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31
31 据他所知,教会没钱
北领地萨伏伊牧区。
一年当中,四月中旬到六月上旬是农活最繁忙的时候。
去年冬天或者早春种下的农作物,已经陆陆续续可以开始收割了。
收割之后,有些蔬果还能够继续长,像是番茄和辣椒,只要定期采摘和修剪,还能继续再长;但也还有一些像是卷心菜和黑麦的农产品,在5月份底,6月份前就可以收割了。地里又要重新种第二轮农作物,所以收获和耕种会同时进行。
雅格长老卷心菜的地里原本收获后,要继续种往年比较廉价的豌豆种子,量大管饱。
可是,今年舒栎说想要种黄豆和花生,他们什么都没说就换了。而没有种满的地也跟着按照舒栎的想法,多种了一大批土豆。
这还是舒栎自己去其他人农田里晃悠的时候,才发现只有他们教堂用田种的食物都是那种应季不耐保存的,其他人都是从春天开始就打算冬天的存粮和明天的播种计划。
虽然舒栎也有考虑过过冬的事,但是他考虑的方向都是怎么吃得更丰富一些。
因此,对比别人家的踏实,舒栎多少有些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很虚浮。自己全靠雅格长老一家惯着,颇有种不食人间烟火,不管人间疾苦的既视感。
可即使舒栎事后感到有些心虚,怕自己的粮食计划改变了雅格家过冬的条件,他还是对终于能摆脱每日三餐都是硬邦邦的黑麦面包的生活而感到开心。
他最近已经不吃黑麦面包,开始吃上各种蔬果沙拉了。
教堂后面的小块地入夏后,农作物一天长得比一天好,一天长得比一天快。
像是番茄,前些天还只是一个拇指甲盖大,隔几天之后就像是被吹了气一样,很快就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它今天摘下来,隔天又可以再结出新的果子,而扔在地里的蒂也会迎着夏天蓬勃生长。
番茄可以生吃,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在上面撒点糖。
舒栎因为番茄成熟之后,一瞬间都觉得自己人生圆满了。
赫伦斯也跟着思考说道:“是因为烹饪的方式吗?番茄大部分时候都是被炖煮的,会直接接触大量的器皿,也会放在主餐盘的,但是苹果和柠檬则是冷食偏多?”
这次轮到芬尼安陷入对话困境。
而后者颜色过艳,再加上一度流传出贵族食用时会中毒致死的传闻,因此大部分人还是把五颜六色的番茄当做是观赏性的植物。雅格长老他们也是自然而然地认为神父是喜欢养点赏心悦目的植物。
几个人就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那样僵着奔跑的动作停在原地。
芬尼安再次举起手,“我还有一个问题,阿利斯神父知道这些知识是因为他是大都会过来的,见识过。”他故意拖长音调,““赫伦斯先生说是从农村里面长大的,一直以猎人身份过活的人,怎么会对贵族的饮食方式了解得那么清楚呢?”
当然他不知道黄瓜花有没有分雌雄。
雅格长老们听这话也就信了,但心底里面却没有完全接受。
收获季固然喜悦,但是带来的忙碌也不是假的。
等春末又一阵雨水过去,种子生出了藤,开了花,又是雄花,又是雌花,还引来了各种小昆虫。
到时候雅格长老一家两颗,赫伦斯一家一颗,芬尼安一家一颗,舒栎自己还有两颗存货。
雅格长老和雷蒙两人听着舒栎讲这些事情,觉得遥远又不真实。
“是的。”舒栎继续摊开手,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没有问题吗?”
反正他觉得应该是某种瓜类:节瓜?西葫芦?丝瓜?
这种了香雪球真的有奇效。
舒栎突然意识到,来异世界的第一个夏天,他居然能吃上大西瓜了!
毕竟他们已经被旧闻荼毒很深了,一时半会没有办法转变自己的思路。
“什么样的猎人会这么关心贵族老爷们的餐桌啊?”芬尼安歪着头,像是一只发现猎物的小狐狸,“我可不知道什么冷食。”
当时“兵荒马乱”的舒栎还没有反应过来,事后回忆起来,才觉得芬尼安这小孩啊,有时候可爱起来确实就是天使一样的性格,但是有时候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小恶魔。
其中最期待的应该是薇娅和茜娅两人,她们整天都在数今年冬天她们能吃多少好东西,每天都说能吃一百种好东西。
赫伦斯说道:“所以就是因为番茄的酸把贵族的高级锡制餐具溶出致命的铅出来,使得大家吃了会中毒?其实是因为酸性食物和有铅的器皿造成的。”
芬尼安听后,就知道舒栎要护着赫伦斯,开始耍赖,“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对我那么凶!”见舒栎没注意,他就违反规则,跑过去一把抱舒栎的手臂,“我不高兴了。”
特别快乐。
这是另外一个意外之喜。
说实话,舒栎觉得现在不用赚钱,自给自足,日子也很充实的。
“是的,所以能析出铅的话,其实也是因为高温加热的关系。”舒栎便说道,“严格来说,锡制餐具本身就很危险,不太适合作为装能吃进嘴巴里面的食物的器皿。”
这是番茄带来的小插曲。
“那不一样!”芬尼安据理力争,“我是从书上看到的。”
可他脑子转得快,说道:“他只要说不,不就可以了吗?”
舒栎有很多想法,反正都想着要怎么烤着吃,还是煮着吃,结果一个星期之后,小瓜越长越大,越长越圆,弯曲的纹路越来越明显。
虽不能说根除了虫害,但是明显比农田要好太多了,尤其是最容易闹虫的夏天里面,让舒栎省心了不少,基本不需要思考农药的问题。而香雪球还会引来比较好的昆虫采蜜,像是蜜蜂。
春耕时,他以为自己能吸引很多镇民来跟自己要圣水,其实就是盐水醒种,这让种子好发芽,结果他们没有动静,舒栎自己就把重新晒制的陈盐弄成新盐,十分大方地搞起了自己的腌制工作。
舒栎很喜欢芬尼安思考。只要他能提出来问题,舒栎都会反馈一句“提的是好问题”。
“好的好的。”
就算有钱,在外面也吃不到。
几个人听不懂现代品种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被舒栎讲了为什么人们会觉得番茄是有毒的。
土豆和番茄都是外来的食材。
芬尼安盯了一眼西红柿,毫不犹豫地拿起来吃,边吃边自言自语道:“我可真是太好哄了。”
这其实跟他们对土豆是一样的心情。
最一开始的时候,舒栎正往嘴巴里面塞番茄,雅格长老一眼看见,几乎当场昏厥,忍不住惊声大叫,连忙指挥雷蒙和赫伦斯两人把舒栎夹住,想把在喉管和嘴巴的番茄掏干净。一旁的芬尼安甚至撸起袖子说,要捶舒栎的肚子,好帮忙催吐。
舒栎反问道:“这里是为什么呢?其实有些苹果也很酸,为什么苹果放在餐具里面不会被认为有毒呢?”
不过,时间长了之后,在舒栎教给他们怎么开始食用番茄后,他们也才习惯了。
六月份的时候,舒栎就拿了其中十分之一的卷心菜切丝制成酸菜和泡菜,还跟赫伦斯约好冬天去雅格长老家吃烤肉。
从果实摘下来的时候,舒栎还要开始切片晒干,又或者腌制成泡菜。
未来还会订下火锅大餐。
见他们来势汹汹,舒栎把他们当场喝住,“每个人给我保持1.5米的社交距离,不许动!”
于是,雅格长老和雷蒙他们的注意力从赫伦斯与芬尼安的争论,瞬间转到了「芬尼安太过孩子气」以及「这西红柿真的能吃吗?」这个问题上。
芬尼安抬手,“那柠檬橘子应该比番茄还酸,怎么只有番茄被提出来说是有毒的?这不是很奇怪吗?贵族不都也会用锡制餐具装水果吗?”
因为还要保证瓜好吃,原本一条藤里面有三个瓜果,舒栎还是忍痛把其中一个西瓜果实给摘了。
之前舒栎在田地里面研究土地的时候,就发现地里冒出的芽有点不一样。可是他没有农业实践知识,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番茄还可以炒鸡蛋,煮成番茄汤,做成番茄酱,晒成番茄干。
这里得再说一句,舒栎的香雪球派上了大用场。
就在舒栎也以为日子只要开始等待冬天来临就好了的时候,一封意外的信件被送到了萨伏伊教堂。
这里还闹过一起小插曲。
好一会儿,听了解释,舒栎才知道他们以为番茄是有毒的,怕自己吃完后会中毒身亡。
“我看你倒是一心要捉弄他,他就算说不,你也不一定会放过他吧?那他有没有说不是,很重要吗?”
那么花开了之后,也不需要舒栎思考授粉问题。
赫伦斯的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喉结微微滚动,解释道:“在各地打猎时……总会听到些闲话?”
反正种子长大之后,舒栎就会知道那是什么了。
舒栎觉得这也许是黄瓜。
于是授粉期结束后的有一天早上,蔓叶底下出现了绿色的圆瓜,比玻璃球要大一些。
往年雅格长老家要么把收成的卷心菜拿去卖,换钱,要么就是不剥卷心菜外层叶子,放在地窖里面,可以一直留到冬天用。
所幸,舒栎气势比他们还强,而他们平时还习惯听舒栎指示。
舒栎原本就是想要利用它的驱虫的特性,实现生物防止病虫害的。这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在20世纪以自然为本的生态农业经营模式里面,农场主会选择在每隔一定排数的菜圃里面,种上一排香雪球,防蚜虫和草蜻蛉。
他觉得自己上上辈子肯定是拯救过世界了!
舒栎随手哄了两句,“要不要吃西红柿?”
对比起舒栎快乐的心情,雅格长老他们则对番茄并没有抱有很大的喜悦。
舒栎注意到赫伦斯绷紧的肩膀,适时地插话:“芬尼安,你上次不也准确说出了主教袍的款式吗?难道你也在圣教堂里待过?”
