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槐树下看书的易怀信,缄默如初,半敛的眼眸淡淡落在书中,不为所动的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明媚的阳光从枝叶缝隙穿透下来,稀稀落落的照射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了一层暖光,却暖不到他清冷的眉眼。
安歌的话让黑赤皱眉,不满道:“ 安歌,你此话怎讲?哪有喜欢别人家小娘子的?”
虽然他不喜欢段令仪,但她和主子毕竟有婚约,安歌竟毫不避嫌的说喜欢她,想当着主子的面挖墙角不成?
“ 此乃欣赏,安某并非要与她儿女情长。”安歌潇洒一甩扇子,眼睛看着怀王,话却揶揄着黑赤,“你不是说段令仪与你们王府无关吗?我喜不喜欢她,你紧张做什么? ”
“ 谁紧张了?”黑赤偷瞅了一眼主子,打死不承认,“是你非要喊她小娘子的,我随口一说而已。 ”
“我却并非随口一说,段令仪这性子我是真喜欢。”安歌又爽笑起来。
黑赤哼了一声撇开脸,懒得看他。
“真是可惜了,段令仪如此大杀四方,杀得侯爷片甲不留的精彩一幕竟没看到。”安歌越想越觉得可惜,数落着黑赤道,“黑赤,你消息太不灵通了,要是早点知道,我还能赶去看个下半场。”
竟然说他消息不灵通,黑赤被气得不轻,当即反驳:“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场合,那可是灵堂!你与冠军侯无缘无故,去了也会被轰出来。”
“非也非也。”安歌往后一倒靠在摇椅上,“侯爷正妻去世,本大夫慕名前往吊唁,侯爷断不能轰我出来。”
“顶着吊唁的名头去看热闹,也就你能干得出来。”黑赤唾弃着他。
两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看书之人白净的修长手指翻了一页又一页,专心致志的全然不受影响。
安歌不以为然的扇着扇子,扇着扇着突然顿住,好奇道:
“不都说侯府嫡女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草包吗?今日的段令仪跟传言可全然不同。”
黑赤也深思起来,他也发现了,这不像是段令仪能做出来的事。
“怀信,你小娘子突然性情大变,你可知为何?”安歌看向树下之人。
一身白衣洁白无瑕的怀王,书本翻了一页继续看,仿若未闻。
黑赤见他又拿段令仪的事打扰主子,当即护主道:“段令仪就是变成仙儿,也跟我们王爷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安歌复又躺下揺他的摇椅。
段令仪没成仙,可她在秋水眼里快睡成仙了。
“再过一个时辰,小姐若还不醒,我就进去叫她。”秋水望着高挂枝头的月亮,坐在门口道。
小姐睡了整整一天,什么东西都没吃,她担心再睡下去会出事。
一个时辰后,秋水进入房间,走至床前她发现小姐睁着眼睛,早就醒了。
“小姐,醒了怎不唤我?”秋水开始张罗起来,“肯定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吃的。”
不知醒来多久的段令仪,挺身坐起,穿上鞋就往外走。
“小姐,你去哪儿?”秋水心慌追上,担心她又要做出什么疯狂大事来。
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愤而离开灵堂的段令仪,醒后第一件事,又回到了灵堂。
她站在棺木边,看着里面的夏柔,鼻子开始泛酸,不是她想哭,是以前的段令仪在这一刻主宰了她的情绪。
“夏柔,不是我不帮你。”她神色平静地看着夏柔,“今日灵堂上的事你也看到了,你丈夫认为你死得其所,你爹觉得你死得不冤。我,毫无办法。”
她落寞的靠着棺木,不知是为夏柔悲哀,还是为自己悲凉。
“这是皇权社会,一个不分青红皂白,上位者说要你死就能立即被砍头的社会。”
“我知你冤死,可我连报警都没法报,更没办法让警察把凶手抓起来坐牢枪毙。”
“你别怨我,事到如今,我一个无权无势毫无依附的弱女子,无能为力。”
“希望你来世可以投胎到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
“段令仪……”想到惨死也无人知的段令仪,她对夏柔道,“黄泉路上若遇到她,代我向她问声好,段令仪这个身份,我会替她好好活下去。”
秋水跪在灵前烧纸,她不太清小姐在说些什么,依稀听到几个字,陌生的词汇更让她不懂。
从灵堂出来,段令仪直奔冠军侯的书房。
“小姐,你想干什么?”秋水担惊受怕的跟在她身后,小声劝着,“别再惹侯爷生气了,他会把你关起来的。”
书房大门没关,门口守着一个小厮。
段令仪并没有直接冲进去,她站在台阶下对小厮道:“我要见侯爷。”
小厮看了她好几眼,才进去禀告。
大小姐从没到书房找过侯爷,想到她白天在灵堂闹的事,他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
