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二百二十章 “比如说是突然来了机会……
第二百二十章
戚沨没有立刻开车, 而是坐在驾驶座上整理思路。
很明显现在掌握的线索有信息偏差,而在这个阶段,由于徐奕儒已经无法开口说话, 宋昕还不到正式对峙的时候,所以他们专案小组的审讯就只能“依赖”罗斐一个人的供词。
戚沨并不想将一个人往坏处想,用放大镜去反复观察他的每一个缺点、每一条供词, 而且这个人曾经是她的男朋友。然而一旦落实到嫌疑人的身份,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在刑事案里, 她见过人性最低劣的部分, 认知一再被刷新,而且也见到过罗斐为了赢官司不择手段的一面——李蕙娜案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只不过被她发现罢了。
而以当时罗斐暗箱操作的熟练度和游刃有余的节奏来看,那显然不是第一次, 而且不是最有难度的一次。
于是戚沨不由自主代入罗斐的立场和他以往的惯用手段:如果她是罗斐,她也会抓住现在难得一见的机会, 即警方缺乏其他有力供词, 只能听他一个人编故事。
一旦这个阶段他编的故事没有被识破, 被警方视为符合逻辑链的一环, 那么即便将来抓到宋昕,也不会想到去推翻过去已经“默认”的部分。警方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宋昕针对徐奕儒就是因为徐奕儒的见死不救、趁火打劫。只要这一点坐实了, 那么关于看到徐奕儒搬了一箱子材料的细节也就不会再提。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是一箱子?
这么具体,这么细节,似乎不像是编出来的。
为什么不是一份资料、几张纸、几本书的厚度,而是一箱子?这绝对不是随口说出来的。
当然,如果这句话只是出自一个普通身份的嫌疑人或是证人, 有可能是凭空想象、夸大其实,但罗斐本身性格和职业的条件反射都决定了他是一个严谨的人。他所说出的东西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极少可能会出现记错的现象。
而且他那个口吻,就像是真的亲耳听到,或是自己亲眼看到一样……
所以到底是宋昕告诉他的,还是徐奕儒本人?这么不光彩的成果剽窃,徐奕儒就那样说出来了?
思路走到这里,戚沨醒过神,遂拿出手机点开地图导航。
宋昕家那套别墅在二十几年前还是很新的,放到今天已经是老小区了,地点就在郊区,距离光明街不远。
另外有一件事戚沨一直没有“追究”过,那就是罗斐和苗晴天最早待过的福利院,在他们成年之前就关闭了。按理说这种公益性机构,正常运营不会面临整改关门的风险,这种情况都是少数的。
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和后来的案子也没有直接关联,换做是谁都不会去深挖,但如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似乎听苗晴天提过“光明街”?
戚沨快速检索福利院关门的新闻报道,找了几分钟只找到一条,还写的含糊其辞,只说是某福利院在某某年因为消防隐患而关闭。
几分钟后,安静的停车场终于有了动静。
只听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戚沨再次走下车。
狱侦科也没想到戚沨会在半个小时后去而复返,还要求见另外一位犯人。
不到十分钟,正在休息的张魏就被管教叫了出去,却不是以探监或审讯的名义。
直到张魏见到戚沨。
张魏不明所以地坐下,问:“找我又是因为哪个案子?”
张魏不傻,如果戚沨来问的案子和他有关,那就得换个地方说话了。
戚沨第一句就是:“我接下来要问你的事,你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张魏冷笑:“我提这个干嘛,对我有好处吗?”
戚沨吸了口气,盯着张魏满不在乎的表情:“你父亲生前有没有对你提过,他最早工作的福利院为什么关门?”
张魏有一点意外,随即反问:“又问福利院的事,还是因为罗律师吗?我不懂,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儿,怎么,现在你们要深挖罪案要追溯这么远?”
“怎么追溯,是不是追溯,这个是我们警方的事儿。你只需要回答。”
张魏轻蔑地吭了声,想了想说:“他不怎么跟我聊那些,不过偶尔也会提一两句,何况是福利院着火那么大的事儿——只要听一次就记住了。”
着火?
这件事罗斐和苗晴天可完全没提过,不过也确实和“消防隐患”四个字切合上了。
“谁放的火,抓到人了吗?”
“我爸说没有,但我听他那个语气,看他那个态度,似乎他们都知道是谁干的。我估计就是几个小孩子不小心,不知轻重玩了火。不过听说烧得不厉害,也没出人命,要不然就不会关门那么简单了。”
“那时候就有一些社会人士往福利院捐款捐物,其中不乏有人助学。你父亲和你提过吗?”
“也许有吧,不过这些事儿就算他说了,我也没印象了。”
戚沨没接话,只是点了下头,似乎已经没有问题。
可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张魏却突然来一句:“倒是有一件事,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我爸时不时就提一嘴。我觉得那应该是他在老福利院工作的时候,比较能拿得出来的谈资了。当然,如果是我,我也会跟人吹几句。”
“是什么?”戚沨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来。
张魏身体前倾,说:“距离老福利院不远有几个别墅区,听说住在那里的富人有几个特别喜欢献爱心。老福利院还和其中一个别墅区搞过活动,周末安排了最懂事儿最会说话的小孩子去那里表演节目……可是说白了,那些富人什么没见过呢,谁会有兴趣看小孩儿的节目啊,其实就是为了经营个人爱心形象的一种手段。而老福利院则是着捐款去的。”
“那个别墅区你还记得吗?”
张魏摇头:“这谁记得住。”
到这一刻,其实张魏想不想得起来已经不重要了。
戚沨去而复返,无非就是为了证实自己心里生出的那一点猜测。
当然现在还不能证明什么,只不过是为她的猜测找到了其中一个支撑点,借着这个支撑点,让后面的故事更容易找出线头。
直到返回警队,所有组员汇报自己这一天来的收获线索时,戚沨才将心里的猜测和拼凑出来的线索道出。
最先出声的是江进:“等等,你的意思是怀疑罗斐和宋昕小时候就认识?”
“不一定认识,但有可能见过面。罗斐可能知道宋昕住在哪懂别墅。”
夏正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一边消化前面的信息一边在纸上画着关系图,这一刻才问:“就因为罗斐说看到徐奕儒拿了个箱子出来,还放在后备箱?”
江进说:“已经查到的且证实和徐奕儒本人有关的助学记录,是二十一年前,那时候那家福利院还没有关门。徐奕儒出入福利院,附近不远就是宋昕的家。如果说罗斐和苗晴天因此就在那时候见过宋昕,知道宋家在哪里,的确是有可能。”
戚沨接道:“其实他们是否那时候就认识并不是我要追究的重点,我只是想要知道,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罗斐亲眼看到徐奕儒将东西放到后备箱?但当时案发时间比较晚,如果真是这样,罗斐应该是瞒着福利院偷跑出来的。张魏之前就说过,苗晴天和罗斐只是表面上看着乖,以前可没少搞恶作剧,还偷过钱。他还说,苗晴天是长大了几岁就变乖了。但事实告诉我,人不会因为长大就突然改变,要么就是吃了很重的教训,要么就是有利可图,需要用‘乖’这幅面具作掩护。”
江进继续说:“比如说是突然来了机会能结识有钱人。”
戚沨颔首:“我一直觉得奇怪但始终没有途径深究的点就在这里。我们掌握的部分线索都指向苗晴天和徐奕儒之间的男女关系,可他们是怎么开始的,通过什么途径认识的?罗斐对此一直说不知道。当然这也说得通,他那时候还小,可能还搞不清楚前因后果。可现在看来,别墅区和福利院‘互相利用’搞活动这个小插曲,似乎就可以作为一个契机。”
这番话落地,组内好一阵沉默。
片刻后,好不容消化完的夏正小声说道:“如果真的是罗斐亲眼看到,那他看到的应该不只是徐奕儒拿了个箱子出来吧?会不会还有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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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这样的描述形容,也更……
第二百二十一章
原本提议让宋昕给罗斐做心理咨询, 只是一种试探。然而经过监狱这一行,加上回到队里的集思广益,反倒令这个念头加深了。
戚沨火速去了一趟王队的办公室, 将这种种情况长话短说地讲了一遍。
王尧一直没表态,直到戚沨结束汇报,他才点出重点:“你想给他们安排一次会免, 借这个机会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如果真如我们推断的那样,他二人的关系很早就开始了, 那么在对话当中一定会暴露。两个非常相熟的人, 就算装作再不熟,彼此之间的眼神、说话态度、语气, 也会与陌生人有差。而且……”
而且,罗斐现在已经处于绝境, 不管接下来如何调查,他都不可能翻身。事情的走向无非就两种, 一种是越查越有, 他的罪名越积越多, 而另一种就是保持现状。
显然“保持现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即便如此,他将要面临的也极有可能是无期。
而对于懂法的罗斐来说,他很清楚地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将局势往回拉, 就是将一切性质严重的罪名都尽可能地推给他人。
这个人只能是宋昕。
反过来,对于宋昕来说,他现在还在“逍遥法外”,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真正的成功,除非罗斐被判,案子落实, 彻底封卷。
在那之前,随时都有反转的可能,不能松懈。
那么如何触发“狗咬狗”的剧情呢?首要条件就是将两条狗都逼疯。
而现在只有罗斐处于绝境,根本“咬”不起来,所以就需要将另外“一只狗”即宋昕也拉下来。
只有当宋昕也处在同样的绝境,他们才可能互咬。
“机会只有一次,你真考虑清楚了吗?”王尧思考半晌,如此问道。
戚沨颔首时目光锐利:“的确,机会只有一次。但是成功率很高。只要罗斐将宋昕咬出来,宋昕就无法全身而退。依照程序,我们必须要对宋昕展开调查。正当名义有了,接下来就是时间问题。我不相信他真能做到滴水不漏,斩断所有和过去的联系和既往犯罪痕迹,只要有一丝眉目都能揪出来。所以这样安排,我们一定是处在有利地位,而对他们两人来说,这就是一场豪赌。而无论是从犯罪心理角度分析犯罪人的性格、人格,还是事情的走势逼得他们不得不选择,他们都会下场——即便是明知道会输,也要赌。”
赌徒的终点一定是穷途末路,这一点也完全切合犯罪人的心理活动。
赌是倾家荡产,而不赌就是死,为什么不搏一搏?万一能搏出来一线生机呢?
然而残忍的真相却是,赌场早已抓准、摸透赌徒的心态,知道一味地输不利于将其笼络住,所以总会在输得一败涂地之余,再给对方一点赢面,一点希望。
牵着赌徒一头扎进去的,恰恰是那一点希望,和依靠赌博发家致富的无限畅想。
……
很快,因为罗斐的供述,专案小组展开多线调查。
瑞士那边,曾经为徐奕儒和宋昕做过地陪的华人向导,已经通过网络视频的方式将他所知的一切告知国内警方。
但凡涉及到二人的私人行程,他一概不知,还说他们两人非常注重隐私,要紧的事情从不当着他的面说。
不过因为有这个华人向导的证词,已经足以证明宋昕不仅认识徐奕儒,还是一种在外人看来“亲如父子”的关系。
医院那里,徐奕儒依然昏迷不醒,且医生早已宣判了他的“死刑”。反观李成辛,却有了好转的迹象。
这对李成辛的母亲来说,也不知道该喜该忧。之前她一直盼着李成辛苏醒,如今却又担心苏醒之后,李成辛就要面临法律的审判。不管怎么说,他都违反了纪律,不仅工作保不住,还会因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接下来,罗斐提到的当年帮忙隐瞒车祸真相的肇事司机,也已经被关进看守所。他已经供述一切,也承认确实拿了钱,答应罗斐“李代桃僵”的提议。
至于汇成工地那个“坑”,秦丰也没想到云城警方又一次提审他,问的竟然是这件事。
秦丰意识到事情严重,本想遮掩过去,却因为事先没有防备,而被云城刑警看出破绽,抓住他话里的一点漏洞刨根问底。
几个回合之后,秦丰经受不住心理压力,只好选择破罐子破摔。
就这样,秦丰又供出了两个人,还说自己只是拿钱帮忙,当个中间人罢了,根本不知道春城这边要两个“苦力”是干什么。
当然,他这点把戏哄骗不了任何人。
他供出的那两个人被捕之后,经不住警方的盘问技巧,很快就招认说,当初说好了给他们一人一万块钱,别的不用做,就是挖个坑。
两公尺长,一公尺宽,两公尺深,还要求必须在三天内搞定,最好是天黑了再作业,还要小心被人瞧见。
这尺寸,这要求,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不过他二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着这事儿风险大,又辛苦,就多要了两倍价格——一人三万。
秦丰起初不愿意,那两人就拍拍屁股说要走。
秦丰又将两人拦下来,只因事情两人已经知晓,算是透了风了,要是他们因为赚不到钱怀恨在心,直接捅到警察那里,全都得凉凉。
经过一番思考,秦丰还是应下了。
直至今日,事情被云城刑警揭露出来,才得知秦丰当年一共收了十万,对方说是给“苦力”的辛苦费,其中还包括两万块秦丰的人脉费和茶水费。
可秦丰到底是个贪婪的,讨价还价到最后,竟然还是赚了四万,而且自己不用出一分力。
一听说酬金有十万,挖坑的两人顿时来了脾气,又吹胡子又瞪眼,当着警察的面就骂秦丰不是东西,凭什么风险他们两人承担得多,他什么都不用干就比他们拿得多?结果都是坐牢,他们里外里一人亏了两万,你说冤不冤?