在舒栎把西红柿递给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犹豫了一下,接到手上,只不过也不敢立刻吃。
“所以啊,”舒栎说道,“见识不一定非要亲身经历,了解不一定是产生过兴趣,只是不经意间就记住而已。”
这确实也符合西欧发展史。像是土豆、番茄和红薯等,在现代看来是美味又简易的食材,在过去也经历了漫长的考验和排斥。
这还没有度过夏天,她们就在等冬天来临。
前者因为长得丑,又是从没有开化的地区带来的,属于下等阶层才会食用的产品,贵族则一度用这些食物作为牲畜用的口粮。虽然能果腹,但是雅格长老还是更希望他们的神父能吃高档食材。
因此他们都没有想过舒栎不仅会吃,还很爱吃。
按照节奏的话,等到七月中旬,西瓜就会成熟。
“番茄是没有毒的。”舒栎介绍道,“虽然没有现代品种的那么好吃,但是也聊胜于无。”
不过,另一个值得一提的是,雷蒙去卡森市曾经带错过种子的事。
是来自卡森市教区教会的正式来信,信封上印着烫金的徽章,内容简短却不容忽视——
是关于小说男主莱斯利父亲的婚礼献礼事宜。
【请在7月1日前将礼物送往卡森市教堂,礼物价值不得低于500银币】
舒栎拿着信站在阳光下,半晌没动。
据他所知,萨伏伊牧区现金资产仅剩为19银币。
第 32 章 32
32 城里人真没礼貌
500银币对舒栎来说算是天文数字。
在萨伏伊牧区里,500银币直接相当于一个普通木匠一年半的工资,甚至还高。
“也许是卡森市大家的收入比较高吧,他们没有意识到我们这边也没有那么多的钱。”雅格长老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愁苦了不少。
在卡森市当学徒的话,一个月的店铺学徒工资最少也在40银币。若是当一个独当一面的手艺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有在60~100银币之间;若是能成为高级工匠,最高也有500银币的月工资。
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人即使觉得在城市里面受到教会干扰,不胜其烦,但还是愿意在卡森市生活。
收入高,生活丰富、却又不会像更大更远的城市那样有生存门槛。
舒栎之前也没有见识过教会的嘴脸,现在看他们这么“明码标价”,也为之后与教区教会相处而感到头疼。
因为雅格长老被这封通知信提醒了一件事:牧区每年都要给所属教区提供「岁金」。
岁金就是每年要按按照教区协议,每年牧区都要向教区教堂提供规定的金额,正式名称为“教区税”或者“教区奉献”。
过去萨伏伊牧区从来没有交过岁金,是因为雅格长老并不承担神父职责,无权跟信徒收取捐助金或供奉。虽然确实牧区内有两口薄田,也算是教堂收入,但是时代久远,卡森市教堂也实在看不上黑麦和卷心菜。
现在,阿利斯神父上任后,按照规定,每年也要上交100银币的岁金。
从经济管理学来说,其实收起岁金有点类似于分公司要向总公司上缴部分利润,换取未来的服务或者品牌支持。
可从舒栎的现实角度来说,这就是在催人努力开始营业,并且还狮子大开口。
就算是舒栎也去学着当木工,这一年也赚不到100银币。
他们要的不是牧区神父真的能提供500银币,而是要有这么一个名号。
他就知道有凑热闹的机会,芬尼安就肯定不会放过。
*
“肉体惩戒还算是小的了。”雅格长老捏着拳头,仿佛跟那个受惩罚的神父感同身受般,沉重地说道,“什么机会也不给,好像最后是被逐出教会了。”
二是,让新任公爵夫人能够回礼。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回礼的前例,就算公爵小气了,作为大都会仅次于教皇之下的宗主教的女儿肯定愿意为忠实的信徒掏腰包,送上一份绝对不低于10金币的礼物。
神父们最晚得在7月5日前赶到卡森市。
“这怎么难了?”芬尼安得意地说道,“只要是我看过一遍的东西,就没有学不会的。”
“……?”
班德都不想回头看自己像小狐狸一样的儿子现在那副傻样子,叹了一口气,自己摇头,“…没办法,管不住啊……幸好阿利斯神父确实人很好。”
雅格长老对这些大事件还是记得比较清楚的,“11年前,这对整个北领地来说都是大事。因为当时领主才16岁,结婚后便继承了公爵的爵位。”
“那么,我们回归现实。”舒栎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牧区神父里面肯定有拿不出500银币的人,也肯定不止一个。难道他们要罚,就把这些兢兢业业的神父们都罚了吗?那谁来帮他们管牧区呢?我可不认为他们会愿意自己到村子里面干活。所以,卡森市教会的人会这么说,肯定是有他们的理由。”
村长不在的期间,村子就由副手帮忙打理。
舒栎随手在桌子上拿出一个木制的杯子,“举个例子,我说这个礼物价值500银币。”
赫伦斯扬声道:“如果阿利斯大人需要我的话,我非常乐意!”
“走吧!”舒栎心情很快就调节过来,“多一个人多一个伙伴,旅途也不会无聊。”
“你能感觉到杯子触之滑凉如月光流水。久握则温润安定,甚至保存着持有者残留的温度和祷念。”舒栎定定地看着雅格长老,说道,“它不仅是杯子,更是信仰的容器,是心灵的凭依,是通神的媒介。看似俗物,却非俗物本身。五百银币,是为了筛选真正的识物之人。”
雅格长老干巴巴地看着满眼期待的舒栎,犹豫了好一会儿,诚实地说道:“阿利斯大人,骗人会不会不太好?我知道这是我手工做的,不值1个铜币。木材也是在山里面随便捡的。”
赫伦斯和班德坐在驾驶位上,转头就看到芬尼安缠着舒栎说悄悄话,忍不住说道:“我觉得,芬尼安随时准备要入教了。”
“当然!”赫伦斯立刻给这个评价给予高度的肯定,道,“我们阿利斯大人是我见过最好的神父。入教不亏,班德先生也多接触接触,就会明白的。”
芬尼安笑得可开心了。
这次听说舒栎要借牛车去卡森市,芬尼安的父亲班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他也要去卡森市卖货。
班德顿时想起来为什么大家说平常不要和传教人士接触太多。
于是舒栎很快就回应道:“现在是农忙时候,你们应该都脱不开身,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就好了吧?”
雅格长老又看向杯子,还是诚实地说道:“好像确实觉得它变得很厉害。”
雅格长老虽然应下来了,但是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他在7月3日的时候,就看到雷蒙牵着牛车来送他。
“雅格长老,你现在觉得它多少钱?”
赫伦斯看得有点担忧,当下问道:“要帮忙解决吗?”
一是,听起来让公爵新婚礼物更有排场。毕竟每个牧区神父明明那么穷,却依旧在为公爵尽力送上自己的礼物,显示出他们对这场婚礼的重视和诚意。
能不能奏效还都是全靠听的人怎么看。
难怪西缅神父瘦得皮包骨头,这敢情都是被卡森教堂吸了血。
搞不懂教会的人要怎么操作。
小说里面这种小把戏能成功,要么是作者让配角全部降智;要么是,刚好情节设置中,抓住了对方的弱点或者痛点,让对方自愿或者被迫认下了。
舒栎点头,“对。”
本来一整天在大太阳底下监管流程,就很枯燥乏味。现在临近黄昏日落,还没有到自己换班的时间,黑骑兵队长的疲惫已经到了顶峰。
先解决眼前给公爵婚礼献礼的难题。
这算是骑兵们吓唬平民的惯用把戏。
舒栎郑重地说道:“请听——”
因为在这段时间里面,还得回应那些来不及观摩婚礼的外地人。
“卡森市有哪位神职人员是很出名的吗?”
雅格长老看舒栎对这次婚礼意向并不强,给不出非常有建设性的建议,坦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不参加会有什么情况……”
舒栎摇头,“没事,很快就结束了。”
虽然知道这是西幻背景,但是这早婚早育竟在自己身边,还是让他吓了一跳。
可是雅格长老太悲伤了,舒栎也只能低下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不就是相当于让稚童离开他的父母,离开自己的家园吗?这个惩罚太沉重了。”
雅格长老觉得有这句话才是最安心的。
舒栎也不了解其他牧区,但是他觉得隔壁斯通霍洛牧区肯定跟自己一样没钱。
一句话说完后,芬尼安也不忘给自己谋福利。
这句话也让舒栎心情更好了。
再说了,多一个人参加婚礼,又不是会多一份礼物。
就算能赚到,舒栎一整年能一直不吃不喝吗?
难道他们还要昧了部分礼物不成?
*
雅格长老就知道舒栎不愿意答应,便把赫伦斯给推到前面,说道:“那你带上赫伦斯吧,他也不用参与农耕,还是个猎人,肯定能保护你。卡森市热闹归热闹,但那里也出过伤人事件,还是很吓人的!”
雅格长老震惊地看向自己的水杯。
黑骑兵队长刚与那双眼睛对视一瞬,脑袋就像是被重锤击中,嗡嗡作响,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不知道到底在哪里见过。他没有办法去回想对方语气是否有礼,心中只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雅格长老只好垂头,说道:“那就依照阿利斯大人的话办了。”
“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最近听说卡森市的货卖得很好,价格也比平时高,所以芬尼安父亲就打算拉着村子的农产品去凑热闹,回头给村民分钱。
雅格长老每天都有用这个杯子喝水,那会是什么触感,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可是被舒栎这么一说,他竟小心翼翼地只用指腹轻抚了一下杯身。
反正去参加婚礼,自己应该也不会亏,还有的赚。
“那我跟他们说一下。”
也就是说,这通知表面上是给神父们看的,但其实也是在点新的公爵夫人呢。
光是这个感谢弥撒,就要弄三天。
那夕岚色的眼瞳没有一点温度,如同深海暮色,一眼望去就像是会被冰冷的海水吞没。
明明已经日落了,广场依旧人流如织,一点都没有要结束市集活动的样子。
那只是抖机灵的说辞。
像是大学期间得到机会去旅游的话,他就很愿意掏空积蓄去玩得开心。回学校之后,他可以每天吃食堂的馒头和咸菜度日,不到冷得受不了,就一直都用冷水洗澡,因为冷水不要钱。
“我不太理解。”雅格长老摇头,“什么意思呢?”
棋牌还没有分出胜负,那听到声响的一大一小分别记了自己的牌,才不慌不忙地收了棋牌。等棋盘收好,年轻人率先跳下牛车,随手一伸,让孩子借力,稳稳地把他从牛车上接了下来。
可舒栎其实并不想带赫伦斯,感觉带上他,就像是证明自己是需要人照顾的小朋友似的。只是雅格长老又那么坚持,与其让他老人家内耗,还不如舒栎自己选择屈服。
也不知道班德许诺了什么,可是这个秘密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出发没过三分钟,芬尼安就趴在舒栎耳边说:“我爸同意我去参加你们教会的公开弥撒了。到时候我肯定去为你捧场。你就不用怕其他神父都有信徒帮衬,而你一个人孤零零得没有人理了。”
赫伦斯见舒栎那么说,嘴角也立刻扬起笑意,“谢谢!我特别期待。”
反正100银币是年末的事情。
“卡森市挺多有名的神职人员的。”雅格长老不知道舒栎指的是哪一位,但是他看到舒栎突然畅快的笑意,也下意识地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了吗?阿利斯大人。”
他怕舒栎在卡森市吃亏,说道:“这样吧,我让雷蒙带你过去。”
其心险恶啊!太会薅人羊毛吧,那位素未蒙面的神职人员!
雅格长老连连点头,“就是啊。”
舒栎被他逗得一乐,“一日不见,本事又长了不少?连牛车也会驱使了。”
雅格长老见舒栎不是真的想投机取巧,再次把心放在了肚子里面,好奇地询问:“那阿利斯大人这次要带谁一块去卡森市吗?”
“这个木制杯子产自萨伏伊牧区。那是一个远离尘嚣,虔诚而宁静的山地圣地。木材采自承接了百年历史的老树。这树曾庇护过数代北领地的子民与朝圣者。打磨过程中,永远只用牧区清晨第一滴朝露润湿木纹,使其自然闭合,自带神灵庇佑。在打造过程中的七天七夜里,都由牧区最为虔诚的木匠时时默念祷文,最后仅成一杯。杯型设计毫无浮饰,是象征着信徒褪去欲望,超脱浮世的心境。”
舒栎当场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他说完之后,又朝着舒栎坚定地说道:“阿利斯大人,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您吃这样的苦的。您别看我这样,我还是有钱的!您给我点时间,我三天内努力把钱凑出来。”
雅格长老一家要是有钱,一家老小就不用天天吃黑麦面包和豌豆了。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不识时务拖拖拉拉的。
舒栎做好决定的话,一般就不会让人再改变自己的想法了,所以他这话刚落下,雅格长老就知道自己没有回旋的余地。
舒栎内心忿忿不平,可是他作为整个牧区的主心骨,表情依旧保持淡定从容。
上次遇到这种画面,还是现世里,舒栎看到有人为了给自家孩子在城市有一套房子,把自己村子里面的房子给卖了。
10枚金币等于100枚银币。
雅格长老跟舒栎的想法不一样。对他来说,舒栎既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的倚仗,与此同时,舒栎同样还是不通俗务的年轻人,很多时候都要有人帮忙解释教会的规矩,还是个新手神父。
舒栎突然对那位人士产生了好奇,无关对方性格和道德水平,单纯地只是想知道谁想出这个点子的。
对他来说,人生体验要比金钱更重要。
牛车刚到的时候,他们就遇到了检查的骑兵队伍。
芬尼安顿时不服气了,拧着眉头,说道:“我从上个星期开始帮你做了那么多苦活,你就因为我坐在驾驶位上,就不让我过去了?太过分了吧。我就不下去!”
