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知怎得, 符长老身上的那股香气,似乎不止是馥郁。
栗音多嗅了几下, 视野里,男人眼眸含笑,眉眼间好似有光韵流转。
注意到她在看他,那双墨瞳一动,却是垂眸,回避了她的注视,又像是一种对冒犯的默许。
男人长睫轻颤,姿态无端几分温驯,轻易摄人心魄。
仿佛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无论什么要求……
少女的嘴唇动了动, 似乎被这主动上门请罪的美貌长老蛊惑住了。
幸好, 在她开口提出什么要求前, 一阵窸悉簌簌的动静传来,栗音骤然惊醒。
符颂今浅笑不变, 垂眸的姿态依旧。
循声低头一看, 原来是两个小动物调皮,攀扯起了他的衣摆。
栗音这才彻底清醒, 险些误事, 她连忙伸手,把两个小动物抱了回来:“抱歉, 长老,它们灵智不高,无意冒犯……”
“无事。”国色天香的美人轻轻摇头,温柔无比,“是我考虑不周, 有些上品丹药,确实容易吸引这些小动物,它们是你的御兽?”
少女点点头,怀里抱着一猫一鼠,这会儿被她逮住,两个小家伙还算乖巧。
她和小动物们交流了一下。
【香。】
【想吃。】
修真界灵物繁多,功效也眼花缭乱,兴许是某些丹药吸引了它们。
栗音转而想到刚刚的失神,还有符长老身上的异香,可能也是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游戏里,攻略对象没有教过玩家偏门的丹药,比如媚.香,又或者某些房.事助兴的药物。
因此玩家没想到那些方面,也没联想到那些私底下勾引人的手段。
香气忽地袭近面前,原是符长老靠近了些,指尖轻轻碰了碰少女怀里的灵兽。
猫崽和鼠崽都仰头看他,隐约感受到他的修为奇高,这会儿两只小动物也清醒了,向主人的怀里缩了缩。
【怕。】
【害怕。】
栗音摸摸两个小家伙:“它们其实胆子不大,方才嗅到了什么味道才会乱跑。”
符长老轻笑一声:“活泼是好事。”
他并不在意方才的冒犯,指尖反而捻出两枚丹药,逐一递给了她怀里的小动物,定是什么好东西,两只小动物一改害怕,飞快抱住,不肯松手。
“长老,这是?”栗音故作慌乱,伸手扒拉了下。
金橘一口咬住丹药,不愿意还回去,鼠崽体型小,抱着丹药唧唧叫唤。
“赔礼它们也有份,这是开元丹,益于明智,本来就是给它们的。”符长老柔声说,面面俱到。
丹鼎宗的财力有目共睹,用高阶丹药投喂灵兽这种事,他不过顺手为之。
库房里的门类玩家是见识过的,即使是符长老的私库,也全是奇珍异宝。
栗音简单推脱,乖乖收下:“那就多谢长老了。”
两只小动物的态度也变了。
【好!】
【好人!】
它们畏缩的姿态不再,抱着丹药很是开心,还冲好人长老连声叫唤。
栗音:“……”
面前的美人貌似无心之举,轻易讨得了两只灵兽的好感,启唇轻笑。
见她抬眼看过来,他又无意抚了抚鬓边的黄牡丹,指尖勾着几缕黑发,捋到耳后。
攻略对象试探得不能再明显,也可能是想用昔日的景色,唤醒她的记忆和印象。
少女神色不变,眼神清澈:“长老,还请您放心,之前的事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
符颂今嘴唇轻抿:“…那就好。”
自觉手段卑劣,心音也纷纷扰扰,他没理会,继续试探:“我看着,你虽是万兽宗弟子,但应该入门不久?”
他问什么,少女答什么:“是,我入门其实还不足一年时间。”
时间不算久,应当谈不上多少归属感。
符颂今眉眼愈发柔和:“各宗功法不一,万兽宗的御兽功法,得费些心力培养灵兽,估计要耗费不少灵材?”
少女面貌天真单纯,他说得有道理,她就摸着怀里的小动物连连点头。
果然还是他的小徒弟。
见她性子未改,符颂今心下愈发软了:“这些东西你且拿去,收好。我见你是拜了门内长老为师?若是有个师父帮衬,大抵确实轻松些。”
少女乖乖放下怀里的小动物,从他手上收下东西,但不接话。
符颂今到底没忍住,径直问了出来:“不知你师父待你怎么样?”
少女讶异地看着他,道:“我师父待我很好,怎么了?”
她面露不解,收下了丹鼎宗长老递出的财帛,似乎没发现他暗中递出的邀请。
在她的注视中,美人唇瓣翕动,最终没能说出自己龌龊的心思——
他是想仗着身家和容貌,引诱其他宗门的弟子拜他为师。
“是吗。”他面色有些苍白,轻轻笑了下,“那就好。”
“那就好。”他又呢喃了一声,周身的香气也要变得苦涩起来。
少女颇为困惑地望着他,看见这位美貌的长老又动了动嘴唇。
你喜欢现在的师父吗。
喜欢到…和现在的师父那样亲昵……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墨瞳失去了聚焦,有些失神地垂眸看她。
沉默中,少女忽地出声:“师父。”
符颂今骤然回神,几乎呼吸一滞,却见她的视线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
并不是在叫他。
霎时间心音大起,他手指收紧,指尖掐进手心,面上则险险维系住了温柔的微笑。
回来得真快。
缃色法衣的美人长老转过身去,望向徐徐落地的蓝衣美人,二人彼此对望了一眼,气氛隐隐冷凝。
少女一脸无辜,她只是喊了声师父而已。
只有她心里清楚,当着旧师父的面,喊的新师父。
摇光珩墨瞳先扫过那笑盈盈的少主,少女看起来天真可爱,不知道想做什么。
他徐徐牵起嘴角,重新找回温润的浅笑,看向丹鼎宗的符长老。
符颂今也在看他,眸光泛冷,浅笑显出些晦暗不明的冷意。
“符长老,劳烦你亲自上门拜访,是为了先前的争执?”摇光珩温润有礼,徐徐踱步,走到了小徒弟身边。
“那弄坏的法宝没什么大问题,您无需介怀,不过几日就能修好。”
“再者…我这小徒弟也被我哄得差不多了,着实没什么大问题。”他咬字轻缓,一边把手轻轻放在了少女背上,揽着她,眼神凝着对方。
心音一度要变成杀心,符颂今面上不显,笑容柔柔:“那自然再好不过,我今日上门,的确是为了先前的事情,赔礼道歉。”
他眼神温柔,看向他的小徒弟:“那些东西里也有一件易容的法宝,可以暂时顶上。”
“且放心,只有易容和防御的作用,没有追踪定位的法术。”话音柔缓,却意有所指。
肩膀上的力道微微重了些,栗音恍若未觉,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符长老又道:“我见你很合眼缘,先前我说的要求永远作数,小友若是哪天想好了,只管来找我。”
他柔声说:“什么时候都行。”
堂堂大乘修士,这般放低了姿态,少女当然应了声“好”,肩上的力道又加重了。
言辞暧昧,未尝不是故意的,符颂今说完,才转眸看了下少女身边的男人。
藏在缃色衣摆里的手悄悄攥紧了,比起心魔无所顾忌,他的性子过于柔软了些,连挑拨旁人的关系都要兀自紧张。
摇光珩轻笑一声,竟没在意是什么要求,而是道:“符长老当真负责,近来事务繁忙,还抽空亲自上门道歉,丹鼎宗有您坐镇,门下弟子实在幸运。”
“若是没旁的事情,我让我这小徒弟送你一程?”他微笑说,“她今日的修炼尚未完成,等会儿还要陪师父一起修炼,您看?”
蓝衣长老出言送客,明明猜到了一二,仍旧维持着温润有礼的气度。
符长老也笑容柔和,只是心里另一副态度。
陪师父一起修炼?
心音尖锐道:【怕不是要和徒弟修炼到床.上去,这般毫无廉耻,勾引天真无知的小辈,当真该死。】
心音直白得喊打喊杀,符颂今面上控制住了表情:“既然如此,那就不必了。”
只是脸色些微苍白,转身离开,无意多留。
缃色美人稍显脆弱地离开了,蓝衣的美人还留在这里。
栗音仰头和师父对视,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少主。】摇光珩颇为无奈地唤了一声,【您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位玉欢宫的小少主,也不知和那位符长老有什么旧情。
“师父。”小徒弟黏黏糊糊地喊了一声,又凑上前抱住了他,“看到漂亮的东西就想要,不是人之常情吗。”
【我想要个新的炉.鼎,那位符长老就很合适。】
师父的腰挺细,她一把环住了,又仰起脸,眼神熠熠:“师父,你会帮我的吧?”
摇光珩抿了抿唇。
丹鼎宗的符长老,的确修为高,甚至比他高一重,姿容也上佳……
玉欢宫还是合欢道,魔修见了难免起意,尤其这等盛名的修士,暗地里觊觎、妄图折辱之的魔修只怕不少。
他当然是不太愿意的。
只是有些分不清原因,到底是出于道门长老的立场,还是出于某种男人的私心……
“师父。”小徒弟拖长了声音。
终于,栗音看见美貌师父阖眸,轻轻点了点头,同她妥协。
她这回改变主意,不想拉攻略对象入梦,想要直接触碰对方。
亲身上阵难免有风险,但有师父帮忙可就不一定了。
小魔修笑盈盈,开心极了,一把推倒师父。
“师父真好。”她凑到师父脸边,亲了亲,又道,“师父真乖。”
净故意说些浑话,惹得师父睁开眼睛看她,终只是无奈地微笑。
彻底妥协。
第42章
出乎玩家的预料, 符长老这一遭回去后,就没再过来探望。
疑似刺激过了头, 玩家稍微反省了一下。
万一,把温温柔柔的攻略对象刺激坏了,刺激出什么心魔就不好了。
反省完毕,栗音改变计划,既然符长老不过来,那她只能过去打扰。
药庐的方位她隐约记得,但穿进游戏后,加上这么多年时间过去,不一定准确。
照例,玩家决定先打探路线。
攻略对象送来的赔礼诸多, 她大概翻看了下, 其中确实有一样易容的法宝, 玉镯形制。
稍加犹豫,栗音把玉镯戴上试了试, 师父的手便探过来, 搭在她肩头。
“发簪已经取回来了。”摇光珩轻声提醒。
栗音回头一看,师父笑得温柔。
“那师父帮我戴上。”她道, 避而不谈镯子的事情。
摇光珩垂眸扫了玉镯一眼, 确认上面没什么异样的波动,他没再说什么, 亲手给她戴好发簪。
玉欢宫的少主陪他共处了一天,也该知足。
等弄好了,栗音回头一看,师父不出声,男人只默默转身, 抱起了她的两只灵兽,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
他坐着,把两个小动物托在怀里,又取出些零嘴喂给它们。
两只灵兽养了这些日子,稍微长了些见识,虽说还是小孩子心性,但已经认得人,知道他是“师父”。
继好人长老之后,现在又变成好人师父,两个小动物也冲“好人师父”叫嚷了几声。
栗音感受到它们对师父的亲近之意。
投喂它们的长老是好人,投喂它们的师父也是好人。
小动物的好感真简单。
她调试腕上的手镯,一边看好人师父爱屋及乌般的举动。
他垂眸望着小动物啃食物,指尖捋顺它们的毛发,忽地开口:“虽说那位符长老身怀善名,但你平素在外游历时,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好,这两个小家伙也好,不可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师父训话了,栗音睁着无辜的眼神望他,好像看见了男人的某些私心。
摇光珩恍若未觉她的眼神,接着说:“还有,此地近来诸宗弟子汇集,青玄宗弟子也在其中,那位季小道君…学了他师父的作风。”
【少主,还请小心提防他。】
他传音直言,眉眼看起来温驯又体贴,栗音不疑有他,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
特意嘱咐一句,摇光珩才说起其他:“这两个小家伙近来吃得太多,灵气有些淤积滞涩,估计要睡上一段时间,炼化灵材。”
“丹药吃多了不好,丹毒容易堵塞经络,修为也虚浮。”
美人师父言辞温润,直说丹药的不好之处,小徒弟乖巧点头。
栗音:“嗯嗯。”
除却某些私心,师父的判断没问题。
不过一会儿,两只吃多了的小动物就昏昏欲睡,栗音把它们分别收进灵兽匣里。
她没忘还有一株植物,一碗水端平,给灵兽匣里的植物精也添上一枚丹药。
七星剑花不久前才蕴养出一道合体期剑气,眼下在蕴养第二道剑气。
东西都收拾好,栗音同师父打了个招呼,又联系上夏师姐,去丹会凑凑热闹。
丹会的会场设立在一座高楼附近,一眼看过去,附近的修士几乎凑齐诸宗弟子的颜色。
“小师妹,这里。”人群里,夏尔若冲她招了招手。
栗音走过去,打眼一扫,没见到胖师兄,只有夏尔若和张百乐。
张百乐:“郑师兄去试药了。”
栗音:“哦。”
“他一个人去试药,没问题吗。”
夏尔若:“没问题,这里医修不少,吃出什么问题当场就诊。”
闻言,栗音心道师兄走好,又环顾一圈,仔细看了看四周的其他修士:“医修是那些医毒谷弟子”
夏尔若点头:“医毒谷修医毒二道,但不是每个弟子都医毒双修,据我所知,那些紫衣带白的好像主修医道,紫衣带黑的主修毒道。”
“甚至有说法是,可以惹穿白紫的医修,不能惹穿黑紫的毒修。”
她向小师妹分享在外游历的奇怪小知识,小师妹接收完毕。
医毒谷弟子腰间都挂了不少银香囊,很好区分,确实如师姐所言,外衣都是紫色,白和黑则是内搭的颜色。
她依稀记得,医毒谷的攻略对象就是穿的黑紫。
确实不能惹。
玩家心里连连嘀咕,面上不显,和师姐师兄逛起会场来。
有夏师姐从旁介绍,她乖乖听着,稍微弄懂了这游戏里没有的集会。
丹会是丹鼎宗对自家弟子的考核,外来凑热闹的修士不可进炼丹室,不能打扰丹修弟子炼丹,却可在外间的广场上,看看丹修弟子推陈出新的丹方和成丹。
也有弟子在广场上开炉炼丹的,练练手,或摆摆摊。
懂行的诸如医毒谷弟子,大多和丹鼎宗弟子现场探讨交流,至于不懂行的,目的则五花八门。
“像我们万兽宗呢,多是为了来寻些药效更好的明智丹、静心散,好培养灵兽,又或者是手里有些灵材,就委托丹修炼丹。”
小师妹举一反三:“那藏剑山和青玄宗,应该是为了疗效更好的医药?还有突破进阶的灵丹,对了,剑修没准还要冶炼本命剑。”
玩家毕竟是穿进来的,对修真界的常识知之甚少,得靠师姐的新手指导慢慢本土化。
夏尔若予以肯定的眼神:“那些剑修和法修很能打,手里的灵材应当不少,再者,还可以和丹修约好一起历练,像丹鼎宗的地界内,就有数个秘境是近期开放,届时所得各自分成就好。”
玩家觉得自己完全明白了。
就在她自觉走完新手教程时,一旁,一合欢宗弟子正和丹修弟子报价。
“便宜点,二十枚灵石我就要了。”
“二十?仙子,我的灵材就不止这个价格了,更不要说耗费的灵力心力,五十枚中品灵石,不能少。”
“你这欢情香我见着就是普通的品阶,二十,不卖算了。”
“这类媚.香和助.兴药物得用了才知道效果,况且我这香调是改良过的,秘方,旁人没有,我见仙子是诚心需要才报价五十,四十最低了……”
媚香?
助兴药物?
好像是她在合欢宗存档里听过的词。
小师妹疑惑,看向师姐师兄。
原来丹鼎宗还有这种业务吗?
