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魔修袭击。
高天上, 看着露面迎战的道门长老,那道海青色的身影倏地冷哼一声。
在黎乘风现身之际, 其他地方,蛰伏截杀的魔修队伍也一并暴起发难。
道门的灵舟支起了防御阵法和符文,与此同时,此间各处,求援的灵讯或明或暗四散而去。不止万兽宗,回程的诸宗、甚至其下凡人聚居的城池,几乎一齐发送了传讯的灵光。
和那些交上手的队伍不同,拦住万兽宗队伍的魔君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一时间,只有他一人露面, 其余属下不知藏在哪处, 没有现身, 等待命令。
二人遥遥对峙,黎乘风面色冰冷, 凝着有过交手的蓝衣长老。
他当然记得对方那张脸, 眼瞳微移,又扫过对方身侧和身后, 似乎在寻找谁。
没发现目标, 他神情更加难看,看着蓝衣长老扯了扯嘴角:“又见面了。”
敌人当前, 摇光珩依旧维系着温润的气度:“我不记得我和魔修有过交情。”
道门长老拒绝攀扯,魔君又道:“是吗,你那徒弟呢?眼下恐怕躲在哪里不敢露面吧,敢做不敢当,让你这个师父站出来顶上。”
他话里有话, 灵舟上的弟子和长老不知其用意,只警觉地列阵防备。
其中渊源唯有知情人清楚,黎乘风居高临下,看着下方众多弟子。
道门弟子也在仰头盯着他,只见这魔修忽地抬手,弟子们顿时一紧张,却见男人的指尖摸了下手背,没有施法攻击。
他那只手上戴着手套,一手露在外面,一手却藏着,着实有些奇怪,不知做给谁看。
摇光珩似乎没看懂他的动作:“恕我无法理解你的意思,如果来此只是为了说些含糊其辞的话,还请带着你的人离开。”
话音未落,黎乘风的手又动了,转瞬间,数枚风旋搅碎虚空,直冲灵舟上的众弟子而去。
他出手太快,些许反应慢的小弟子都没回神,挡在前面的长老就已接下他一击。
水云和风旋撞到一处,骇然的灵力和威压冲击而出,灵舟顿时晃荡不止,惊得船上的弟子们叫喊了几声。
万兽宗此次同行的还有另一个长老,合体期,不比对面魔修和摇光长老的修为,护持灵舟足够了,立时稳住了船体。
前方,魔修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语气森寒:“是什么意思她自己心里清楚,一届修采补术的魔修,居然混入了道门。你也是瞎了眼,收玉欢宫人为弟子,道门长老也不过如此,空有名头。”
此言一出,无论长老还是弟子大多一脸愤愤,不信他的鬼话。
好在,对阵的摇光长老果然驳斥道:“我那徒弟先前是坏了你们的好事,休得在这里污蔑,挑拨离间。”
摇光长老字字清晰,气度端庄,声线沉稳,看着也比恣睢的魔修可信得多。
魔修必然是报复,才给好端端的道门弟子泼脏水。
黎乘风不可能把手背上的采补印拿出来给人看,无意展示遭人羞辱的痕迹。
他神情晦暗不明,冷眼盯着好像清清白白、温润如玉的男人。
二人对视,摇光珩竟露出个微微浅浅的笑,乍看坦然得很,可落在黎乘风眼里,直觉是某种挑衅。
至此,他几乎笃定,这看起来正人君子的道门长老,纯粹是个道貌岸然之辈。
“一口一个徒弟,我看你这个所谓的师父,恐怕是她的情夫姘头。”黎乘风神色难看至极。
依玉欢宫的手段和风气,此人私底下,估计早和徒弟滚到一处去了。
该死。
他眼底起了些杀意。
听见他的话,温润如玉的道门长老难掩怒意,斥道:“荒谬,我是她的师父,自然要护着她,再者,岂可容你污蔑道门弟子。”
他面上凝着些薄怒,惯常温和的长老面对污蔑如此反应,也很正常,门内弟子当然相信自家长老。
虽说搞不清对面的魔君到底想表达什么,但魔修着实可恶,自己没有廉耻就算了,还给别人泼脏水,连师徒乱/伦的污蔑都说得出口。
眼看着就要动手,一道清丽的女声忽地越过云层。
“噗,黎护法,我竟不知,这里有我玉欢宫人,别不是指我吧。”女修的仪仗不小,姿态放松地坐在云端,身边环绕着二三傀儡侍从,给她打扇又捧上些灵果、酒水。
见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女修又笑:“可得看仔细了,我玉欢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她身上的气息不做掩饰,又是一个渡劫期的魔君,眼见局势不妙,摇光珩反而率先起手。
“两位何必一唱一和。”他道,宽袖飘拂,水雾瞬间升起,眨眼间弥漫四处,模糊了灵舟的轨迹,掩护其撤退,又反手先攻向黎乘风。
眼见灵舟要走,其他潜藏此地的魔修也纷纷现身,又有一渡劫期魔头窜出来,却是当即替主子拦下了他。
黎乘风倏尔冷哼一声,无意和摇光珩缠斗,带着些下属径直向灵舟追去。
摇光珩眉头紧皱,一时脱不了身,和他交手的魔头向云端喊道:“绮南,你还在看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玉欢宫的绮南护法并不理会,旁人无权支使她,她露面也是为了混淆视线,掩护少主。
不过,她忽地顿了下,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随即驾云而去,跟上前去追击灵舟的黎乘风。
仙舟屡屡受击,结阵抵御的弟子逐渐气息不稳,要不了多久就会魔修击破。
这还是在黎乘风收手的情况下,他有意要逼出某人,未出全力:“再不出来,你的同门可就要因你而死了。”
又一发风旋袭上灵舟的防御阵法,灵光黯淡了一瞬,大抵就要撑不住了。
护持灵舟的长老开始传音,一边抵抗,一边安排弟子的撤退路线。
角落里,栗音安静地看完了整场发展,如果这艘灵舟被击破,她兴许不会有事,其他同门遭殃。
她把传讯镜收起,灵讯发给了魔域的师父,请她让护法帮忙掩护。
玉欢宫的护法不可能出手帮忙抵御魔修,但可以掩护少主。
既然黎乘风铁了心要找她,她不妨引这最麻烦的家伙离开,少了一位渡劫期的魔头,摇光珩和其他人才能应付得来。
飞快地定好对策,栗音匆匆给守阵的长老传音:【我就是摇光长老的徒弟,这魔君和我有仇,请长老放我出去,我去引开他。】
猝然收到传音,长老反应迅速:【不可,师侄糊涂,渡劫期不是你能应付的,支援已经在路上……】
话音未落,防御阵法受击裂开,栗音关掉了身上的易容法宝,当即化作一道灵光从裂隙遁走,飞离了灵舟。
她一露面,那频频出手的魔君果然凝眸,停下攻势,径直追上她的尾迹。
“哼。”
一息间飞出去很远,栗音清晰地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对方有如神速,她没有回头,隐隐感受到灵力拨动,他的手就要抓到她了。
就在要被抓住时,栗音突觉一阵恍惚,再一凝神,发现周遭的环境不对,竟是到了另一个地方。
另一边,黎乘风追着少女的身影,一路远去,最后却抓住了一只肖像少女的傀儡替身,怒而捏了个粉碎:“玉欢宫。”
云端上飘落一串女人的笑声,很是愉快。
护法出手,坐实了他的怀疑。
玉欢宫果不其然,把少主送到了修真界-
林间,栗音捏着道具惊疑不定,不确定是不是那位护法的手段。
不多时,一道女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小少主,回见。】
【往南去是回丹鼎宗地界,各宗应当戒严了,小心盘查。往北去约两百里是万兽宗的地界,再两百里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按计划没有设伏,现在应该也打开护城阵法了。】
【你的道门师父一时半会脱不了身,不妨去那里歇歇脚。沿路可能有魔修活动,小少主,还请小心。】
是云端那位护法的声音,栗音放下心来,松了口气,离得远了,对方修为比她高,能传音给她,她却无力传音给对方。
于是她轻声念了句“谢谢”,似有女子的笑声,很快彻底安静下去。
成功脱险,地处陌生,栗音先选中了“敛息”技能备着,随后拿出地图查看方位,和护法说的一样。
她收好地图,直接取出了符纸和法宝赶路,一面和摇光珩报了平安,师父暂时没有回应。
路上偶有灵光从头顶飞过,估计是赶去避险或御敌的修士,她有敛息技能帮助,一般人发现不了她,魔修亦是。
可不多时,栗音赫然看见一道紫色的流光掠过天际,离得过远,铃铛声影影绰绰,若真若假。
疑心是慈渊谷主,她一时没有动作,等流光过去了,才再度动身。
又行过百里,山道上忽而听见了些动静,似是惨叫和哭喊。
栗音嗅到了些血腥气,步子微顿,旋即,她静步过去查看,就见一伙人正追赶另一伙人。
更准确的是,是一伙魔修正在追赶凡人。
那些个男女老少衣着朴素,争相往前奔逃,却比不过魔修的手段和速度,几个呼吸间如猫逗鼠,凡人身躯相继倒下。
魔修身边祭出了几枚血红色的珠子,倒在地上的肉身和血迹,都点点滴滴地飘向鲜红的血珠,化作血食。
此番,围杀大宗门弟子的魔修是主力,修为至少也有合体。
余下合体期往下的魔修们则四处流窜,攻入了些凡人聚集的城池和村镇,掳掠杀伐,看道门是去保护那些精英弟子,还是赶来保护凡人。
看见不远处的画面,栗音愣怔了一下。
下一秒,一魔修突然瞥见她。
“那里还有一个!”
她处于敛息状态,身上什么灵气魔气也无,不远处的那些家伙显然把她当场了凡人,随手祭出法器,漫不经心地冲她动手。
法器杀到眼前,一众魔修只见,身置林间的少女忽地一动,居然躲了过去。
领头的是个出窍期的魔修,意识到此人是修士,尚未开口提醒,忽觉后心一凉,立时侧身一躲。
一道上品剑气同他险险地擦了过去,合体期的威力在他身上留下数道血痕。
他反应过来了,同伙里,修为低的魔修没反应,剑气一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洞穿了两个魔修的心口。
只听两声惨叫,但下一秒,一旁飘浮的红色血珠瞬间移动,居然填进了那两个魔修的心口,补上了血洞,保他们性命无虞。
领头的出窍期魔修丝毫不在意同伴的伤势,狞笑道:“原来是道门弟子!送上门来,我可就笑纳了!”
他看出剑气手段,不是少女本身的修为,当下胜券在握。
一切发生不过几个呼吸,魔修的注意力被突然出现的女修吸引过去,凡人夺得一丝喘息,赶紧逃命。
少女敛息林间,并不接话暴露位置。
栗音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偷袭没能一击毙命,顺带见识了其他魔修奇诡的手段。
游戏面板早就备好,不等用出一张道具,魔修难以探察她的方位,索性放火烧山,想要逼她出去。
火势就要逼近身前,两道灵光破空而来。
“魔头休得放肆!”女声呵斥一声,落地一男一女,当即对猖狂的魔修动手,缠斗到一处,她二人是附近城池的修士,收到村落的求救赶来援助。
二人来得正好,玩家按捺下使用道具的冲动,控制剑气从旁辅助。
一男一女很快意识到,还有个道友躲在这里,也是她刚刚给凡人拖延了时间,立时和剑气配合。
女修出窍,男修元婴,栗音暗中看着,他们出手时目标明确,起手一并打散了数颗鲜红的血珠,比她经验丰富。
不多时,一起除掉了魔修,栗音才现身。
那二人服了枚丹药原地调息,看见她,微微颔首示意。
栗音也回以同样的招呼。
很快,逃走的凡人发现救援来了,这会儿又纷纷跑了回来,感谢完两位修士,又来感谢少女。
“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玩家没什么表情,却逐一把他们扶了起来。
道完谢,这些人各自搀扶,去找刚刚跑丢的家当,又去翻看倒地的尸身。魔修血食手段,方才遇难的同伴连尸身都难以齐全,哭声高高低低地响起来。
“多谢道友出手除魔。”女修调息好,和静立无言的少女道了声谢。
栗音望着那些人,闻声看向她,问:“那些魔修跑来了修真界,其他地方也是这种情况吗。”
女修答:“都在四处流窜,不过有提前预警,损失应该不是特别严重。”
说来也巧,丹鼎宗闹出了魔气的事情,一宗封锁排查那么大的事情,足够给整个修真界提前预警。
玩家丹鼎宗采补,误打误撞办了桩好事。
女修又道:“道友不必担心,我等下带这些人往南溪城去,南溪城有护城阵法,比这外面安全,道友不如和我们一起。”
“魔修彼此间常有什么传讯手段,眼下杀了这一批,附近的魔修估计会赶过来,尽快离开为好。”
栗音摇了摇头:“多谢好意,我还有事要做,不能和两位同路了。”
女修不干涉她的想法,只说道友保重,转头催促村人快点收拾好东西,不宜久留。
那男修也跑过去,捡了几个魔修的芥子囊,随手扒了几件法器揣着,他只拿修为高的,剩下那些修为不如何,被村人们捡去了。
魔修的东西危险归危险,拿到城里去多少能换点钱。
栗音也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把魔修的剑,魔修死了,剑成了无主之剑,谁都能用。
离开前,村人里跑出来一个小孩,栗音低头看她,小孩举起了一只芥子囊,要给她。
栗音摇了摇头,见她不要,小孩又扒拉了下怀里,迟疑地举起一枚果子,望着她。
栗音收下了她的谢礼。
小孩这才噔噔地跑回去,为首的女修祭出法器,冲栗音颔首道别,随后带着一众村人离开,往城池避难。
栗音目送他们,摩挲了下手里的果子,果子凉热不匀,热的地方想来是被小孩子的体温捂热的。
她微微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看了看不远处狼藉一片的尸体。
原来不是游戏啊。
栗音忽地想。
她掂了掂手里的果子,拿起来啃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吃了两口,远方的魔气毫不掩饰,正在靠近。
玩家很快吃完了果子,擦了擦手,顺便在游戏面板上一选。
周身的灵气不再,她卸掉了伪装,变回了魔修。
也不尽然。
这里是她的游戏。
鎏金的游戏面板在她眼前展开-
同伴身死,附近的魔修收到法器提醒,很快赶到,一眼看去,除了地上的横尸和附近的打斗痕迹,居然还有个修为不高的小魔修站在一侧。
“喂,你!你是哪支队伍的,村子里的那些人呢。”领队合体期魔君没说话,身边的追随者先吆喝道。
少女露出战战兢兢的模样:“那些凡人我也不知,兴许是跑了,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就这样了。”
她手上还提着一把剑,一看就是从地上捡的。这些魔修见不是什么顶好的剑,没说什么,也低头弯腰,搜刮起地上死掉的同伙财产。
魔域的风土人情可见一斑。
搜刮完,他们又查看起附近的痕迹。
“这处的人好像往北边去了,北边估计有城池,就是不清楚守城的修为如何。”
一魔修仔细检查同伴的尸体:“出窍期,死了应该不久,看这残余的灵力,动手之人估计也是出窍修为。按那些道修的习惯,应该是从附近的城池赶来救人的。”
“那不就简单了,咱们可是有一位魔君镇场,过去会会他们。”
栗音在一旁站好,没有贸然动作。
他们议论起攻城的手段,一边祭出了血珠,吸收起地上的尸首。
不管是魔修的尸身,还是凡人的尸身,都物尽其用,法器提醒同伴死亡,估计也不是赶来报仇,而是赶来回收同伴尸体。
少女捉着剑小声问:“莫非这就是噩生府的血食修炼之法?”
噩生府位归魔域三宗之首,地位斐然,一魔修瞥了她一眼,得意说:“自然。”
“修士血肉最佳,凡人血肉虽没什么灵力,但胜在纯净,若是活人,蕴养血魄的效果可以更好。”
薄糜的日光洒落,照得少女皮肤清透,鸦青的眼睫覆落了眸光,不知在想什么。
“原来如此。”她道。
玩家做出了选择。
【定向随机使用成功!】
【你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众魔修,奇怪的是,这些魔修突然间失去了全部力量,连法术都施展不出、护身的灵物也纷纷失效…他们伤害到你的成功率为:0】
【逆天而行,这种奇怪的状态只能持续——】
【1分钟】
少女话音落下,此处似乎发生了某种隐晦的变化。天地局势一改,不等大大小小的魔修发觉,一道上品剑气横空而出,直杀领头的合体期魔修。
剑气不久前才用过,此时威势消磨了些许,对付一个小魔君尚有余力。
与此同时,少女周身魔气不再,极其流畅地转化成了灵力,赫然一副道修的样子。
她手上拿着捡来的剑,和剑气一道出手,配合身法移步,起手击碎了数颗血珠,阻止魔修受伤返生。
她动作快极,合体期的魔君动作更快,下意识掐法诀,瞬间意识到法诀使不出来,他在惊愕中反手扯过身边的下属,挡下了剑气的攻击。
下属惨叫一声毙命。
栗音凝眸一看,这样的结果也不差,挡刀而死的是个出窍。
灵气尽失太过骇人,修炼数百载闻所未闻,剑气攻击紧随其后,那合体期的魔修不信邪,躲过一击后又捏了个法诀,才惊觉是真。
不止他,其他魔修也都是同样的反应,惊愕连连,又惊恐无比。
“我的修为……”
“这是什么邪法…”
管他道修魔修,失去了灵力都要沦为刀下鱼肉。
在他们尚未接受眼前异况时,领头的合体期魔君被上品剑气斩杀,剑气彻底消磨殆尽。
少了一式攻击手段,那转魔为道的少女眉目不移,身形迅捷,剑光接连闪过,拿下数人。
剑宗的技能加上丹宗的技能,出手即是死穴。
落在场上这些魔修眼里,她看着竟比魔修还像魔修,甚至灵气和魔气相互转化,出手极为干脆利落。
上品剑气帮她解决了修为高的,余下的修为大多和她持平,唯有一个元婴期苟活着。
一分钟到了。
幸存的魔修们虽心神大骇,但一发现灵力回归,当即出手反击。
以一敌多,栗音伸手一挡,挥出了开局时的上品防御斗篷,把他们的攻击尽数拦下。
她出手一招一式,元婴期的魔修看出,她只有金丹期,杀了他们这么多人,灵力也快耗尽了。
刚刚的邪法让他心有余悸,但那种手段非常理可言,定是什么稀世少有的秘术和秘宝。
以修士的经验阅历来看,此等邪异之术,一定反噬不小,短时间不可能用出第二次。
老大死了,他变成修为最高的,当下露出了些贪性:“小丫头,把刚刚那法子交出来,留你一条全尸。”
“刚刚那法子?我的手段可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个?”少女挽剑,身披着斗篷,另一手隐在斗篷下,暗自捏住了一小瓶灵露,说些废话拖延时间。
一连用上了多个技能,金丹期的修为灵力有限,差不多耗尽了,得找机会补充灵力才行。
“哼,别装傻,你那妖法邪异,恐怕反噬不小,你手都在抖,还敢逞强。交出法子,兴许我高兴了,还能留你一条命。”
贪念甚大,幸存的几个魔修围上来。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哪里有什么反噬。
眼前的少女是个玩家,正犹豫要不要再用一张道具。
往后这些道具,可能都要留着应敌保命。
不是采补男人没有性价比,而是留得青山在,小命要紧。
无主之剑给她使出了几分剑意,剑尖剑意微凝,遭她斩杀的那些魔修尸身上,也残存盘旋着玩家的剑息。
僵持间,无人发觉,天际一道金虹,转瞬从此地上空疾驰而过。
他周身也盘旋着无数剑意和剑息,凭空凝成一支金色小剑。
大能修士敏锐得很,感受到下方的魔气,似有道修在和魔修缠斗,小剑立时迅疾而出,赶去支援。
云谏不过随手一击。
那支打出去的剑意俯冲而下,渡劫期悬天一击,落在少女眼里是凭空而来,突然一道刺目的金光闪过。
等光耀过去,她再眨眼,四下的魔修都已倒地,失去了气息,尽数被突如其来的金虹杀掉了。
可奇怪的是,那支小剑完成任务,却没有离去,而是飞向了四处残存的剑意,同那些剑意缠到了一处,不住震响。
这般动静直影响到高天,黑衣剑尊御剑飞行,身下的长剑赫然共鸣起来。
他的本命剑一动,另一把剑也一起动。
剑尊骤然面色一凝。
远去的金虹立时改道,折身回返-
栗音吓了一跳。
那道金芒熠熠的小剑着实奇怪,突然出现,帮她解决了四周的魔修。
她还以为是哪个好心的大能路见不平,谁知解决完之后,小剑横空飞了一圈,旋即,居然对她落下一击。
猝不及防,她当自己魔修的身份暴露了,下意识伸手去挡,防御斗篷灵光一闪,堪堪拦下这一击,宝光黯淡。
不偏不倚,小剑撞上了她腕上的易容法宝,灵力冲撞间,毁去了她的易容,露出了一瞬的真容。
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撤去,易容再度稳定下来。
栗音没发现瞬间的暴露,回过神来,那把古怪的小剑不在这里了,周围也无比安静,貌似无人。
那小剑会对她动手,好像纯属意外。
她警觉地等待了片刻,仍旧没有动静,才将信将疑地放下心来。
奇怪。
栗音蹙眉,为什么…刚刚的金色小剑好像有点眼熟?