舒栎觉得两父子相处模式还挺典型的。因为孩子是父亲的孩子,所以两人性格像,反而很容易出冲突的。很多家庭都是这样的,父母爱孩子,孩子也依赖父母,可又因为两方性格相似,所以很多时候就更容易比其他关系起争执。
黑骑兵队长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因为他平时很不喜欢麻烦别人,现在是互惠互利的情况,让他感觉很自在。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就赶到了卡森市。
班德尴尬地看了一眼舒栎和赫伦斯,说道:“抱歉,让你们见笑了。”然后开始要扯驾驶位上的芬尼安的手臂,想让他听话。
他没说话,因为舒栎还没有说完。
“怎么不是呢?”
雅格长老瞪大眼睛:“啊?这、这怎么能是500银币呢?”
雅格长老也陷入了沉思,“这不知道啊…感觉很难凑出来……每年100银币的岁金也都是够呛的了。”
他之所以会去借芬尼安家的牛车,也是因为他家是村长家,平常便有闲置的畜牧资源供村民使用。
舒栎说道:“按照信件上说的,我至少会在卡森市待六天五夜,到时候一来一回的,一个多星期就没了。”
而芬尼安早早就钻在牛车里面等候舒栎大驾光临,坐在驾驶位上一副说走就走的样子。他一看到舒栎,就抬起手上的缰绳,装着大人的模样,抬着下颌道:“阿利斯神父,今天就让我来送你去卡森市吧。”
“没关系,你可以浅浅了解一下。其实信教本身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心灵得以有一处宁静的栖息之所,有时候祷告,就像是跟自己最亲近的人诉说自己心里话。这其实是一种很纾解内心烦恼的方式。”
去芬尼安家的路,还是由雷蒙送的。
对方斥责的声音就像是刀尖掠过神经,黑骑兵队长不知道避光还是避视线,鬼使神差地往后退了一步,避过年轻人的锋芒。
雅格长老听舒栎这么讲,心里也安定了一些了。毕竟,他们的神父做事向来是有把握和分寸的。只是他并不知道舒栎内心已经对这件事摆烂了。
舒栎的食指在桌子上轻动,显出几分思索,“公爵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应该是11年前,还是12年前?”
这么爽。
婚礼时间是定在7月7日,那天是周一。
“不过你看到我的话,你一定要多多照顾我,多分给我点好吃的。这样的话,我肯定天天去看你。”
舒栎虽然在现世也不是大富大贵,或者视金钱如粪土,但是该花钱的时候总是很大方,比如说请吃饭的时候,小孩子喜欢什么,他都会愿意掏钱买,不让他们觉得生活没钱,所以很苦。
“我是班德·施耐特,从萨伏伊牧区桑纳村过来参加市集。牛车上面是我的货物。”班德很快进行交涉。
舒栎不点破雅格长老的想法,只是反手握住长老的手,说道:“不是,您想得太严重了。我从大都会那边过来,身上还是有一些银钱的。要应付500银币,虽然确实会带给我一点困难,但是对我来说也不是要命的事情。”
那是熟悉的来自上层秩序的不可侵犯的语气。
他粗糙的大手拍在舒栎手上,把舒栎弄得心惊。
果不其然,争执一会儿,班德偷偷地跟芬尼安附耳说了几句话,芬尼安兴高采烈地坐在了后车位上。
这样一来,对于信徒来说,他们就可以从周日7月6日开始便能开始庆祝,直到周二7月8日才尽兴收场。
正如之前所说,现在是收获季,也是第二轮耕种期,正是需要用到牛的时候,舒栎并不想要浪费这个资源。
那是特意挑好的日子,要避开斋戒期。
“……”
可芬尼安倔起来,也是怎么也不低头。
舒栎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问道:“怎么了吗?”
雅格长老也想通了,“就是说,就算我们没有办法提供价值500银币的礼物,其实也没有问题?”
舒栎拒绝道:“我跟芬尼安的父亲借了牛车了,你们不用来送。”
这也是讨论的重点。
这样方便教会的人安排好每个人的参加婚礼的服装,安排彩排以及这次婚礼的职务。因为等婚礼结束后,各处牧区的神父还得统一参加主持感谢弥撒,再次为新人祝福,乞求神的恩赐。
舒栎也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不开心,于是又说道:“雅格长老,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去问家里人,在卡森市有没有要什么东西。如果有的话,请告诉我,回来的时候,我给您带。”
“我不入教。”班德坚决拒绝。
这明显是在给他们下马威。那马蹄堪堪只离两人不到半米的距离才停,一般人不知道骑兵纵马有没有轻重,都会被吓得往后退,甚至有人会瘫倒在地上。
“因为,我想到,这份通知单不是真的要让神父们准备500银币的礼物。这个重点在「礼物」本身,如果他们真的要500银币的钱,他们可以直接说要钱,对不对?而不是把解释权放在我们牧师手上,或者放在他们教会手上。因为我们的礼物不是直接送到公爵家,而是由教会收录的……”
父亲班德不容许无关紧要的捣乱,而芬尼安又容易把父亲的口头气话当真,两方就容易较劲。
舒栎觉得自己是大人,不需要别人帮忙。
“是的!因为这是大事。”雅格长老突然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记得那年神父们去卡森市参加婚礼的时候,是没有要求要送礼物的。可当时有一位神父主动献了一份祝福礼,公爵夫人便让给所有神职人员送了十枚金币作为回礼。”
上次舒栎在西缅神父家吃的东西,听说还是西缅神父的亲戚凑出来的,他自己身家就是那袋去年冬天的小土豆。
卡森教会里面藏了一个商业鬼才。
为首的黑骑兵队长一边听,一边余光紧盯着两个在牛车上正在玩棋牌的人。他也不多看班德一眼,直接挥手,朝着车的方向,冷声喝道:“车上的人先下来,我们要检查车上的货物。”
舒栎心里一乐,对他来说,这只是被公司炒鱿鱼,自己另外找份轻松的工作不就可以了吗?
舒栎再讲:“我本来跟您说这件事也不是问你该怎么筹集500银币,只是我对教会俗务都还是不太清楚,才想着要和您了解一下情况罢了。”
舒栎听到“生不如死”,脑袋里面也激灵了起来,“教会神职人员还能动用私刑吗?”
放在真实情况下,且大部分情况下,都还是依靠对方的反应说话。如果对方觉得自己是胡说八道,再真诚,或再舌灿莲花,也是胡说八道。
等出发那天,舒栎就会知道了。
舒栎目光移向赫伦斯,注意到他脖间那条细细十字架,正是自己给他的。“你想要跟我过去吗?”
虽然他们牛车并没有怎么检查,几乎就是其他骑兵随便目光扫过去,就放行了,但舒栎心情变得有点差。
他消化了两三秒后,又问道:“当时也是教区间的巡回婚礼吗?”
这才是现实。
舒栎继续说:“你摸一下。”
旁边的赫伦斯也跟着简单地报了身份。
他脑袋里面也开始翻找以前的知识或者小说的情节。可惜这个小说总是围绕着教会对立面的男主进行,相关细节条规都让人无从得知。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教会要求提供500银币的礼物了。
“不过,话说回来,”舒栎见雅格长老听进去了,被自己哄住了,便迅速转移话题,说道,“其他牧区的神父真的支付得起这笔礼金吗?”
想想看当年为楚王送上和氏璧的卞和三次献宝,可都是被削去了左足和右脚。
于是,他不耐烦地夹马冲走到年轻人和小孩的面前。马蹄“哒哒”踏响地面,最后一步,马的两只前蹄高高抬起,又重重踩下,扬起一阵灰土。
舒栎暂时还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反正乖乖地听组织安排就可以了。
舒栎刚到就看到芬尼安了。
雅格长老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有点难看。
雅格长老面对舒栎的眼神变得有些躲闪,可他也没有遮遮掩掩,只是声音里面戴着犹豫道:“我想起以前某个牧区的神父没有按照教区教会的要求提交岁金,被卡森神职人员降下了非常恐怖的惩罚,简直生不如死。”
得到肯定后,他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就足够了!”说完之后,他立刻补充一句,“但就算是不要求500银币的礼物,阿利斯大人也不要随便送!太过糊弄人也不合适,毕竟是公爵的婚礼。”
没等黑骑兵队长居高临下地要求他们报身份,那个及时把小孩护到身后的年轻人抬眼看向队长的方向。
还没有等芬尼安继续吹牛皮,他爸班德生怕芬尼安真的驱动牛车显摆,就把他从驾驶位上了赶了下去,“芬尼安,别捣蛋。你到后面去,不然就不带你去卡森市了。”
年轻人冷声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是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班德内心的沉默震耳欲聋。
舒栎顿时失笑起来,“我还不至于做这种事情。我刚才说过只是举个例子而已。”
横财啊这是!
舒栎现在就想着怎么蹭着教会,自己可以额外得到一份礼金。
“你看我平时为钱烦恼过吗?我花钱不是很大方吗?”
再说了,这送礼物怎么是让教会先帮忙收着?
“……”舒栎愣了愣,忍不住失笑起来,“我们在举例,你可以稍微配合我一下。你听完我说的话之后,觉得值吗?”
舒栎虽然注意到他心思不在这上面,但是也觉得他老人家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由着他琢磨去了。
很显然的,班德和芬尼安性子里面都有点较真。
他们的传教真的是无孔不入啊!
旁边自然还有雅格长老一家。
“这一定要参加吗?”舒栎翻着这封邀请函,说道,“我不认为每个牧区的人都能突然拿出这么一大笔钱。”
城里人真没礼貌。
就应该设立一个举报机制。
芬尼安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反而已经开始兴奋地盘算晚上的活动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玩呢?”
班德大半天除了自我介绍外,都没有说话,这次听到芬尼安开口,终于得到机会大声宣布自己的主张,便立刻说道:“我们不是过来玩的!”
芬尼安不高兴地“哼”了一下。
第 33 章 33
33 那肯定会是很不错的体验
距离父亲婚礼,还有4天。
当那辆长时间紧闭的马车终于停在卡森市公爵府邸前,车门打开的瞬间,莱斯利只感觉自己脑袋晕眩,胸口泛着闷胀,浑身不适。他强忍着反应,只是紧抿着嘴唇,不敢有丝毫失礼的举动。
他怕。
怕别人会怀疑他对这场婚礼的不满。
怀疑他不欢迎那位“新母亲”。
怀疑他抗拒即将到来的所有新成员。
可是当他迈出第一步,就险些无力地跌下马车,幸好身边的管家立刻扶住了他,“莱斯利少爷,您没事吧?”