夏尔若动了动嘴唇,张百乐也讷讷,不知如何向她解释。
“丹药品类太多,合欢宗确实有这种需要,毕竟是合欢道。”夏师姐含糊道,“不过我也不太了解。”
小师妹点点头。
提及媚.香,她莫名想到了符长老身上的那股香气。
玩家回想起正事,装作不经意,问了问莫师姐的位置,提出过去看看。
师姐师兄没有反对,一起去到那处,莫师姐正在开炉炼丹,一旁支了个小阵旗护法,表示勿扰。
栗音没有上前打扰,站在不远处观望。
莫师姐初见时胆子小,这会儿一点看不出来,她凝神静气,目光沉沉,引着炉中的几位灵材,调融药性和火候。
丹炉下的灵火窜动不停,只是忽地,不知出了什么变化,原本平稳的丹炉阵阵晃动。
这种情况玩家再熟悉不过。
要炸炉了。
莫香薇也清楚,她额角滑落两滴汗,没有慌,抬手掐了数道法诀,拍进丹炉和炉火里,意图稳下来。
栗音想起她的创新,是在丹药里加入剑气做主药,顿时寻思炸炉应该威力不凡。
“师姐,往后退一退吧。”小师妹忽地低声提议,夏尔若不疑有他,下意识往后站了几步。
往后退的功夫,那丹炉的晃动立时更厉害了,眨眼间就出了事。
“碰”一声巨响,丹炉内的灵力霎时溃散,被挤压过分的灵力反弹又爆炸,那缕放入其中的剑气也骤然激射而出,破空之势。
顷刻间,莫香薇发出声小小的尖叫,她光顾着炸炉,忘记剑气也爆炸了。
护法的小阵旗被剑气冲破,眼看着剑气直冲向她,定是要见血。
周围人都退了几步,怕被剑气误伤,只有一道相熟的身影迈步出去,仗着身法娴熟,捞了她一把。
“莫师姐。”栗音把她拉到一旁,躲开了那道暴动的剑气,“这剑气还能收回去吗?”
莫香薇顿时反应过来,祭出样法宝把炼化过的剑气收回。
“又炸炉了。”她有些悲伤,施法收拾起满地狼藉。
丹修的痛溢于言表,小师妹未尝不懂。
玩家可太懂了,游戏里天天判定失败,然后炸炉。
她抬手拍了拍莫师姐的背,以作安慰。
莫香薇这才注意到,方才剑气迸溅,割破了她二人的衣摆。
栗音也发现了:“没事,我这衣服只是件普通的衣物,难免一割就破。”
莫师姐看着更悲伤了:“这附近有厢房,等会儿我带你一起去换身衣服。”
小师妹点点头,又拍了拍她。
剑气收回,夏尔若靠过来询问情况:“…当真吓了我一跳,幸好没人受伤,不过小师妹,你的反应可真快啊,好像看出来要炸炉了一样。”
她错过了玩家在剑冢里的比试,不知道自家小师妹的“天才发言”。
修真界玄而又玄的事情多了,栗音只道:“可能是我的直觉比较敏锐?”
师姐师兄自然是相信她的。
很快,栗音和莫师姐一道去换衣服,顺道打探消息。
“那位符长老好像不在,我先前错过了,还以为今天能看见呢。”少女挑起话题,面露惋惜。
她满心都是之后要做的事情,没有发现,路过道路旁的花丛时,惊起了一只紫色的小蝴蝶。
紫芒烁烁的小蝴蝶飞上飞下,跟在她身后跟了两步,最后翩跹飞走。
“符长老?”莫香薇想了想,“听说是闭关去了。”
“闭关?”栗音惊讶,“那岂不是接下来都不会露面了。”
莫香薇点头:“可能,符长老那等修为,一闭关估计得有些日子才会出关,不过……”
她说着,觉得奇怪:“符长老很少闭关,更不要说是在丹会期间了,不知这回是怎么了。”
玩家疑似罪魁祸首。
坏了,不会真的刺激过了吧。
栗音有些心虚,生硬地打探道:“话说,丹修的修炼静室是不是和其他修士不同,符长老的洞府应当很气派吧?”
幸好莫香薇心思单纯,没注意她的不自在:“并无,符长老清修之地,和寻常丹修也没什么不同,要说有的话,大概是草木茂盛,照料得比别处仔细,应该还有些护持的高阶阵法。”
小师妹果断出击,露出好奇、想要看看的神情。
莫师姐不扫兴,伸手给她指了一下方位:“去不了近前,会打扰长老修炼,师妹若实在感兴趣,可以远远看上一眼。”
她二人说话间,那只路过的小蝴蝶径直飞远了,飞向某个方向。
沿路,一些医毒谷的弟子瞥见了它,具都停下步子,颇为恭敬地目送这只紫蝴蝶。
蝴蝶虽小,却是谷主的本命蛊,也是谷主的身外化身。
片刻后,本命蛊终于回到了主人身边。
紫蝴蝶的翅膀缓缓停下,落在了男人苍白的指尖。
他身有毒,手指苍白,指甲却上了一层漆黑的刺青,诡艳森森。
又是夫人的气息。
“哼。”男人冷笑了一声,“这地方有点意思。”
身后有医毒谷的弟子疑惑问:“谷主?”
谷主脾气古怪,并不理会,这弟子也习惯了。
只是他视线眺望到远处,发现平地雾气,逐渐从广场外包围四方。
谷主则化蝶,无数紫蝴蝶翩跹,飞出阁楼。
那弟子有些茫然,谷主走了,转头去问另一个能主事的人:“首席?”
医毒谷首席是个清冷寡言的性子,闻言,女修看了眼手足无措的同门,摇了摇头,继续整理收集、交换来的丹方。
她也不清楚,还是等长老来处理吧。
远处,广场四周,雾气眨眼间变浓,重重雾障显出些紫调来,看着格外危险异常。
广场上的弟子注意到异变,人声嘈杂不断,等有人触到雾气,一下子就被麻痹了灵力,倒地不起,人群顿时大乱。
“毒雾,是毒雾!”
毒雾弥漫,将广场包围,封锁。
“起雾了?”栗音远眺那处符长老的洞府,昔日的住处似乎变化不大。
她才看了几眼,视野里,忽地起了一阵雾。
紧接着,游戏面板也突然出现在视线中——
【“慈渊谷主”的本命蛊隐隐感受到了你的气息,“慈渊谷主”疑心此地有人装神弄鬼,他的本命蛊追踪到你的成功率至少为:60】
【是否使用定向随机?】
【倒计时:10】
【9、8、7……】
栗音:“……?”
游戏面板突然出现,并进入倒计时,她一愣神的功夫,雾气已经浓成了紫色。
毒雾中,隐约有光芒闪烁翕动,一如蝴蝶振翅的频率,不止于此,阵阵铃铛声若有若无,还伴随着一些窸悉簌簌的动静,如百蛊出行,似有毒物在靠近。
玩家很容易就被唤醒了记忆。
好像是前任养的那些小毒虫和小毒蛇!
玩家摒住呼吸,心里却尖叫连连。
顾不得想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她立刻选中了道具。
【定向随机使用成功!】
雾中,飘渺的铃声倏地一静。
不等栗音松一口气,下一秒,那若隐若现的铃铛声复起。
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清晰。
那人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第43章
铃声逼近, 雾气弥漫,眼看着就快弥漫到走廊尽头。
此处一侧是厢房, 弟子往来进出,不少人发现异常,纷纷停下动作,栗音也在其中。
她呼吸一紧,身侧的莫香薇也注意到雾气,有些疑惑:“似乎是医毒谷的手段,这是出了什么事?”
她往前一步,在自家宗门的地界,有意上前探听,却被身侧的小师妹扯住衣摆。
“莫师姐, 咱们还是快去换衣服吧, 换好再出来查看也不迟。”
这里毕竟在宗门内, 出事有长老处理,犯不着弟子出头, 因此小师妹说得也是, 莫香薇遂点了点头,挑中其间一个厢房, 带着她进去。
房门关上, 一道征用的符箓印记一闪而过,旁人勿扰。
暂时躲了起来, 栗音稍微定神,那紫色的雾障一看就知,和医毒谷周围的毒障一样。
一定是攻略对象的手笔。
她压下慌乱,此处是丹鼎宗的地盘,应当由不得旁人张扬, 想来很快就会有长老去沟通,让那人收回手段。
虽说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紧张,不好的预感挥之不去。
莫香薇发现小师妹为难的神色:“殷师妹,怎么了?”
小师妹神情局促:“我…我忘记多准备几件常服了。”
莫香薇并未多想,拿了几件闲置的衣物出来:“我借你,不过都是些普通的衣服,只能避尘,没有多少护体的作用。”
“多谢莫师姐。”栗音迅速从中挑出件黄色的衣物,乍看类似丹鼎宗的弟子服。
这招是保险起见、浑水摸鱼,她忙不迭去换衣服,房间外,雾气里传出窸悉簌簌的响动。
本命蛊感受到的气息,到这里就消失了。
雾中,泛冷的紫瞳扫过一间间厢房的门。
有的门开着,有的门关着,些许个弟子探头张望,或好奇或警惕地望着雾气,四下看不出什么异样。
在弟子的注视中,一道颀长的身影雾中显形,携着清脆的铃声踏出了毒雾,斑斓的毒虫由他脚边爬过,周身还有蝴蝶环绕。
有人认出他,或高或低的声音惊讶,喊了几声“慈渊谷主”、“医毒谷谷主”。
慈渊并不理会,他身边的毒物四散出去探查,毫不客气,惊起了阵阵尖叫和人声,夹杂着些许弟子被毒倒的动静。
不一会儿,紫色的小蝴蝶飞出去,转了一圈回来。
他垂眸看着本命蛊落到指尖。
没有。
男人冷笑了一声,愈是如此,他愈是笃定,这里定有什么古怪。
厢房内有没有人,只看符箓印记有没有点亮,外面的人都排查完了,只剩下那些紧闭的房门,有些点亮了符箓,有些则没有。
他一步一步,先看那些没有点亮印记的房门。
男人脸颊边的银耳环、腰间的银饰,一步一摇,碰撞出微弱的铃响,折射出凌凌的冷光。
门一间一间,被他的灵气袭开,毒物便进去探查,一间一间地查,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管理此处的理事弟子赶过来,没遇过这种情况,手足无措,连忙发信求助。
外间的声音不小,在厢房里的人也隐约听见,莫香薇确定是出了事,一旁,小师妹磨磨蹭蹭,才换好衣服,走出来。
莫香薇挂念着外面的异况,没发现,小师妹几乎同手同脚,神色僵硬。
玩家暗自直呼要命。
她明明用了一张道具,为什么那毒夫反而闹得更起劲了。
她不太自然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浑水摸鱼,但一个不好,她这条鱼就要被带毒的攻略对象摸去了。
窗户上有影子一晃而过,似乎是什么小动物,莫香薇静步走过去,抬手意欲开窗察看,小师妹突然按住。
“好像是那些医毒谷的蛊虫。”少女露出害怕的神情。
莫香薇道:“殷师妹别怕,我有解毒丹,更何况这是在我宗的地界,那些医毒谷中人不会乱来的。”
“殷师妹”很怕。
栗音的害怕毫不作假:“莫师姐,不是毒的问题,我有点怕…怕那些虫子,蝴蝶也就算了,那些蜈蚣、蜘蛛什么的,万一跑进来——”
她欲言又止,莫香薇果然放下手:“好好,我不开窗户,你别怕。”
“殷璃”师妹从剑气群中保护过她,她自然也要保护她。
小师妹又扯住了她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她,莫香薇主动道:“我在这儿陪着你,等那些毒虫走了,我们再出去。”
小师妹感激得不住点头,莫香薇顿时担起了师姐的身份,很是认真细心地检查了起窗户和符箓,确认外面的蛊虫进不来。
栗音狠狠松了一口气。
除了那些紧闭的厢房,其他房间都打开了,但一眼看去,几乎全是丹鼎宗的弟子,穿黄衣,一目了然。
紫色的小蝴蝶挥动翅膀,向主人传达信息。
它先前隐隐约约,感受到夫人的气息,但十分微弱,那气息似乎是当时走过去的某个人,淡得仿佛错觉,恰如当时讲经会,在黄牡丹丛边初次感受到的气息。
气息淡归淡,主人颇为重视,直接封锁了此间方位。
那人…似乎不是丹鼎宗弟子的装束。
不在这里。
本命蛊不会反对主人的决策,如实交代,可慈渊指尖一抬,小蝴蝶落了个空,只能在半空飞来飞去。
“衣服也可以换。”一身重紫的男人冷声道。
他像是铁了心,要把这里的每个人都拎出来,看上一眼,又把视线放到了那些紧闭的房门上。
门上的符箓都是些普通符箓,虽然起到关门、封门的作用,但凭这些,想拦住一个大乘修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看他想不想动手。
毒雾和毒物,这里弄得到处都是毒,丹鼎宗的掌门终于闻讯赶来,赶着在慈渊谷主动手前,及时拦下。
“慈渊谷主,您这是意欲何为,即使我宗弟子惹了您不快,也不该下此狠手。”掌门内心叫苦不迭。
那慈渊谷主果然不好相处,冷冷扫了他一眼:“是你宗弟子太废物,连这点毒都扛不住。”
说话也忒不客气了,丹鼎宗掌门擦了擦额角。
近来的问题真是一个接一个,先是符长老昨日向他告病,身体不适,疑似修炼出了问题。
现在又是这位脾气不好的慈渊谷主,看这阵仗,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连连擦汗,斟酌宗门间的社交辞令时,又一个额头冷汗的长老赶了过来。
医毒谷长老赶来,不甚明白:“谷主,您这是在干什么?”
要是一个不留神,两宗交恶可就麻烦了。
好说话的人来了,丹鼎宗掌门暗自松口气:“想来应该是误会,我看慈渊谷主这番举动,怕不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宗法宝诸多,若是丢了什么,可借与谷主寻物。”
他说完,看向医毒谷谷主,医毒谷的长老也看向自家谷主。
男人却不说话。
那只毒蝴蝶静静地停在他肩头,翕动了下翅膀。
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慈渊心下忽觉可笑。
他这是在做什么?
那人早就死了,何必大张旗鼓地找人,又或者说……他真的是为了找那装神弄鬼的人吗?
紫瞳深邃,从那一扇扇紧闭的门上收回,男人似乎顿觉无趣,面色看着更冷了。
“不必了。”他道。
话音落下时,雾气散去,毒物也尽数散去。
丹鼎宗掌门可算把心放回肚子里,同时,高天一道流光刚刚赶到,符长老缓缓落地。
丹鼎宗掌门这才想起,他来时担心说退不了这位慈渊谷主,还把静修的符长老喊了过来。
符颂今面色有些苍白,甫一落地,就收到了掌门的传音,向他交代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事情其实已经解决,他还是撑起个和煦的浅笑:“慈渊谷主,您这临时起意,莫非是想考教我宗弟子的医术?”
说着,符颂今眼眸微动,看向某一处厢房。
凡是他亲手炼制的法器,离得近了,自然有感。
符长老脸色不太好,貌似更加虚弱了。
慈渊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医者难自医。”
他觉察到一股极淡的药香,正是符长老身上的。
这位符长老,恐怕是不好了。
符颂今没有理会,只看着某处,注意到他的眼神,慈渊也侧目瞥了一眼。
那处厢房,窗后的人影一闪而过。
慈渊凝眸,手指拨弄了下腰间的香囊。
“是我宗弟子。”符颂今道。
慈渊没有动作,仍旧望着那处。
“是我宗的弟子,还请谷主就此打住。”符颂今又强调了一遍,话音鲜少泛冷。
慈渊终于有了动作,他收回视线,面色冰冷,离开了。
谷主收手,医毒谷的长老留下来收拾残局:“谷主的确是临时起意,造成不便实在抱歉,还望掌门见谅。这是我谷中的净毒蛊,且等我这就去给那些弟子解毒,定不会留下什么遗毒遗症…”
丹鼎宗掌门连连摆手:“无事无事,我看过了,只是些麻痹灵气的毒素,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我宗弟子确实欠缺操练,太过安逸,多亏慈渊谷主出手警醒……”
他们客气起来,符颂今最后看了眼窗后的人影,没有去见她,转身回去。
丹鼎宗掌门望了他一眼,眼神担忧。
此间的大乘修士大多闭关不出,门内的老祖和大乘修士,也就符长老会理会俗务。
说是丹鼎宗最近几百年来的门面也不为过,也不知修炼上出了什么岔子,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麻烦可就大了。
注意到掌门的视线,符颂今冲他轻轻摇头,示意一切安好。
他回到了药庐,抑制心魔的丹药服用一颗就足够,当下心音无比安静,不如说死寂。
可他的心却并未获得平静。
一盏灯搁置在案上,符颂今慢慢走过去,轻轻把命灯抱在怀里。
衣琚和长袖摊开在地,他坐在地上,抱着早就熄灭的命灯,神色空茫,手足无措。
没了心音的干扰,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可能是小徒弟的转世。
可是她有新的师父了。
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美人垂眸,摩挲着怀里的灯盏,片刻,竟有一滴水液滴落在灯盏上,无声落泪。
只是忽地,他动作一顿,隐约听见,外间似乎传来了些细微的动静。
那声音似乎是脚步声,正一点点靠近,越来越近。
药庐四周都布置了高阶阵法,护持修炼,旁人若无他的放行,进不来。
那些高阶阵法,只对一个人无效——
一直对他的小徒弟敞开。
她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明明是希冀多年的动静,符颂今却没有动作,几百年的时间太长,他等了太久,只抱着怀里的灯,侧目看过去。
另一个人回来了?
