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第二百三十章 “既然你看到凶手杀人,……
第二百三十章
王昭努力回忆着, 实则也是没招儿了。
他不是惯犯,心理素质也不过硬,事发之后一直想的都是如何逃避, 而不是像宋昕那样的“老手”一样反复推演、自圆其说。
这时候王昭的心里就只有两个字:完了。
他想警方一定是找到证据了,还有李诚俊也看到他杀人了,他该怎么办?
而有一件事是所有嫌疑人在被戳破真相时, 不需要任何训练,都会下意识去做的事:逃避责任。
王昭太过着急, 还没有理清思路就胡言乱语道:“是……是宋老师, 不,宋昕……他用催眠控制了我!”
这话如果是经过多次引导, 严谨地重组事实之后才说出,江进一定会信, 可这才没问两句,王昭就脱口而出, 反而令人质疑。
江进又问:“那他是怎么控制的你?过程你还记得吗?”
“就是……就是我在他那里一直在做梦, 梦到自己杀了吴美霞, 然后我就真的去杀了……她……”
一个被催眠控制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自己被控制的, 而普通催眠最多也只能做到心理暗示的地步。
“我……我还有梦游,对,我还有梦游的习惯, 从小就有……”王昭已经语无伦次了。
整场审讯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江进出来时觉得脑仁都疼。
夏正听闻王昭已经将宋昕“供”了出来,立刻追问是不是可以抓人了,趁着宋昕还在做心理咨询。
江进却摇头说:“王昭不是一个稳定的嫌疑人,不只是他的情绪,还包括他的口供。就这一件事他说了三、四个版本, 哪一个都不可信。而且催眠杀人很难证明,证据不充分,检察院那边根本过不去。”
两人边说边来到另一件审讯室的隔壁,戚沨就站在单向玻璃前。
江进站定,还没有问进展,就听到对面的罗斐说:“我和我姐都亲眼见到他杀了人,那件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罗斐见到宋昕杀人?
杀了谁?
不只是江进,此时的戚沨也正在脑海中复盘:苗晴天、高辉、徐奕儒、宋铭、袁全海、章洋……
不,都不是。
只可能是周岩警官。
但是不对啊,周岩警官遇害时,苗晴天正躺在医院,她不可能去现场见到。
思路转了一圈,戚沨再次盯住对面。
“他也知道我知道,但他不知道我是亲眼所见。”罗斐这时又说。
这话听上去更是让人一头雾水,难道说宋昕还杀过别人,还是亲自动手?而且当时宋昕并不知道罗斐和苗晴天也在场?
哦不对,罗斐说的是“他不知道我亲眼所见”而不是“我们”,这说明宋昕或许看到了苗晴天在场,而没有看到罗斐也在?
思路快速走到这里,戚沨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就是上次罗斐和宋昕打的哑谜,他说因为苗晴天知道“真凶”的秘密。
难道指的就是这件事?
可被杀的人会是谁,这么长时间了仍没有走进警方视野?
正想到这里,不知道何时跑出门口的夏正这时折返,手里还多了一叠档案夹,正是目前认定所有和宋昕有关的案件档案副本。
夏正将这些材料放在桌上,低声道:“戚队。”
戚沨立刻逐一翻开,用排除法一一甄别。
可是档案夹被筛选了一个又一个,不到一分钟,就只剩下最后一个。
戚沨的手悬在半空,没有触碰那最后一个,目光落在那行字上。
那句话再次浮现于脑海中:【如果案件进入死胡同,那么就从头来过。】
从头。
眼前的档案夹指向的正是那个最初、最早的案件,那个已经侦破二十来年,凶手早已伏法的案件——宋昕父母被杀案。
玻璃对面两人的对话仍在继续,已经到了“胶着”的地步,不过罗斐还没有点出重点,仍在打哑谜。
而这边戚沨的思绪早已飘回到二十几年前,那些旧照片和文字梳理就像是老电影回放一样,在她脑海中快速排布。
真凶始终不承认自己杀了宋昕父亲。
去而复返的徐奕儒回来时,宋昕父母已经遇害,他没有看到经过,只看到真凶逃离的背影。
宋昕一直躲在阁楼里,透过阁楼的窗户不可能看到谁是真凶。
罗斐当时也在场,而他的视野更为清晰。
整个过程听上去十分顺畅,但也存在一些漏洞和可能性。
就比如说,罗斐胆子那么大,好奇心那么重,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他当时不只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些事,甚至还进了屋?
再比如说,苗晴天会不会也在?
罗斐偷跑出来,苗晴天四处找他,正好找到宋家?
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细节,那就是徐奕儒当时开了车,而他拿走的那箱材料就放在后备箱里。
可按照程序,警方赶到时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死者情况和身份,再进一步排查死因。
如果是他杀,那么就要确认凶手是谁,以及凶器在哪里。
徐奕儒虽然报了警,却也有杀人的可能性,那么警方请徐奕儒稍作配合,让他打开后备箱,并检查车子内部的环节就必不可少。
而当时的警察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是在报告中,却没有提到后备箱里有一箱文件。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解释,就是有人将那箱东西提前拿走了——极有可能就是苗晴天和罗斐。
换句话说就是,在外部环境中的所有动作,徐奕儒和苗晴天、罗斐姐弟的轨迹是重叠的,也可以互相映证对方的行动线。
而在屋子里,除了两位死者之外,就只有宋昕一个活口。
宋昕在做什么,他的行动线没有任何人知道,也就只能通过房子里的痕迹判断。
但宋昕一直生活在那里,到处都有他的痕迹,要如何分辨哪些痕迹属于之前,哪些痕迹属于当晚,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通过档案记录来看,宋昕在案发时那半个小时里一直处于“静止”状态,即躲藏在阁楼里。
以当时来看,可以解释为宋昕很内向,喜欢待在阁楼里独处。
但以今日的眼光来看,这本身就有点不合理。
宋昕根本不是一个内向的人,阁楼里能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他才会经常上去独处?
或许是阁楼里藏了一些秘密,不过现在已经不得而知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他根本就没有常去阁楼独处的习惯,这只是一种说辞——他在撒谎。
那么如果假设躲在阁楼里是谎言,这层谎言又是为了掩盖什么事呢?
很显然,他是不希望被人知道他当时在别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和他当时做的事,对他来讲一种威胁。
命案发生了,最该感到威胁的不就是……
会是那样吗?
想到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戚沨瞬间醒了神,再看向玻璃对面,一时有些不确定,还有一点不真实感。
直到江进问:“是不是想到了?”
戚沨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罗斐是在暗示,宋昕父母的死和他有关。”
“他?罗斐吗?”夏正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会吧。”
江进先是愣了愣,也有点不敢相信:“是宋昕?”
戚沨点头:“宋昕根本不可能一直躲在阁楼里。”
楼下出了那么大动静,宋昕出于基本的好奇心,也应该下楼看看,再说后来警车和救护车都到了,宋昕依然不出来,难道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躲起来?
如果是这样,就说明宋昕出来过。
可是如果小孩子看到自己的父母,一个死在浴缸里,一个倒在楼梯拐角,难道不是第一时间扑上去吗?
可宋昕的行为就和当时跑掉的凶手一样:逃避。
江进也因此瞬间想到之前王昭的反应,所有口供都是为了逃避责任。
是的,这是只有急于摆脱的真凶才会做出的行为。
“我去,不会吧……”夏正再次感叹。
江进说:“就算是这样,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就算罗斐是目击证人,可以他嫌疑人的身份,也不能仅凭口供就定宋昕的罪名。这案子不可能翻。”
“是不可能,这一点罗斐比谁都清楚。”戚沨的目光透过玻璃墙,落在罗斐的脸上,“可他却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宋昕自乱阵脚。
单向玻璃对面,宋昕似乎已经接收到罗斐的暗示。
他一时没有动作,面部表情也只有罗斐看得见。
大概过了半分钟,宋昕才说了这么一句:“既然你看到凶手杀人,为什么不告诉警方?”
罗斐始终盯着宋昕的眼睛,露出一丝笑容:“因为我要藏一些东西,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当晚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也就是这一刻,宋昕在罗斐眼底深处窥见一丝疯狂,他似乎正在逐渐失去理智。
可宋昕不知道是为什么。
罗斐眯了眯眼睛,眼底深处的情绪也在跟着涌动:“我后来将这件事告诉了另一个人,他叫徐奕儒。你认识他吗?”