秦丰原本想的是供出二人,算是立功,对减刑有利,没想到十万块钱的事儿浮出水面,那两人立刻反咬秦丰,还将他之前干过的其他事儿一口气说出来。
然而案子走到这里,秦丰依然没有吐出“宋昕”二字,不仅春城这边催,云城刑警也很“着急”,也意识到宋昕此人的狡猾。
根据秦丰所说,他只知道对方是徐奕儒最喜欢的学生,只知道外号“专家”。
而且他每次都用不同的号码拨给他,打款账户都来自境外,有几次还是走的虚拟货币交易。
一旦牵扯到境外,这就给查案立了新难度。
大陆公安在境外没有执法权,很多案子就是因为这样被卡住,除非是重案、要案,那也需要消耗大量时间去调节。
消息传回到春城之后,江进不禁冷笑说:“老师叫‘先生’,还算比较谦逊,学生直接自称‘专家’,脸够大的。”
夏正跟着说:“不仅脸大,脸皮也厚。”
戚沨没接话,反倒从这两个称号中看出两人的特点,或者说是弱点。
很明显“先生”更倾向于一种尊称,特别是放在古代。徐奕儒是一个做法比较老派的人,在他看来受人尊敬更为重要,而且这种尊敬恰恰就是一种“慕强”心态的反射。
再看他参与制毒团伙时,那些毒贩对他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而“专家”二字就透露出一种“急切”和“自负”的心态:急于上位、急于成功,对自己的能力充分肯定,自我欣赏,自我膨胀。
当然,这一切心理都需要足够的智商和能力去支撑,否则就是白日做梦。
从犯罪心理上来分析,再结合宋昕此前的行动线,他的人像也在这一刻更为具象化。
他想摆脱徐奕儒的心理,和罗斐因为苗晴天而起的“怨恨”绝对不一样,而是一种翅膀硬了的表现——为了摆脱而摆脱。
而在摆脱的过程中,他也在不止一次的“阳奉阴违”,还有点越俎代庖的意思。
除掉周岩警官绝不是徐奕儒的主意,当时狱内狱外传递消息有一个周期性,并不是随时都可以寄送家书,而这件事过于紧急,只能先斩后奏。
不过既然挖坑的事是经秦丰来办的,这就间接证明了下达命令的人不是罗斐。
秦丰这么愿意听“专家”的话,一来是因为出手大方,二来也是因为他是“先生”的徒弟,且办事从没有漏过风声,风险极小。
这样的描述形容,也更为贴合宋昕。
也就是说,在约周岩到工地之前,宋昕就已经安排好“墓地”。
那么罗斐呢?
他事先就完全不知情吗?这一点恐怕还有待考证。
再说中药一事。
按照罗斐的说辞,苗晴天生前服用的中药里藏了毒,是徐奕儒要用这种慢性杀人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堵住”她的嘴。
罗斐还说那中医拿了秦丰的好处。
再问秦丰,他又将“专家”搬了出来。
那么参考工地挖坑一事,这会不会又是一次“阳奉阴违”呢?
至于动机,如果挑拨离间也算的话,那么这次谋害无疑是成功的。
当然,除了这些有直接关联的进展之后,还有之前因漫画风波而被捕的“抢手”廖泉。虽然他没有参与犯案,却因为他“翻墙”和上境外暗网的行为,间接影响到国内的社会治安,恐怕不会轻判。而且听说这个月就要开庭了。
……
这边,戚沨正准备再安排一次讯问,将秦丰的供述拿给罗斐看,就在这时,负责调查李诚俊和其室友王昭的大队长林东,就传来了新消息。
而这则消息还是片区民警查监控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吴美霞遇害一星期后,王昭走进了宋昕工作的心理咨询室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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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在现场。”……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从进门到离开, 一共是1小时15分钟。”专案小组会议上,夏正如此汇报说,“初步怀疑, 王昭是这家心理咨询室的患者。不过暂时还不知道他的心理咨询师是不是宋昕……”
“一定是。”有组员忍不住说。
夏正看向戚沨。
戚沨若有思索片刻,问的问题却和此案无关:“对了,之前我提起在医院见过宋昕一次, 他当时还是为了去探视一个多次自残入院的女生,这件事调查有结果了吗?”
“有的。”组员回答, “我去医院问过, 那个女生名叫孙晓晓,前段时间自杀了, 死因无可疑。听护士说,孙晓晓在病房里就一直哭, 见到宋昕才好一会儿,她还一口一个‘宋老师’, 还提过找他做心理咨询的过程。不过她的自杀并非因为宋昕, 而是因为男朋友。”
“说是这么说, 可我怎么觉得这事儿和宋昕脱不了关系呢?”有人说。
戚沨沉默了几秒, 才在组员的目光下开口:“我一直有个疑问,不过吴美霞的案子之前,这个疑问只是有一个大概猜测方向, 如今也算是确实了。”
“是什么?”
“如果之前给宋昕做的心理变态画像没有问题,在搞出连环案这么大动静之后,他选择了比较聪明的做法——按兵不动,那么在等待罗斐伏法之前的这段时间,他应该靠什么途径来排解心中的瘾头呢?再往前说,他总不能每过一段时间就杀一个人吧。不, 那些人都不是他杀的,目前已知除了程朵案和周岩警官的死他在场之外,就连高辉的死他都有不在场证据。他的手法不仅隐秘而且安全,透过心理咨询来对患者进行PUA、心理暗示、心理操控,被查到的风险是所有故意杀人案里最低的。”
只需要动嘴,而不用自己动手。
“是教唆。”江进接道,“张魏在宋昕面前只不过是个‘学徒’。但这也侧面说明,周老师的遇害和程朵案,都是宋昕在特殊情况下做的选择。老师的死,是因为他快要抓到苗晴天了,而一旦苗晴天被抓,她极有可能会用供出他人的方式来保下罗斐。至于程朵,那时候宋昕还比较稚嫩,还不懂隐藏这一套。但高辉还是被他瞒在鼓里,一直都以为那针管里的东西只是毒品。”
戚沨说:“现在吴美霞的案子,调查重点依然要放在男朋友李诚俊和室友王昭身上,特别是这个王昭。还有一个疑点,一定要先解开:那就是李诚俊当晚到底是否如王昭所说,因为等吴美霞而在沙发上睡着了?还要再查查附近道路的监控,看王昭有没有在当晚出现过。”
“是啊,如果说王昭就是凶手,李诚俊要是没睡着,一定看到王昭出门了。那李诚俊就可能是知情者。”
“反过来,要是……”
小组的讨论进行到一半,门就被敲响。
戚沨看向推门进来的同事,问:“怎么了,这么急?”
只听来人说:“……徐奕儒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组内一时无人说话。
直到严肃的气氛过去,才有人问:“那这消息要不要告诉罗斐?”
停顿两秒,戚沨平静道:“我来跟他说。”
……
时间一转,来到一个小时后。
罗斐再次接受提审。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再听一次你的答案。”戚沨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不过这次回答会正式录入,你可要听清楚。我的问题是,徐奕儒说我母亲任雅馨女士在你的办公室里拍了一张照片,她到底拍到了什么?”
就在任雅馨遇害当晚,罗斐就在市局将手机还给了戚沨,戚沨后来点开看过,根本没有看到和罗斐或事务所有关的任何照片,这说明罗斐之前点开查看过,还将照片清理了。
罗斐暗暗吸了口气,没有一秒的迟疑,低声道:“是几封本应该交给李成辛母亲的‘家书’,在送进去之前就被我扣了下来。”
这一点倒是很意外。
“我母亲看到内容了?”戚沨又问。
罗斐摇头:“但信封上有徐奕儒三个字。”
按理说,服刑人员收到的信件,都会写着详细收发件地址,和一句“感谢警官审核,工作辛苦”这样一行字,不过李成辛作为管教,他亲自带进去交给徐奕儒的信件则略有不同,当然也会省去邮寄这个环节。
“给章洋下令杀害我母亲的人,是徐奕儒吗?”戚沨接着问。
“是。”罗斐目光笔直,没有任何躲闪。
“为什么不阻止?”
罗斐又将目光错开:“我阻止不了。”
戚沨不由得冷笑:“你下不了手,但比起你的个人利益,你更不希望由我母亲告诉我,徐奕儒和你是认识的。她根本不需要添油加醋,只要这句话传到我耳朵里,我自会有联想。”
“是……别人不会在意的细节,却有可能成为你侦破案件的关键。我见识过好几次,只是一个点而已,你就将所有散落的珠子串联到一起……我不敢赌,也赌不起。何况徐奕儒这个名字那么特别,也不常见……”
罗斐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戚沨没有继续追着这个问题,而是神色一转,连语气都变了:“罗斐,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宋昕?”
罗斐眨了一下眼,回道:“十几岁的时候?”
“具体是十几岁?”
“是……”
“我要提醒你,你的每一个答案都会关系到事实核实。一旦让我们拿出证据,证明你在关键问题上撒谎,对你本人是非常不利的。”
罗斐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看向戚沨,又看了看旁边的夏正和负责记录的民警,随即问:“你们查到了什么?”
戚沨却说:“我还以为和刑辩律师对话会省些力气,没想到是更不老实。我再问你一次,你和宋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你到底几岁?”
就是这一刻,无数个可能性和猜测在罗斐心头略过,但又很快化为一条结论:他们一定是查到了。
若是毫无头绪、无关紧要,这件事不会单独拎出来,更不会有此一问。
“几岁,我是真不记得了……”罗斐一边在心里犹豫着,一边还在垂死挣扎,借着这句话来拖延思考时间。
“要不要提醒你?”戚沨说,“应该是在宋昕父母遇害之前。”
这一瞬间,罗斐眼中露出的惊讶和猝不及防是极其真实的。
既然已经精准地说出这个时间点,那他们还查到什么?任何时间点都不可能孤立存在,一定还有相关的事。或许他们都知道了——这是每一个嫌疑人在同样情境下的想法。
罗斐调整着呼吸,很快就恢复冷静:“那时候,还说不上认识,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很显然,这样的解释就是狡辩。
不过无所谓。
戚沨继续问:“那你是经过什么途径知道他的?徐奕儒吗?”
又透露了一个关键点,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罗斐没有否认,点头说:“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徐奕儒朋友的孩子。”
“下一个问题……”戚沨的问法有些跳,根本不打算给罗斐缓冲的机会,“宋昕父母遇害当晚,你在哪里?”
罗斐快速抬头,正是这个动作将他出卖了。
“你在现场。”这四个字不是疑问,而是结论。
罗斐吐出一个字:“我……”
接下来长达十秒钟的时间,他都没有开口,只是飞快转动思路。
夏正在一旁观察着,还以为罗斐会想出什么蹩脚的狡辩,没想到罗斐再开口时,却承认道:“可我没有进屋子,我只是经过。”
“晚上九点钟,你经过那里做什么?”戚沨表现得非常平静,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刚才所有问题都只是推断。
“我从福利院偷跑出来,正准备回去,抄了个近路。”
“所以是你亲眼看到,徐奕儒从宋家拿出一个箱子,而不是宋昕告诉你的,对吗?”
“是……”
“那你还看到什么?”
“我看到那个凶手的背影,我知道他是谁。他就住在不远的村子里。”
“你将线索告诉徐奕儒了?”
“是。”
“这么说徐奕儒根本没有看到对方。”
“他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我告诉他我看到了什么,他进屋看了看,拿了那箱东西出来,就报了警,还叫我立刻离开。”
“那这件事,你后来有告诉宋昕吗?”
“有。”
“宋昕是什么反应?”
“他没什么反应,就像是不在乎一样。但也有可能是他早就知道了。”
趁着笔录员做记录的时候,戚沨又说了句:“我希望后面的问题你都能如实配合,不要像上次那样编故事,等我们查到线索再来跟你核实,你才讲出事实。”
罗斐没接话。
戚沨扫了他一眼:“就好像周岩警官遇害当晚,你的陈述就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漏洞——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罗斐依然不语,垂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在进行头脑风暴。
直到戚沨忽然来了一句:“据我们调查,也有人反映说,是你授意他人提前挖好了那个坑,你怎么说?”
“不是我。”罗斐抬眼,眉头紧皱,听上去平稳的语气里暗藏一丝急切。
“这么说你承认那个坑不是你和宋昕挖的,更不是案发当晚才挖的,对吗?”
几秒的安静,罗斐调整着呼吸,原本来不及隐藏的情绪又逐渐沉淀下去。
在戚沨锐利的目光下,罗斐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点头道:“我承认,我一到工地就看到那个坑了。我当时就知道宋昕要干什么。”
“你没有阻止他,而是选择留下来当共犯。”
“最多是帮凶,我根本不想杀人,更不是我的动的手。”罗斐解释道,“我要真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我就不会在犯案后彻夜失眠,还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肌松药。”
戚沨将双手放在面前交叉,掩盖了鼻子以下的表情,却也令她的眼神多了几分不近人情。
她品着罗斐的话,分析着这些话背后要隐藏的东西。
“那件事之后你做过心理治疗吗?”