她摸了摸手腕,法宝一切正常。
稍作犹豫和调整后,栗音继续出发,可走着走着,她却总觉得哪里不自在。
就好像…有谁正在看着她似的。
视线感若有若无,她没表现出异样,一连换了好几个前进方向,那股被注视的感觉依旧无处不在。
不是错觉。
有人在尾随她。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剑穗微微摇曳。
是师姐。
是师姐。
是师姐。
是师姐。
……
不会看错的,虽然只有一眼,可暴露的真容,确实是师姐的样子不错。
云谏的手按在身侧的剑柄上,这是剑修的习惯。
把手放在剑柄上时,有助于静心凝神,但这次效果不大。
他没注意,自己的手用力握住了剑柄,心绪仍旧一团乱麻。
是师姐。
剑意共鸣不会出错,真的是小师姐。
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
师姐的转世?
剑柄握住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云谏紧紧凝着低处的身影。
如果真的是师姐转世的话,那他刚刚岂不是错失了恰当的登场时机。
不,不对,他方才心急,急着确认她的身份,剑意还冲她落下了一击。
虽说没伤到她,可也吓了她一跳。
不该,不该。
自觉又做错了事,青年只怔怔地盯着少女的身影,没有露面。
他不敢露面。
当年说错了话,惹了师姐生气,师姐遇险有他的责任,他不敢露面。
转而,云谏想起另一件事。
他的传闻几乎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他给师姐守节,万一转世后的师姐误会了怎么办。
他尚未想出对策,此时修为变成了帮不上忙的东西。
但也不能说全然无用,支援任务在身,他施法放出了无数剑意,赶去支援和追杀魔修,至于人,则留在少女身边守着。
可少女好像有所发觉,很快,她赶路的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急着甩掉什么。
师姐。
小师姐。
小师姐,不要怕。
师姐为何要逃。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保护你。
暗处的剑穗摇来摇去,紧追不舍。
栗音确定有人跟着她,不清楚来者是好是坏,直觉古怪。她跑得急了,光顾着在意那股若有若无的视线,一个不察,一下踩中了一条匍匐在地的树藤。
树藤骤然暴起收拢,原是只树妖,栗音反手横剑一挡,树藤溅落了些腐蚀性的液体,不等她再次出手,横空赫然一道夺目的剑光。
剑光锋芒毕露,一剑不止劈开了树妖,连带这一片山林都从中破开了。
剑意和灵气激荡,震得栗音连连后退了数步。
她的后背突然贴上了什么倚靠,温热的、起伏的胸膛抵上她的背脊,帮她站稳了身体。
身后,青年宽大的手掌一并落下,稳稳扶在她肩侧,看着就像抓住了什么似的,他又低下头,同怀里的少女说话。
栗音听见熟悉的声线,在她耳侧响起。
“这位…小友,没事了。”声线低沉,细听温柔得很。
她侧目看去,却没见到云谏剑尊那张脸,而是一张白色的面具,覆在黑衣青年的面上。
面具挡住了脸,可本命剑和剑穗却忘了挡住。
一剑劈开了妖兽,长剑入鞘,剑穗摇晃。
栗音视线下移,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谁。
这呆子。
这是要做什么?
云谏剑尊为何这样。
第52章
剑穗摇曳, 少女上下打量了眼黑衣剑修,才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简短的时间里, 栗音选择装作不认识他。
现在冷静下来,那股一直纠缠在她身上的视线感也消失了,刚刚追她的人难道也是……
莫非他发现了她的身份吗?
心里如此想,但眼下装作初次见面,栗音遂挣开他的怀抱,同陌生的前辈拉开距离。
对方注意到她的意图,收回按在她肩侧的手,再度放到了剑柄上。
“举手之劳。”面具下传出成年男性的声线,沉稳得听不出什么波动,又提醒道, “你受伤了。”
他一说, 栗音才发现, 树妖的汁液喷溅到了她身上,腐蚀了织物, 她的手背和手臂上则溢出了些小小的血点。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 她甚至没有发觉。
面前的前辈真是好心极了,动作也快, 拿出了一只玉瓶, 药香和灵气散溢,一看就品阶不凡。
不等她反应, 对方的手稳稳地取了药,托起了她的手,轻轻地涂抹上了伤处,低着头,微微弯着腰, 给她上药。
剑修指腹粗粝炙热,不如灵药细腻微凉。
点点温热的触感小心擦拭过血点,一处都没有遗落,伤口转瞬愈合,连一点伤疤都没留下。
他的小心谨慎毫不作假,但没有少女同意,就倏地抓住了她的手,给她上药,有些唐突了。
举止突然,少女好像被他吓到了,一时没有动作,只看着他。
借着上药,云谏自然也探查到她的骨龄。
比起他数百的岁数,实在过分年轻。
他亲眼看见过师姐散灵,所以才认为她是转世,骨龄也证明了这一点。
面具下的唇角抿了抿。
他此次外出剑阁,去丹鼎宗的地界炼制了些法器,门类有两种,一类捉魂引梦,一类探寻魔气。
藏剑山开山时,做过的那场梦他还记得,师姐说过的一字一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若是,师姐是魔修呢?
【有梦在先,“云谏剑尊”想要用法宝探查你是否为魔修,躲过试探的成功率至少为:80】
【是否使用定向随机?】
【倒计时:10】
【9、8、7……】
【定向随机使用成功!】
栗音突然把他的手甩开了。
猝不及防用掉一张道具,她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小师弟见面就怀疑起她的身份。
她收回手,摸了摸痊愈的手背,警觉又困惑地望着他:“前辈?”
青年身子微不可察地一僵,被甩开的手在空中悬了一瞬,随后才放下。
“抱歉,是我唐突了。”他轻声道,收起了伤药。
好在少女并没有生气,只说了声“算了”,转而好奇地望着他的面具。
“我听前辈的声音总觉得莫名熟悉,就好像是我认识的人一样,前辈认识我吗?”
她故意问。
有道具作保,他应该没发现她是魔修,但小师姐的身份好像暴露了。
栗音想起不久前的金色小剑,是那时候发现的吗?可他为什么要戴面具,装作不认识她?
疑惑间,她听见面具下的声音放轻了些:“我…兴许,是上辈子认识的人吧。”
上辈子。
栗音忽地心念一动,她又想到符长老。
再见时,符长老也曾摸了摸她的手,一个两个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似乎都是差不多的表现。
倏尔,她又隐约想起来,修真界好像有转世的说法。
在丹鼎宗躲避排查时,她一直待在师父身边,胡乱看些修真界的典籍,似乎看见过转世的说法。
现在想来,她当时装作不认识符长老,误打误撞,符长老估计把她当成了转世,眼下,云谏剑尊应该同样。
她刚刚弄清楚情况,就见眼前的青年再度开口:“我并非有意冒犯,还望小友原谅。”
他的手按在身侧的剑柄上,不住压紧了,直到少女出声回应他,他才骤然放松了力道。
“没事,兴许前辈确实和我有缘,方才的事我没放在心上,前辈别多想。”
她语气轻快,云谏隐隐松了口气。
此间转世之人罕见,记载不多,她虽没有转世前的记忆,但应该受到了转世的影响,对他残存着些熟悉的印象。
先前使出的剑意,应该也是转世留下的天赋。
情况梳理明了,云谏视线微移,看向她衣服的破损处:“小友,你的衣服破了,若不嫌弃,可以用我的将就一下,遮挡一二。”
栗音也低头看看,破损并不严重,但她还是答应了。
“好。”
青年遂取出一件闲置的外衣,他身量高她许多,肩也宽她不少,外衣宽松得很。
他且两手提着,轻轻放到她肩上,这种事情明明用法术就好了,随意一施法也就披上了。
可他动作轻柔得简直像得了一捧初雪,小心侍候,怕一用力,这捧雪就散了,又或是陷落到地面上。
织物间沾染着些若有若无的香,他不用香,但剑阁沉香。经年守节不出,早沾染上了他的衣襟,只有靠得很近才能嗅出。
现在,那股极淡的沉香丝丝缕缕,沉默无言,静谧地攀附上了少女的发丝,笼罩住了少女的脸颊和身体。
小师姐,好像要被他的气味浸透了。
栗音扯了扯宽松的外衣,隐约嗅到了些许淡香,若隐若现,深邃沉静。
他看见她细嗅的动作,没有打扰,等她似乎嗅出了他的气味,没露出不喜和排斥的神色,青年才出声提议:“前面有城镇,可以先过去休整。”
往前不止靠近万兽宗,也是在往藏剑山的方向走,二人谁都没说什么,顺势一起同行。
青年又开始道歉:“我无意路过此处,正巧撞见你遇险,就擅自出手了,还望小友别生我的气。”
少女眉眼弯弯:“怎么会生气呢,前辈出手助我,我当然是感谢前辈的。”
“近来局势动荡,魔修生乱,我见你修为不高,在外活动尤其要多加小心,要我说,不妨找个安全的地方,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再出来游历也不迟。”
云谏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说完了,才意识到话多,手掌又压住剑柄,担心她要嫌弃他啰嗦。
幸好,少女接受了他的好意:“多谢前辈提醒。”
因为身形差距,她说话时下意识、微微侧着身子、抬起眼睛看他,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就吐出了些好听的话音。
小师姐。
小师姐…
云谏指腹忍不住摩挲了下剑柄:“对了,你…师从何处,眼下打算往哪里去。”
少女面露犹豫。
栗音陷入沉思。
她在纠结,要不要说自己是合欢宗人。
如果说是合欢宗来的,以小师弟这么呆呆的反应,说不定能直接“求前辈躺下给我采补一下”,到时候顺理成章,把人推倒了打印记,再骗他是合欢宗手段。
可是,一旦报出了合欢宗的名号,他上门一找,就知道她是假的。再结合采补术,不是合欢宗就是玉欢宫,那她的魔修身份可就暴露了。
除了谎称合欢宗,还可以谎称是散修。
散修云游四海,没有来处,海底捞针,不好找寻。
至于如实告诉他是万兽宗弟子,那是万万不能的。
云谏剑尊刚刚还想试探她的魔修身份,看来还是不接受魔修。
思忖一番,终于,玩心胜出。
栗音做出选择。
少女咬了咬唇,小心地道:“我…我是合欢宗人。”
“此次离宗,是想出来见识见识外面的风土人情,打算北上历练。”
她说完,身边的好心前辈骤然没了动静。
合欢宗……
竟然是合欢宗。
云谏倏地压住了剑柄,平稳心绪。
合欢宗坤元属地,以女为尊,风气和外界不同。
他早年四处历练过,自然清楚坤元属地的道法。
天地阴阳,孕育生灵,一如女子之身,在坤元属地的人眼里,女子是天地化身。
面具下,云谏嘴角微微抿起。
与坤元相对的是那些世家,盛行男子三妻四妾,奉行男子为尊的风气,坤元可以算作正好相反。
既为女子,又修炼合欢功法,往后可以有不止一位道侣。
云谏不自禁按住了身侧的剑柄。
若是成亲的话,坤元属地内,男子还要替妻子相看旁的男人,毕竟是合欢道,不得阻碍妻子成道。
他沉默太久,少女投以困惑的眼神,青年顿时反应过来。
“合欢宗,也不错。”他道。
合欢宗…就合欢宗吧。
至少比投身成魔修安全,魔修为道门不容,不如合欢宗,只要小师姐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往后……
他用力压住了剑柄。
他的修为足够高,一位渡劫期的道尊,小师姐想要成合欢道的话,他一个人就够用了,应该用不上别的男人。
可是,万一…
小师姐看上了别的男人呢?
身边的好心前辈突然气息一凝,少女不明所以。
数息后,对方才出声:“好巧,我也北上。”
“那你此次出来,想来不止是为了游历见识?”
少女一脸懵懂神色,似乎不清楚他想问什么。
幸好有面具挡着,云谏嘴角紧抿,眼睫轻颤了下,才接着说:“抱歉,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此次出来,是来修道的。”
修得什么道,合欢宗当然修合欢道。
栗音微微顿了下,倏尔粲然一笑:“前辈说得也没错,我确实存了些相看的意思。”
她故意清点道:“此次出来,我见了不少修士,梵音寺的和尚就算了,灵虚门的那些个音修、丹鼎宗的丹修,看着都不错,青玄宗人也挺潇洒,还有医毒谷,医修毒修都挺有意思的。”
她点了一圈,独独没点到北上的两个宗门,一个是万兽宗,一个是藏剑山。
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她的下文,云谏没忍住,问:“小友觉得,藏剑山呢?”
少女微微惊讶道:“我还没到藏剑山去呢,这不是正在路上,等我去了看看就知道了。”
她倏地话音一转:“不过我听说,藏剑山有位剑尊,就很厉害。”
身边的好心前辈又不说话了,一味地摩挲剑柄。
静默了片刻,栗音才听见他轻轻应了一声。
“嗯。”
面具下,青年玉白的面颊晕开了一抹绯色,从眼角染到脸颊。
桃色还春,萌发新芽。
幸好戴了面具,他又复述了遍她的形容。
“很厉害。”
身边,少女的声音轻快:“不知那位剑尊生得如何,我看前辈也佩剑,前辈见过那剑尊的真容吗?”
好心的前辈答道:“姿容尚可…你如果亲眼见了,应该不会讨厌。”
少女又问:“身段呢?”
“身段…也可,和我差不多。”
少女转眸看了这位好心前辈一眼,打量了下他的身材,似乎不讨厌。
小修士露出异想天开的神情:“如果我和那剑尊说,想要他陪我修炼合欢道,他会接受我的邀请吗?也不知堂堂剑尊愿不愿意和我合修。”
身侧,好心的前辈迅速答道。
“他会。”
“他愿意。”
第53章
听见他的回答, 少女微怔了一下,眉眼接着便弯了起来, 笑得很是开心。
她好一会儿才止住笑:“ 可是我听说,那位剑尊好像对他的师姐十分痴情。 ”
她一这么说,面具下,剑尊本人的笑便忽地收了。
半晌,他应了一声。
“嗯。”
他没有办法否认他对师姐的感情,也没有办法否认对她的感情。
他说不出否定的话。
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嘴唇动了动。
是,我对师姐痴情。
师姐是你。
此间的天材地宝很多,当中不乏能让转世之人想起上一世记忆的东西。
云谏的手摩挲起剑柄,灵丹妙药兴许要去丹宗、医毒谷一寻, 至于其他法子, 梵音寺、灵虚门、青玄宗好像也有转世溯回的法门。
云谏剑尊不知在想什么, 栗音若无其事地转回脸去,却忍不住挑起了嘴角。
他会。
他愿意。
扮作合欢宗, 果然乐趣不少。
小师弟昔日嘴巴硬, 现在却好像软得很。
正想着,前方冒出些作乱的魔修, 魔气四溢, 不等栗音一动,身侧的好心前辈率先出手。
他尚且无需拔剑, 只需剑意一凝,就能放出化身救人。
可云谏的动作却顿了下,手掌按上剑柄,微微一出,剑芒凝成了一柄银白小剑, 细看才有金光,和先前冲撞了少女的金色小剑撇开关系。
剑意疾射而出,干净又利落地洞穿了那些魔修的丹田,暗中无声地震碎了其经络。
出手虽狠,但场面看起来不怎么见血,至少不是枭首那般血腥,只怕血腥吓到身边的少女。
一众俗世百姓见仙师手段,顿时就明白获救了,连连卷起地上散落的物什,感谢之后,巴巴地望着两位仙师,似乎有意请求些什么。
有剑尊在侧,难再遇险,哪怕遇到魔君也犯不着害怕。
栗音不急着赶回去,提议说:“前辈,不如把这些人一起带去前面的城池,顺路的事,那里更安生。”
见她帮忙说出了想说的话,众人连连点头,又眼巴巴地望着另一位仙师的意见。
穿着身黑衣的青年戴着面具,气度沉静,看着不似好相处,同伴提议,他遂点了点头,放出飞行法器,只道了声“上去”。
众人感激谢过,踩着步子坐上了仙舟,就见那少女和黑衣青年也在船头坐下了,仙舟启程,直奔远处的城池。
安静坐了会儿,脱险的众人才如梦初醒,打量起仙家手段。
有那心思活络的人左右一瞥,笃定那少女比黑衣青年好说话,微微倾过身子,有意靠近她,也不知想说些什么。
不等他开口,却听见“噌”地一声响,居然是青年腰间的剑,寒芒要把人的眼闪花,剑鸣声声,兀自飞了出去。
突如其来露了一手,四下渐起的人声倏地又安静了。
片刻,飞出的仙剑又飞了回来,只见上面沾染了些鲜红的血迹,长剑有灵,居然自己一甩,把血腥甩了个干净。
一番震慑,当下什么心思也不敢露头。
栗音看着再度干干净净的剑身,疑惑:“前辈,怎么了?”