宋昕微微抬起下巴,却没接话。
他是个谨慎的人,心里早有盘算,知道警方早晚都会查到他和徐奕儒之间的微妙联系,所以他不可能在这一刻回答“认识”或“不认识”。
罗斐又道:“他和凶手后来走得很近,他将凶手当做自己儿子一样看待。我知道他们之间有一番谈话,是我姐告诉我的。徐奕儒主动提出帮凶手保守秘密,而凶手就永远不去追究那箱不翼而飞的东西。那箱东西给徐奕儒带来了荣誉、财富,可那些东西本不属于他。他们之间就这样达成了协议。”
戚沨的视线已经不由自主地转向宋昕,尽管他看上去没有丝毫变化,可她却仍感觉到在某个瞬间,不,应该说是罗斐吐出某些字眼时,宋昕的身体出现了瞬间的僵硬。
这说明有些细节宋昕是第一次听到,而且已经超出了他的所知的事实。
……
尽管事实过于惊人,戚沨依然没有停止思考。
宋昕母亲是在楼梯拐角处和入室抢劫的歹徒发生碰撞才摔下楼梯,这件事毋庸置疑,当时宋昕根本不在现场,所以宋昕的母亲不可能是他杀的。
可是父亲呢……
档案上写的很清楚,凶手直到被判刑都说自己没有杀害那个男人。
按照时间推断和尸检结果来判断,宋昕父亲也是那段时间身亡的,不过是触电而亡。
他当时在泡澡,吹风机掉进了浴缸。
但问题是,当时的办案民警处于严谨的工作态度,还买了一个同品牌的吹风机回来做实验。
结果是,吹风机虽然插头插着,处于通电状态,但无论将它扔到水里多少次,都没有漏电现象。
于是民警又将吹风机的开关打开,再扔到水里,却触发了吹风机的安全断电设置,依然没有发生触电现象。
还有一点比较不合理,是当时的吹风机就摆在架子上,而宋昕父亲在泡澡,不太可能将吹风机打开放在那里,所以吹风机摆在架子上的时候应该是关闭状态。
可是警方在检查现场的时候,捡到的已经短路的“凶器”吹风机,开关却是打开的。
这个疑点直到案件告破都没有解开,而在当时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撒了谎,开关就是他打开的,然后扔到水里。
而那个吹风机刚好本身就有点问题,出了故障,因此没有触发安全断电设置。
其实这样的案子无论放在当时还是现在,都可能遇到凶手咬死不认的情况,但这不要紧,毕竟定性是看证据。
而宋昕父母的案子证据充分,根本没有推翻的可能,比如二楼地板上有凶手留下湿脚印,还一路延续到楼下。
至于吹风机上的指纹,因为掉落在水里的原因已经采集不到了。
不过,哪怕当时的办案民警怀疑过有另外一个凶手,也会通过排除法逐一排除在那个时间段出入宋家的人。
任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小孩子身上,更不可能会去想是受害人夫妻二人的儿子。
所以,即便宋昕听到楼下的动静都没有出于好奇出来查看,反而一直躲在阁楼上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杀了自己的父亲?
将近十岁的男孩,正是不懂事的年纪,却已经有足够的破坏力和行动力。
那他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还是和父亲有矛盾,在那个瞬间生出恶意,就将吹风机扔进浴缸呢?这恐怕只有宋昕自己知道。
但无论如何,那个时候的他还不似后来的心理素质,第一次杀人不管是故意的还是错手,都会下意识逃避躲藏,所以在案件发生后一段时间里,才会出现“自闭”的现象。而当时所有人都会错意了,还以为他是因为目睹案件,在应激之下开启了自我保护模式。
这边,罗斐没有等到宋昕的回答,又继续说:“我打算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警方,你怎么看?”
这一次宋昕没有保持沉默,语气听上去也很镇定:“不管你是不是嫌疑人,都该说出事实。”
说到这里,宋昕一顿,又道:“不过,凡事都要讲证据。”
他是在提醒,也是警告罗斐。
是啊,证据呢?
警方定案,检察院受理,法院定罪,这一切都要有证据支持,证据链要尽可能完整,即便有其中个别环节缺失,整体逻辑也要严丝合缝。
罗斐根本拿不出来宋昕杀父的证据,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相信这件事,只要没有证据那么在法律上就是“无罪”。
“夏正。”
夏正听到这里,正在叹气,就听到戚沨叫自己。
“是,戚队。”
“你帮我联系一下高辉的母亲,程芸。”
“好……”
夏正一时不解,这会儿正说到关键,戚沨的思路怎么突然跳到程芸身上?
只听江进问:“你认为程芸那里还有疑点?可她从没有和宋昕接触过,他们根本不认识。”
“不是程芸,是高辉。”戚沨说道,笔直的目光一直落在宋昕的背上,仿佛透过这层玻璃看到了他背负的那几条人命。
戚沨吸了口气,声音很低,却很笃定:“罗斐已经没招儿了,但他却给我提了个醒。”
罗斐身为律师,必然知道证据的重要性,这说明他现在已经是“山穷水尽”,他手里根本没有宋昕的把柄,最多也就是给警方提供线索,让警方去查。
可是罗斐在叙述这件事的时候,却令戚沨想到了高辉。
“我不懂。”夏正接道。
戚沨说:“不到十岁的宋昕,因第一次杀人而被吓到。而十几岁的宋昕,第二次杀人是和高辉一起。他的作案手法有了第一次升级,已经学会了假手旁人,将自己的责任择出去。他成年后又再次升级,已经发展到自己根本不需要出现在现场,就可以完成遥控杀人。或是遇到一些本就有‘潜质’的嫌疑人,比如王昭,他就在一旁加以洗脑,借用心理暗示的方式促使悲剧发生。那么也就是说,咱们最有可能,也最快能找到破绽的案子,应该就在前面两次,他还没有完全‘进化’手法之前。”
事实上戚沨自己也没把握,但这已经是最有可能找到的突破口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又落下一句:“我想再检查一次高辉的遗物。”
第232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高辉的记性怎么样?……
第二百三十一章
程芸也没想到过了几个月, 警方会再次找到自己,而且这次还是副支队出面。
“你们想再查一次我女儿的遗物?”程芸看上去有些为难,“可是她的东西那么多, 你们要查多久,又从哪里查起呢?”
程芸首先想到的就是,警察可能要长时间进出高辉的房子, 或是将大量她的私人物品带走,将来是不是归还还是个问题。就算都归还了, 她还得雇辆车去拉回来, 再收拾。
事实上这几个月为了收拾高辉的屋子,程芸已经十分疲惫, 而且就在收拾过程中她发现高辉居然有囤积的毛病。
程芸随口提起这段,只是为了诉说她想婉拒这件事的态度, 没想到戚沨听了却问:“那她囤积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最早追溯到什么时候?”
程芸回答说:“就是从她上高中那会儿开始吧。她成年后就不和我一起住了, 我还以为那些东西拿走了没几年就会淘汰掉, 没想到她连校服都留到现在。”
“那这些东西, 程女士你打算怎么处理呢?”戚沨又问。
程芸说:“已经捐掉一部分了, 余下还有一大半,我正想着找个收旧物的上门来拿。”
“既然你已经打算处理,那能不能先将这部分旧物让我们先查一遍?”戚沨问, “当然,我们不会占用高辉的房子,可以先将东西拉到警局。”
程芸原本因怕麻烦而心生抵触,听到这话不由得转移了注意力:“为什么你们会想查十几年前的东西?是不是你们要查的东西和我妹妹的死有关?可那件事不都结案了吗?”
程芸敏锐地发出一连三问,戚沨却不答反问:“程女士,如果我告诉你, 我们已经有了杀害高辉真凶的重要线索,急需找到实据,你刚才的想法会改变吗?”
程芸先是微怔,随即说:“那我当然会配合了!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女儿。”
说到这里,程芸停顿两秒,又问:“你们该不是怀疑那个和她一起杀了……我妹妹的男生吧?可这个人我从没有见过,我后来也想过,也许他们俩的关系早就断了,不至于保留到现在……”
尽管程芸心里有疑虑,但最终还是同意让现勘队再次走进高辉的房子。
上一次来,林东率领的现勘队就发现这栋房子里有一个狭小的储藏间,里面堆放着许多纸箱子,每一个都装得满满当当。
戚沨让人将客厅的中间腾出一块地方,随即对这些箱子进行第一轮筛选,再一个一个拿到客厅逐一排除。
像是旧衣服这些东西,毫无指向性,也几乎不可能从上面提取到凶手的生物样本,可以直接略过。
但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程芸却叹了口气,说:“这几件衣服我还有印象,都是她当时最喜欢的,平时都不舍得穿。”
最喜欢的?