罗斐摇头:“做了也没有用。我总不能跟医生说,我的压力来源不是工作,而是命案吧。”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不需要再隐瞒这个秘密。我们会安排心理咨询给你,如果你要司法鉴定,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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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可是这样做并不符合……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夏正发现, 戚沨主审罗斐的过程每一次都很流畅,即便中途有点小坎坷,一时被罗斐的故事“蒙蔽”, 也不会因此影响调查走冤枉路。
夏正还注意到,戚沨每次识破罗斐的谎言,都不会立刻做出反应, 而是先揣起来,令罗斐误认为已经蒙骗过去, 直到下次掌握证据了再来个回马枪。
夏正跟江进分享了自己的观察, 江进是这么说的:“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夏正跟着点头,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审讯戚沨都要自己上场——虽说她已经报备过, 但换一个人恐怕只会避嫌。
江进说:“换任何人,都做不到在短时间内吃透罗斐的套路, 他可太狡猾了,而且比你我都熟读法律, 特别是钻漏洞这一块。但老戚就不一样了, 她太了解罗斐, 不管是耍心眼、动歪脑筋, 她都能精准捕捉。你有没有注意到,罗斐看老戚的眼神,那就是老鼠见了猫, 可要是换一个人,他还是那样吗?”
而站在夏正的角度,他觉得罗斐实在有点装逼,可是遇到了戚沨,反而很接地气,显然他自己也清楚不管怎么装在“熟人”面前都没用。
直到现在, 夏正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罗斐会说,他一直都有点“怕”戚沨。一个说谎成型且在此领域游刃有余的人,面对一面专门识破谎言的照妖镜,换做是谁都会选择回避。
后来夏正又去请教戚沨,正好戚沨刚看完几份材料,抽空点拨了几句。
“如果你是嫌疑人,你之前一直在撒谎、隐瞒,我作为办案民警查到一点线索,但没有实据,我就用审问技巧问了你一个问题,刚好压在你撒谎、隐瞒的内容上,你当下会怎么想?”
夏正试图代入角色:“我会想,你问我这个问题,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事,但是知道多少呢,我心里没底。”
“对,可能是一成,也可能是九成。那么让你回答问题的时候,你会怎么做?”戚沨又问。
夏正接道:“我不敢不说,但又不敢都说,我想我会选择一些模棱两可的字眼,去回答一些我自认为对我没有影响的答案。”
戚沨笑了笑:“不管你回答什么,其实结果都一样。”
夏正思考了几秒,点头:“的确,因为作为办案民警,我要的答案就是是或者否。嫌疑人不承认,就按照不承认来记录。可嫌疑人若承认,不管承认的内容是准确的还是模糊的,都按照承认来算。”
“而且你也说了,那是他自认为没有影响的答案。有没有影响,有多大影响,大多时候并不是嫌疑人自己说了算的。”戚沨说,“在审问罗斐的时候,我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是找真相、听真话,当然这不可能。那么我的目的就只剩下一个:筛选谎言。罗斐之前说认识宋昕是成年以后的事,而这件事已经被推翻了。表面看是推翻了这一件事,实则是推翻了他所有口供的可信度。这些笔录将来呈交上去,检察院和法院自会判断出来,这是一个比较狡猾的嫌疑人,嘴里没几句实话。那么到了法庭上,他再讲得天花乱坠,被采纳的可能性也会很低。基本逻辑就是,如果罗斐连认识宋昕的时间点都撒谎,那么和连环案有直接关系的点,就更不可能说真话了。”
夏正顺着戚沨的思路去思考,不由得想起汇成工地那个坑。
那是宋昕让人挖的坑,也是罗斐自作聪明地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罗斐懂法,当然很清楚那个坑到底是提前挖好的,还是当晚才挖的,这两者之间有本质区别。如果是后者,那么罗斐是被逼无奈之下成了帮凶的说法就站住了。但如果是前者,就说明罗斐明明看到坑,也知道宋昕要做什么,却还是选择同谋,那就是共犯。
夏正又问:“那心理咨询的事儿,戚队你是故意这时候才说?”
戚沨笑道:“他防备心那么重,不见棺材不掉泪,如果不是走到最后一步,心理咨询他不会同意。可现在不一样了,这已经是他最后的退路。如果真的证实了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判刑上就能酌情……”
“可他那样儿哪像是有精神病的啊?”
“小夏,你是没见过。”戚沨收了笑,说,“人逼到绝境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没病也能演出点病。人性最低劣的一面,在战争时期和走到穷途末路之际才会看到。”
罗斐真的会像戚沨说的那样“没病装病”吗?
展现人性最低劣的一面,比起活命来讲,哪个更重要?
夏正心里的疑问很快就在罗斐的答复下有了解释——罗斐向看守所递交申请,说愿意接受心理咨询,也愿意配合一切司法鉴定。
消息传回到支队,戚沨丝毫不惊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比我预期还要早一点。哦对了,在那之前,再安排一次提审。”
这次提审形式方面没有丝毫变化,但流程很短。
戚沨没有让人录像,也没有笔录员,只有她和另外一名专案小组的组员在。
罗斐自然也注意到这一次与往常不同,正在疑惑,却听到戚沨这样说:“司法鉴定的事还要再放一放,之前会先安排几次心理咨询,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正式记录。”
“什么意思?”罗斐问。
所谓对嫌疑人的心理咨询,对于办案民警来说是一种“软审讯”的手段,和诱供、骗供有本质区别,法律上是认可的,不过通常都是交给第三方中立机构来做。
至于成效,因人而异。
有些嫌疑人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为了突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吐露更多,所以防备心很重,也有人会一吐为快。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应该纳入正规程序。
戚沨说:“给你做咨询的人是宋昕。”
罗斐的瞳仁瞬间扩张些许,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疯了?”罗斐先问出三个字,随即反应过来,“你玩这种手段,我可以诉你们!”
“即便你已经被判了死刑,起诉你认为程序上有问题的,且对你个人利益造成侵害的办案人员,或对你自己的案子进行上诉,这都是你享有的合法权益,我绝对支持。”戚沨非常淡定,“我们建设法治社会,需要每一位公民进行监督。如果犯了错,公职人员也不应逃避,要勇于承担,并且改正。”
这还是罗斐第一次听戚沨如此冠冕堂皇地将官话,他拧起眉心,盯着她的神色想了片刻,又道:“你是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戚沨没接这茬儿,而是说:“坦白讲,我们现在所掌握的犯罪证据,你的要远多于宋昕的,否则不会到现在我们都无法正式将其逮捕。这你应该很清楚原因。”
罗斐只是摇了摇后槽牙,没吭声,算是默认。
戚沨又道:“你现在供述的内容真真假假。依据你的证词,对我们接下来调查宋昕的犯罪证据形成了一种阻碍,对他本人却是一种保护。也就是说,你一直在做损己利他的事。宋昕并不知道这次心理咨询的真正目的,对他而言,他只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尽快送你上路——只要案子落实,再推翻难了。而对你来说,这是你帮我们抓住真凶的最后机会。如果你认为不妥,表示拒绝,那我的提议就作废。接下来我们依然会按照程序对你进行审讯,同时调查取证,稍后还会安排司法鉴定对你的心理进行评估,直到我们掌握充分证据逮捕宋昕,将你二人的案子进行合并处理。”
罗斐落下眉眼,心里很清楚,虽然戚沨只是几句话简单描述了一遍后续,可若是真的落实下去,恐怕是一年半载甚至更久的时间。
案情复杂,涉及的人又多,需要追溯的历史问题过于繁杂,而且是数案并查、数罪并罚,岂是几个月就能了结的?
被动的是,现在他在看守所,宋昕在外面,宋昕显然更有优势,有更多时间去进行切割。
当然,宋昕根本不需要切割和犯案人员的联系,只要警方找不到他和案件之间的直接关联即可。
过了好一会儿,罗斐似乎终于想明白了,问:“可是这样做并不符合程序吧。”
在已经将宋昕定为嫌疑人和调查对象之后,又让宋昕以心理咨询师的身份和犯罪嫌疑人进行对话,这样的安排任何一道程序的坎儿都迈不过去。
罗斐说道:“法律有规定,认定被告人有罪的前提有二,不只是案件事实清楚,还要确保审判的公正和合法性。如果程序不合法,就会影响证据的效力,可能会导致最终审判结果无效。”
戚沨回道:“的确。不过有一条原则,是即便程序违法,也不应影响对案件事实的认定。除非宋昕是冤枉的,这严重影响了案件的公正性,案子才有可能撤销、推翻。但只要有证据证明他杀了人,且事实清楚、证据充分,那么最终结果就不会受到程序违法的影响。他可能会以此为借口要求定罪量刑,但鉴于案件性质过于严重,你应当清楚是绝对不可能宽待的。”
简单来说就是,凶手杀人是事实,程序上虽违法,但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
罗斐沉默片刻,只是和戚沨对视着。
这还是第一次罗斐绝对对面的人过于陌生,好像过去根本不认识一样。
那身制服穿在戚沨身上,不只是一身皮,更是一种铁面无私的表彰。
他并不怕,却打从心里觉得胆寒。这样过于矛盾的情绪变化,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一分钟后,罗斐终于给了答复:“好,我同意你们的安排。我希望尽快接受心理咨询。”——
作者有话说:抱歉抱歉,姨妈来了,脑子更不好使了,忘记更新的我才想起来存稿箱没设定!
红包继续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认识凶手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说, 宋昕会不会已经猜到点了?”这是宋昕再次走进支队大门为接下来的心理咨询做准备时,夏正问的话。
江进悠哉道:“傻子都该猜到一点了,他那么狡猾。”
“那他还敢来?”
“不来难道在家等着被抓吗?他靠杀人取乐, 这就不是一般的胆子,‘深入虎穴’不是更刺激?想想看,如果这都让他全身而退, 他心里得多爽。真要是那样,咱们都甭干了。”
戚沨却说:“比起全身而退, 如果能在此一举胜利, 送罗斐一程,自己趁机在支队谋个顾问的工作, 岂不是更有挑战性?”
短短半小时等待,却令会客室的宋昕感到格外兴奋, 尽管他一直在压制这种情绪,尽可能不让它外露。
可即便是这样, 从监控中看, 依然能看到他时不时就在地上小幅度摩擦的双脚, 以及用交握的手势来控制手上动作, 却按耐不住手指上的小动作。
其实罗斐早已准备好了,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
但戚沨迟迟不下命令,仿佛是在故意延长这种焦灼。
就连夏正都在犯嘀咕,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江进只看了他一眼,就叫他稍安勿躁,这就叫心理战。
你以为是“王见王”“黑吃黑”?不,其实是三方阵营。
令人意外的是,就在民警请宋昕去往审讯室之前, 戚沨先一步来到罗斐面前。
审讯室的门开了,罗斐下意识看向门口,没想到却不是宋昕,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
戚沨身着制服,随手关上门,并没有入座,而是缓慢踱步到桌边,用仿佛聊天一样的语气说:“有个疑问我一直想知道。”
罗斐没接话,只是目光随着她移动。
在这逼仄的空间里,看到穿着警服的前女友,同时也是少年时期的朋友,他的心情不仅复杂,而且有些恍惚——就好像这一切都是梦。
戚沨停下来,侧身看他:“让章洋对李成辛下手,这件事徐奕儒是知情的,甚至有可能就是徐奕儒下的命令。但因为李成辛是他儿子,所以留了活口。徐奕儒连队自己的儿子都能这么狠,也难怪他连瘫痪的苗晴天都不放过——你是这么想的吧?”
停顿两秒,又道:“而我的问题是,会不会从对李成辛下手开始,就不是徐奕儒的意思呢?或者说不完全是他的意思,而是在传达的过程中被人添油加醋?”
毫无疑问的是,负责传话的人不是罗斐就是宋昕。
而戚沨更倾向于认为,是罗斐。
罗斐原本就负责传递“家书”,同样的事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戚沨对上罗斐的目光,继续说:“你恨他,所以就将‘警告’李成辛任务,变成了现在这样。 ”
因为不是正式审讯,所以没有录音录像。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偷偷开了录音,也不合程序。
罗斐反问:“你有证据吗?”
“我不需要有证据。”戚沨微笑道,“是谁负责传达,这件事应该是你和宋昕要到法庭上去申辩的。”
说到这里,戚沨的笑容消失了:“苗晴天遇害的时候,徐奕儒还没有出狱。如果是他下的命令,按理说应该通过‘家书’来传递。可是负责传递‘家书’的人是你,而你已经有几周时间没有再送过信了。那么徐奕儒又是用什么方式下的命令呢?你思来想去,认为只有可能是李成辛当了‘送信人’。可李成辛一个管教,和苗晴天无冤无仇,他根本没有理由要杀她。答案就是,李成辛也不清楚自己传递的内容和杀人有关。再结合之前的中药来看,这个要杀苗晴天的人只可能是徐奕儒。你恨他,于是你才让章洋重创李成辛。”
罗斐垂下目光,十分平静:“我还是那句话,你有证据吗?”
