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似万兽宗大山林立、苍翠葱茏, 也不似藏剑山的肃穆和丹鼎宗的富贵,灵虚门中的景色飘渺悠远, 山水墨画、琼楼玉宇,出尘世外。
玩家对这等景色略微熟悉,粗糙看了眼,低头查看起玉牌里的指引。
一旁少男紧紧贴在她身侧,打量周围陌生的风景,等看够了,就低下头,垂眸和她怀里神气的小孔雀瞪眼,小少主不怵地回瞪他。
栗音看清楚玉牌指引,去找山门附近的灵虚门理事。
检查玉牌无误, 是宗门请来的万兽宗弟子, 白衣飘飘的理事对她行了一礼:“请随我来吧。”
理事弟子目不斜视, 对少女怀里的孔雀和她身边的少男都不感兴趣。
灵虚门弟子大多如此,栗音想起昔日存档里也差不多, 灵虚门人一般崇尚修身养性, 避世僻静,除非事情关联自身, 否则很少投以关注。
她那个初恋的攻略对象更是其中佼佼者, 面对什么事都眉眼淡淡,哪怕是和他有关的事情也情绪平乏。
加之顶着个佛莲转世的名号, 又是灵虚门首席,存档里,其人非常受其他长老弟子推崇,而玩家拿着张平平无奇的身份卡,难以和首席佛莲相提并论。
栗音有些走神, 大概在其他人眼里,她这个外门弟子算是玷污、染指了那朵高岭之花。
不多时,引路的弟子停下步子,前方一片水泽,寥寥白鹤漫步水汀,仙气飘飘。
栗音回神,看过去,理事弟子向她介绍起情况:“就是那些白鹤,我宗地域里历来栖息着不少鹤鸟,可这几年,有弟子注意到数目渐渐少了,我宗门内的长老探查过,没发现什么异样,又疑心这些鹤鸟是不是迁去了其他地方,才请贵宗来看一看。”
这问题简单,先不说她有鸟语的技能,栗音手指动了动,揉了揉怀里小孔雀的羽毛。
有羽族的小少主在,让这只小孔雀去沟通一番,相信不是什么难事。
栗音张口就来:“原来如此,还请放心,我这儿正好有一只小孔雀,他是个妖修,又是同族,等会儿我遣他去查一查。”
理事看了眼她怀里的小鸟,那只漂亮的小孔雀听见任务要交给他,扬起纤细的脖颈,啄了下主人的下巴。
【你就把事情甩给我?你自己干什么,别想偷懒跑去和那条鱼一起快活,你也得陪我一起查……】
小鸟聒噪,少女托着他,指尖穿插进他深深的羽毛,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和里层最柔软的绒羽,捏住了他的羽毛根部,微微用力。
耳边立时清静了,怀里的小鸟僵直,绷紧了身体。
理事弟子没发现什么,只觉得这位万兽宗弟子有备而来,很可靠的样子,他点了点头:“我带你去住处吧,就在这附近。”
他转身带路,小少主才放松了身体。
【不许当着外人的面玩弄我的身体。】小孔雀哼声。
真要说起来,是他自己光明正大,非要赖在少女怀里。
人族少女夸张道:【哎呀,我抱着你太久,手有点酸,没控制住力道。】
【你是嫌弃我重了?那把我扔掉就是了,你明明就是故意的,捏我…】
【我怎么舍得扔掉你呢。】人族少女语气真诚,掂了掂怀里的小孔雀。
栗音和他传音说了几句,身侧的小鱼察觉什么,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手指无意挠了下她的手心。
有点痒,栗音看向他:“怎么了?”
“那住处…”少男另一只手抬起来,微微撩起了帷幔的下沿,露出纤细秀丽的脖颈,下颚白皙,唇瓣浅色,好看的唇瓣翕动,“住一起吗?我们…”
星临声色迟疑地问,栗音对他安抚地笑了笑,反去勾他的手指。
少年手指修长,指尖白皙莹润,微微颤了下,便由她勾着了。
“说起来,你化形稳定了吗?如果在岸上过夜不习惯,我去问问有没有干净的水泽水池,或者施法寻个过夜的办法。”
走在最前的理事听见了,转过头:“可以安排两间房。”
星临不说话了,帷幔放下去前,栗音看见他咬了咬唇。
略一思索,栗音对理事弟子道:“无事,一间就够了,他第一次到外面来,我得看顾着点。”
理事点头没再问,栗音清晰感受到,那塞在她手里的手指动了动,怀里的小孔雀也动了动。
星临当然想和她住一起,但不是三个人住一起,多一只碍眼的鸟。
小孔雀蜷缩在少女怀里,没吭声,他也不想多一条碍眼的鱼。
客房安排好,栗音谢过理事,带着各怀心思的两妖进去歇脚,一并看看室内布局,边嘱咐道:“外面不比万兽宗,修士对妖修的态度各异,你们可别乱跑。”
小孔雀落地化作人形,青昳道:“是,不乱跑,那也不能三个人住在一起,怎么,要把我们两个都放在你眼皮底下看着。你就一双眼睛,你看得过来吗?”
他话里有话,事实也的确看不过来,他一化形,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星临一把扯下帷幔,靠近栗音身前:“我头一回在外面过夜,你不能留我一个在外面。”
少男看起来安全感不足,他遭遇在前,如此作态很合理,紧紧贴着她,微红了眼眶,要和她一起过夜。
他也很漂亮,两个都很漂亮,反而相互抵消了一般,栗音想怎么看不过来了,嘴上只道:“这地方很宽敞,让你们待外面我不放心。”
“委屈你们挤一挤了。”
谁要和他挤一挤!
青昳和星临看向彼此,都从对方的神情中看见了同一句话。
“和你挤一挤还差不多。”青昳低语了一句,又不无恶意地道,“把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挤在中间,挤死你。”
小鱼用眼神反对这只恶毒小鸟的说辞,怎么可以挤死她呢,他才不会配合他。
栗音置若罔闻,装作神色认真,拿着刚刚从理事那儿要的一张地图查看。
上面标注了附近的水泽,鹭鸟的栖息地,没给她这个客人标得太清楚,有些机要地区自然对她保密。
栗音视线掠过附近没注明的地方,无意探寻,只让两妖来看鹭鸟栖息的水泽,等会儿要查看的地方。
“那些禽鸟能听懂你的话吗?”栗音问小少主。
青昳微微颔首:“当然,也不看我是谁。”
见自己好像帮不上忙,星临又不安起来,少女的视线也落到了他身上。
栗音语气温柔:“星临可以帮我看看那些水泽吗,没准是水里有什么问题。”
她样样关注到了,紧张的小鱼逐渐放松下来,点了点头。
事情安排好,她又说要在这附近分头查看,两妖暗自盯住了对方,生怕有人偷跑。
他们彼此牵制,谁也脱不开身来缠她,栗音当上了甩手掌柜,寻思要找个人打听打听转世佛莲的去处和近况。
先前两妖在身侧,她不好当面冲理事打探。
她到处转了转,地处偏僻,没见到灵虚门弟子,栗音没失落,把视线投向了附近的灵鸟。
从羽族小少主那儿获取的技能派上用场,而且仗着亲和,灵鸟并不怕她,栗音冲鸟群打探起消息。
就算捞不着高岭之花的去处,也能捞到一二灵虚门人路过吧。
她是这么想的,说起附近穿白衣的那些人,灵鸟好似听明了,飞向某个方向,栗音跟上。
许久,她跟着鸟儿指引,空中好像无形波动了一下,栗音立时驻足,可环顾四周,什么也没看见,更无变化发生。
她心下生疑,拿出粗糙的地图一看,上面没有标注这块地方。
栗音暂且没放在心上,一路追随鸟儿,直到那只小鸟扑扇翅膀,居然停在了一座石碑顶端,石碑后赫然是一方覆着青草的土堆。
这只鸟居然把她带到了一处坟冢前!
栗音猛地刹住了步子,石碑上的小鸟歪脑袋看她。
栗音面露为难,总不能是让她在这里蹲守来祭奠的人。
她撒出些食物谢过鸟儿,石碑上并无碑文,她张望了眼,这里只有这一座坟冢,不远处静静立着个小屋。
小屋灰扑破败,看起来有些年头,栗音凑过去,凑近窗沿往里张望,屋内陈设奇简,果然没有人。
捞了个空。
她也不恼,再换个方向就是。
无意冲撞无名坟冢,她放轻步子离开了这里-
人走了,带她来的小鸟貌似不解,歪了歪小脑袋。
这里当然会出现那种穿白衣服的人。
周围干净极了,草木有序,连青石板间的草苗都是齐平的,显然有人常来扫墓修整。
可它只是个普通的鸟儿,有点灵性,但想不了太多,也说不出过多的细节,只低下脑袋,继续啄食起少女撒下的食物。
不多时,小鸟的脑袋又一动。
穿白衣服的人出现了。
风吹素纱,轻拂起落,来人没有凭虚御风,直接飞到坟冢前虽省力,却不是修真界以表敬重的方式。
隔着遥遥一段距离,他安静地落到地面,静步走过来。
长睫下的琥珀曈微移,瞥见了地上的碎谷物。
刚刚还在吃东西的鸟雀一下子惊走。
眼瞳又一动,垂敛的长睫平稳,瞳色浅淡,清透中少了些情绪,真似冷硬的琥珀,看向地上倒伏的草叶,明显遭人踩过。
这里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灵虚门无人不知,甚至梵音寺的僧侣也清楚,往来于两宗间的那位大乘修士,最容不得有人到他亡妻坟前打扰。
昔日有那等走错路子的修士,居然想借他亡妻的坟冢威胁又或讨好他,指望佛莲出手度化心魔,具都被他打杀了。
坟冢所在,也被灵虚门划给了他,哪怕其人常留在梵音寺,可灵虚门也给他封了一处地盘。
虽口头推诿,没留下什么高阶封印和禁制,却人尽皆知,不得闯入此地。
男人抬手,地上倒伏的草叶被风扶起,恢复如初。
他眉目舒和,嘴角浅笑若有若无,仿佛一尊怜悯草木的菩萨。
等处理完旁人留下的痕迹,他又仔细打理了四周,摆出桌案,并膝跪坐,在坟冢前祭奠了片刻。
静默中,他披覆在发冠上的素纱无声垂落,似沿着墨发直流而下的白水瀑布,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真成了尊菩萨像似的,甚至神情都被雕刻在了脸上,眉眼和嘴角一动也不动。
又过了片刻,这尊菩萨像才站起身。
他身上只有黑和白的颜色,黑色是垂落的头发,白色是不染尘埃的衣着。
他往某个方向看过去。
如琥珀般的瞳孔不动不移,清晰地看见了有人来过又离开的方向。
第72章
走远了, 栗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莫非修真界的坟都一个样子吗。
她没想那么多, 没找到打探消息的人,两妖好像有发现,正喊她回去。
人族少女慢吞吞地赶回去,留下干活的两妖相处姑且和谐。
青昳瞥她:“去哪偷懒了。”
栗音道:“四处走了走,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她一问,星临看了看青昳,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先说:“我去看了这一片的水泽,似乎蕴出了灵鱼群,有鱼喜食肉味, 不知有没有打搅到那些鸟儿。”
他说完, 青昳才缓缓补充:“自然是打搅到了, 除了灵鱼群,我听鸟群说法, 好像常有人到它们巢穴附近捣乱。听描述, 大抵有弟子在附近练功,一些头鸟不堪其扰, 带族群迁移出去了, 鸟群可不就少了。”
栗音仔细记下来,又问清楚方位, 今天的调查大致得到这些结果,她让两妖去休息,自己动身去找理事。
路上,栗音琢磨两妖的发现,没忘实地观察下水泽湖泊和群鸟生息。
水汀风息混着水气, 吹拂到她脸上,很是凉爽,风景不错,她心情也不错,转身沿小径,往理事的楼宇去。
走在路上,凉爽的微风忽地消弭,小径静谧无人,安静的空气骤然凝滞似的,有些让人喘不上气。
古怪的感受弥漫而出,栗音疑惑,转头张望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
她没感受到什么杀意恶意,古怪的感觉只在瞬息,瞬息之后,停滞的风再度徐徐吹拂,空气好像也重新流动了。
异样仿佛错觉。
走在小径上的少女蹙了蹙眉头,没找到缘由,一脸纳闷地转过头去。
她自然是发现不了的,风息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徐徐环绕在她的周身,攫取着她的每一次心脏跳动和呼气吐息。
风并不是自然流动的风,而是某个大能修士的手段。
无形的气流描摹着少女的眉眼,恍惚经年,恰如昨日。
若是旁人,有意冲撞衣冠冢,他势必会施予点教训。
可眼下,再三辨明她的眉眼,那风息却化作了绕指柔,一刻不停地缠着她。
是她。
是她。
栗音越走越迷糊,这块地方虽然草木茂盛,但远不到遮天蔽日的程度,她走了半天,周遭的景物变化不大,小径还没有到尽头。
步履迟缓下来,她疑心自己要么迷路,要么就撞见了什么鬼魅妖物,又或者是鬼打墙。
心里拿不定主意时,远处的路边却出现一座避雨亭,比起视野中的亭子,亭中的人影更叫人注目。
那身影缟素之色,似清月坠落,帷幔薄纱摇曳,如笼月清辉,清雅朦胧。
其人坐于亭中,身前好像横置了一张琴,随着他抬手抚掌,有声声琴音飘扬而来。
琴声婉转动听,哀怨凄美,诉情于琴,让听见的人呼吸也为之一停。
那声音霎时间捕获了她的心声,某些莫名的情愫突兀地充盈到她心间。
等栗音回过神,她竟然无意中向前迈了一步。
栗音当即停住步子。
她望过去,远远瞥见那人侧脸,掩映在垂落的素纱间。
事有古怪,琴声分明属于灵虚门的音律法门。
说到底在别人的地盘上,栗音寻思可能误入了某位长老练琴的地方,她没再往前走,安静地退避离开。
她脚尖转了个方向,身后优美的琴音乍响不和谐的曲调,亭中人弹错了一个音调。
少女越走越远,没有回头,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亭中的身影站起身,抱着琴,往前走了几步,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诉情于琴,昔日他也曾琴心相挑,给她弹奏过些诉情的曲调。
她走了,没来找他。
她不认识他的琴音,好像也不感兴趣,甚至退避三舍。
浅曈不动,遥遥望着,倏尔垂眸,看着怀里的琴,些许了然于心。
……是转世。
会出现在衣冠冢附近,大抵是意外误入。
他忽地想起另一个人,那位丹鼎宗的符长老,也是因为转世的事情,暂住在佛门压制心魔。
正巧受对方提醒,他才心念一动,回灵虚门看看。
亭中人缓缓碰了碰琴弦。
转世之人…
长睫覆影,浅曈微动。
…当然要再续前缘-
栗音可算找到灵虚门的理事,把灵鸟的发现逐一告诉了对方,随即顺口一提:“我来的路上好像撞见了贵宗的长老,也是在这附近弹琴。”
理事弟子面露疑惑:“就在刚刚吗?我没听见什么声音。”
这附近鲜少有门内的人过来,更别说长老来这偏僻的地方弹琴了。