毫无疑问的是,高辉是一个念旧的人,尤其是她囤积旧物这个特质。
戚沨扫过这些旧衣服,它们每一件都用一个单独的透明密封口袋装起来,而且叠得就像刚从店里买出来一样整齐,这一点也很符合高辉的强迫症。
为什么她这么珍惜这些衣服,就连高中校服也小心珍藏?
戚沨看向程芸:“那她一般是什么时候才会穿这几件衣服?”
“哦,有的是去参加学校的公开活动,需要她表演节目,有的是出去玩的时候。”
“出去玩,是和同学一起吗?”
“不是同学就是朋友,我很少过问这些。不过我感觉,一起出去的是异性居多。”
也就是说,高辉当时已经陷入爱情,她是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去约会,或者反过来说,这些普普通通的衣服原本没有珍藏的价值,但因为她穿着它们和喜欢的男生约了会,才变得特别。
戚沨又问:“高辉都用什么社交账号,程女士还有印象吗?”
“这个你们问过了,我记得高辉的笔记本和手机也给过你们,无非就是那些……”程芸举了几个国内社交APP的例子。
“那除了国内的,国外的都用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戚沨没有继续这个问题,思路一转,又问:“那她有写过什么日记,或是心情寄语之类的吗?”
“她从来不写日记。不过有段时间,她买了很多花花绿绿的信纸,还有各种颜色的水彩笔,时不时就写点东西,还怕让人看。”
在调查高辉案的时候,技术就曾在高辉的国内社交账号上找到一些“无病呻吟”的心情记录。那些文字充满了语法错误,前言不搭后语,感觉书写的人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而且透着一种深陷焦虑的疯感。
而且为了避免让粉丝发现她这真实的一面,她都是用毫无流量的小号“发疯”。
那么同理可证,比小号发疯还要隐秘的,就是用境外的账号。
“先找找那些记事本,笔记之类的东西……”戚沨对正在忙碌的现勘队成员说,尽管她心里也不确定。
直到半个小时后,夏正翻出最底下的箱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都是本和信纸,沉甸甸的,起码有三十斤重。
“戚队!”
夏正将箱子拆开,又将里面一摞有一摞打包好的本和纸拎出来。
正如程芸所言,这些纸花花绿绿,上面还布满了各种颜色水彩笔的笔迹,书写的都是高辉十几岁时的少女心事,各种起起落落、患得患失。
戚沨略过这些,很快发现其中有一个单独封存的塑料袋和其他东西显得格格不入。
装在袋子里的除了一本练习题册和几张试卷,还有一个作业本。
她的目光在这个瞬间聚焦,紧紧盯住那个作业本,写在姓名那栏的两个字正是:宋昕。
“这……”夏正也注意到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戚沨快速拿出作业本,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有别于高辉的笔迹,更为笔挺,比划也更连。
她对这种笔迹有印象,之前就在宋昕的咨询室里见过。
夏正喜出望外:“这下就能证明高辉和宋昕在十几年前确实有往来。”
是的,但是……
戚沨冷静道:“但还不足以定罪,只能作为间接证据。再找。”
一个薄薄的作业本,威力显然还不够,但起码可以证明他们现在的努力不是白费的,方向也没错。
夏正又跟着翻开那几张卷子和练习册,署名虽然都是“高辉”,而且也打了分数,但在字里行间中,偶尔也会穿插几行男生的手写字,和作业本上的笔迹一致。
“宋昕曾经给高辉讲过题。”夏正说。
程芸走过来说:“我记得有那么几个月,高辉的数学成绩进步很快,不过也就持续了一个学期,后来又掉到末尾。”
所以高辉的成绩曲线和宋昕讲题的时间,以及两人的感情进展,是能直接挂钩的。当然,其中还有一项因素,就是高辉的个人情绪。
从种种物证不难看出,高辉是一个十分情绪化的人,而且不善于个人情绪管理。她通常是放任情绪自由发展,也不掩饰,总会给人一种性情不定的感觉。
戚沨看着这些笔迹,思路也在跟着转动,片刻后忽然问:“高辉的记性怎么样?”
“她总是忘事儿。上学的时候就丢三落四,成年后经常掉东西。”程芸说。
戚沨还记得,之前现勘队就在高辉的遗物里找到一张便签纸,上面罗列着十几行账号和密码,还标注了对应的是哪个网站。
而且在高辉的国内电子邮箱里还找到几十次密码找回的记录,发现这些账号使用的密码都不一样。
大概是找回的次数太多了,于是高辉就将这些账号密码写在纸上,忘记了就拿出来看一眼。而那张便签纸也因此有点皱巴,四个角均有翘起。
那么同理可证……
“继续找,高辉的海外账户和密码,也一定记在什么东西上。”戚沨瞬间醒过神,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233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欸,试试全拼后面换……
第二百三十二章
无论是程序还是调查思路, 按理说高辉的案子都应该和近期相关的证据挂钩,而且她还是死于药物中毒,这不可能追溯到十几年前。所以在林东大队调查的时候, 只是将视野聚焦在“近期”——到底是谁调换了高辉的药,这个人就是真凶。
而十几年前的旧物,自然就在筛选时第一波就淘汰掉。
一个人死去, 会留下大量遗物,民警办案不可能将所有遗物都检查一遍, 真要是这样一年下来也查不完一位受害人的生前。
而且事实证明, 林东的筛选思路没有错,罗斐就是调换药物的人, 只是缺乏证据。那关键证据也不在高辉家里,而是罗斐工作过的前事务所。
至于宋昕, 可以说是一种“场外因素”,在高辉案刚发生阶段, 还处在所有人的猜测和分析当中, 并没有实据指向。现勘队的警力自然要聚焦在能抓住的线索上, 而不可能将力气花在去证实“虚无缥缈”的猜测中。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案子查到最后会陷入瓶颈, 直到从头来过,才发现“玄机”就在最开始的地方。
有人会说“早知如此就该”,可这世界上没有“早知如此”, 所有筛查线索的工作都是大海捞针,都是为了将那个“早知如此”找出来的过程。如果没有经历过第一轮的筛查,没有遇到瓶颈,就不会有后来的回到最初,更不会找到一直等在原地的那一丝“曙光”。
“师傅说过,查案就没有冤枉路。每条路都走得走一次, 才能知道此路不通。如果不走,会一直留着念想,以为就是这条路里藏了证据。”这是江进来到高辉的房子里后,听闻已经找到宋昕的作业本时说的话。
夏正脸上早已挂满疲惫,就因为那薄薄的作业本,笑容终于破土而出,眼睛都笑弯了。
江进也不由得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问:“戚队呢?”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进不再叫“老戚”,而是和所有人一样叫“戚队”。
夏正注意到这一点,却没问过原因,只道:“哦,她在书房。”
说是书房,事实上高辉的书并不算多,而且大多都很新,应该看都没看过,更有一部分书连包装纸都没拆。
如今高辉的笔记本电脑,经过取证之后已经还了回来,密码也破解了。
戚沨就坐在桌前,一边翻看档案记录,一边在电脑上操作。
江进看了一眼,问:“你还是觉得线索就藏在她的账号里?”
戚沨盯着屏幕,嘴上说:“她邮箱里有大量找回密码的邮件,这些关联网站技术都试过一遍,没有在后台找到和案件有关的痕迹。可是就连微博她都注册了三、四个号,除了一直在经营的网红号,其余三个都是用来发泄情绪的,那么邮箱会不会也不止一个?”
江进接道:“不要说高辉了,随便一个常上网的年轻人都会有两三个邮箱号。”
“对。所以我想把这个号找出来,可是她用来记密码的那张纸根本没有罗列。”
江进没接话,拿起放在旁边的信纸,看着笔记说:“高辉十几岁的时候也挺中二的,什么‘辉光日昕’,这是什么词儿,自创的?”
戚沨接道:“是一个成语的改写,我刚查了,应该是新旧的‘新’,她改成了日斤昕。”
辉,耀眼夺目;昕,指的是太阳升起之前,也就是黎明时分。
他们一个是已经升起的太阳,另一个则处在黑暗与光明交接时,一半在暗,一半在明。而这两个字和他们的性格也有映射。
“咦?”江进又抽出其中一张被高辉“珍藏”起来的考卷,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的笔迹。
戚沨听了,也不由得转移视线,说:“我还没有仔细看过,不过既然没有宋昕的笔迹,那应该是有其他关联,否则为什么留到现在?”