是谁?
紧闭的门被人打开,来人逆着光。
她似乎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张开了唇齿。
“师父。”她喊道。
“我回来了。”
少女模样如旧,穿着身缃色的衣服。
是他的小徒弟,回来了。
是梦醒还是入梦,符颂今已分不清。
第44章
少女落步静谧, 一只手背在身后,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明明是细微的动静,落下时却像钟鼓,不知是谁心口的闷响。
“师父。”她又低低喊了一句,在男人怔住之际,几步走到他面前。
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腕素净,什么配饰也无,捉着一支折下的、新鲜的黄牡丹,递给了他。
她好像短暂地出了一趟门,没有离开太远, 回来时, 顺手折了一支师父喜欢的花。
符颂今神色恍惚, 视线落在花瓣上,竟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音音……”他轻轻念了一句。
那执着花的手于是动了, 他的小徒弟微微蹲下身, 把花枝别到了他的耳畔,作为回应。
黑发簪入一朵黄牡丹, 和他的容貌相辉映, 分不出到底花朵好看,还是人更貌美。
符颂今眼眸微抬, 望着她的脸。
她的眼睛有一点浅浅的弧度,似乎来见师父,是件很高兴的事情,嘴角则勾起着一点淡淡的笑意。
注意到什么,她微微歪了歪头, 有点困惑:“师父?”
师父的眼睫上缀着几点微茫的水光,纤长的鸦青色里,仿佛点缀着几点闪烁的星芒。
他方才垂泪,濡湿了眼睫,眼底也晕开了一抹浅浅的红。
此时似乎身置梦中,隐约失去了某些感知般,符颂今神色迟滞,看着面前的小徒弟。
小徒弟忽地轻笑了一声,在师父无措的神情中,抬起手,轻轻捧住了师父垂泪的脸。
她的唇和齿动了动:“师父,好漂亮。”
轻浮的意味隐隐弥漫开来,以下犯上,不过如此。
符颂今眼睫轻颤不止,一下扣住了小徒弟的手腕,却迟迟无法扯开。
牡丹自然是极好看的,他的小徒弟眼瞳微动,反复扫过师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挑起了嘴角:“师父……”
她又轻轻笑了:“痛苦的样子,好漂亮。”
她像是被牡丹颜色吸引,凑了上去,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眼角的泪,好似衔去了牡丹花瓣上的露珠。
虽然只有一下,美人师父的神色却愈加痛苦:“不,不可……”
他呢喃了一句,攥住她手腕的力道猛地加重,止不住地颤抖,却始终无法将以下犯上的小徒弟拉扯开。
是美梦,也是噩梦,无一不是泥沼,让他深陷其中痛苦、挣扎……
还有些许隐晦的贪念。
心音服了药才寂静下去,此刻又流泻了出来,淤积在他的心口。
【还不够…远远不够……需要更多……】
他还需要更多。
“不,不可……”符颂今又呢喃了一声,这次像是对自己说话。
师徒之间,怎么可以如此逾矩……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他只能这样想。
不若如此,他无法回顾,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做错的事情太多,过去和此刻,无论进还是退,都是错。
眼睫翕动,滚落了一滴泪。
痛苦无从掩饰,可怜师父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心口也接连起伏。
小徒弟的兴致却似乎更高涨了,又凑上去,有意染指漂亮的师父。
符颂今微微撇开脸,躲开了她的意图,可手指仍旧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没有推开。
师父不让她乱来。
小徒弟没有强求,停下了动作,忽地道:“师父,你想不想知道,我离宗后怎么样了?”
她主动挑起话题,符颂今转眸看向她,看着小徒弟一张一合的嘴唇。
“师父,我死了。”她轻声说道。
栗音顿时察觉,手腕上的力道骤然变松了,“师父”面上的血色也猝然尽失。
觉得这样还不够,她继续道:“因为师父拒绝我,还把我赶了出去……”
栗音顿了下,酝酿出些许泪意,楚楚可怜:“我好害怕,因为师父赶我出去,我也不敢回来,师父不要我,我无家可归了,只能自我了断……”
无家可归,自我了断。
一字一句,一点点敲碎了符颂今的心口。
压制多年的心魔,被彻底放出。
【她死了,被你生生逼死了。】
【都是你的错,你怎么能狠心把她赶出去,除了师父,除了你,她还能依靠谁……】
心音大盛间,那些数百年来的自欺欺人,也如泡沫般轰然破裂。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没能寻到她的身影,一度祈祷,她在世间的某个地方生活着。
直到现在,真相摆在他眼前,再也无从逃避。
栗音分明看见,师父墨瞳浸润了水液,他眼睫几番翕动,又坠下一滴泪。
“是师父的错……”符颂今缓缓开口道。
方才那些痛苦,此时都化作了极深的愧疚,把他彻底拖入了另一个沼泽。
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挣扎了。
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栗音又一次凑了上去。
她这次不再满足于衔取他眼角的泪,可怜师父陷入了愧疚的池沼,令她毫不费力,逾越了师徒的界限。
符颂今眼睫颤抖,找不到理由,也无力拒绝她。
趁着师父闭上了眼睛,能放开做的事情也变多了,声音窸窸窣窣,她的动作瞒不住师父。
符颂今攥住她的手腕,扯开她还是放纵她,无声的挣扎中,他的手终于松开,放了下去。
小徒弟愈发逾越,远远称不上规矩。
她的意图明明那么直白,不加掩饰,和昔日乖觉可怜的小徒弟不大相同,可符颂今已经不忍心,再对她道出一句拒绝。
师父轻颤了一下,眼睛仍旧闭着,和默许无疑。
栗音的动作于是更大胆了,很快,她面临一个老问题,采补印记要留在哪里。
她望着师父逃避般的神情,采补印一出,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发现,虽然他的小徒弟回来了,却变成了一个魔修。
可师父心软,想来,她只要扮扮可怜,让他愧疚,让他痛苦,就能逼迫他放任她。
打定主意后,印记开始无声构造,在师父看不见的地方,在他的后腰上。
魔修的功法不算友好,符颂今唇隙溢出一声闷哼,眉头紧蹙。
似乎意识到不对,美人师父霎时僵硬,就在他挣扎着要睁开眼睛,直面现实时,些许芳泽落在鼻息之间。
只是简单的亲吻,足够堵住师父的嘴巴,也一并攫取了他的所有心神,让他无力分辨,却有心逃避,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就这样吧,本来就是你欠她的。】
【她既然想要,你给她就是了,就算是师徒,就算逾越了规矩,你敢说…你不想要吗?】
【再者,那男人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你才是她真正的师父。亲吻也好,合修也好,你的身体,才是最适合她的。】
心魔缠身,要他摈弃所有道德,直指他那些龌龊的心思,也就在这时,小徒弟又一动作,师父的身体霎时间僵硬住了。
他再也无从逃避,他那些龌龊的心思,明明白白,都被小徒弟轻松掌控。
不可。
他是她的师父,缃色衣着的美人蹙着眉,神色痛苦而挣扎,意要抗拒拒绝,心音却阻止。
【你又要拒绝她吗?】
【你又要让她伤心难过?归根结底,她会喜欢上师父,难道不是你的错吗?你明明是她的师父,你又要让她失望吗?】
心音一句句诘问,他气息不定,一度紊乱。
采补印还在继续构造,心魔和为人师父的道德,也在反复拉扯,要把他从中撕开、一分为二了。
在连续不断的磋磨中,美人师父脸颊泛红,溢出了些浮汗,像朵湿淋沾露的牡丹花,遭水濡湿了般稠艳惑人。
栗音的想法再简单不过,师父痛苦的样子,好漂亮。
她可是个相当善良的好徒弟,轻轻触碰起师父心里难以言说的挣扎,帮师父缓解痛苦。
“师父师父,我做得怎么样?”她在施法的间隙问道,并不期待他能回答。
师父的眼睛紧闭着,逃避似的,不看她。
龌龊和逾矩总是不堪入目,也难怪师父把眼睛闭着了。
不多时,在玉欢印的加持下,他身上清苦的药香和淡淡的花香紊乱,也不知都有哪些气味了。
师父不但好看,还好闻,小徒弟轻笑了一声:“师父…好久没见,原来师父这么热情。”
明知他不会睁眼,她却偏偏故意说道:“师父,我看你之前好像很难受,现在是不是舒服多了?”
师父没有说话,她向他施加了太多影响,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在他看不见的后腰上,象征着采补的花印缓缓成形,作为今时今日,师徒逾越的证明,亦是过往经年,他身为师父,却没能给予她的失职。
【获得新炉鼎:符颂今】
【成就奖励:定向随机(1)】
两个前任BE时的好感度都为0,但平心而论,温柔良善的符长老,比毒修前任好搞得多。
栗音看向游戏面板上的另一个提醒。
【修炼进度:99%】
虽然采补了,但她暂时要不了更多的灵气。
进阶太快容易被人盯上不说,尤其,她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一旦靠着采补符长老突破了,到时候还有一场雷劫,难以隐藏,容易惹祸上身。
毒夫前任毕竟也才安分下去。
她亲身来此,有摇光珩的帮助,此时,摇光长老传讯给她,有其他人过来了。
时间不巧,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师父,下一次……”趁着师父还陷在余悸里,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小徒弟碰了碰他的眼睛,念了些含混的话语。
下一次…吗?
心魔缠身,又有采补印的刺激,符颂今的意识不甚清醒。
他一手紧紧攥着衣襟,等终于平复遭逢采补的异样,睁开眼睛,眼前并没有小徒弟的身影,静室的门也好好关着。
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要说有什么异样,以他的修为,能察觉到身体上多了个模糊的印记。
符颂今魂不守舍。
他体内的灵气也被人抽出了一点来,随意地散在周围。
那对他下手的人,修为应该不是很高,他通身的修为,她只采取了一点。
那么,对他下手的人,是谁呢?
他隐约有了答案,却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甚至还在疑心是梦。
小徒弟回来了,小徒弟回来了吗,小徒弟相较于以往,似乎变了些…
又过了片刻,他心绪仍旧杂乱不已,不得平静,洞府外,却有人求见,符颂今看见掌门,掌门身后竟还跟着医毒谷谷主。
这人着实和他聊不到一块去,但来者是客,他施法收拾好自己,顾不得凌乱的室内,先请掌门带人进来,在会客室一坐。
奈何来的人都阅历匪浅,一眼发现了些异样。
符长老神情有异不说,衣着细看,似乎不太齐整,不知道刚刚在做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符长老周身的气息不太稳。
慈渊忽地冷笑一声:“我怎么觉得,这里有魔修来过?”
他指尖爬出一只小虫,蛊虫在空中绕了一圈,竟捉出了一缕有如实质的漆黑魔气。
他太敏锐,太警觉了。
不久前才觉得有人装神弄鬼,又发现符长老状况有异,居然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丹鼎宗掌门本是来询问符长老的情况,半途遇上了他,不得已,才和他一起来。
掌门惊得汗流不止,擦了擦额角:“真的是魔气,这里怎么会有魔气呢。”
丹会才举办到一半,该不会有魔修乘机混进来了吧。
魔修干不出好事,一细想,他甚至怀疑,符长老修炼出了问题,说不定也是魔修干的。
符颂今看着那一缕魔气,抿了抿唇。
“实不相瞒…”他露出个虚弱的笑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是我的修炼出了岔子,恐生心魔,还望谷主不要向外人透露。”
他是师父,哪怕徒弟悄悄跑来采补了师父,哪怕徒弟可能是个小魔修…
师父包庇徒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若当真如此,那我自然会帮符长老隐瞒一二。”慈渊神色冰冷,话锋一转,“可此事非同小可,要我说,不如请青玄那些法修前来查看一番,也好让众人安心。”
他为人本就刻薄恣睢,先前弄出了一场乱子,却什么都没找到,心情不好,好像也要弄得别人心情不好,唯恐天下不乱。
符颂今客气的笑意冷了下去。
他果然和这人相处不了。
丹鼎宗掌门左右为难,但是,魔修的事情更重要,他道:“慈渊谷主说得也有道理,符长老,您看?确认没有魔修潜入,也能放心些。”
“若是没有呢?”符颂今盯着医毒谷谷主,问。
慈渊冷笑了一声:“若是没有,当然皆大欢喜。”
他挑了挑唇:“我怀疑是有魔修混进来了,陈掌门,不如封锁山门,禁止进出,好好排查。”
可给他找到了理由,届时一封锁,不管是魔修,还是那装神弄鬼的人,都要留在这里。
丹鼎宗查丹鼎宗的,他查他的。
终于,丹鼎宗掌门几番犹豫,参考了谷主的建议。
不过犯不着麻烦青玄弟子,他丹鼎宗自有排查之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魔修混进来的消息很快传遍,山门也暂时封锁,进出都要排查,尚在门内的诸宗弟子也要逐一验明身份。
消息传到青玄宗弟子的耳朵里,青玄首席笑眯眯地道:“这可真是不巧了,我师父忙着在北妄城抓魔修,不然还能来这里帮帮忙。”
不知怎的,风向和流言很快又一变,竟然有人说那位符长老遭人采补,清白不再。
流言蜚语,合欢宗此次带队的箫长老深入简出,难得露面,替门内弟子简单作保:“和我宗弟子无关,合欢道中人,除了合欢宗,还有玉欢宫。”
听见合欢宗撇开关系的说辞,季凌曜忽地挑唇笑了。
那听说会采补人的魔修,该不会是玉欢宫的少主吧。
他倒是不介意……
去帮帮丹鼎宗的忙。
第45章
前任的洞府对玩家而言畅通无阻, 栗音赶在旁人抵达前离开了。
等回到现任师父身边,“发现魔修踪迹”、“排查封锁”的噩耗紧随其后, 玩家大为震惊,本来采补了旧人神清气爽,这下子不太笑得出来。
温柔心软的符长老,难道要揭发他的小徒弟吗?
又一打听,原来不是,发现魔气的人是另一个前任。
在玩家无言以对时,流言的风向又一变——
符长老遭人采补,清白不再了。
无意契中现实,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洞悉了真相,栗音震惊过后就心虚不已, 好在身边还有现任师父打掩护。
她借着受惊的由头, 暂时躲在师父身边, 心里却不住纳闷。
到底是谁?
好巧不巧说中了真相!
小魔修心知肚明,采补是真的, 清白不再也是真的, 但对于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门长老而言,这种揣测着实算作污蔑和侮辱。
她无从得知, 惹人揣测的源头, 仍旧要归于某位刻薄的谷主。
发现魔修踪迹,事不在小, 遑论还是在符长老的洞府里发现的,毕竟丹鼎宗掌门去探望时,没瞒着旁人,一猜便知。
慈渊谷主当时和丹鼎宗掌门同行,自然有人到他身前打探消息。
“慈渊谷主, 我听闻,是在符长老的洞府发现了魔气,岂不是连符长老都没能察觉?莫非潜入进来的是位魔君?”别宗的长老来问。
面对旁人惴惴不安的问询,慈渊只是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单看当时发现的那缕魔气,气息微弱,不是什么厉害货色。”
那缕捕捉到的魔气,他交给了丹鼎宗。
闻言,打探消息的人疑惑了:“倘若只是个小魔修,哪来的本事混进符长老的洞府。”
慈渊冷笑:“哪来的本事?”