栗音给他指了指方向,又比划比划:“穿着一身白衣服,气度不凡,我猜是贵宗的长老,不过他的琴声很好听,应该不算对灵鸟的打扰。”
她没管那来路不明的白衣长老,话锋一转,打探道:“对了,我听说,贵宗有位长老是佛莲转世,不知有没有机会见识,我有点好奇……”
她有满级魅力的金手指,很少有人对她的好奇抱有警惕心,可这次的情况不一样,灵虚门的理事弟子一听,眼底警惕。
佛莲转世的名号流传甚久,随着那位慕长老修为逐日突破,直至大乘,多的是修士渴望见他一面,求佛莲渡化。
修为奇高,慕长老又是音修,那些心魔、入道、悟道的瓶颈,都可以是他一句话点拨的事情。
只是慕长老已皈依佛门,往来两宗之间,常在佛门清修,在这里自然是见不到的。
就连附近那座禁地的位置,理事都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让有心人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因此,栗音才打探一句,面前的理事却再三打量了她好几眼。
见她眼神清澈,好像确实没什么贪念,理事才稍微放下了点警惕:“你说的佛莲转世,是我宗的慕长老,不过他也皈依于梵音寺,一贯在那里修炼,你来灵虚门是见不到的。”
少女面露失落:“这样啊。”
理事又道:“今日麻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我会把情况上报长老,有什么安排我再知会你。”
栗音点头谢过,转身回去。
她不怎么失落,因为经理事弟子提醒,她想起了初恋的名字——
慕宴清,慕师兄,现在应该叫慕长老了。
想来见不到慕长老的面,栗音拼命想了想对方那张脸,试图换成和尚的扮相,当然是想象不出来的。
栗音回到客房,两妖都在等她回来,她把后面可能还有安排的事情说了,正事说完,轮到私事。
她是玩家,不用像本地人那样打坐修炼,晚上一般睡觉养足精力,至于两个妖修,入定修炼,并不需要睡眠。
等入夜了,纠缠一番,各自落定-
银月高悬,月光穿过窗牖,清澈似水,倏尔,窗外出现一道人影,亭亭站着,阴影投落到窗户上。
再一阵风,披纱婆娑,窗外的人影立身出现在室内。
他修为太高,外间入定修炼的两个妖物毫无察觉。
来人步履自若,移步走到了床榻边。
她睡着了。
慕宴清垂眸看着。
男人装束素净,皎皎如月,像一尊不请自来的菩萨像,兀自停驻在少女的床边。
他神情平淡,琥珀含光,浅色的眼瞳倒映出少女安详的睡颜,一并看见了些其他东西。
白日里并没有看错。
她既是冲撞了坟冢的人,也是转世…还是个魔修。
他的修为太高,生来又特殊,小魔修的气息难以逃过他的眼睛。
是转世。
也是魔修。
他微微弯下了腰身,素纱缥缈垂落,同她靠得近了点,好像嗅到了她的呼吸般,眉眼微定。
是魔修。
但是转世。
他面上没露出什么愁态,仍旧平静似水,无波无动,却在她床边坐下了。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床上的人微微蹙起了眉头,看着就快要醒过来。
一息之间,似有乐音流泻,一下抚平了她的眉心,她便愈发沉沉地睡了下去。
床沿的菩萨像眉目低垂,几分慈悲悯怀,看着她。
他身形微动,伸出了手,轻轻抚了抚小魔修的脸。
动作轻柔,甚至有了些许怜爱柔悯般的意味。
这一触碰,更多的信息也了然在他的心间。
修为元婴,骨龄还很年轻的小魔修。
换言之,她的寿数还有很多。
如瓷般的菩萨像定定望着她,眉梢眼角愈发柔和了,如同看见需要他渡化的眷属信众。
可是倏地,想起什么,他面容分明没有变化,周遭的阴影却骤然沉到了他身上。
她不记得他了。
…毕竟是转世。
兴许她来灵虚门,就是前生的命数作祟也不一定。
记忆或许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再者,佛门也好,灵虚门也好,此间有许多办法,能够让转世之人想起前世。
琥珀曈微微动了动,从她身上移开,看向了外间。
外间休息着两个妖物。
白日里,他看见了,她和那两个妖物煞是亲昵。
怎么可以和妖物为伍呢。
虽然她是个小魔修,也不该和那些妖物为伍,妖物没什么廉耻道德,迟早要带坏了她。
如瓷般的菩萨像缓缓站了起来,看向外面,光影明灭,给菩萨像和琥珀曈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第73章
天亮了, 栗音这一觉睡得格外熟,她甚至觉得, 梦里有人抱着她、哼着曲调哄她睡觉似的。
她休息得很好,身体和心态出奇轻松,起床拉伸了下身体,昨天入睡时,两妖在外面入定修炼,算守夜,她不担心夜里有人混进来。
除非那种当世大能,可大能哪会闲着没事,夜里跑来潜入呢。
栗音收拾妥当,外间没有人, 她又走了几步, 厅堂里才见到人影。
穿着身深绿宫装的少男叠着腿, 不怎么规矩地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拿手指戳弄盘子里的点心。
瞥见人族少女出来, 青昳转眸看她:“你可算醒了, 真是修炼怠惰…”
他低声念叨了几句,栗音不理, 她要是修炼积极的话, 这会儿坐在椅子上的,该是只被榨干的小孔雀了。
“星临呢?”栗音环顾一圈没见到人。
却见小少主撇了撇嘴, 也巧,一身水色的少年提着衣摆进来,他身侧水球悬空,托着盘食物。
“你起了,我去拿了点吃的来。”星临咬字道。
比起自小受族人侍奉的羽族小少主, 这条娇气的小鱼居然知道怎么照顾人,慢他一步的小少主只能不甘心地瞪着。
人族少女果然满意,坐下吃东西。
形貌漂亮的鲛人少年围着她,伺候用餐,虽然有些笨拙生疏,却贴心地看着她一口一口,一侧的小少主看了一会儿,很快也装模作样地伺候起人来。
眼看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栗音及时打住,就着青昳的手,用他指尖的手帕擦了擦嘴。
桌子下方,伺候人的小少主脚尖一动,轻轻踢了她一下,又蹭了蹭,栗音装作未觉。
一顿饭可算吃完了,她起身去找理事,问问今天的安排。
路上没再遇见什么鬼打墙,理事道:“水里的灵鱼今日看看,能不能引到另一处水泽去,至于那些迁出去的鸟群,若有去向,可能要麻烦你试一试,能不能带回来。”
“在附近练功的弟子找到了吗?”栗音提醒。
理事有些尴尬:“遣门内的弟子自查了下,让他们以后去练功室修炼了。”
“见笑了,些许个小弟子嫌弃自己学艺不精,音修难听,才挑了这等偏僻的地方练琴练音,偏偏是灵鸟栖身的地方,可怜灵鸟夜里也要受打扰。”
闻言,栗音恍然大悟,了然地点了点头。
想当初,存档里,她也是个学艺不精的外门弟子,不通音律。
辛辛苦苦学了首诉情的琴曲,想着给攻略对象弹奏一曲,架不住弹了一段就忘谱了,手忙脚乱地翻谱子…
不过等好感度提上来后,忘谱就成了玩家图谋亲密接触的手段罢了。
见她半点没有看笑话的神情,理事松了一口气:“灵鱼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但那些迁出去的鸟群,还望道友出手相助,能找回一二也好。”
左右都是灵虚门养的,跑出去是宗门的损失。
“放心,我既然接了任务,当然尽力而为,不过要麻烦你帮我找些灵谷灵穗来,到时候引灵鸟用。”栗音想了想道。
理事觉得有道理,转身去准备,栗音回去和两妖打商量。
听完她交代的情况,脾性高傲的小孔雀颔首道了句“行吧”。
他好歹是羽族的少主,哪有给道门干活的道理,不让人供着都算好了,也就她能使唤得动。
理事把灵谷送来,栗音带着两妖,去找附近迁出去的鸟群。
听其他灵鸟的说法,这附近有一大片芦苇荡,迁出去的鸟群大多栖息在那里。
芦苇荡好找,可等到茂密的芦苇丛边,站在岸边一看,一点也不见禽鸟的踪迹,只能听见鸟鸣,偶尔才有白鸟飞掠出来。
栗音张望了眼广阔的水域:“分开找吧,也不用全带回去,找几个头鸟,带一二族群回去就行了。”
她交代好任务目标,两妖听她的话,少见的没有起什么争议。
修士灵力控制,浮于浅水上,不会落水,栗音没在意他们出奇一致的安分,她走进芦苇丛不久,身后传来窸悉簌簌的声响。
动静在风吹芦苇的丛中并不明显,可她灵敏地感受到有东西在靠近。
不多时,熟悉的脸在芦苇丛中钻出来。
是小少主。
栗音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当遇到什么精怪了。”
“我不就是精怪?”青昳靠近她,“这地方的草太茂盛了,到处都是,把我的衣服都弄乱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凝空飞行,何至于走动,这漂亮的家伙貌似烦扰般拨弄几下衣领,浓深的颜色掩映露出来的白皙脖颈,又去瞥少女的神色。
栗音扫了眼,向他伸出手,在少男几乎屏气的瞬间,她的手径直伸过去,从他发间摘下了根草叶。
小少主脸沉沉的,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他抓住她那只手,不让她收回去,趁着另一个妖不在,又有芦苇丛做掩护,几乎迫不及待地贴近到她身上。
可靠近了,他少见地有些忸怩:“我跟你后面跑来跑去,你又支使我干活,都没什么表示和奖励…”
栗音一脸单纯:“有啊,等回头拿了宗门奖赏,有一份是你的。”
青昳不高兴:“我看着像缺那些东西吗。”
说着,他也不想和她装傻,趁着碍事的同类不在,要讨上点甜头。
妖修破身,断然没有修身养性、清心寡欲的道理,也不存在什么忍耐,想要就得要,他已经忍了许久。
“当我是那么好使唤的。”漂亮又任性的少男低声逼近她的脸,眼睛盯着她,像要和她讨债了。
泛着青蓝色蕴的眼睫微茫闪烁,上挑的眼尾流泻出妖物该有的韫色和惑人,凑近等着她的表态,视线向下,他刚刚扯开了自己的衣领,白生生的晃人眼睛。
芦苇丛里钻出来的妖精开始勾引人,可怜的人族少女果然受了他蛊惑。
“好吧。”栗音眨了眨眼睛。
得到准许,小少主弯起眼眸,绯色难挡,平素啄来啄去,当下却不太满足于啄吻,有心施展点什么。
人族少女没有阻止他的试探和探索,亲吻得深了,甚至听见这只小鸟的唇齿间溢出了些满足的哼/吟。
他脸色异样红,眼眸则出奇地亮,背着另一个同类和她偷欢,显然让他更加兴奋。
妖修喜好寻刺激,以人族的眼光来看,所谓生性放荡,不过如此。
这只小鸟本就温温热热,栗音发现他的体温愈发升高了,灼红了一整张脸,光彩夺目。
身后就是芦苇丛,栗音眼神微动,稍微用力,一下就把不做反抗的漂亮少男推倒了过去。
她微微托了下他的身体,没让他摔到哪里,小少主仍旧闷哼一声,随着倒下,一身繁琐的宫装散开来,以他穿着的那些华丽的衣琚,不该在这杂乱的芦苇丛里寻欢,甚至被人推倒。
“轻点。”少男貌似不满地嗔怪一句,实际半点没有反抗的意思,等她坐到他身上,他伸手搂抱,继续亲吻,和她滚做一团。
除了压倒的草叶,其余的芦苇都高高立着,天然遮挡视线的屏障,难怪是禽鸟中意的巢穴。
漂亮的羽族小少主有些气/喘,恍惚间,那些最原始的野性和妖性都要弥漫上来。
栗音满足他的亲吻和索求,手则顺着他主动敞开的衣领,一点点探了进去,最后准确无误地寻到了采补印记催动。
猛然间,多重的刺激下,漂亮的小少主身体一僵一定,骤然失了声,只知道微张着嘴巴。
栗音看他失焦的眼睛,亲了亲他沾着水渍的唇瓣,他的嘴唇早就碾得通红:“不是你来找我讨赏的吗,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她小声道,随着灵气和精/气缓缓散溢,小少主才缓缓找回神智。
青昳能够笃定,那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印记,她肯定说谎了。
心里清楚异样,他没有揭发的打算。
妖修放荡至此,只要能赐予他爽快,赐予他和她一起欢好,其余随她去了。
小少主气喘了片刻,慢慢缓过来,一把扯回大开的衣襟,泛红的眼尾瞥着她:“衣服都被你弄乱了。”
栗音大方承认:“嗯嗯,我弄乱的。”
少男的身体温又软,不同于那些青年的形体,清俊可人,手感也相当不错。
除此也很敏感,采补印一催动,一下就沦为了她掌心的玩物,随她摆弄了。
青昳余光扫见,刚刚他失神之间,衣琚落进了水里。
小少主又埋怨道:“我的尾羽也湿了。”
羽族不喜弄湿羽毛,他微微一动,一边抱怨一边把尾羽展开,给她看。
刚刚才玩过,眼下又在开屏,栗音浅尝辄止,没有要和他天地为席的意思,还有任务没完成呢。
她施法帮他的尾羽弄干。
见她又装傻,邀约失败,青昳收回漂亮的尾羽:“哼。”
“奖励也奖励完了,这下该愿意帮我了吧。”栗音道。
“就知道使唤我。”小少主愤愤起身,不如说欲求不满,瞪了眼一脸单纯相的人族少女,扭身走了。
他嘴巴被亲得红红的,脸上也韫色未消,哪怕闹脾气的样子也格外好看。
眼见他走了,栗音才收回视线,也收了玩心,不等她专注完成任务,又一些窸悉簌簌的动静潜过来。
小孔雀走了没多久,小鱼也找上她。
栗音看过去,少男咬唇,难以启齿般:“栗音…”
他喜欢这样喊她的名字,语气可怜,姿态也可怜,却又有些不易察觉的柔媚,听得她耳根发软。
毕竟鲛人除了长得好看、织鲛纱、泪鲛珠,声线也很动听,甚至能修炼音修法门。
“怎么了?”栗音问,星临提着衣摆走到她身前。
“我…我有点缺水。”少男眼尾潋滟,嘴唇咬出了些绯红,贴近她的脸颊小声说话。
栗音不明白:“这里就有水,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施法给你弄点水来。”
她问,小鱼咬唇不回答。
耐心等待了片刻,栗音感受到柔软的触感蹭着她的脸颊,星临亲了亲她,又壮着胆子开口。
“不要外面的水,不干净…”少男一改私底下任性的脾气,咬字很小声,柔且轻的话音像羽毛,刮擦着她的耳根。
栗音疑惑:“法术弄出来的水也不行吗,那你想要什么水。”
好听的声线放低了,又细又轻,钻进她的耳朵里:“我…你,能不能喂我一点水。”
水中嬉戏后,星临仔细研究了血脉传承,传承里什么都有,包括如何取/悦伴侣。