“关联就在这里。”江进翻开作文那一页,指了指分数,又指向题目,“这篇作文是满分,而且就叫‘辉光日昕’。”
戚沨立刻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不得不说,高辉的文笔着实了得,虽然有技巧,但更多的是情感,让人一读就能体会到她当下的心境。
显然当时的高辉正处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刻,青春貌美,性格外向,未来有无限可能,还有一个令她心动不已的男生,令她处在如梦似幻的“初恋”中难以自拔。
但严格来讲,高辉的高中成绩并不算优秀,一直都是中游偏下,而且偏科严重。她的这几张卷子里,前面的基础题错得一塌糊涂,可作文却基本都处在高水准。她后来做了网红,那些微博上亮眼的文案也可见一斑。
而“辉光日昕”这四个字在此后十几年间也时不时会出现,比如她的扣扣空间,还做过某书的名字,就连其中一个小号都叫“辉光日昕”。
“辉光日昕。”戚沨嘴里喃喃道,随即双手再次落在键盘上。
江进看过去,发现戚沨是在尝试用这四个字的全拼或首字母缩写的方式来登录高辉曾使用过的邮箱网站。
然而在输入高辉常用的密码时,却显示密码错误。
江进忍不住问:“她纸上记了那么多密码,你打算都试一遍?”
戚沨摇头:“不,只需要试其中两个就行。这两个密码她印象深刻,十几年了别的密码都淘汰过,只有这两个一直沿用至今。如果真有辉光日昕的邮箱存在,又没有记在纸上,这说明无论是账号还是密码都已经刻在高辉的记忆里,从没有被忘掉。”
戚沨一边说一边尝试,可试了几分钟却一无所获。
她定下心神,再次分析起高辉的性格,甚至自问会不会是她搞错了,高辉从没有用这四个字的拼音去注册过邮箱?
“欸,试试全拼后面换几个数字,0523。”江进这时说。
戚沨快速替换数字,然后再输入那两组常用密码。
第一组,依然显示密码错误。
直到输入第二组,网页先是停顿了一瞬,随即切换到另一个页面,正是邮箱首页。
戚沨盯着页面怔了片刻,几乎不敢相信就这样成功了。
“0523、0523。”戚沨喃喃道,同时目光也落在摊开的作文试卷上,上面也有这四个数字,高辉更在文中写到这四个数字的宝贵程度仅次于她的生日。
随即戚沨开始逐一查看邮箱里的邮件。
凡是高辉注册会员的网站,都会定期发送广告邮件,而这个邮箱里涉及的几乎都是境外的社交网站。
再说高辉这个人,不仅性格外放,还有很强的分享欲和倾诉欲,可她生活里却没什么值得交心,且足以交付信任的闺蜜,那么高辉的满腔心事该和谁说呢?说出去,还要确保对方不会到处传。
她的职业是颜值网红,有一定的偶像包袱,账号后台时常会收到男粉丝的骚扰信息,还曾发生过“人肉”事件,因此她十分注意保护个人隐私,从不在职业账号上分享真实生活,更不要说情感经历了。
但只要是人,就需要正向社交,整日戴着面具虚伪应酬,时日长了谁都会受不了,也就只有在真诚交流的时候,才能寻求灵魂的片刻安慰。
高辉没有在国内寻找交心“挚友”,而是将目光放在海外。
外国人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也不会“人肉”隐私,爆她的料,而高辉就在颇有安全感的老外群体中找到了几个“网友”。
技术经过了一天的数据搜查,将搜集到的信息全都采集下来,在这些信息当中,高辉也对这几个外国好友提过她的男朋友,还解释了男朋友名字里“昕”的意思。
而这几次提及的时间,最早是十年前,最晚是五年前,也就是说起码在五年以前,高辉还认为宋昕是她的男朋友。
当然,外国朋友也曾问过高辉,为什么在她的社交账号上没有看过对方的照片,或是他们的合照?
高辉的回答是,那是为了保护她的隐私,而且中国人比较含蓄,在国内像是这种晒甜蜜合照的现象也不常见。最主要的是,有很多中国人都在上外网,她担心会被认识她的人看到。
而就这个话题,双方之间还有一番讨论。外国朋友认为谈恋爱就是大大方方的事,是个人选择,不明白这么美好的事为什么要藏起来。随即对方又问高辉,她的男朋友是不是已婚。
这句话似乎惹怒了高辉,她接连用了几句十分激烈的言辞去反驳,还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这样猜测自己。
显然,高辉的潜意识对于这种“偷偷摸摸”的关系也有不满,心理压力剧增,而对方的话就成了导火索。
高辉如此激动,反而令对方更为疑惑,还认为是自己猜对了。
而高辉为了证明自己,还连续发了几张宋昕的照片。可再一看角度,这些都是偷拍。直到最后,她才发出一张两人的合照,但看照片中的年纪,和高辉身上的校服,显然是十几年前。
这么看来,宋昕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非常谨慎了。
高辉是因为有偶像包袱,所以从不外露她的情感生活,而宋昕则完全是另一种角度。而且两人应该再没有其他合照,否则高辉不会连压箱底都发出来。
因为这组新出的证据,专案小组再次召开讨论会,目的就是针对高辉珍藏的作业本、试卷,以及社交账号上发的几张照片来进行分析。
“技术已经查到,这些照片都是从这个社交网站的后台发出的。其实高辉早就将照片上传到后台相册里,只不过设置成‘个人隐私’。一共十五张,其中十四张都是她和宋昕的单人照,只有一张合照。而从她偷拍宋昕的背景来看,几乎都是在家里,其中有几张看着眼生,和高辉家的装修风格有很大区别,推断应该是宋昕的住处。再从上传时间来看,最后一张是三年前。也就是说,近三年来高辉和宋昕的独处时间非常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也就是这三年间,高辉的粉丝翻了一倍还多,登录境外社交账号的次数也变少了。”
“高辉偷拍这件事应该是被宋昕发现过。她经常使用的手机是三年前更换的,相册里没有找到任何和宋昕有关的痕迹。而更换新手机的时间,是在上传照片之后。很有可能是高辉将照片上传境外网站之后,就清理掉旧手机上的痕迹。但无缘无故的她自己应该不会这样做,合理猜测是宋昕的要求。”
“还有高辉偷拍宋昕的视角和距离,时间比较远的那几张距离都很近,而靠近三年前的两次偷拍,却隔着一间屋子。其中一张还是高辉站在门外,快速抓拍屋里的宋昕。当时应该很匆忙,所以照片有点模糊。而宋昕唯一一次同意在照片中露脸,就是他们高中时期的那张合照。看照片中高辉充满笑容的神态,推断应该是在程朵案以前。这个时候的宋昕警惕性也没有那么高,应该还没想到要策划程朵案。但以他的风格来看,程朵案之后他应该是有后悔,或许也曾要求过高辉删除照片。但高辉当面删除之前,却拷贝下来一份。”
“至于宋昕的说辞,其实也不难想象。高辉当网红以前,他会说销毁两人曾在一起的所有痕迹,是为了那起命案。万一将来被警方发现端倪,总不会怀疑到两个陌生人身上。后来高辉当了网红,还经历了被‘人肉’事件,宋昕的坚持就更站得住脚。原来是要担心警方,现在连网友都要小心,要是被网友‘开盒’发现线索,再去举报,那就危险了。”
一番讨论之后,所有组员都看向戚沨。
只听戚沨说:“证实高辉和宋昕有情感关系的证据已经十分充分了,但问题是这些都不能作为直接证据,而且最后一张照片是三年前。技术那边还在继续尝试其他境外网站,我相信高辉和宋昕这三年间的联系方式就藏在其中——宋昕怎么跟高辉提分手,如果不是打电话那就是用文字。除了要等这部分结果,也不能松懈对罗斐的调查。”
正说到这里,会议室的门从外面敲响。
民警推门而入,说:“戚队,刚狱侦科来了消息,说已经同意咱们再次提审刘豫的申请。”
“好。”——
作者有话说:稍微晚了点,更新了
红包继续
第234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就是他。”……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这不是刘豫第一次在警察手中见到宋昕的照片, 他的反应就和之前一样,摇头说不认识。
刘豫还问:“这几张照片见过了吧,干嘛又问一次?”
刘豫坐牢以前外号“小哥”, 就是当年他亲手将那种新型毒品“汽水”交给了高辉的男朋友,也是唯一能指认高辉男友的人。
不过经过前面的审讯,再看刑侦支队这样重视, 连支队长都出现了,刘豫必然已经知道案情重大, 轻易不会将自己扯进去。
回答“认识”, 那就有问不完的问题,只有回答“不认识”才最安全。
戚沨也不急着对刘豫晓以大义, 她看过几个人的资料,也十分了解苗晴天和罗斐的为人, 什么公理、正义根本不在这些人的认知范围内,说再多也灌不进去。
“杨绪, 小名三儿, 你们一起长大的发小, 还记得他吗?”于是戚沨就切了另一个角度。
刘豫明显愣了一下, 遂很快反应过来:“他已经走了很久了,问这个干嘛?你们该不会连死人的责任都要追究吧?”