戚沨就像没听到一般,继续往下说:“但后来发生了两件事,令你又产生了别的想法。第一件就是我母亲的遇害,你明知道将她在你办公室里拍照这件事说出去,会引来什么后果,可你还是说了。你想过救她,但比起你自己的安危,还是让她去死比较好。你知道我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容易乱说话,一旦让她告诉我徐奕儒和你有关,我就能揪着这点线索牵出一整条线上的人。我连自己的老师都能举报,何况是前男友。但下这个命令的人不太可能是徐奕儒,他那时候已经查出绝症,没几天好活了,也断了折腾的念头。所以真实情况是,你是和宋昕商量的这件事,因你知道章洋很听他的话。而宋昕的意思是,这件事根本不需要问徐奕儒,他就能做这个决定。这之后没多久又发生了第二件事,就是宋昕的堂弟宋铭。他的死令你非常意外,你想不到宋铭会成替死鬼。而以你对整件事的了解程度,你很快就做出判断,早从宋昕将宋铭拖下水的那天开始,宋昕就有了这层打算。于是结合这两件事,你便开始怀疑中药那件事和后来的杀人灭口,会不会也都是宋昕的授意?”
这一次,罗斐没有回答,他依然维持着垂眼的姿态,神色低沉,不知在想什么。
戚沨扫了他一眼,又走了几步,说:“你很清楚,这种突然冒出的‘猜测’并非凭空想象,而是直觉在给你提醒,它已经给出了答案,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求证。你想不明白宋昕这样做的动机,但从宋昕一贯‘借刀杀人’的手段来看,似乎引起你对徐奕儒的仇视,用你的手除掉徐奕儒,宋昕就是最大的得利者。”
这话落地,又隔了几秒,罗斐终于开口:“宋昕没有理由杀徐奕儒。”
但听语气并不像是反驳,而是提出合理疑点。
戚沨笑道:“你是希望由我们警方来找到答案,以证实宋昕想除掉徐奕儒的动机,这样前面的推断就合理了。你也提过徐奕儒从宋家拿走的那箱东西,你认为那可以算动机之一。人命关天的时候,或许宋昕父母还有救,可徐奕儒进屋的第一件事竟不是救人,而是主观上希望他们夫妇已死,以便他趁火打劫。不过从证据来看,这个动机不成立,当时宋昕在阁楼,根本看不到楼下发生的一切。”
罗斐接道:“宋昕和徐奕儒在瑞士有一个联名账户。只要徐奕儒死,那些钱就都是宋昕的。”
因财杀人,倒也算是一个理由。
只不过这个理由放在宋昕身上,说服力有点薄弱。
戚沨说:“徐奕儒查出胶质瘤之后,医生已经宣判他活不过两年,宋昕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不等等呢?”
其实这个理由罗斐也认为站不住,他沉默着。
显然,这样讨论是没有结果的。
戚沨也不执着于此,她脚下一转,走向门口时说:“这个问题留给你,希望在接下来的心理咨询里,你会从他嘴里套出答案。”
等这番对话结束,宋昕已经在会客室里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民警将宋昕带去审讯室时,罗斐依然被拷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屋里已经架起录像设备,旁边还有一位负责做笔录的民警,而戚沨已经来到隔壁屋,单向玻璃另一边。
宋昕进了门,脚下停了一瞬,先对旁边的民警点头示意,随即走向为他安排的位子。
他拿起桌上的材料翻看了几眼,看似很认真,随即抬起头,露出一点笑容:“你好,我叫宋昕,心理咨询师,我是来和你聊天的。我该怎么称呼你,罗斐还是罗律师?”
罗斐抬了下眼皮,却不接话。
“不如叫你罗斐。”宋昕继续道,“我听他们说你有一些心理困扰,之前还吃了一段时间的肌松药,我想也许你愿意聊聊天。有些事只要说出来,心里自然会得到解脱。”
另一边,隔壁屋的房门被敲响了。
夏正行色匆匆,进门便凑到戚沨身边小声说:“已经拿到王昭的心理咨询记录了。”
戚沨微微眯眼:“干得好。”
就在宋昕在支队坐冷板凳的那一个小时里,已经有专案小组的同事去往他工作的心理咨询师。
宋昕的助理一开始还有点为难,以不能暴露受助者隐私为由,想推脱过去。直到那同事说,王昭极有可能关系到某件命案,有重大作案嫌疑。宋昕的助理迟疑了。
一旦关系到刑事案,那就没有所谓的隐私了。
夏正说:“宋昕的助理应该知道点东西,或者说他也有过怀疑,而且他也担心如果一直压着不配合,会担上一个包庇的嫌疑。于是小张他们又追问了几个问题,包括之前那个自杀的女生,而宋昕的助理看上去很慌张,一边说话一边流汗。”
助理负责宋昕所有接待受助者的预约安排,自然也会直接和这些受助者接触,谁有问题,有什么问题,他多少也能知道一二。
当然,受助者因为抑郁、焦虑,想不开轻生的事,年年都有。但如果是一个心理咨询师负责的受助者,一年之中频繁有多人“出事”,甚至已经超出正常比例,身为他的助理一定也会察觉不对。
“不过听他助理的意思,有些受助者的记录他是拿不到的,由宋昕单独收着,就好比说之前那个张魏和那个自杀的女生孙晓晓。”
戚沨应道:“这么看来,既然王昭的记录权限对助理开放,就说明咨询内容无关紧要,对宋昕根本不会有威胁。”
“已经有同事在看了。”
单向玻璃另一边,此时的罗斐正用一种过于缓慢的语气说:“我经常会做梦,还是连续剧。”
他的眼神也透着浑浊,看上去精神不济,再配合这种语速,还真有点精神病患者的表现。
宋昕问:“是什么样的梦?”
“噩梦,和杀人有关,梦里都是暴力、血腥。”
“这个情况持续多久了?”
“从我姐遇害之后。”
“你姐?”宋昕说,“我看资料上写着你是孤儿。”
“孤儿就不能有姐姐吗?是她供我读的书。”
“那她是怎么……哦,你刚才说她遇害了。”
“她瘫痪了,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有歹人闯入我们家,还用她生前喝过的中药往她嘴里灌,直到将她呛死。”
“你是说灌药,呛死?”
宋昕对这样诡异的杀人手法表现出疑惑,好像是在怀疑罗斐:“这是警方经过死因鉴定之后告诉你的吗?”
“当然了,难道是我臆想的吗?”
“那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罗斐快速笑了下,只着于表皮,“不过我知道是谁主使的。”
两人目光交汇,沉默着。
过了几秒钟,宋昕问:“既然你知道是谁,那你后来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罗斐答,“那个人对我有恩,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为什么?”
“他也没几天可活了,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姐也回不来了。”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开始持续做噩梦?”
“我在梦里杀了他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解气。听说他晕倒了,被送到医院,醒来的可能是千万分之一,我都没有感到丝毫解脱。”
“那你都梦到了什么?”
看到这里,夏正有点看不明白了,忍不住问:“他们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为什么罗斐不聊正题,反而在兜圈子,聊什么梦?”
“这是打哑谜。”戚沨回答,“如果一上来罗斐就指向宋昕,宋昕根本不可能坐在那里任由他说。一旦宋昕离开,想要再问出真相就难了。而宋昕也可以说,罗斐是精神错乱、胡言乱语,他的话不可信。”
“这么说,罗斐是在宋昕面前装病?”
“这也是宋昕希望看到的。只要证实罗斐有病,那么他的指认就要存疑。”
“可宋昕不是医生,也不具备司法鉴定的第三方资质,他说有病可不算。”
“他不需要资质,那些或犯罪或自杀的受助者,多少都和他的咨询有点关系,他只凭一张嘴就能改变对方的选择,当然也会有自信仅凭几次对话,就能彻底逼疯罗斐。”
夏正听得背后汗毛直立:“那他对自己也太自信了,真相信能做到杀人不见血?”
“那就要看他对罗斐到底了解有多深了。”
另一边,罗斐正在描述自己的梦境,当然有些是真的,有些是编的。
他先是提到那天接到警方的电话匆忙赶回家里,还没进去就听到现勘队的民警说,屋里发现一位女性死者。
后来他的梦就有了这样一幕:推开门,到处都是乌黑色的液体,它们摊开来,散发着难为的中药味儿。
顺着那些液体走向卧室,才发现门敞开着。
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的头歪向一边,头发蒙在脸上,盖住了鼻眼,只隐约看到那张嘴。
嘴角残留着乌黑色的液体,同样散发着那种气味儿。
突然!
女人从床上坐起身,双手揪住他的衣服,十指的关节都在泛白。
她用沙哑的声音嘶吼着:“是他杀了我,是他!为什么不为我报仇,为什么?!”
罗斐被女人摇晃着,却没有去掰女人的手,只是盯着女人目眦欲裂的模样,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
直到女人逐渐冷静下来,对他说:“因为我知道他的秘密,所以他才会杀我。他要杀死每一个威胁到他的人,他以杀人取乐。”
说到这里,罗斐将头埋了下去,好似承受了巨大痛苦。
他的声音闷闷地发出,似乎还有点哽咽:“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梦到姐,她每天都在质问我,为什么那么懦弱……”
片刻后,宋昕才用一种理智的声音回应:“其实你的选择是对的。你梦到的场景,并不是死者托梦,而是你内心矛盾的一种折射。人性上,你认为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是从法律上来讲,你知道以暴制暴是错的。而且你还是律师。你的情感和理智一直在较量,这反而造成了你的精神困扰。你吃的那种肌松药,我也听说过,国内没有。在国外,那种药通常是医生开给有精神疾病的患者吃的,这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吃了药,我能睡得好一点,做梦的次数也少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开始做噩梦,它们就像是电视剧一样不断往后发展,而梦里的内容也在现实中一一应验。”
“比如呢?”
“比如我姐提到的那个秘密,我后来查过,居然是真的。你说那不是托梦,那我又怎么会梦到呢?是科学还是迷信,有时候真的说不准。”
“你指的秘密是凶手的秘密?”宋昕看向罗斐,轻声问,“你认识凶手吗?”
两秒的停顿,罗斐的身体微微前倾:“我当然认识。”——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真是太傻了,根本不……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就是这一刻, 他们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眼中的男人如今已经过了三十岁,都在各自的领域小有名气、小有成就。
也正是这一刻,透过如今两人的倒影, 还看到了二十来年前的少年。
当时他们的身高差不多,一个内向,一个外放。
内向的那个, 除了上学,大多时候都待在自家的别墅里看书。但家里的大门似乎永远都不关, 总有友人来访, 可谓门庭若市。
为了不去应酬、社交父母的朋友,内向的他更愿意躲在阁楼里, 而且藏东西也更方便些。
至于外放的那个,他在福利院的房间还没有那间阁楼大。
不, 那不是他的房间,而是所有人共有的休息室, 他也没有私人空间, 藏东西可能会被老师翻出来。所以他更希望往外跑, 外面的世界更大更丰富。
他们生活在对方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还有对方没有的一切。
不过对于和一群同龄人合住在福利院的少年来说,他认为只要是他有的,那个总是躲在阁楼里的少年也应该有——对方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那些福利院老师要求他们努力表现, 装可爱赔笑脸去应付的有钱人们、成功人士们,总是对那个阁楼里的少年露出笑容。
他当然知道那是一种虚伪的奉承,因为他也一直这样做。
但阁楼里的少年对此毫不在意。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姐。只要她死了,他的秘密就永远都没有人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罗斐忽然出声,很低。
单向镜另一边的戚沨也下意识往前凑了凑, 透过镜面看着罗斐的脸。
以她对罗斐的了解,直觉告诉她,他指的不是近期的案件,而是更久远的秘密。
而她虽然看不到背对这边的宋昕是什么表情,只看背影也感觉不到丝毫变化,却隐约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宋昕似在紧张。
当然,宋昕一定知道罗斐指的是什么,那还是他极力要抹去的东西。
然而下一刻,罗斐便换了一副神情,看上去比刚才轻松许多:“还好我手里有证据。我也知道他做过什么。”
证据?
如果真有指认宋昕作案的证据,罗斐应该早就拿出来了。
难道是虚张声势?
还是说,罗斐自认为时候不到,还想拿那个东西来和宋昕讲条件?
夏正忍不住道出疑问。
戚沨很快给出回应,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隔壁房间:“心理咨询的事儿是我提的,罗斐事先不可能料到。”
“那他就是故意诈宋昕?”
“也不一定。”戚沨沉吟道,“或许所谓的证据其实并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实据来得更有力,但那个东西却恰恰能揭开宋昕要隐藏的秘密。”
正说到这里,门再次敲响。
民警推门进来,快速道:“戚队,我们从王昭的心理咨询记录里,看到他自述曾经梦到自己杀了室友的女朋友。而咨询时间就在无吴美霞遇害后。王昭还说他确诊过精神分裂,但已经痊愈了,又问宋昕梦到杀人是不是意味着他又复发了?”
戚沨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了片刻,她快速回忆宋昕报案那天的细节,随即说:“把人带回来,交给江进。”
不需要过多嘱咐,仅这一句话,余下的江进自有办法。
一个小时后,王昭就出现在支队的问询室里。
而此刻的宋昕和罗斐之间的“对决”依然胶着着。
果然,以宋昕“杀人无数”的心理素质,他可不会因为罗斐的三言两语“恐吓”就被吓住,这时说道:“既然你知道凶手是谁,也知道凶手的秘密,还掌握了证据,为什么不交给警方?现在被逮捕的是你,可不是凶手。”
“是他陷害了我。”
“如果真是这样,你同样应该告诉警方。”
宋昕似乎已经料准了无论罗斐怎么解释,都无法将自己摘干净,而他现在还要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罗斐到底有没有跟警方提过他的名字?
