见。”

    兰兮心间一紧,又仔细看了看那支箭,竟有金玄骑的标印。

    再度归来……盼卿相见……难道是……

    兰兮忽地眼眶一红,心中涌上欣喜,又怕自己想茬了落得失望,又心慌了几分,不管怎样,她一定要去。

    门外护卫严守着,断然是出不去的,她静了静,推开门。

    护卫见了她,低头道:“公主有何吩咐?”

    他们只听少原君的,兰兮也不指望能说服他们,只是淡淡道:“少原君在何处?”

    “阁主行踪我等不知。”

    他们以为这九公主还要吵闹着出去,谁知她笑了笑:“阁里可有舞姬?”

    她不搭边的话让护卫一愣,又听她解释道:“少原君对本公主很是照顾,我左思右想,是要献舞聊表谢意的,你们替本公主拿套舞衣来,要带面纱的。”

    护卫互相对视了一眼,九公主献舞,那是荣幸之至的事,况且他未出鸣凤阁倒也无妨,便道了是。

    兰兮喊住去办事的那人,道:“对了,本公主想给少原君个惊喜,切莫提前告知。”

    “是,公主。”

    幽天长夜,盛辰南略有些疲倦地靠在塌上,如今朝中倒了半壁江山,要如何凭他一人之力收了这覆水。

    犹自阖目沉思之时,屋外有点点琴音响起,悠扬荡过耳畔,琴声未停,房门似被人轻轻打开了。

    盛辰南敛了眉,冷眼看去。

    一羽衣半透,白纱遮面的女子踱步而来,翩然起舞,明眸静垂。

    有女之舞,似莲绽,若雪飞。

    盛辰南望见她时,褪了几分冰冷,眼底一片幽深。从未有人擅闯他屋内,这次他却一言不发。

    兰兮双眸如兰,屋内清音似流水,她足尖轻点,如蝴蝶般旋转开来,越转越近。

    白纱随着她的轻转,一下一下擦着他的脸庞,他的身上。

    盛辰南凝视着她,似是将他看了个透彻,情绪难辩。

    兰兮艳美的舞姿步步跃在他心上,电光火石间,她飞扬的袖下,飞散出一道白粉,瞬间漫天飞尘撒向他面上。

    盛辰南一凛,扯住她的腰向前带去,反身将她按在塌上。

    兰兮被他箍着腰压在塌上动弹不了,挣扎一番无力道:“放开我,疼!”

    盛辰南低喘半晌,冷声:“你干什么?”

    兰兮无辜道:“跳舞。”

    盛辰南此刻只觉眼光有些恍惚,敛眸盯着她:“你刚刚撒的是什么?”

    兰兮见他已是晕乎的模样,心里一喜,面上若无其事道:“忘魂痴啊。”

    “你……”

    兰兮笑笑道:“放心,无色无味,无毒无害,只会让你有问必答。”

    药效甚快,他渐渐无力,意识散乱,兰兮将他推开,坐起来,揉了揉被他捏痛的腰,看了眼躺在一旁皱眉低喘的男人,平常高傲自大,现在却瘫软无力,不由起了玩心。

    她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问:“喂,会背诗么?”

    盛辰南双目半阖,如木偶一般怔怔开口:“……会。”

    “背首听听?”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兰兮见他这呆呆的模样,扑哧笑出了声,郁白庭的这玩意儿还挺好使。

    她想了想又问:“喂,你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

    盛辰南愣愣轻声开口:“……保护你。”

    “保护我?”

    “宫里……危险。”

    兰兮微顿,他会想着保护她,为什么,明明两人曾经互相看不惯对方。

    “为什么要保护我?”

    “因为……喜欢……”

    兰兮一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怎么会……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盛辰南仍是呆然着:“……夫人。”

    她方要斥责他无理,猛得想起在那家首饰铺子,她看上了支雕刻精致的金缕簪子,那人的柔声犹在耳畔。

    “喜欢?”

    那时她点点头:“挺好看的。”

    他从她手里拿过簪子,在她发间比划了几下,替她戴了上去。

    小贩笑道:“姑娘好眼光,这簪子独一个,和姑娘的美貌真是绝配呀!”

    盛辰南递了银子给他,沉声道:“叫夫人。”

    “是是,是夫人!”

    夫人……她只是那个人的夫人。

    兰兮扯回了思绪,着了魔似的怔然又问了句:“那……你是谁?”

    “我是……”

    第30章

    他没再说下去, 兰兮屏住了呼吸,定定看住他。

    “……谁?”