段盛德直接出来了,杀气腾腾的站在门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不速之客。
“你又想干什么?”段盛德语气不善,眼神更是不善。
他从头到脚都在说,不要再放肆,若再胆大妄为的挑战他的底线,别怪他不顾父女之情。
“侯爷息怒。”段令仪不再跟白天一样争锋相对,相反的,她笑意盈盈道,“我来与侯爷做笔交易。”
怒火未平的段盛德,没有发现段令仪不再叫他爹了。
“交易?”段盛德眉头皱得紧紧地,“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段令仪,更不认为他和段令仪之间,能有交易可做。
“没有花招,我是来助侯爷一臂之力的。”段令仪笑盈盈的一双眼睛,坦诚的很。
她不是撞了南墙还死命撞的,她虽然倔,但她不会倔到头破血流依旧死磕。
撞了南墙,拐个弯继续往前走就是了。路程绕远点没关系,能到达目的地就行。
段盛德继续用他不友善的目光审视着段令仪。
交易,交易的前提是双方拥有平等的条件,他不认为段令仪能有这个条件。
“侯爷不必担心我会害你。您是侯爷,我是侯府嫡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害你,与我并无好处。”
段令仪与段盛德这番对话,实在不像一对父女。
她话说得挺对,但段盛德在心里冷哼着,她白天在灵堂做的那件事,与此话却是截然相反的。
“侯爷不信我?”段令仪并不急更不慌,她摊着两手笑道,“我无权无势,论武力更打不过侯爷。说几句话而已,难不成侯爷怕我会要了你的命?”
他的命,不论谁都没那么容易要了去。段盛德只是看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好半晌,他终于松口道:“进来。”
段令仪要上去时,秋水担心的轻唤着:“小姐……”
“等着。”段令仪径自上着台阶。
跨进书房,她顺手就关上了门。
守在门口的小厮,凝了好几眼紧闭的房门。
侯爷的书房,是关是闭从来都是侯爷说了算。大小姐今日竟不问侯爷意思,直接就关了门。
“说吧。”段盛德端坐在厚重庄严的书桌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可以提曹如云为正妻,让段婉仪变成嫡女,我不会阻拦,更不会有意见。”段令仪爽快的开门见山道。
“什么?”段盛德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今日在灵堂之上,怎么对曹如云和段婉仪的,又是怎么替夏柔鸣不平的。别人不知道内情,段盛德却一清二楚。
仅仅过了几个时辰,她态度如此大相径庭,让他不得不怀疑有诈。
“段婉仪喜欢太子,太子亦对她有情,侯爷可以放心让她嫁过去。”
此时的段婉仪和易景云,虽然关系没有公布于众,但在段逾明的牵线搭桥下,他们私底下是有往来的。
此事,段盛德不可能不知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段盛德越来越看不懂她,且眉头皱出了心惊的弧度。
他在想什么,她为何会知道?
段令仪看他表情就知道,她给出的条件,他很满意。
她收敛若有似无的浅笑,目光严谨的认真道:“我要怀王。”
我要怀王。
这四个字不断在段盛德脑中心中回响,他看着段令仪,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你要怀王?”段盛德不敢置信的反问着。
她不是喜欢太子吗?
“对。”段令仪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我要怀王。”
与看重利益的人交往,其实很简单,给他利益,给他他想要的,双方就能愉快地达成合作。
不把段盛德当成父亲,把他当成一个合作伙伴,于段令仪而言,能让她在侯府活得逍遥自在些。
秋水不知道小姐在和侯爷谈什么,总之谈了很久很久,估摸着有两炷香的时间,书房门才再次打开。
她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是轻松的,秋水稍稍放下心。侯爷没为难小姐就好。
跟着她在侯府转来转去,秋水突然停下:“小姐,那不是回院子的路。”
“我不回院子。”她去马厩。
秋水连忙跟上:“这么晚了,小姐不回去歇息?”
“我刚睡醒,歇不下。”
也对,小姐睡了一天了。
走到马厩,秋水又提心吊胆起来:“小姐,你不会又要去找怀王吧?”
“看来你还挺了解我。”段令仪牵出她的白马。
“小姐……”秋水又想劝。
“你不用跟着。”段令仪翻身上马,又冲了出去。
秋水满心满眼的担心,夜深露重,小姐一个人往外跑万一遇到危险,她放心不下,又牵出马跟上。
段令仪一路顺畅无阻,又一次来到怀王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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