“底下有些不安分的妖兽,没事,已经处理掉了。”青年温声说,不急不缓地收剑入鞘。
“好。”少女不疑有他,远望了眼正在靠近的城池,转头忽地发现,仙舟上的凡人好像被吓到了,难怪安静。
她主动安抚:“就快到了,诸位别怕,长剑有灵,不会伤及无辜的。”
她面善,又有满级魅力加持,开口一说,船上的人大多都信她,安安稳稳地坐住了,又片刻,有少男少女好奇。
“不知两位仙师是哪里人?”
“我常常看见同行的仙师都穿一样的衣服,绿的、黑的,还见过白的、黄的,两位仙师应该也是从一处来的?”
栗音身上还披着青年的黑衣,她看了看身边人,云谏剑尊似乎无意开口。
想了想,她答道:“我们是一起历练的朋友,其实不是从一处来的,我从东南方向而来,出来游历。”
合欢宗在道门的东南方向。
一起历练的朋友。
身侧,云谏放在剑柄上的手动了动,摩挲了下,剑穗轻晃。
和师姐一起历练。
他从很久以前,就期待着这么一天。
唯一可惜,他本应该和师姐穿一样的衣服,他们本来都是剑宗的弟子。
云谏心绪又一转,看向四座的凡人。
幸好是些俗世百姓,不怕他们认出藏剑山的剑尊。
当中,一人又问:“仙师为什么戴着面具?”
少女转头看了他一眼,好心前辈仍旧不说话,她把头转回去,如实说:“不知道。”
她轻笑了一声:“可能是为了保持高手的神秘感吧。”
少男少女当真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好心前辈不说话,不解释,的确神秘。
过一会儿,城池到了。
一众凡人下船,验明身份,确认没有魔修混入,守城的修士才放行。
黑衣青年忽地出声:“小友且先在这里休整一二,换身衣裳,我正巧也有些私事要处理,很快回来。”
“不介意的话,我也北上,可以送你去藏剑山,同行刚好有个照应。”
栗音点头接受他的同行邀请,青年轻声和她约好,片刻到城门口见面,再一起出发。
有些好奇他口中的私事,不过栗音没深究,他是藏剑山剑尊,有事在身很正常。
况且,初级见面的前辈虽然有缘,也犯不着刨根问底。
要和她分开了,虽然是暂时的。
少女脚步轻快,转头去忙自己的事情,没发现,青年起手暗芒,一支金色小剑藏起了气息,安安静静地跟上了她。
做好这些,云谏才转身,先回复了宗门的灵讯,安排了些事宜,又去找此地守城的城主,帮忙加固阵法。
即使这座城池不在藏剑山地界,他也要担得起剑尊之名。
至于没带上师姐,实在是因为,守城的大多是有点修为和见识的修士,能直接认出他的身份。
而城内鱼龙混杂,派一支剑意看护师姐,他才能放心。
栗音换了身干净衣服,剑修披给她的黑衣,则被她叠起,收好。
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她先把师父的回信处理了。
【魔修暂时撤退了,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师父,我目前很安全,不必担心,等我回到宗门附近再来接我吧。】
栗音盘算着,一边和云谏剑尊同行,一边找机会采补他,等到了万兽宗附近,就托师父帮忙,找理由抽身。
师父回了她一个“好”字,少女收起传讯镜,闲来无事,她见附近有个茶摊,索性过去坐着等,顺带还能打探打探消息。
茶摊挤着不少人,有修士也有凡人,议论纷纷。
“……我之前在城里都看见了,东边的天上有瀑布飞下来,那么高,是不是修士斗法把天打穿了?”
“什么把天打穿了,那是大能手段,大能修士手段千奇百怪,瀑布悬天也不奇怪,别瞎想。”
“该担心的是会不会波及到我们这里,真是什么大能修士、大能魔修,我们一座城都不够魔修杀的。”
“简直作孽,魔修没一个好东西,今年的丹会听说也被魔修闹得乌烟瘴气,也不知道闹事的魔修抓到了没有。”
自然是没有的。
闹事的魔修本人侧耳听着,谢过小二上的茶,又捻了个茶点吃。
这里人多,管认不认识,都挤在一张桌子上,她的金手指也作祟,安静待了会儿,就有人坐过来,顺便搭话。
“道友。”打了个招呼,女修坐下,叹了口气,“也不知外面的情况如何了,真是愁死人。”
栗音道:“我刚刚进城,沿路遇见了好几次魔修。”
女修一惊,又问她是打哪个方向来的,聊了几句,栗音忽地察觉一股视线感,回头扫了眼,身着黑衣的青年站在不远处。
他收起了佩剑,把面具摘了下来,玉面俊逸,日光投落了层浅浅的阴影,发现她看见他了,青年遂牵起嘴角,露出了个明朗的微笑。
茶桌边,少女愣了下,随即,有些迟疑:“前辈?”
少女好像切实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他摘了面具,她也完全是没认出他的表现。
“是我。”云谏上前,递出了个包裹,“我拿了些点心来。”
打开一看,原是橘红的果子。
栗音道:“多谢前辈好意,不过…我不大喜欢柿子。”
青年顿了下:“是吗。”
少女问:“前辈怎么把面具摘下来了?还把剑收了起来?”
云谏指尖触了下面颊:“透透气,城里可以放心些,不必时时佩剑。”
其实是黑白双剑太好辨认。
谁知少女又道:“黑白的绳结是一对吧,和剑一样,挂在前辈腰上挺好看的。”
栗音说完,就见面前的青年剑尊又顿了下。
他把剑拿了出来,重新佩戴好:“…方才去处理了些事情,带着剑不方便。”
少女笑盈盈,听见他接着说:“其实…我只用一把剑就够了,多余一把剑,既然有缘,你又喜欢,不妨送给你。”
他递出了白色的那柄剑,还有剑柄上的黑色绳结。
本命剑和定情信物,都想放到她手上。
剑修视剑如命,哪有轻易给出去的道理。
少女好像不懂,微微讶异了一下,当真接过长剑,长剑落入她手中,霎时嗡鸣一声。
物归原主,本命再续。
她又拂过剑身:“这把剑真漂亮,其实我第一眼就很喜欢,总不能是我上一辈子认识这把剑吧。”
栗音有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看完了剑,又笑盈盈地看向他:“前辈,它叫什么名字?”
云谏答:“尘清。”
他的手放到了身侧的黑剑上:“这是影满。”
少女道:“好名字。”
云谏手指捋了下剑穗,突然放轻了声音:“…小友可知,这对绳结叫什么名字?”
少女似乎没听清:“什么?”
青年嘴角轻抿:“无事。”
黑衣青年露面,又拿出黑白两把剑时,茶摊上的人就止不住看向二人。
修为高者,说话时甚至会支起屏障,隔绝旁人的耳目,眼下,虽然能看清人影,却听不清他和她在说些什么。
剑尊常在剑阁守节,稍微有点见识的修士都知道,但,要说那位剑尊到底长什么样子,就不是人人都清楚了,只有传言他穿黑衣、身配黑白双剑。
和面前的青年刚好吻合。
可是,修真界有些人会模仿出名的修士打扮,因此,茶摊上的人一时拿不准,到底是不是那位剑尊。
注意到旁人频频张望的视线,还有人微微一动,貌似想上前询问,此地不宜久留。
怕只怕她误会,如果揭破了剑尊的身份,谁人又知她就是他的师姐呢。
对谁有情,该如何解释。
他把剑收了,就是怕被人认出来,却架不住少女的两句话,全都拿出来、交付给了她。
眼见有人要来搭话,送完东西,青年微笑道:“小友,休息好了吗,事不宜迟,我们继续出发吧。”
他的笑容明明不夸张,但生得剑眉星目,俊朗如玉,哪怕只是微笑,比以往守节时的沉寂,明朗得像一轮太阳。
栗音来回抚摸着本命剑,应好,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前辈摘了面具,性子看着好不一样。”出了城,重新上路,少女忽地道,“我还以为前辈是那种——那种生人勿近的前辈呢,没想到前辈笑起来那么好看。”
她是故意的,可惜云谏剑尊听不出来。
青年微微侧过脸去,似乎在警惕四周的环境,又好像看见了什么令他在意的东西,实际上撇开了脸,没让她看见“前辈”眼尾的韫色。
“嗯。”前辈应了一声,想到什么,又转过头,眉目认真地提醒,“小友独自在外游历时,须得多些戒心,我是见小友合眼缘,才以礼相赠,如果是旁人,不要轻易收不知来历的东西。”
少女眨了眨眼睛,抱着剑看他:“前辈说的是,不过,这把剑当真送给我?那前辈的绳结就不成一对了。”
“怎么会,黑白二色,即使不在一处,也是一对…”说着,云谏轻咳一声,“对了,你喜欢剑,如果也对那些剑术感兴趣,回头去了藏剑山,可以考虑求学一二。”
少女吃惊:“真的吗,我还以为宗门法门都从不外传呢,前辈也是在藏剑山学的剑吗?”
青年答:“是,我正是在藏剑山学的剑术。”
眼下,他带着她,正在往藏剑山的方向去。
云谏抬眼,远望藏剑山的方向。
身侧,好心前辈像是自言自语:“藏剑山剑修之地,你待在藏剑山的话,比待在外面安全。”
栗音拿住剑把玩,实际上,她在思考什么时候采补他,没在意青年的呢喃,玩够了,她才把剑收起来。
沿路又遇见了魔修,云谏出剑处理。
栗音见有些许伤者躺在地上,她上前去,借助穴位帮伤者止血。
凡人不似修士,化解不了太过强烈的灵气和药性,她不是医修,不敢乱用灵药。
她在帮忙止血,青年把魔修处理了个干净,见伤者和凡人诸多,又发出灵讯,让附近的城池派人来接应。
忙碌之际,魔修的尸体都横躺在不远处,被剑击碎的血魄化血铺洒一地,忽地,那些液体一动,竟沸腾起来,乍然变做棘刺般向四面八方炸开去。
事发突然,少女慢了一步,黑衣剑修先上前来,闪身以剑一挡,又猝然反手一击,眨眼间剑意荡涤,搅碎得空无一物。
栗音缓缓回神,立时感受到桎梏。
青年一手执剑,一手横过她身前,紧紧箍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后直压到他怀里,要锁紧了似的。
抵着她背脊的胸膛起伏用力,紧贴到严丝合缝,他的呼吸很重,也可能是心悸不止。
剑意锋锐杀心毕露,无论是魔修的尸身还是铺洒在地的血魄,都被毁去得干净,湿冷粘稠的血腥气萦绕,让人喘不过气来。
半晌,眼见少女怔怔的,没反应,青年猛地松开力气:“抱歉,没吓到你吧…魔修着实讨厌,我一时着急,没控制住力道。”
“没,没事。”栗音莫名觉得,他好像也被什么吓到了。
无从知晓他恐惧的由来,玩家只是警惕。
小师弟估计还是接受不了魔修,如果她暴露了魔修身份,他不会也拿剑砍她吧。
犹疑间沉默了下去,突然的变动把旁边的俗世百姓也吓得不清,无人出声。
过片刻接应的人赶来,处理好凡人的去处,青年打破沉默。
“噩生府手段阴毒,我不太放心,小友方才有没有伤到哪里,我怕有隐毒之类阴私的邪法。”
“这…”栗音低头看看自己,确实有些擦伤,可能是被气浪割伤,“前辈是想帮我检查一下?”
她自如地伸手,青年顺从地托起她的手指,直接仔细地检查起来。
依旧是上药,等细碎的伤口痊愈,他又施展起净尘的法诀,把她的手、她的脸颊、她的头发,都清理了一遍才作罢。
灵风拂面,栗音抬眼望着他:“前辈做事真仔细。”
青年抿唇笑了笑:“你不嫌我麻烦就好。”
与其说仔细,不如说小心得过了头,路上再遇到什么异动,青年先嘱咐起她来:“我去查看,你在这里等我。”
栗音没打算往上凑,实际上,她有点纠结,要不要采补他了。
那种桎梏感不做假,他看得有点紧,让她隐隐察觉到不妙。
总觉得,如果当真北上,跟着他去了藏剑山,估计不会再放手让她出来。
栗音纠结地左右踱步,思忖间试探地走出去一段距离,一支金色小剑悄无声息,一直跟着她。
师姐。
小师姐。
“小友…”很快,青年沿着她的足迹找过来,挥开了枝叶,露出张笑意明朗的面容,“怎么一个人先走了,这外面多有危险,不要离我太远。”
他一派关心的神色,和笑意一样,都浸在树荫下。
“嗯,我就是,好像看见蝴蝶飞过来,就来看看。”栗音左看右看。
“是吗。”青年笑容不变,环顾四周,确实看见了些蝴蝶。
蝴蝶临水,在溪水边上下翩跹,没什么异样,他视线扫过,看向小师姐:“我们继续上路吧。”
少女没应声。
意识到自己追得太紧,云谏放松了些:“这里风景的确不错,小友如果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也好。”
“嗯。”栗音寻了块青石坐下歇脚,捋一捋情况,青年在不远处抱剑守着她。
云谏剑尊,小师弟,她有点担心真采补了,能不能抽身走人,免不了麻烦。
水汀蝴蝶颜色各异,溪流澹澹,蝴蝶翩翩,环境清幽。蝴蝶飞来飞去,她心里惦记着事,一只绿色的蝴蝶飞过来,便下意识抬手。
绿蝶竟稳稳地落在她指尖,翕动了下翅膀。
绿色的蝴蝶,比紫蝶看着让她安心。
栗音刚刚这么想,就见指尖的蝴蝶一动。
它那些绿意深浅的色泽骤然化作浮光,如风吹般散去,浮光中现出男人苍白的指尖,顷刻间,从指尖到苍白的腕骨,一只手彻底现出来,一下扣住了她的手腕。
浮光转瞬掠去,紫蝶刹那化身,熟悉的声线混着清脆的铃音,森森泛冷。
“抓、到、了。”
第54章
异变只在瞬息, 重紫突现,惊飞了溪边的蝴蝶, 铃声不绝于耳。
苍白的手指猛地攥住了少女的手腕,要她逃无可逃,实际蝴蝶化人,把她吓得愣在了原地。
少女反应不及,慈渊却是抬眼,立刻注意到另一人。
黑衣剑修眼熟,但当下,慈渊面色难看,根本没认出对方的来历。
他神情冷凝,似有怒意, 动了动嘴唇——
没脸没皮的东西, 胆敢勾搭旁人的道侣……
骂音尚未吐出, 杀意毫不掩饰,直冲黑衣剑修而去。
来者不善, 云谏只见此人忽地现身, 一手抓住了少女,另一手直对他击出数道灵力。
都是眨眼间的动作, 他速度也快极, 瞬间出剑,把那数道诡谲的灵力击碎。
灵气碰撞声刺耳, 他一剑不知斩碎了什么,只听尖锐的鸣叫,破碎的虫尸掉落在地。
气流震荡,连带二人间的修为差距也被点破,一大乘, 一渡劫。
似是看不上渡劫期的青年,紫衣男人扯了扯嘴角,修为落了下风的黑衣剑修并不生畏,死死盯着他。
他二人见面就交上手,速度过快,栗音金丹期的眼力没能看清,只在愣怔的瞬息瞥见,重重浓紫的身影后,空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等手段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依稀和魔修袭击当日,踏碎虚空的手段类似。
交手的同时,慈渊刚刚张开裂隙,意识到他要走,云谏再度出剑。
区区渡劫……
“不自量力。”紫衣男人扯了扯嘴角,冷嘲无声。
“放手!”黑衣剑修怒斥了一声,剑意猛地攀升了一重,直斩向他面门。
骤然爆发之下,剑意斐然,金虹一度冲上云霄,修为差距也难挡其势,护体的灵法道道被剑意斩破,直接破开了一位大乘修士的道体。
血溅当场,两个男人却都怔了一下。
云谏赫然看见,对方的下意识动作,居然不是挡他的攻击,而是伸手一扯,先把少女护着。
慈渊也微怔,无他,这该死的剑修,明明修为差了一个大境界,剑意竟然破了他护体的手段,竟然伤了他的脸!
剑伤深可见骨,剑意摧枯拉朽,血液飞溅,害他容貌毁去大半。
在怀里的少女看见前,他一下捂住了半边脸,挡住了深可见骨的伤。
血有毒,流出的毒血立时化雾,紫眸阴狠地瞪了黑衣剑修一眼,随后揽着怀里的少女,径直遁入后方的裂隙。
左右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栗音可算反应过来,在空间裂隙合上前,冲黑衣剑尊喊道。
“前辈,救我——”
和她声音一并响起的,是小师弟的一声:“师姐!”
云谏又接连挥出两剑,一剑破开毒雾,一剑直杀那男人,却只击中了刚刚关闭的裂隙,那男人已经借着毒雾掩护,把他的小师姐带走了。
师姐!师姐!师姐!
青年呼吸粗重,接连越级挑战一位大乘修士,体内的灵气过载,握剑的手臂寸寸皲裂,滑落了道道血珠。
呼吸一再加重,说是目眦欲裂也不为过,濒临爆发之际,却生生压了下去。
云谏迅速冷静,抬手撑住了额头,迅速地判断出了种种。
凭着对方刚才的下意识动作,应该不会伤她,很有可能是她认识的人,又或者认识她的人,小师姐暂时是安全的,他还有机会…
对方的长相和衣着打扮极有特色,似乎是…医毒谷中人?