这尾小鱼暗中领悟钻研了很多,但他不想当着另一个妖的面讨好取/悦她,被碍事的妖看去事小,被他学去事大,进了芦苇荡才找到机会。
见她面露茫然之色,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请求,漂亮的小鱼脸颊蒸腾,有点羞又有点恼,却没有就此止步。
他稍作纠结,缓缓地,慢慢屈身向下,竟是并膝跪在她身前,指尖扯着她的衣摆,抬眼可怜地望着她,祈求她赐予些甘霖般。
“喂我一些水吧。”星临又道。
一条口干舌燥的小鱼如此祈求道。
随即,他又语气生硬,咬了咬唇:“你只管让我喝就行,不用你受累。”
栗音这下懂了。
她嘴唇动了动,受他主动的作态影响,难得脸红。
“你…你要喝水的话…”栗音支吾了半天,漂亮的小鱼仰头看她,见她纠结,先是不高兴地一瞪,紧接着眼角就水泽晶亮,仿佛她拒绝,他就要掉下几颗小珍珠。
见他扮可怜,栗音一闭眼:“行。”
漂亮又任性的小鱼如愿喝上了水解渴。
先是她嘴巴里的水,他反复亲了亲,技巧有些生疏,却也汲取到了些水源。
等这一处的水喝完了,他又去饮另一处。
小鱼钻进了小池塘。
他像是口渴已久,可面对赐予他的水源却再三小心,动作轻柔,神色认真又专注,等终于喝完了水,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湿了。
“衣服湿了…”星临低声道,他知道她在听,“我的嘴巴也湿了。”
栗音平复了下呼吸,看向他,他唇瓣湿红,银眸水润,如被水源滋补了似的,面颊绯红。
“还缺水吗。”栗音问。
漂亮的少男喉头滑动,在她的注视中做出吞咽的动作,好像在告诉她,他全都喝下去了,才道:“不缺了。”
说完,小鱼又低头亲了亲甘霖的源头,一并观察她的神情,格外在意她是否满意。
他的眼睫轻颤,抬眼的姿态其实格外漂亮,和他那低声又小心的做派不同,透露着一种明晃晃的诱惑。
见她也在看他,而且好像是满意的,星临才稍微放下了心:“等我下回缺水,再来找你…你再喂给我吧。”
他说得脸红,她听得也脸红,胡乱应了声。
如此实在到了极限,星临匆匆理了理她的衣摆,站起来红着脸跑掉了。
他本来也不是能主动取/悦旁人的性子,但既然把她当作伴侣,就要履行起伴侣的责任,最起码,不该像当初初见时那样了。
当时他受过邪修迫害,对人不甚信任,现在却不同。
虽然平日扮作楚楚可怜勾引人,本性却还是有些别扭任性,只用口渴、讨水喝的由头,粗糙地取/悦下伴侣。
他跑了,栗音没管,原地休息,整理好衣服。
芦苇丛丛,地势平坦,风一阵阵吹过来,所有的芦苇受风压倒向同一个方向。
青昳找到头鸟,沟通了几句,头鸟示意他看它们的巢穴。
巢穴里有幼鸟,还有尚未孵化的蛋,灵鸟们在育雏,要迁回灵虚门也得等幼崽们长大了再说。
看见那些幼崽和圆乎乎的蛋,小少主心头一动。
妖性和野性再度复苏,他脸又泛红,张开口用力吸了一口气。
怪不得老祖天天孵蛋。
青昳忽地也想要一颗蛋。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圆滚的蛋,看得头鸟警惕起来,上前挡住,小少主如梦初醒,轻嗤了一声:“我才不要你的蛋呢,我…”
他话音卡了一下,头鸟继续盯着他,小少主红着脸补充:“我迟早会有自己的蛋。”
话是这么说,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更没有许诺给他一颗蛋。
小少主只是暗暗盯着那些粗糙又原始的鸟巢,思绪飘远,从蛋想到了巢穴的布置。
芦苇原上的风越吹越烈,无声无息,悄然裹挟进了凛然的寒意,从一头吹到另一头。
陡然杀意袭来,散落在芦苇丛中的两妖一齐回首……
栗音突然打了个寒颤,她刚刚休息好,恢复了力气,骤然回神,才注意到芦苇丛异常安静,竟连鸟鸣声都没有了。
她侧耳听了阵动静,只有芦苇丛外的风声呼啸而过,上空的风其实越吹越冷,她身边的气流却是暖和的。
栗音没发现这一点,她站起身,往外看,没有两妖的身影,也没有其他人。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又疑心是自己的错觉,没有贸然飞起,借着芦苇掩盖,靠契约去寻两妖的位置。
传音没有回应,栗音心渐渐沉下去,直到望见浸没在水中的身影。
此地芦苇下方是浅水,不远处,一只小孔雀沉入水中,生死不知。
栗音早把面板调了出来,道具捏在手上,过去把小少主捞起。
小孔雀还有气息,身体温热,却失去了意识,连灵气也控制不了,才会沉到水里。
她找到一个,不明缘由,一边警惕暗处可能存在的出手之人,一边去找另一个,星临也是同样的状况。
鲛人失去意识,恢复原形,鱼尾往水里沉。
两妖的修为都比她高,他们应付不了,她肯定也应付不了。
可动手的人都没见到影呢,再说了,又为什么要对他们出手,栗音想不明白。
情急间,她突然注意到,鲛人的鱼尾上似乎附着了什么脏污,定睛看去,原是一层黑雾。
黑雾给她的感觉非常熟悉,和魔修的气息很像,再一找,小孔雀的尾羽上也有。
莫非出手的人是魔修?又是黎乘风?
栗音胡乱猜测,周遭没动静,她没傻乎乎等对方再次动手,迅速把两妖抱到飞行法器上,准备躲回最近的灵虚门。
她紧张之际,忽而,一道琴音由高天落下。
其音舒缓,一落耳,倏地抚平了她急切担心的情绪。
栗音循声看去,只见一道素白的身影,徐徐抱琴而来,气流吹拂起重重素纱,声音传出来。
“怎么了。”
“遇到什么问题了。”
来人的脸在重重薄纱后,看不真切,吐字轻柔,似乎蕴着些愉悦的心绪。
他的声音很奇特,大抵是什么独特的音修功法,让人无法生起抵触和警惕。
饶是如此,栗音仍旧努力保持清醒,警惕地看着他。
面对她的警惕,来人微微一顿,随即轻声道:“我是灵虚门的长老,不要怕。”
他撤去了话音里的音律,薄纱后似乎是一张含笑的脸,温柔地冲她招手:“来。”
“到我身边来。”
第74章
栗音站定没有动, 她的警惕溢于言表,这自称灵虚门的长老出现得太巧合。
她看着面前一身白衣的人, 素纱由上而下垂落,覆着他发顶的莲冠,一直遮掩到他的下颚,不见清晰的面容,身后的素纱则是一直垂落到发尾,墨发极长。
打量几眼,栗音忽觉眼熟:“您…先前是不是在附近练琴。”
素纱后的浅曈微动,缓缓收回了手,按在琴身上:“正是,我在这附近练功。”
男人步履轻移, 扬起微风阵阵, 似乎见她始终抱着警惕, 便先一步往前走,边走, 边道:“这里有些不同寻常的波动, 我过来看看,正巧撞见你, 好像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收回热络的态度, 话音渺渺动听,栗音听着却很陌生, 应该只是附近赶来查看的长老。
栗音稍微放下点防备,控制飞行法器,回灵虚门,和此人同路。
“这位长老。”她斟酌道,“之前无意冲撞, 还望长老原谅,不知长老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两个朋友是怎么了?”
她出声求助,那长老微微侧目,俯首睨了眼灵舟上的两妖,貌似定睛看了下。
栗音拿不准此人的态度,良久,薄纱后的唇瓣轻启:“是诅咒留下的恶痕。”
小修士不甚明白,她露出无措和担忧的情绪,黑眸润水,脸颊有些发白,遭风吹了许久,耳畔发丝凌乱。
风动无声,一缕缕梳理起她凌乱的发丝,像对爱人般的体贴。
栗音无从察觉,犹豫要不要使用一张道具,帮两妖去除那什么诅咒。
在她构造定向随机的内容时,前方的长老将视线移向她:“不久前魔修跑过来作乱,兴许是那时残留在这里的陷阱,不过…”
他微微一顿,薄纱后的眼睛依然注视着她:“暂无性命之忧。”
他说完,小修士肉眼可见,大大松了一口气。
栗音不知道,所谓性命之忧,有没有俱以她的反应决定。
素纱后,看清楚她的反应,鸦青长睫微垂。
如此,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她好像很喜爱那两个妖物。
…甚至和他们欢好。
恶咒加重或减轻,都是他一个念头的事情,现在却举棋不定。
那长老转过头去,不知在想什么,栗音迟疑问:“前辈可否指点些解咒的线索?”
不行她只能麻烦自己的两个师父了,唯一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有点犯愁,陌生的长老说:“解咒不难,梵音寺就有方法,带他们过去温养,一段时间也就解了。”
他一说,栗音心一动。
陌生长老再次开口,话音舒缓,抚慰着她的耳根:“灵虚门和梵音寺向来交好,不会拒绝简单的请求。”
“可是…”小修士小声提醒,“我并不是灵虚门弟子。”
“嗯?”长老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
他声音实在太好听了,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调,也听得栗音心口莫名阵阵酥麻,只觉得这位长老的音修估计出神入化。
声音这么好听,人肯定也长得不错吧……
多有唐突,她摒弃掉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听那长老又问,语气清浅:“那你是哪一宗的?为何到此地来?”
栗音把自己的来路说了,也一并简单交代了宗门任务。
等她话音落下,安静了数息,陌生长老才道:“原来如此。”
栗音心里打鼓,两妖没有性命之忧,她暂且放心,转而动起借机去佛门的念头。
可转念又一想,她又觉得太过冒险,佛门既然能轻松去除魔修的恶咒,万一也能辨认出她的魔修身份可怎么办。
诚然十分好奇转世佛莲的情况,但她在这修真界待一段日子了,养出了本地人的思考。
不等她想出个结果,白衣长老再次开口:“无事,既然因为灵虚门的任务才有此一劫,我能给你行个方便,带你过去。”
这长老真是个好人,栗音想。
“那就多谢您了!”小修士语气热络又感激。
白衣长老没有出声,栗音只看见他的轻纱摇曳,垂落身后的墨发服帖,和白纱相掩着腰身,她又开始走神,想这长老的长相。
他有头发,应该不是和尚,不是和尚,那应该也不是她那出家的攻略对象。
任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到——
他就是。
转世佛莲的名号几乎人尽皆知,就连魔修都有所耳闻,退避三舍。
万一让小魔修知道他的身份,恐怕也要吓走。
那可不是他想要的。
面覆白纱的男人垂眸。
身后的小魔修有点聪明:“这位长老,要不我们先去和理事打个招呼,不然我突然走了,理事找不到人该急了。”
栗音提出建议,想找理事确认一下眼前男人的身份,好歹确定他是不是灵虚门的长老,万一骗她呢。
两妖的气息都很平稳,暂时没问题。
几乎立刻,少女的耳边似乎掠过一声轻笑,随后,就是那位长老轻柔的语气。
“好呀。”他道。
音修法门听得人骨头发软,让人更加好奇他的长相了,栗音悄悄揉了揉耳朵,这长老知道他的声音勾引人吗。
殊不知眼下,他那好听的声线也是精挑细选,蛊惑小魔修的诱饵,而非本来的声色。
很快找到理事,栗音留神理事弟子的态度,却见其人拱手,恭恭敬敬道了句“长老”。
的确是灵虚门的长老,没骗她。
白衣长老简言交代了事情经过:“…我带她去佛门一趟。”
即使吩咐自家弟子,他依旧没有摘下素纱的打算,理事拱手应是,栗音没看出异样。
白衣长老转手驱使起云雾,看向她。
“来。”
素纱下的脸好像在笑,栗音带着不省人事的两妖,踩上他支起的云雾,往梵音寺去。
等人走了,理事弟子面露恍然,刚刚的记忆不太清明,可大乘修士手段,让他无从起疑-
此间地位重要的修士,遑论道修、妖修,都备着类似命灯的法宝,如果遭遇性命之忧好提醒亲友。
两妖在族中各有地位,羽族少主尤其。
立在殿中的一座灯台赫然明明灭灭,其中一盏灯暗了不止一度。
那是座极其繁复的高台,如同一棵庞然的大树,从主干延伸出枝节,主干最顶上是一盏被遮挡起的命灯,往下则分别属于羽族内的其他人。
羽族小少主的命灯,就摆在最高那盏灯的下方。
现在,他的那盏命灯烛火摇曳,一下子暗淡了下去,残余的火焰摇摇晃晃,恐有熄灭的危险。
明显出走的小少主遇到危险了,灵讯顷刻递到了族长眼前。
“事已至此,可不能再放任不管了!还请老祖容我等去把少主请回来!”一众长老请命道。
帷幔后,蜷缩在巢穴里的孔雀动了动,投落在帷幔上的影子眨眼收束,化作一道颀长的人影。
他两手似乎叠于身前,捧着那枚卵。
卵今日也没能孵化出来,他心情也日复一日的差,冷声嘲讽道:“你们?只怕你们请不动他。”
小少主养成了什么性子,他这个当老祖的再清楚不过。
帷幔晃动,人影走了出来,淡红的眼瞳垂落,小心又仔细地抚了下怀里的卵。
离身交给别人他不放心,总归带在身边才更稳妥。
外海,鲛人族地里,一枚珍珠的光泽倏地晦暗下去,流落在外的鲛人遇到危险了。
说起那枚珍珠,是走丢许久的族中小辈,忽明忽暗的,叫人胆战心惊,这下又突然暗淡下去,鲛人长老终于坐不住,去找族长商议。
既然外海寻了个遍,也找不到那小辈的踪迹,定然是受风暴裹挟,卷到陆地上去了。
数百年间,为了躲避风暴干扰,大陆和外海之间开辟出了数条航道,三界各自连通外海,外海也和三界修士往来。
不过修士往来都要获得准许,外海是龙族领地,准许当然得从龙族的手上获得。
不多时,鲛人长老的请求就送到了龙族。
“找遍了外海也找不到……”面貌年轻的龙族族长看见请求上的说辞,忽地喃喃自语-
梵音寺,失去意识的两妖被慢慢放进了莲池,四周云水氤氲,栗音在旁边盯着。
“这样就可以了吗?”她不大放心地问。
池中的莲叶与花很快收拢,只能隐约瞥见两妖的位置。
“这样就可以了。”身侧,一袭白衣的长老温声回应她。
浅如日晕的琥珀曈微移,从花叶间收回,落到了身边人身上。
“不必担心,这处莲池气清,能够压制住魔气和诅咒,保他们性命无虞。”
“两宗世代交好,我虽是灵虚门人,这处地方我也能用得。”
他轻声细语,逐一消解她的疑虑,小修士的眉眼果然放松下来。
暂时稳住了两妖的情况,栗音忍不住打探起前任:“说起来,既然是莲池,是不是和那位佛莲转世的慕长老有关系?”