莱斯利抬眼想要回复的时候,无意间瞥见远处落地窗前的三条身影。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那地方站着的人的神情,或者也无法判断他们是否就像自己在注视着他们一样,注视着自己。
可是他还是感觉到脸上传来那种隐晦的刺痛感,就像是自己被目光穿透了。
“……”
这很明显便不是特别好的见面。
踏入府邸的大厅,莱斯利第一眼便看到客厅里的情景:
两名跟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正围坐在沙发上,与他们的母亲谈笑风生,气氛亲密自然。在他们手边,棋盘搁在沙发椅面上,几枚棋子歪斜散落,棋盘边上还有没有吃完的水果。三人之间的亲昵与生俱来,态度随意自如,俨然就是这个家的主人,而莱斯利站在门口,才是这里的不速之客,才是陌生人。
他们很显然是注意到自己的到来,却没有一个人把视线分到自己身上。
这正合她的心意,像是这种边缘的小人物根本也不值得多花心思。
“食堂是在我们教堂那边的公共食堂。如果有需要自己准备食物的话,可以借用厨房。”执事彻底介绍完之后,确定舒栎和赫伦斯两人都没有额外的问题,才和他们分开。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舒栎暗自打定主意,到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凑近,大饱眼福一番才行。
这话刚落下,一道悠长庄严的钟声震动了空气,回荡在寂静的夜幕下。那声音沉稳、浑厚,慢慢穿透每一个角落,回响在每一寸寂静中。
这些传闻越传越多,就越吊人胃口。
沉默间,管家率先开了口,“艾黛礼夫人,这位是莱斯利少爷。”
而莱斯利的拳头无意识地捏紧。
另一边。
据说是一尊难得一见的艺术珍品,是大理石雕刻的巅峰之作。
“爸爸说,这里的房间由我们安排。你确定你有房间吗?”
两个少年的笑容僵住,艾黛礼脸上的从容也瞬间凝固。
“…你们叫得还真亲热。”莱斯利声音低下去,冷得发哑,“结婚典礼还没有开始,你们至于叫得那么勤吗?你们生父是已经死绝了吗?无论是或者不是,你们也真不怕你们生父寒心,真叫人恶心。”
可他做足心理准备到访的时候,发现接待他们的人还挺好相处的,虽然不能说是热情贴心,但是也是有问必答,挺可靠的。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最重要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抢走了,甚至没有问过他半点想法。
院子靠东一翼可以找到盥洗室。
“我没有送什么很特别的礼物啊。”舒栎说道。
再比如说,卡森市教堂神职人员经常喜欢以次充好,把快要坏掉的东西给别人使用。
她轻笑了一声,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幻想一样的嘲讽和挤兑:“你确定你在这里有房间可以休息吗?”
赫伦斯想了一下,只能含糊地应了下来:“也对。”
客厅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战役一般的死寂。
艾黛礼听到声音后,朝着莱斯利的方向转过头来,眼神里面并没有太多的温度,露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以为你虽然被扔到偏僻的乡下生活多年,没有学过多少东西,但至少也会懂得在见面时,先和未来的母亲行礼。”
他从现在才深刻地明白,在这个家里,他才是真正的外人。
她停顿了一下,随即语气一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但你不觉得,或许你这样的态度,才是让父亲渐渐疏远你的原因吗?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被如此忽视,甚至被他厌弃吗?”
在所有对话中,唯独“爸爸”两个字最刺耳。他眼前一阵发黑,指节瞬间收紧,像是要捏碎什么似的。
管家微顿了一下,轻声应下。
舒栎对此没有多想,只是说道:“说不定是因为我们遇到了好的执事,这不是好事吗?”
让他们清楚,他们和父亲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莱斯利就站在那里,身影单薄,却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刀,冷而锋利,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别说是信徒对那尊神像都痴迷,连对宗教无感的信徒也被它的精细和神秘所震撼。有人说,那神像美得超凡脱俗,站在神像前会产生莫名的敬畏与安静。这传闻极有感染力,很多人都想着在公爵结婚那天可以望上一眼。
艾黛礼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中也掠过一丝关切似的,话语轻柔:“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生活得有些孤独,父亲似乎也很少关心你……”
*
“把他安排在北边的那间旧房间里。那房间最适合他这种不合群的人。”艾黛礼抓狂的声音就像一场难听的尖叫。
每个牧师都有自己独立的小房间,大概是6平方米,有床、书桌、小窗,但房间内没有独立的洗浴间。
艾黛礼身边的两个少年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一个人挑眉打量,一个人嗤笑起来,但都没有起身打招呼。
莱斯利对她的话眼神暗了暗,可也没有打算接她刚才的话,只是淡淡地说道:“艾黛礼夫人,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讲这件事的话,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住所是一个封闭式四合院的双层楼结构。
赫伦斯进了房间后,确定周围没有人,才和舒栎说道:“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卡森教堂的人还挺客气的。”
“不该先好好问问我们吗?”
莱斯利眼瞳里面闪着怒火,有一瞬几乎要失去理智,恨不得立即扑过去把他们打个遍体鳞伤。
班德也说,那天也会抽一个小时,带着芬尼安去看神像。
对比起那尊神像,舒栎六月底送出去的礼物完全就是地摊货的级别。
因此在赫伦斯心目中,他觉得卡森市的神职人员都尖酸刻薄。
事实上,赫伦斯平常时候还没有少听到在说卡森市坏话的。
艾黛礼早就听说过这个孩子性格古怪,现在这么一看,果然不讨喜。
送过来的神像第一天就被新公爵夫人看中了,打算在婚礼结束后,就收进她的祈祷室里面供奉。
想要看的人可以在公爵结婚当天看,届时神像会短暂地给公众开放展示,之后就会永久藏在府邸中,不再示人。
他一开始确认房间的时候,发现屋子里面是单人床,就跟执事要了一套铺在地板上的床褥和草垫。结果,在赫伦斯和舒栎转完一圈之后,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凭什么,敢用这种语气叫他的父亲!
在夜幕完全降临前,舒栎和赫伦斯先到教会安排的住所报到。
建筑中间有一个正方形的小型庭院,庭院中间有个戴着圣人雕塑的小喷泉。此刻喷泉流水“哗哗”的,给庄严肃穆的小院子增添了活力。
关于大理石神像的事情,舒栎沿路也听说了。
这话刚说完,赫伦斯又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因为阿利斯大人准备的礼物很特殊?所以才受到了欢迎?刚才沿路过来的时候,我听说斯通霍洛牧区的西缅神父送了一尊非常珍贵的大理石神像,全城都在议论这件事,连他的到来也备受期待。”
话音落下,整个客厅又一瞬间凝固了。
比如说,卡森市的神职人员会在给旅人饮用的免费水井旁边,立一块鼓励人们供奉的钱箱,但如果旅人真的没有捐款的话,通常会得到一阵难受的咒骂和讽刺。
艾黛礼夫人是年轻的金发美人,瞳色也是如同蓝宝石般的色泽。据说,她和莱斯利的生母奥多拉长得极像,但是莱斯利对她并没有产生半点亲近的感觉。
舒栎下意识地就望向窗外的钟楼,询问道:“外面那座高塔就是公爵结婚的场地吧?”
这么说着,舒栎突然对未来还是挺有期待的。
毕竟他从来没有参加过谁的婚礼,也许会是一次很好的体验。
当然,这是在接连三个神职人员惨死之前的想法。
此刻,舒栎对接下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第 34 章 34
34 他简直就像是小天使
卡森市相比于平静的乡村生活是要多一点夜市的。
而夜市通常只持续到晚上八点钟,之后街上就只剩下还在营业的酒馆,摊贩们就收摊离去了。等公爵结婚庆典来临,整座城市将从周日到周二,连续狂欢三天三夜。
到时候对于班德他们一家来说就会比较忙碌了,恐怕没有玩的时间。因此,芬尼安才一分开,就问什么时候可以一块玩。
舒栎约了把行囊放好后,就去找芬尼安他们。
这倒不是为了玩,主要是想看看芬尼安那边的情况。
班德的姐姐,也就是芬尼安的姑姑索娜在卡森市有一家面包店。
面包店长期提供的是圆形或者椭圆形的乡村面包。这些大部分都是由大麦或者其他粗粮做成的。这样的面包比黑麦相对来说蓬松一些,也比较受卡森市的妇女和小孩喜欢。除此之外,她们也会提供由小麦粉做成的比较精贵的白面包,但是这主要是为了增加面包店的产品种类而已,并没有在货架上放很多。
舒栎在路上的时候就听说她家面包学的是古法,用的是啤酒花酵母发酵,所以面包的口感要比乡下的面包更松软一些,也没有那么酸。虽然很受人欢迎,但是啤酒花酵母发酵比想象中的要贵。
据说它要花几个月才能完成的发酵。
这问题就扔到了舒栎脑袋里,一下子就勾起了舒栎之前饮食计划的回忆了。
他一开始来萨伏伊牧区,并不想要引起周围人的反感或者在意,都很低调配合。他们吃什么,自己也吃什么。顶多遇到不喜欢的东西,他自己就少吃一点。随着时间过去,在所有人不知不觉中,他们的饮食跟着舒栎的喜好变得比之前更精细一些,不仅追求口味口感,还要追求品相。
可以简单地说,他不喜欢无酵饼,也不喜欢硬邦邦的黑麦面包。
于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也带着雅格长老他们开始研制自制酵母。
自制酵母并没有想象中的难。
舒栎这么一说,赫伦斯直接照做,“那我们去找后门。”
舒栎心中一动,也正想顺着人群看过去,却被沉迷水果的芬尼安拉住了手臂。芬尼安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果摊,觉得自己太难以选择了,拉得自然又随意,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芬尼安完全没有意见,毫不犹豫地提议道:“这样我们还可以坐下来吃芒果。”
舒栎一锤定音。
索娜忍不住笑了起来,“阿利斯神父能这么说,真的是太感谢了。听说芬尼安最近两、三个月在家里也都乖了不少,肯定是因为有阿利斯神父悉心的教导。”
芬尼安担忧地说道:“那怎么办?”
“索娜,阿利斯神父到了。”
这个时候,神父认真问道:“既然对方已经关门暂停营业了,这是不是不能从这个店的正门进?我们得去找后门?”
「本店暂时停止营业」。
“您这样让我太不好意思了。我能花钱买吗?”索娜良心不安。
他脑袋里面甚至浮出了「芬尼安因为这句话从此成为莱斯利一生的好友」的画面。
舒栎并不打算直接做心理干预。
隔着一墙之近的芬尼安据理力争,说道:“我哪里皮了,你不能背着我说我坏话,索娜姑姑!”
舒栎顿时失笑。
“想想我们养的教会里面还有您这样的存在,真的觉得让人舒服好多。”
近现代受欢迎的面包种类都基本都是离不开小麦粉。
芬尼安说得干脆,完全把舒栎当做自家人看似的,说话没有分寸,被他爸给敲了一下。芬尼安捂着脑袋,朝着班德龇牙咧嘴,一脸不高兴。
赫伦斯自己有想法,和尊重神父的想法是没有任何矛盾的。
芬尼安:“……”
芬尼安接过水果后,就发现小队伍里面少了一个大人,“赫伦斯人呢?他不吃吗?还是去厕所了?”
于是,由于牧区本身也太穷的关系,舒栎就没有起过任何做生意的想法。毕竟从经济角度来说,舒栎就算想赚,甚至赚得多,消费群体也都允许不了。
老板娘温柔坚韧。
雅格家的人都很喜欢。
在烤第二批面包时,芬尼安终于获准可以跟舒栎他们玩。舒栎在离开前,答应他们会在晚上九点半前会把孩子送回来的。
这里的奶油,学名叫尚蒂伊奶油,并非加了香精或者稳定剂的现代版本,而是采用了最原始的做法,将奶油单纯打发至蓬松。
“你可以试一下芒果?”
芬尼安眨眨眼睛,说道:“那就跟阿利斯神父要酵母呗!”
“阿利斯神父,很久之前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索娜带着笑,“很感谢你之前救了芬尼安。”
这声音一落下,后厨方向就走出一位干练漂亮的老板娘。她的眉眼和班德如出一辙,跟芬尼安也有点像,神情间都有种相似的坚定和光亮。只不过在不同的人的身上体现出不同的色彩。
这话落下来后,班德和索娜两人同时揪芬尼安的脸皮子。
“打扰一下。”
这是把他当做什么吉祥物的存在吗?