戚沨却说:“我们现在让你指认的人,一直都认识罗斐。你坐牢以后, 他们还多次往来,一同犯案。如今罗斐就在看守所,定期接受审讯。”
“什……怎么可能?!你可别诈我。”刘豫透着几分不信,脸色却越发难看,似乎有很多事情都在他脑海中经过。
戚沨依然慢条斯理:“他们之间往来的其中一件事,就是合谋杀害一位刑警。而在这个过程中, 罗斐曾让杨绪给线人传话,令那位刑警上当。原因是,那位刑警已经查到苗晴天作案的重要线索——当时苗晴天已经瘫痪了。”
刘豫当然知道苗晴天是在五年前瘫痪的,一听就对上了时间线,只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一段过程:“那这件事和三儿的死有什么关系?你该不是要告诉我,是罗斐杀了三儿吧,根本不可能!”
“杀害杨绪的,极可能就是我们需要你指认的嫌疑人。”戚沨说道,“不只是杨绪,还有苗晴天的死,也是他的操作。事实上,早在他从你手里接过‘汽水’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将其掉包成一种致命毒剂,用来注射给一位受害人。如今又因为另外几个案子,他将罗斐也拉下水,他则隐身在幕后。再这样僵持下去,此人很有可能会逍遥法外,所有命案都由罗斐一个人背。”
戚沨当然不会告诉刘豫,已经在其他方面找到关联宋昕的证据,再继续深挖下去,抓到宋昕是迟早的事。
而刘豫因为接触不到外界,加上戚沨是支队长身份,从心理上就没有怀疑过戚沨的“语言艺术”,一下子全都信了。
他的脑子嗡嗡的,没想到身边竟然有三个人被拖下水,两个死了一个进去了,而且还都是折在同一个人手里。
大概是冲击过大,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刘豫才小声说道:“我……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人。”
“他是谁,说出他的名字。”戚沨低声引导。
“他叫宋昕,就是你给我看的那几张照片里排在第三个的男人。”
戚沨拿起宋昕的照片,再次问:“是他吗?”
刘豫点头:“就是他。”
“继续。”
“他……他家原来距离我们那个福利院很近,不过我是后来离开福利院才认识他,之前只是知道有一户姓宋的,还是听晴天姐和罗斐说的。我们这几个人其实都比较排斥和那别墅区的小孩来往,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但后来听说这家的大人都死了,宋昕也成了孤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罗斐和他来往就变多了。我出社会早,学习成绩不好,就勉强上了两年初中,出来以后就干一些挣快钱的营生,这你们也知道……罗斐将宋昕介绍给我认识以后,我就时不时在夜店里看到他和高辉一起。那天那个‘汽水’的确是宋昕取走的,不过账是记在高辉名下,也是高辉提前定好的。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因为从那以后,高辉就再没来过,那点钱也没给,还是我垫上的。”
“那你还记得具体时间吗?”
“这谁还能记得。”刘豫说,“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有点印象,就是在取走‘汽水’的前几天,高辉和班里一个女生来消费,她们聚在一起聊天,我就在旁边,高辉还请我喝了杯酒。她说最近被一个贱人缠着,很烦,很希望对方消失,而且那个贱人还戒过好几次毒。我就告诉她,根本没有人能完全戒毒,都是一时的,早晚还得复吸,就我这里的客人,十有八九都是戒过毒的,最后还不是回来了?于是高辉带来的那个女同学就问,如果那个贱人又复吸了,是不是就又要去戒毒所了,那样就不会来缠着高辉了。高辉立刻附和,还说一定要拍下视频和照片才行,如果她再敢回来,就把这些东西交给警察。就是那天晚上,高辉又跟我预定了一管‘汽水’。”
刘豫的这部分描述完全在警方的调查范围外,如果不是当事人来讲述,警察也不会了解到这么细节。
戚沨不动声色地从档案夹中拿出另外一张照片,拍的是高辉的毕业手册,一整页纸有三十几张大头照。
“你认认看,那个女同学在里面吗?”
刘豫看得很仔细,不到十秒钟就找到了孙菲:“就是她!”
“你肯定?”
“当然,我眼睛尖,记性也好,不是我吹,如果不是我这眼力,也不能在夜店那么黑乎乎的地方干那么久。”
这倒是,这些散毒的二道贩子都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如果不够敏锐、机灵,分分钟就会被抓进去。
戚沨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宋昕的,可惜刘豫和宋昕的直接接触总共就那么几次,无法提供关键信息。
直到戚沨准备离开,刘豫忽然发问:“戚……戚队长,我想知道一个事儿,你能告诉我吗?”
戚沨看向刘豫,见他面带犹豫,便反问:“你想知道,罗斐有没有参与杀害杨绪?”
刘豫不敢点头,抿了抿嘴唇才小声吐出一个字:“是……”
“这件事我们还在调查。”戚沨回道,“如果你所言都是真的,杨绪和宋昕接触也不多,也没有达到一定的信任程度,那么当初叫杨绪去传话的人就不可能是宋昕,而是罗斐。”
刘豫眼里微弱的那一点光亮,在听到这话时彻底熄灭了。
或许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定倾向认为,杨绪的死罗斐是知情的,或者说是早就猜到而选择“沉默”。
……
戚沨回到支队时,江进正在进行对王昭的审讯,夏正在组内整理新证据和材料。
刘豫指出宋昕的消息一传开,专案小组所有忙的焦头烂额的组员全都松了口气,有的伸懒腰,有的则直接笑出声。
“之前是一团迷雾,现在是已经能看到终点了,就在前方!”其中一个组员说。
夏正问:“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抓人了?”
“再等等。”
“等什么?”
就在这时,有民警来到组内,汇报说:“副支,孙菲和她母亲已经到了。”
“嗯,知……”戚沨下意识转头,刚好喊出一个名字,却又顿住,目光落在女刑警汪媛的身上,“夏正,你和汪媛去吧,就做个简单的询问,告诉她直接说出实情就好,我们不会追究她的责任。”
夏正“哦”了一声:“明白。”
汪媛是许知砚遇害后组内新调来的,经验尚浅,但学习能力很强。
两人离开后,戚沨轻声叹了口气,缓步走回办公室。
虽然现在还不能将所有案件指向宋昕的直接证据都搜出来,但仅凭程朵案就已经足够逮捕,其余的完全可以借着审讯期间继续调查。
可以说现在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可不知道为什么,戚沨心里却没有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满足。
她来到办公桌前,右手边放着几个资料夹,正是许知砚遇害之前从档案室借出来的。
而另一边则是专案小组一直在追查的案件卷宗:苗晴天、徐奕儒、袁全海、李成辛、周岩、章洋、宋铭,真是死了太多人。
戚沨一个一个翻过去,直到露出任雅馨的名字。
她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再落下时,脑海中忽然涌现的是她和母亲最后一次对话,以及任雅馨在遇害当日早上,在家里留的字条。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过去十几年的回忆便如潮水般涌来,而她们母女的关系也在这十几年中起起落落。
长期的不理解,母女关系的凝滞,一直到任雅馨遇害前几个月才解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敲响了。
是汪媛去而复返:“戚队,你有客人来访,她说是你小姨。”
戚沨醒过神,应了一声,见汪媛转身就要走,又将她叫住:“来了几天还适应吗?”
“额,还在紧追大家的脚步,每天晚上都在恶补。”汪媛老实回答。
“慢慢来,这个案子已经进入尾声,你不用着急,后面的审讯和整理材料还需要投入很多精力,直到送交检察院之前可能还要磨几个月,有的是时间让你熟悉。”
“谢谢戚队。”
汪媛脚尖转向门口,想了想又转回来,说:“我……我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争取尽早追上大家的脚步,绝对不拖后腿,早点立功,就跟知砚师姐一样,向她学习!”
“嗯,去吧。”
“是。”
不到十分钟,戚沨来到会客室,见到了心事重重的任雅珍。
戚沨端了一杯温水放在桌上,坐下问:“小姨,找我有事儿?”