    “……”

    “你快说呀!”兰兮急地摇他,袖口一扯, 腕上露出一截红缎带。

    她呼吸一滞, 瞳孔丝红, 不再动, 也没再说话,屋内只有沉重地呼吸, 和屋外未曾停歇的琴音。

    “我是……北凉战将,盛辰南。”

    话音落下,一滴泪珠跟着落下,落在他的手腕,浸润了那条红缎带。

    盛辰南……他是盛辰南……

    想信, 又不敢信。

    心里一直不愿意接受他已经死了,盼着他活着回来, 如果少原君就是盛辰南,那他还好好地活着,真是太好了。但那就意味着……他一直在骗她,从一开始……

    模糊的脑子渐渐清晰, 药效退去, 清醒几分,盛辰南找回了一丝意识,停顿半晌,全都明白了过来。

    他猛得坐直, 盯着她, 像要从她眼里看出个所以然。

    兰兮愣愣回眸,看他, 声音沙哑,忍着几分哭腔:“是你……对吗?”

    见她通红了双眼,他的心忽地就乱了,其实早有打算同她坦白,只是出了那个意外。她会不会……怨恨他的欺瞒?

    盛辰南有几分手足无措:“兰兮,你听我说……”

    刚想开口,兰兮蓦地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塌上,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放声哭了出来。

    “我就知道……”她埋在他颈窝,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失声痛哭:“盛辰南……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

    这两个月,她从未哭过,而现在她哭得歇斯底里。

    盛辰南呆了半晌,悬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落下,轻抚着脖间的人的头,无情冰冷地人此刻也变得尤为柔软,他温和声安抚:“对不起……不该瞒你这般久。”

    兰兮只是一个劲地哭,像是要把这两个月憋在心里的泪水一次性流完。

    她越哭越凶,屋外是她本用来掩他耳目安排的琴姬,此时清婉地琴音显得气氛愈加伤情。

    盛辰南将她往怀里按了按,头一回觉得自己真是混蛋,当初怎么狠心瞒她身份,连生死也不和她坦白。

    他心疼道:“是我不好,别哭……我舍不得。”

    她犹自抽泣,沙场摸爬滚打的大将军哪里哄过女人,他这二十八年来更是寡欲清冷,盛辰南无措:“要不……你打我出出气?想不想想吃民间小食?或是……簪子手镯,有喜欢的吗?”

    闻言,兰兮才哽咽着,轻轻抬起头,抿着的嘴唇微勾,终于忍不住扑哧泛出了笑。

    盛辰南伸指拭了拭她的泪痕,指腹略有些粗糙地触感尤为真实,兰兮不由地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她唇畔是笑意:“我以为……新婚第二天,我就要守寡了。”

    盛辰南微顿,幽深的双眸涌动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掠了掠她落在额角的碎发,“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盛辰南。”

    她突然认真地喊他的名字,盛辰南凝眸看她,等她继续,只听见她柔软的唇畔轻启。

    “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盛辰南深深望进她的眸中,他被她压着仰躺,另一只搭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四目对视良久,才听得空气中他喑哑的声调:“想让我还么?”

    兰兮没有说话,蓦地俯身覆上他的唇瓣。

    几乎是在她刚触上他唇的那一刹,盛辰南按住她的脑袋紧贴住自己,从头到尾只被动了一瞬。

    他宽大的手掌抚上她软嫩的掌心,十指相扣。

    唇畔间的呢喃依稀可辩,“以后,不许再穿成这样!”

    舞姬的纱裙,半明半透,柔肤隐约,从她进门那一刻,他就想脱下外袍冲过去将她紧紧裹住,索性屋内没有其他人。

    兰兮喘息着小声回应他,如同猫叫,挠人心。

    他一把将她横抱起,往内室走去。

    屋外的琴音不知何时识趣地停下了,只剩屋内,一地散乱地衣衫,一片粉嫩地旖旎……

    昨夜折腾到约莫三更才睡下,一大早,阳光从窗外射入,刺得眼睛生疼,兰兮闭着眼睛往身边人的怀里拱了拱,意犹未尽继续睡梦。

    盛辰南因为她的动静睁开眼,看着怀里的女人缩着,睡颜乖巧,不由无声勾了唇间,将她搂进了些。

    “我去趟宫里,你再睡会儿。”

    听见耳旁的轻语,兰兮才微微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向他。

    “白庭强行进宫找你,燕北寻一定会寻他麻烦,你乖乖留在这,等我处理完回来。”

    兰兮清醒了几分,仰头担忧:“是因为我?他会不会有事……”

    盛辰南吻了吻她的额,柔声道:“放心,有我在,乖,你别乱跑。”

    说完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就先行起床了。

    盛辰南离开后没多久,兰兮也起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