夹道的树荫洒落一片阴影,覆到他过分森白的面上,显出了几分阴郁的冷意。
只是倏尔,那股冷意收敛,他垂眸看着道路两边的花:“魔修手段多了去,谁知道是什么路子。”
地上开着一片黄牡丹,他又勾起了一边的嘴角:“哼,我去到时,符长老开门见客,颇有些衣衫不整、气息轻浮的样子…”
他侧目赏花,仿佛无心之言,但听者有意。
衣衫不整,又气息轻浮,很难不让人乱想,更何况魔修手段,确实什么路子都有。
“啊,这,这……”听者一时哑然,不敢深思细想。
慈渊谷主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你在想什么东西?没准是炸炉了,又或者画毁了什么符箓……”
“又比方说,魔修在符长老的灵材上做了什么手脚,才混进了一些魔气,你说是不是?”
他挑唇故意问,紫眸冷凝,隐着些恶意,森白的手指落到了一侧的花朵上。
黄牡丹,当真漂亮。
听者没在意他的动作,只是附和,事关大能修士的脸面,至少在外不能直白议论。
听者打探完消息,找由头告谢离开,慈渊没有理会,手指掐住了一片花瓣。
怪只怪黄牡丹太漂亮。
虽然那人早就死了,此地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但…
若那人还在世,只怕会看上符长老那张脸。
苍白的手指猛地用力,直接掐断了一片牡丹花瓣。
阴影里,过分冷白的手指尤其寒意凛凛,指尖溢出的毒似乎藏着某种暗恨,生生把一朵柔艳的黄牡丹毒倒,连同枝叶,都化作一滩烂泥才作罢。
他站在阴影里,冷冷地看着漂亮的花朵枯萎。
厚重又深郁的阴影落下,男人周身的紫调愈深愈重,层层银饰折射出凌凌的寒芒。
夫人,他的夫人,他那位已经死去很多年的夫人,就喜欢那些貌美的男人。
漂亮的,温柔的,善良的……
看着地上烂掉的黄牡丹,慈渊忽地冷笑了一声。
还有干净的。
现在好了,被魔修染指、清白不再的男人,她也能看得上不成?
那她不如一直死着算了。
人影陡然化作紫蝴蝶,纷纷四散飞去。
去找那装神弄鬼的人。
他的确没有向旁人透露,符长老修炼出了岔子,只是挑挑拣拣,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更何况,要怪只怪旁人想岔了,干他何事?
流言就是这样产生的,等丹鼎宗高层得知,属实意外,但左右“符长老修炼出问题”的秘密是保住了,至于他的清白和名声……
丹鼎宗的陈掌门特意问过符长老的意见。
符颂今静默片刻后,道:“无事,就这样吧。”
他不打算澄清,直接默认了外面的流言,但因为他为人向来温柔,陈掌门没多想,只当他是不想理会,毕竟这种事情可能越描越黑。
料丹鼎宗掌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流言是真的,不澄清,则是自家长老自有打算。
符颂今把那朵掉在地上的花捡起,小心安放,不住地抚摸,又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他的小徒弟送给他的。
可他暂时不能去找她,他一动身,在外人看来,可能就是怀疑谁。
除了被医毒谷谷主发现的那缕魔气,余下的痕迹,他都仔细扫清了。
能无视他的禁制,随意进出的人,只有他的小徒弟。
他的小徒弟回来了,却好像变了身份。
如果先前经历的一切不是梦,那他的小徒弟,如今可能是魔域中人…
似乎还修了合欢道,采补术。
想到自己可能被小徒弟采补了一通,他抿了抿唇,面上浮现一抹韫色。
被小徒弟以下犯上,他是生气了吗?
当然不是。
符颂今眼睫轻颤,不住抚摸着牡丹花瓣。
合欢道的魔修,要靠采补才能进阶,她现在需要师父。
师父帮助徒弟修炼,想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样想着,他神色突然恍惚了一瞬——
她先前并没有认他。
既然是转世,为什么还会唤他师父,她到底记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为什么初次见面没有认出他来,方才一切到底是不是他的梦,这一切又会不会是魔域的阴谋……
诸多杂念翻腾而出,眼看着心魔也要出声,他立时定心凝神,摈弃了些杂乱的想法。
初次见面不认他,许是不愿意认他这个师父。
这样也说得通,只是符颂今面上褪去了些血色,又有些要落泪的预兆。
如今不能再重蹈覆辙,即使变成魔修,那也是他的小徒弟。
至于为什么默认外面的流言,他自有打算——
她的新师父,那位万兽宗的长老,知不知道她是魔修呢。
倘若他知道,那如今消息一传,那位万兽宗的长老就也会知道,他的小徒弟对旁人下手了。
她和他这个旁人有了一段情缘,就算侥幸占了个师父的名号又怎样,是她主动来采补他的。
他就是有意要让她现在的师父知道。
符颂今抚了抚心口,把自觉卑劣的感受强压下去。
转而,他又想起另一个可能——
倘若那位万兽宗的长老不知呢?
万一,他的小徒弟暴露了身份…
她的新师父会不会让她失望,甚至,会不会动手清理门户?刀剑相向?
那样的话,他可怜的小徒弟,一定会受伤、一定会伤心的。
心音悄然响起。
【届时,你就可以好好安慰她、照顾她了。】
【她一个小魔修,年纪不大,修为又不高,在这里太过危险,万一遭其他人发现,定会出事。】
【魔域那种地方也不安生,她一个小魔修,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不妨趁机,把她留在你身边,留在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心魔撺掇道。
【想让一个人消失的方法有很多,眼下,魔修作乱,但旁人可不知她的身份。只需施法把她带回来,在外人眼里,她只是个突然失踪的小修士,全部推到那莫须有的魔修头上,没人会怀疑你,届时,她就是你的了……】
【她就是你一个人的小徒弟了。】
心音幽幽道。
“我的小徒弟…”静室里的人轻轻呢喃了一句,墨瞳中似有黑气翻涌。
百里之外,游戏面板忽地闪了一下。
栗音被它晃了下眼睛,等反应过来,又把面板召唤出来,没看见什么新判定。
这种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她转头就抛之脑后,并不清楚,静室里,那位符长老险些遭心魔蛊惑。
他道了句“不可”,又服了枚丹药,才断绝掉某些危险的想法-
那缕偶得的魔气被丹鼎宗拿去,投入法器,暂时还没发现什么新线索。
排查人员时,有些长老和弟子的身份清晰,绝无可能是魔修,比如青玄首席。
虽说如此,季凌曜还是笑眯眯地主动上前,让人来排查自己。
“季小道君。”理事弟子听过他的名号,打了声招呼,寻思只是走个过场。
理事弟子没发现,盛着那缕魔气的法器,和这位季小道君擦过时,霎时间,灰眸青年的笑意愈盛。
果然。
腹部的奴印隐隐发热,他舌尖抵住了齿列,笑意盎然。
心知肚明却没有告发,和同门弟子招呼过后,季凌曜转身,打算去见见他的一位老朋友——
不知和他共事的另一人,清不清楚少主在这里。
宗门间的拜访常有,如果彼此相熟,在外遇见时上门拜访,再正常不过。
院落的门突然被敲响,摇光珩不知探查到了什么,看向怀里的小徒弟:“有人来了。”
栗音躺在师父怀里,翻看着修真界的书籍,本来还有一搭没一搭向师父提问,闻言,那股懒散的劲一散,她顿时坐起身来,神情紧张。
【查到这里了吗?】
她的游戏不会要结束了吧。
“应该不是。”摇光珩轻声判断,随即,他忽地神色莫名,好像收到了什么传音。
栗音紧张间,看见师父倏地一顿,转而,美人师父突然温柔地笑了,又把她轻轻扶起来。
【少主,且先回避一下为好。】
师父笑得有点奇怪,栗音没多想。
闻言,她四下看了眼,一下躲进了侧面的屏风,没发现,师父抬起的手有意想拦,似乎不想让她留在这里。
从七星剑花那儿得来的技能是敛息,选中后,她能隐藏自己的气息。
除非遇到修为奇高、格外敏锐,又或身怀异宝的家伙,不然轻易感受不到她。
不知来的人是谁,又是什么目的,她手上还有道具,与其躲出去,不如待在这里随机应变。
摇光珩抿了抿唇,奈何少主已经躲好了,等着他把客人请进来。
栗音待在屏风后,外面静默了片刻,随后,她才听见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某人的脚步声。
最后,却响起了熟悉的声线。
“长老住的地方就是宽敞,恐怕再住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青年声线朗润含笑,她听过很多次了,决不会认错。
是那个次次试探她的青玄首席,季凌曜。
栗音霎时坐直了身子,大气不敢出。
这家伙总不能是听到魔修的消息,就马不停蹄赶来试探她吧?
沈庭桉到底是怎么教的徒弟?
在她质疑起前任的教学方法时,屏风外,季凌曜似笑非笑。
他话里有话,奈何摇光珩并不接:“你当真想好了?”
他突然问了一句,栗音偷听得没头没尾,不大明白,紧张感又松懈下去。
摇光长老和季小道君相熟,有交情她是知道的,但眼下,这两个人是在聊什么。
修士传音能防偷听,她有点无聊地托着腮,寻思重要的事情估计会传音说,恐怕听不见什么信息了。
谁知,那季小道君貌似心情舒畅,直言道:“当然,我早说过,我不会去伺候那劳什子少主……”
栗音:“……?”
少主…
这里还有第二个少主吗?
屏风后的“劳什子少主”呆住了。
季凌曜继续道:“她现今就在这里,对不对?丹鼎宗在找的魔修,就是玉欢宫的少主,可真是巧了。”
他灰眸微弧,笑着说:“既然你甘心给她当炉鼎,眼下,我退出岂不是正好,让你一人独享那位少主的专宠。”
摇光珩低头喝了一口茶,才道:“我的确得好好感谢你,成全我和少主。”
他放下杯盏,浅笑温润,仿佛字字皆是真心。
季凌曜忽地觉得,他笑得有点太碍眼了。
“抱歉,我忘了。”灰眸青年粲然一笑,“那位少主不久前才采补了丹鼎宗的符长老,专宠恐怕是不行了。”
摇光珩仿佛没听见般,温声依旧:“你的条件,我会如实转告少主的。”
季凌曜凝着他的笑容,直觉还是很碍眼。
话说回来,他明明是道门长老,眼下一看,恐怕早就放弃了身份,和那位玉欢宫的少主滚到一起去了。
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很快就能恢复自由身,届时清清白白,才好去找意中人。
季凌曜扯了扯嘴角:“那就多谢摇光长老了。”
摇光珩笑容不变,送客。
人走了,屏风后,半晌没有动静。
摇光珩收了笑容,缓步走过去一看,小少主抱膝坐在地上,受到了某种惊吓般愣怔。
“少主。”他一时忘记传音,直接唤道。
栗音回神:“季凌曜,季小道君,是另一个内应?”
不是说另一个内应死了吗。
她意识到什么,看向通身茶香四溢的师父。
“师父?”栗音咬着字,望着师父的眼睛,同他对视。
摇光珩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又撇开脸,却把泛红的耳根露了出来。
自知有错,他放低了姿态,徐徐半跪下来,同抱膝坐着的小少主差不多高度,才抬手抱住了她,耳鬓厮磨般,轻声道:“是师父弄错了。”
“只是弄错了吗?”怀里的少女继续追问。
师父眼睫翕动,求饶般,唇瓣亲了亲她的鬓发。
“是师父错了。”他轻声认错,认领了那些见不得人、排挤旁人的心思。
栗音嗅了嗅师父身上的茶香。
芬芳扑鼻,当真是一味好茶。
她饶过了这一回:“季小道君要你转告什么条件?”
“丹鼎宗现下封锁了山门,他的意思是,希望少主帮他解除奴印,否则就配合丹鼎宗的排查,把你的踪迹交上去。”
转告完,美人师父温声问:“少主,你看?”
少主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他胸口,拨弄着他的衣襟,嗅了嗅茶香。
栗音思索了片刻,道:“既然他想,那就解除吧。”
省得他试探来、试探去。
第46章
虽说如此, 奴印的控制权并不在她这个少主手上,得请示魔域的师父。
考虑当下风头正紧, 玩家麻烦道门师父帮忙护法,才把传讯镜拿出来,小心地摆在桌子上。
片刻,灵讯接通,少女趴在桌沿,冲另一边的玉欢宫主小声道:“师父,出了一点小问题。”
靡姝宫主:“嗯?”
栗音如实交代情况,只听师父轻笑了一声。
“揭发你?他若真的起了异心,敢向旁人吐露,开口之际便是死期。”靡姝宫主不以为意, “充其量也就只能含糊其辞, 给你找找麻烦。”
至于那些麻烦, 算是对少主的考验和历练。
“道修呢,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为了修仙成道甘愿为奴。他若真是什么刚正不阿的君子, 早百年前就该自绝了,何必现在打着鱼死网破的名号。”
师父语气轻飘飘, 连带栗音也放松下来, 坐直身子,托腮看着镜子。
“那现在, 是该放了他,还是留着他呢。”
要玩家说,因为这里还有个疑神疑鬼的毒夫,怕只怕季小道君和毒夫搭上线,不如两个一起放了。
靡姝宫主却奇怪道:“不应该呀…他居然忍心揭发你?忍心背弃你?”
她的小徒弟异于常人, 谁见了都喜欢,那些男人尤是。
“按理依你的能力,那两个内应一定会靠近你,只要稍作接触,就能发现你的身份,同时有奴印作保,不能害你…”
靡姝宫主没说的是,那两个内应一旦骤然发现,喜欢的女子是合欢道的魔修,纠结在所难免,因为往后不免要和其他男人共侍一主。
但再怎么纠结,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是要喜欢的人,还是要那所谓的自尊。
他们自觉想明白就是,闹不到主人面前,反而是他们好好表现的机会。
所以她索性告诉两个内应,“见到就会自愿沦为炉鼎”,毕竟小徒弟魅力非凡,都是早晚的事情。
顺着师父提出的问题,栗音也琢磨了一下。
满级魅力摆在那儿,她意识到,季小道君三番两次靠近她,大概既是出于怀疑,又是出于喜欢。
回顾初见,他突然靠近并试探她,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大抵是心生喜欢,又有些多疑,担心沦作魔修的炉鼎,两相拉扯之下,可不得多次试探她的身份,确认她不是玉欢宫主口中的少主。
她才想明白,师父已经哼笑了一声。
“你且等他后悔去吧,到时候,说不定能好好调.教,也能更乖些。”
师父的建议是遂内应的愿,不无道理,但这里其实有别的玩法…不,解决办法——
比如玩家直接以少主的身份,出现在季小道君面前,兴许他就不会闹了……只会开始争。
又比如,玩家就此瞒下少主的身份,那青年肯定还会来找她,届时轻松把青年玩弄股掌之间…
玩家沉思纠结间,靡姝宫主语气含笑:“怎么?有其他想法吗?”
栗音终于拿定主意,灿然一笑:“师父说得有道理,那就先把他的奴印去了,放了他。”
“好。”女人轻笑,“解除奴印的东西我遣护法送去,你指定一个位置,不必露面,让那姓季的自己去取。”
栗音点点头,女人又道:“他师父守在北妄城,近来杀了不少人,风头正盛,若是这条狗驯好了,往后能用上的地方应当不少。”
忽略某个前任,栗音好奇问:“那护法过得来吗?魔修来修真界岂不是容易涉险?”
小徒弟语气担心,师父安抚:“无事,护法本事大着呢,你保护好自己就行。还有,最好在修为合体前都不要回魔域。”
栗音疑惑地问为什么。
靡姝宫主解释:“道修还讲君子为人,在魔域,你的能力反而是负担。那些老魔头可不讲什么君子道德,强抢的手段层出不穷,这也是为什么,让你去道门的地域上修炼。”
原来是强取豪夺的高发地带。
经验丰富的玩家如是概括。
“而且,最近魔域有乱,你在修真界,待在宗门里为好,暂时别出去游历了。”
可她已经在外游历了。
栗音看看守在门外的摇光长老,寻思有他在,应当没事。
话很快又说回去,栗音问了问摇光师父,附近有什么可以寄存的地方。
摇光珩传音答:【丹鼎宗附近的坊市商行诸多,有些会提供寄存的服务。】
栗音从一众商行里挑一个出来,告诉靡姝宫主位置。
女人顿了一下:“你如今在丹鼎宗附近?”