舒栎听得有点好笑。
因为奶油就是在黄油完全成型前的前一步。对他们来说,很简单。
“也不是不行。”索娜可以专门提供给贵族富商吃,“最近考虑到来参加婚礼的人很多也是贵族,所以我有多进一些小麦粉,就不做白面包了。”
听他们讨论的时候,神父和猎人两人靠在桌边沉默地嚼嚼嚼。
赫伦斯觉得这是敲门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舒栎被芬尼安的话拉回现实。
芬尼安则说他还是喜欢啤酒花酵母,“口感上更软和,而且味道很轻淡。要我,我肯定会吃这个。”
他们其实晚餐也没有吃,毕竟班德他们说晚上有面包试吃大会,他们也没敢吃晚饭。
舒栎哭笑不得,摆摆手说道:“真的不客气。再说,明文规定了,神父本身也不能从事商业活动的。”
见两个人又开始一轮推托,索娜不留痕迹地扫了这位器宇轩昂的年轻猎人,然后笑着打断他们两个的争执,道:“旁边的赫伦斯先生这么一看起倒不像是猎户,反倒是年轻主教旁边的骑士,连英挺的站姿都很像。”
他们就负责吃,不负责评价。
索娜的后厨都是面包的香气,她一个小时前就用了舒栎带来的天然酵母酸面团做了面包,已经出了第一批面包。现在他们正在跟原来她用啤酒花酵母做的面包作比较。
像是在雅格家,可以偶尔吃着玩,天天做就实在太费手。
这种直白的话要是放在一开始的话,索娜还不敢随便把自己的商业想法跟外人说。可是见舒栎大方,对她家人也很好,索娜自然也把舒栎当做可以信任的人,直接说自己有哪些存货。
无论是水果、蔬菜,菌类,甚至旧面包团,都可以培养出天然酵母。
“你怎么什么都吃过呀?”芬尼安瞪大眼睛,觉得怎么舒栎什么都知道,“那我要吃甜的,哪个是甜的?”
索娜没想到神父居然会那么大方,她确实也听说芬尼安又是给神父送牛奶,又是送面包,偶尔还会偷家里的鸡蛋给他,可是这种在卡森市完全不算是供奉。
现在,在卡森市广阔的夜幕下,「施耐特家的面包店」灯光柔和。
新鲜的奶油不能放超过五个小时,尤其是在没有冷藏技术下,这是极难保存的。所以这是直接放在面包上的话,就得让顾客及时享用。
芬尼安听到舒栎答应了,赶紧就先带头跑到摊边,眼睛在琳琅满目的水果间来回打量。等舒栎走近,回头问:“你要吃哪个呀?”
从症状上来说,他PTSD的状况还挺明显的,很容易受惊和紧张。他可能就是因为觉得教会会引起自己内心的创伤性事件,才特意逃到教权势力薄弱的萨伏伊牧区。
舒栎从窗口的缝隙窥视里面店里面是否有人在活动。
芬尼安就说道:“所以我就说,可以直接要了。我们刚才做出来的奶油,也是他教的,他也没有跟我们要钱。”
*
这话落下来,舒栎自觉错开了一步,朝着她介绍道:“其实是这位赫伦斯先生救的。我不敢抢功。”
真不错!见证了一场治愈!
等舒栎站直身子,目光再次去看赫伦斯,却发现赫伦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人群里面消失了。
赫伦斯下意识地一怔,思考才慢慢回笼,也注意到舒栎轻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只要阿利斯大人喜欢的话,等回去之后,我就去山上抓一只。”
一只手伸上额头,指缝粗暴地抓了抓自己额前的头发,这个动作很快就结束,所以头发很快就塌了塌。整个人看起来很不耐烦,也很难受。
“比较上来说,新的面包更有嚼劲,而且饱腹感很强。”班德做出点评道,“我可能会更喜欢这个。”
舒栎敷衍过去了,把更多的心力放在了旁边的赫伦斯身上。
索娜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那么会占人便宜了,说这种话都那么理所当然,“你小子怎么那么厚脸皮?”
这酵母说是没有市场,不用钱,但是从教会那里拿东西做生意赚钱,又怎么可能不付钱?
也对,他们三人中武力值最高的是赫伦斯。
舒栎下意识地打量他的表情,只见他的脸色泛着不同以往的苍白,额间和后颈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身子却微微发抖,像是在发冷一样的颤抖。
班德立刻回头骂道:“臭小子,都说不能偷吃了!”
“那就先去吃一些吧。”
结果,没想到赫伦斯被雅格长老私聊了,还很愿意陪同。
两个人才准备动身,一串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既然都先提了水果了,那肯定是芬尼安其实也很好奇的。
因为他表情微妙地出现了变化,饶是班德和索娜毫无心眼心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一句。
索娜也不太好意思直接收别人这么大的赠礼,毕竟要是她能把旅行商人的生意做起来,她生意营收绝对是超过现在的一倍有余。这么好的赚钱点子居然白白送她了。
这要怎么找人呢?
不过,这次听说芬尼安姑姑家在做正经的面包生意,于是舒栎就把他们自制的雅格牌酵母带过去了,当做感谢礼物。
离他们最近的就是一个水果摊,上面除了熟悉的苹果橙子之外,还有芒果和菠萝,水果缤纷,赏心悦目。
不过,印象中的莱斯利不管喜恶都会说几句,可是偏偏现在那么安静。
索娜笑道:“我们家的小子太皮了,真不好意思。”
平常也受到了芬尼安家的诸多照顾,这一点也是要做的。
舒栎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见到他回归现实,又笑道:“赫伦斯太可靠了。”说着,顺势拍了拍他的臂膀,自己又走在前面,让赫伦斯跟上。
“要不要敲敲门?”
“才不厚脸皮呢。”芬尼安说道,“这是因为阿利斯神父喜欢我,才会对我那么大方的。你说对不对?”这句话是看向舒栎说的。
索娜听得捂着胸口,满脸安心和感动说道:“阿利斯神父,您真的是我见过最亲切仁慈的神父了!”
舒栎还挺意外的,看芬尼安,就像是看到了小天使。
索娜就是在这点上犹豫了,她在啤酒花酵母上花了不少钱了,“啤酒花酵母需要啤酒花和麦芽,只能从酿酒的酵母里面得到,而酿酒是教会在管的,跟他们要酵母的时候,我每个月都花了不少捐助金。”
是看到了什么人吗?
舒栎轻轻笑道:“没有,我觉得芬尼安很可爱。”
舒栎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为什么总是要让给我?”
二是,如何正确喂养和维护自制酵母。有些人可以把自己的酵母养长达数年,比如说常听说的老面馒头,甚至可能可以一代代传下去。
他这话刚落下来,莱斯利倔强地哑声说道:“不用你们多管闲事…反正我只有死了,才会被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存在……”说完之后,他又垂下头,把自己缩了起来。
芬尼安嘴皮子比谁都还要利索,伸手直接跟索娜姑姑说道:“你真的想感谢呢?你就感谢我,给我钱让我出去玩,我带着阿利斯神父玩开心了,他就会对我更好了。你们说得这是不是道理?”
“……”
芬尼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下意识看向舒栎求助。
“黑麦面粉?”索娜瞬间一愣,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原价会这么便宜且唾手可得,这在他们这边大家都不爱用的。她怔怔地望向舒栎说道,“啊…这……您要教我?”
班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们来了可以直接敲门的。我们都在后厨。”
还没有等舒栎开口,芬尼安从后厨探出头来,嘴巴还吃着奶油,说道:“你们再不过来,我就要吃完了。”
舒栎自己可不认这个功,因为这明显就是芬尼安在经历绑架事件后自己的反思和自我改正,不想让自己的父母太过操心,但是这些话显然也不是轮到舒栎说。
尤其是孩子这么年幼的时候,总会天真地以为,只要狠心虐待自己,就也能惩罚到自己的父母,让他们追悔莫及。可是真实情况下,如果父母都已经都无意识或者下意识忽视孩子了,他们怎么还会因为孩子的死而感到难过?
舒栎也不知道他们家的店这么快就关门了,和赫伦斯两人面面相觑。
他一般情况也不会抛下他们的,如果现在离开的话,肯定是有比他们想象中还重要的事情。
正门的小木牌拒人千里之外。
也不知道是他最近身体差,还是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免疫力一下子就跟着垮了。
赫伦斯从刚才与索娜的对话中醒神过来。
“赫伦斯,我们找个时间养只小动物吧?”
舒栎自然也有想过可以对外卖松软的面包增加雅格家的营收。可是,一来是雅格家不想和镇子里面唯一的面包店抢生意;二来是面包只是口感变好了,但是真正顶饿的还是原来的硬面包。牧区里面的人大都是以卖力气谋生,管饱更重要。
这…这……
不过,在芬尼安家里面,他们村本来都能自制黄油,那自制奶油就比普通人要容易得多。
店里的陈设干净而温暖,窗台还摆着几盆盛开的矮牵牛,空气里面还有淡淡的烘焙香气和的香草的甜味。
这本来就是一句既夸赫伦斯,又夸舒栎的奉承话,但是这句话却让赫伦斯本人脸上的神情僵住了,连笑容都没有能及时接上,像是这句话无心的话敲中了他内心某个角落。
芬尼安立刻配合地开口,声音扬得高高的,道:“那我们继续去吃芒果吧。阿利斯神父,这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好像同样的事情也在其他时候发生过。
除了这些之外,舒栎还教芬尼安和班德可以把奶油带到卡森市试一下。
班德村长沉稳可靠。
舒栎很快就说道:“这是用黑麦面粉做的酸面包团,我可以教你怎么做。这不需要花钱。”
这位是参与了教会活动的信徒。
再说了,对方都能说出一些奉承话来,她那句话也只用做场面话来听即可。
他之前就知道赫伦斯应该是在教堂里面任职的,但是赫伦斯对这部分内容讳莫如深。舒栎就不在他面前轻易提,只是慢慢纾解他的压力。
舒栎下意识地思索起来。
或者说,他们可以用奶油做黄油面包或者奶油小圆面包,或者是布里欧修,可是这要用比较贵的小麦粉。
试吃活动自然还没有结束,因为舒栎还要教班德和索娜怎么用奶油。
两人找了一个有大树的小空地,正好背向人群。然而,才刚要坐下来,两人就发现阴影处还坐着一个小孩。他两腿蜷曲,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
她一开始对阿利斯神父的警惕也跟着无意识地溶化了。
舒栎说道:“我们先找个空地等一下他吧。希望他早点回来。”
他该说是好呢?还是说不好呢?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赫伦斯连忙摆着手说道:“要不是有阿利斯神父指示,我也不知道芬尼安在哪。”
索娜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也是会更喜欢阿利斯神父的。我的啤酒花酵母面包虽然受到女人和小孩欢迎,但是这放的时间不长,只能是两天内吃完。但阿利斯神父的面包好像可以像是黑麦面包那样放个5~7天,这反而可以吸引更多旅行商人来买。我这边行商的人多,可生意就是做不起来。”
舒栎自然而然地知道赫伦斯可能是更远的教堂过来的人,所以不怕。现在他猜想,赫伦斯可能与某位德高望重的主教有联系,所以只是听到这个称呼,就会有应激反应。
这过程的难点只有两个:
芬尼安和两个长辈离开后,立刻就对舒栎和赫伦斯说道:“我爸爸和姑姑给了我很多钱,你们要吃什么,尽管开口!听说这里有很多南方过来的时兴东西,像是南方的水果啊,这里都吃不到的,你们尽管挑!”