罗斐说:“我当然会说,不过不是现在。”
所以罗斐在等什么?
事实上,宋昕早已想好“自证清白”的说辞,这当然不难,毕竟法律是讲证据的,而不是仅凭罗斐一个嫌疑人的指控,想拉谁下水就拉谁。只要警方找不到实据证明宋昕也在场,且是主谋,那无论是多少件案子,他都能脱身。
而这个问题也在戚沨脑海中反复推演,至今还没有解开死结:无论是高辉的手机还是章洋的手机,都没有在里面找到宋昕实名登记的手机号联系记录,那就无法证明宋昕与他二人有关。
周岩警官遇害当晚,也只有罗斐一人说宋昕也在场,是孤证。
戚沨低声和旁边的夏正说:“待会儿拿着宋昕的录音传给云城的同事,叫他们拿给秦丰辨认。”
“是……”
然而即便是秦丰也认出宋昕的声音,在证据上依然薄弱,除非秦丰当初录过音,可以进行声纹比对。
【如果案件进入死胡同,那么就从头来过。】
这句话在刑侦案件中十分经典,曾经的悬案、要案,最后突破瓶颈,都是办案人员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核查,从成百上千的线索中找到那条最关键的。
“那你愿意聊聊你自己的案子吗?”宋昕这样问道。
戚沨的思路也被拉了回来。
罗斐吸了口气,眼神古怪:“我的案子,你指的是哪一件?”
“你想聊哪一件都可以。”
罗斐垂下眼想了想,说:“那个女死者在遇害之前曾经来过我工作的事务所,当晚她就因为药物中毒而死。他们一直怀疑是我调换了她的药,刚好那种肌松药我也在吃。”
宋昕问:“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你做的?”
“是那个凶手干的,他在陷害我。”罗斐再次强调。
戚沨看着两人,同时也在脑海中回溯来龙去脉。
这个案子过去已经有段时间了,当时关于高辉遇害前一周的行程,林东那边的人早已调查过一圈,反复确认没有遗漏。
高辉的药盒一周更换一次,而在那一周的时间里,高辉和宋昕完全没有半点接触。不仅高辉没有去过宋昕的心理咨询室,宋昕也没有去过高辉住的小区。另外,宋昕还在案发前几天出过一次差,长达两天半。
也就是说,宋昕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调换高辉的药。
而目前已知唯一有嫌疑,有那种药,且有作案时间的就是罗斐。
罗斐还有杀害高辉的动机:高辉知道罗斐和宋昕的关系,一旦高辉自首,罗斐的底牌也将曝光。
不过从动机的严重性来讲,曾和高辉一同杀害程朵的宋昕,杀人灭口的迫切性似乎更强。
所以宋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自己不出现,也不正面和高辉接触的情况下,还有办法触碰到她的药物?
听高辉的母亲程芸说,高辉不会让外人碰她的药,也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她在吃什么药,生怕被粉丝扒出来她有情绪困扰。
她很坚强,总是在人前展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只要走出家门,只要站在镜头面前,她就是“明星”。
她将每一次出现在他人视线中的时机,都视为一次演出。
然而根据林东的反馈,宋昕和高辉甚至没有在那一周里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他们就像是这座城市里的两个陌生人。
林东那边也出现了疑惑:会不会根本不是宋昕?
可戚沨却觉得,案发前那一周刻意避开,不碰面也不联系,反而更不合理。
那时候高辉的情绪已经快要崩坏,她在微博上发过疯,也在直播里喊过冤,后来又删掉微博,又在程芸面前忏悔并承认一切。这样高低起伏的心理过程,她不可能一个人承受,毕竟当初是两个人一起干的,从心理上分析,她的第一选择应该是对那个“同伙”发泄情绪。
而这个案子里唯一一个尚未解开的疑点,就是高辉曾经用□□翻到外网,多次登录一个境外的线上聊天网站。
但高辉的账号和密码却和她在境内使用的不一样。后来尝试了用密码找回,发现接收的邮箱也属于境外。
再尝试去破译那个境外邮箱的密码,发现绑定的手机号尾号是2324。
而这四个尾号,恰好在高辉出事之前的拨出记录里出现过,是一个非实名号码。
可对方并没有接听。
线索捋到这里,基本可以肯定2324尾号就是凶手的号码。
高辉和凶手的联系方式,就是通过境外线上聊天网站,注册邮箱和手机号都属于凶手。
这样“完美”将自己隐藏起来的手法,不仅纯熟而且似曾相识——后面的案子不都是如此吗?
真是熟练工种。
灭口高辉,就等于彻底封存程朵案最后一个人证。
灭口章洋,就等于结束了任雅馨案、袁全海案和李成辛案,还有章洋的“替死鬼”堂弟。
如今只要再“送走”罗斐,那么周岩案和高辉案也会落幕。
连徐奕儒都已经不能再开口说话了,秦丰又没见过他……
这样的安排,绝不是一朝一夕策划出来的,说明他原本就是一个看事长远的人,走的每一步都在想如何把自己择出去。
此时的罗斐正在描述高辉到事务所那天的情景,戚沨一边听着一边在想,高辉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对自己的形象也要求过高,那么在找男朋友这一块必然也是精挑细选?
一个完美主义者是否会倾心于另一个完美主义者呢?
从外在形象和个人人设经营这块来讲,宋昕无疑也是的。
显然,宋昕非常清楚这个社会对于“完美”“优秀”的定义,不仅要有高学历,要专业,外形出色得体,还要人好,情绪稳定。
所以宋昕在经营这一切的时候,必然要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还要“完美”隐藏,这才符合他的完美主义。
只要他的“秘密”一天不被拆穿,他就依然是那个“完美”的心理咨询师。
如今在他的计划里,还多了一项“市局顾问”,更是锦上添花。
可换一个角度看,宋昕就和高辉一样,偶像包袱过重,这样的人精神压力也会比一般人大上许多。
压力大了,不往外发泄,就会内耗。
高辉的对外发泄方式就是在互联网上胡言乱语地“发疯”,更多的是内耗。
而宋昕的发泄方式则是“杀人取乐”,再将每一个“替死鬼”都送走,他只躲在幕后遥控。
高辉承受不住压力的最后关头,终于有了自首念头——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一点,就是宋昕和高辉最后一次在境外线上聊天时,已经谈崩了?而那次谈话也令高辉充分意识到她被宋昕“抛弃”了?
宋昕的长期“PUA”对象就是高辉:一个自认完美的凶手控制着一个力求完美的“玩偶”,高辉在镜头面前越受追捧,幕后那个人就越有成就感。
不过这显然无法长期满足他的变态心理需求,所以才会通过心理咨询寻找各种心里有问题的“猎物”。
从这个角度看,宋昕的变态欲也在逐年膨胀着,并非是情感PUA案件中那种单一只针对某一个特定受害人的“情感杀手”,宋昕追求的是多线并进。
但反过来看,这样的人一旦有段时间无法达成他自己指定的变态“KPI”,心里就会焦灼,会逐渐“疯狂”。
而且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有死穴。
他最怕什么,怕被拆穿,怕完美人设崩裂。
到那时候,他也会变成遇害前的高辉那样。
“差不多有十几分钟,她都在聊和那个凶手在一起的甜蜜时光。”罗斐说道,“其实她已经打算第二天就去自首,但我看得出来,她还有留恋。这个时候如果能出现一个她信任的人,无论是劝阻她,还是认可她的自首决定,她都会听。她没了主心骨,两种念头在她心里拉扯,她已经将决定权交了出来。”
宋昕没有接话,也没有半点动作,只是坐在那里。
罗斐微笑着说:“但是那个本来能劝主她的男人,却单方面断了和她的联系。这无疑是推她去自首。她在我面前诉说过去种种,不仅是说给我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这说明她还是很舍不得。在我的角度看,其实只要那个男人在当时就给她打一个电话,不用多说,就这一个动作,我相信高辉就愿意承担下所有。她不是恋爱脑,她只是将那个人当成了自己的精神支柱。她离开事务所的时候很绝望,我想她终于知道了,她是被放弃了。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会被杀。”
这番话落地,又过了片刻,对面的宋昕才将双臂放在桌上,一副交心的姿态:“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和她……你真的只是她的律师吗?”
罗斐没有表情,也不吭声。
宋昕又道:“是这样的,从你的描述,我能听出来你对她分析得非常到位,而且你有你感性的一面,你十分清楚她的心理活动,好像对她也投射了一定程度的情感,所以……”
罗斐自然听出来宋昕在设陷:“因为她和我姐很像。我总是在她身上看到我姐的影子。所以你说情感投射,我不否认。”
“哦,你姐。就是你刚才说的,跟你提过秘密的姐姐。”
“她供我读书,带我出社会,是我最亲的人。”
“不止吧。听你的口吻,似乎……”
“我敬她、爱她。他们却杀了她。”
“他们?你是说凶手不止一个人?”
“一个是精神上的,一个是物理上的。他们其中一个带她走上不归路,害她瘫痪,她到死都惦记着他,而另一个则残忍地杀害了她——就因为她知道他们所有事。”
“真是可怜。都瘫痪了,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就只能看着自己的生命结束。她死前一定很绝望。”宋昕的口吻很“柔软”,内容却充满了恶意。
罗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连眼角都在微微泛红,戚沨甚至看到他在紧咬后槽牙。
但很快他就松弛了表情,深吸了口气说:“高辉死前就是这样的心情,绝望、无助,她在心里给了他一次机会,盼望着在自首以前他能‘回头是岸’,这样她就不会失去精神支柱,她还会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扛下一切。”
“真是太傻了,根本不值得。”宋昕轻描淡写道。
“是蠢。她被骗了十几年,太蠢了。”罗斐说,“不过这也侧面反映出一件事,就是那个凶手也不是什么高明的角色。对一个这么蠢的对手玩手段,就算拿捏住了又如何?能有多大成就感?有本事就找个高手。还是说,他根本就是无能,只能玩这么低端的。”——
作者有话说:明天争取再更一章大的。
年底真的忙,追一下进度,争取在不烂尾的前提下快点完结。
红包继续
第227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个真正无辜的人,是……
第二百二十六章
蠢、高明、无能、低端。
这每一个词都在戳宋昕的肺管子, 而且也确实让罗斐说中了。
控制高辉并没有什么成就感,那不过是少年时代的练手之作,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 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因为高辉的小有名气,这在一定程度上带来了成就感,也满足了虚荣心。
可是当一个人走出小世界, 来到更广阔的天地,眼界打开了, 认知提升了, 也有一定专业能力傍身时,对于高难度挑战的要求和定义也就会变得不同。
特别是在接触到心理学以后, 宋昕越发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连自我心情、情绪都管理不了, 会深陷于内耗的人,从灵魂上来说就是弱者——不管这个人外表多么光鲜, 聚光灯多么耀眼, 粉丝多么热忱。
就好像一些影视剧, 要凸显主角的能力, 反派一定不能降智。挑战真正的强者,从另一方面看,那就是对主角能力的认可。
不过宋昕一眼就看出罗斐是在用激将法, 接道:“我能听出来你对那个人很愤怒,但你是律师,你应该知道情绪在这个时候毫无用处。”
“情绪或许没有实质帮助,但是人就有情绪。”罗斐说,“那两个人害了我姐,害了我, 我会用我的方式将他们送上‘断头台’。”
“断头台?”宋昕抓住字眼,“你的意思是执行私行?”
“我又不是上帝,哪儿来的权利。现在法律健全了,连杀人犯都有合法权益了,可我要利用的还是法律。”
这话落地,罗斐笑了下,又很快收敛:“其实他已经露出破绽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永远是正确的。”
什么破绽?
这四个字同时出现在戚沨和宋昕两人的脑海中,一个是在自我怀疑,另一个则是在回顾案情。
……
第一次心理咨询似乎只是处在双方互相试探的阶段,有时候还在“打哑谜”,但这也侧面透露出一件事,就是罗斐和宋昕之间的联系,并不像是警方掌握的那样浅薄。
临近尾声时,此时关系到吴美霞案的李诚俊室友王昭,也已经被请回到支队。
江进开门见山地问起心理咨询:“宋昕是你的心理咨询师,对吗?据我们了解,你找他做咨询已经长达半年的时间。”
王昭有丝紧张:“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是宋老师说的?”