“是,怎么了,师父?”
她忽地笑了几声:“难怪,怪不得我听说……真不愧是我的徒弟。”
栗音瞬间反应过来,是有关符长老遭魔修采补的流言,没想到,居然传进了玉欢宫主的耳朵里。
符长老的清白这下是彻底没了。
她乖觉道:“师父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你师父我的直觉向来很准。”靡姝宫主语气愉悦。
“咱们当魔修的乐趣之一呢,就在于看那些君子和伪君子的热闹,折辱个清白的道门长老,更是难得的热闹。”
师父教授了奇怪的知识,栗音侧耳听着。
游戏里,因为道魔对立的设定,抽到魔修身份据说人人喊打。
魔修身份唯二,要么是修魔的散修,要么是玉欢宫阵营,和外海只有个龙族一样单调,穿进来后则不然。
这段日子,她已经清晰意识到,这个世界衍生出了诸多游戏里没有的东西。
师父曾说过魔域三宗九城,可当时她满心都是魔尊前任的事,没有在意,现在才好奇起来。
只是,栗音又忽地想到,她的少主身份是游戏生成,不知在靡姝宫主的认知里,她该不该清楚那些魔域的常识。
她犹豫间,靡姝宫主说起其他:“你先前采补过黎乘风,那小子看着好像气坏了,听底下人说,他那个孪生哥哥还来找过我宗长老,估计是旁敲侧击地打探你。”
闻言,栗音的心瞬间提起来。
好在师父建议:“你最近就别在人前露面了,不论魔修还是道修,流言沸沸扬扬,恐怕魔修在找你,道修也在找你。”
玩家心里扳手指数了数,找她的人似乎太多了点。
“…总之,护法去你那儿也是顺路,等解除成功,等风头过去,你再行事。”
师父嘱咐完,栗音深以为然。
灵讯结束,她收起传讯镜,一下趴到了桌子上,抱着头,模样苦恼。
摇光珩见谈话结束了,才起身进来。
小徒弟虚弱地喊了一声:“师父。”
“怎么了?”温柔师父踱步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捋了捋她耳边的发丝。
栗音侧目看他,忽地问:“魔域三宗九城,师父你都了解多少,还有魔尊…我都没见过魔尊呢。”
归根结底,玉欢宫少主的身份才是她现在最大的依仗,谨慎点总没错。
多方都在找她,压力之下,“玩家”,应该说“栗音”,稍微有点在意这个世界了。
她问得有些奇怪,摇光珩稍作犹豫:“魔域和道门不同,三宗九城,三宗是指噩生府、玉欢宫、凶冥亭,和九城一并,都是向魔尊效忠的势力。”
“噩生府,凶冥亭?跟玉欢宫比起来怎么样?”
少女从旁一滚,就滚到了美人师父怀里,等着他回答。
“路数不同。”摇光珩微微调整好姿势,让她靠着,“噩生府手段奇诡歹毒,有血食修炼之法,豢养孽物,凶冥亭则相对低调,好暗杀刺杀之术,来去无踪。”
根据靡姝宫主先前的说法,栗音给排了个序——
噩生府,玉欢宫,最后是凶冥亭。
“那九城又是个什么情况?”
明明怀里的少女才是魔修,摇光珩身为道门长老,反而给怀里的小魔修介绍起魔域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温声道:“九城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一般而言,就任城主的是魔君修为,其下还有将领和门客、幕僚。”
“听起来蛮厉害的。”少女疑惑,“那所谓的魔尊能管得住这么多人吗?”
第九个存档中,玩家同失忆魔尊的相处还蛮温情的。
但栗音又一想,他恢复记忆时,确实表现得像个颇有压迫感的魔头。
“魔尊…手段特殊,虽说目前沉寂了下去,但他手上有一道特殊的异宝,凡是魔修,都要听他的调令。”
摇光珩说完,觉察怀里的少女似乎轻轻吞咽了一下。
小魔修害怕。
尤其在和魔尊前任结仇的情况下,这可太让玩家害怕了。
栗音隐约想起靡姝宫主说过的话,“他有本事就长眠不起”,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
她的害怕再正常不过,任旁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她和魔尊成过亲。
看小徒弟受惊的模样,摇光珩轻笑出声,怀里的少女坐起身来,扑到他怀里冷静冷静。
冷静下来后,栗音又给他传音,等玉欢宫护法把解除奴印的东西送来,届时拜托师父把消息转达给季小道君。
以及……
少女趴在师父身上,撑着他的胸口,忽地轻声道。
【让他发心魔誓。】
她垂眸吩咐,神色浅淡:【既然答应帮他解除奴印,那他自然得做出保证,不得向外人透露我的行踪。】
这些日子躲在师父身边,她有在看书学习。
心魔誓,是修士用来承诺的手段,以心魔起誓,天道鉴证,违背誓言者心魔缠身,难以进阶,是修士间最为郑重的誓言。
摇光珩神色微怔,少女眼眸弯了弯:“师父,你说我学得对不对,心魔誓是不是这样用的?”
“…是。”摇光珩缓缓应道。
安排好要事,栗音又回顾了遍玉欢宫主的嘱咐,听她的意思,魔域有乱,好像会波及到修真界。
她清点了下自保手段,除了法器、符箓和丹药,还有步法、藏剑九式、经穴灵谱和道具,以及御兽得来的技能和剑气。
同玉欢宫主聊完不久,道魔边界的异动就传到了丹鼎宗,封锁非但没解除,反而戒严,只怕整个丹会都要在封锁中结束。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在找她的魔修、道修…
玩家甚至瞥见,外面偶尔有紫色的小蝴蝶飞过去,不出意外,让她想起了某个毒夫。
不过她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师父身边,绝不外出,师父也支起了水雾屏障,安全无虞,无聊了也有师父陪着,处境不算危险。
等玉欢宫护法把解除奴印的东西送到,收到消息,玩家火速安排师父出发。
摇光珩向季凌曜转达了少主的要求。
“心魔誓?”青年扯了扯嘴角,“魔修也讲究心魔誓?”
心魔誓,只有道修才在意,魔修发誓也像没发一样,以魔修的风气根本不在意心魔,一个不好,这场交易就会变成他单方面受制。
“是,这是少主的意思。既然答应帮你解除奴印,那你当然得做出保证,不得向外人透露少主的行踪。”
“真有意思,我可不是魔修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季凌曜笑了一下,自有一股狠厉果决,先行发誓。
确认誓言已成,摇光珩才将位置告诉他。
身为道门长老,给魔域的少主办事,男人仍旧保持着温润的气度,眉目间看不出半点挣扎。
季凌曜笑眯眯,开口却冷嘲了一句:“摇光长老,传话传得真不错,往后你就要一人享受少主的独宠了,想来应当很高兴吧。”
一袭蓝衣的道门长老并不生气,反而轻轻一笑,愈显温润如玉。
甚至隐隐几分大度,他又忽地抬手抚了抚衣襟,好像是要理顺织物,可却不小心拨开了一点衣领。
男人玉白的脖颈上,似乎有红印一晃而过,但很快就被他挡了起来。
“那就祝季小道君,得偿所愿。”摇光珩收回手,温声道。
灰眸青年虽没看清他身上的痕迹,但无端觉得,他这副姿态实在讨厌。
季凌曜很快把那股异样的感受忽略,告辞离开。
此番丹会,宗门安排他领弟子历练,如今任务差不多忙完,不多时,解除奴印的东西也取到。
青年很快回到静室,先查验了一遍,玉瓶里的液体无色无味,没有灵气,也没有魔气,到底能不能解除奴印,得试过才知。
他解开了自己的上衣,下丹田处光洁,只有清晰的肌理,其他什么也无。
等把玉瓶里的液体倒上去,霎时间,印记忽隐忽现,重现了当初被烙上时的灼热剧痛。
百年前的一次道魔之战,败者沦为阶下囚,打上印记,放归道门,实为耻辱。
青年没有出声,只面无表情,灰眸沉沉地看着,直到奴印丝丝缕缕从他身上抽离,化作灰飞。
他才抬手,落掌下去,轻轻一碰,确认恢复了自由身。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他终于可以去找小师妹了。
第47章
在青年恢复自由身时, 丹鼎宗正请诸宗长老一聚。
“各位应该都收到信了,北妄城起了一场小战事, 那些个魔修突破边界,胆敢劫掠凡人,虽说眼下有青玄的沈长老坐镇,但也不能不防。”
丹鼎宗掌门先道:“上一次冲突还是两百年前,这些年又开始小冲突不断,怕就怕是道魔之战的先兆。”
“今年的丹会办得不如往年,意外频出,让诸位见笑了。请诸位来,不乏商讨之意。”他说着,顿了一下, 看在座的其他人是何反应。
异动来的突然, 正巧赶着他丹鼎宗的会事, 本宗的子弟也就罢了,其他宗门的弟子也都在这里, 万一出了什么事, 他丹鼎宗可担不起责任。
他先挑起话头,其他宗门的长老也纷纷应声, 言说事发蹊跷。
边界有魔修闹事, 丹鼎宗是道门腹地,前些日子也闹出了魔气的事情, 不免让人多想。
“魔域最近不安生,先前那缕魔气突然出现,到也没有结果,不知那些魔修是在做什么算计。要我说,不如提前结束丹会, 大家尽早归去,回宗更安全。”
一长老提议,丹鼎宗掌门点了点头,他正是这个意思。
提及那缕魔气,不少人看了看上首的符长老。
一袭缃色的身影保持沉默,面上浅笑温润,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貌似对最近的流言毫不知情,只看着他们商讨。
另一长老反对:“不妥,魔修手段肮脏,那缕魔气说不定就是故意为之,和北妄城的异动互为引子,想让我们提前散会,万一在回程的路上设下陷阱、意图分而围杀怎么办?”
“那就更当尽早离开了。”藏剑山长老直言,“像我藏剑山靠近边界,掌门有令,早日回去,早日布防。”
“不过诸位可以稍微放心,我宗的剑尊眼下就在附近,届时可先替诸位坐镇,护送各宗弟子回去。”
丹鼎宗掌门忙接话:“我宗的灵舟阵器,也可由诸位取用,只望保护各宗弟子安全回去。”
三言两语议论起来,丹宗法器繁多,当即放出了一件法宝,显示地图和路线,安排起各个宗门回去的时间和路径。
有些宗门先行,有些宗门延缓,颇有让先行的人去探探路的意思,反过来说,迟一点离开的人殿后坐镇,必要时出手援助。
这时候,上首的符长老突然出声:“摇光…长老?不知万兽宗作何打算?”
他忽地叫出了某位长老的名字,议论声安静了数息,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位万兽宗长老温润又安静地坐在角落,喝茶。
他好像兀自拿定了某种主意,所以一时不掺和众人的商讨,镇定自若。
摇光珩放下杯盏,抬眼看向上首。
让人意外的是,他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莫名地道:“符长老的气色好了许多。”
上首,男人仍旧穿着身缃色,但比起先前的素净,如今罕见的带了些饰物,甚至簪了朵姚黄牡丹,明而不媚,柔而不腻。
迎着他莫名其妙的话,符颂今维系着面上的浅笑:“是,静修了几日,恍惚间结开了些心结。”
他貌似无意,指尖短暂地触碰了下鬓边的花朵,通过花朵,好像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般,神色也愈发温柔。
“颇有所得。”男人咬字清晰,又重复了遍方才的问题,“我看摇光长老是已经有主意了?不知万兽宗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大抵在藏剑山、青玄宗之后。”摇光珩微笑温和,“这些日子承蒙符长老关照,我那弟子收获匪浅,若是有缘,下一次,我再带她来拜访拜访您。”
他说的“拜访”,到底是指如何拜访,“收获匪浅”,又是怎么个收获法。
旁人不知言下之意,只有两个男人间心知肚明。
符颂今定定看着他的笑容,半晌,才牵了牵嘴角:“摇光长老客气了。”
他二人有来有回,说了几句话,以前倒没听说过二人间有什么交情,当下,两个人却都笑得融融洽洽,好像相熟已久。
虽说一人蓝衣,一人缃色,但气质着实相似,聊得来倒也正常,众人如是想。
丹鼎宗的人稍微知道点内情,门内有弟子和外人起冲突受罚,那小子的师父还找过符长老,只是无果,原来另一方事主是万兽宗的弟子。
在事主离开前,和人家打个招呼倒也正常。
众人心里各有各的解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魔修采补的事情上去。
只是他们没发现,谈话结束,万兽宗的蓝衣长老笑容愉悦,从容自若,还冲上首的符长老微微颔首示意,客气有礼极了。
向来温柔的符长老也冲他客气地笑了笑,但是倏尔,他又垂眸,低头品了口茶,手指攥得极紧,指节都褪去了血色。
他的心音也只有他能听见。
【他是知情人…他是故意的,故意这么说…】
【若是有缘?当真可笑,你和她之间的师徒缘分早他百年,便是她唤你师父时,他还不知在哪呢…】
【再带她来拜访拜访你…笑话,她本来就是你的小徒弟,来找你何时需要旁人同意了…道貌岸然,引诱不谙世事的徒弟和自己苟合,虚伪至极……】
千言万语,最后竟然忽地化作了一句话。
【此人,贱人无疑。】
符颂今忽地按下了杯盏,动作太急,溅了几滴茶水出来,莫名失态。
有人侧目,询问他怎么了,符颂今笑了笑,道无事。
半晌,他又抚了抚心口。
实在不该如此刻薄地评论他人。
为人师表,万一哪天带坏了小徒弟怎么办…着实不该。
逐一离开、探路、殿后的顺序定下,又说起丹鼎宗解禁的时机。
先前发现的那缕魔气还没有结果,有人疑心道:“魔气是真,看起来修为也不会太高,但到现在都没有抓到,甚至连其他的痕迹也没有…”
“我只担心,是有人给那混进来的魔修做掩护。”
言下之意,这里恐怕有魔修的内应,有修士叛逃了道门。
可他这话一出,很难不让人联想最近的传言,顺着传言一想,最后不免怀疑到符长老头上,疑心是他和那小魔修有染,窝藏了情人。
众人神色各异间,丹鼎宗掌门看不下去了:“咳,到底有没有魔修混进来,其实还不好说。”
“毕竟我宗阵法繁多,岂能让魔修来去自如,没准只是投入了一道魔气,污蔑我宗长老清白,意图混淆视线、离散人心……”
说得也是,谁敢笃定事实真相,众人又点了点头。
“所以,依我看,干脆明日就解禁,届时诸位各自离去,多加小心…”
陈掌门还欲再安排几句,斜刺里,忽地传来一声冷哼。
蝴蝶翩跹间,男人现形,紫瞳一扫:“干脆说本尊弄错了就是。”
大乘期的道尊自称本尊,不甚客气,一众人又都倏地噤声,只听慈渊谷主继续道。
“你们就不担心魔修里应外合?”他声音冰冷,一挥袖子,嫌恶直言,“都是老鼠似的东西,只怕要把你丹鼎宗的阵法打出个洞来。”
大乘修士开口了,虽然不是他家的长老,但医毒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陈掌门也不好接着方才的安排,擦起额角的汗来。
慈渊冷笑一声:“要走也可以,逐一查过才能走。”
有长老不忿他的作风,起身道了句“你”,却遭他那双诡艳的紫瞳一扫,又有身边人拉着,只能愤愤作罢。
也有人不以为意的,比如合欢宗的箫长老,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不掺和任何事情。
“慈渊谷主。”符颂今已不喜他的为人,出言反对,“逐一检查,未免太夸张了点,魔修未至,难道要先内斗不成。”
慈渊眼神泛冷,没什么表情,盯着他那张脸:“符长老,我所言如实,今日放跑了那些魔修,到时候伤得都是我道门弟子。”
他的话确实能站得住脚,但平日的为人却同此时的表现相悖。
慈渊谷主,是那种体悯弟子的人吗?
他又不是那种良善的为人,什么时候会义正言辞,打着关心旁人死活的由头了。
怪事当真一件接一件,符颂今隐隐感到违和。
眼看着要起争执,丹鼎宗掌门站出来,充当和事佬:“慈渊谷主说得有道理,符长老说得也有道理,不如这样,若是谷主有怀疑的人选,大可去排查,其他人准备离开的事宜,如何?”