医毒谷,要说大乘又是紫眸…
来不及调息,一道流光平地而起,立时飞向医毒谷的方位,缩地成寸,顷刻追去-
被带着跨越了裂隙后,栗音和男人一齐落在了地面上。
四周雾气弥漫,地上树上的植物颜色古怪,唤醒了玩家昔日游玩时的记忆,这里应该是医毒谷附近。
医毒谷在道门极东,地处偏僻,比邻魔域,大乘修士手段,带着她眨眼跨越了大半个大陆。
在她连连震惊时,男人抓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却兀自撇开脸去,捂着脸,背对着她。
他身有蛊,游仙蛊横跨此间,当下正用肉身蛊恢复剑伤。
剑意凛然,丝丝缕缕钻进他的皮肉,一并要杀进他的筋脉中,疼痛对大乘修士而言不算什么,他只眉头紧皱,神情震怒不止。
遭人伤了脸,对他而言更无法容忍。
等数息后,皮相恢复好,男人才松开手,露出张恢复得完好如初的脸来。
他转头用完好又漂亮的脸,看向被他带回来的少女。
栗音挣脱了数下,都没能挣脱开他的手,反倒被他的手越攥越紧。
比起气血方刚的剑修,他的手指微凉,似蛇般冷血。
慈渊看着她警惕的眼神,阴郁道:“是你的新相好?也不如何……”
他正要再嘲讽些什么,指尖忽地摩挲了一下,眉头则倏地蹙起。
骨龄不对。
骨龄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少女又挣脱了一下,神色警惕,又畏怯地望着他。
他突然出手的种种,显然吓到她了。
若真是转世,她大概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事情,但他刚刚做的那些事情,肯定被她看在眼里。
“你,不对——”慈渊手指骤然收紧,少女立时后退了半步,他心口刺痛,随即放松了力道。
“你…”男人抿了抿唇,“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他连话音也一并放轻了些。
这般变化都被栗音看在眼里。
玩家稍作判断,选择保持防备的姿态,甚至,栗音抽出了剑,直接以剑指着他。
少女如梦初醒,虚张声势:“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放手,这里是哪里,你想干什么?”
面对个陌生且态度不太友好的前辈,她如此表现…也算正常。
紫眸微微眯起,逐一扫过她的反应,落在她微微颤栗的手上。
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他和丹鼎宗的符长老虽不是什么至深的交情,但毕竟有所交集,对方在炼器上也颇有造诣,就比如,这少女腕上的那只手镯,似乎隐隐有对方的手笔。
大乘修士的东西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符长老唯一表现出偏袒,就是在丹鼎宗发现的那缕魔气。
是魔修,还是其他?
借着特殊的蛊,他能看破少女的些许伪装,却看透不了她心中所想。
面对少女警觉的模样,他并指扣着她的剑尖,手指一用力,也就移开了:“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
他声线泛冷,紫眸微眯的姿态似是怀疑,可栗音分明感受到,攥住她手腕的力道放轻了许多。
僵持间,竟是男人先低下头来,再三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我是你前世的道侣。”
栗音难以反驳,面上保持着警惕的神色。
男人的紫瞳凝视着她,神色不变,继续说:“我们感情很好…很恩爱。”
栗音:……胡说八道。
少女面上露出些许质疑。
紧接着,男人却握住她的手,牵引着她的指尖,一并低头,把脸贴到了她的手心:“你很喜欢我这张脸。”
他那张脸无一处不精致,肤色冷白如瓷,和极紫的瞳色相得益彰,偏偏五官昳丽出尘,绝艳里透着妖冶,似妖也似仙,不似凡尘中人。
此时好像同她服软,眉眼间的攻击性消弭殆尽,乍看温驯地贴在她手心,脸颊边的银耳环隐在墨发里,凌凌有光。
面对这么一张脸,面对这么一副收起獠牙的姿态,栗音心里很难再反驳些什么,更何况他说的是事实。
栗音:……这倒确实。
美色在前,效果斐然,少女防备的姿态果然松懈了些。
眼前,美人长睫垂落,覆住了眸光,紫眸深郁,倒映出她缓和的神色。
还是像以前一样…
好色之徒。
美人倏地冷哼了一声,流露出浅浅的嘲弄之意:“你看你,现在还是很喜欢我这张脸。”
他的攻击性恢复,栗音没有沉溺美色,一下甩开他的手,用剑重新指着那张美人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别以为长得好看就能乱说话。”
慈渊眼尖,一眼看出她的剑,还有剑柄上悬落的剑穗和绳结,好像和先前那个该死的剑修是一对。
他脸色一冷:“这剑?是方才那人给你的?”
少女迟疑地回答:“是。”
美人发出声冷笑:“你可知这种绳结寓意为何?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男人,居心不轨…”把这剑扔了。
话说一半,少女的眼神满是不赞同,慈渊顿了下,把话咽下去,改口冷声道:“谁知道这剑里有没有做手脚。”
他一片冰冷地拨开剑尖:“别用从别人那儿拿的东西指着我。”
少女不忿地反驳:“剑是好剑,那前辈也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慈渊谷主冷嘲,“就凭他长得好看?”
栗音一噎,很快找回节奏:“那前辈好心帮了我一路,我当然知道他是好人,倒是你,突然窜出来,吓了我一跳不说,还突然对旁人动手。更何况你说话无凭无据,我才不会信你。”
谁知男人扯了扯嘴角:“有,怎么没有。”
他神情冷嘲,手上却突然多出一样东西,白纸黑字,写着些什么,不是玉质,只是张纸,拿到她眼前,给她看。
看清楚开头,栗音一脸震惊。
是婚书。
当初有婚书吗,这个存档里也有婚书吗?
好像是草草留了一个,可当初明明只含糊走了个流程,好像都点跳过了,游戏策划为什么要这么细节…
不对不对,他为什么还留着,以存档里发生过的事情来看,不是该早作废了吗?撕掉扔掉也好。
少女震惊到失语,男人却伸手一指,指着书于其上的两个名字:“这是你,这是我,我是你的道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玩家差点张口说不是早解除了吗。
栗音及时把话咽下去,说出来就暴露了。
所谓的婚书实际很轻,一端轻轻飘到她手上,另一端还在男人手里,二人一人拿着一端,却见字里行间有金光闪烁。
她的气息居然和转世前一模一样。
“修士的婚书都施加了法术,你若说这张纸是我伪造的,可它碰见你就亮了,说明这里面留的就是你的气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慈渊开口,把她退路堵上,由不得她找借口。
栗音吓得松开了手。
婚书往下一落,被他及时收起来,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慈渊冷眼看着,又冷哼了一声。
可说到底,有婚书上的术法再次确认,他的态度没那么冰冷了。
东西仔细收好,慈渊微微颔首:“和我回去。”
话音落下,四周的毒雾顿时散出一条路,通向谷中,男人转身就走,好像毫不关心,她到底来不来。
少女站在原地,再三犹豫,快步跟上了他,似乎信了他的话和身份。
她还抓着那把让他碍眼的剑,剑穗摇晃,男人心里着实不喜,极其讨厌,但却没再说什么。
二人行至半路,慈渊忽地打破沉默:“把你身上的易容法宝摘下来,藏头露尾的是要做什么?躲着谁呢?”
要说会躲着他的人,要么是魔修,出于隐瞒身份,才会易容,要么…就是他的夫人。
试探已出,少女貌似没有察觉:“你怎么看出我易容了?”
慈渊垂眸抚过腰间的缀饰,银器叮铃作响:“我有洞真蛊。”
栗音摸了摸手腕,并不想摘。
她还要想办法,找机会从他手下跑掉,但此时万万不能有多余动作,一跑,估计就要被他认定有鬼了。
正想着,身侧带毒的美人突然话锋一转:“那镯子…是谁给你的?你先前,是不是去过丹鼎宗?”
他侧过脸来,紫眸紧紧地凝视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第55章
他直指某些怀疑, 紫眸深凝,少女望着他泛冷的侧脸, 不答反问:“我们上一世…真的很恩爱吗?”
她迟疑道:“你说话好不客气,我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吗?”
少女圆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流露出些微质疑。
慈渊静默了一息,神色泛冷,却不是冲着她去的,只道:“我们感情当然很好,只是因为有奸人横插一脚,从中作梗……”
“有奸人横插一脚,从中作梗”,指的是什么?莫非是指她支持医毒谷开山收徒, 借机挑选漂亮弟子的事情?
栗音仔细回想存档里的事, 忽地想起他动手杀人那几次。
不等她找到个答案, 男人再度看向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栗音摸了摸手腕:“丹会热闹,我当然去过丹鼎宗, 至于这镯子…也是在丹会上买的, 我是散修,易容行走于世, 更安全。”
她没再说自己是合欢宗的, 不然依此人敏锐的性子,指定要找上合欢宗, 又或者联想上采补,说不定就把她魔修的身份扒出来了。
玩家选择冒充散修,游戏经验过于丰富,谎话真是一套接一套。
她面不改色:“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了,你说的奸人, 是指什么情况?难道有奸人挑拨我们的感情?”
慈渊紫眸微移,扫了她一眼:“有人不服我坐上谷主的位子罢了。”
他一眼看得栗音有些莫名,似有怨怼生于眼底,答案也让她摸不着头脑。
玩家玩游戏向来直奔某些内容而去,压根没在意细微之处的斗争。
说话间,二人走出了林雾,眼前是一条丰沛的溪水,远处是齐整有序的林野和屋舍,药田、药庐、医舍,都在视野里参差铺展开。
比起迷雾给人诡谲不详的感觉,医毒谷内的氛围居然称得上平和有序。
栗音向远处张望了眼,又见男人沿着溪水移步,没有带她参观谷内的意思,只能快步跟上了他。
他腰际的铃声掺进了溪水里,步履轻移,山泉奔流,紫蝴蝶在飞溅的水珠间上下翩跹。
“你当时就是在这溪水里救了我。”慈渊忽地道。
他侧目,垂眸看着溪水流逝,奔流不复返。
身边的少女声音清亮:“然后救命之恩,你就对我以身相许了?”
栗音说完,莫名被带毒的美人瞪了一眼。
少女毫不心虚,颇为无辜地看了回去。
沿溪行,一路逆流而上,视野里出现一座小土屋,用篱笆圈住了一方小院,布局十分眼熟。
栗音这才发现,眼下的医毒谷范围应该扩张过,存档里,玩家的住所在医毒谷外,溪流出谷,重伤的攻略对象顺流而下,才被她捡到了。
小院的门无风自动,在修士的控制下打开,男人再度开口:“昔日,我是个试药的蛊人,身受重伤,容貌尽毁。你把我救起后,日渐照顾我,等我伤势好转,容貌恢复大半……”
他坦言过去,忽地一顿:“你对我一见钟情。”
简短的几个字,由唇齿吐出,给他说出了几分咬牙切齿,好好的一见钟情,说得像是见色起意:“你向我求了婚事,我便答应了你。”
他腰间挂着诸多蛊虫,驻颜蛊也在其中。
“你就答应了?”栗音想起身为玩家时的疑惑,和卡死的好感度,“那不还是以身相许,你喜欢我…上一世的我吗?”
美人冷哼不答,沉默片刻,栗音才听见一声好像满不在意的话音——
“日久生情而已…”
那你为什么锁我好感度?
玩家有口难言。
她在心里嘀咕时,身前的美人站定了:“就是在这里。”
他带着她走进了昔日的故居,小土屋不大,院落里圈养了些家禽,见有人来了连连叫嚷,屋舍旁还安置了一小片田地。
田园氛围浓郁,霎时,唤醒了玩家的记忆。
她的存档太多了,有时候切实看到点什么,才能回想起些什么。
那个存档里,玩家抽中的身份卡平平无奇,似乎只是一介凡女,但有屋有田,有鸡有鸭,正是种地的好条件,总而言之,玩家前期多少有些沉迷种田。
栗音回顾往昔的种地事业,圈养在此地的小鸡小鸭,纷纷叫嚷着靠了过来。
她不明所以,就见身侧的男人仍旧冷冰冰的,却伸出苍白的手,指缝间溢出了些细碎的食物,随意又诡异地熟练,撒落到那些小鸡小鸭身前,分明是给它们喂食。
他的本命蛊,那只紫色的小蝴蝶,也扑扇翅膀飞过去,上上下下逗弄小鸡小鸭。
那些圆滚滚的小鸡小鸭,兴高采烈地吃着他喂的东西。
栗音震惊。
小鸡也好,小鸭也好,吃完了东西都没有中毒暴毙身亡。
栗音震惊两次。
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知该看被照顾得很好的鸡鸭,还是看出手撒落食物的冰冷毒修。
后者瞥了她一眼:“看什么。”
他失去耐心般,反手一扬,把食物全扔了下去。
栗音找回声线:“这些,不会…都是当初养的吧?”几百年的灵鸡灵鸭?
脾性刻薄的美人眉目不耐,答道:“养出来的子子孙孙,毫无灵智可言,整日只知道叽叽喳喳。”
小鸡和小鸭们歪头看着两个人,不懂男人在说什么。
一堆圆滚滚中,有一只小鸡颓靡地待在角落,很是特殊。
栗音一眼看见它:“那只是不是生病了?”
“会有人来治它。”慈渊指尖微动,一道灵讯飞出去。
喂完了,他又颇为洁癖般施法净手,指缝间没留下丝毫碎屑和气味。
小土屋有耳房,当作厨房和杂物间,还有不大不小的卧房,出去了一段日子,落了些灰尘,男人抬手施法净尘,一身银器清脆作响,一会儿室内就清理干净了。
栗音满脸新奇,她站在室内环顾一圈,只觉得和游戏里的设置一模一样。
数百年都没变,她明知故问:“这里就是当初住的地方?”
“是我当上谷主前,我们住的地方。在我继承谷主之位后,这处地方就空置了,你和我一起搬到了谷内腹地居住。”慈渊倚身一靠,随意抵着桌沿,看她动作。
他说的是实话,栗音到处摸摸碰碰,卧房一角支起了一片遮挡的帘幕,后面甚至连浴桶也如初放着。
栗音指尖点在浴桶的边沿,神色莫名,就听他不紧不慢地说:“时日太久,这些东西换过几次,但都维持着原样。”
“那时候,这处地方还在医毒谷外,你是个凡女,我是个出逃的蛊人。”
“你就是用的那些东西,采了些乱七八糟的药材放到水里,次次把我蔽体的衣物扒了个干净,美名其曰给我药浴。”男人尾音生冷。
占便宜的事情被点破,玩家心虚。
可玩家能有什么坏心思,顶多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那我应该是好心,帮你…”栗音含混道,忍不住瞥了一眼。
男人现在的身材一如既往,甚至有华服银饰做装饰,重紫间露出一截薄又紧窄的腰,收在黑色的衣物里。
发现她视线落在何处,容貌昳丽的男人竟没说什么,紫眸微转过去,似是无声轻哼了一声。
“我重伤未愈前,我二人也算相依为命,你常出去采药,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他接着道。
“我虽然有伤在身,但好歹是个修士,起初,你和我说好,你采药给我、救我,我就待在你家里,帮你处理家事。”
栗音想起来了,这么说也不错,确实是这么分工的。
法术多方便,给田地浇水、收割,打扫卫生、收拾房间……修士动动手指的事情。
但面上,她有些讶异地看着他,毕竟大能修士洗手做家务,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不信?”紫眸侧目看她。
他刚刚还喂了小鸡小鸭来着。
栗音:“…我信。”
回顾往事,外间忽地响起道清亮的声线,有人来了。
“谷主,您回来了?是哪只小鸡还是小鸭,又生病了吗?我早说您该少喂点吃的给它们,吃得太多、消化不了也是会生病的……”
清朗的话音里掺着些并不冒犯的念叨,还有些许铃声,来人显然是谷中人。
栗音没发现,慈渊神色稍微冷了下去,他转身出去了,她也跟上。
就见院落里站着个穿白紫的青年,颜色说明他主修医道,修为不知几何,半点没有架子,此时正蹲在地上,一边念叨一边抓住了只恹恹的小圆鸡。
医毒谷的外衣是紫色半臂宽袖,他似是嫌麻烦,用绳子左右交叉绑了下,袖子和上衣的衣摆都束起来,露出线条有力的小臂来,裹在打底的白衣里,此时放轻了力道,捧起一只小鸡查看。
青年兀自给小鸡梳理了遍羽毛,才转头看向走出来的人。
等看见谷主身后跟着个陌生的外来女修,他面露讶异:“谷主,这位是?”
栗音在打量他。
青年脑后盘发,比医毒谷谷主半披发不同,他把头发全挽了起来,银簪固定,独独留了一缕垂到身前,搭在颈侧。
白紫颜色衬着美人面,像一支向阳的梨花枝,白且清甜。
比诡艳森森的慈渊谷主,此人看起来阳光又明媚。
身边,诡艳森森的慈渊谷主直言道:“我夫人的转世。”
他紫眸凝着青年那张脸,明显不甚喜欢。
青年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夫人的转世!”
他看向少女,直盯着她打量,半点不知掩饰。
慈渊冷眼看着他的做派,又冷声吩咐:“谷内有事等着我处理,你且先看顾好夫人,带她四处逛逛,逛完了,直接送她到我那里去。”
青年应好,谷主旋即就闪身走了,过分干脆利落。
栗音只能和陌生青年面面相觑,对方身上的药香浓郁,可能不久前在忙着炮制药材。
“夫人…”青年喊道,走到少女身前打量,因着身高,他微微屈膝欠身,平视着她,“你真的是栗音夫人转世吗,可是你长得不太像…噢,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易容了?”
不明白慈渊打算做什么,栗音警惕地盯着他:“你见过我?”
青年恍若未觉她的防备,眼睛一弯,露齿一笑:“夫人估计不记得我了,我名文寻竹,当初医毒谷开谷收徒,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夫人,夫人当时一眼就看见我,还夸我生得好看…”
他这么一说,栗音似乎忆起一二。
他可能…是她当时看中,却没来得及培养感情的漂亮弟子?
玩家哪里记得非攻略对象的名字,听见他的名姓,神色如常,没什么特殊反应。
虽不明白慈渊意欲何为,栗音先摘下了易容法宝。
趁着人走了,她赶紧把遭他怀疑的东西收起来,想了想,又觉得这个前攻略对象实在多疑,她索性把其他具有指向性的东西也一起收好。
易容撤去,文寻竹粲然一笑:“果然是夫人。”
他对着少女左看右看,难掩好奇。
不等栗音问,他就主动说:“夫人,可否介意我给你把把脉。转世少有,我只在书上见过,都不如亲眼一见。”
“夫人,我可以给你把脉吗?”他直白地请求道,眸色不似谷主妖紫,墨瞳清澈,看不出半点心眼。
栗音迟疑地点点头。
青年立时露出高兴的笑容,暂且先放下了手里的小鸡,净手后,才把手指搭上她的手腕,神色也认真起来。
暗地里,一只紫蝴蝶翕动了下翅膀。
半晌,得了结果,文寻竹忍不住浅笑:“原来是小夫人。”
“没想到骨龄不及二十,夫人就有金丹期的修为了。”他感概说,眉眼真诚,半点都没怀疑她修为的来历。
栗音注意到什么:“骨龄?你摸我的手,就能看出我的骨龄吗。”
青年如实答:“是的,我渡劫期,修为比你高,一探便知。”
他的神情甚至乖觉,栗音心念一动:“你…能不能同我说说,关于转世的那些事情?”