江进模棱两可道:“我们不仅知道这个,还已经掌握了你的咨询内容。宋昕不仅录音还有文字记录。”
这都是内部档案,如果不是宋昕交出去,警方根本不会拿到。王昭如此想着。
“他说不会给人看的,还说这都是我的隐私……”王昭低下头喃喃自语道,“他居然骗我……”
在吴美霞案发生之后,辖区大队就已经针对李诚俊和王昭做过一次笔录,根据负责笔录的民警说,李诚俊性格比较活泼,而王昭就属于话少内向的那种人,总是低着头,有时候还会打结巴,就是那种生活中总是吵架吵不赢,当场急得面红耳赤受人欺负那种“典型”。
可江进打从第一眼见到王昭,就觉得他和大多数普通人不一样。
再者,有一些骇人听闻的恶性案件,都是所谓的大家眼中的“老实人”干的,属于“闷声干大事”。
王昭的工作是游戏设计师,主攻动作设计和场景渲染。
不过他没有正式的工作单位,接的都是外包私活儿,大多时候都是居家办公。
他和李诚俊合租的房子民警也去看过了,王昭住的房间是主卧室,面积有三十平,其中一半空间都用来放设备,单人床只占了很小的一个空间。
李诚俊的卧室则小得多,却摆着一张双人床。
白天李诚俊会出门上班,王昭会睡到中午才起,叫外卖就在客厅用餐,吃完了就回自己房间继续赶工。
而收入方面,李诚俊就是普通上班族,一个月一万二,王昭没有工资,可能两三个月才进一笔钱,但是一进账就是六位数。
王昭很少外出,听物业负责看大门的门卫说,这几个月王昭每周都会有两天固定出门,但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那两天就是王昭接受心理咨询的日子。
宋昕的心理咨询费并不便宜,但以王昭的收入足够负担得起,何况他平日里也没有其他高消费。
“据我们了解,你曾经确诊过精神分裂,后来痊愈了,是吗?”江进如此问道。
王昭似乎很不自在,也不太愿意被人提到此事:“这……这是我的隐私,你们为什么查我?”
“因为现在你和李诚俊都关系到吴美霞的案子,我们也是在履行职责。不过你放心,这些信息我们不会对外泄露。”
王昭没吭声,但看上去很不高兴。
虽说李诚俊和王昭居住的小区也有监控探头,可案件发生后,辖区大队才了解到,这个小区的探头大部分都是摆设,只有大门口的一个主探头是好的。但那画质实在过于“感人”,就跟打了马赛克一样。
前段时间这个小区才发生过一个小插曲,起因是一名男住户夜晚开车回到小区,因为找不到停车位,就将占用了一块地方的垃圾车用力推向一边。
垃圾车直接倒在旁边不远处的私家车上,造成一定程度的损毁。
第二天,那辆私家车的车主就报了警,警察调了监控,仅能从模糊的画面里判定嫌疑人个子很高,人很瘦,和夜晚归家时间,以及进了哪一个单元门。
除了去那个单元里挨家挨户走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到最后总算找到了外形身材都符合的嫌疑人,但就因为监控没有拍到面部,加上对方就是不承认,这个案子就一直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一个小案子尚且如此,何况是故意杀人这样的大案。
监控的确拍到在吴美霞遇害前四十分钟,有人从李诚俊和王昭居住的小区出门,看身材背影和王昭十分相似,但对方穿着卫衣,还用卫衣帽子将头部罩住,全程都低着头缩着肩膀走路。
而那件卫衣和下身的卫裤、球鞋都属于非常常见的款式,偏偏门卫当时在打盹儿,根本没有印象那个时间有谁出了门。
案发现场的土地上有一些嫌疑人留下的脚印,嫌疑人既然踩过,就会在鞋底留下痕迹,可如今无凭无据,还不到采集王昭鞋底痕迹的那一步,事情又过了这么多天,兴许痕迹早就被清除了。
幸而今天“偶然”收获王昭的心理咨询记录,还有数段关于梦境的自述。
其实这些记录里并没有提到“梦游”或“催眠”的字样,但江进记得戚沨说过,宋昕十分擅长催眠。
于是他心思一转,问:“不要紧张,我们只是了解几个问题,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也不会强迫你。嗯……你是不是接受过宋昕的催眠治疗?”
“你……我……我只是……”王昭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蹦出一句话,但这在江进看来,已经是非常明确的回答。
江进将语气放轻,继续引导:“我有个朋友也是做你这行的,他压力很大,最近听说他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经常熬大夜,明明已经很困了,但是一躺下来就特别精神,完全睡不着。”
再看王昭,不仅眼下有黑眼圈,脸色也透着灰,这都是长期熬夜的表征。
王昭终于有了反应,也不结巴了:“那他,也有……也会做梦吗?”
“何止做梦,他还有梦游的毛病,治了好几年都没起色。他家里人也挺担心,全家人都睡不好,经常半夜一起出动,跟着他,看他半夜梦游会走去哪里,干什么。最主要是担心他出意外。不过好在,即便是梦游他也只是从屋里走到小区院子里,找个长椅躺下继续睡。我记得有一次还是挺惊险的,直接跑到大马路上去了,幸亏是半夜,没有车辆经过。”
这番描述之后,江进话锋一转:“我纯属个人好奇,你们这行都会这样吗?”
“我……我不梦游,我只是睡不着,睡着以后还会做噩梦。”王昭小声说。
他愿意这样诚实回答,是放下戒心的第一步。
江进继续保持着节奏,如同朋友之间闲聊天一样:“欸,别说你了,我最近也这样。是不是正好赶上什么……哦,水逆了?”
“你也会做噩梦?”王昭的好奇心被勾了出来,“我还以为警察不会……”
“警察也是人啊,也有心理恐惧,有怕的东西。”
“是吗……”王昭第一次看向江进。
江进微笑着说:“比如说我一个同事就特别怕老鼠,他上次就在现场看到一次,后来连着梦了一星期。听人说,噩梦的内容都是心里一些焦虑、恐惧的折射。”
“那……那你呢?”王昭主动发问。
“我就简单了,我梦到的都是直属上司的批评。其实我们也有压力,要完成破案率,还要写报告,杂事儿一堆,有时候连续三四天都回不了家,累死累活的还得不到一句表情,反倒是犯了点小错儿就被抓住不放。欸,都说人无完人,哪有不犯错的你说对吧?”
王昭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江进见状,又道:“那你平时都有什么压力,是不是也跟工作有关?”
王昭犹豫了两秒,说:“动作设计想不出来,一直在失眠……”
“哦,你是说你现在在做的游戏。额,其实我没什么时间打游戏,不过有个朋友经常打,前段时间还在朋友圈看到他分享了一个将要上市的游戏,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就随便看了眼那个宣传片。还看到他开玩笑地说,这游戏的动作设计有点僵硬,建议制作组多去杀几个人体验一下,控制一下出血量……”
王昭听得认真,眼神也和刚才不一样,似乎很想分享什么。
江进问:“你也是这样吗?”
王昭却下意识低下头,目光回避道:“我……我还好。”
这显然是在撒谎,根本逃不过江进“老辣”的目光。
当然,江进也不抱幻想,仅凭三言两语就套出关键,而且据他目测,王昭的认知和逻辑都是清楚的,并不是那种分不清现实法律的患者。那么如果他杀了人,必然不会承认。
再从王昭回答问题的逻辑上来分析,提到“杀几个人”“出血量”时,他明明是有反应的,似乎产生了共鸣,可他却在回避,说明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有危险。
而一个真正无辜的人,是不会有这种反应的。
江进知道,他已经逐渐找到了“动机”方向,接下来就要等法医实验室出更具体的检验结果了。
……
“宋老师,依你所见,这个嫌疑人的心理情况怎么样?”戚沨和宋昕一同离开审讯区,边走边问。
宋昕的神色有些凝重:“我觉得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一点。”
“怎么讲?”
“他的言行看似正常,而且逻辑也很清晰,可是又时不时会出现脱离现实的表现。”宋昕措辞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形容你能不能理解。”
“我大概能明白。”戚沨问,“那这样的情况,你认为还需要做几次咨询才能出一个相对肯定的结果呢?”
“我估计还有两三次吧。不过结果也只是我的个人判断,我相信你们稍后安排司法鉴定会有更权威的结论。”
“司法鉴定的流程我们已经在走了。不过你也看到了,嫌疑人对心理咨询都这么抗拒,到了鉴定环节,还不知道要耗多久。”
“我现在这样说可能为时过早,但我刚才有种感觉……”宋昕话说到一半,又顿住。
戚沨问:“什么感觉?”
宋昕迟疑了几秒才道:“就是总觉得嫌疑人像是在透过我对凶手喊话。这让我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把我当成了凶手,以为这样做,凶手就能听到似得。”
“哦,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戚沨配合着宋昕的演技,还做出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我们现在矛盾的地方在于,很想搞清楚嫌疑人到底是故弄玄虚装病,还是真的有问题。你也知道,这个案子已经发生一段时间了,舆论虽然已经压下去了,但上面一直在催。我们也需要尽快破案,好对受害人家属有一个交代。”
宋昕叹了口气:“真是行行都不容易啊,我会尽量帮忙的。”
“那就多谢了。”
说到这里,戚沨停下脚步,宋昕也跟着一顿,两人正好站在出入口通道中。
就在这时,从走廊另一边传来脚步声。
走在前面的是江进,后面跟着的正是王昭。
“咦,完事了?”江进率先开口。
戚沨点头,目光扫向后方。
王昭也恰好抬头,不仅看到戚沨,也看到一旁的宋昕。
王昭明显愣住,宋昕却没有丝毫变化。
江进扫过王昭的表情,想看他接下来什么反应,会不会主动跟宋昕打招呼。
戚沨也在静观其变。
王昭却下意识双手紧握,那紧张感遮都遮不住。
直到宋昕开口:“王昭?这么巧。”
宋昕看上去不仅意外,而且自然,随即又看向江进:“江警官,这是……”
江进神色如常道:“哦,只是例行询问。对了,你还记得你之前报的那个案吗——吴美霞。他是吴美霞男朋友的室友。额,你们……认识?”
宋昕回道:“他来找我做过咨询。不过这么会牵扯到吴美霞案?这可真是太巧了。”
“要不说呢。”江进说,“这样,我们刚做完笔录,我先送他出去,回头再聊。”
宋昕颔首,遂往旁边错了一步。
看着江进和王昭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口,宋昕收回目光,这才发现戚沨一直看着自己。
戚沨缓慢露出笑容:“给嫌疑人做心理咨询的事,宋老师就多费心了。我们的要求不高,只希望尽快将这个案子的证据做实,用法律的力量给社会一个警钟,给那些有心犯案人一个警示。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一定会有你一份。”
宋昕也跟着笑了:“我倒是不敢居功,不过你说得对,以‘顾问’的身份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确比坐在办公室里一对一的咨询有意思得多。”——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就是他。”……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宋昕离开支队以后, 戚沨就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她面前放着几份摊开的资料,她的视线就落在其中一份上。
不知过了多久,江进和夏正一同敲门进来。
戚沨醒过神, 就听江进说:“王昭的生物样本和指纹已经送去法医实验室了。”
“哦。”戚沨应了一声。
王昭在接受询问的时候喝过一杯水,那一次性纸杯如今就在实验室的台子上。
戚沨又看向夏正:“刚才袁川打过电话,说在吴美霞的衣服上采集到一个男性的生物样本, 而且和李诚俊的不匹配。如果和王昭的吻合,就说明吴美霞在遇害前和王昭有过接触, 那就可以抓人了!”
戚沨笑了笑:“以现在的技术来说, 不可能有完美犯罪,除非……”
说到这里, 她的笑容又转淡。
除非,真凶自己不出面杀人, 就像宋昕那样。
而和宋昕有过直接接触的死者,就是周岩和程朵, 那都是多年前的事, 痕迹早已销毁。
江进注意到戚沨神色有变, 看了眼桌上的资料, 问:“有什么新发现?”
戚沨点头:“我有两个疑问。是在我从头复原案情,整理线索的过程中产生的。”
——如果案件进入死胡同,那么就从头来过。
“说说看?”
“第一, 不管‘汇成工地’这个地点是谁让刘宗强告诉周岩警官,刘宗强都需要先见到这个人才行。以罗斐、宋昕的风格,不太可能会通过打电话的方式。刘宗强学历低,据李蕙娜说他也不会用电脑,更不要说‘翻|墙’了。那么宋昕那套通过境外聊天网站传递消息的方式就对他不奏效。可是这么重要的事,宋昕应该也不放心交给另外一个人去, 极有可能是他自己传递消息。”
江进没接话,只是顺着思路想着。
夏正跟着说:“是啊,到底是杀人,杀的还是刑警。如果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层风险。”
几秒的停顿,江进开口:“按照这条思路,传递消息的人应该就是宋昕。但你的态度却有保留,是吗?”
戚沨说:“是。我认为宋昕不太可能会出现在那里,这太冒险了。而且如果真是他,以他的外形,夜总会的人不可能一个都没印象。”
“可如果是罗斐,李蕙娜一定记得。她后来还收藏了他的视频账号,还给他发过私信。”
“所以我才说,这是我的疑问。我想只要知道是谁去见了刘宗强,就能基本确定在周警官的案子里,他们二人谁担主要责任。”
按照罗斐的说辞,一切都是宋昕主脑,而罗斐一直将自己描述成“半推半就”“被逼无奈”的形象。如果能证实接触刘宗强的人就是宋昕,那么罗斐的描述起码能有一半站住脚。
夏正听着戚沨和江进的分析,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脑海中突然钻出一道灵光:“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都没有接触过刘宗强,一直都是通过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那会是谁?
江进:“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这个人一定很得信任,绝对不会出卖他们俩。”
夏正又道:“额,罗斐和苗晴天不是说过,他们在福利院的时候有几个一起长大,关系挺铁的朋友吗?”
此言一出,戚沨和江进同时看向彼此。
而就在这一刻,他们同时想到了如今还在坐牢的刘豫。
当然,从时间上来说,刘豫不可能是那个传信人,他坐牢在先,周岩遇害在后。
但刘豫坐牢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出卖过罗斐,这就可以侧面说明,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非同一般。
“查。”戚沨喃喃道,“除了刘豫,还有谁当年和罗斐、苗晴天走得近。我印象中有三、四个人。如果要找第三人传信,那这个人选一定就在这三、四个人当中。”
“是。”夏正正要走。
江进却在此时问:“对了,你刚才说有两个疑问,还有一个是什么?”