医毒谷的长老也冒头出声:“我觉得陈掌门安排得不错,谷主,您看?”
拉扯间,慈渊谷主可算点头,不少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商讨出了结果,众人又各自离开。
摇光珩也起身,小徒弟还在等他回去。
奴印解了,心魔誓也发了,季小道君安生下去,对玩家而言,最要紧的危机暂时解除。
剩下的问题就是丹鼎宗的封锁,丹会就快结束,封锁却日渐戒严,栗音回想靡姝宫主透露的消息,戒严应该不全是为抓她这个小魔修。
就是不知道魔域出了什么事情,道门又打算怎么应对。
内应虽然少了一个季凌曜,但还有一个摇光珩。
丹宗请诸位长老前去商讨议事,她则指望着师父通风报信。
等师父回来,少女放下手上的点心,忙询问情况。
“安心,不出几日,就能回宗了。”注意到她指尖的碎屑,摇光珩施法取来手帕和泉水,给她擦手。
“那就好,有人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了吗?”栗音伸出手,看着师父帮忙收拾。
师父牵着她坐下,说:“暂时没听见什么风声,别怕,封禁也不全是为了找你,到目前为止,只有医毒谷谷主还想排查出个一二。”
栗音:“…医毒谷谷主。”
她没忍住念了一遍,男人眼瞳微动,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
摇光珩墨瞳深邃如玉,忽地盯着她看:“是,医毒谷的慈渊谷主。”
他缓缓道:“说来奇怪,那位谷主看着像有什么执念似的,感觉就像…执意要找出什么东西。”
小徒弟一脸无辜,眨了眨眼睛:“是吗?”
师父眸色深沉,倏地又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没再说什么。
等把她的手擦净了,又好像要擦一擦小徒弟的嘴巴。
小徒弟见他动作,便微微抬起下巴来,谁知道师父却俯首,轻轻吻上了她的嘴唇。
【少主,你真的是……】传音欲言又止。
师父忽地向她索求亲吻,少女不明所以,一脸无辜。
只是师父的嘴巴亲起来,好像有点酸酸的。
第48章
吻落下得很轻, 一触即分,似试探和问询, 直到获得回应,力道才加深了些。
师父格外热情,栗音没多想,他可能又发觉了什么蛛丝马迹,吃味来着,才要主动和她亲热。
他要亲,那她便允了,同他亲上一下。
少女不费力坐着,两手撑在身侧,微微仰起脸, 一袭蓝衣的道门长老就站在她身前, 俯首又欠身, 肩头的一缕黑发滑落到他脸侧。
亲昵间,摇光珩垂眸, 长睫轻颤, 覆住了曈深如玉,嘴角浅弧, 貌似愉悦。
此情此景, 大抵先前也发生过。
院落外的水雾静悄散去,缃色衣角一闪而过。
丹会结束在即, 符颂今没忍住,再来看一眼。
他本想来找小徒弟,想要从她口中寻得某些答案,谁知道又撞见师徒亲昵的画面。
更确切的说,他既然想看, 有人于是故意做给他看。
缃色的身影又一次逃开、回避,虽是魂不守舍,但和上次不同。
他的手无意落到了身边葱郁的植物上,一用力,随着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心音也一并响起。
【贱人。】
心音尖锐,符颂今陡然惊醒,扔掉了手中的一截树枝,是他方才失神时折断的。
是心魔。
不是他。
刻薄不好,随意折断路边的枝节也不好。
倘若让小徒弟看见他现在这副样子,恐怕会吓到她。
这么一想,符颂今面色愈发苍白,立时服了一枚静心的丹药,把那股失控感生生压了下去。
可等他回到住处,看着空无一人的静室,只有小徒弟送给他的那朵花,安放在桌案上静静地开着,难言的痛楚顿时又弥漫上来,丹药似乎不再起效了。
或者说,他的心魔越来越严重了。
心音直言。
【你明明也很想亲吻她吧。】
“住嘴。”
他冷声呵斥了一句,心魔却接着道。
【为什么自欺欺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说的话,明明就是你的心声。】
“你是我的心魔,而非我…”他轻念了一声,拧眉拒绝。
神情痛苦间,心口的话音竟凝成了一缕魔气,就要从他身前钻出来。
符颂今立时抬手,按住了心口,也一并把那缕魔气压制了回去。
不,不可。
倘若他堕魔的话,她会不会对师父失望?
心魔却察觉到他的意念。
【你看,你若成了魔修,她也是个小魔修,收她为徒,岂不是更顺理成章?】
符颂今不理会。
他得是那个慈心仁善的道门长老,才能算她的师父。
固守道心时,他垂眸看见案上的花,不自禁地动作,把花轻轻捧在了手里。
小徒弟送他的花朵,他俯首轻嗅,仿佛回顾着当时的情景,回想着她的气息,唇瓣又轻轻碰上了柔软的花瓣,似乎试图回想起亲吻的感觉。
他垂落了眸光,眼睫不住轻颤,神色恍惚,不算清醒,身处泥沼,迫切地需要抓住点什么,抚慰自己。
花瓣微凉,恍惚让他找回了些微弱的理智,可脑海里却分明回忆起当时——
师父,把嘴巴张开,让我亲亲…
空无一人的静室里,他再度顺从地张开了嘴。
独自一人,也能重演当时的情景般,启唇轻轻衔住了花瓣,咽下了某些隐晦的闷.哼。
心魔继续撺掇。
【莫非这样你就满足了?别再欺骗自己了。】
【你看你,可怜可爱的小徒弟若是知道,万人敬仰的师父想着她,私底下都在做些什么龌龊的事情,她还愿意把你当师父吗?】
【丹药千门百类,能洗去她记忆的丹药,能唤醒转世之人记忆的丹药…灵丹妙药,可是你最精通的法门,你既然不愿意杀了那男人,只需取之一二,就能把她变回你的小徒弟,多么简单,何必苦苦支撑。】
谬论。
符颂今并不理会。
方才弄出的那些污秽,都被清醒过来的男人苍白着脸、沉默不言,安静地处理干净。
他的心魔越来越凝实了。
至于失控的根源,他再清楚不过,无疑是他的小徒弟。
若是哪一天心魔失控,当真失手伤害了她……
符颂今按住心口,无法细想。
他是她的师父,绝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或许,在解决心魔的问题前,他不该再去见她了-
游戏面板再度一闪,又是什么判定都没有,栗音真心实意感到困惑。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撤回了一条判定似的。
她刹那的走神,摇光珩顿时低头,问:“怎么了?”
语气温柔,实际墨瞳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的神情,确认她没有发现他排挤旁人的心思。
他愿意出手帮她采补别的男人,却不想看到有人挤占他的位置。
游戏面板的异常不能告诉他,栗音道:“好像有人找我。”
她暂时放下面板的问题,为了不让师父觉察,拿出了传讯镜。
确实有人找她不假,栗音神色自若,接收了一道灵讯,听见青年朗润的声线。
【小师妹,近来可好。丹宗盛会,不知师妹可有听闻,有没有来丹会凑凑热闹?】
师父在旁边看着,栗音道:“是季小道君。”
摇光珩微微点头,向她交代起商讨的结果:“丹会这几日提前结束,今日藏剑山、青玄先启程探路。个中城池作为传送枢纽,是回程的必经之地,得提防魔修蹲守截杀,不然回宗要走上十天半月的日程。若风平浪静,我宗再随后出发。”
“他找你,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估计是想走之前,和你再聊一聊。”
栗音也是这么想的,回了一句,新的灵讯紧随其后。
【原来小师妹也在这,我竟没有看见你,师妹可还记得,我替师父养了猫?】
【记得。】
青年轻笑了声:【今日要启程回宗,我才发现,给那猫儿带的丹药零嘴,好像不小心买多了点,不知师妹愿不愿帮我分担一些。】
【师妹若不嫌弃,还且告诉我位置,我送过去。】
青年轻声细语,清润得像是习习微风。
和她躲在屏风后听见的语气作风判若两人,换句话说,他应当是真心对待“小师妹”的。
少女侧耳听着,放轻了声音,回他一句:【好呀。】
只是可怜,他是真心,她却不然。
摇光珩静默不语,就见少女又抬起头来,道:“师父,我想和季小道君约见,在这里见面的话,估计他又会起疑了。”
“可慈渊谷主还在找我,我怕我一出去,万一被那人发现了怎么办?”
她做出一副担心的姿态,实际上,玩家心里清楚,根据游戏机制,本命蛊追踪到她的成功率已经判0。
除非那人还有其他手段,又或者亲眼撞见了她。
本命蛊和大乘修士两位一体,鲜少有天才地宝、稀世法宝,能赶得上一位大乘修士本命蛊的敏锐。
慈渊谷主还在找她,多半徒劳无功,但此人和符长老截然不同。
后者性子温和,心又软,本就是爱护她的温柔师父,再经过常年的愧疚摧残,即使她上门采补,露了些蛛丝马迹给他,他也难对她怎么样。
但慈渊谷主就不同了,仔细想来,当初的攻略情况他也算独一份。
所谓“玩家仗着救命之恩登堂入室”,直接发起“结婚”请求,是指好感度只有70上下,尚未刷满。
彼时他毁容的样貌好了一半,能看出美得雌雄莫辨,玩家顿时惊为天人,随手一点,他竟然真的同意,可能是救命之恩的缘故。
可等结为道侣后,好感度不知为何,直接锁定在了70的水平上,一动不动。
他一直拒绝和玩家合修,可能也是因为好感不够,不全是试药出了问题。
再之后,玩家找不到好感度锁定70的原因,没法和他合修。
即使他那张脸好了,但再怎么好看的脸,光能看不能碰,时间久了,玩家也腻味了。
于是,她提出和离,可对方明明顶着只有70的好感度,却不肯松口答应。
想着好感度如果降为0,兴许他就能松口,再加上他的某些作风,玩家顺势大吵大闹了几次,好感一减再减,终于降到0。
疑似情人变仇人,他还是拘着她,不愿意放行……
想得有些远了,栗音回神,无论如何,她可以露面去找符长老,但不能露面去找慈渊。
她猜不透慈渊的心思,没法确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只是想一想就觉得麻烦。
幸好她这局有师父护着,摇光珩很快帮她选中了附近一处临水亭台。
水面开阔,慈渊谷主的紫蝴蝶飞来,一眼就能看见,由水灵根的师父出手作保,湖上水雾环绕。
而且修士私会,常常会支起屏障,阻隔外人视线,再正常不过。
栗音把位置和季小道君说了:【那处湖面不大,位置僻静,风景也不错,不如我们就在那里见面吧。】
【我先过去等你。】
她语气轻快,似乎很期待和他见面。
半晌,青年才回话,道了声“好”。
片刻,湖边会面。
季小道君是风灵根,来去自如,人影未知,风声先至,掀起了阵阵水面涟漪,薄糜的水气一直吹拂到少女脸上。
她顺着风向看过去,青年踩着疏浅的浪花,径直越过了水面,片刻直接一跃进了亭中,衣摆轻扬,不曾沾湿分毫湿意。
眉眼带笑,灰眸好像弥漫着融和的雾霭,一点不生冷。
栗音先开口,打了个招呼:“季小道君,今天好像很开心,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她眼眸弯弯,也看着他笑。
季凌曜摸了摸嘴角:“很明显吗?”
摆脱了加身百年的奴印,也摆脱了沦为炉鼎的支使,自由之身,清清白白,来见意中人,当然是喜事一件。
他不打算把其间的代价摊开给她看,只轻描淡写、笑意柔和道:“大概是见到你,所以很开心吧。”
青年直言如此,坦荡得很,也不知面前的少女明不明白他的心意,他暂且无意挑明,日久自然现真心。
见她一脸不甚理解,季凌曜只笑了下,拿出说好的东西给她:“喏,小师妹看看,这些东西你能不能用得上。”
“噢,好。”栗音应声去接,手指无意碰到了他的手。
青年毫无反应,奴印去除后,他无从靠接触得知她的少主身份。
少女抱着几份木匣:“是不是太多了点?”
闻言,青年没松手,先帮她稳稳地放在了一旁,神色不变:“多吗?总归都是要喂给灵兽吃的,肯定有吃完的那一天。”
可能是太高兴了,他根本没在意分量。
木匣里,许多东西栗音没见过,她面露新奇,不急着收起来,来回拨弄打量。
青年也极有耐心,几乎给她逐一介绍了一遍,除了些丹药,还有用某些兽肉制成的肉干:“这些给你的那只小猫磨牙用,小老鼠应当也可以?”
“还有些小器具,都是器修用剩下的边角料,不值多少,但胜在巧妙,足够拿去给灵兽解闷。”
“这些东西你拿回去,看看它们喜欢什么,等下一次,我再带点。”他收敛了凌厉的锋芒棱角,颇有几份温声细语的味道。
栗音道:“那就多谢季小道君了。”
青年展颜一笑。
小师妹又不大好意思,往上提了提木匣子:“其实…我那两只小猫小鼠这段日子吃多了,灵力淤积,现在还睡着消化呢,估计要过段时间,才能告诉你喜好了。”
时机不巧,季凌曜也不恼,轻笑一声:“那它们倒是安稳,凡事不愁。”
栗音把他送的东西都收拾好,顺便问了句:“对了,青玄是今日归宗?麻烦季小道君特意跑来送一趟东西,会不会耽误了你的正事?”
“我闲来无事。”季凌曜道,“只领了师父的命,帮帮丹鼎宗的忙,那些长老不放心,负责查验的弟子要错开来,不得检查本宗,安排我和藏剑山弟子互相查验。”
他师父是谁,栗音再清楚不过,小师妹神色一变,语气担忧:“会不会很危险?”
“万一潜伏此地的魔修垂死挣扎,岂不是容易伤到你。”
她说得煞有其事,季凌曜不疑有他,放轻了语气:“不会的。”
小师妹没吱声,只眼巴巴地望着他,很是担心的模样,他反而忍不住,笑眯眯:“我保证,毕竟我还等着下一次给你带东西。”
“好。”少女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和他聊了些闲话,才把他的礼物收好,告别离开。
说是私会,其实没有多少暧昧。
宗门也不同,但他言行举止,却表现得像个同门的师兄,外出历练,顺道给小师妹搜罗了些礼物,带回来给她。
少女不要他送,走远了回头冲他挥了挥手,他也抬手挥了下,作为回应。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季凌曜才起身,离开。
半步合体的道君,已经算半个长老了,在彻底突破合体期前,宗门和师父给他安排了不少任务,对下在弟子间树立威望,对上在其他长老间熟悉共事。
他才不是什么闲来无事,一堆繁琐事务等着处理。
虽说脾性乖觉了点,好歹胜过藏剑山的那个路痴。
同是首席弟子,对方估计只等接剑尊师父的任,他日坐镇剑阁,哪也不去,也就不会迷路了。
季凌曜放松结束,接着回去协助长老理事,调度、安排一众弟子回宗的路线和事宜。
万兽宗在他们之后离开,留待排查,忽地有长老开口,让他去搭把手,青年没有拒绝。
能见小师妹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推辞。
他从丹鼎宗理事那儿借来了登记的名册,去万兽宗弟子的住处一看,没见到小师妹,只看见了些熟面孔。
正是夏尔若几人。
名册上登记,他们几人有丹宗弟子的请帖,不知怎的,季凌曜想起,当日在藏剑山,小师妹似乎和一丹宗女修同行过。
他心思细,想得也多,既然在意,就上前打了个招呼。
夏尔若三人回了声“季小道君”。
青年含笑,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三言两语,得知了那请帖的来历,果然和栗小师妹有关。
和丹修结下善缘,是好事,他眉眼稍微柔和了一瞬,就听三人中的胖师兄随口道。
“咱们可是沾了小师妹的光,不然哪能占着丹鼎宗的地字号房,只是可怜小师妹,明明是出来玩的,却被师父提溜去,考教课业,一转眼丹会都要结束了。”
“师父?”季凌曜凝眸,“不知是哪位长老,收了小师妹做亲传弟子?”
夏尔若懒得纠正这人的称呼了,只道:“是摇光长老。”
可…季小道君和摇光长老不是交情不错吗,怎么连收徒都不知道?