白衣长老领着她离开,话音轻缓:“慕长老…确有其人。”
他轻声问:“你对那位慕长老很感兴趣吗。”
话音流泻出愉悦的情绪,回廊外也是莲花池,花叶随风轻轻晃动。
小修士点点头:“如果那位慕长老出手,是不是能一下子去除那些恶咒。”
白衣长老轻笑了声:“应该,不过其人在此地静修,如果想要他出手,可能得等上一等。”
“至于解咒,我稍有研究,还请容我去整理一下典籍,理清楚头绪。”
术业有专攻,栗音不疑有他。
此地应当不是佛门腹地,她跟随这位长老来时,没见到什么守卫和佛陀,也没人来查验她的身份。
她站在莲池边,远望才能看见远处耸立的佛像,侧耳隐约听见缥缈的钟声和念诵。
从灵虚门跑到梵音寺来,地方陌生,栗音下意识跟在这位白衣长老身后,想了想,她拿出传讯镜,和师父说一声。
灵讯发出去,她没有等回复,又收起了宝镜。
白衣长老走在前方,对她的动作恍若未觉,小魔修完全没发现,左右高空流风不息不绝,一道灵讯也传不出去。
栗音跟在这位灵虚门长老身后,走进一处藏经阁。
“你在这儿歇一会儿,我去找找解咒的办法。”他道。
栗音于是找了处位置坐下,看他施法,似乎在循记忆取下架子上的经文书册。
这处藏经阁规模不大,小藏经阁远不及一宗的标准,也没有其他人,显然是某人的私藏。
偏偏栗音没发现这一细微的异样,有一册书被碰落,掉在不远处,她起身去捡。
书册捡起来,白衣长老恰好来到她身边,栗音顺手把书册交给他。
男人伸手来接,他的手指修长,指节清晰分明,指甲不长且规整,却也是莹润玉色,微微透出点浅薄的血色来,像一抹极浅的粉。
常拨弄乐器的手养得美观至极,栗音不自禁多看了一眼。
这位好心的长老似乎轻笑了一声:“多谢。”
气流微微卷起了书册一角,栗音看去,只见修长的手指把书页压住了。
他怀里抱了好些书册,那双漂亮的手抚了抚无字的书封,语气又一次透露出些微愉悦:“这些…都是之后可能要用上的东西。”
小魔修眼神澄澈,点了点头:“麻烦前辈了。”
素纱后,那双琥珀曈注视着她的脸,微弧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慈悲怜悯,甚至怜爱。
小魔修。
是个修合欢道的小魔修呢。
她和那两妖在芦苇间欢好时,催动过采补功法。
他把书册整理好,放到了一旁:“我先领你去住处吧,你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话音里悄然蕴藏音律道法,让人生不出警惕排斥,尤其,在稳下两妖的情况后,栗音心神松懈,这次提不起警惕,听他说话听得步子飘然,小魔修什么也想不到,跟在他身后。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去,走在前方的长老白衣素净,莲冠墨发,薄纱掩面披垂,步步摇曳。
他身姿气度皎洁又端庄,恍惚神圣不可侵犯,洁白不染,不容染指玷污。
在带她离开后,风从窗户吹进藏经阁,稍微掀起了案上的书页。
内里的字和画一闪而过,哪里是什么恶咒的解咒之法,分明是些欢喜禅的图和文,直白放荡至极。
第75章
偌大的莲池上方, 回廊纵横交错,那一处藏经阁位于莲池正中, 好心前辈口中的住处,则安排在藏经阁对面。
白衣长老领到住处,没有过多打扰,他离开了,留下栗音自己摸索。
房间宽敞,洋溢着莲香气味,其中混着浅淡的焚香,禅意氤氲。
栗音打开厢房的窗户透气,视线越过丛丛莲影,几乎正对藏经阁的窗户。
她视线一定, 那白衣服的长老已经回到了藏经阁, 正坐在窗边, 翻看那些经文书册。
要说出手相助,此人未免太热心了点。
可他的行为也能解释的通, 她带着两妖来灵虚门帮忙, 任务在身,又在灵虚门地界上出事, 他是本宗的长老, 自觉担上点责任。
说不定她的金手指也有影响,让旁人大发善心……
栗音尚未觉察到恶意, 再者,这里的的确确是佛门,谁敢在佛门造次,除非她魔修身份当场暴露。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腕上戴着的手镯光芒烁动, 脑后的发簪也好端端的,在灵虚门接任务时没有易容,怕理事对不上她的脸。
栗音望着藏经阁的位置。
说起来奇怪,他应该在看书,因为半天不见动作,可莲冠发顶上的素纱如旧,一点没有揭下去的意思,到底能不能看清楚书上的内容。
栗音直直注视了会儿,视线里,垂落的素纱摇曳,她盯得太久,灵虚门的长老似乎察觉视线,微微侧目。
少女移开目光,装作观赏莲池的样子。
莲花莲叶铺天盖地,她忽地想起来,存档里好像养过一盆莲花。
修为提升后,记忆清晰上一重,第一个存档最久远,她难得想起了些小细节,比如玩家爱屋及乌般,整来一棵莲花种在盆里,收在自己的静室中,偶然被攻略对象撞见……
他是佛莲,她就私养了一盆莲花,意味再清楚不过。
都是玩家的手段罢了。
栗音装模作样,坐了一会儿,有些坐不住,再抬眼去看时,白衣长老不在窗边了。
她站起来往外走,腕上的手镯随动作晃了晃,没引起注意。
栗音想去看看两妖怎么样了,回廊交错,她依稀记得来时的方向,没走多远,又遇见白衣长老在亭中弹琴。
他这回换了首曲子,弦音柔和绵长,时起时落,如诉衷肠,款款又绵绵。
不远处,少女闻声停下步子。
很快,她没有理会琴曲,左右张望了下,找另一条路走了。
她转身离开,琴曲依旧,这次没有弹错,可本是示爱的乐音,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静默地弹奏完整,直到指尖缓缓停下,乐音渐渐消弭,少女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长睫低垂,修长的手指次第抚过琴弦。
慕宴清始终记得,她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曲子了。
光影簌簌落到他的白衣上,像一尊被遗忘的菩萨像,落满了灰尘-
栗音觉得刚刚的调子有点耳熟。
她确定自己没听过,那肯定是在存档里听过的。
存档中,细数玩家的手段,其一就是装作学艺不精小师妹,骗佛莲师兄教她弹琴,大概就是那时候,逐一把灵虚门的琴曲奏响大半。
方才的曲子应该是其中一首。
栗音没能仔细回忆,因为她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好像迷路了。
更准确的说,她找不到安置两妖的莲池了。
完了,栗音心慌想到,出来一趟把羽族的小少主弄丢了,羽族那些人不得杀了她。
她情急之下,愈发四处走动,腕上的手镯却忽地异动,猛地晃了下,力道一扯她的手腕。
符长老送给她的手镯隐隐指出某个方位,栗音毫无头绪,眼前到底是何情况。
两妖找不到,她人也迷路,手镯又来添乱。
僵持中,她咬咬牙,顺着手镯的力道,往它指引的方位走去。
一连走了许久,手镯带她走出莲池,远处松柏间影影绰绰,似有一幢建筑。
檐角悬铃,无风无动,栗音还没搞清楚这里是哪,有人察觉她的靠近,迎上来个头顶戒疤的和尚。
和尚身边站着个肌体金光隐隐的罗汉,明显守卫此地,栗音心道不好,这里看着像什么重要地带。
和尚瞧见个少女,一脸惊讶:“这位施主,为何在此?”
他鼻尖捕捉到某处特有的莲香,立时辨明她的身份,应该是那位阁下的客人。
栗音惴惴不安,小声道:“我迷路了。”
身为一个小魔修,她心底升起应有的心虚。
却见和尚一笑,没有为难:“施主是来此地做客的吧,但此处浮屠塔,镇压魔气和恶念,还望施主勿要在此随意走动,若有魔气恶念遁逃,恐冲撞贵客。”
他恭敬行了一礼,委婉劝她回去,栗音也手忙脚乱地回礼,不等她做点什么、问点什么,忽而一道人声飘来。
“音音……”那声音有点虚弱,却清晰又熟悉。
栗音一顿,循声看去,屋檐下,一袭缃色身影倚靠在门边。
“是你吗,音音,到师父这里来。”那熟悉的美人径直呼唤起她。
他面色苍白,和当初见面时相比,少了诸多血色,憔悴似枯败的牡丹。
符颂今不甚清醒,把“转世”当成了他的小徒弟,甚至感知到那只手镯在附近,直接施法引导她至此。
“符长老。”和尚双手合十。
旁人打扰,符颂今猝然清醒,眉眼间却分明更加憔悴,墨瞳看向朝思暮想的身影,微微蹙眉,担忧无比:“你怎么在这里。”
他问,栗音看看他,又看和尚,她也想问这个问题。
和尚看出点什么:“符长老,是您认识的人?”
符颂今唇角微抿:“…是,是我…认识的人。”
并非不想承认认识,而是不想用“认识的人”代指。
站在旁边的少女貌似无措:“符长老…”
她轻轻喊了一声,那缃色衣着的美人立时转眸看她,墨瞳愈发黑沉了,似乎一点光亮也无。
小徒弟的神态引入眼帘,耳边心魔撺掇。
【可怜,可爱…】
【去啊,她需要你这个师父的安慰。】
栗音望见,男人长袖轻颤,收在袖中的手似乎动了下,却死死定住,没有动作。
符颂今一再压下搂抱她的冲动和欲望,支起个温柔清浅的笑,避而不谈刚刚的失态:“我在此地压制心魔,你还是离我远些吧,我怕伤了你。”
心魔?
栗音震惊,刹那明悟他心魔的由来,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少女稍显踌躇,倏尔直直看向他:“我信符长老不会的,符长老是好人。”
美人眼瞳微动,向前半步:“真的,你真的这么想吗?”
“我见你方才的神色,遇到什么问题了?”她稍微作态,符颂今再也按捺不住,对小徒弟的关怀涌上胸口,侧身看她,“进来说吧。”
和尚和罗汉面面相觑,大能修士邀请,他们没法阻止。不过符长老只是有心魔,没堕魔,又有浮屠塔压制,应当不会出问题。
栗音跟在他身后,此地楼宇成环,正中的原形庭院立着一座佛龛,佛龛下方似有一扇门,所谓浮屠塔,大抵位于地下。
她打量间,符颂今领她到一间静室:“我这些日子,就在这里静修。”
静室宽敞,少女径直走进去,在她身后,男人墨瞳极深,轻轻关上了门,修长的手指无声,按住了封门的符纹。
下一秒,他的眼睫一颤,恍然惊醒,如被灼痛似的,猛地收回了手。
他没有落锁。
少女未觉他转瞬间的念头,兀自在桌案边坐下了,桌上摆着茶盏,她心里紧张,直接拿起喝了一口。
符颂今落后一步,垂眸看着,她的唇齿和杯沿轻轻擦过,一抿,一咽,杯沿的水渍晶亮,闪闪发光。
心魔反复,唯恐不乱。
【喝掉了呢。】
【为什么不提醒她,那是你用过的杯子?你是故意的,她如果知道你在用什么眼神看她,她还会把你当好人吗。】
栗音的想法很简单。
符长老丹修,对医道也颇有研究,应该也会治病,两妖可还等着救命呢,她想请符长老出手帮忙。
符颂今定神看了眼她手中的杯盏,在少女转眸露出问询的神情前,他也在一旁坐下了。
栗音起手“我的两个朋友”,交代前因后果,说完了,眼巴巴地望着他。
符长老虽然虚弱,温柔依旧:“竟有此事。”
墨瞳深深倒映出她担心和期盼的脸颊,她在替那两个妖修朋友担心,期待他出手帮忙。
【大好的机会呀!这可是帮助她的好机会!多么可怜的小徒弟,你忍心看她担惊受怕吗,快帮帮她呀。】
【只要再加上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条件,一点为她着想的小条件,比如让她…】
在心魔说出什么腌臜之言前,符颂今轻声:“恶咒吗…”
他缓缓道,微微蹙眉,貌似在思量:“那我要看过才知,有没有救。”
少女当然信他,没有怀疑。
【哈哈哈…什么你要看过才知,你明明就想那两妖去死,可怜的小徒弟,可怜的孩子,她要失去两个朋友了,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你。】
【啊,对,她的朋友是妖修,魔修和妖修…那些妖修生性放荡又肆意,肯定处处勾引于她……死了也是活该。】
心魔逐渐癫狂嘈杂。
【她来佛门不是为了探望你,醒醒吧,对她而言你什么都不是,你不是她的师父了…】
【天赐良机,这里可是佛门,她一个小魔修插翅难逃了,可怜,真是可怜…】
【她采补过你,兴许对你很满意呢…】
【不,不对,她对你不满意,不然怎么只采补了一次,说好下一次,却迟迟不来找你,遑论采补你第二次…】
他话音落下,栗音心却提起,一边惦念两妖的安危,一边注意到什么,抬起手。
手镯圈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荡了荡:“是这法宝指引我来的,符长老在上面留了法术吗?”
美人迟迟不说话,墨瞳幽寂又深邃,盯着她片刻,才看向她的手腕。
又片刻,他忽地开口:“是啊。”
他声线轻柔,和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符文启动的脆响,正是房门落锁的声音。
栗音一惊。
什么动静?