“是关于高辉的。”戚沨说,“在她遇害之前,她和宋昕根本没有过接触,起码我们找不到他二人有接触的证据。那么宋昕如何换药?”
高辉的药一星期补充一次,如果宋昕要动手,就必须在那一星期之内做手脚。而这件事和周警官的案子性质一样,这么敏感的换药动作,绝不可能随便交给一个人去做。
那必须是一个高辉信任的,有机会也有时间接触到药盒的人,而且还要提前拿到肌松药。
江进听出弦外之音:“你还是怀疑罗斐。”
戚沨说:“他符合所有条件,也有动机。”
江进想了想,说:“不要忘了,是高辉在生出自首念头之后,主动找的罗斐。罗斐事先并不知道她要来。”
戚沨接道:“如果罗斐没有肌松药,高辉来得那么突然,他的确来不及动手。可那时候他就已经在服用肌松药,也有可能是临时起意。我的疑问就是,咱们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认定杀害高辉是凶手的蓄谋已久的布局,可万一不是呢?”
的确,从高辉遇害的种种迹象,以及宋昕还“故意”离开春城几天的时间来看,这像极了故意制造的不在场证据。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凑巧。
夏正忍不住问:“戚队,你是想说,罗斐明知道宋昕在出差,故意嫁祸给他?”
江进摇头:“不。如果真是临时起意,那么罗斐不会想到这一层。而且那时候宋昕还没有引起怀疑,不存在‘嫁祸’这个动作。如果这种可能性真的存在,那么罗斐杀害高辉,就是代表他自己,没有其他牵扯。可问题是,罗斐为什么这么迫切?按理说更为着急杀人的应该是宋昕才对啊。”
“也许是宋昕让罗斐动的手。”戚沨补充道。
“在自己工作的事务所动手,这太冒险了。”
“比起第二天高辉自首后要供出的事实,这种冒险是值得的。”
“宋昕让罗斐动手,他就动了?罗斐可不像这么听话的人。”
安静两秒,戚沨吐出四个字:“交换条件。”
江进立刻顿住。
夏正脱口而出:“对,这两人既然之前就达成过协议,那么有一就有二,很有可能他们之间的相处一直都是这种方式。”
“交换条件……”江进若有所思,“那么另一个条件会是什么?”
只听戚沨说:“我帮你清理徐奕儒,你帮我解除后患。”
而这个“后患”指的就是高辉。
江进恍然道:“对了……那时候罗斐应该还没有怀疑到宋昕身上,他还以为苗晴天的死全都是徐奕儒做的。”
戚沨说:“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高辉突然决定找罗斐,但罗斐和宋昕之间还存在信任关系,所以罗斐就第一时间告诉宋昕,宋昕便提议调换高辉的药。而另一种可能是,宋昕单方面断开和高辉的联系时,就已经猜到高辉会去找罗斐,于是提前通知罗斐帮他这个忙。不管是那种可能,罗斐那时候正沉浸在苗晴天遇害的痛苦当中,要靠吃药才能睡觉。为了帮苗晴天报仇,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会做。”
这话刚落,夏正的手机响了。
是袁川打来的。
夏正当着两人的面接起,很快就听到袁川说:“江哥送来的样本我们已经比对过了,和在吴美霞身上找到的男性生物样本一致,都属于王昭。”
电话切断,夏正看向戚沨。
戚沨目光平静,只有一句:“正式逮捕王昭。”
……
李蕙娜也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戚沨,问的还是一件与她没有直接关系的案子。
戚沨没有过多废话,先问了问李蕙娜在狱内的情况,随即直奔主题:“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喜欢喝番茄汁的中年男人?他最后一次找刘宗强之前,还有一个人找过他,你有印象吗?”
喜欢喝番茄汁的男人就是周岩,加上他一身气质和夜总会格格不入,令李蕙娜印象深刻。
李蕙娜仔细回忆了片刻,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和刘宗强在角落里小声说话,没两句就走了。我后来问他,他还叫我少打听。而且我当时也没看清他的正脸,他一直遮掩自己,偷感很重。”
听到这话,戚沨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她原本也不抱希望李蕙娜还记得,那毕竟是五年前的事。
没想到李蕙娜又说:“哦,不过我知道他是谁,我见过他,只不过他不知道我对他有印象。他之前和我们这里一个姑娘走得很近,但两人一直都是在后巷见面,我有两次跑到后巷透气,正好看到他们。”
戚沨又眼睛一亮,遂从文件夹中拿出几张照片,逐一拿起来,令李蕙娜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同时戚沨也借由这个机会观察李蕙娜的眼神变化。
第一张、第二张、第三张,李蕙娜都毫无反应,只是在辨认之后摇了摇头。
事实上前面三张都不是孤儿,更不是罗斐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是其他嫌疑人照片。
接着,戚沨又拿起第四张刘豫的照片。
李蕙娜依然没有犹豫,在看清之后摇头说:“都不是。”
戚沨和李蕙娜对视一眼,随即从文件夹中又拿出三张照片,而这三张都是组员找到的曾在福利院工作过的老师提供的。
前面两张李蕙娜依然摇头,直到戚沨拿起最后一张,李蕙娜先是皱眉,遂往前凑了凑,盯着看足足三秒。
只听她问:“这个人是不是叫杨三儿?”
的确姓杨,本名叫杨绪,小名“三儿”。
戚沨缓慢点头:“你认识?”
“就是他。”李蕙娜说道。
“肯定吗?”
“肯定,特别肯定!”
“都过了那么久,为什么这么肯定?”
李蕙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垂下,支吾两声才说:“那个和他关系很近的姑娘跟我说,他屁股上有个碗口大的胎记,所以我对这个人印象很深。我后来只要见到他,就会脑补这个人屁股上有那么大的胎记,想忘都忘不掉……”
戚沨不由得露出笑容:“好,我们会去证实。如果属实,我会和狱侦科打招呼,为你争取减刑。”
李蕙娜张了张嘴,她完全没想过这茬儿。
在戚沨起身时,李蕙娜将她叫住:“戚副支!”
戚沨看过来,只听李蕙娜说:“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犯了罪就该坐牢。不管我的消息有没有帮助,都希望你们能尽早破案。”
“谢谢。”——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有点虐,事情都赶到一起了。
网断的时候,家里小猫都在睡觉,肯定不是它们干的。后来等维修的人上门,那个师傅屋里屋外到处找,差不多一个小时吧,才在外面电表箱里找到问题,是接头老化了。
然后我们小区同一条烧闸了六户,都要排单等物业的电工维修。原因都是开空调+电路老化导致的。正好我家里是我这个房间没电了,别的房间都有,但问题是路由器什么的都在我这屋。电工也找了好几个位置,发现是客厅电闸里面的垫片烧了,买了零件等维修,这一来一回差不多几个小时。
不过现在已经供暖了,不用开空调了。
总之,今天开始恢复日更,我努力追一追进度。
红包继续
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按照经验来看,遇害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是不是只要找到这个杨绪, 事情就水落石出了?!”得知消息后,夏正的语气听上去很振奋。
戚沨却坐下来说:“不用找了。”
“为什么?”
“人很可能已经死了。”戚沨淡淡开口,在夏正茫然的目光中又道, “半年前的案子,落在辖区大队上,是他女朋友报的失踪。像是这种案子, 一般都会先调查熟人,但他女朋友完全没有可疑。”
“半年前……”夏正说, “那时候周警官的白骨还没有找到, 他们这么着急就灭口?”
戚沨没接话,心里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江进说:“其实不管杨绪是生是死, 李蕙娜的口供同样有作用。何况还有那块胎记可以核实。只要证实就是杨绪,那么在这个案子里, 罗斐的主要责任就择不掉。”
戚沨闻言看过来,江进对上她的目光:“你的怀疑是对的, 罗斐一直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戚沨这才说:“以他的性格, 在让杨绪传消息之前, 他一定会先自己去一趟约定地点查看情况——那么大一个坑他难道看不见吗?”
夏正接道:“这么说, 就是罗斐负责引周警官上钩,宋昕就负责联系秦丰找人挖坑,根本就是他们二人联手, 不存在被逼无奈的情况。”
说到这里,夏正想起一事:“哦,对了,宋昕的声音已经拿给秦丰听过了,他说有点像,但不肯定。”
戚沨摇了下头:“不重要了。这条路走不通, 还要在其他方面继续找证据。”
随即话锋一转:“王昭那里怎么样?”
江进说:“人已经抓回来了,在这48小时内我们会尽快落实证据。只要案件定性,时间一到就将他送去看守所。”
不到半个小时,江进就走进了审讯室。
此时的戚沨正在办公室里看王昭的心理咨询记录,正是从心理咨询室拷贝回来的那份。
这边,例行过了几个简单的身份确认问题,就听江进问:“王昭,你认识吴美霞吗?”
对面的王昭看上去内向腼腆,还透出一种低落、沮丧的情绪,声音也很小:“认识。”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没……没有关系。”王昭回答,“他是李诚俊的女朋友。”
“吴美霞被杀当日,李诚俊约了她来家里,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
“是李诚俊告诉你的吗?”
“不……不是,是我听到的。”
“你之前说你一直都待在房间里工作,很少到客厅活动,那你是怎么听到的?”
“我……”王昭犹豫了片刻,试探性地问,“是不是我回答了,你们就会放了我?”
“你只有讲出事实,才有机会还自己清白。前提是,你确实没有嫌疑。”
“我……我……”
王昭结巴了一会儿,这才说起当晚经过。
合租屋的浴室要从客厅进,租两个房间的人都可以使用。当时李诚俊将手机放在客厅,先去浴室里洗澡,没想到吴美霞却打电话过来。
李诚俊在浴室里听到声音,就高声喊王昭帮忙接电话。
而事实上,王昭也听到了铃声,还被吵得无法工作,在李诚俊喊他之前,他就已经走出房间,就站在手机面前。
当电话第三次响起时,王昭将电话接了起来。
吴美霞一开始很生气,问李诚俊怎么不接电话,可她一听到王昭的声音,态度就变了:“哦,是你啊……”
接着吴美霞还追问王昭好几个问题,比如她晚上过来,会不会吵到他,他会不会介意,而后面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暧昧。
江进将王昭打断:“你是想告诉我们,吴美霞对你有好感?”
“不是有好感。”王昭说,“她是在勾引我。”
“勾引你?”江进接着问,“听你刚才描述的内容,不像是第一次,这之前是不是还有过类似情况?”
“是,已经好几次了……”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何而起的,你还有印象吗?”
“是李诚俊过生日那天,吴美霞来我们这边,她看到我送了李诚俊一个礼物,认出那个牌子,从那以后她对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那你送了什么?”
“只是一个杯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多少钱,那根本不是我买的。是我之前接项目的游戏组发过一些礼品,我随便拿了一个出来当礼物。我是后来才知道,那个杯子要一千多块钱。我跟吴美霞解释过,那不是我买的,是发的礼品,她就开始打听我的工作,挣多少钱……”
很显然,王昭是想把事情往吴美霞有错在先的方向上领,而这样的辩解身为刑警早已听过不少。
这里面有一个误区,就是很多人都会以为,只要被害人是先犯错,那么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加害者的责任。可是杀人就是杀人,不管吴美霞前面做了什么,言语上有多露骨,这都不是她应该被杀的理由。
“那你怎么说?”江进问。
“我……我叫她不要问那么多,我还告诉她,她是李诚俊的女朋友。”王昭说,“可她却说,她也可以同时做我的女朋友,只要我愿意。”
“这话是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案发那天晚上,李诚俊在洗澡的时候。”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正好李诚俊洗完澡,我把手机交给他就回屋了。我那天晚上一直都没有出来过,就在自己房间里……”
“既然你在自己房间里,那你怎么会知道李诚俊是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的?如果李诚俊后来出了门,你也不会知道。”
“我……我是半夜走出房间喝水,看李诚俊还躺在沙发上。”
“半夜指的是几点?”
“两三点钟吧。”
“这么说从你回房间到两三点中间,你一直没有出来过。”
“没有。”
江进停了下来,随即拿起两张小区监控截取下来的照片,放在王昭面前:“认一下,这是你吗?”
王昭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照片太模糊了。”
“这个人身上穿的衣服、球鞋,我们在的房间里也找到同样的款式。”
“这……衣服很普通,到处都有得卖。”
“可是在衣服上,我们还找到吴美霞的生物样本。你怎么解释?”
“她之前纠缠过我,我也穿的是这件衣服。”
“纠缠。哪天的事,有人可以证明吗?”
“没有……就是她遇害前几天,曾经来过一次。李诚俊当时还没回来,吴美霞先到的。她一直抓着我的衣服不肯撒手……”
“那你是什么反应?”