任雅珍抬起头:“哦,就是好久没看见你了,来看看你……”
戚沨观察着任雅珍的神态,遂起身将会客室的门关上,又折回来温声道:“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猜这件事一定在您心里装了很久了,这才会来找我。既然来了,就说吧,咱们一起来想办法,办法一定比问题多,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任雅珍既然来了就说明她已经有了吐露的想法,戚沨稍加鼓励,就等于给她吃了一记定心丸。
任雅珍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嘴里喃喃道:“你说得对……”
随即就在戚沨的目光中,任雅珍说:“有个事儿我也说不好,就是最近总想起姐,还有她生前跟我说的那些话……就是那个叫宋铭的青年,你原来还帮过他。姐出事那天,不是来找我吗,我们俩坐在一起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说到这个宋铭。”
“宋铭,聊他什么?”
“哎,好像是姐和宋铭有一次在外面碰见了,两人就聊了聊你的事儿,宋铭还说起自己小时候,其中有一件是说他堂哥来着。嗯……听他的意思,那个堂哥爸妈都死了,被宋铭父母接过来一起住,但是性格挺古怪,爱好也很特别。当时宋铭家里养了两条小狗,后来一只莫名其妙就不见了,另一只被发现死在后院,还是被人用刀扎死的。宋铭说自从堂哥来了家里,两只小狗就经常叫,还咬过表哥。后来一家人一起住了几年,发现实在合不到一起去,他父母就将堂哥送去寄宿学校。不过后来,这个堂哥长大了倒是正常了,还做了心理专家,和宋铭一家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欸,这茬儿我本来没当回事,但是我又听姐说,你认识一个姓宋的心理专家?不会这么巧吧?”
戚沨没有回答,而是追问:“那关于宋铭堂哥的事,除了这一件,还有其他的吗?”
“哦,他说他曾经想和堂哥一块儿去瑞士玩儿,连签证都办好了。可就在出发前护照突然找不到了,到最后也没去成。还说他堂哥在那边玩了很久,把他羡慕坏了。”
不用问,多半是宋昕将宋铭的护照藏了起来。
而以宋铭的性格,他多半也会将这件事念叨给父母听,也许宋铭的父母还知道些什么……
这时就听到任雅珍说:“欸,也不知道我念叨的这些能不能帮上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老是在心里转来转去,总想着要告诉你,又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你。”
戚沨露出笑容:“就算影响也是好的影响,不管怎么样,都谢谢您,小姨。以后有什么事儿别搁在心里,咱们是一家人,你的烦恼我应该分担。”——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235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 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那个发小刘豫, 让我带句话给你,希望你能解答他心里的疑问。”
这是戚沨再次见到罗斐,说的第一句话。
罗斐有些猝不及防, 主要是没想到会扯出刘豫。
戚沨观察着他的反应,又道:“你应该猜到是什么了吧?”
罗斐不吭声。
戚沨等了片刻,说:“他想知道, 你当初叫杨绪给刘宗强传话,有没有想过杨绪后来会被灭口?还是说你根本不在意。以你的敏锐程度和识人能力, 特别是在看到宋昕连刑警都敢杀之后, 应该料得到杨绪会是下一个。那你有想过阻止吗?”
大概是说中了罗斐的“痛处”,他脸色微变, 纠结了几秒终于开口:“我当然阻止过。不然,三儿在五年前就没了。”
这话应该是真的。
“五年后东窗事发, 你完全有时间也有能力安排他离开春城,躲上几个月。”戚沨说。
“我也想, 但那时候他已经联系不上了。”
“我们所接收到的信息是失踪, 他的尸骨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问了, 但他不肯说。我只知道三儿说他不想在城市生活, 想换个清静点的地方重新开始。”
“那据你猜测,动手的人会是谁?”
“我猜是章洋。”
而章洋已死。
戚沨沉了沉心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起身准备走。
罗斐却在这时开口:“我想再做一次心理咨询!”
戚沨看向他,目光里带着疑问。
罗斐又道:“就这一次,我不会再提任何要求。”
戚沨只说:“我们回去研究一下。”
半个小时后,戚沨刚回到支队,就迎来一个新消息:李成辛醒了。
苏醒之后,人的语言和记忆不会立刻恢复, 还需要一段时间让身体和大脑适应。经过了半天的“恢复”和重新连接,李成辛终于开口说话。
他很清楚地记得伤他的人长什么样,而根据描述来看,就是章洋。
专案小组派了刑警过去做简单的询问,李成辛似乎并不意外,此案已经调查到幕后,并且查到他在职期间的违法行为,但他表现得很平静。
得知徐奕儒已经死亡,李成辛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澜,只是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而另一边,戚沨则让组员联系上章洋老家的派出所,再根据当地提供的线索,得知章洋不仅在几个月以前回去过一次,还有一个朋友和他一起。
但那个朋友后来说临时有事,就先走一步。
当地民警又问,章洋突然回老家做什么,当地乡民说,一般回来都是为了祭祖上坟,这都是传统。
不到一天,当地民警就带着技术人员到章洋家的祖坟上走了一圈,发现泥土有松动过的痕迹,应该就在一年之内。
可是这一年中,章洋家的近亲都算上,并没有人去世。
于是在一番意见征求和协调之下,章家人最终还是同意了将土质松动的地方重新挖开——原本是不同意的。
章洋杀人的事儿早已传开,就连自己的堂弟都惨遭毒手,亲戚们一提到他的名字就咬牙切齿,如今听说他还将受害人埋在自家祖坟,各个义愤填膺。
经过大半天的挖掘,最终在距离地面1.5深的地方发现了一副较新的骸骨。
现场照片传回到春城,又通过支队传到了狱侦科,狱侦科很快回复说,刘豫已经辨认过了,那身衣服的确是杨绪的。
除了衣物和几样随身物品之外,还在坑里找到了杨绪的手机。
手机里有他和罗斐的联系记录,还有另外两个匿名号码,其中一个就是章洋在犯案期间使用的。
至于另一个匿名号码,属地香港,极可能是宋昕所用。
……
不到一天,罗斐就等来了回复。
但在最后一次心理咨询之前,率先开始的是又一次提审。
戚沨单刀直入道:“之前你一直不肯承认是你调换了高辉的药,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你跟宋昕都是用什么方式联系?这个号码你认识吗?”
夏正将另一个匿名号码递给罗斐看。
安静了几秒,罗斐低语:“这个号他几个月前就不用了。”
戚沨又道:“可是我们在你的手机里,并没有找到和这个号码之间的拨打记录,你们一定有其他联系方式。”
尤其是调换药物那次,宋昕是通过什么途径通知的罗斐?
罗斐沉默了,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戚沨接着说:“你是知道的,以现在的技术,即便你不会,我们早晚也会找到。你的手机,你的电脑,只要你曾用它们联系宋昕,删除得再干净也会留下一丝痕迹。你自己老实交代,和等我们查出来,这两者之间性质截然不同,你可要想清楚。”
罗斐是聪明人,他心里自然清楚,原先的“坚持”和“编故事”,那都是建立在警方还没有掌握真相的前提上,可如今真相已然大白,他再咬死不松嘴,只会加重不配合调查的情节。
而站在戚沨的角度,她也知道罗斐正在矛盾什么:他和宋昕的单线联系,只要涉及到文字消息,那些文字就必然会成为将来指控他的证据。除了高辉这件事,一定还有其他犯罪行为。
罗斐闭了闭眼,过了片刻才看向戚沨,说:“我会说的,但是要等心理咨询之后。”
“这你可以放心,咨询的时间已经定了,就在明天。”戚沨给他吃了一记定心丸,随即又道,“我要提醒你的是,在接下来的环节中,请将你以往用在刑事案里的个人手段收起来。你是了解程序的,而这一次是你自己的案子,你的所有手段在我们面前都没有用,最终吃亏的只是你自己。”
听到这话,罗斐神情中有一丝恍惚,自嘲地笑了下,才说:“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听到这番话,而且还是你跟我说。”
时移世易,十年前他们都在上大学时,面对面坐在一起,讨论的还是刑法和刑侦的知识点以及未来发展,无不心怀热忱和憧憬。
戚沨脑海中也划过了类似的场景,但面上却很冰冷。
这十几年她经历得多,也有不少见闻,看到过人伦惨案,也多次目睹人性的最低处,历经亲手举报高幸,和母亲关系修复却又得而复失,解开了困扰十年之久的“谜题”找到继父高云德的白骨等等。
在经历这诸多磨炼之后,如今和前男友分别处在审讯和被审讯的位子上,早已学会了不动如山。
人啊,无论外面的人事物如何轮转变化,最终能把握住的只有自己的心,能掌控的也唯有个人选择。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许多案子都是因为嫌疑人的一念之差,一时被蒙了心窍做错了选择,进而毁掉一切——
作者有话说:过渡一小章,下章进入正题。
红包继续
第236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定会。”……
第二百三十五章
那边, 心理咨询已经开始,这边,宋铭的父母以及孙菲也被请到支队。
正如戚沨事先预料的那样, 孙菲一开始还声称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后来警方将利害关系摆出来,并保证只要她愿意说出实情, 这件事不会追究法律责任,再加上孙菲心里也有一定的压力和道德责任感, 最终还是道出实情。
当然, 孙菲和刘豫的视角截然不同,刘豫只是看到、听到讨论给程朵用“汽水”的部分, 而孙菲的视角则将这一段继续延伸。
“这件事一直搁在我心里已经很多年了,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因为那之后没多久高辉就再也不去那里,也不再提那个骚扰她的女人, 和我的关系也逐渐疏远……”孙菲低着头说。
汪媛一边做记录一边有耐心地做问题引导, 时不时还安慰孙菲两句。
孙菲又说:“那天晚上之后, 我们还具体讨论过流程。高辉也犯过嘀咕, 不知道一整管‘汽水’注射下去,会不会过量,要不要稀释。可这方面我们都不太了解, 于是高辉就说她男朋友化学成绩很好,可以问他。”
汪媛问:“那你见过她男朋友吗?”