一旁的美人却起身,靠近了她,攫取了她的所有注意。
“是我,我送给你时,就留下了法术。”
长袖轻摇,缃色衣琚的美人伸出手,扬起芬芳阵阵,温柔地环抱住了她:“因为师父想知道,我的音音在哪里。”
他又不清醒了,愈发用力地把小徒弟箍在怀里,用胸口盛住了她的脸颊,发出了声满足的喟叹。
倏地,想起什么,美人眼睑低垂,长睫轻颤阵阵,似敛着层水光。
栗音突然被他抱了个满怀,只觉得不能呼吸。
紧接着,她就听见头顶上男人半点不清醒的话,语气格外难过。
“不是说好下一次…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找师父,是师父采补起来不舒服吗?是不是那些妖修,是不是那摇光,是不是他们拦着你?”
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栗音一时呆住,忘记了挣扎。
心魔占据上风,美人垂首,唇瓣抵住了她的额头,竟是反复啄吻起来。
符长老在说什么?!
疑似之前刺激过了头,把美人师父玩坏了,情况越来越混乱,玩家傻眼。
第76章
在栗音愣住的当场, 微凉的唇瓣又贴到了她额角,轻轻碾蹭。
稍微一动作, 美人衣袂间的焚香阵阵,他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身上不可避免沾染了佛寺的焚香。
栗音没敢乱动,毕竟他是大乘修士,他还有心魔,真说起来明明她才是魔修,但形势比人强。
他的小徒弟很乖觉,由他抱住。
可小徒弟不说话,美人灵台神智一片混沌,本能追寻起她的声音, 寻到她的嘴唇, 瞳色漆黑无光。
指腹摩挲起她的嘴角, 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的唇瓣。
“叫师父。”符颂今启唇轻声道, 瞳仁虽漆黑, 却泛着水泽,出口的话仿佛祈求, 而非命令。
视线中, 她的唇瓣张合:“师父。”
美人眼里仍旧悬着泪,阖眸之际喉头滑动, 似咽下了泪,又似咽下了她给予的灵药。
他面颊抵住她的发顶,紧紧抱着她不松手,口中念念有词:“是,我是你的师父, 我才是你的师父……”
他有点魔障了,抱得太紧,栗音抬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师父。”
她又喊了一声,美人师父几乎喜极而泣,满心欢喜地环住她。
抱得更紧了。
小魔修反抗无果,起伏的胸廓捧着她的脸颊,鼻尖全是他身上的气息,稍加思考后,栗音索性接受。
她微微动了动,蹭开了美人的衣领,衣物层叠,缃黄明媚,衬托玉白的脖颈和锁骨清晰的姿色。
小魔修眼巴巴盯着看,在佛门动手太嚣张,她不敢采补,还不敢看吗。
忽地,视线里的光景移动,美人猝然低头,对上她的眼睛。
他没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肩颈袒露大半,只盯着她问:“在你眼里,我真的是好人吗…”
墨瞳深邃无光,等待她的答案,符颂今的心魔,源头其一,是他自认害死了小徒弟。
“是…”栗音顿了下,意识到这是个有心魔的大乘修士,难怪上一次那么好到手。
“是。”她再次肯定,“虽然当初有些误会,但我知道,符长老不会伤害我的。”
她口中的误会到底指什么,丹鼎宗的冲突?还是洞府采补?又或是那所谓“上一世”事情,如果符颂今神智清醒,他应该问个清楚。
只可惜,栗音说了几句话,意图浑水摸鱼,可眼前不清醒的男人只抓住了一点。
“不对,是师父。”他近乎执拗地纠正她的称呼。
“师父。”栗音只好重新说,“师父不会伤害我的。”
她顺着他的意愿,心魔失控的男人却垂泪:“不对…”
“都是师父的错。”他道,再次紧紧抱住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是师父害的你…”
小徒弟身死灯灭是师父的错,引诱她喜欢上师父也是师父的错,心魔的源头,大抵归于师徒缘分已尽,他想再续前缘,可到底是想续上所谓师徒缘分,还是要续上师徒乱/伦的感情…
明知是错却时时惦念,尤其她只知这一世的师父,她有新的师父了,他当不成她的师父了。
死了就是死了,转世就是转世,遗憾就是遗憾。
栗音不清楚他的心魔成因,总之和她脱不了干系。
可她是玩家,并非是他的小徒弟。
垂泪的美人也赏心悦目,她的手安静地按到了师父的后腰上,想要再次折下一支姚黄牡丹。
察觉小徒弟回应了他的拥抱,男人身子一僵,很快,他听见怀里的人问。
“那师父要怎么补偿我?”她抬眼瞧着他,像在催促一道可口的佳肴,快些摆上桌子,让她好好品尝。
她就是心魔的源头。
符颂今神情恍惚,美人惺忪茫然,眼睫悬着未干的微茫,她又开口,牙齿发出极轻的碰撞声,仿佛已经在咀嚼那道佳肴。
“师父应该已经猜到了才对。”小徒弟靠在他胸口,轮到她紧紧抱着他,“师父,对不起。”
小徒弟语气可怜,向他道歉:“我不是有意要采补您的,可我是魔修,我修合欢道,我必须要采补炉鼎……”
他不清醒,栗音主动出击,丹鼎宗采补被抓到蛛丝马迹,现在正是趁机搅乱他心神的好机会。
“魔修,采补…炉鼎…”神智一片混乱,符颂今念了几声,隐约忆起许久前发生的事,流露出些微恍然。
对了,小徒弟的转世是魔修,她采补了他这个前世的师父,可那一次采补完后,说好下一次,因为心魔,他无法去寻她,迟迟无法兑现。
“师父…”她声线打颤,貌似很害怕,“师父,你会揭发我吗?我不是有意采补您的,其他人如果知道我是魔修,他们一定会杀了我,师父——”
她拖长了尾音,扮作个小可怜,心软的美人即使生出心魔,也是柔软的心肠。
“不,不会的,师父不说,师父不说,没人知道。”明明被采补的人是他,失了清白的人是他,符颂今反过来安抚起担惊受怕的小徒弟。
“那就好。”小徒弟道。
她眼角晶亮,符颂今伸手,指尖轻柔地擦拭她眼角的泪意。
小徒弟半眯起眼睛,接受他的关爱,又道:“那就说好了,师父要帮我保密,不论是我的魔修身份,还是我采补了师父的事情。”
“不然我就又要死掉了。”她可怜巴巴地说。
她说什么,符颂今应什么:“师父…都依你,什么都依你。”
小徒弟当然相信师父的话,乖觉地靠在师父怀里,可怜美人师父还没发现,他的衣襟大开了。
就这样一声不吭,贴着师父匀称细腻的胸膛,等体验够了,小徒弟才再次出声:“师父。”
符颂今应声:“师父在呢。”
小徒弟问:“真的什么都依我吗?”
符颂今答:“师父都依你。”
怀里的人动了动,小徒弟又问:“若我想同师父合修呢?若我想同师父成亲呢?若我缺了一只炉鼎呢,师父也愿意吗?”
她一连问了数个问题,美人失神,似乎思考她话语的含意,许久,他怔怔地答。
“师父…愿意。”
她问了三个问题,他只给了一个答案,不知应允其中之一,亦或全部。
小徒弟一扫低落,眉开眼笑:“那从今往后,师父就是弟子的炉鼎了。”
她把师父给的一个答案,填进了最后一个问题里。
符颂今也愿意:“嗯。”
他应声,奈何身上压着的徒弟是个顽劣的小魔修,她故意道:“师父,你也说一遍吧,我怕我听错了。”
墨瞳凝着她,没有动,唇齿递出清晰的话音:“师父,是你的炉鼎。”
他尚未恢复理智,全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遵循心魔,遵循他某种意义上被压制的本心。
况且,小魔修有意骗不清醒的美人,左一句师父,右一句师父,早把他喊得晕头了。
应下了毫无廉耻可言的许诺,符颂今看着小徒弟的笑脸看得入神,缓缓说:“再喊我一声师父吧。”
栗音心情好,张口就来:“师父。”
这一味灵丹妙药下去,他被心魔蒙蔽的神智稍微有了波动,眼睫颤了颤。
“师父。”她又喊,以此吸引了美人的注意,他根本没发现,可怜的小徒弟一点不安分,一点点解他的衣服来着。
不怀好意的小魔修,和失去神智的美人共处一室,不发生点什么实在对不起她的魔修身份。
窸悉簌簌的动静之后,不甚清醒的美人师父倒在地上,其实栗音还没动手,但因为心魔肆虐,男人魂出天外,眉眼惺忪,意识模糊。
散开的衣琚似黄牡丹的花瓣,坦露出玉白无暇的身体,如墨玉般的眼睛出神注视她,受她声声呼唤,任她随意摆弄,少女半点不退怯,嘴上楚楚可怜喊着师父,手里则以下犯上。
又过了片刻,心魔退去,符颂今终于清醒。
他眼睫一颤,发现衣服褪去了大半,方才失去意识的记忆也浮现出来。
说的话、做的事,不容他理清,对于一心愧疚,自己昔日勾引了小徒弟的符长老而言,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才最重要——
他的小徒弟赫然坐在他身上,压住了一支牡丹的花枝,花枝昂昂,抵住了她的身体。
转瞬间,符颂今不但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一并也想起他不久前答应过的事情。
“不可…”刚刚还安静的美人师父忽地出声喝止,心魔未除,他依然虚弱,一手撑着上身坐起,一手伸出去拦她。
他面颊一片薄糜的绯红,散开的墨发垂落脸侧,牡丹花枝昂昂,微微陷入,不是因为小魔修动了手脚,而是他身体最诚实的反应,献于他的小徒弟。
栗音抬眼看去,便见他长睫颤颤,不住翕动,眼角眼底晕开了一抹抹韫色,不知是怒是羞。
先前那么乖觉、任她摆弄的师父仿佛错觉。
虽说喝止,可他声线依然又轻又温柔,半点没有威慑力,这样是吓不住色胆包天的小魔修的。
墨瞳猝不及防对上少女清澈的眼瞳,她全然不觉自己在做坏事,面貌仍旧天真又单纯,隐隐流露出愉快开心的情绪。
被师父打断了,少女瘪了瘪嘴,不愉快也不开心:“师父,你要反悔吗,你明明答应我,愿意的……”
“我…”美人怔住。
是的,他答应了,他现在是小徒弟的炉鼎了。
心魔发作的时候,符长老什么话都敢说,现在清醒过来,他却好像把话说完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美人阖眸,坐起的身子又缓缓躺了回去。
“师父?”栗音疑惑他的反应,美人师父好像心魔又犯了,只轻声一应。
“师父,那我继续了。”小徒弟语气轻快。
她做她想做的事情,对于装作心魔发作的师父而言,实在煎熬。
符颂今闭上眼睛不去看,触感却愈发清晰,明明他才是师父,可此时,是他的小徒弟正在包容他。
如果这样能补偿她的话,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的话…
符颂今恍惚觉得心魔的杂音都静了些。
事已至此,都依她。
牡丹看似不堪一折,实际却架得住时轻时沉的力,那些力道几乎传递到美人的骨髓中去,激得他微微蹙起眉头,面色越来越涨红,虽然闭上了眼睛,触感和听觉却越来越清晰。
栗音没用采补印作弊,美人是师父也是炉鼎,这炉鼎用起来无一不是舒服的,不论是心理还是身体。
那些暧昧的响动绝不该出现在师徒间,小徒弟忽地问:“师父,你怎么不说话。”
师父嘴角轻抿,还是没说话。
小徒弟又问:“师父,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师父不想看见我吗?”