“小夫人很好奇吗?”青年微微歪了歪脑袋,不需要她找借口,他弯了弯眉眼应下,“当然可以的,等我先去看看那只生病的小家伙,麻烦小夫人等我一会儿。”
他看起来比医毒谷谷主好对付多了。
漂亮,温柔,善良。
暗处的紫蝴蝶翕动。
第56章
栗音点头应好, 青年转身去查看那只生病的小鸡。
他捏起小鸡的翅膀,拉开来仔细检查, 又摸摸它圆滚的身体,似乎在确认是哪里有问题。
举手投足间,身上点缀的银器摇曳,光芒烁动,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如一支迎风微响的洁白花枝。
栗音在一旁看着,索性蹲下来,距离近一点,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径直掠过了小鸡, 盯着美人看。
美人以膝半跪, 捧着毛茸茸的小动物, 白肤清透,和慈渊谷主苍白泛冷的颜色不同, 他气色很好, 凝着一抹浅淡的气血,动作干练又带柔。
注意到少女熠熠的眼神, 文寻竹以为她是好奇小动物。
他掐了个法诀, 帮小鸡消化淤积的灵力,边解释道:“小夫人有所不知, 这些小家伙一直养在这儿,没什么灵性,但也能吃能喝,谷主隔三岔五就喜欢来喂它们…”
“喂的食物虽然不是什么灵米灵谷,但混着些舂下来的灵谷碎壳, 灵物健体,可吃多了这些小家伙容易积食,看着也就恹恹的。”
少女盯着美人,一眨不眨:“原来如此。”
暗地里,紫蝴蝶躁动,上下扑扇翅膀,却没有出面打断二人的接触。
一会儿,青年放下小鸡:“好了。”
栗音看了看他明媚的笑容,又低头看了眼,恢复精神的小鸡撒丫子跑了。
小鸡治好,有谷主吩咐,青年对她道:“小夫人,跟我来吧,我带你逛逛。有关转世的记载三两句话说不清楚,不过我有书,留在药房了,等会儿拿给你看。”
栗音点头,青年笑了笑,领着她往路上走。
转身挪步,美人身上的银器落步有声,霎是好听。
路边葱郁的植物间长着野果,栗音恍惚看见一根闪烁微芒的丝线,再眨眼,颜色鲜艳的野果就落到了青年手上。
即使看着亲切温良,出手也是高阶修士的手段。
他施法把果子洗净,沾着水渍的野果晶亮,接着就送到了少女手边。
“小夫人,尝一尝吗?这个没有毒的…”
栗音伸手去接,才拿起来,一只蜘蛛赫然从果子的背面爬出来。
她吓了一跳,一松手,果子落回青年手里,却见青年也吓了一跳。
蜘蛛肚腹圆滚,长腿不纤细,看着是只紫白二色的胖蜘蛛,失重的刹那吐了根丝线,最后悬空落在果子下方,等栗音反应过来,就见它慢慢顺着蛛丝往回爬。
青年腰间的一枚银器此时打开了,该是这只蜘蛛的位置。
文寻竹手忙脚乱地去逮它,蜘蛛没有回法器里去,爬到了他肩头,他顾不得它,先道歉:“抱歉,小夫人…它有点喜欢你,没有恶意的。”
他捧着果子,连连擦了擦,送出去也不是,扔掉也不是,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慌乱。
“无事,它是你的本命蛊?”栗音并不在意,忆起医毒谷修士温养本命蛊的修行法,又问,“如果没猜错,慈渊谷主的本命蛊是一只紫色的蝴蝶?”
存档里,似乎没怎么见过攻略对象的本命蛊。
“是的。”见小夫人没有怪他,文寻竹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胖胖的蜘蛛,“我这只和谷主的蝴蝶不同,不会飞。”
蜘蛛自知做错事般,安静地盘在他肩头。
果子遭它碰过了,小夫人估计是不会尝了,青年一手捧着果子,眉眼间流露出些微懊恼,就听见少女轻笑了声。
“这果子可以给我尝尝了吗?”她并没有害怕他的蛊,含笑问。
青年怔了下,立时恢复明媚的神采:“当然,小夫人不嫌弃的话…”
栗音接过果子,入口丰沛多汁,酸酸甜甜,余光瞥见青年一脸高兴,他的情绪直白,都写在脸上了。
看着小夫人开口品尝,青年貌似心满意足,随即,介绍起谷内的生息。
“这附近从以前开始就盛产毒物,但这片土地种出来的作物是无毒的…一些有毒的灵物和那些雾障相辅相成,长着长着就会吐出毒气,雾障也成了最适合它们的环境。”
“雾障有毒,而且容易迷路,不过如果常年服用谷内出产的药草,毒性就不那么大了,小夫人且离毒雾远一点,万莫中毒。”
此地远望,梯田次第而下,尽头则是一片雾蒙。
田间地头,有些劳作的弟子和凡人,抬头看见青年走过,不少抬手打招呼。
栗音见青年也挥手回应他们,他在谷内应该颇有声望。
实际上,他平素坐诊谷中,很少出谷,出谷也是游医,名声在修士间不显,只在附近的俗世凡人间广为流传。
文寻竹继续道:“来求医、求学的人都不在少数,谷内施教医毒双/修,但人各有喜好天赋,有些弟子主修医,有些弟子主修毒,或外出游医,或在外驻守城池村镇…”
“这里和魔域靠得太近,据说昔日老谷主和魔域交好,外人眼里医毒谷亦正亦邪,直到慈渊谷主继任后,风评才有所好转…”
说着,他忽地侧目看向少女,唇角漾开一抹笑意:“与其说是慈渊谷主继任,不如说是夫人引人向善,医毒谷如今,不复从前人人喊打的邪修,是一方道门了…”
“小夫人,我…”
栗音望着他的笑容,见他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呼喊,打断了他。
“文大夫!快来,先前送来的那人又出问题了!”
青年忙应了一声,方才要说的话也堵了回去,不知所措起来,谷主的吩咐他带夫人参观,偏偏病人那边出了事,一时无法抉择。
“文大夫?”却听少女念了遍旁人对他的称呼,笑盈盈地,“文大夫,给人看病要紧,我们先过去吧。”
谷主夫人开口,等同谷主,青年也听候她的吩咐,可他何德何能,能听夫人称呼他文大夫。
面貌单纯的青年低声回应:“夫人说的是……”
少女貌似别无他意,眉眼愉快,看着他微红的耳廓。
无人察觉,紫蝴蝶又在暗地里飞来飞去。
栗音同他去了医舍,侍候在此的小道童疑惑生面孔:“文大夫,这位是?”
青年张口,就要作答,想也是会喊她夫人,少女及时扯了下他的衣摆,打断道:“我是来这里做客的。”
“是…”文寻竹顿了下,“嗯…谷中贵客,谷主让我带她到处转转。”
小道童没多嘴,请文大夫去看病人,栗音跟在后面,见青年先放本命蛊过去,紫白二色的肥蜘蛛上前,咬了那昏迷的病人一口,病人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暂时稳定住了。
蛛丝一悬,青年立身不动,隔着段距离也能把脉问诊。
“我去拿药。”过了数息,文寻竹收回蛛丝和本命蛊,匆匆走了两步,才想起一侧围观的少女,“小…嗯…”
不让称呼夫人,他好像不知该叫她什么,最后勉强道:“和我来吧。”
栗音分明看见,他的耳廓又泛起了些红晕。
没有逗他,她径直跟上,医舍后才是药房,高墙立柜,细看处处悬着蛛丝,并不是无人打扫居住,不如说是他的生活痕迹。
青年手指一动,几处的抽屉打开,转眼药物就被他悬丝,取到手上。
他忙着配药,栗音四下环顾,除却那些微茫闪烁的蛛丝,到处都很干净整齐,不过书册太多,医书叠放在案上、椅子上,她看过去时,当中的一册书一动,被无形抽了出来,送到她眼前。
“小夫人,就是这本了,关于转世的记载。”修士一心多用,看不见的悬丝配药,一面又帮她取来了书。
栗音抬手接下,青年想到什么,快步走过来,利落地把杂物挪开,亲身给她收拾出了一处坐的地方,甚至顺手放上了块柔软的垫子。
“小夫人,你先看着,我等会儿就来。”文寻竹按了按垫子四角,理平整,请她坐。
栗音于是捧着书坐好,青年冲她笑了下,正要转身去忙,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小夫人,刚刚为什么…”
他有些不解又犹豫,栗音明白他在问什么:“帮我保密,我现在不想让别人知道。”
她发出请求,青年问也不细问,只道“好的”,转身先忙去了。
目送他离开,栗音低头,翻开书页,仔细浏览起转世的记载。
书页间也有蛛丝夹着,兴许是青年留下的标记,字里行间插入了些其他字迹,是他的注解。
栗音兀自摩拳擦掌,抱着书完善起自己转世的马甲。
青年的注解中,还仔细写下了转世之人恢复记忆的方法,身为医毒谷中人,详写了些法门相关,都是些蛊的名字。
她认真看了会儿云里雾里的修真界术语,片刻,银饰叮铃的动静遥遥传来。
“久等了,小夫人。”青年很快出现在视野里,手上端着个托盘,取出茶盏和一碟果脯,放到木质的小茶几上。
果脯其实是给病人送药用的,也抓了些给小夫人尝尝。
“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我。”他道,倒好一杯茶送到少女手边,又兀自捻了枚果脯自己吃。
栗音看他的动作只觉得有趣,也跟着捻了枚果干,青年笑意愈发浅漾纯良。
文寻竹瞥了眼她正在看的内容:“这些蛊大多是高阶修士才能炼制,成蛊的时间也很长,部分还要以蛊养蛊,不过谷内应该有封存的,可以直接用。”
栗音一翻书页:“有没有转世之人恢复记忆的实例?”
文寻竹稍作回忆,蛛丝挑动,翻到某一页,指给她看。
“有,有些是用了法子,才想起来上一世,也有自己恢复的…一夜大梦忆前身,又或生平日渐思故人,各有各的命数,兴许到时候就想起来,只是不知道小夫人的命数落在哪儿。”
栗音手抵在扶手上,托腮听着。
面前这个纯良又貌美的青年,她曾经看上过,慈渊把人送到她眼前,大概是想试探她。
少女无声叹息,细微的动作被青年瞥见了,他立时迟疑:“小夫人是累了吗?”
说着,文寻竹自顾自恼起来,他真是太迟钝了。
夫人修为不高,骨龄尚浅,看着也不像修炼锻体的样子,他竟然忘了用什么法器载着夫人,让夫人跟着他走了一路。
少女叹息的举止立刻停下,眼神熠熠地望着青年,好奇他是在想什么。
青年迎着她晶亮的视线,犹疑自荐,耳廓泛红:“小夫人,不介意的话,除了医术,我还精通推拿之术,若是夫人累了,我能帮忙疏松筋骨、聊作休息…”
玩家忽地轻笑了一声。
真让他推拿按摩,慈渊谷主会不会从哪里飞出来还不好说。
自觉招待不周,青年陷入自责,栗音及时打住:“没事,我不累,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再三确认她神色,文寻竹才放下心。
他想了想,突然想到什么,认真道:“接下来去和夫人有关的地方!”
栗音还以为是什么好地方,等到了地点,林间竖着一方石碑,石碑后的坟冢收拾得格外干净,所谓和她有关的地方,居然是指她自己的衣冠冢。
玩家呆站在原地,一侧,青年完全没意识到不妥。
这支白且清甜的梨花枝,着实单纯,没发现她呆住了。
他望着石碑叙述往事:“夫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我,谷主也很看重我,不但有长老教习我医术,还安排我外出游医。等我学有所成,谷主又把我召回谷中,要我往后驻守在谷内…”
他忽地攥住了衣襟:“我修习医道,未尝不是想报答夫人和谷主的器重,可终究慢了一步,等我回谷时,夫人早已陨落,我只能送夫人最后一程。”
这话玩家不知道怎么接。
所谓送她最后一程,估计是指她下线重开,在他们眼里,她是陨落了。
“幸好。”青年一改难过的神色,侧目对她笑了一下,“小夫人你又回来了。”
栗音无言以对,轻轻应了声,就听他继续道:“夫人陨落后,谷主真的很伤心,就连夫人的后事,谷主还拜托了我一起处理。”
文寻竹忆起当初,谷主召他回谷,要他往后驻守在谷内,好像还吩咐了……
对,还吩咐要他平日看护好夫人。
如果夫人没有陨落,谷主大抵是要安排他,充作夫人的私人大夫一类的角色?
青年想。
他又看向不远处的石碑。
当初夫人陨落后,谷主开口,要他一起处理夫人的后事,那种事情他一个外人其实不该插手,但他没有拒绝。
虽然谷主平日看起来冷冰冰的,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可当时谷主的死寂并不作假,再者,他没能好好报答夫人,确实心中遗憾。
因此,哪怕谷主当时要求他向夫人的衣冠冢行礼,他也没有拒绝。
说起来,谷中弟子无数,只有他对着谷主夫人的牌位行礼了。
心思单纯的青年没想那么多,他看了看冷冰冰的石碑,又看了看身侧鲜活的小夫人,止不住开心的笑。
夫人,小夫人。
夫人回来了,他也有机会可以报答夫人了。
“小夫人。”文寻竹忍不住喊了一声,少女应声,抬眼看他。
栗音看见青年笑容明媚。
“只要小夫人高兴的话,其实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他道。
青年阳光漂亮得像一朵洁白清甜的花,散发着不自知又引人的香气。
和医毒谷谷主截然不同。
第57章
青年一口气说了很多, 栗音仔细听着。
听见谷主安排他外出游医时,玩家竟有一种原来如此、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地。
至于慈渊还让他帮忙处理后事, 心性单纯良善的青年以为是看重,况且那么多弟子当中,夫人只一眼看中了他。
顺理成章,文寻竹愿意对着夫人的牌位行礼,不明谷主深意,玩家就更不明了了。
紫蝴蝶在暗中闪烁,视野递与主人。
紫眸泛冷,看着青年明媚的姿态,一如既往的生厌,却仍旧没露面打扰, 其中用意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本命蛊能感受到主人的心绪, 主人心绪不平不宁, 蝴蝶也飞得躁乱。
衣冠冢一侧有避雨亭,亭中有座, 文寻竹施法去尘, 请少女坐下歇脚。
他手指抚摸着石桌,浅笑说:“小夫人有所不知, 谷主常在这里小酌, 有时候还会拉上我一起。”
栗音也摸了摸冰凉的桌面,心里的疑惑更多了。
玩家搞不明白攻略对象为何如此, 明明不愿合修、好感度不上不下,硬生生折腾到重开,为什么还要在她“坟头”醉酒,还骗她说“恩爱”。
常说酒后吐真言,栗音打探:“他说不说醉话?”
文寻竹摇了摇头:“谷主饮酒像喝水一样, 不像我,我喝不了几杯,就得吃解酒药。”
他又道:“不过谷主喝了酒,常要和我说夫人的事情。”
栗音趴在凉爽的石桌上:“那他都是怎么和你说我、呃,怎么说夫人的。”
文寻竹低头看她,笑意融融:“谷主同我说,开谷都是夫人的主意,他还说夫人心太好,不但当初救了他,心里还总想着别的人。”
这话听着,玩家总觉得不太对味。
栗音抬眼,青年墨瞳清润,面对她的打量,流露出些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看他。
小夫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是他说错话了吗?
文寻竹摸了摸嘴唇,可他说的是事实,谷主确实这么说过。
他心底泛起了些慌乱,唯恐哪句话惹了少女不喜,但到底,是怕惹了“夫人”不喜,还是怕惹了她不喜,他尚且没有分清。
“小夫人,怎么了?”文寻竹微微欠下身子,半蹲到桌边,放低了身体和少女平视。
他反应过甚,姿态无措,栗音这下算摸清楚此人的性子,脾性软和。
看着他无辜又慌乱的模样,玩家没忍住:“谷主说那些话时,是不是盯着你说的?”
夫人心太好,不但当初救了他,心里还总想着别的人——
被她一点,文寻竹面露讶异:“好像是的。”
慈渊谷主那对紫瞳最是奇诡,盯着谁谁都会有印象,偏偏青年单纯甚至迟钝,半点不觉得后背生凉。
栗音不自禁笑了出来,笑完了才意识到不好,立时收了笑。
文寻竹奇道:“夫人怎么知道?”
栗音轻咳了一声:“我猜的,我听你说了那么多,突然就有了这种感觉。”
管她到底有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这些人难道敢搜她的魂验证吗。
总之,最终解释权归玩家所有。
她说什么,文寻竹真信什么,还顺着分析:“可能是故地重游,唤醒了小夫人的些许印象…”
他眸光熠熠:“说不定,夫人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就能想起来了。”
少女胡乱点头,心里暗自思忖,住上一段时间不大可能。
虽然医毒谷没什么危险,外面魔修作乱,谷内宁静祥和,但对玩家而言,保不齐慈渊谷主就是最大的危险。
第二个危险是玩家的好奇心。
好奇心害死猫,可她心里直痒痒,想要弥补“游戏里的遗憾”,也愈发好奇,为什么当初,攻略对象不肯和她合修。
琢磨着想要做的事情,白紫色的蜘蛛爬到了桌面上,玩家看着它爬来爬去。
当下最麻烦的事情是怎么全身而退,如果大乘修士铁了心留她,她几乎走不了。
要么动用道具,要么喊魔域的人来,把她从医毒谷弄出去,可先前对阵结下梁子,怕就怕噩生府的人嗅着风头就来了。
苦恼间,无人处,蝴蝶振翅。
静室里,苍白的手指一抬,架子上的容器弹开一二,数枚封存的茧飞出来,落到男人手中。
溯回蛊、转世蛊、寻梦蛊…能让转世之人恢复记忆的蛊种。
一边共享着本命蛊的视野,紫眸逐一扫过面前,终却掠过这些,将另外两枚蛊收于掌心。
蛊毒千万,当中有一类净毒蛊,顾名思义,能够解毒,但每一只净毒蛊都只能解特定的蛊毒。
他手上这一只,被他以血炼制喂养,能够解他体内的毒。
蛊人以身试药,经年累月,本身就是一味至毒,他的血、甚至他的体/液,都蕴着足以让人毙命的灵毒。
蛊身如银月,折射着冷冷寒芒,落在男人凝紫的瞳仁里。
刚刚弑杀上位的年轻谷主,看着掌心一枚小小的净毒蛊,修长的手指来回盘弄。
蛊炼成了,成色上佳,但他看起来并不高兴,只拿在手上把玩,神色疏冷,垂眸间,长睫遮敛了眸光,不知在想什么。
他手边放着一把匕首,一条银链,链子上缀着枚银器,能够盛放蛊虫。
年轻的谷主紫眸微移,长久凝视着那条银链,把这蛊虫放进去,再送给那人,想来,她一定会很高兴。
毕竟从很久之前,她就一直想要和他亲热。
偏偏他身子带了毒,她又是个凡女之身,亲热恐怕会要了她的命。
而一旦戴上这枚蛊,她想对他做什么都行。
甚至,这枚净毒蛊是他用他的血炼制的,他的血极毒,一旦戴上,连谷外的毒障也能畅通无阻,在他之下的那些毒物,也难以奈何她了。
可是倏尔,男人却一手挑起了银链旁的匕首,拿到手中,光滑的刀身倒映出他的眸色,和不甚高兴的神情。
刀尖直接冲着蛊身愤然落下,却骤然失手,一下子扎进了桌案里。
夫人,他的夫人……
可恶至极的夫人。
好色,花心又滥情。
恐怕一旦得了他的身子,遂了她的愿,她就要腻味,去找其他男人。
他早就知道的,他早该认识到的。
当初容貌刚刚恢复时,那人就看得目不转睛,甚至直接向他求了婚事。
好色之徒。
好色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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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泉水平素清澈,今日不知怎么了,下游的水里混入了其他颜色,甚至连溪水里的鱼也翻了肚皮。
附近是医毒谷的地盘,那些谷中修士虽然时不时顶着邪修的名头,但也没丧心病狂到往水里投毒。
溪水边,人影逆流而上,终于找到了根源。
青年穿着身谷中人常见的紫色,没什么漂亮的银饰,想来身份一般,当下衣衫褴褛倒在水中,伤口遭水流冲洗,卷去了些血色,苍白得像具尸体。
逃出来时,谷中人放出的毒素麻痹了他的身体,但再给他一段时间,他就能化去那些毒素。
可就在这时,青年却分明听见,有脚步声缓缓靠近。
是谷中派来抓他的人?