果然,芬尼安毫无保留地小声说道:“我想吃那个叫菠萝的。”
“……”
这家店是芬尼安姑姑家的面包店,就是在街角的石铺路边,门上挂着一块旧木板手刻的招牌「施耐特家的面包店」。窗台上摆着几盆盛开的矮牵牛,橱窗里面现在空荡荡的。
芬尼安转头就躲进了后厨。
目前没有出现严重的状况,还是慢慢观察吧。
舒栎和赫伦斯就是旁观的人。
“那你可以试试看。”舒栎觉得这个肯定能成功。
赫伦斯随即轻笑了一下,眼神也跟着柔和了一些,脚步也快步跟上去。
可是,芬尼安却显得热情友好,甚至主动打起招呼:“这不是莱斯利吗?”
芬尼安立刻点头,转向摊主,就跟老板要了芒果,让他帮忙切成块状的。
舒栎低声说着,话音未落便跨前一步,伸手覆上他的额头,一触即知,“这有发低烧的症状。”
这次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提赫伦斯过来,就是怕赫伦斯和卡森市的神职人员有牵扯,甚至可能跟北领地的某些神职人员有关系,赫伦斯会碰到熟人,所以他不主动说这件事。
比如说,薇娅和茜娅两个小朋友有自己的玩具,说谁都不许碰,谁碰就要生气。当然这对于大人来说,都是直接左耳进,右耳出。可有一次下雨她们忘记把玩具收走,丢在教堂门边上,第二天回来看的时候,他们发现神父用箱子给两个小玩具搭了避雨的小台子。
现在,放进嘴里面包的谷物味很足很香,好吃!
是熟人!
不过见大家都要走进后厨了,舒栎还是故意慢了一步,把他也一并带进后厨里面,不要让他突然从记忆里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个人丢在原地。
莱斯利听见动静后,抬眼就看了一下这一大一小的熟人,视线最后落在他们两人手上的那盒色泽金黄,果肉丰盈的大芒果切片。
舒栎想说这里有人就换个地方。毕竟,整个城市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应该是莱斯利心情最不痛快的时候。
话音刚落,舒栎便轻轻拍了拍芬尼安的肩,带着他转身离开。芬尼安还一头雾水,正想问,却收到舒栎递来的一个眼神。
就在刚才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记忆中灰色的下雨天里,看着一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痛哭,自己全身冰冷。可他赫伦斯还没有完全抽离出情绪,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声音,把他拽回了现实。
“那个可能会酸的。”
“您太客气了。”
“因为平常时都是芬尼安一直很照顾我,所以这本来就是要答谢你们的,才带过来的。看看你们这边觉不觉得好用,我们那边没什么市场。”
由酵母做出来的面包蓬松口感更佳,不会像是之前的硬得可以当武器。
哈哈哈。
舒栎顿时了然,这个反应太典型了。
“进吧!”班德再次主动拉开门,直到他们两个人都已经进了店里面。
舒栎:“……”
舒栎对这些水果还没有对西瓜兴趣那么大。于是他微微偏头,正想问问赫伦斯的建议,却发现赫伦斯正盯着人群的某一处角落时,脸色突然一变,眼神也凝重起来。
有了奶油,不仅面包吃法丰富了,卖相更好看了,连菜式也可以更加丰富。比如说,在炖菜或者汤里面加入打发的奶油,不仅口感会更加顺滑浓郁,还能再增添一层淡淡的奶香,让整道菜都更加精致起来。
可是他们家的神父有时候会像是刚成年的小猫一样,一会儿胆子很大,一会儿胆子很小。明明只要走上前去敲一敲门,他却能在门外站上半天,用极其认真,深思熟虑的神色思考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
舒栎觑了一眼芬尼安,还是选择身体微倾,耳朵贴近芬尼安。
不过,在没有任何机械的条件下,自制尚蒂伊奶油实在太过费力了。
而芬尼安明亮热烈,也有不安分的锋芒。
舒栎和赫伦斯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等未来小麦产量增高,小麦粉不再是那么昂贵,就连舒栎这种没有钱的小神父也能吃得上更多平价美食了。
舒栎到的时候,穿的是寻常便衣,混在人群里面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班德从窗口瞥见他,才认出这位是迟迟不敢进门的竟是阿利斯神父。
不过,从他又愿意参与教堂活动来看,其实教会还不是他病症的根源。
一是,如何判断酵母是“正常发酵产生的酸味”,还是“被杂菌污染变质的臭味”;
所以,他也就不搞这种容易让邻里不高兴的事情。
芬尼安主动推高芒果盒,笑容灿烂道:“你要不要吃芒果?”
在舒栎进后厨的时候,他突然想着是不是该在教堂里面养只小动物,有时候可以用动物疗法潜移默化地实现治愈他人的可能性。毕竟自己也是一人一双手,有时候也照顾不来那么多人的心情和感受。
舒栎摇头,说道:“走吧,人家都不需要我们关心了。”
莱斯利听着两人的脚步声和谈笑声渐行渐远,胸口闷得发苦,眼眶也跟着酸涩起来。他下意识仰起头想忍住眼泪,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那两个人并没有走远,正站在不远处。尤其是芬尼安很是明目张胆地冲他笑,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回头看。
他的喉咙动了动,想骂一句难听的话,却发不出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蹭了一手泥灰。
“吃吗?”
芬尼安开口说道:“就算要死,也得吃饱不是吗?”
而也不等莱斯利拒绝,两个人又再次大步走进自己的世界。
第 35 章 35
35 像是走在路上被人踹了一脚
舒栎是晚上10点多才回住所。
先让莱斯利缓解心情,然后送他回家。舒栎觉得要是他不愿意听的话,他也只能找治安官来带他回去了。
他可不能随便带路上的小孩回自己的住所,就算是小猫都不能这么随意,更何况对方还是有个很大的身份。
送走莱斯利后,他和芬尼安在附近的小集市里面简单逛一下。在9点半前,他就送芬尼安回施耐特的面包店。当时,班德和索娜两人还在研制明天要怎么开张,寒暄两句后,舒栎就回自己的处所了。
临近11点,赫伦斯依旧没有回来的痕迹。
舒栎便给他留了灯,自己复盘晚上发生的事情。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很关键的事情,小说剧情并没有提过莱斯利参加他父亲克洛德的婚礼。
小说中,莱斯利被怀疑成恶魔后,他的父亲克洛德刚好来到萨伏伊牧区,一举解决了整件事。即在莱斯利读军校前,他和他的父母、继母、继兄都没有任何过多的交集和来往,更别说有参加婚礼这件事。
现在他的命运出现了一个小的分叉口,会引起惊人的蝴蝶效应吗?
舒栎越想越细,事情应该是在「他父亲克洛德根本就没有来过萨伏伊牧区」开始算吧。
又或者其实克洛德已经出现过一次,可舒栎不知道?
舒栎并不知道,他也没有上帝视角,甚至已经不是太关心小说故事的剧情了。
得不出结论后,他又把想法放在生病的莱斯利身上。
低烧也并不是特别要命的事情,很可能是因为作息,也可能是因为饮食,也可能是因为气候变化水土不服,当然还有情绪问题。
他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眼神不自觉地落在脚边自己那条被拉长的影子上。
“有窗户。”
舒栎内心忍不住想着。
说实话,以前听到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总有种别扭,无法理解一个关系不甚亲近的人是如何,又或者是凭什么会为另一个人感觉到高兴。那听起来就像是俯视者在表达施舍般的善意。
这话说着,舒栎又忍不住看他的精神状态,忍不住为他高兴:“西缅神父,真的有段时间不见了。您看起来比以前更有精神!”
要是有什么天灾人祸把那座神像毁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舒栎和西缅神父靠近的时候,四周寂静无声,就像是风声也跟着绕道而行。周围没有神职人员,连一只飞鸟也没有看到。
舒栎也跟着打招呼:“我昨天晚上才到的,之后去了芬尼安姑姑家做客,不知道您也到了。”
舒栎连忙调整站位,视线正对上那尊西缅神父所创作的神像。
而舒栎和西缅神父并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视角盲区里,那尊神像下还伫立着一个人。
“…可以吗?”
他就觉得自己已经生不如死了。
茶香里带着温暖的麦香和柔润回甘的焦香。
“阿利斯神父,我昨天中午的时候到的,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可是舒栎愣住了,他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可一时又怎么想不起是谁。
他说完再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像是在质疑,又像是在遗憾。
雕塑的每一处都在精益求精,线条柔和却又充满力量。那层朦胧的斗篷入薄雾般飘逸,垂落的布料也似乎在回应微风。低垂的眉眼,轻启的唇口,姿态优雅高贵,如同远古的神祇亲临,透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神圣与宁静。
因为下一秒,他想起了这个神像接下来会连续摆三四天,被无数人注视、旁观、打量。
舒栎也完全不担心莱斯利会出什么大事。
反正明天才是7月5日,教区的所有神职人员都会凑在一起见面开会,到时候再认识了解不迟。
听他这回答,舒栎能感觉出西缅神父心态上的转变。
西缅神父停下脚步,目光朝着钟楼高处一扬,说道:“从这里看,角度刚好。”
这是同一个道理。
西缅神父的眼神轻轻一动,变得柔和而明亮。
这可想而知,他们的公开弥撒的东西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舒栎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也想过莱斯利会拒绝。
舒栎等着明天去看,“听说那是一尊举世无双的大理石神像。我想着婚礼的时候,一定要凑近多观摩一下。”
无论是从脆感,甜度还是从香气上,都是这一堆小水果中当之无愧的王者。
光是闻着香气,人们的信仰都可以动摇了。
事实上,舒栎有想过这次来卡森市的时候,就带塞西莉亚来体验一下城市生活。也不是说让她做选择,而是让她有选择的机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城市生活,也许来那么一次,塞西莉亚反而觉得萨伏伊牧区是她最大的归宿。可,至少也要自己能够看过一次。
若是舒栎有尾巴,但覆盆子的好吃程度是能让他边吃边摇尾巴的那种。
公爵克洛德忽而觉得,这尊神像的轮廓似曾相识。只是那雕塑那层笼罩着朦胧的斗篷,遮掩住了熟悉的眉眼,让他无法确认。
舒栎又重新去看雕像,突然间意识到,这可能就跟古代画像那样。现代人去看那些人物图,根本分不清画的是谁,五官都趋向于统一,神态抽象,只剩下“风格”和“韵味”。
话是这么吐槽,可舒栎该吃饱还是会好好吃饱的。
很多外地信徒也去观摩了,顺带着斯通霍洛牧区的供奉也增加了很多。而西缅神父本身也找回自己过去的专业爱好。总体来说,日子也开始充实起来了。
更不会是“舒栎”。
舒栎稍稍松了一口气。
舒栎也不知道莱斯利之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小说里面是被关在萨伏伊牧区的地牢里面,这次卡森市婚礼后,应该就是要跟着他的家人们离开萨伏伊牧区吧。
舒栎在内心批评食堂的厨师不热爱烹饪。
是这样吗?
他说完之后,自己也感到愣怔。
事实上也是,在斯通霍洛牧区出现了神迹后,一切都一起开始变好。
“……”
字眼在舌尖间打转,舒栎随即换了个开头道:“…就是觉得要是被别人认出是我的话,会不会有损神主大人的形象?这脸要不要再改一下呢?”
“……”
这材料看起来比萨伏伊牧区用的好,但是口味却真的差太多了。
可这绝望只有一刻。
早上,舒栎比赫伦斯早起。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阿利斯神父,你去看了我雕刻的神像了吗?”