师父眼睫动了动,还是没睁开眼。
“师父,你的脸好红。”小徒弟语气掺杂笑意,师父仍旧不开口,也不睁眼,她语气忽地一变,向师父撒娇似的,“师父,我好累。”
视线里,师父抿唇,眼睫打颤,半晌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让师父来。”符颂今柔声道,无奈也妥协。
小徒弟连声道好呀,他这个做师父的,身体没有虚弱到那种地步,轻松地抱起了她。
但符颂今仍旧表现得很艰难,自认为是他引诱了她,他的错处太多,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轻松的姿态,遑论如此对待她。
是他这个师父的卑劣,染指了他的小徒弟。
如果这么做才能补偿她,他自然尽心尽力。
花枝颤颤潜在其中,察觉她的呼吸一滞,隔间的软榻太远,符颂今没有过多走动。
他把她轻轻放到了桌子上,就在一旁,不过几步的距离。
小徒弟的手按在师父的后背上,指尖还是止不住险了进去,恐要抓伤了师父。
……
佛门净地,竟也容得下欢好,静室的禁制严密,半点声色光景也不会走漏出去。
可符长老心魔在身,那少女看着修为不高,又是慕长老的客人,这一去去了许久,万一在这里出了事,守卫难逃其咎。
浮屠塔前的和尚和罗汉们拿不定主意,也就在这时,有莲香袭来。
浅曈微动,他没让守卫去通报里面的人,兀自跨过门槛,走过楼宇回廊,最后定在了一间静室前。
只是此生定和上一世有所不同,出入在所难免……
这是他当时劝符长老说过的话。
此生的确和上一世不同了。
他立身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垂眸一动不动,披垂的素纱也沉沉落着。
半晌,他抬手,并没有叩响门扉,而是无声地,轻轻按到了门上。
这样不好。
那位符长老生了心魔,不该同个小弟子接触,她修为不精,万一殃及了她,可怎么办。
第77章
符长老有时清醒有时混沌, 动作也时急时缓,不过小徒弟喊一声师父, 他就清醒一分,愈发小心地爱抚她。
栗音偶尔仰头亲亲这美貌的师父,他的泪水就滴落到她的脸颊上,微微凉,长睫上悬着微茫点点,虽说他沉沦于某种痛苦,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月上中天,玩家结束游戏。
只可惜此时不在丹鼎宗的洞府,不然符颂今一定引来灵泉水,配上灵草灵材, 让小徒弟泡一泡, 疏松筋络。
他退而求其次, 施法帮她收拾好,又伸手轻轻给她按摩揉捏。
栗音没有拒绝, 丹修通晓筋络穴位, 清楚怎么照顾人,照顾得她浑身暖洋洋。
一番照顾下来, 眼见她神清气爽, 符颂今抿唇笑了笑,他笑容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收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着,始终带着些愁绪的底色。
心魔未除,痛苦依旧,但和小徒弟短暂温存, 稍微宽慰了他的病症。
修长的手指仔细理平她的衣襟,压了压,抚了抚,栗音由他动作,抬抬手,仰仰头。
能够这样照顾她,似乎挥散了他眉头的愁绪,他神情好了许多。
可少女一开口,打碎了他短暂的转晴:“符长老。”
符颂今身体一僵。
少女继续道:“符长老慢慢养病吧,我会给你保密的。”
需要保守的秘密太多了,比如符长老生出了心魔,比如符长老包庇小魔修,还和小魔修偷情,比如符长老对徒弟和徒弟的转世念念难忘…
她眉眼弯弯,美人并不忧愁那些秘密,不得不应声:“嗯。”
睡也被睡了,师父保守数百年的元阳都交代给了徒弟,可她不认他这个师父,他能怎么办,他只是小徒弟的炉鼎。
她可能想起、又或猜到前世发生的事情,可对于符颂今而言,只有他和她之间的师徒缘分,才最重要。
小魔修心满意足,没管符长老的痛苦纠结,冲他摆手告别:“多谢符长老了,恶咒的事情也麻烦您了,到时候等我来找你。”
她笑盈盈,却对不久前发生的事避而不谈,符颂今只能道声好,起身送她。
小魔修像受了款待般,高高兴兴地离开。
符颂今送她出来,蹙眉看了一眼,静室门上的符文完好无损,没有破坏的痕迹。
但有人碰过这扇门。
他凝眸看了眼旁人来过的痕迹。
以他的性子,只当和小弟子待久了,守卫来找过。
快活完一时,栗音没忘两妖的下落,她找到了一个帮手,现在急着去找那白衣长老,让他把两妖放出来,来个会诊。
栗音原路返回,白日里,大门边有人守卫,此时却没个人影,月黑风高,也不怕她这个外人做点什么。
她觉得奇怪,可能佛门平常就这样安排,栗音没管,继续往莲池的方向去,不多时,一袭白衣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其人立身站在水边,夜里的莲池幽静,他像尊月光下的影子,无风无动,素纱都沉沉垂落着。
栗音屏住了下呼吸,才发现是熟人。
“长老?”她迟疑地问。
苍白的菩萨像这才动了,转过身来,的确是那位灵虚门的长老。
有风吹来,菩萨像活过来了似的,帷幔轻摇。
栗音疑惑:“长老怎么在这里。”
“你许久不见,我就来找你了。”白衣长老答,他动了动,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她去的地方,“那里不是个好地方,且不说底下镇压的魔念,如果有人堕魔,容易伤到你。”
他没问她去做了什么,也没问她和那符长老的关系,又不急不缓道:“魔念潜藏不易发现,染到你身上就不好了,附近有灵泉,我可以帮你焚香沐浴…”
他轻声提议,可栗音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我没事,我的那两个朋友比我严重多了,而且,我刚刚认识了个心肠不错的长老,他也愿意帮我救朋友。”
“刚刚认识…吗。”白衣长老上前一步。
她说得草率,栗音以为他不信,没过多在意:“放心,那长老一看就是个好人,像您一样,还请您带我去找我的那两个朋友,我找不到安置他们的莲池了。”
她又说起自己出来找,结果迷路的事情,误打误撞跑到这里来,又意外遇见了个好心的长老,因为投缘,对方愿意帮她。
她简言交代事情的经过,素纱后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只是刚刚认识,就投缘吗,甚至如此相信那位符长老…
慕宴清忽地忆起昔日的光景——
初见时,她对他说过许多话,偏爱他的皮囊。
那位符长老…似乎也生得很不错。
他又想起了当时劝符长老说过的话。
此生的出入拉开一角,和她投缘的人是他,不是他。
夜里有些凉,冷风吹过,少女面对寡言的菩萨像说个不停,在她尚未吹到冷风时,周遭的风染起热意,无声笼罩着她,暖融融的。
“好。”静默许久,他开口,“你先回去吧,我去准备。”
他口中的准备,应该是指帮她救人吧,栗音对他道了一声谢。
客客气气地谢过之后,少女和他擦肩而过,先回莲池去了。
等她走了,许久,白衣长老才缓缓动作,步步走进待客的居所-
有客来访,室内早清理干净,符颂今平复好心绪,开门。
“慕长老?”他稍显困惑,“时候不早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门外,男人的素纱揭了上去,露出一张含笑的面庞,浅曈扫过符长老的脸。
相貌极佳,温润如玉,君子端方。
“无意打扰,只是我有点担心。”他视线又一动,瞥了眼室内的陈设,“白日里是不是有个小修士来过?我听守卫的说法,似乎有点奇怪…”
他顿了下,没把话说明白。
白日里,符长老的失态清清楚楚,守在此地的佛修都看见了,尤其符长老心魔缠身,他的表现更受关注,来客兼患者的反应,不可能不汇报给主人。
慕宴清一问,符颂今心里惦记着她。
她毕竟是个小魔修,而这慕长老是个佛莲转世的大能。
“是有个小修士来过,怎么了吗?”符颂今不答反问,神态温柔,没露出什么端倪。
慕宴清也微微一笑,貌似坦诚:“我担心那小修士和你的心魔有关,我知符长老向善,可听守塔罗汉说,那小修士和你在静室里待了许久…”
随即话锋一转:“符长老的心魔近来好些了吗?”
他没有直说,却透露出明显的担忧,似乎诚心诚意,担心符颂今和小修士共处一室,心魔成疾,会伤到那无辜的小修士。
符颂今理解他的担忧,道:“承蒙关心,近来好转了许多。”
“那就好。”慕宴清微微点头,佛相和善,“还请符长老放心,我嘱咐过他们了,下回,那小修士再来,不得让她打扰你。”
他缓缓道,浅曈不动,视线里,符长老神色微变。
“不打扰的。”符颂今支起个浅笑,“那小修士…和我很聊得来,而且,她的朋友受伤了,就在佛门,是灵虚门的长老带她来的,不知慕长老可有听说。”
慕宴清微笑不变,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地位特殊,是两宗的交集,但灵虚门长老往来梵音寺,不必事事都打扰他。
符颂今又道:“那孩子请我出手帮忙,我答应她了,一言既出,怎能反悔呢。还望慕长老转告守塔的弟子,她要是来了,请告知我一声。”
望着他稍显急切的模样,慕宴清缓缓点了点头。
他转身出去了,守塔的佛修换了一轮,披着素纱的男人侧目,唇边浅笑若有若无,温声吩咐他们。
“符长老的心魔时好时坏,若是有个元婴期的女修来拜访他,别放她进去,如果出了事,对谁都不好。”他舒眉善目,“如果她来这里,先传讯于我。”
佛修听候安排,无垢的菩萨像移步离开-
栗音回去,仍旧找不到两妖位置,她直接回到藏经阁,等白衣长老回来。
藏经阁的门开着,沿窗有座,桌案上除了照明用的法器,还有一堆书册,应该是长老先前拿出来的那些。
书册摆放整齐,栗音在旁边坐了一会儿,他人还没回来,她忍不住好奇,趴在桌子上,瞅着那些书。
担心上面有禁制,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一点点戳了上去。
无事发生,她胆子放大,书册摆放在桌沿,她微微用力戳了戳,书册就被她不小心碰掉了。
如果在捡起来的时候,无意瞥见了里面的内容,不能算她偷看吧。
因为担心书册里夹着什么佛门秘籍和绝学,她不想但上偷师的名头,便借这种小手段。
反正书上也没禁制,应该不是重要的内容。
栗音是这么想的。
她蹲下去,捡起散落在地的书册,书封打开了,看见里面的内容,她鬼鬼祟祟的姿态顷刻间僵硬。
红色的笔触圈出了些重点,重点不是这个,而是那些生动的图文。
栗音有些呆滞,缓缓反应过来,疑心眼睛出问题,又盖上书页,看了眼书封,再打开书页,看了眼内容。
坏消息,她的眼睛没有问题。
小魔修大受震撼,捧着书多看了两眼。
余光瞥见一截垂落的衣角,白森森的,她意识到不好,侧目抬眼看去——
慕宴清垂眸望着她。
蹲在地上的小魔修,发现了他准备用上的东西。
栗音吓得松开手,啪嗒一声,那本欢喜禅的功法掉在地上,她也随之惊醒。
“前辈,长老,我不是有意偷看的。”栗音迅速反应,光速道歉。
“无事。”他道。
栗音起身,后退了一步,让出掉落在地的功法。
面前菩萨般的男人却是看也不看,抬脚迈过那些书册,径直走向她。
他的面容掩在薄纱后,栗音隐约觉得他神情浅笑。
小魔修警铃大作,她绷紧了身体,男人走到她身前,道:“我本想请和你投缘的那位长老过来,多一个人也能多一分助力…”
他话音一转,语气为难:“可他的心魔似乎恶化了…”
听见符长老的情况,栗音心头一紧。
不会又刺激过了吧,她下意识想,男人无声靠近她半步。
“他有碰过你吗?”他突然问。
栗音一顿,他又道:“我只是有点担心,他心魔成疾,那些魔念万一沾到你身上…”
担忧的语气欲言又止,栗音迟疑:“可是我见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声色温柔的男人轻声问:“介意我帮你检查一下吗?”
古怪功法的事情尚未解决,栗音警惕地看着他,这位白衣长老再次逼近,直接站在她面前,垂落的薄纱几乎要拂到她脸上。
靠得太近,栗音恍惚看见一双琥珀似的浅曈,注视着她。
男人伸出手,触碰到她的身体:“这里,这里…还是这里,那位符长老碰了你哪里?”
在他触碰她的脸颊时,久违的游戏面板突然跳出来。
【技能已解锁:心魔引】
【成就奖励:定向随机(1)】
栗音彻底愣住了。
心魔引,似乎是她在灵虚门习得的技能,似乎是那位佛莲,手把手教给她的曲目。
在她怔住的刹那,身前的男人不急不缓:“别担心,我帮你焚香沐浴。”
“我已经准备好了。”他缓缓说,又缓缓收回手,两手叠在身前,衣着严整素净,端庄又禁欲。
在他身后,那些掉落在地的书册被风一吹,正在哗哗翻动着放荡的图文,上面都是他翻阅的痕迹。
慕宴清早就准备好了。
在几百年前。
第78章
风停, 书页哗哗翻动的声音也一静,气氛太古怪, 恍惚瞥见的瞳色和突然跳出来的面板,栗音心里有了猜测。
她看看他身后垂落的长发,又看看远处的欢喜禅功法,最后看向白纱后的脸。
“前辈…准备好了什么”栗音微微警觉。
回应她的是一声男人的困惑:“嗯?”
他语气如常地回答:“灵泉已经备好,我带你过去。”
话音落下,栗音眼前一花,再眨眼,周遭环境一变,室内水雾朦胧,不远处摆着一扇屏风, 屏风后传出流水的声音。
空气里除了湿意, 还弥漫着淡淡的焚香气味。
“就是这里了。”白衣长老道, “屏风后面就是灵泉。”
他说完,抬脚向那边走去, 栗音原地站定, 灵泉不灵泉已经不重要了,她突然问:“长老, 你为什么一直戴白纱。”
白衣长老身形微顿。
少女接着说:“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我只是有点好奇。”
“对了,长老,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姓,可以告诉我吗,等从灵虚门回去了,我让师父带我来上门道谢。”
她一脸真诚,数息, 男人转过头,看着她回答:“…慕宴清。”
果然!
栗音心里早有预料,她险险稳住自己的表情,那白纱后的眼睛则一直盯着她。
又数息,慕宴清似乎在微笑:“怎么了吗。”
少女神情些微紧张:“竟然是慕长老,我好像从灵虚门弟子那儿听说过您。”
明面上,她是个小修士,撞见广负盛名的大能,紧张很正常,她想明白,心静下来,表现得恭恭敬敬,挑不出错。
再度安静了一息,栗音听见男人应声。
他转过头去,领她到屏风后,灵泉清澈,灵气四溢,又看向泉水边,一方小桌案放着一串佛珠。
“下回,你如果想去找那位符长老,就把那法宝带上,能够抵御心魔魔念,清心明神。”
栗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道了声谢。
男人交代完,安静地退了出去。
他刚刚说话时的声色随字字变化,微不可察地变回了原本的声色,同样动听的声线让人难以辨别。
栗音此时凝神一听,确实很熟悉。
她纳闷先前怎么没察觉,又纳闷他居然没剃度,眼下清楚他的身份后,栗音再看他的行为,才惊觉此人情绪平平淡淡,温温和和,正是初恋的性格不错。
想来他估计也把她当转世,忙前忙后的,她抹了一把虚汗,回顾自己之前的行为,除了明面上道门弟子的身份掉了个干净,其他应该没什么错。
现在目标出现,栗音思考起应对手段。
她视线落到一旁的佛珠上,佛门难容魔修,前任态度乍看还不错,就是等发现她的魔修身份会作何反应。
佛珠样的法宝她没敢碰,也没敢入水沐浴,栗音坐在水边,伸手拨了拨水,弄出点动静,装作自己入水沐浴了。
她脑中全是存档里的二三事,这和她当初从同门那里听来的不一样,他不该剃度出家了吗?难道头发又长出来了?
一个不留神,水边湿意深重,不知哪里吹来一阵暗风,小桌案上的佛珠径直滑进了水池。
东西掉了,栗音下意识伸手去接,这一接果然出了事,霎时间一道金光闪烁,手中法宝灼热,她隐藏的魔气也倏地翻涌出一缕。
栗音猛地把佛珠扔掉,摔在地面的珠串发出声脆响。
几乎同时,屏风后忽地显出道颀长的身影,影子压在她身上。
栗音听见慕宴清问。
“怎么了?”他道,“刚刚似乎有魔气浮动。”
栗音连连擦手,一边狡辩:“是…可能是符长老身上的,沾到我身上来了。”
屏风后方的人影一静,数息,道:“是吗。”
这样该糊弄过去了吧。
栗音还没松口气,下一秒,那人影突然问:“你为什么坐在岸上。”
“既然沾到了,为什么不入水沐浴。”他声声问,一步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小魔修心虚又惊吓,等那道人影移步走出屏风,却露出了一张昳丽不可方物的脸来。
男人竟然揭开了面上的薄纱,他的面容映入她眼帘,琥珀曈和朱砂痣,眉眼和善,唇边浅笑。
那张面颊美且端方,浅曈和红痣相得益彰,时时浅笑的嘴角、舒缓的眉眼则显出慈悲的佛相。
猝不及防看见他的美貌,栗音呼吸停了一瞬,光顾着看脸,忘记害怕了。
慕宴清伸手招来扔在地上的佛珠,一长串朱砂色的佛珠细小,其实是他的本命法宝。
佛珠捻在手上,他眉眼含笑:“原来是魔修。”
他和其他人的反应都不同,而且他是佛修,看见魔修按理不该这种态度,栗音先奇怪他怎么不震惊,随后反应过来,他就是这么平淡的性格。
身份被揭穿,栗音表现出该有的惊慌,满脸慈悲温和相的佛修望着她:“魔修在佛门很危险,不过,你放心,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栗音故作不解:“为什么?”