谷中的蛊人很多,他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因为用他试药的人是谷主,那些稀世的极毒日渐渗入他的骨和血,他也逐渐获得了些古怪的能力——
普通的毒对他不再起效了,他自己成了一味至毒。
兴许再过不久,他就能修成自己的毒道。
可谷主容不得,一个蛊人充作成蛊的灵材才是物尽其用,岂可容他成道。
于是他找到机会逃了出来,中毒之际索性跳入急流,顺流而下,逃离谷中,最后重伤倒在溪水里。
来人的脚步声不重,只有一个人,似乎是一个女子。
冰冷的溪水冲刷着身体,青年恍若未觉,一动不动,呼吸微渺,侧耳听着来人的动作。
她好像看见他了。
她停下了步子。
她在岸上打转。
她好像找到了什么东西。
她踩进了溪水里。
溪水两向开,水流扰动,她淌水向他走来了。
淅淅沥沥的水声不绝于耳,颇有规律,一步一步的,来人并不蠢,还知道站在上游,让溪水把他身上的毒血冲下去。
靠毒血护身、拖延时间的盘算落空,麻痹身体的毒素还没有过去,青年仍旧动不了。
他能感受到,她的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兴许是刀。
青年冷漠地想。
冰冷的水珠溅落到他的脸上。
兴许,是她把刀从水里提起来了。
兴许,他马上就要死了。
蠢货,就算把他的头拿去给谷主也换不了几个钱,他一死,谷主失了一味炼蛊的灵材,断不会饶过动手杀他的人。
“刀”忽地落下,青年只觉得耳边一静。
他没有死。
那把“刀”钝极了,被溪水浸湿了,冰冰凉凉地…
戳了戳他的脸。
不是刀,是木棍。
“还活着吗…”女子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当然没有回应。
只有溪水潺潺,从二人间穿过去。
倒在水里的是个男人,身上肉眼可见许多伤口,衣服也破破烂烂,不过…破烂的织物没法蔽体,倒能看出来,他的身材劲瘦,肤色冷白。
身材很好。
木棍戳了戳,拨开了他挡脸的长发,却露出个布满伤痕的面孔,苍白的皮肉下蛰伏着青色的脉络,是个毁容之人。
不好看。
青年察觉到她的种种动作,只觉得,似有目光在他面上停留了一下。
他身敏感,紧接着,就感受到那目光移开,又落到他腰身上看了又看。
此人行事着实古怪。
看他的脸,还能理解,谷中可能发了通缉文书。
看他的腰作甚?
又过了一息,来人终于有了动作,竟然是拖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拉上了岸。
她身上没什么灵力波动,估计是个凡人,力气倒不小,找了些布匹包着他,硬生生把他连拖带拽,连抱带背,带回了家。
这里应该是她的家,他能感受到,有一间小院落,一角养着些家禽。
四下逼仄,地方并不大。
他被这人放在了地上,布匹垫着身下。
片刻,一阵窸悉簌簌的动静后,她又弯腰来抱他。
折腾了一路,他身上的溪水早就干了,伤口也止血了。
没一会儿,身下的触感柔软,她似乎…把他放到了床上?
方才那阵动静,原来是在给他铺床。
她挪动他失去力气的手脚,安放好,温热的手指又攥住他冰冷的手指,又给他掖了一层薄被。
可惜,他的身体经年服用各用奇毒,早就失去了常人该有的温度,并不是失温。
她好像不信邪,捉起他的一只手,手指压着他的指节,来回摸了摸…
见识短浅的凡人。
…别摸了,捂不热的。
【好感度+30】
那人的动作突然一顿,很快,她又出去了,听声音,可能在翻找什么东西。
又片刻,青年嗅到些苦香,是药草。
她要给他喂药吗?
细微的气流扰动,她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定是个凡人,没法仰仗法术,才如此麻烦地走动行事,直到耳边又听见了些水声,青年愈发疑虑。
她是在忙着煎药吗?
她要做什么?
很快,她又走到了他身边。
她伸出了手。
…她在扒他的衣服。
……混账。
第58章
虽是蛊人, 但他有修为,衣物权当蔽体, 穿得并不多,三两下也就褪完了。
那只手干脆又利落,解他的衣物毫不犹豫,眼看着就要把他扒了个干净,终于,青年迅速化解了些毒素。
“走开!别碰我!”他用力睁开眼睛,厉声呵斥。
淬冷的紫瞳看过去,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对视,少女望见他独特的瞳色,一下子怔住了。
他是个毁容之人, 紫瞳是灵毒所致, 日渐成了不祥之兆。
青年下意识撇开脸, 才发现躲不了,他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 衣物褪去了大半, 裸/露在外的身体不算光洁,附着些经年累月的疤痕。
此时无论样貌, 又或身体, 都称得上丑陋。
【好感度-1】
周遭静默了数息,谁知那凡女非但没被他的异样吓到, 反倒凑上前来,眼神晶亮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好特别,真漂亮。”她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直白地夸赞道。
青年一下愣住,等回过神来, 这凡女手脚利落,彻底把他脱了个干净。
她视线上下扫了眼,最后轻咳了声,目光落到他面上,神色如常:“我帮你准备了药浴。”
“溪水里的鱼突然都翻了肚皮,吓了我一跳,寻思肯定有什么异常,就顺着溪水往上走,最后看见你躺在水里,我看你伤势不轻,就把你带回来了…”
青年冷眼看着,明显不信她的措辞。
奈何他身体无力,只能任由对方动作。
按理该吓退凡人的诡谲瞳色无用,她半点不在意他骇人的眼神,直接哼哧哼哧地把他抱了起来,末了把他放进了浴桶里。
温热的水中漂浮了些灵草,竟然真的是药浴。
水气氤氲,一时没人说话,这凡女把他扒光了放到水里,守在一旁没有离开。
他垂眸端详着水里的灵材,确实是些能够疗伤的药物。
紫瞳又一动,沉默无言地看了眼自己,药材泡出了些颜色,他的身体浸没在褐色的水里,看不真切,勉强蔽体。
【好感度+1】
“你好像动不了?放心,我在儿看着,不会让你溺水的。”凡女忽地出声道。
他眼瞳微动,看向趴在浴桶边的面孔。
她生得一对水润的黑瞳,灵动有神,眼睫翕动,往水里看了眼,又一本正经地抬起视线,好像没看不该看的地方,面容无辜。
等泡完了,凡女又把他从浴桶里拖拽出来,擦身,穿衣。
青年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反抗之力,不如眼不见为净。
“你怎么把眼睛闭上了?”凡女突然问,她似乎对他的眼睛很感兴趣。
头皮传来些微的拉扯,青年不得已睁开眼睛,却见她拿了把梳子,好像他是个需要打扮一二的木娃娃,正在给他梳发。
鸦青的发丝极长,多年没有打理,垂落如瀑如绸,任何人单看他的长发和背影,一定会误以为他是个美人。
好一会儿,她梳够了,又看了看他诡艳的紫眸,才把他重新放回了床榻上。
随后她转身出去,不知忙活什么去了。
又片刻,毒素彻底化解,青年恢复了力气。
伤势没有好全,但谷中来抓他的人兴许下一秒就会找到这里,他得离开。
思忖间,青年动作极其静谧,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落步悄无声息,步步靠近了窗牖,从缝隙探出视线,看那人的位置。
那凡女正在院落中,挖出了一个小坑出来,转而把一些东西埋了进去。
紫眸一动,埋的是他的旧衣。
尘土扬起了些,凡女没有法术,全靠一双手,原本白净的面容沾了些土色,她只随意擦了擦,弄脏了脸。
她几下把旧衣埋掉了,还算聪明地处理了物证,忙完了起身,转头又去干活,眼明手快地捡了草窝里的鸡蛋,又低头看看另一个草窝里孵蛋的母鸡,没有打扰它,只抓了点东西撒给鸡吃,干劲十足地在养鸡。
平平无奇的一个凡女。
【好感度+8】
青年定睛看了会,直到那少女似乎察觉他的注视,忽地转头看向他。
他被她发现了。
这不是最重要的,他错失了走掉的时机。
青年抿了抿唇。
凡女问:“你能动了?”
青年神情不大明朗,事实上,从她发现他到现在,他的脸色都是疏冷的。
“嗯。”他低声应了一下,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一番动作微微挡住了脸。
声线沙哑,不算好听。
凡女看了看怀里的鸡蛋,道:“你等着,我煮鸡蛋给你吃。”
她跑去起锅烧水,青年神色疏冷地看着。
她养的都是些普通的家禽,没有灵性,收来的那些蛋也是普通的鸡蛋。
谁稀罕。
青年站在门口,并没有抬脚离开。
忙活的间隙,少女扭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蛊人哪里有名字。
紫眸看向小小的院落,一角里的家禽吵吵闹闹,好像有鸡崽破壳了。
片刻,他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慈渊。”他鲜少开口说话,咬字韵律也有些奇特。
“慈渊?”少女重复了一遍,“慈渊。”
“嗯。”慈渊应了一声。
她和他交换了名姓。
【好感度+5】
煮好的鸡蛋很快放到慈渊手中,他拿着,没有吃。
凡女自顾自先敲了一个,剥掉蛋壳,吃起来:“我看你伤势不轻,我这儿正好攒了些药材,可以帮你药浴疗伤。”
他的体温低于常人,煮熟的蛋有些热了,烫着他的手心。
听着她的话,青年眸色愈发深郁:“你想要什么?”
凡人,估计是要那些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又或是金银财宝,等他伤势痊愈,当然有本事帮她搞来,可若是贪婪无度……
【好感度-1】
凡女咽下食物,不假思索:“你应该会法术吧,用法术做家务肯定方便,麻烦你帮我处理家务,洗衣做饭还是什么,都拜托你了。除了药浴,我还可以每天给你一颗鸡蛋补身体。”
她说得振振有词,认真地规划起一个修士的用途,莫名地充满了力气和自信,似乎笃定他会答应似的。
谁稀罕。
慈渊紫眸微动,垂眸学着她的动作,一下子敲碎了鸡蛋的壳,苍白的手指不急不缓地剥开蛋壳。
他张开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没有出声拒绝,咬下了对修士意义不大的食物,这毫无灵气的东西根本补不了他的身子。
【好感度+1】
她养的一小群鸡鸭每天能生两三个蛋。
她每天忙着照顾那一小群鸡鸭,照顾开垦出来的那一片小小的田地,还有捡来的来历不明的男修,只问了名姓,竟然没有盘问其他。
她每天吃的东西不多,慈渊很少见外人,对凡人知之甚少,不清楚她吃的那些分量正不正常。
只是她吃完了东西后,疲惫就一扫而空,恢复了气力,又跑去忙活那些事情。
噢,对,有了他这个捡来的来历不明的男修,鸡鸭也好,田地也好,长势比先前好。
用法术处理很方便,洗衣做饭的活计也都交给了他。
也亏她敢吃蛊人做的东西,不怕哪一天就毒死了。
【好感度…】
她每隔几天就会出去采药,有时候空手而归,有时候却能采到些奇特的灵草,她就是这样慢慢攒下不少。
攒下来的灵材都加到了他的药浴里,但此人有时着实过分,一定要扒了他的衣服,美名其曰查看伤势,再放他去药浴。
她确实不怕他的紫瞳,也不怕他身上的伤疤,不怕他有毒的血,不怕他如死人般的肤色和体温。
甚至很好奇,主动凑上来看仔细,偏偏顶着张无辜的面容,做什么都像一本正经的认真。
…假正经。
【好感度…】
日子慢慢过去,他的伤势在转好,时间出乎了青年的预料。
那些医毒谷里的废物好像都死了一样,这么久找不到这里来。
如果他们找来了,这处小院落恐怕别想再平静下去,平平无奇的凡女也难以落个好下场。
她每每出去采药,他就留在家里,等她回来。
偶尔拿着刀打量,想那些谷中人什么时候找过来,想自己什么时候该离开。
或许等伤势好了,他就该走了。
又一日,她摘到了好东西回来,兴致冲冲地放下背篓,不急着处理,先去清点东西。
“真是你摘的?”慈渊倚靠在桌边,垂眸打量,苍白的手指随意拨弄背篓里的灵草。
“这些药拿出去,应该能卖上不少灵石,绝对够一个凡人置办些家产,而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喂鸡种地……”
她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来回清点那些攒下来的东西,明明是些没有灵气的俗物,好像都是她的宝贝。
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的话,少女捧起了一只篮子:“我攒了四十三枚鸡蛋了!种地也隔几天就能收一茬菜。”
她微微颔首的姿态颇为骄傲,似乎种地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事业。
青年的紫眸凝着她,半晌,转眸撇开了脸。
“没出息。”他低声道,背过身不再理她。
少女这下听见了,一下收起了鸡蛋,认真说:“你明天的鸡蛋没有了。”
青年轻哼了一声:“谁稀罕。”
【好感度+1】
采回来的药材放进了浴桶里,刚刚才没收了他的鸡蛋,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又要来扒他的衣服。
青年厉声道:“放手,我自己来。”
手背上的脉络一度用力鼓起,愈发清晰,来回拉扯了片刻,他最终还是被她褪去了衣物。
真要反抗的话,凡女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他不想伤到她,有意收了力气。
“伤好得差不多了。”少女一如既往,守在一侧,念叨说。
青年沉身在药水里,闭目不理她,大抵是她刚刚又脱他的衣服,不高兴了。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忽地问:“你是去哪里摘的药草,这附近都是医毒谷的属地,你不怕他们找上门来。”
生冷的语气听不出关心的意思,少女却趴在浴桶边沿,歪了歪脑袋:“你担心我吗?我运气好,你泡着就是。”
明明是凡人,说话的语气满不在乎,仿佛不把此方亦正亦邪的势力放在眼里。
她只是一介凡女,不了解修真界的势力,也就无从会畏惧。
他们迟早会找过来的…
他和他们,迟早一方杀掉一方,才能落得清净。
慈渊再度阖眸。
“谁担心你了。”
她踢了下浴桶。
哼。
【好感度+1】
在她外出时,他照旧处理她的家事,等她回来。
没什么表情地给小院净尘、喂鸡喂鸭、给田地浇水,用法术洗净她的衣物,偶尔不用法术弄干,而是晾晒起来,让天气把衣物晾干…
如果她外出回来的话,隔着很远也能看到小院里挂起的衣物。
凡人们都是这样做的,寻常的凡人们都是这样生活的。
他仰面望着悬挂的衣物,就忽地想起自己并不是凡人。
他是个修仙者,遭人追杀的修仙者。
她才是凡人,在这里寻常地生活着,自以为捡到了个大便宜,实际上惹了个大麻烦。
【好感度-1】
小院的主人外出回来了,她背着背篓,小跑回家。
不知有没有注意到晾晒起的衣物,她神情有些急切,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
看着她快步回来,青年默不作声,视线看向她身后,没什么异常,又瞥了眼角落里的刀具,确认武器的位置。
“怎么了?”他神色如常,紫眸晦暗,依稀绷紧了手臂。
凡女喘了口气:“我…”
在他的静默中,她一口气舒出来:“我摘到一个大蘑菇!是以前没见过的品种!”
“……”青年的面色一变再变,最后定格成莫名泛冷,盯着她举起的蘑菇。
“就这个?”他又确认了一遍。
凡女用力点了点头。
青年忽地挑起嘴角,又压了下去,疏浅的笑意无端轻嘲。
他扯了扯嘴角:“有毒。”
凡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上没见过的新收获。
片刻后,她信了他,把毒蘑菇扔了出去。
【好感度+1】
“下次看见,别再把这有毒的东西往家里带。”他道,“你也不怕把你的那些鸡鸭毒死。”
凡女不服:“我又不知道有毒。”
大抵分工上就有问题,他不该让个凡女出去,那些毒物的毒性对凡人而言,哪样不是致命的。
这次是运气好,下一次万一误触了什么,她可能就回不来了。
他冷着脸取来水和手帕,给她仔细擦了擦手,还不放心:“别用你的手乱碰东西,万一沾了毒,也不知道会毒死谁。”
他语气不客气,凡女愤愤盯着他:“反正毒不死你,你见识广,你出去采药。”
他的伤如今好了大半,慈渊垂眸擦拭着她的指尖和指缝,轻哼了一声:“我出去就我出去。”
谈话间,凡女没有发现,一只小虫凭空出现,爬到了那朵扔出去的毒蘑菇上。
小虫也不好看,皱巴巴的,颜色泛紫,一看就是个带毒的东西。
昔日谷主种在蛊人身上的无主之毒,这些日子,被蛊人炼化成了一只本命蛊。
丑陋的小虫子有个丑陋的主人。
丑巴巴的小东西吃掉了毒蘑菇,然后和主人一起外出打猎。
想也知道,他的手段一定是有毒的,凡女对着他带回来的东西犯了难。
山鸡炖了汤,香是香,少女看着锅里的鸡汤,迟迟没有动筷:“吃了不会毒死吧?”