“……”
至于西缅神父在一旁的心情已经不再是舒栎关心的重点。
因为正好是夏天,大麦茶可以解暑提气,这对精神也好,也比白开水好喝,所以炒完大麦之后,他既给了雅格长老,也给了班德村长家,也让邮差送给了西缅神父。
而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他猛地一热。他的脸从脖子一路烧到了耳尖,整个人僵在原地,就像是悠闲地走在路上的小狗,突然被人用脚一踢,惊慌、委屈,又无处可逃。
他们走过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来到花园边缘的一处微微抬高的平台。那原本是用来摆放石像的基座,如今空置着。
休息了差不多30分钟左右,舒栎提出要送莱斯利回去。
舒栎顺着视线望去,果然在塔楼第二层的位置,有一扇用于通风的小窗半开半掩着。阳光斜照而入,窗沿处那花园延伸过去的藤蔓也遮不住窗内明朗的光影。
之所以没有提的话,是因为给神父提供的房间可能是有限的。
再加上这对象还是小说男主莱斯利。
不过,他也知道孩子的弱点——父亲。
思考了片刻后,舒栎感觉有些困意,便自己先躺着睡下了。
整座建筑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悄悄注视靠近的来客。
也是这一刻,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它如此恰到好处,如此恰如其分。
于是舒栎本来往外伸的手再次缩了回来,跟着西缅神父沿着钟楼外墙绕行,脚步落在教堂后方的碎石小径上。
他当时曾经想过为什么莱斯利总是不愿意好好待在家里,一直到处往外闲逛,在萨伏伊牧区是这样,在人生地不熟的卡森市也是这样,后来这一点也很快想明白了。
他什么时候,对这种死物也会感兴趣了?
数天后,他会在这尊神像前完成婚礼,也会在历史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可不管怎么样,结婚典礼或者感谢弥撒那几天,他肯定要绕着神像走。
舒栎其实也不是什么艺术爱好者,哪怕真的还挺好奇的,可专门跑一趟凑热闹和顺便看一眼,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他本心是不急于一时。
想想看在华夏国,多少庙宇就是因为它们的斋菜好吃,吸引了大量的非信徒者。
“应该认不出来的。”西缅神父事实上也觉得很失望,他以为自己已经把阿利斯神父的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可是周围的人都不会第一时间认出这神像与阿利斯神父有什么关系,“可能是表情有点公式化了,看上去有点呆板了,所以大家看不出来?”
手边都是香甜解渴的小水果,除了苹果片和一小串酸甜的葡萄外,最让舒栎喜欢的便是一颗颗果实饱满,汁水丰盈的覆盆子。
凝视着着神像的青年,神情冷冽如同拂晓的寒霜。
舒栎感谢自己吃饭的时候都是小口小口吃,也不爱狼吞虎咽,避免了嘴巴一堆东西的情况下突然要和别人聊天。
“还没有!”
因为家里没有想见的人,不想面对一个孤独的自己;另外也有因为家里出现了讨厌的人,所以不想待在家里。
“为你感到高兴。”
这一刻,他确实从心底里为西缅神父感到欢喜,那是一种纯净的,无需理由的欣慰。
西缅神父抬手示意他靠近,说道:“我做的神像的脸刚好就在侧面,你凑过去看。”
于是,钟楼钱的石板路显得格外空旷而冷清。
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的?
跟厨房要了一块黄油片,这并不是特别高昂的食材,所以跟厨房说一声的话,他们想给的话,也会给。
不是“阿利斯神父”。
雕塑就这么高立在神龛上,静默间流淌着一种无言的力量。
芬尼安也跟着说反话道:“公爵是军人出身,要是看到你这人一副软绵绵的样子,肯定会不高兴的。”
然而,此刻对着这尊神像,却像是在照一面镜子。在静默间,它能将自己所有不愿意被看到的模样照了出来。
“我先送你回去,你也不一定要回家。”舒栎用让步包装了话术,道,“也许你刚好遇到你的父亲,你有什么想要对他说的话,也可以跟他说。”
他今天想要去看看面包店的经营情况,看有没有能帮得上手的。
只要注意调整,不会变成反复的高烧就可以了。
他把被子折好后,就去盥洗室洗漱。中间他也和一些神职人员擦肩而过,两方都没有停下脚步打招呼,所以他也不在意。
整座塔楼石壁古朴,早就在风吹日晒中褪去了最初的光泽,但是内嵌的彩绘玻璃却像是宝石般闪闪发光。塔身自地面升起,一直延伸进高空。
舒栎下意识地说道。
钟楼其实就是在卡森教堂的侧翼,虽然是独立钟楼,但几乎与主教堂墙体相连,阴影交叠,如同一体。
他走上前,步伐不紧不慢。
舒栎也没有继续想莱斯利的事情,而是开始想施耐特面包店的事。如果生意顺利的话,舒栎想着让雅格家的女儿塞西莉亚有个机会到卡森市参与一下城市生活,而不是成天局限在土地和田野,又或者每天忙于家务工作。
手抬起的瞬间,又顿住,目光转而深沉。
“……”
西缅神父先打了招呼。
结果刚在食堂吃早饭,他就遇到了西缅神父。
隔着彩绘玻璃看雕塑,也是雾里看花吧?
舒栎差点有些认不出西缅神父。对比起之前的西缅神父干瘦枯槁的外形,现在他的气色好了许多,连之前花白的头发也冒出几根黑丝出来。
值得一说,卡森市教区的早饭并没有多好吃,都是没有味道的全麦面包和牛奶麦片粥,再就是一些水果切片。
西缅神父解释道:“你要是想看,可以就去旁边的钟楼旁观看。卡森主教因为打算用在婚礼上,所以暂时没有把祂收进储物室里面。”
“!”
他下意识地用手捂着自己的脸,感觉如果不做这一步,他可能再也没有力量撑起自己的颜面在这个世界存活,这实在太绝望了。
毕竟他也知道小孩的倔强与自尊心。
他不方便让塞西莉亚和自己同屋,此外,他也不好直接就麻烦芬尼安的姑姑顺势收留塞西莉亚居住。
莱斯利被这句话刺到,也就跟着答应回去了。
同样的,舒栎本来也想要带茜娅和薇娅,可是她们年纪太小,他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孩子,再加上他也不能长时间陪她们,所以就只想过一个人来。
没力气回应。
西缅神父也忍不住笑,“还是多亏阿利斯神父离开后,还给我送了大麦茶。”
西缅神父的作品静静伫立在光影之间,面容庄严而熟悉。
于是舒栎也就迟疑一秒,立刻提供积极的情绪价值,“那我很想去看看!”
可是如果不回应的话,西缅神父只会更内耗,舒栎还是打起精神说道:“不是,我就是觉得……”尴尬癌要发作了。
半夜的时候,他听到动静,睁开眼就看到赫伦斯轻手轻脚地准备把房间的灯吹灭。他也没有特意打招呼,只是微微看了一眼,就继续睡了。
可现在,他终于懂了。那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而是出自一种温暖而真实的共鸣。
也是因为舒栎久久不说话,西缅神父反而有些忐忑道:“是我做得不太好看吗?”
只不过人身体不好的话,就很容易精神不济,所以在芬尼安陪莱斯利吃东西,不让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舒栎去附近的饭馆买了一份蔬菜热汤,装进木杯子里面带了出来。
这么一想,他又想起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对他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很明显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想过要把他和神像联系在一起。
就在那一瞬间,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就亮了起来。
那大麦茶就是用炒制或者烤制后的大麦,再煮水泡出来的一种谷物茶。
因为这样的艺术品是要收进公爵府邸里,以后是很难有机会再看到了。
觉得太丢脸了……
可西缅神父显得格外殷切,就像是一个刚刚完成心血之作的艺术家,急切地想要从朋友那里听到哪怕一句肯定。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不过是一件宗教性质的工艺品。他们看的是雕工、构图,还有神圣的氛围,而不是他。
舒栎在全麦面包上抹上一层香滑的黄油。黄油遇热微微融化,渗入了面包的纹理。原本粗粝干硬的面包边缘顿时变得柔润。咬下一口,麦子朴实纯正的香气就混着黄油的奶香在口中蔓延开来,余味带着微甜和咸香,就像是晨光一样温柔地包裹着味蕾。
舒栎第一反应直接从正门进入,但是西缅神父却提醒他说:“昨天就有已经有执事领我绕过一圈了。钟楼里面虽然内部也设有礼堂,但主要用途是收藏教会圣物和重要文献,不对外开放。平时没有人在外看守时,会整座锁上。”
可总比在地牢里面受折磨,熬白了头的好。
他用力地安慰自己,这应该是自己看错了。他太自恋了,才会觉得这个神像跟自己有点相似。
可西缅神父笑着开口,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痛苦和挣扎,“这座神像就是以阿利斯神父为原型的,很有神韵吧?您怎么觉得呢?”
舒栎只能不可置信地看向西缅神父,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舒栎回去的时候,他就看到芬尼安盘坐在草地上无聊地吃着芒果,而莱斯利则躺在树干上休息,身上盖着之前舒栎让班德给芬尼安的外套,权当做是被子。
面对递过去的热汤,莱斯利只喝了一口就不愿意喝了,但还是被催促着多喝了两三口。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个想法对公爵来说就像是一声警醒。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对一尊神像的兴趣,而是某种自己不该有的,令人不悦,令人不安的被控制感。
他勉强冷笑,内心却有种轻蔑和压抑的愤怒。
没有时间纠缠神明这种无所谓的事物。
他快速收回手,再次看向那尊神像时,冷淡的眼神中带着厌恶。
离开时,他没有回头,像是在这个地方,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第 36 章 36
36. 是时候,接受神明的审判了
7月3日夜。
卡森教区。
以利奥波德·霍格威主教为首的神职人员原本以为公爵婚礼会是一场展现卡森教区影响力的盛事。
结果一尊神像的到来就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还有两天就是公爵婚礼,我们有没有办法把神像留在我们这里?”
利奥波德主教双手交握,表情深沉。
无论是从神学角度,还是从艺术角度来看,斯通霍洛牧区送过来的雕塑也足以成为整座城市的珍宝。
卡森教区一直都是所有北领地教区的末位。无论如何经营,捐助金还是信徒数量上始终垫底,年年成为其他教区茶余饭后的笑柄。
然而,在利奥波德主教第一次看到这尊神像后,他几乎听见心中有光落下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神主大人尚未放弃他们的证据。
可这个恩典是献给公爵,作为婚礼的礼物。这就意味着这个希望就是转瞬即逝的流星,只能短暂地照亮卡森市,却无法坠入他们的怀中。
主教之下是助理主教,还有教区长。
教区长达米安是利奥波德的心腹。他自然知道主教的痛心,也跟着沉声说道:“克洛德公爵完全无法欣赏这座神像的魅力,他只会把我们珍贵的神像作为他的磨刀石,随意地丢弃在仓库里面,暴殄天物。”
领头的人已经带了风向了,底下的下属也跟着一一附和道:“这绝对是对神圣的极大冒犯。”
黑发青年低头看了他一眼,抬手帮他顺了顺额前的碎发,动作干脆而熟练,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份粘人。
基甸知道怎么和那种人相处。
基甸执事疑惑他的热心,可是多一个人多个帮手,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于是随即就说道:“来吧。”
占卜师从少年眼里的光芒中,察觉不属于小孩才会有的锋芒。他突然开始怀疑,或许自己才是落入圈套的人。正当他迟疑之际,另一边的基甸执事已经兴冲冲地冲到桌子边上,眉开眼笑地要开始帮雨果副主教收钱。
少年也没有管雨果副主教的错愕,只是笑着,自然双手合拢,像是藏了什么大宝藏一样,朝着老先生一点头,示意老先生掌心摊开。一枚硬币便静静地从少年的掌心中滑落,回到了雨果的手里。
他低声说出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和颓丧。
他忍不住继续说道:“如果只是看信徒量的话,我倒是觉得科尼神父更像是教宗预备役。”
这想搏一搏运气的人,谁不想和他赌一把呢?