疑惑在她心头一闪而过,夏尔若没想太多,也压根想不到其中的弯弯绕绕。
只是,眼前的季小道君刚刚还春风和煦,闻言却骤然变了脸色。
“你是说,摇光长老,收了她为徒?”青年灰眸冷厉,神色冷然异常-
不久前,千里之外,一行人潜在高天的云雾里。
他们是一众魔修,修为不低,渡劫期的魔君足有二三人,靠着边界异动调虎离山,混入修真界。
“不是说好,只挑起北妄城、和沿边界的几个城池入战,丹鼎宗那事又是个什么情况?现在到底怎么动手,没个准话我可就自行行动了。”一魔头嬉笑道。
丹鼎宗的流言也传到了魔修耳朵里,对于这一行潜入修真界的魔修而言,险些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另一人摇了摇羽扇,“我看,连那些道修都没搞明白,是谁动的手,兴许不是我们一伙的,应该只是巧合。”
“说不准是道修放出的幌子,一群怂包,找由头心安理得、躲在宗门阵法里才是目的……”
说话间,几个魔修修为虽高,却不是能主事的人,或隐晦、或直白的视线常向侧方瞥去。
男人坐姿肆意,只是面色难看,穿着一袭海青,以血玉做点缀,色调碰撞间跳脱又恣睢。
一手随意搭在膝上,指尖捏了只酒盅。
古怪的是,这只手是左手,和裸露在外的右手不同,他的左手独独戴了一只深色手套。
五指和手背都藏在织物中,看不见分毫,手背上遭人打下、采补过的花印也无人知晓。
听见身侧其他人的话,黎乘风冷笑了一声,指尖用力,捏碎了玉质的酒盅,玉粉随风吹去。
“玉欢宫人呢?”他问。
一侧有人答:“玉欢宫的绮南护法只先头露了个面,留话说…说是动手的时候再叫她。”
“动手的时候再叫她?怎么不说让我去请她?”他神色愈发冷凝,明显对玉欢宫的人不满极了。
其他人一时噤声,安静下来,黎乘风冷着脸,吩咐道:“按原计划行事。”
“丹鼎宗我亲自去一趟。”-
栗音一连打了两个寒颤,一脸莫名其妙。
湖边亭台的私会结束,她回来得很顺利,没遇到什么意外。
直到临行前,都没遇上什么问题,唯一令她诧异的是,季小道君居然还没走,甚至邀请她去湖边亭台见面。
按顺序,青玄和藏剑山一样,应该最先出去探路,不该单单留下他。
小魔修警觉,怀疑季小道君疑心病犯了。
但看青年的灵讯,似乎是另一回事。
【有很重要的事情,昨日没能说出口,今天想和你见面聊一聊。】
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乍一听起来,简直像是坦白心迹的前兆。
栗音摩挲着传讯镜,直觉手力有些重量,镜子里似乎盛上了一颗心。
她左看右看,思虑了片刻,最终和师父打过招呼,径直再去亭台一见。
这一回是青年等她,颀长的身影立身站定,灰眸望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小道君,不是该先行吗,出了什么问题。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特意留下来,和我当面聊一聊?”
少女脚步轻快,远远地先开口询问,等她走进亭中,季凌曜才侧目看她,忽地笑了。
“小师妹。”他启唇道。
与此同时,一道传音乍然响起。
【少主?】
他的看破突如其来,少女下意识一顿,她愣神的刹那,就被青年用力按到了栏杆上。
“小师妹。”季凌曜又咬字道,压下身子,和她凑近了,呼吸交织在一起,似有几分暧昧,可传音却是另一回事。
【我该叫你小师妹,还是叫你少主?】
少女定下神来,不见慌乱:“季小道君,这是要做什么?”
她好像还在装模作样,季凌曜眼神彻底冷了,却见少女抬手,抓住了他的手。
指尖迤逦,力道轻缓,攥住了他的手腕,指腹像是蜿蜒的蛇腹,就要缠住些什么。
青年倏地收回手,如被烫烙到一般,后退了一步。
【少主,当真好本事。】
他几乎一字一顿,灰眸生冷,死死凝着她。
方才被她碰过的那只手,青年收在身前,指节攥得愈发紧了,一度褪去了血色。
“只要见到就会自愿沦为炉鼎……”
栗音听见他呢喃了一句,继而,青年轻笑出声,似是嘲讽,可狭长的眼尾却泛起了微不可察的红晕。
他恨得厉害,字句都要咬碎了,才吐出来:“原来如此…玉欢宫人,原来是把真心喜欢,当作采补的手段,是吗?”
他是真心喜欢的。
第一眼见了她,就心生喜欢,因着不想把自己的真心给魔修糟蹋作践,才屡次试探。
藏剑山再见,则是彻底放下了心,也彻底动了心,还妄想着有朝一日,把一颗真心捧给她,结为道侣。
“小师妹…” 妄想终归只是妄想,他竟还叫她小师妹,咬着话音,缓缓道,“把我骗得团团转,应当很有趣吧。”
青年的痛和恨再明显不过,少女面上浮现浅淡的笑意,盈盈看着他的痛苦。
她眉眼流露出些许柔悯,似是同情,同情这遭魔修欺骗、遭玩家俘获的可怜人,沦为了她游戏的一部分。
“季小道君,原来是真心喜欢我?”她轻声说,上前一步。
落在青年眼里,少女在听见他吐露的心声后,露出了些微欣喜、又有些难过的笑容。
季凌曜没做声,灰眸凝着她,后退同她拉开距离,她却主动跻身到他身前,一步一步,生生把他逼退,很快,他靠到了栏杆上,后腰抵着横木。
小师妹仰起脸:“你叫我一声师妹,我姑且也唤你一声师兄,季师兄?”
如若是在其他情景,他大概很高兴听见她的称呼,可眼下,季凌曜只唇角紧抿,并不应声。
小师妹接着道:【季师兄既然知道我是少主,不去揭发我,反而又来同我私会,到底是何居心呢?】
【我们本来相处得和和睦睦,昨日不也聊得愉快吗?师兄何故自己挑破?】
她语气不解,貌似不懂,把他逼得退无可退后,伸手按住了他的胸口,一手则抚摸上他的脸侧。
季凌曜撇开脸,又甩开她的手,拒绝她的触碰。
【和和睦睦?】他挑唇冷笑了声,【作践旁人的真心,也能算和睦?】
小师妹又露出了伤心的神色:【师兄怎么能这样说,我若真有心作践你,何必再和你见面,又何必顺你的意愿解除奴印。】
【难道不是因为我威胁你?】青年冷言冷语,【不是因为你想要戏弄我?魔修都是一路货色,见了道门的修士就要凌辱一番,我说得对不对?】
小师妹怔住,清澈的黑瞳浸了水液,如两泓清泉,仿佛此时被践踏真心的人是她。
【原来师兄是这么想的吗…】她语气脆弱,【可我顺师兄的愿,只是因为师兄不愿和魔修苟合…】
【前几日,师兄忽地提出要解除奴印,我才后知后觉,原来师兄以往是在试探我,我虽迟钝,却也能觉察师兄对魔修的嫌恶。】
【师兄不喜欢玉欢宫的少宫主,可我却不讨厌师兄,我想着,那就当你的“栗小师妹”好了……】
说话间,她的手又探过去,试探地按在了青年胸口。
这一次,他没有把她的手拿开。
她有意扮作可怜姿态,伏在他身前,嗅到他衣襟间清冽的水气。
青年心绪杂乱,平日的敏锐此时骤然失效了,难以辨清她神色的真假、话中的真伪。
季凌曜索性阖眸不看她,话锋一转,笃定说起其他:【摇光珩早知道你的身份。】
平地生风,他忆起了对方的种种动作,还有那些莫名的举止,现在看来,竟是在向他炫耀。
想通其中关节,不等栗音承认,青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和他…你把他采补过了,是吗?】
没什么好隐瞒的,栗音应是,青年气极反笑。
他又抓开她的手,不让碰。
【从我身上离开,我这就去揭发你们。】
闻言,少女装作被他吓到,无措又颓靡:“季小道君,真的这么讨厌我,一定要我的命吗…”
她嘴上这么说,一派惊慌可怜,实际上,游戏面板早已调出来。
以修真界人士的认知,这种情况下的首选对策,应该是杀人灭口。
在游戏里,玩家动过手,但在现实里,她当然没有杀过人……
青年送给她的礼物,还在她的芥子囊里好好放着。
等小猫小老鼠醒过来,它们还要试一试、尝一尝,先前明明约好,到时候,她再向青年分享两个小动物的喜好来着。
小师妹泪意闪烁,看起来真心实意。
季凌曜望着她泛红的眼角,攥住她的手没有松,冷笑道:【你既然是魔修,装什么可怜,还是堂堂玉欢宫少主,以为我会信吗。】
他语气依旧不客气,栗音以为,下一秒就该狠狠甩开她的手,可让她意外的是,青年却放轻了力道。
她的手仍旧被他攥着,没有甩开,而是被他捉着,按在了心口。
揭发她,还是绕过她。
是就此别过,还是同流合污,屈身和魔修媾/和…
他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如果真的要揭发她,何必只身来此。
是魔修也是心上人,恨只恨藏剑山一行,他非但没看出端倪,反被少女的神采彻底骗了过去,连最后一丝疑心都打消。
季凌曜胸口起伏不定,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竟闭上眼睛,撇开脸,几乎咬牙道:【奴印呢…】
【再给我打上。】
他这么一说一表现,玩家顿时完全有把握了,暂时放下道具。
她仰面看他,青年嘴角紧抿,眼睫不住颤动,内心恐怕是在天人交战。
“季师兄…”她有些讶异,如实道。
【我只会打玉欢印采补印,不会打奴印。】
少女顶着天真无辜的神情:【季师兄真的想要吗?师兄得确认好,说出来,我才好去找玉欢宫主要打上奴印的法子。】
抓着她手腕的力道陡然加重,季凌曜倏然睁开眼睛,他当然说不出什么“想要被魔修打上奴印”之类献媚的话。
小师妹眼巴巴望着,等着他说想要。
可算暴露出了一点魔修的样子。
还说不是作践他。
季凌曜冷然:“你不会就算了,等我把你踪迹泄露出去,你想给我打也迟了。”
“师兄忘了吗?”“小师妹”,应该说玉欢宫的少宫主,一脸天真地好心提醒,“你发过心魔誓,不得透露我的行踪,莫非师兄不想成道了吗?”
她还赖在他身上,依靠在他胸前,察觉到青年态度的变化,方才的泪意不再,此时眸光熠熠。
先前含泪所言,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兴许二者皆有。
毕竟她修为又不高,骨龄也不大,还是个小修士,再顽劣,能顽劣到哪里去。
倘若她真的是他的小师妹,他势必会好好引导她。
恨只恨她是魔修,已成定数,容不得他左右。
恨意缠心,诸多不甘,青年冷哼:“是,我是发过心魔誓,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又不是不可。”
“或者说,你杀了我,杀人灭口,才最稳妥。”他给她指了一条明路,直截了当,字字清晰。
“来,要么杀了我,要么,把奴印给我打上。”
随着话音,青年落掌,倏地扣住了她的腰,把选择强行递到她手上。
要么同归于尽,要么杀了他灭口,要么…收他为奴。
第49章
照理来说, 堪破了魔修的伪装,作为玉欢宫的少主, 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玉欢宫断然不会放过他,要么再给他打上奴印,否则灭口才是正解。
强求奴印,兴许是为自保,可其中有多少试探的私心,只有季凌曜自己心里清楚——
杀他灭口,也要能下得去手才行。
她说了真话假话,到底有情无情,试探才知。
季凌曜灰眸冷凝, 等着她的回答。
从未见过这种“逼迫”, 少女一时没有动作, 望着他疏冷的神色,只眨了眨眼睛, 没有动手取他性命的意思。
他嘴角一扯, 轻嘲道:“怎么,还不动手吗, 等着我叫人来抓你?”
真要叫人早叫了。
栗音心想。
他在等她的答案, 远处林间,一人静坐石上, 也在等。
摇光珩安静地席地而坐,长袖垂落,双手置于身前结印,不远处亭台水雾有他护法,方才的对话他能听见。
少主修为不高, 杀不了季小道君,如果真动手,她估计传音给他,要他下手。
杀还是不杀。
无论魔修道修,一旦沾染杀孽就不同了。
良久的静默后,亭台中,少女清亮的声音响起。
“那我可就动手了。”她眼瞳微动,有些跃跃欲试,随手拿出了一把匕首充当武器。
林间,摇光珩指尖轻移。
亭台里,匕首的冷芒折射到青年面上,他依然扣着她的腰,力道陡然加重,始终没有把她扯开。
栗音冲他扬了扬刀尖,季凌曜面色冷得要命,撇开脸去,闭目不再看,等着她的刀落下。
匕首不是什么高阶法宝,只是随手采购的地摊货,用来破一位道君的道体可能不够,但单纯地应付一件普通的法衣,绰绰有余。
刀光一闪,精确无误地划破了青年的衣服,他穿着身天青色的法衣,手扣护腕,衣着整齐,侧过脸也只露出了一截脖颈,她实在没有下手的地方。
划开了衣服后,只见青年清晰玉白的皮肤,她有剑技打底,出手准得很,一滴血都见不着,根本没有杀他、伤他的意思。
在旁人看来,划开了青年的衣物,害他露出大半的上身,似乎羞辱的意味更多。
随即,少女伸手,直接按上他肩头。
论色相,青年容貌端正俊逸,灰眸凌厉了些,并不凶狠,自有几分意气在。红发带束高马尾,气度和那些个声色沉沉的长老不同,活泛乖张得很。
虽是法修,体态也强健有力,不算过分健硕的体型,清俊又高挑,肌理清晰走势,胸口和肩头有些新旧的伤疤,无意祛除,随意地留在身上。
简而言之,玩家目前采补的那些男人里,没有和他相仿的。
杀是杀不了他,光是他师父那一层关系,留着还有用。
玉欢印一出,青年立时闷哼一声,身子一晃,堪堪稳住。
“奴印是没有了,岂是你想要就要,想去就去的。”玩家单手转了个刀光,另一只手按在他肩头,手心花印缓缓凝结。
少女话音轻快:“不过没关系,玉欢印一打,师兄还是能做我的炉鼎,如果表现得好,我再请示师父,收你为奴。”
说着,她一脸为他考虑的关心神色,道:“季小道君…现在可以叫出来了…当然,师兄若是不愿意,也可以喊停。”
听起来,她好心把选择交给了青年,可按住他的力道没有松懈,指尖压在他的肩头,手下玉白的肌理上浮现浓粉的色调。
青年薄唇紧抿,连闷哼也咽了下去,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冷肃的面颊逐渐泛起了些韫色,却紧紧拧着眉、闭着眼睛,不想看她,更不愿意出声。
他僵持着一声不吭,偏偏面色潮/红,被迫袒露一侧的肩膀,遭小魔修压着,打上采补印记,浓粉的花印因为他的不愿,看着更加香艳了。
委身魔修不是他应该做的事,从魔修给他打上奴印起,他对魔修的嫌恶就和师父如出一辙。
如今却抛却了应有的底线,站在这儿给魔修采补,真要说起来,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可喜欢就是喜欢,他不甘心,又放不下。
费力去除奴印,无非是想和“少主”断绝瓜葛,再以清白之身去见“小师妹”,谁知竟是同一人,到头来差点落了个一场空,当真笑话。
她如果真下手杀他,他反而会死心,彻底放下。
可她没有,他不信“小师妹”十恶不赦,能动手杀人,也不信一直以来认识的“小师妹”都是扮相,更不信…“小师妹”当真对他一点意动也无。
心绪纷纷扰扰,在当下,仿佛是对眼前发生之事的逃避。
可即使他不看、不言,也依旧逃避不了,落在合欢道的魔修手上,遭采补和凌辱是必然的事情。
身体的反应受玉欢印牵引,比他的表现诚实得多。
他有意克制,终败给了采补印的强迫,到了这种时候,他竟身子往后倾,好似不想用那些腌臜的地方触到“小师妹”,亦是不想让魔修发现他的身体反应。
季凌曜有意往后回避,小师妹不知有没有察觉,愈发凑上前,压住他。
他身量高,少女于是稍微踮起了脚尖,凑到他脸侧,同他咬耳朵。
“季小道君,怎么不说话也不睁眼?难道被我采补很难受吗?若是不舒服,下一回,我就不碰你了…”
少女语气故作失落,又话锋一转:“若是舒服,还请季小道君告诉我,我也好继续,是不是?”