她可算发出了迟来的疑问,青年一扯嘴角:“你看我有没有毒?”
毕竟饭都是他这个毒物做的。
见她犹犹豫豫地夹了一筷子,青年冷冷地转眸,撇开脸:“随你。”
只有凡人需要吃这些东西,他没有进食的打算,起身就要走。
却听一声闷响,方才吃了一口的少女忽地倒在桌子上,似乎被毒倒了。
青年立时顿了一下,马上把她扶了起来,心里盘剥着是哪里出了问题、没处理好、解药要去何处寻…
顷刻间过去了万千心绪,却对上一双微弧的眼睛。
少女的气色养得很好,望着他,一脸无辜:“…骗你的。”
“…无聊。”
【好感度+1】
他松开手,背过身,不想再理会这个无聊的凡人,却遭人扯住了衣角。
回眸一看,果然是她伸手扯住了。
黑眸抬眼望着他,熠熠闪烁:“这个是灵鸡吗?可不可以抓活的回来?我想养…”
吃着他抓回来的鸡、他做的饭,还敢那样吓他,现在又来让他帮忙。
慈渊冷哼了一声:“灵鸡要用灵谷喂,气性也大,难养活。”
少女松开了他的衣角:“好吧。”
怎么他说什么信什么,万一是骗她的呢。
青年冷冷地扯回自己的衣角。
【好感度+1】
下一次还是轮到他出去。
活的灵鸡不好抓,尤其他惯用的手段是毒,毒性太烈,一点毒下去灵鸡就毙了命。
他这次没用毒,仗着身手抓了只活的,绑好带回去。
等他回到小院附近,才发现来了人,穿着紫衣,无疑是医毒谷中人来找出逃的蛊人,看样子正在盘问她。
他本该撂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离开为上。
这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可他却按住了手里的灵鸡,由后窗翻进去,侧耳听院子里的人在说什么。
“…这是一枚延寿丹,凡人寿数不过百,吃了这枚丹药,就能延两百年的寿数。除了这枚丹药,还有千金和数百灵石,我看你是个女子,再给你一枚驻颜丹,保你青春永驻又何妨…”
“只要你老实交代,近来可有看见什么怪事,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古怪的人?”
“古怪的人?诸位仙师指的是什么?”少女声音清亮。
“一个男人,毁容之人,瞳色凝紫,你可见过?”
隐在暗处的青年等着她的话音。
要说有什么不好,医毒谷修士的为人,不该信他们愿意给赏,即使她把他交出去,那些家伙也不一定会给她应有的报酬。
“你说的那种人我好像见过…”少女缓缓道,像在回忆,“怪事也见过…”
他忽然觉得近来的一切都无趣至极,怀里的灵鸡动了动,慈渊倏地施法,直接毒死了这只灵鸡,转而攥住了一把淬毒的匕首。
动作无声,敛藏了气息,外间的人并没有发现他,都在凝神听少女说话。
“往西边走有一条溪水,先前水里的鱼不知怎么回事,都死了,我站在下游往上看,依稀看见一个人影倒在水里,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外间的动静骤然放大了些,她又说了几句话,那些人居然信了她,转身出去搜查那条溪水去了。
她没有透露他的行踪。
【好感度+1】
她忽地转过头,似乎发现他回来了。
青年片刻才露面,死掉的灵鸡不见踪影。
慈渊抿了抿唇:“为什么?”
少女面露迷茫,半晌才搞明白他在问什么:“你想和那些人走吗?那我再叫他们回来。”
她作势就要转身喊人,被他一下叫住:“站住,不许去。”
少女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嗯嗯,不去。”
她改变方向,走到他身边,围着他转圈,什么也没发现,眼巴巴地看着他:“你没抓到东西回来吗?”
“抓什么,不怕我毒死你了?”慈渊冷声道。
那只死掉的灵鸡被他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你是那种无聊的人吗?”
“哼。”
少女扳着手指,又道:“你欠我一只灵鸡。”
面对她的算数,青年少有地没说什么,看着她竖起的手指,静默了数息:“…下次给你抓。”
【好感度+8】
下次,他抓了两只活的灵鸡回来。
但可惜的是,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灵鸡没能养活。
再下次…
没有下次了,他的伤好了,毒道大成,本命蛊化茧蜕变,连带着他也受到了影响,重塑身骨经络,在本命蛊破茧前,他又一次失去了行动能力。
凡女不懂修炼上的事项,只一如既往,守在他身侧,攥着他冰冷的手指:“要我做什么吗?”
手指回握了下她的手,蜷缩的青年压下那些痛苦的喘息,齿缝间溢出了两个字。
“等我。”
大概是等一只蝴蝶破茧的时间,她就抓着他的手,像他说的那样,耐心地等着他。
【好感度70】
细微的破裂声从他的身体里传出来,大抵是在打碎又重铸,面上毁弃容貌的伤疤渐渐愈合,露出了一张美人面,唯一可惜的是,只恢复了大半。
凡女微微讶异,随即看得目不转睛。
她守在他的床头,等他从茧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
长睫翕动,他睁开了眼睛,紫眸微移,找到她的方向。
她当真在等他。
“你真漂亮,你的脸好了。”她浅笑着说,指尖轻轻点触他的面颊,一如抚摸一只蝴蝶脆弱的翅膀。
她一动不动的瞳孔里,倒映出张昳丽的美人面。
他在她的眼里看见了他现在的样子,他的容貌恢复了大半。
少女抓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另一只手异常轻柔地捧起了他的面颊,突然发出了唐突的问询:“你…愿不愿意和我成婚?我们结为夫妻怎么样?”
【好感度70】
长久的静默后,慈渊看见她面露些微的慌乱,好像后知后觉请求的荒谬,又好像害怕他会拒绝。
又过了数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好。”慈渊应道。
他答应了她仓促又唐突的求婚。
暗处,化蝶成功的本命蛊没有动。
紫蝴蝶似乎察觉到主人一变再变的心绪,倏地停住了翅膀。
【好感度70】
第59章
修士答应凡人的求婚, 听起来并不应该。
在蝴蝶破茧、振翅、静默的数息里,心绪纷扰。
与其说他又错失了离开的时机, 不如说,一开始,从他忍痛出声的刹那,离开就已经不可能。
他不该回握她的手,不该说什么“等我”,她说要和他结为夫妻,他更不该开口答应。
和他在一起很危险,一个凡女和惹上麻烦的修士结为夫妻,对她而言不是好事。
他迟早要和拿他试药的家伙做个了结,凡人寿数短, 但指不定哪一日, 他会先她一步死在哪里。
到时候, 她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依凡人的话说, 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她是个凡人, 她应该去找个凡人成婚,然后平平无奇地过去一生, 那凡人一定乐得陪她养鸡种地……
但他还是答应了。
救命之恩竟成了以身相许, 着实可笑。
凡女对修真界的习俗知之甚少,口头应下的婚事潦草, 她半点没有准备,分明临时起意。
只能他出去买回婚书,纳入了两个人的气息,顺道带回些红烛,才有了点成婚的样子。
【好感度70】
容貌恢复大半、草草成婚后, 她常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也常找由头要和他亲近,他身有毒,当然不会答应她,她缠上来,他就把她推开。
凡女…妻子,她对此颇有怨言。
开口告诉她实情不是难事,但他的疑虑逐渐加深,如阴暗处生出的苔藓,潮湿得喘不过气,密密爬满了心头。
倘若,他容貌没有恢复…
倘若,他容貌本就丑陋呢,她还会迫不及待地向他求婚吗。
【好感度70】-
成婚后的夫妻生活,反而不如成婚前美好,他照旧冷着脸处理家务,但和先前相比,顶着丈夫的名号,做起事来似乎更加得心应手。
唯一不尽责的地方是,他只伺候凡女的饮食起居,拒绝在床笫间侍奉她。
妻子的不满日益增加,他视若无睹,又一日,修为和毒道有所成就,在和妻子的矛盾爆发出来前,他先杀回了谷中。
谷主也好,谷主的拥趸们也好,他们的毒和蛊在他之下,即使他修为差了些,也有一战之力。
直到月上中天,雾障弥漫,横尸左右…
看来她当不成寡妇了。
谷主既死,他成了新的谷主。
他外出的时间太久,凡女居然找了过来。
她总有些很神奇的本事,比如时不时在山间采到灵药、搭建了个隐世安居的小院落…比如跨越重重雾障,找到了他。
【好感度70】
漫天遍野的紫蝴蝶在夜中闪烁,吞食败者溃逃的蛊虫,他的本命蛊吃掉了旁人的蛊,也一并吸纳了他们的部分修为,他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气流涌动。
青年立身站在遍地的尸体正中,紫瞳幽寂,昳丽的面容在残余的疤痕下愈显诡魅,诡艳森森。
垂落于身后的墨发没有随风飘拂,因为浸透了些猩红的液体,一滴一滴从发梢滴落。
凡人看到这副场景,大概会被吓得转头就跑。
他没有动作,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他看到她的步子切实顿住了,她四下环顾了一圈,夜里视野晦暗,也能依稀看见遍地的惨状,和翩跹闪烁的蝴蝶群。
等看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她动了。
她向他走来了。
【好感度70】
他的指尖也在滴血,不知道是谁的血,她有些迟疑,拿出张手帕给他擦手。
“还回去吗?”她又迟疑地问。
他道:“不回去。”
清凌凌的声线冷寂:“往后就住在谷中。”
“我是谷主。”
“你是谷主夫人。”-
【…】
【好感度70】
【你向“慈渊”发起了“成婚”请求。】
【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答应了你的求婚。】
【…】
【好感度70】
【“慈渊”拒绝了你的亲热】
【…】
【好感度70】
【“慈渊”拒绝了你的亲热】
【…】
【好感度70】
【“慈渊”拒绝了你的亲热】
【…】
【好感度70】
【“慈渊”成为了医毒谷谷主】
【解锁新身份】
【身份:俗世凡女/医毒谷谷主夫人】
【…】
【好感度70】
【“慈渊”拒绝了你的亲热】
【…】-
成为谷主夫人后,凡女的心情似乎更不好了。
兴许是因为,刚刚弑杀上位的年轻谷主,忙于整治谷内势力。
别说找机会亲热,她常常看不见他的人影,谷主不是在哪里杀鸡儆猴,就是在居所深处闭关修炼,偶尔看见了,也是撞见他毒杀不服之人。
考虑到妻子是凡人,无修为傍身,谷内又修士众多,他不想让旁人看轻了她,虽说私底下不让亲热,但对外却把夫人的名字挂在嘴边。
时人皆知,新上任的谷主能有今日,离不开他那位夫人。
救命之恩,又是日久生情,竟然成了一段佳话。
又一次出关,年轻的谷主被夫人拦住,他照旧拒绝了夫人的亲热。
夫人不大高兴地看着他,随后向他提出了建议,开谷收徒。
她的建议很好,他没有否决,找来谷内剩下的长老商议。
谷内人丁凋敝,新谷主上位,堪称血洗,甚至老谷主的亲信直接带着些弟子出逃了。
长老们并不赞同,医毒谷数百年来盘踞此地,从未有开谷收徒的先例,修士岁数恒长,哪里需要凡人来充数。
在他动手杀人前,身侧的夫人先按住他,开口劝说那些老东西。
她果然有些很神奇的本事,明明是凡女之身,老东西们居然被她简单说服了。
【好感度70】
开谷收徒并没有错,但年轻的谷主很快就发现,错了。
他的夫人,对那些闻讯赶来拜师的弟子,表现得十分关注热络。
他从未告诉夫人,紫蝴蝶就是他的本命蛊,夫人也不曾注意到,凡是她走过的地方,总会有紫蝴蝶闪烁翩跹,不远不近地跟着,给他传递她的动静。
他的夫人,在开谷收徒时,一眼相中了人群中的某个小辈,直言夸赞对方生得好看。
修真界美人如云,他容貌虽然绝艳,但也不是绝无仅有。
那小辈姿容上佳,气度和他截然不同,看着就是那类会讨人欢心的家伙。
他找由头把那小辈调走了,调离谷中,出谷游医。
夫人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可是调走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夫人热衷于在开谷收徒时张罗美人,各种各样的类型,都能入她的眼。
甚至随着新弟子入门,她也入道修炼,不再是凡女之身。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的举止彻底坐实了他的怀疑。
【好感度70】
他把那些小辈都安排了出去,又兀自治好了自己的整张脸。
容貌彻底恢复,果然把夫人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可他心里也暗恨生根。
夫人,他的夫人。
见色起意的夫人。
他的容貌彻底恢复,夫人的心思又回到他身上。
因为她已入道修炼,有了修为,于是就找到了合修的由头,整日想要和他双/修。
净毒蛊尚未炼制完成,再者,那些疑心也生根发芽——
倘若他顺了她的愿,她会不会腻味?会不会得手就感到无趣,对他弃而不用…
前后都是死路,不和她亲热,她就要去找其他男人,和她亲热,他无从确定,她不会始乱终弃。
一再拒绝合修,夫人愈发急切,甚至使出了些小伎俩——
她故意碰到些媚/药,想要他以身做解药,躺下帮她解毒。
呵。
可他是毒修,不需要献身,直接就解了她的毒。
等他走了后,她气得捶枕头,甚至猜测他是不是试药试坏了身子,有什么不能人道的隐疾。
…她转头又去找谷中弟子,他则转头就把一二容貌漂亮的弟子,全部调离了出去。
得知那些弟子要出谷游医,她居然也想跟着去,要不是他及时出手拦下,差点就让她和人私奔去了。
她似乎忍无可忍,和他吵了一架。
她提出要结束这段婚事。
她要和他和离。
他当然没有同意。
【好感度-30】
夫人不再理会他了。
净毒蛊已经炼制好,他却恨不得用匕首,把这蛊毁去。
明明只要把蛊给她,好声解释,再在床笫间好好同修,她兴许就会回心转意。
可那些疑心早就扎根,他日渐窥探她的表现,而她的表现无一刻不助长着他的疑心——
他若顺了她的愿,她迟早会腻味,对他弃而不用,始乱终弃。
在他犹豫不决时,她居然偷偷跑了出去,可惜她修为低微,没能招架住谷外的毒障,半途就被毒倒。
他把她带了回来,在等待她醒来的间隙,他拿着匕首和净毒蛊,要么把蛊毁去,当作没有炼制过,要么把蛊和自己都送给她,抓住这让她回心转意的机会……
夫人很快醒了过来,她看见他拿着匕首吓了一跳。
明明当初他双手染血,她都敢凑上来,如今却以为他会伤她似的。
她好像不想再看见他的脸,又和他吵了一架,重提和离的事。
…明明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这张脸了,不是吗。
【好感度-20】
她一心想要往外跑,离开这里,离开他。
他下了禁足的命令,强行把她留在谷中。
夫人似乎诚心要离弃他,不再掩饰,直接去找谷中的其他弟子。
她当真是被美色迷昏了头,甚至没发现,那弟子别有用心,故意接近她。
他没有当着她的面处决别有用心之人,而是私底下把人抓住,刑讯一番,原来是当初出逃的那批弟子,老谷主的人。
弟子招供,出逃的人又被他抓了回来,是老谷主幸存的亲传弟子,他冲年轻的谷主咧嘴笑道:“怎么,谷主大人,莫非你那夫人不喜欢我的礼物吗?”
浓雾凝实,掌了他的嘴。
“丧家之犬,也敢叫嚷。”
紫眸冷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反手处决了他口中所谓的“礼物”。
那弟子顶着张漂亮的脸,特意来勾引她,等他毒发身亡,接着就要轮到老谷主的亲传弟子。
当下生死既定,临死前,他看出了他的弱点,嘲讽道:“我还以为真是一段相濡以沫的佳话呢,枉你天天把‘夫人’的名头挂在嘴边,也不嫌可笑得慌…”
“随便找人一勾搭,她就上钩了,什么谷主夫人、救命之恩,恐怕她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眼见着那对妖异的紫眸越来越冷,他的死状可以预见,却愈发嚣张地嘲笑道:“这么说也不对,你就一张脸能看,换个谁来,她估计照收不误,偏偏你这个毒物自作多情…”
慈渊没有理会,只冷冷看着。
几味灵毒无声无息地下去,老谷主的亲信彻底咽气,他的位置算是彻底坐稳了。
青年看着地上气息全无的尸首,又一次站在尸体边。
又一次,她找到他了。
他没有动作,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她的步子停住,不住辨认地上的尸体,直到看见有些熟悉的面孔,好像是不久前才认识的谷中弟子,一个容貌不错的小辈。
她动了,没有再向他走来。
她似乎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冲他崩溃地大喊了几声,并借机提出和离。
他没有答应。
【好感度-20】-
【…】
【“慈渊”处决了谷中叛徒。】
【“慈渊”拒绝了你的和离请求。】
【好感度0】
【…】
【好感度0】
【“慈渊”拒绝了你的和离请求。】
【…】
【好感度0】
【“慈渊”拒绝了你的和离请求。】
【…】
【好感度0】
【你的行动范围被限制了,离开失败。】
【…】
【好感度0】
【你的行动范围被限制了,离开失败。】
【…】
【好感度0】
【你的行动范围被限制了,离开失败。】
【…】
【身份:医毒谷谷主夫人】-
他应该去找她,好好解释,解开误会,一切还可以挽回。
但当下最重要的问题,并不是那些个误会,而是她。
老谷主的亲信死前冲他说的那些嘲讽,他竟觉得不无道理。
年轻的谷主早已和夫人分居,一言不发地坐在静室里,没有修炼,紫眸静静地凝着手心的净毒蛊。
夫人,他的夫人…
可恶的夫人,花心又滥情。
一旦献身,以她的性子,迟早也要对他腻味,但就这样僵持着,她也一样恨他,再做不成夫妻……
他想了很久,恨得几乎呕血,却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
这些年外调出去的弟子很多,其中一小部分姿容绝佳,因为得了她的注意,才被他外调。
与其放任她到处惦念那些美人,不如…养一个知根知底的。
此人的姿容气度不能和他肖像,得同他区分开来,这样既能做解腻之用,也不会挤占他的位置。
如此推算下去,此人性格最好温软良善,不善争斗,既能更好地照顾她,又会愧疚退让,甘心做小,不会与他相争,威胁他的地位。
再三考虑之下,他选中了一人,召回谷内。
他带上了净毒蛊,冷着脸压着恨,一遍遍梳理好措辞和由头——
先向她解释他为何不愿合修,再拿出净毒蛊与她,以及,为了确保合修后她身体无恙,他从外调回了一个医修,往后贴身照顾她。
他咽下了那些不甘和恨意,想她这下总该满意了。
他来到她的住处,她似乎在修炼,盘膝而坐,垂首不动。
年轻的谷主发现了什么,兀自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方才理了一遍又一遍的说辞,他突然想不起来了。
他一步步走过去,紫眸深凝,一度有些失神的恍惚,没有说话,好像害怕把她惊醒似的。
直到许久后,他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她的灵气剥离,肉身散溢,陡然惊醒。
“夫人……”他轻声呼唤道,没有回应,“栗音……”
她还是离开了-
甫一收到谷主的调令,寿数尚浅的游医着实震惊,不敢怠慢,立刻动身赶回了谷中。
路上,他依稀记得谷主夫人是个很好的人,还想起她对他的夸赞,哪怕只是夸他长得好看。
医毒谷邻近魔域,附近从来都不太平,谷中人也是高傲刻薄,不管凡人死活,直到新任谷主继位,谷主夫人说动谷主和长老,开谷收徒,他才有机会修炼入道。
如果有机会报答夫人,他自然再开心不过。
可他等了很久,也没能等来谷主的第二道调令,也没能见到夫人露面。
直到找过去…他一时愣住了,谷主怀里的人确实是夫人不错,可肉身却在散溢。
夫人陨落了。
谷主看见他,居然问:“散灵于天地,要怎么救治……”
大抵是受了夫人陨落的刺激,谷主那么干脆的人也糊涂了。
死者难复生,逆天而行为天道不容,哪里有什么救治之法。
…谷主确实糊涂了,甚至让他帮忙处理夫人的后事,甚至要他对着夫人的牌位行礼。
文寻竹没有拒绝。
惟愿夫人有来世-
【是否结束游戏】
【是】【否】
【是】
【游戏结束】
【解锁结局:BE】
【是否开启新一轮游戏】
【是】【否】
【是】
【新地图生成中……】
【新地图载入中……】
【新角色载入中……】
【加载完成!】
【祝您游戏愉快!】
第60章
春夏秋冬, 岁暮往复,草木日渐茂盛, 常见避雨亭中有人影静坐,可坟冢无声,碑石无言,只有树影婆娑落下。
栗音望着婆娑窸簌的树影,侧耳听青年说话,偶尔伸手逗弄一下桌面上的蜘蛛。
“…修士修为有高有低,寿数或长或少,此间结道的道侣常见一方陨落、一方留存于世,除非有同生蛊一类的手段,平衡两方寿数, 否则同生共死只能听候命数。”
说着, 文寻竹忧心地看了眼面前的少女:“小夫人修为如今也才金丹, 寿数不过两三百年,像我还有千年可活…”
他盘算起寿数, 忽地觉得不妥, 忙改口道:“…不过夫人一看就悟性非凡,定是不必担心寿元见底突破无望的。”
自觉说错话, 加之想起她昔日陨落一事, 青年莫名仓惶。
栗音出声安抚他两句,又悄悄打探:“同生蛊?居然还有这种手段, 说起来,我本在千里之外,一眨眼就被慈渊谷主带到了这里来,又是什么手段?也是蛊可以做到的吗?”