孙菲摇头:“高辉在这方面防备心很重,从不将她男朋友介绍给我们这些女同学。如果和我们一起玩,就不会叫他。可是私底下,她又总是提到男朋友,说他怎么好, 怎么优秀。有段时间我们都在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而在另一间询问室里,夏正正在询问宋铭的父母。
起初两人还以为已经抓到杀害宋铭的真凶了,然而几个问题下来,却发现夏正一直都在问关于宋昕的事。
宋父听出端倪,便反问:“为什么你一直提到小昕?还问他家里二十年前的事?这些和我儿子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宋母也盯着夏正看,心里隐隐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只希望立刻得到答复。
“叔叔、阿姨,你们先不要急,先听我解释。”夏正安抚了两句,说,“其实杀害宋铭的凶手已经死了,但是我们查到这个人背后还牵扯了一个杀人团伙,就是说,宋铭的死并不是那个凶手的个人行为。他们之间根本不认识,无冤无仇,连杀人动机都没有,更不是无差别杀人,而背后牵扯出来的另外几个人,倒是和宋铭有些关联。而这些关联的开始,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宋昕父母遇害的那件事。”
两人就跟听天书一样,怎么都想不到能扯这么远,一个不确定地问是不是搞错了,另一个则若有所思。
夏正注意到宋父的神色,便问:“叔叔,您是不是想到什么?”
宋父这才说:“其实小昕父母的那件事我们那时候就觉得蹊跷,可是警方都破案了,那个凶手也伏法了,我们也没深究。”
“蹊跷,怎么讲?”
回答问题的是宋母:“是这样的,当时的警察说宋昕父亲是因为吹风机漏电,又正好掉在水里,最终触电而亡。那个吹风机漏电的事儿,我在案发前就知道。具体时间我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事情的经过还有印象……”
按照宋母的说法是,有段时间他们二人出去旅行,就将宋铭去送宋昕家的别墅住。后来接宋铭回家时,宋铭就指着自己的手指,奶声奶气地说“疼”。
直到宋母问了宋昕父母才得知,原来是家里有个吹风机漏电,还电着了宋铭。也不知道宋铭怎么就够到吹风机了,他那时候还太小,高度根本不够。幸而只是轻微电了一下,并不严重。宋昕父母还说,发现之后就立刻将吹风机处理了。
宋母又道:“案发之后我还和老宋说呢,不是都把吹风机扔了吗,怎么还留着,还让歹人拿到,用来杀死宋昕的父亲?”
夏正抓住细节,又追问:“那他们有没有说具体用的是什么处理方式?确定是扔了吗?那吹风机的品牌和颜色您还记得吗?”
“我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个东西,只是听到这件事儿,你说的这些我也没细问。可既然说是处理,那应该就是扔了呀。哦,不过……”
“不过什么?”
宋母想了想,并不十分确定地说:“宋昕父母为人都比较恋旧,东西坏了就修一修,即便永远都用不到也不会送人或是扔掉,就收在家里的阁楼上。我们去他们家里的时候看到过,案发后我们还去那栋房子处理掉所有旧物,还在阁楼里找到买了十几年的肥皂。”
吹风机漏电,就绝不可能再用。
如果说吹风机也收在阁楼里,那么当时那个凶手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跑去阁楼翻找出来,还插上电扔到浴缸里电死宋昕父亲。
再说宋昕那时候就在阁楼里,难道没有看到凶手吗?显然戚沨之前的推断是对的。
数分钟后,汪媛和夏正分别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发给戚沨,而戚沨正在审讯室的隔壁间观看对面的进展。
她低头扫了眼消息,心里有了定数,再看对面,罗斐经过了几分钟“热身”已经准备进入正题了。
“我之前不是说我知道那个凶手的秘密吗?我今天就会告诉警察。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告诉你。”
宋昕对于警方的进展一无所知,微笑着接话:“你想通了就好。但我猜,你之所以这么久都不说,原因就是一旦说出来,你自己也要背负法律责任。”
“现在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背负不背负无所谓了,我择不清,他也别想跑。”
这话落地,罗斐也露出一丝笑容,在光影中透出一丝诡异:“我知道,是你杀了你爸。”
此言一出,审讯室里的气氛瞬间凝滞,戚沨透过玻璃看向宋昕的背影,他连一个细微动作都没有。
许久过去,宋昕才轻轻叹了一声:“你现在的情况很严重,你自己知道吗?”
“你想说我疯了?”罗斐笑道,“也是你让我调换高辉的药。我照做了,她死了,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人关在这里。”
宋昕不语。
罗斐又说:“我自己在这里很无聊,所以决定让你进来陪我。”
宋昕知道,如果再不阻止罗斐,他只会吐出更多东西。而这一切听在警方耳中,也许一开始还会觉得扯淡,可一旦说得多了,指不定就会起疑。
当然,嘴巴长在罗斐身上,要让他不胡说八道是不可能的。
于是下一秒,宋昕直接站起身,只居高临下地看了罗斐一眼,就转身走向门口。
“今天的咨询到此结束。”宋昕对着单向玻璃说。
接着,审讯室的门就被守在门口的民警打开了。
宋昕走出门口,一转头,就和同时走出隔壁间的戚沨对上。
宋昕神色平静,率先开口:“正如我前面所说,他的情况已经收不住了。初步判断是精神分裂,其中一项表现就是被害妄想症,不仅自身说话缺乏逻辑,经不起推敲,而且会想象出一些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这些事通常是脱离现实的,其他人一听就觉得荒谬,但他个人却深信不疑,将自己放在受害人的身份里难以自拔。不过具体的还需要你们做一次司法鉴定。”
“司法鉴定我们会做。”戚沨几乎没什么表情,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聊,而是话锋一转,“对了,宋铭的父亲今天也来了,知道你在做咨询,还问起你。要不要过去见一面?”
这显然在宋昕的预料之内:“他们也在?哦,好啊。”
如果不是案件调查有质的改变,专案小组不会再请宋铭父母过来。
宋昕边走边试探道:“不是说杀害宋铭的凶手已经死了吗?怎么……”
“哦,我们已经找到了新线索,除了动手,幕后还有其他人。”戚沨说,“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彻底破案了。”
“那就好。宋铭在天之灵,也希望早日看到凶手伏法。”
听到这话,戚沨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讽笑,目视着前方,脚下坚定不异地走向走廊尽头:“一定会。”
宋昕似有所感,侧头看了她一眼,眉峰微微一动,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就见到迎面而来的江进。
江进身后一左一右还跟着夏正和汪媛。
三人走近了,戚沨也停下脚步,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江进便径直走向宋昕。
宋昕正疑惑着,却感觉到手臂被人抬起,手腕上一凉。
再低头一看,手铐的一端已经扣了上来。
“我们现在怀疑你和多起杀人案有关,请配合调查。”——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237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只是一时兴起,想试……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宋昕端坐在审讯室, 看上去丝毫不慌,反而还透着一脸困惑,隐约还有一点不悦。
他没有说“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而是上来便客客气气地问:“你们不会真相信罗斐的话吧?他已经精神分裂了。难道今天他随便指认一个人,你们都要将那个人拷起来审问?我后面还有工作,还约了患者, 我真的很忙。”
听这话就好像是警察在无理取闹一样,而他却因为个人涵养, 正在耐着性子规劝。
“你倒是很淡定, 心理素质不错。”江进调侃道。
就是不知道如果现在做个心电图,到底是个什么动静。
“好了, 开始吧。”戚沨开口。
江进神色一正,先问了几个核实身份的问题。
只见宋昕叹了口气, 逐一回答。
江进翻看了一下档案,不紧不慢地问出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罗斐?”