慕宴清的浅曈定定注视她:“我不除魔,我渡魔。”
栗音真实疑惑:“慕长老想怎么渡我?”
“我想怎么渡你?”男人不答反问,“你在找的那两妖,身上有魔门功法留下的痕迹,我若没看错,是采补术?”
他直接点出来,眉目舒善,语气不急不缓,不见恶意,可栗音只觉得自己被扒光了,怎么给他看去了那么多!
但最重要的一层马甲应该还在,他把她当转世,她其实是本人。
小魔修飞快冷静:“是又如何,慕长老是想劝我皈依佛门,清心寡欲?”
慕宴清轻轻摇头:“我并无此意。”
随后,他直白了当地问:“你想采补符长老吗?”
这问题栗音不知怎么答,想了想佛莲的性子,她摆出魔修的脾气来,看不惯佛修般:“关你什么事。”
反正他性子清冷淡薄,不会在意旁人的触怒。
“当然和我有关。”慕宴清果然没有生气,移步走向她,“我知你是魔修,如此修炼之道,可能也是迫不得已,比起看着其他人遭受魔修的采补,又或逼你放弃成道,都非我所愿…”
他步步靠近,栗音呼吸渐紧,她没有失态地逃开,等他走到她身前,让她意外的是,男人居然径直半跪在她面前。
他的衣琚和素纱铺在地面,仿佛浅漾开了一朵莲花,这尊菩萨像一手抚着心口的位置,琥珀曈清透,朱砂痣凝红,素纱向后掀开去,额前的发也丝缕向后挽,露出一张光洁的面容,看着她。
“我愿以此身,饲魔,饲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栗音完全没料到这个走向。
主动献身的佛莲就跪在她面前,莲冠端庄,衣着齐整禁欲,高岭之花洁白不染。
被献身的小魔修明显呆住。
她在这佛门呆住好几次了,又一次大受震撼。
存档里,这朵转世佛莲明明清冷禁欲,拒绝亲密接触,可他此时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和当初的禁欲不沾边。
栗音瞳孔颤动,她迟迟说不出话来,面前的佛莲主动:“你现在想要采补吗。”
他浅笑依旧:“你来动我,我不会反抗。”
说着,那串极长的佛珠受控而动,男人伸出手,佛珠便在他并起的手腕上捆绕数圈,朱砂捆绕玉白的手腕。
虽然白衣依然好好地穿着,半点皮肤也没有露出来,这朵昔日的高岭之花,此时却替要玷污、染指他的人,做好了被玷污、被染指的准备。
小魔修怀疑有诈,可这能诈什么,她的魔修身份,她的采补之道,他都已经知道了啊。
禁欲系高岭之花主动送到嘴边,是谓反常,吓退了小魔修。
栗音反劝:“慕长老,您这是做什么,何必如此糟蹋自己。”
“你不想采补我吗。”佛莲转世,他没露出谄媚和迫切的神色,一切如旧。
清冷而不高傲,琥珀曈不移不动,定定又平静地注视她,仿佛献身于她,献身于一个小魔修,是件功德不错的好事。
他有着和符颂今不分上下的美貌,比起符长老的温柔柔和,他更平和清润。
在少女一再的犹豫中,慕宴清忽地想起,他的皮囊确实不错,昔日深得她喜爱。
可是…现在的他没有元阳,他不是童男之身,对于修炼采补道的魔修而言,他的吸引力大大降低了。
不过,没关系,他修习了欢喜禅,一定能配合好她的采补。
慕宴清没说自己元阳已失的事:“我在这里支了阵法,没有人会来打扰你的。”
栗音尚在惊吓中,后退了数步静一静,她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想当初她设计才和他一夜/欢/好,现在高岭之花却在自荐枕席。
见她还是不动手,甚至后退,浅漾的莲花忽而一动,他松开了佛珠。
随即,男人在此步步走向她,每走一步,他身上的织物就少一件,同时则多一件衣物落在他脚边。
等走到她身前,他身上只剩下最后一件宽松的披帛,虚虚遮掩着颀长有力的身体。
在他步步靠近时,栗音则往后退,虽然说他的身体很好看。
水边湿滑,她踉跄一下,男人及时伸手牵住她,纵然有千百般法术,却同她一起摔进了旁边的灵池里。
那一件薄薄的纯白披帛随水荡漾,此时小魔修反而像个遭难的可怜人,不得不应对这朵高岭之花的纠缠。
“慕长老!”她喊了一声,试图提醒对方他的身份,可这并没有用。
听见呼唤,他把她抱出水面,放到了岸边,栗音后背抵住水池边沿,慕宴清俯首,和她额头相抵。
刹那间,她的身体忽地一颤,视野里还能看见男人浅色的眼瞳,对方催动了某种功法,灵气渡与她的同时,快活的感触一并在她身体里炸开了。
欢喜禅的快活两方皆有,男人却连眼睫都不动一下,乍看仍旧是那朵高岭之花,如果不是他自己脱光衣服的话。
栗音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明明她才是魔修,她眉头微皱,脸色很红,奇诡地感觉魔修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她的身体受功法影响,有了些反应,慕宴清的手放在水下。
音修的手指修长有力又灵活,探入泉水边的缝隙,仔细碾按轻柔,搅动了些涟漪。
栗音一下抓住他的手,男人便把手抽回来。
他的指尖沾着点点晶亮的水渍,他把手指放到了唇边,浅笑未变,神色自若,仔细地舔去了指尖的水渍。
他仍旧一幅菩萨般的模样,眉心的朱砂痣无一不是端庄秀丽的,可并起的手指仿佛成了立起的香烛,像吃掉一口焚香的供奉。
这是他自己讨来的供奉,栗音分明看见,直到吃下去时,男人的神色终于有了一层浅如涟漪的波动。
他的眼尾浮现出一抹极浅的红,随即,仿佛尚未饱腹,那双琥珀似的浅曈看向她,似乎希望来客继续给予他馈赠。
他像尊经年无人问津的佛像,终于迎来了唯一的香客。
栗音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她气喘了下,原本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
可是,她并没有采补他的意思,只是望着他,似乎想看看这尊貌似端庄的菩萨,还能做出点什么,取悦他的香客。
水波荡漾,慕宴清低下头去,平日里施以音律道法的唇齿,即使不说话、不出声,也能挑动女施主快活的感触,很快,他就获得了取悦香客的回赠,当他抬起脸时,栗音看见,菩萨像沾了水。
点点晶亮的水渍悬在他的眼睫上,像几滴泪。
第79章
水池边, 湿淋淋的水弄得到处都是,那件素纱浮水, 景色半点遮挡不住。
岸边的女施主看着立在水中的菩萨,他唇瓣薄,平日色浅,此时微微泛红,也沾了一层晶亮的水色。
栗音视线里,男人眉心一点朱砂痣,仍旧舒眉善目,绰约出尘,怎么看怎么端庄。
随即,他的浅瞳轻移, 眼撇向下, 微勾的唇瓣一动, 一点舌尖舔去了嘴唇边的水色。
转眸注意到她在看,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随即在她的注视中, 阖眸,喉头滑动。
似在仔细品尝其中味道, 好好伺候他的香客。
他的姿态太过认真, 低垂的长睫细密如扇,无端生出可供亵玩的温驯, 看得栗音呼吸一滞。
在她屏气的瞬间,昔日的高岭之花睁开眼睛,微微俯首,好似仍旧没有饱腹,寻觅起供奉。
见状, 栗音连连往后退。
她要真是个寻常魔修,眼下可谓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天上掉下个热情到奇诡的转世佛莲,貌美可亲。
可惜她没能退走,面前的佛莲轻轻一催动欢喜禅的功法。
游戏面板上,修炼进度开始往上跳动,栗音无暇顾及:“够了!你不要再…!”
话没有说完,水池边氤氲的水汽沾湿四下,很快,水汽悬落他的眼睫,再度沾染上端庄佛性的面容。
那些细碎的微茫折射出绮丽的光彩,映衬着清澈淡雅的琥珀瞳,眉心的朱砂痣格外鲜艳,竟有些妖冶的姿色。
霎时间,栗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到底谁才是修采补术的魔修啊。
这里简直不像佛门,栗音甚至怀疑她一开始就跑错了地方,被美貌的山野精怪骗到了什么荒废的破庙,遇到了个菩萨扮相、其实吸食人气的妖精。
佛莲相貌一绝,她看得走神。
“小施主。”慕宴清轻笑了下,笑意漾开在他唇边的水色里。
没再客气,栗音回神,当即一脚踢开他,水池边湿滑,踢得她自己往后滑了一段距离。
那朵所谓佛莲被她踢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晃,面对她的退避,他面上神情如旧,温和轻柔。
他的心思看不出半点,担心他又施法,情急中,栗音有了主意。
“慕长老,久仰佛门佛莲的大名,没想到是你这么个…”小魔修憋出一句,“浪荡之徒。”
数百年过去,高岭之花美貌依旧,却换了副做派,真叫她招架不住。
几个字说出口,栗音料想他该受不了这种称呼,好打破他那副平静的气度。
若是他失态,她才好旁敲侧击,打探他变成这样的原因。
闻言,慕宴清语气稍显疑惑:“我做的不好吗?”
“哪里不够满意?”疑惑之后,他眉眼仍旧安然,似认真询问起建议。
栗音甚至敢笃定,他必是在想着怎么改进。
“和这没有关系。”同他拉开距离后,魔修大胆发言,“我不喜欢你这种放荡的男人。”
在她说出这句话时,男人眼睫毛上还悬着泪似的水,浅曈则定定望着她,似有些失神。
他唇瓣微不可察地动了下——
不,你喜欢的。
你说过,你喜欢我。
魔修没有停下故意的刺激:“我看你半点不知检点,估计早就失了身,我才不要你这种——”
慕宴清望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陌生的话语。
她是转世之人,她对他全然陌生。
他们的前缘早已了断,她不认识他了,她也不喜欢他了。
她不记得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不知早在当初,数百年前,他的所谓失身。
少女的话音突然消弭,尾音卡在喉咙里。
因为那双清透的琥珀瞳滚落一滴泪,像莲花花瓣上悬落的一滴露水,坠入了水池里,溅起了一圈圈涟漪。
栗音微张着嘴,以为看错了。
她没有再说话,男人低声道:“你喜欢的。”
他确实流了一滴泪,栗音不敢说话了。
是,她在存档里的确很喜欢,他会失身也是因为她,她却用这种说法刺激他。
“你若不喜我如此打扮,我也能穿上衣服伺候你。”静默中,昔日的高岭之花主动开口。
被水沾湿后的白纱服帖,勾勒着他的身体,好似空着无一物,他如此作态勾引她,也一并扔掉了所谓佛莲、所谓大能的尊严,那些东西和佛莲的衣物一起扔在地上。
他的确表现得像个浪荡货,在外受万人敬仰的佛莲转世,私底下衣衫不整,勾引个小魔修。
他又道:“你若不喜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去藏经阁,去莲池里,去佛台前,你想在哪里都可以。”
眼泪好像她的错觉,他又恢复了浅浅的笑意,语气照旧平缓。
奈何魔修一点也不领情:“可我不需要你献身,你是佛修,我才不信你会帮我修炼。”
慕宴清耐心地等她说完:“你可以信,你的修为太低了,我们合修,用我的修为反哺你,你修炼能快上许多。”
栗音寻机问:“为什么?”
浅曈里映出她的脸,因为寿元不足而陨落的人这般发问,慕宴清又垂一滴泪:“你的寿数也能更长久…”
他支掌,似为她祈福:“因为我想你活得长长久久。”
“这对你没有坏处。”
这种渡化魔修的方式闻所未闻,可他说得确实,对她而言没什么坏处。
更重要的是,栗音现在怀疑,他性情大变,是不是也有什么毛病,比如心魔。
玩家不敢乱刺激了,不怕他和符长老当病友,只怕佛莲堕魔成魔修,到时候一起魔域见岂不尴尬。
觉察她的态度变化,慕宴清眼瞳微动,轻轻喊了一声:“施主。”
音律法门奇妙,给简单的两个字也渲染出勾人的韵律。
想到送上门不要白不要,更何况他声色样样都好,栗音的态度又缓和了些。
她想了想,问:“其他魔修你也这样渡化吗?”
慕宴清注视她:“只渡你,只有你。”
栗音再问:“为什么?”
男人微微顿了下,凝视着她,缓缓开口:“我对你一见钟情,这个理由可以吗。”
音律法门悄然凝聚在他的舌尖,话音低沉又缱绻。
这个理由很耳熟,栗音忽地忆起了些记忆,莫名脱口而出:“谁知道你是不是见色起意。”
听见她的质疑,慕宴清反而轻笑:“并非。”
他的眼神平和又温柔:“有人告诉过我,对某人一见钟情,只是在尚未遇见他的时候,就用向往拼凑好了他的样子。”
慕宴清望着她,缓缓道:“所以说,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他说着她对他说过的话,恍惚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仿佛时间倒流,供台上的香烛向上生长,香炉里的轻烟倒退流淌,回到她还活着的时候。
只是这次,换他来追求她,换他来对她说喜欢。
氛围霎时间安静了,少女对他的理由保持沉默。
栗音心里,新的问题跳了出来,既然他现在也是喜欢她的,那他当初为何要去佛门,存档里的好感度又到底为什么降为0。
久远的过往难以探查明白,很快,她无暇思考起游戏存档里的过往,因为面前的佛莲又缠了上来。
他俯首亲吻起她的膝盖,眼尾染上一抹浅淡的情色:“我的灵力还有很多,小施主……”
话没有说完,勾引欲盖弥彰。
少女的态度稍微变化,再一受美貌蛊惑,便愈发迟疑,隐约就要答应他。
慕宴清微微笑,他的泪意早已收敛,浅曈平静。
他忆起在芦苇荡里看见的画面,虽然那两个妖修妖异蛊人,他无意和妖物同流合污,但…容貌和眼泪的确管用,能够吸引这一世的她。
见她不再抵触和他亲密接触,男人放轻了语气:“你想怎么用我修炼,我都可以满足你。”
想了想,他又起手取物,栗音定睛一看,是藏经阁的书册。
摆出来的全是欢喜禅的图文,他是佛莲转世为人,天生修炼天赋斐然,这里的功法他已学会了。
男人把图文递到她眼前,温和说道:“来,你来挑吧。”
合欢道的魔修一定对这种内容很感兴趣,他似在说挑一部寻常功法,魔修则像看见菜谱似的,仿佛看见了什么佛莲的一百种吃法。
她看花了眼睛,索性随手一指,指完了才意识到不好,变相地答应了和他修炼,她还有问题没问呢!