文寻竹答:“想来是游仙蛊,得参透空间之法才能炼制成功, 也就谷主那等大乘修士能办到。”
“换句话说,只有慈渊谷主手上有?”少女眨了眨眼睛,“我还想再见识一番呢。”
要是她能拿到一枚,何愁离开此地的办法。
顺着她的话,好心的文大夫蹙眉思索了一番:“确实只在谷主手上…我这里没有游仙蛊,不过有‘小游仙蛊’。”
他找到了替代,拿出实物,给眼巴巴的小夫人看:“其实和缩地成寸、神行符的手段类似,虽没法像游仙蛊那样横跨此间,不过我这枚能跨越的距离也不短。”
银器里盛了枚指甲盖大小的小虫,蜷缩姿态温顺,栗音看看蛊,又仰头看青年。
无需她多言,文寻竹主动说:“我可以带夫人试一试。”
他含笑做出邀请,栗音应了声好,青年于是伸出手:“还请小夫人抓住我的手。”
她遂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医修善养护身体,气血旺盛,手心温热。
余光似乎瞥见了点点紫光,栗音转头巡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青年微微和她靠近了些:“我这枚蛊大概能从谷中一段跨越到另一端,有时候药房那边有急事,我才会动用,催动一次要耗费不少灵力…夫人且站稳了。”
话音落下,见小夫人有所准备,他才催动蛊虫。
四周的场景霎时一变,文寻竹托着少女的手,落地后,给转世的夫人介绍:“这里是谷中腹地,据说老谷主时就叫久法阁,慈渊谷主继位后没有更名,小夫人那时也是这个名字,夫人有印象吗?”
栗音当然摇头。
游戏里,玩家后来搬到了这里住,回廊和檐角的宫铃都十分眼熟。
骤然跨越距离,她修为低了些,轻微的头晕目眩感阵阵,少女突然身子一顿,随后脚步有些虚浮,貌似站不稳,身侧的青年及时扶住她。
眼见她不大舒服,文寻竹面露自责,一手把人扶稳,一手忙取出了些凝神的药散。
“小夫人…”
他有些急切,要给少女嗅一嗅凝神的药香,让她好受些,没发现,她的手好似无处安放,正巧攥住了他腰间的织物,腰际缀着的银饰叮铃脆响。
医修有锻体的身法,青年腰身窄劲,隔着一层薄薄的织物,气血充足,体温炙热,触手可及。
不等她继续做点什么,忽有一声冷哼,打断了二人的动作。
身着白紫的青年抬眼看去,霎时间更加慌乱:“谷主…”
可他分明做求助姿态,因为没伺候好小夫人,才表现得慌乱,而不是同谷主夫人走得太近了。
回廊檐下,紫眸晦暗不明。
眼见她赖在青年怀里不起来,慈渊面色疏冷,扯了扯嘴角,冲手足无措的青年道:“怎么,没看见夫人不舒服?还不给她用药。”
在场的也就文大夫听不出他的冷嘲。
文寻竹当真定下心,当着谷主的面,一手半揽着夫人,一边给她用上清心散。
清心凝神的药香扑鼻,少女好似才清醒过来,一脸懵懂地松开了美人的腰,从他怀里离开,站稳。
她先给吓了一跳的文大夫道谢,才看向慈渊:“多谢谷主。”
这人来得可真快,先前恐怕一直在暗中盯着她。
栗音把他试探了出来,一连还试探出了其他,心生困惑。
为什么,看见她和旁人抱在一起,他的反应如此平淡。
先前面对云谏剑尊时,他可不是这样的。
怪哉。
让她和文大夫独处,好像不止试探她有没有记忆。
暂且没想明白,栗音看见那双紫瞳微动,从青年身上移开,落到她的身上,凝视着她:“时候不早,我备好了饭菜。”
他没说刚刚发生的事情,声线清冷,几乎面无表情。
话音落下,他就收回视线,兀自垂眸,转身,离开,身上的银饰晃动,铃声随着移步渐次远离。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栗音却清楚是邀请,叫她去吃饭。
困惑未解,她转头对单纯的青年道:“文大夫也一起来吧,谷主好像邀请我们去吃饭呢。”
话一出,前面的铃声立刻一停。
栗音看过去,见男人回眸,面色泛冷地瞥了她一眼,仍旧没说什么。
文寻竹迟钝归迟钝,当下终于隐隐觉得不太对。
谷主好像只邀请了小夫人吧?
他难得反应过来,站住没有动,前方的谷主却回首看他。
“…没听见吗,你也一起来。”慈渊没好气地道。
谷主的语气向来不客气,文寻竹没多想,垂首应是,跟了上去。
他落在最后,气度冷凝的谷主走在最前,少女踱步在中。
栗音的困惑不解反增。
她望着男人垂落到腰下的乌发,鸦青的发色和黑紫的衣着相得益彰,发丝随步履微微摇曳。
美虽美矣,她清楚对方狠厉的脾性,此人方才居然没发作。
她又转头看了看身后。
穿着身白紫的青年颜色清透,对上她打量的眼神,不明所以,露出问询的神色。
栗音冲他笑了下,没什么心眼的青年回以清甜的微笑。
不知前面的慈渊谷主有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餐食安排在庭院正中,菜色丰富,三人逐一落座,气氛有些奇怪。
上首的男人冷着张脸,奈何姿容过甚,颇有些冷艳,一言不发地垂眸用餐。
一侧的青年看着好像有点紧张,大抵是因为同谷主和谷主夫人一起用饭,他偶尔左看看,右看看,悄悄瞥谷主和夫人的脸色。
只有少女恍若未觉,自顾自坐下,随后用餐,举止坦然自若,面貌单纯又无辜。
“这些菜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正吃着,她突然看向冷脸的男人。
慈渊放下筷子,抬眸望着她:“怎么,不对你的胃口?”
少女笑眯眯:“怎么会,很好吃,很对我的胃口。”
她叫上文寻竹,不仅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也是防着前攻略对象,担心他在菜里下毒下蛊。
可现在看来…游戏里的好感度降为0,好像不是对玩家无感的意思,栗音暗自思索。
听见谷主亲自下厨,文寻竹更紧张了。
他这才想起来,修士辟谷,不吃饭也可以,先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借口呢。
小夫人一邀请,他就来了。
他面露懊恼,上首,慈渊一转眸,冷眼看着他:“看来不对文长老的口味。”
文寻竹连忙解释:“今日沾了夫人的光,有幸尝到谷主的手艺,实在受宠若惊…”
紫眸盯着他的脸,数息才移开,没再说什么。
古怪的氛围里,静默了许久,栗音吃得差不多了,前攻略对象忽地开口吩咐起青年。
“我这段日子要化蛊修炼,谷中的事务你且顺带盯着,其余琐事照旧交给白长老。”
谷主安排起事宜,文寻竹自然点头应是,一侧的小夫人问。
“化蛊修炼?”
冷冰冰的谷主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文寻竹才道:“是谷中修炼的法门,身外化身,神魂出窍,附着到本命蛊中悟道。”
栗音似懂非懂,让她意外的是,慈渊冷脸归冷脸,也开口给她解释。
“届时我的肉身感知不到外界,一连修炼上一天一夜,你若有什么事,同我说话,我也是听不见的。”
少女和他对视,慈渊却倏地移开视线:“久法阁的禁制虽然对你无用,但谷中毒物不少,你不修毒道,别到处乱跑。”
说着,他手边多出样东西,紫眸微动,垂眸看了眼银器。
顺着他的视线,栗音自然也看见了。
他眼眸又一动,轻轻瞥了眼面露好奇的少女:“这是净毒蛊,你在谷中走动,戴上后,可护你不沾染毒物。”
说是这么说,他却没有把东西交给她的意思。
栗音直觉有异,面上不显,仍旧好奇地看着那枚蛊。
这蛊到底是不是净毒蛊还不好说,万一是什么转世蛊,故意给她下套怎么办?
她坐住没动,文寻竹露出个明朗的笑容:“我见这蛊的气息,应该是谷主亲自炼制的,小夫人还且宽心,既然是谷主出手,这只净毒蛊的效果肯定很好。”
他出言肯定,栗音才放下心。
少女神态细微变化,慈渊唇隙间呵出声轻笑,盯着她说:“这蛊,是用我的血炼制的。”
少女身子一顿,看了眼蛊,又看了眼他,似乎被炼蛊的方法吓了一跳。
男人苍白的指尖一动,轻轻按住了盛蛊的银器:“我身体不同于凡人,血液也好,体/液也好,都带着毒,用我的血炼制后,这枚蛊就能避我身上的毒,你才可以近我的身。”
“不过我在化蛊修炼时,感知不到外界,即使你同我靠得再怎么近,哪怕推搡我,我也醒不过来,所以…”他微微顿了下,“若是有事,直接去找文长老。”
这般安排倒也合理,他的话还提醒了玩家某些旧事,存档中不愿和她合修,可能也是因为身体带毒。
男人咬字清冷又婉转,无意顿的那一下,突然让栗音有了些大胆的想法。
压下骤起的玩心,她顺着他的话看向文寻竹,青年冲她温柔地笑了笑。
栗音道了声好,看似应下他的安排,实则心里掠过去不少主意,随即,她反应过来,再度望向他手边的净毒蛊。
说了这么多,男人却迟迟不把这枚蛊给她,好像等着她主动去要。
栗音没露出急切的神色,而是问:“那这段日子我住哪里,和你一起住吗?”
慈渊微微勾起嘴角,紫瞳愈显诡艳:“久法阁里有空置的房间,你挑一处住。”
“你既然是我前世的道侣,不该和我住在一起吗?”少女貌似不解,接着道,“我从文大夫那儿看到,有让转世之人恢复记忆的办法,要不你给我些转世蛊吧,这样我就能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她一招主动出击,慈渊倏地压下嘴角,冷声拒绝:“不可。”
一侧,文寻竹不明白。
小夫人主动提出服用转世蛊,谷主为何拒绝?
眼见小夫人就要再度开口,讨要转世蛊,谷主却骤然起身,甩袖离开。
不欢而散,可急坏了文寻竹。
他对当初的内情知之甚少,本性善良,不希望看见谷主和小夫人吵架。
谷主走了,他无从拦住谷主,只能看向小夫人。
“夫人别生气,谷主性子如此…”他唯唯诺诺道,又觉得这样安慰,委屈了夫人也不应该,青年一时卡住,不知该怎么说。
却见小夫人拿起了谷主遗落的净毒蛊。
栗音来回打量,看不出什么,和青年确认了一遍,确实是净毒蛊不错,她才放下心来。
文寻竹不大明白她的举措,栗音笑了笑:“我没事,我没生气,这枚蛊不知是不是要给我,等回头,我再去找谷主确认,顺道好好聊一聊。”
她这么说,文寻竹姑且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对了,谷主平素是在哪里修炼。”栗音收好蛊,打探道。
文寻竹不疑有他,交代起久法阁的布局,包括谷主修炼静室的位置,和存档里变化不大,还有化蛊修炼的事宜,如谷主所言,肉身会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他一面说,一面取出了些随身的蜜饯和茶水,当作饭后的点心。
栗音也配合他,拿起杯盏喝了一口,谁知道茶味偏苦,突如其来的苦味让她皱了下眉。
文寻竹本就担心她不高兴,有意陪在她身侧,立时发现她神色有异。
意识到她不喜欢茶水的味道,他连忙捻起一枚蜜饯喂给她,去去苦味,又连连道歉:“小夫人,是我拿错了,这茶是我常喝的…”
喝点偏苦的茶水其实问题不大,架不住青年态度好,白皙修长的手指捻起了块蜜饯,直接送到她嘴边。
少女微不可察地顿了下,装作没发现,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块蜜饯。
小夫人的嘴唇柔软,轻轻擦过他的指尖,衔走了那块蜜饯,文寻竹猛然怔住。
他回过神,倏地收回手,少女面貌单纯,仰头看他:“怎么了?”
青年一手捂住了被她碰到的指尖:“我…我,突然想起来,药房那边有事未做,小夫人,我…”
他支吾了半天,少女主动开口:“既然有事,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能照顾好。”
栗音笑盈盈,看他慌慌张张地点点头,直接拿出了小游仙蛊,想到什么,她叫住他:“文大夫——”
文寻竹于是停下动作,小夫人很是期冀地望着他,发出请求:“文大夫,可否将这小游仙蛊借我暂用,我用完一定还你,我修为不高,赶路耗时耗力……”
她还没说完,乱了阵脚的青年索性把腰间的银器解下,连蛊一起送给她:“小夫人拿着用吧,不必还给我了。”
说罢,灵光远遁,他跑了。
似乎把人吓跑了,但东西到手,栗音才不管那么多,静候动手的时机。
文寻竹一连远遁出很远,才慢慢定下心神。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方才被小夫人碰过的地方,失神之际,脸颊的热意一阵接一阵。
他好像,他是不是,有点喜欢小夫人……
那些历来被忽视的好感,无关他对谁都很友善的性格,归根结底,夫人是不同的,她是不同的。
初见时夫人对他的关注,他并不讨厌,谷主曾和他念叨过的夫人的种种,他也不讨厌,再见时小夫人的鲜活,他都不讨厌…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把脸颊的热意压下去,又不自禁地摩挲起指尖。
好感尚且能够控制,他不能对不起谷主,也不能对不起小夫人……
倏尔,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刚刚走得急,忘记告诉小夫人了。
以她的修为,短时间内,只能勉强催动一次小游仙蛊-
入夜,四下寂静,长明灯的光亮柔和,修士大多入定修炼,久法阁谷中腹地,唯二只有两人在内,安静无比。
栗音畅通无阻,确实如慈渊谷主所言,久法阁内的禁制对她无效。
一点点靠近医毒谷谷主修炼的静室,她愈发紧张起来,不确定对方此时在做什么,是不是神魂出窍、化蛊修炼去了。
净毒蛊和小游仙蛊她都带着,玩家此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弥补存档内没能完成的遗憾。
片刻,几声轻轻的敲门声打破寂静,无人来开门,少女遂壮着胆子,慢慢推开了静室的门。
闪烁的禁制放她通行,她进入室内,仍旧无人来迎。
玩家顿时更有把握了。
室内垂落层层帘幕,角落里燃着熏香,煞是好闻,她愈发意动,挪步挥开了帘幕,只见卧房深处男人静坐的身影。
栗音停下步子,乖觉地打了个招呼:“慈渊谷主?”
她轻声喊道,对方垂首坐在蒲团上,没有应声。
真修炼去了?
少女试探地迈出步子,他还是没反应,她的脚步轻快起来,几步走到男人身边,仔细观察打量他的情况。
如绸的墨发披散在身后,一直铺陈到地面上,凝着些许微茫的湿意和淡香,繁琐的饰物摘了下来,衣着换上了宽松的形制,仿佛不久前才沐浴焚香过。
呼吸平稳微不可察,细密的长睫覆落,肤白如瓷,似一尊烧制素釉的美人像,内搭黑,外搭紫,几分贵气,宽松又透露出肆意。
“慈渊谷主?”少女在他近前小声喊道,几乎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慈渊?”
美人像依然没有回应。
凑得这么近,栗音发现他没摘耳环,熠熠的银饰掩映在丝缕黑发中,若隐若现。
她抬手,轻轻撩起了他脸侧垂落的发丝,露出如玉的耳垂,耳侧妆点的饰物受到侵扰,轻微摇曳。
少女看得目不转睛,好一会儿,饰物平稳下来,她才看够了,视线巡视起他的脸,一如巡视起自己触手可及的玩物和领地。
美人未觉,安静地阖眸坐着,衣襟和发丝间浅香幽幽阵阵。
比白日里刻薄的人而言,他此时看起来分外柔缓,像是收敛了所有会伤人的刺,徒留柔软,可以遭人肆意探索把玩。
有净毒蛊傍身,他的体/液再怎么带毒,她也无需担心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