“我原本不认识他。是你们请我来做心理咨询, 我才算正式和这个人有了接触。”宋昕回答。
果然, 戚沨就没想过宋昕会老实配合调查。像是这种高智商且过于自负的自恋型犯罪人格, 即便是走到最后一刻也会垂死挣扎, 典型的赌徒心态,玩的就是刺激。
江进没急着戳穿宋昕,又问:“那徐奕儒呢?”
宋昕一顿, 说:“这个人我倒是认识,不过我上次就和你们说过了,我是通过我堂弟宋铭才知道他们有接触。”
这话落地,戚沨便从位子上站起身,将副审席让给夏正。
宋昕的目光下意识追着她到门口,戚沨却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按照现在的节奏, 宋昕应该还会自作聪明地周旋几个回合。
而江进不着急一上来就戳破窗户纸的做法也很明确,无非就是为了让宋昕多露出一些马脚。
宋昕越是狡辩、撒谎,落实在笔录中的把柄就越多,江进就是在给宋昕“下套”。
戚沨则径直来到另一件审讯室,主审席还空着,汪媛正在一旁整理材料,只当对面的罗斐是空气。
直到汪媛起身,叫了声“戚队”,戚沨点头落座,一直低头沉思的罗斐才看向她。
“你现在可以说了,你和宋昕都是用什么方式联系的。”戚沨提醒道。
罗斐安静了几秒,声音并不高:“我们之间从来不互发信息,哪怕他用的是一个未实名的手机号。那时候都是拨电话,长话短说,如果说不清楚,就约个地方见面聊。”
“你不是说几个月前那个手机号就注销了吗,那后面用的是什么?”
“是通过一个海外账号,用文字交流。需要翻|墙,在后台输入口令,支付美金,才可以登录使用。”
戚沨挑了下眉,这和之前搜到的线索、漫画抢手廖泉提供的供词,以及技术组那边得出的结论一致。
“暗网。”戚沨缓慢吐出这两个字。
“是。”
“把你的账号密码写下来。”
戚沨拿起一支笔和一张纸,放在罗斐面前,罗斐拿笔时,手铐和审讯椅磕碰在一起清脆作响。
很快,纸上出现了两行字。
罗斐说:“后台还有记录,你们去看了就知道。”
“对了。”戚沨折回到位子上,坐下时说,“杨绪的尸骨找到了。”
罗斐明显怔了一瞬,嘴唇动了动:“在哪里?”
“章洋的老家祖坟。”
罗斐接不上话,只是有些恍惚。
“你们这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被抓的被抓,坐牢的坐牢,死的死。你是你们当中学历最高,也最聪明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到今天这步?”
罗斐依然不答。
戚沨看了他一眼,又道:“杨绪的底儿我们也查了,他连小偷小摸都没有,一直很本分。唯一错的就是答应帮你去传个话,他到死都想不到怎么一句话就连命都丢了。是你将他拉下水。”
罗斐低下头,低声道:“那时候除了他,我也不知道能相信谁。只是一句话,我也想不到宋昕会杀人灭口。”
到底是想不到还是想到了而选择视而不见,这恐怕只有罗斐自己清楚。
戚沨懒得与他争辩,只是问:“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知道,你是不是经常和宋昕提起我?”
这个问题显然在罗斐的预判之内,他的神情中也浮现出一瞬惊讶,可他却没有否认。
戚沨见了只是点了下头:“我早该猜到。”
宋昕对她的熟悉,和借由心理咨询这茬儿试图对她使用的心理控制,包括对她生活和工作的窥探欲,使得她在案件初期一度陷入被动。
要说到知己知彼,宋昕绝对占了先机,而她那时候连他到底是不是幕后主使都无法确定,还在受困于程序上必须落实证据的思路。
而另一边,江进已经和宋昕周旋了十几个问题,每一个宋昕都撒了谎,包括否认和高辉的关系,是否认识刘豫、杨绪、周岩等,唯一承认的就是王昭在他那里做心理咨询。
直到戚沨折返,再次坐下,宋昕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她身上。
江进停下来,也看向戚沨,用眼神询问,是否要将接下来的环节交给她。
戚沨只点了下头,便问宋昕:“你认识我多久了?”
从事实上来说,宋昕认识戚沨是在张魏教唆案的调查期间,这样回答也很难被推翻。可宋昕却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那笑容透露出一些额外信息。
戚沨又问:“有十年吗?”
此言一出,江进和夏正都下意识看向宋昕,特别是他脸上那古怪诡异的笑意——那不是否认。
片刻后,宋昕才开口:“我想和单独聊聊。”
这不是询问,而是表达一种隐晦的条件交换——你先和我私聊,我才会配合调查。
戚沨思考了一瞬,说:“你们先出去。”
“可是……”夏正似有担忧,但很快就压了下去。
江进起身时则看向录像,问了句:“要关吗?”
戚沨只说:“留着。”
宋昕再次笑了
直到其他人先后离开审讯室,门关上,戚沨在正对着宋昕的位子上坐下,双手环胸,目光直视着他,说:“聊吧。”
宋昕的笑容比刚才更深了些。
他是个聪明人,看事情颇有前瞻性,也知道现金警察办案的程序和一旦涉及到“怀疑”二字必然就是掌握了一定实据的风格,心里早就清楚这次抓捕不是“误会”,也绝不是凭着罗斐几句话。
前面的装傻无非是因为性格上的一点坚持,面对其他人,他就是不想好好配合。
戚沨却不一样。
宋昕第一句话就是:“这么看的话,你还是穿制服更好看。”
戚沨没有一丝表情,目光也没有挪动。
宋昕又道:“你休假那段时间穿着便服出现在我面前,我虽然很开心,但是总觉得好像在你身上少了点什么。不过我当时也搞不清楚,直到后来解除了一段时间才确定——是你的锐气。”
戚沨似是冷笑,却没哼出声。
宋昕仿佛没看到一样:“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特质。你的锐气不是这身制服带给你的,但是你只有穿上它,想起自己的责任,深处你现在的位置,那种锐气才会外显。可是现在看来,或许平日里你也是有的,只不过那段时间你是故意在我面前掩藏锋芒。从你来找我做咨询,你就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对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戚沨全然不理他这番自我感悟。
宋昕这才笑着说:“何止十年。”
停顿一秒,他又道:“不过不只是罗斐和我提过,苗晴天也提过。他们二人作风性格完全不同,却都在夸赞你。我从那时候就开始好奇了,也曾在心里想象过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我和你有很多共同点……”
戚沨摇了下头,将其打断:“我和你绝对不是同类。”
“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宋昕说,“我说的特质。如果不是在某些方面有共鸣,你也不会那么早就感受到我的存在。”
戚沨没接话,自然也没必要去自证她和他的不同。
就在这时,宋昕话锋一转:“对了,徐奕儒是不是死了?”
戚沨回道:“你一次医院都没去过,怎么知道的?”
“猜的,而且我估计他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宋昕自嘲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差一点就逃脱了,真的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你差的可不只是一点。”戚沨知道他是在试探,却没有明确回答,而是说,“只要有人见过你,知道你和哪个当事人有关联,你就处在整个案件的社会关系里,就在调查范围内,早晚都能筛到你。你总不可能将所有人都灭口,你的工具人章洋已经被你害死了。”
“哦,我本不想那么早就送他走。我总觉得后面还用得到他,但是留着他风险更大,他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宋昕回道。
戚沨盯着他,正在头脑风暴。
静了几秒,她忽然问:“为什么要将吹风机扔进水里?”
没有前言后语,可宋昕瞬间就听懂了:“只是一时兴起,想试试看。”
“试什么?”
“就当试电压吧,是能将人电死,还是只到昏厥、重伤的程度。”
“你恨他,恨到要杀了他?”
“恨这种大家口中过于强烈的情感,我从没有过体会,我也想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样。心理学告诉我,恨只存在于情感丰富且充满人性低劣特质的人身上,高尚的人会选择宽容。可惜我两者都不是,我只是不喜欢他,希望这个经常不在家的父亲消失,这样就不会有人挑剔我了。”
根据当年的调查,宋昕的父亲的确经常加班,一周最多只有一两天在家,其余时间都在实验室里。
宋昕和父亲不只是感情单薄而已,他们根本就不熟。
而这个陌生的父亲对宋昕的挑剔,最终得到的就是两个字:碍眼。
当然,如果只一个正常人,绝对不会想到极端的解法,可宋昕骨子里就是个极端的人,他的冷酷本性给出的就是最快捷且一劳永逸的解法:清除碍眼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