“我一直掰她的手,让她不要骚扰我。然后,李诚俊就回来了。”
江进没有针对这部分描述继续发问,其实事情已经很明显,只是还缺乏关键性证据,比如说那把凶器。
在王昭的房间里并没有找到那把刀,他们合租屋的厨房里也没有找到尺寸匹配的刀具,极有可能是王昭杀人之后就将刀扔掉了。
但是在吴美霞遇害的河道里,却没发现被抛弃的刀,可能是冲走了,也可能是扔在别的地方。
而同一时间,在办公室里研究心理咨询记录的戚沨,正看到这样一句:“我梦到吴美霞再来骚扰我,想起我妈,我很愤怒、很生气,于是我就抓着她的头发,将她压在地上,再用刀一刀、一刀地扎下去……我看着她痛苦挣扎,我觉得很开心……”
这样的描述和案发现场吴美霞的死状十分吻合,可是……
戚沨的视线又转向电脑屏幕,此时定格的正是李诚俊上次接受询问时的画面,那是吴美霞遇害的第二天,李诚俊在整个询问中打了十几个哈欠。
但如果王昭所说属实,李诚俊很早就在沙发上睡下了,根本不至于困成这样。
还有,李诚俊在询问时手舞足蹈的样子,也是一种表演过于夸张的表现。
然而,戚沨心里刚生出疑问,夏正便敲门进来,并快速来到桌前汇报:“戚队,刚查到几笔吴美霞和李诚俊之间的账务往来。”
戚沨接过记录,看到其中几条已经被圈出来的条目,有两千的,五千的,还有一万、两万的,累积下来将近八万块。而且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吴美霞转账给李诚俊的。
夏正又道:“另外还查到在吴美霞转账给李诚俊之前,吴美霞的另一个账户都会有一笔转账。像是这笔,这个叫张超的转了一万块给吴美霞,吴美霞又将其中五千块转到自己另一个账号上,再用这个账号转给了李诚俊。这个张超已经查过了,是吴美霞的同事。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几个人,都是男性。”
仙人跳。
这三个字瞬间浮现在戚沨的脑海中,她看向夏正,说:“先询问张超,证实这一万块钱的用途。”
“是。”
“还有,如果是两人合谋骗取钱财,那么李诚俊当晚很有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再查一次小区监控,时间应该是王昭离开小区之后的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之间。”
“明白。”
“对了,将这个消息告诉江进。”
不到两分钟,江进的手机上就出现了几条文字信息。
他快速浏览过一遍,心里有了数,再次看向王昭:“你是说,吴美霞遇害当晚,你并没有离开过房间,而是很早就睡了。但是在这天晚上,你却梦到自己杀了吴美霞,对吗?”
“对……可我真的没有杀她,我只是做了个梦,你们不能因为做梦就冤枉我!”王昭小声叫道。
“那这个梦,除了心理咨询师宋昕之外,你还和谁说过?”
“没有了……”
“李诚俊不知道?”
“我怎么会告诉他!”
“我看记录上还提到,在吴美霞遇害之前,你就曾和宋昕提过做梦杀人的事,具体是怎么样,你还记得吗?”
“是……在那之前我就梦到过几次,都是吴美霞。我将这件事告诉宋老师,我很担心是不是我的病又复发了。他问我有没有去医院看过,我说没有,我很害怕,不敢去……他就给我做了催眠治疗……”
“催眠治疗?”江进翻了翻资料,却没有看到催眠治疗的记录,“那结果呢?”
按照记录来看,心理咨询在这里就结束了,如果王昭没有撒谎,那么就是宋昕故意“漏掉”了催眠环节。
“我睡得很沉,完全不记得。宋老师说,因为我睡了过去,所以催眠效果不好,叫我下一次再去。”
“那这次催眠,你还有做梦吗?”
“有,还是一样的梦……不过那是在吴美霞遇害之前。”
“那你有没有问宋昕,为什么你会一直做这个梦?”
“我问了,他说有可能和我妈的离开有关系。我爸说,我妈就是跟野男人跑了。她在离开之前也是到处勾引人,我爸身边的朋友都被她骚扰过一圈……”
江进一边听一边翻出王昭的档案,不过没有找到他父母的生活照,只显示了身份证照片。
王昭母亲已经失踪多年,但至今都没有销户,就说明王昭父亲一直没有去登记死亡。
再看吴美霞的生活照,严格来说和王昭母亲的相貌并不相似,可是两人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左眼眼下都有一颗黑痣。
以前也曾有过类似案件,那个证人曾有过一段童年阴影,可惜时隔多年,已经不再记得凶手的模样。然而在指认的时候,证人却一眼就“认出”凶手,就是因为凶手脸上有一块非常明显的特征。
再看王昭的描述,他父亲口中的母亲形象,和吴美霞生前的形象大体吻合,加上两人眼角都有一颗黑痣,极有可能会令王昭产生“移情作用”——将那股恨意和杀人的冲动“转移”给吴美霞。
至于王昭的母亲,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她的“失踪”到底是所谓的抛夫弃子,还是……目前还言之过早。
如果只是跑了,这么多年了,这个人一定会留下消费痕迹、生活轨迹,绝不可能处于停滞状态。
按照经验来看,遇害的可能性更大——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230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我想你认错人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我去, 还真在王昭老家的房子后院找到了骸骨!”
“王昭父亲已经承认了,是他杀了妻子。”
“听医院的护士说,徐奕儒死之前一直在加护病房, 从没有人去看过他,宋昕连医院的大门都没进去。”
“瑞士那边的华人地陪,说是找到一块硬盘, 从里面翻出来当年偷拍宋昕和徐奕儒的照片,已经整理好发过来了。对了, 他当时手写的陪行记录也找到了……”
“连着问了几个曾给吴美霞汇款的当事人, 都是因为和吴美霞搞暧昧,想占便宜, 反被勒索了一笔封口费。而且这几个当事人都成家了。”
“戚队,小区监控果然有发现!就在王昭离开小区之后十五分钟, 一名身形和李诚俊极为相似的男子也跟着出了小区。”
接连三天,案件有了突破性进展, “洋葱”的外衣被一层层剥开, 逐渐露出真容。
而今天又到了宋昕给罗斐做心理咨询的日子, 除此之外, 支队还迎来另一位意外的“访客”——许垚。
许垚目的直接,没有多废话,等戚沨来到会客室, 就将一枚U盘放在桌上,微笑着说:“我前段时间就听说罗斐被捕了,你们还找过他的前助理问话。我想这个东西你们一定很需要,我保证,没有拷贝,这是独一份。”
“这是什么?”戚沨朝夏正示意, 夏正很快去拿笔记本。
只听许垚说:“是事务所的监控录像,里面清楚地拍到罗斐接触过一位女当事人的包。”
女当事人?
是高辉?!
戚沨皱了皱眉,攥着U盘问:“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监控?”
许垚笑道:“有段时间了,哦,应该是在罗斐离职之前。”
不等戚沨发问,许垚又说:“不过我没打算用这些东西做非法用途,这只是一种管理人才的手段。只要有这个东西在,我们才能放心地用罗律师。”
也就是说,许垚既需要罗斐这样不择手段的“人才”,也要防着他反咬一口,而如今这个“人才”已经用不了了,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打包个大礼包一起赠送。
这时,夏正拿着笔记本折回,接过戚沨手里的U盘插上。
很快,屏幕中就出现监控画面,虽然很短,却拍到会客室里一个背对镜头的男人打开了一个女士单肩包,并从里面拿出药盒。
至于打开药盒后干了什么,由于男人的身体遮挡,镜头没有拍到——不过也不难猜。
直到男人将药盒放回包里,转身离开,这时候镜头刚好捕捉到他的正脸,正是罗斐。
戚沨面无表情地看完,说心里没有波动是骗人的,可这样的结果她之前就猜到了,虽然唏嘘,却一点都不意外。
许垚一直盯着戚沨,忍不住问:“戚副支倒是很淡定。”
戚沨抬起眼皮,对上许垚的目光,基于她送来关键证据这一点,决定满足她的好奇心:“从他在李慧娜案子里玩的手段,就足以推断出他在其他案件中的操作。连当事人的案子他都能一再越界踩线,那么在自己的事情上,必然更不会客气。”
许垚笑着点头:“有道理。”
有些事根本不需要说破,就好比说,罗斐在第一次见到李蕙娜,连案情都还没有掌握时,就立刻决定给戚沨拨了一通电话来制造“时间证据”,反应如此之快,心眼如此之多,不仅令当时的许垚有了欣赏之意,也有了防范之心,才会在日后想到多留一手,收买事务所。
戚沨问:“监控是谁卖给你的?我们找事务所问过几次,都以保护其他当事人的隐私为由,不是截取了画面就说没拍到。”
而在没有实据证明事务所在搞鬼的前提下,警方也不好强制搜证。
许垚说:“其实这段监控根本没有落在负责人手里,他什么都不知道。是负责监控的那个工作人员卖给我的。不过这段东西交易过两次,第一个向他买断的人是罗斐。但他留了一手,多拷贝了一份。他还说,罗斐离开前还警告过他,一旦他决定将这东西交给警方,罗斐也会将他私藏监控收钱的事说出来,这个人不仅要失去工作,也会面临法律责任。”
说到这里,许垚话锋一转:“哦,我这样说可不是为他求情,这段监控是我个人花钱买的,送给谁是我的自由。至于那个卖监控的员工会被怎么追究,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好了,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夏正出声阻止,随即看向戚沨,等候示意。
许垚问:“不是吧,我可是来给你们送证据的,难道还要追究我?那以后谁还愿意跟你们警方合作啊。”
戚沨没做声,只是给夏正比了个眼神,夏正这才让开。
直到许垚走到门口,戚沨才开口:“许女士,我们很感谢你这次的主动上交,但类似的事我希望不要再发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罗斐就是踩线多了才走到今天。”
“谢谢忠告。”
……
半个小时后,对外面的一切毫不知情的罗斐,被带到审讯室,正准备迎接下一次“对峙”。
没想到在宋昕之前,戚沨却先一步来到面前。
她没有多话,只是将笔记本电脑摊开在他面前,点了下播放键。
有长达半分钟的时间,罗斐的大脑都是空白的。
他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也不知道那个卖监控的工作人员,为什么会将监控交给警方。
太多疑问浮现,罗斐却没有时间细究。
只听“啪”的一声,戚沨盖上了笔记本的盖子,也成功阻断了罗斐的思路。
罗斐诧异地对上她的眼睛。
戚沨的语气不仅公式化而且冷漠,而且还用一种罗斐从未听过的声腔说:“这是最后一次心理咨询,也是你最后的机会。希望你这次能尽全力将宋昕的破绽揪出来。”
没有解释,也没有为什么,罗斐被定罪只是时间问题。
而戚沨已经失去所有耐心,在戳破所有谎言之后,懒得再和他耗下去。
几分钟后,宋昕走进审讯室。
他面带微笑的样子看上去神清气爽,和脸色苍白、眼眸深处暗藏恐惧的罗斐,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还在危险边缘徘徊,而另一个已经走到穷途末路。
“罗斐,你好。还记得我吧。”宋昕客套地开口。
罗斐看向他,停顿了两秒才回应:“当然记得,你是宋昕。我和你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了……”
宋昕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笑容也依然在:“我想你认错人了。”
同一时间,正在接受第二次审讯的王昭,也看到了江进摆在面前的刚从老家派出所发过来的证据。
“你母亲根本没有和人私奔,更加不是抛夫弃子,这一切都是你父亲的谎言。她是被你父亲亲手掐死的。那个坑他挖了两天,你母亲的尸体也在地窖里放了两天。他说尸体早就僵硬了,直到坑挖好才有软化的迹象,而且已经开始腐烂。这一切都是在你上学的时候做的,所以你并不知道。”
王昭盯着面前的白骨照片和熟悉的环境,从最初的震惊,到不愿相信,再到最后的茫然,就这样过了两三分钟,他才醒过神。
他没有问为什么父亲要杀母亲,其实他儿时的记忆已经回答了。
父亲多次殴打母亲,虽然原因他已经忘记了,却还记得那些谩骂声和吼叫声。所以当后来父亲说母亲跟人跑了,不要他们了,他才会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
江进没有给王昭太多“缅怀”过去的时间,收好照片后便坐下来,单刀直入地说:“现在聊聊你是怎么杀害吴美霞的吧。”
王昭看过去,嘴唇抖动地说:“我没有杀她。是她一直在勾引我。”
江进却问:“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离开小区之后,李诚俊也跟着离开,还一路尾随你?”
这又是一个意想不到。
王昭张着嘴,说不出话。
江进继续说:“李诚俊还以为是吴美霞在电话里成功引你上钩,你才会去必经之路上等她。而吴美霞见到你之后,以为你是胆子小,不敢在出租屋里偷情,所以才选择外面,于是就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你引到桥下——也就是案发现场。李诚俊当时就在上面,他正准备和吴美霞配合,却刚好目睹到案发过程。不过他说他赶到的时候太晚了,吴美霞已经没了声音,只看到你一刀一刀扎下去。”
“我没有,他说谎,我没有杀人!那只是一个梦,是噩梦!”王昭的脸已经涨红了,语气十分激动,审讯椅被他晃动的身体弄得“滋滋”作响。
江进一直没有作声,只等王昭发泄完毕。
差不多持续了一分多钟,王昭累了,情绪逐渐回落,但看上去十分沮丧、无助。
江进这才开口:“你坚持说那只是一个梦。王昭,我很想帮你,可是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那只是一场梦吗?还有,这个梦除了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做,还在宋昕给你催眠的时候做过,你能再仔细回忆一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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