她吐息轻扰着他的耳垂,一字一句都是有意,隐晦地作弄这位道门首席。
对方唇角愈发抿紧,后腰紧紧贴在栏杆上,不如说被她压在栏杆上,才堪堪站得住脚。
采补印渐渐凝实,那些难以述之于口的感受也越来越强烈,纵使他齿列咬紧了,胸口起伏不定间,还是溢出了些许闷哼。
狭长的眼尾薄红,唯一可惜看不见他闭上的灰眸,一定不似平时那般凌厉。
怪只怪他自己只身来此,不愿放手,上赶着给小魔修采补赏玩,怨不得旁人。
采补印抽出了他的灵气,主人不要,随意地溢散在空中,风灵搅动了水雾,弥漫开清润的风息水气,不同于某一位的花香、某一位的茶香。
少女轻嗅起他的衣襟,貌似对他的气味也很满意。
她虽然是魔修,但没造过什么杀孽,就是贪玩了一点。
摇光珩依然静坐在林间石上,阖眸闭目,回避少主采补其他男人。
道门和魔域的局势有变,倘若玉欢宫的少主在这里出事,又或者青玄首席殒命在魔修手上,战事恐怕一触即发。
修士尚且能够保全自身,那些凡人却是生死难料。
先前,他没有告诉小徒弟的是,虽然魔域三宗九城,明面上都效忠魔尊,私底下其实另成势力,态度各不相同。
对比之下,当中玉欢宫对道门敌意不深,毕竟采补术,重在采补,不一定要你死我活。
如果魔域一宗的少主对道修抱有好感,是好事,她干干净净的不造杀孽,将来领头玉欢宫,兴许也少有滥杀之举。
委身满足她,是他的私心,也是顺水推舟。
少主在男色作风上肆意了些,毕竟她修合欢道,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只要保持本性不坏,等她修成魔道,将来兴许能牵制战事。
林间隐隐传出一声叹息,随风飘散。
【解锁新炉鼎:季凌曜】
【成就奖励:定向随机(1)】
玩家不清楚师父复杂的想法,她正在体验新收下的炉鼎。
花印落成,青年身体颤了下,极其显眼,面色薄红间,先扣着她的腰,把她从他身前抱开了,那股余悸才随着精.气泄出,慢慢平复。
衣物不可避免地濡湿了,等彻底冷静下来,季凌曜才睁开眼睛,灰眸映衬着眼角韫色,眸中的冷意半点吓不退人。
遑论他现在还衣衫不整,衣服都被她弄碎了,袒露的肩头上赫然印着一朵浓粉刺青,面色越冷,花色越艳。
小魔修丝毫没有被这冷脸的道门首席吓退,眼神晶亮地又凑上去。
“没有奴印,只有采补印,委屈师兄先用采补印将就,师兄看看这效果怎么样,还满意吗?”她语气轻快得像在讨夸奖。
身上一片狼藉,季凌曜不理她的话,终于松开她的腰,起手结印,打算先把自己收拾干净。
少女却一下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收拾自己,任由他身上的狼藉濡湿开了,都是和魔修苟合的证据,岂能轻易抹去。
她面露关心:“季小道君,我虽然把采补印打在你的肩上,但万一被旁人不小心看见,他们可就知道你委身魔修、做了炉鼎了,那可怎么办?”
“你想怎样。”青年冷眼看着她。
小师妹握住他的手不放,仰面看他,黑眸清澈,诚心替他考虑似的:“我只是担心,比如说,像你师父那么敏锐,又憎恶魔修的人,一定会出手责罚你的,甚至可能把你逐出师门。”
倏地,季凌曜面色更冷了:“少主兴致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就觊觎上我师父了。”
“冤枉呀,我一个小魔修,哪敢肖想堂堂青玄长老,我恨不得躲着他走。”栗音又道,“我们初次见面时,季小道君又不是不知道,沈长老大显威风,出手处决了一个魔修,我先前还当那魔修是你呢。”
藏剑山一行,她早看准了他的为人,见不得她做可怜样子。
果然,她扮作可怜无辜的小师妹,青年神色难看归难看,没有出言反驳、嘲讽她。
栗音接着道:“这印记一打,可就说不清了,你师父如果知道,恐怕要师徒反目,不过师兄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那师父太凶太狠,我见了害怕,我只想让季师兄帮帮我,帮我通风报信,保我安全无虞,可好?”
威胁给她说得像请求,见青年不回答,少女追问:“怎么样,季师兄?”
青年冷哼不答,数息,才道:“你这修为也是采补旁人得来的,难怪进阶神速,迄今怕不是采补了不少男人。”
具体采补了多少,栗音才不会和他说:“我修的合欢道、采补术,师兄这样说,可就为难我了。”
“我再怎么采补旁人,独独缺了师兄一人也是不美的,还望师兄成全,就当我的炉鼎吧。”小师妹期冀地望着他。
请求的内容却是要道门首席抛弃掉廉耻,充当她的炉鼎,和其他男人一起侍候她。
混账…魔修…把她教成了什么样子。
季凌曜动了动嘴唇,迎着她眼巴巴的眼神,迟迟说不出拒绝和狠话。
小师妹又凑近他的面庞,亲了亲他难以启齿的嘴角,青年微微侧脸回避,还是被她亲了个正着。
“如果师兄实在不愿,我也不强求,往后我不打扰师兄就是了。”小师妹委屈道。
那样的结果,和先前去掉了奴印的处境也没什么不同。
沉默间,她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栗音没发现,高天上,有一只凝紫的蝴蝶注意到什么,向下飞来。
方才采补,她没要季小道君的风灵气,他的灵气化风而去,荡涤开了周遭的水雾,隐隐现出亭中私会的男女来。
少女给蝴蝶留下了一个背影,和侧脸一样朦胧不清,只能看见,她似乎正在和某人耳鬓厮磨般亲密。
背影也好,侧脸也好,哪怕朦胧不清,也抵不过执念,一点点熟悉,就足以惊动召来某位谷主。
顷刻间,无数紫蝴蝶翩跹聚集,一道人影瞬间现形,无视旁人设下的屏障,直冲湖边亭台而去。
第50章
来人强行突破了禁制, 铃声不绝,重紫衣摆掀起了气浪滔滔, 搅动水气,隐隐藏着些杀意,明显来者不善。
林间,摇光珩立时起身,欲出手阻拦,同时给亭中的青年传音道:【是慈渊谷主,我先拦住他,少主不能在这里出事。】
此人一直在追查魔修,万一少主落到他手上,恐怕凶多吉少。
亭中, 季凌曜反应也极其迅速, 大能修士的威压逼近, 又猝然收到传音,他只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旋即施法, 要将面前的少女送走。
他负责协助排查,手里有放行的法印, 直接把人送出了丹鼎宗的封锁, 一并向摇光珩传讯:【你带她离开,这里交给我。】
毕竟是一起共事多年的玉欢宫内应, 哪怕相看两厌,也不乏默契和配合。
林间的身影遂没有现身,直接敛息化雾而去,接应少主离开。
就在季凌曜出手之际,数道光华早已破空而至, 定睛一看,原是几道细渺的灵力,道韵精妙,凝成了银针般的样式。
灵针携一道雾气一起,雾气有如蛇形,直冲向少女的身影,意图将她圈住留下。
青年出手一挡,并单手挥出一道风诀,灵针本就是冲着他来的,中到他的手臂,雾气则冲到眼前,修为差得太多,风诀无力吹开雾气,如蛇般的凝雾术法停滞不到一瞬,几乎和少女擦肩而过。
事发不过眨眼间,幸运的是,少女躲了过去,成功送离这里,雾气扑了个空。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没能留住想要留住的人,雾气一转,捆住了落下的青年,死死勒住了他的脖颈,顺主人的意,仿佛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咙,把他扣到了围栏上。
这道打算圈住少女的雾气竟然是无毒的,有毒的是那些毫不显眼的灵针,若不是空气晃动、修士眼力敏锐,压根发现不了。
说是淬了毒的暗器也不过如此。
毒素几乎瞬间起效,季凌曜觉察到,他自身的灵气滞涩,估计两个呼吸后,他就什么法术都使不出来了。
刚刚才被小师妹采补过,他体内的灵气本就不剩多少。
当下一抉择,灰眸青年趁着尚有余力,迅速施法,抹去了身上那些和魔修苟合的证据。
随即,他又兀自取了件衣服出来,被雾气扣住脖颈也不干扰动作,就是狼狈了点。
他把外衣披上,挡住遭小师妹取用过的身体,保全了些体面。
等做完这一切,来人已至亭中。
银铃轻晃,没有留住人,慈渊神色冰冷,紫眸愈显诡艳危险,垂眸凝着刚刚抓住的青年。
他的毒已经起效,虽不致命,但修士一旦失去了灵力,等同于失去大半自保的能力,任人宰割。
灰眸青年却不慌不忙,眼下彻底乏力,正靠在栏杆上,调息蓄力,姿态算不上端正。
看见动手的人,他还挑唇笑了下,给这位动手伤他的前辈打了个招呼:“慈渊谷主,久仰前辈大名,您这是何意?”
慈渊视线掠过他随意披上的外衣,外衣下显然衣衫不整,他神情顿时更加难看,语气都浸着不善的寒意:“方才那女修是谁?本尊还要问你,青玄弟子都已离开,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季凌曜一笑:“如前辈所见,和人私会,好端端的禁制突然被前辈打破了,可吓了我的伴侣一跳。于是我就做主把她送走了,还望前辈见谅。”
他指尖动了动,调息恢复了一点力气,于是抬手随意扯了扯外衣,虽说面色苍白了些、又衣衫不整狼狈了点,举止神情却冷静从容得很。
青年也不见不满,毕竟面对的是修为极高的前辈,一宗之主,语气有几分尊敬客气。
“我竟不曾听说,青玄宗首席原来同人有了首尾。”慈渊紫眸深邃,看着他的脸,似乎觉得碍眼般眯了眯眼睛,“你把她送去了哪里。”
青玄首席,样貌不算绝艳,但也俊逸。
说话间,男人指尖的毒针时隐时现,凛凛的杀意并不作假,似乎想要再给这年轻俊逸的男修下一两味毒。
那少女被送走后,他放出了蛊虫去追踪,没忘盘问青年对方的来历。
季凌曜笑眯眯答:“我修的又不是无情道,遇见中意的女修,亲昵一二又有何妨,倒是前辈,打听我的伴侣做什么。”
“你的伴侣?”慈渊冷笑一声,出手故技重施,放出的蛊虫再度抓到一缕魔气,和先前,在符长老洞府发现的气息分明一模一样。
“季小友,此地的魔修是你的伴侣?和魔修勾结有染,又放跑了魔修,是大罪。”
他冷冷道,既然是大罪,他出手惩治顺理成章。
指尖一动,毒针飞出,正中青年的手背。
这次的毒和麻痹灵力的毒有所不同,毒气瞬间入体,灼痛了经络,青年的手指吃痛微动,他又低头看向变色的手。
毒素渗入手臂的经络,这下真算得上脉络清晰了,以他的阅历,能看出是味烈毒。
估计会留疤。
季凌曜盯着毒素入体的痕迹,不知在想什么。
“那女修是谁。”慈渊又问了一遍。
眼下,和动手逼问也没什么不同。
季凌曜神色一沉:“总归不是魔修,还望谷主慎言,道魔不两立,这魔气谁知是怎么来的,兴许是魔修有意污蔑我,放在我身上的。”
“更何况,我师父的为人谷主应当也听说过,我师从青玄,受师父教导,对魔修向来不会心慈手软,遑论和魔修勾结、放走魔修,还望谷主收回方才所言。”
他左一句,右一句,就是不说那女修的来历。
不等再落一毒针给他,放出去追踪的蛊虫有回音了。
虽然寻到了痕迹,但干扰太多,有人在刻意隐藏那女修的踪迹。
藏头露尾。
慈渊心知,他到底在找什么。
什么魔修,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在意的是方才撞见的那隐隐相似,好似故人的背影足够让他挖地三尺。
等抓到那女修,一切自然明了。
无意和青年纠缠,男人一甩手,散了扣住对方的雾气,抬脚就要走。
见他要走,季凌曜开口道:“我听说前辈的道侣百年前就陨落了,还当前辈对逝者情深不移,没想到,前辈居然对旁人的意中人这么感兴趣。”
这番话无论如何也不算中听。
季凌曜面上带笑,他是故意这么说,有拖延时间的意思,私心则不甚友好。
“只要见到就会自愿沦为炉鼎”,玉欢宫主口中所言,不知对旁人有没有效。
莫非一个老鳏夫也要上赶着当炉鼎不成。
修士直觉本就敏锐,慈渊尤其。
闻言,他当下反手一道凝雾成鞭,居然直接对着青年的脸打去,掌了他的嘴。
“黄口小儿,你以为你师父能护得住你。”
这一下虽然打不死他,可也没收力,青年嘴角立时溢出血迹,甚至有些暗毒也顺着这一下,好像要把他毒哑似的。
滋味不太好受,季凌曜却胸腔震动,好似咳了一下,又好像闷声笑了一声。
教训完口无遮拦的小辈,慈渊早已动身离去,没再管他。
大乘修士,果然不一般。
季凌曜舔了舔嘴角的血渍,片刻稍微回复了些力气,兀自服药调息,逼出了些毒素。
拖延的这一会儿时间,足够小师妹登上回宗的船,回宗去了。
他才不会担心魔修,他只是担心小师妹的安危。
季凌曜又低头看看手,大乘修士下的毒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祛除的,还有不少余毒残留在经络里。
如果留疤的话,估计不太好看,季凌曜摸了摸手腕,又想,留疤也不错,倒时候留着给小师妹看看。
转而,他神色又一冷,心里清点起人数来。
丹鼎宗的谣言沸沸扬扬,现在看来居然可能是真的,符长老估计确实遭了魔修采补。
在这里采补人的小魔修,除了他的小师妹,估计没有第二人。
除了丹鼎宗的符长老,再加一个万兽宗的摇光长老,但这二人之外,肯定还有其他人。
他只是其中之一-
另一边,摇光珩接到了被送出的少女。
甫一听见熟悉又不妙的铃声时,栗音就吓得不轻。
幸好季凌曜动作快,不等她用上道具,就先被青年起手送了出来。
“慈渊谷主估计不好应付,也不知季小道君会不会有事。”她担心道。
前攻略对象到底有多不好对付,玩家是见识过的。
摇光珩安抚:“无事,慈渊谷主的为人…虽说狠厉了些,但也不会随意取道门弟子的性命。”
他说着,又施展了几道法诀,沿路放出些混淆视线的痕迹,把追踪而来的蛊虫和灵力引向其他地方。
“我们这就启程回宗,他应当追不上来。”摇光珩又伸手,稍微调整了下小徒弟的易容,确保没什么遗漏。
栗音点点头,抚了抚心口,虽然说季小道君别扭了点,她也是不想对方殒命的。
当然,她也不想毒夫追上自己。
片刻,万兽宗的灵舟缓缓启程回宗,栗音是易容后的模样,相比来时又换了个易容,混迹在一众弟子当中。
她的易容身份并不认识摇光长老,也是为了稳妥起见,和师父保持着一定距离,装作不认识师父。
良久后,离开的路程风平浪静,栗音渐渐放下警惕。
估计是甩掉了吧。
她想,趴在灵舟的围栏边,装作看风景,实际四下盯着,疑心有什么小毒虫从角落窜出来。
没有见到毒虫,也没看见那种紫色的小蝴蝶,栗音心下大定。
她稍微放松精神,可是视线一转,却忽地看见了高天上,似乎隐隐有着些许扭曲的痕迹。
等又一眨眼,那处扭曲的空间赫然直接裂开了一道缝隙,深蓝色的衣角遭风吹动,疾风猎猎。
这等手段有些熟悉,那衣角更是熟悉,很快,栗音悚然想起了什么,连连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灵舟上忽地响起戒备的钟声,护持灵舟和弟子的道门长老凭空踏出,望着上方的不速之客。
是魔修。《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