美色误人,也不知她指中什么,佛莲发出声极轻的笑:“好。”
他动作舒缓,不紧不慢,盘膝而坐,如菩萨坐于莲台,低垂眉眼间姿态端庄。
如今高岭之花主动,栗音诚然纠结存档里的旧事,当下却明显氛围不对。
有道是来都来了,这金碧辉煌的佛寺哪怕突然变成荒山,貌美的佛莲突然变成精怪,栗音也不见得会放过他。
有他主动配合,修炼很容易,甚至不需要她构造采补印,灵气股股阵阵渡到她的身体里。
因为修为差距,不借助游戏面板作弊,大乘修士的灵气对一个小魔修而言,简直取之不尽。
许久过去,栗音突然想起点存档里的旧事,当初秘境之行,玩家也是在佛莲身上耗尽了体力。
存档里体力耗尽,要么靠进食补充体力,要么靠睡眠休息,她那时好像选择了睡眠休息,谁知道再一睁眼,就听同门说,佛莲出家去了。
忽地忆起当时噩耗,她神情莫名。
觉察她的异样,慕宴清当她觉得枯燥,立时温温和和,垂眸贴着她的面颊,在她耳边施展音律。
“辛苦了,很快就可以了,这样下去很快就能突破了。”他声色清润平缓,骤然抚平了她的心绪。
又过了一段时间,修炼进度涨了许多,栗音并不想这么快突破,出声叫停。
慕宴清贴了贴她的面颊:“好,那你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我们再继续。”
他眸光垂敛,催动音律法门,一句话说得少女困意泛滥。
栗音望见他唇边的笑意,骤然发现他的手段,他在故意勾引人。
他每说一句话,总能撩拨她的心绪,竟然把音律道法用在这种事情上。
不等谴责这个性情大变兼浪费道法的家伙,困意先一步淹没了她。
似乎想让她休息得舒服一点,周围支起暖风,慕宴清则缓缓向后倒下,充作她休憩的床榻。
他尚未结束修炼,慕宴清没有要和她分开的意思,只低头轻轻哼出了舒缓的曲调,哄她安眠。
眉心一点红痣鲜艳,注视她的眉头舒展。
修士体质不同于凡人,甚至,有些道侣在合修中突破、顿悟,一连十天半月,也一直维持着合修的方式入定,直到醒来。
他不会和她分开。
慕宴清垂眸,视线安静落在她的眼睫,落在她的鼻尖。
他这一次都不会和她分开。
等她醒来,他也不会和她分开。
等她醒来,她会对他说什么呢。
他是个浪荡货吗。
他现在是个浪荡货吗。
比起是不是,最重要的是她喜欢不喜欢。
慕宴清盯着她睡着的模样看了许久,才缓缓移开视线。
他没什么表情,神色恢复了无波无动的平淡,唇边的笑意若有若无,朱砂痣和琥珀曈是唯一的亮色。
他转过头,侧目看见他的长发铺了一地。
大乘修士的记忆总是很好的,许多年以前,大概算她和他见的最后一面,他的头发也曾这样铺在地上。
鸦青长发似泼在地面上的一滩墨,一面绸缎,那些脱掉的白衣像被弃置一旁的白纸。
青年侧目看见他的长发铺了一地,也看见他的白衣扔在地上,饶是如此,他的眉眼仍旧淡淡,不起波澜。
视野里,一只手突然伸下来,碰了碰他的长发,似乎颇为喜欢。
少女的手反复摩挲几下,很快收回去,他浅色的眼瞳也一动,随着那只手,看见压在他身上的师妹。
灵虚门的首席弟子,众所周知的佛莲转世,但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元阳丢在了一处小秘境,甚至天地为席,被日日跟在他身后的外门师妹取走了。
师妹在秘境中了妖物的毒,合修才能解,以他的佛性,自然不能看师妹中毒而死,于是他答应了替她解毒。
现在到了解毒的关键,师妹坐在他身上,眉眼弯弯,虽然中了毒,可她却忍不住开心。
师妹似乎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慕宴清望着她的笑容,她近来越发积郁,时常不见笑脸,究其原因,大概是他拒绝了她的合修和结道请求。
他确实没有和谁合修、结道的想法,木石无心,清心寡欲。
诚然师妹很好,他并不抵触师妹,在他数百年的光阴里,同他走得最近的就是师妹。
可莲生佛前,沾染了太多佛法,人世聚散离合,难以让他生出波澜。
他接受和师妹并肩的光阴,也接受她在某一日离逝的结局,至少目前如此。
不过因为他恰好在师妹身边,师妹又恰巧中毒,慕宴清也接受替她解毒的局面。
眼下,师妹心情好转,正垂眸看着他,又俯首碰了碰他的嘴唇。
平日里,他并不会接受她的如此接触,可她现下中了毒,许多行为并非她自己能够控制。
他没有回应她,只任由她亲吻。
她流连了许久,把他浅薄的唇色碾红,才终于满意,用他解毒。
青年便充当她的解药。
他虽然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却也凭阅历有所了解。
“慢一点。”慕宴清轻声道,伸手帮扶,如此,却变相地参与到了解毒中去。
师妹红着脸,忍不住冲他笑了笑。
慕宴清望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欢快、雀跃的话音——
“慕师兄,我真喜欢你!”
第80章
【加载完成!】
【祝您游戏愉快!】-
修真界无奇不有, 偶尔出现个把来历不凡的修士,震动一时, 灵虚门首席当属其中之一。
他眉心生来一点朱砂痣,眉目舒缓,谁来看了都认为他有几分佛相,加之修炼天赋斐然,甚至弦音能勾动异象,不同于常人。
灵虚门的长老们给他算了一番,看了一看,他生来沾染佛气,与佛道缘分极深,长老们一度怀疑, 他来灵虚门求学是走错了地方, 该去隔壁梵音寺才对。
调侃归调侃, 断没有把天才拱手送出去的道理,虽说梵音寺也注意到异样, 言说佛前供奉的一朵灵莲枯萎, 转世去了,看他与佛门的缘分, 应该正是此人。
两宗便以佛莲转世为系, 关系愈发要好,灵虚门首席往来两宗修炼, 他的身份和佛性摆在那里,在旁人眼里,他迟早要回佛前,归位礼佛。
面对那些说法,慕宴清向来神情平淡, 貌似温和,时时带笑。
慕名而来的人往往因为外貌错估,误以为这位佛莲是个好说话的性子,等真和他交流,才发现此人看似温和,实际疏离,清冷如月,既不怎么寒暄,也不和谁走近。
他的琴音带着佛意,奇效颇多,套近乎的人被他的性子阻退后,余下的人日渐把这朵佛莲供了起来,甚至有人真把他当佛了,看见就远拜祈福,其余人则常向他俯首,恭恭敬敬地问礼。
虽然长老和同门敬他避他,可慕宴清并不在意旁人的态度,且作为灵虚门首席,每过一段时间,他照例给同门弟子们讲讲课,讲讲经,领他们一起练练琴。
他坐高台,同门弟子便向拜佛似的拜他,推崇的态度一目了然,他的气度契中了灵虚门人的追求是其一,但也不乏借此沾沾运道的想法,不过他的性子摆在那里,没人自讨无趣和他靠近。
所谓只可远观,佛摆在佛龛里。
又一日,慕宴清照旧给同门讲课。
高台总把下方一览无余,同门照旧向高台上的佛莲行礼,他眼里倒映出低头的芸芸众人。
平静的浅曈像凝固的琥珀,没有涟漪。
忽而,浅色的琥珀定了一下,在芸芸低头的人海里,有一张白皙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扬了起来。
她看他。
他看她。
她似乎眼睛一亮,炯炯有光,仿佛望见月亮的孩子那般,连身体都坐直了,好像这样就能和月亮更近一点。
慕宴清神色平静,收回了视线。
他和往常一样,讲课,讲完课,众人再向他行礼,他也还礼,然后离开。
只是这次课上,一直有张扬起来的脸,眼巴巴又直勾勾地望着他。
课毕,人群像退去的潮水,和他越走越远,他也直直地往前走,身后似乎有人在说他的名字,“慕师兄”,兴许是那些个小弟子在议论他的来历,并不稀奇。
直到四周的潮水彻底退去,他眼眸微动,有人跟在他身后。
慕宴清没有在意,继续走自己的路。
身后有人在说他的名字,“慕师兄”,还有一道不大的力道,微微扯住了他。
慕宴清回头,垂眸,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循着那只手看去,是个面貌全然陌生的少女。
她眼睛晶亮,张开嘴唇:“慕师兄。”
她就是先前抬头看他的那人,也是跟了他一路的人。
“慕师兄,我喜欢你。”她突如其来,几乎迫不及待地道。
少女完全没意识到行为不妥,慕宴清看着她的脸,没得到他的回应,少女露出了些许茫然和疑惑。
慕宴清垂眸,缓缓抽回了自己的衣摆,再看向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女,微笑:“这位…师妹?”
他并不认识她,以前也没和她见过面,面对陌生人唐突的言辞举止,他神色仍旧平和。
似乎意识到他和她之间真的不存在什么感情,面貌年轻的小师妹沉思了一下。
沉思的结果是,她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慕师兄,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很喜欢!可以和我合修吗,结道也行!”
佛莲无愧于佛莲的名号,不恼也不怒,嘴角一点浅笑,宽柔地望着她的冒犯:“我并不认识你。”
师妹于是自我介绍,随后道:“…现在你认识我了。”
她语气并不自大,而是莫名认真,身上有种奇怪的赤诚,一板一眼的。
慕宴清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他发出疑问,小师妹提及问题的答案,表现得十分兴奋:“你长得好看!”
她说得理直气壮,给出的理由也无比直白,半点不掩饰,大抵因为他长得好看是事实,她因为他长得好看于是喜欢他也是事实。
这样的理由当然可以称之为理由,人对好看的皮囊产生好感,很正常,他接受她的理由。
慕宴清看着她的坦诚,笑了一下:“这世上比我好看的皮囊还有许多。”
师妹又说:“你的声音也好听!”
慕宴清又轻轻笑了一下:“这世上比我好听的声音也有许多。”
师妹再次沉思,可能搜肠刮肚地寻找理由,不过她喜欢谁是她的权力,他无权干涉。
所以慕宴清只是平和地注视她,等待结束这场交集,数息后,师妹有话说。
“我对你一见钟情。”
“嗯,毕竟我们刚刚才认识,你刚刚喜欢上我的皮囊。”
“我可不是见色起意。”师妹抗议。
她突然环顾了圈周围:“慕师兄,你看四周的景色,能看见自己喜欢的一景、和不喜欢的一景吗。”
虽然他的情绪极浅极平,但也有自己的喜恶偏好,慕宴清微微点头,回答她的问题,等待她的下文。
师妹道:“我喜欢那边那朵花,那棵树,还有天上飞过去的那只鸟,把它们裁剪到一起就是你。”
“所以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只是在尚未遇见你的时候,就用向往拼凑好了你的样子。”师妹语气肯定,“也就是说,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不是刚刚才喜欢你的。”
慕宴清很有耐心,听完她的话,浅笑如故:“你喜欢的可能是我这一类,不一定喜欢我。”
闻言,师妹有点呆呆的,半晌,她反应过来,小声嘀咕:“好像也是……”
她真是,有种奇怪的赤诚。
【好感度+1】
慕宴清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他结束对话,下一次再去讲课时,高台下,在一众低头的人当中,那师妹还是仰起脸看他。
【好感度+1】
她往台前挤了挤,离他近了点,有点眼巴巴。
慕宴清视线扫过那张仰起的面庞,发现他在看她,师妹动了动嘴巴,没出声,是口型。
“慕师兄,我真的很喜欢你”。
没人发现,有个少女不但敢抬头直视佛莲,还敢当众冲佛莲转世示爱。
慕宴清神色如常,他垂眸,收回视线。
高台上的佛莲浅笑淡淡,白衣加身,如月清冷,如月皎皎。
自那天后,轮到他讲课时,高台下总有一张仰起的脸,眼巴巴地望着他。
弟子们的位置不固定,她的位置换来换去,时远时近,当他发现她时,她也在看他,笑眯眯地比划口型,无声冲他打招呼。
慕宴清一如既往地垂眸,讲经。
灵虚门首席尽职尽责,课上偶尔给同门弟子们布置课业,经文感悟,琴谱写录…课业当场收上来,给他看一眼。
高台上,白衣师兄打开一份课业,微微定了下,因为课业里夹着一朵干花,藏着些心意,这课业他当然知道是谁的,只有那师妹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有时抬眼去看,师妹坐在底下,望着他,无声动动嘴唇,“慕师兄,送给你”。
慕宴清没有拿走藏在里面的花朵,他收到的花朵常随着讲课的季节变化。
除了课业,他有时也领同门弟子练琴,又或拨弄琴弦,给弟子们演示一两段指法,他偏好的琴曲近似佛音,很少弹奏其他曲调。
听他弹琴时,弟子们大多做出闭目倾听领悟的姿态,只有她托腮看他。
旁人都闭上眼睛,她睁着眼眸。
她无声动了动嘴巴,当着所有人的面,当众和他说起悄悄话。
“真好听”、“慕师兄,好听”、“慕师兄,你的手好好看”……
他有时安排弟子们自己随心演奏,他能辨认出她弹奏的曲调,都是些诉情的琴曲,听来缠绵悱恻,不过常常只弹了一段,她显然忘了琴谱,要么戛然而止,要么混入杂音。
学艺不精的师妹在底下手忙脚乱,偷偷摸摸地翻琴谱。
慕宴清闭上眼睛。
诉琴示爱的琴曲他从未弹过,讲经课结束,他自然回到自己的静室,他的桌案上摆放着许多乐谱,那些琴谱恰好在手边,他便顺手翻看一眼。
那些谱子很简单,并不是什么特别刁钻的曲目。
……
【好感度+1】
【好感度+1】
【好感度+1】
【好感度+1】
【好感度+1】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和他在课上见面,当着所有人的面,没人知道。
课业,压花,弹琴。
课业,压花,弹琴。
课业,压花,弹琴。
…….
慕宴清并不回应。
又一日,他没有在高台下看见她的脸。
兴许她放弃了。
没有压花,没有琴音,也没有人不拜而抬头看他。
她像是滴进平静水面的一滴水,荡漾出一小圈涟漪,现在终于即将恢复平静。
又许久,又一日,高台上的佛莲环顾了圈周围。
低头拜佛的人群里扬起一张脸。
【好感度+1】《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