因为神意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是想要赌。
“我听说萨伏伊牧区的神父阿利斯今天晚上也到了。”科尼顿了顿,说道,“你们晚上又临时开了会议,所以在想着阿利斯神父是不是未来的教宗预备役?”
雨果还在犹豫,小孩就抓着他的手,“他都不介意了。”
对方的声音缓缓响起,“雨果大主教,许久不见了。您也承认,是您在卡森市里长达十年都在敛财,吸食人血,对吧?是时候,接受神明的审判了。”
现在大家就看出来了,这就是一个手痒也要玩,但没有钱,才会在这里凑热闹的小少年。
在之前,占卜师已经猜到了雨果副主教的硬币就在他的左手上。因为雨果副主教很爱藏在左手,现在要猜哪只手没有,那自然是右手没有。
占卜师边说边用眼神示意道:“这次轮到老先生了。”
可占卜师则轻轻一笑,语气平静地说道:“一般人要是被猜中后,总是急着换手。可换得多了,自己也会察觉到规律,然后又回到自己最习惯的偏向上。”
可面对抗议,他只在讲台上冷冷地丢下两句:“不想成为信徒的,请自觉前往隔壁市议会,自行补税。别忘了——延期交税,还要付罚款。”
雨果也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出现,从何出现,见孩子笑得天真烂漫,确实是以为这是好玩的事情,才会横插一手的样子,心里有点苦涩。
少年说了这句话,然后凑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补了一句说道,“我家大人说,您赢了这局,就不要继续赌了。再赌肯定又会输。回去吧,别让人担心你了。”
“雨果去哪里了?”利奥波德主教终于在集体视线里面开了口。
那是一片黑暗,仿佛会带走光芒的黑暗。
他前脚才从门踏出去,后脚又碰上了前几天从哈格罗夫牧区过来的神父科尼。
现在会议室里面一片沉默,众人都在看主教的眼色。
幸好,两个人并没有就像是故事里面的神明,直接就彻底消失,让人再也找不到踪影。他们只是走在人群僻静的街道处,像是刻意留下一道痕迹,让他追随。
不会搞钱的教会是不成功的教会。
听到年轻执事的长吁短叹,雨果副主教也置若罔闻。
教会执事们都在思考着阿利斯真实身份,怀疑阿利斯有那么多的奇迹在身上,绝对不是什么偶然,可是主教那边却并不在意,甚至不希望众人再继续谈论这方面的消息了。
可谁想到,这石头搬起来还砸了自己的脚。
这孩子绝对不知道输赢成败就会决定自己今夜的生死,所以才会这样轻松自然。
唯一的优点就是,在其他教区都会时不时出现信徒叛教的情况下,卡森市的信徒数量逐年上涨,经济活动越发繁荣。
雨果副主教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握成拳,用力得就像两手是一块天然紧合的石头。
可是,在挽回信徒的同时,代价也在悄然吞噬他。
他本能地想要往后退,却晚了一步。
“也不完全是如此。”科尼神父看向基甸执事,说道,“还是不想要埋没了自己在神学院里面学到的知识。哈格罗夫牧区并没有多少信徒,这几个月下来之后,我也只多了30个信徒而已。”
他正要说几句,就在人群里面看到了一身粗布麻衣,白发乱如荒草,坐在地上和别人赌钱的雨果。基甸执事心中头一跳,一下子就窜了过去,“雨果……”
“年轻人!”
真正让他们在意的是,「阿利斯的身份」。
占卜师不紧不慢地开口:“时间到了。阁下,您可以把两只手放到桌面上来了。”
雨果副主教站在昏黄灯火下,一动不动。
是自己大意了?
他就像是猫似的靠近青年身边,语气带着撒娇:“我的头发好像乱了。”
此时此刻,坐在街角的雨果副主教已经瞥见占卜师眼中的势在必得,原本的决心也降了一个调。
雨果老先生:“……”
这话音一落,雨果副主教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已经停了。
他目光扫过雨果副主教蓬乱的头发。
难道随手扔了吗?
那声音在空寂的巷道里回荡,粗哑而急切,像是胸腔已经被撕裂了。
神迹不能变现。
基甸执事想了想,觉得肯定是自己这套现实主义理论对这种还在为信仰而活的人来说太刺耳了。可是科尼神父当久了,就会知道,只有搞钱才是最重要的。
少年一头钻进人群,同他一块转身离开的还有一名黑发青年。
基甸瞄了他一眼后,视线下移看向两人中间的情况。
占卜师一愣,他居然猜错了……
可一只手重重地推向他胸口。
基甸执事下意识去看那个卷发占卜师的手边,高高一堆铜币、银币甚至是金币几乎能迷走所有路过的人的眼。
怎么会不见了?
少年说完之后,又轻快地从桌上回自己的芒果,朝着占卜师说道:“我下次有钱肯定要来跟你赌一局的。”
即使他们也知道,这个圣像应该会被艾黛礼夫人收进她的祈祷室里面,但是这并不影响整个教区上层想要拿回来的心。
一是教区长是主教和助理主教之下,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看得见又如何?”雨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发哑,“如果看不到的话,我又怎么能找得到你,跟你说话?”
对他们来说,这上半年就出了两件大事。
他转过身,那一刻流风静止,只有他的声音清晰有力地传了过来:“临近午夜,你是否依旧看得见我?而你是否依旧能看得到你自己的双手?”
这个时候能找过来,肯定是主教还对着那块华而不实的石像念念不忘,想让自己支招把那石像从婚礼礼物上名正言顺地扣下来。
科尼神父一听,连忙摆手道:“不能比,不能比。”
成为信徒的市民会按照教会的所有要求进行活动,如遵守斋戒日,如参与弥撒和祈祷。各种繁文缛节让市民不厌其烦,引起各种投诉和埋怨。
这话一落,利奥波德主教握紧自己的拳头,“啪”的一声打在桌子上,“太不像话了!现在还在这站着做什么,还不去把雨果找回来。”
那人和孩子听到声响,同时转过身。而转身的一瞬间,巷道尽头微光浮动,天空的云层聚合,遮蔽了他们的侧影。
雨果副主教嘶声喊住对方。
雨果副主教在话语中表情一僵,目光微微闪动着,下一秒又故作镇定地拉回自己的一副扑克脸。可这细微的迟疑早就在对手眼中无限放大了。
他重新活了起来。
年轻人望着他,语气低柔儿沉稳:“如您所说,长夜漫漫,黑夜如笼。可若真没有光,您又怎么看得到我?您问光在哪里?”
二是当初这个主意也是他们同意的。
他几乎是把自己撞进了人群里,抓住那一点影子冲了过去。
这句话之下,围观群众的掌声和惊讶声也此起彼伏。
看着他这样,谁还能想到,这个如今坐在街角与占卜师赌钱,看起来就像是流浪汉的老者,竟是十年前从大都会派过来,被寄予厚望,肩负复兴卡森市信仰重任而来的神职权威,德高望重的大贤者。
当然,大家对那个小神父那么客气,肯定不是因为赫伦斯。他们信徒中多的是这种身材高大,表情冷硬的人。能当上神父随从的,肯定是对信仰有敬畏,不敢随意冒犯神职人员的。
*
只不过这战果也说明他赢了不少局。而其中那些银光闪闪的新银币看上去就很像是从雨果副主教的口袋里面出去的。
另一边的雨果副主教怔怔地望着那枚硬币,感觉到自己被雷击中一般。
等对方跟上后,基甸执事还在怀疑他的用心时,科尼神父主动开口说道:“其实我也是有问题想要问你。”
今夜,他也可以安心地一并做个了结,就当是亲手为信仰收个尾。
雨果副主教也逐渐沉沦为烂赌的赌徒。手头上无论有多少钱,哪怕只有一枚铜币,也会要在赌桌上。
雨果副主教从他学生年代结束后,就没有这么失态地跑过了。没有跑出几步路,他就觉得自己胸腔都像是炸裂一样剧烈震动着,他的喉咙又干又痛,心脏就像是要从食管里面呕出去一样。他的四肢就像是灌满了铅一样,越来越重,越来越酸,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与坍塌边缘搏斗。
当然,当时利奥波德主教就说了一句:“如果他们为了他们的公爵婚礼,还真的愿意掏出500银币,或者拿出500银币的礼物,这对我们卡森市教堂来说,也不亏不是吗?”
占卜师已经和雨果副主教玩了很多局,如果对方有帮手的话,也不至于玩成这样,于是他又对突然冒出来的少年,说道:“要是你拿了钱,就跑了,那该怎么算?”
他那么急,自然不是因为他以为利奥波德主教他们还真的会等雨果,但是他只是想要装做自己很忙的样子罢了。这样其他主教他们就不会骂他了。
他开始变得无所不用其极,疯狂敛财——最臭名昭著的莫过于强行将捐助金加入市议会的政策里面,即提出「以捐助金抵税」的政策。这一举强行把百分之九十的市民转为教会的信徒。
十年后,他的根已经烂在了卡森市的金钱和烟火中,成了人们口中的吸血蛀虫,贪婪的敛财大主教。
“所以说,西缅神父为什么要那么实诚呢?”达米安教区长恨铁不成钢,“500银币的礼物给不起就不用给了,随便糊弄一下不就行了。明明以前100银币的岁金都是拿土豆抵的。”
事实上也是,他很好说话,反倒是旁边的赫伦斯气场凛然,没人敢轻待他们。
他佝偻而沉默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在长巷里也许很孤独,可是却又像是一座将要苏醒的雕塑。
基本判断在告诉基甸执事,雨果副主教已经输了不少钱。
而那光照亮了前方两人的侧影。
雨果副主教并不想被打扰。
他顿了一下,目光笃定如信仰本身:“我的回答是,光已在您心中,已照亮您要走的每一条路。纵使您深处黑暗,也让您能稳步前行。”
如果能赢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他都知道神明还在看着他,还愿意对他施予怜悯与宽恕。他的所作所为,不是彻底的堕落,也许…只是不得已的牺牲。
就算公爵愿意和教会相关人员再次联姻,都不代表这是他对教会改观了。
基甸执事并没有停下脚步,说道:“我要去找雨果副主教。”
第二是,现在各大牧区似乎隐隐在流传从大都会派过来的神父里有一名未来的教宗预备。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便是萨伏伊牧区的阿利斯。围绕在他身边的传闻要远比斯通霍洛牧区的神迹精彩得多。
这小孩颇有些自信,朝着雨果副主教说:“我的手气一向很好,也许把硬币放在我手上之后,占卜师就猜不出到底是在哪了。”
教区长达米安转头看向下属基甸。
替神明降下大雨,安排了村民们去协助行商旅人。
基甸执事得说,雨果副主教是他们教会的摇钱树,可这种话似乎也没有特别好说出去的。他朝着科尼神父的方向望过去,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我们教会还有哪个人的名字是雨果的吗?”
不行!
“你猜吧……”
“雨果副主教就是那位传闻中给卡森教会出谋划策的人吗?”
他们的手下动作虽然是在占卜师的视角盲区内,却也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围观人群眼下。
少年的手带着农活留下的粗茧,可又有孩子自带的柔嫩,这让雨果感受到阔别已久的被孩子信赖所带来的感动。
“猜哪只手没有不就好了吗?”少年声音清脆,明明是在搅事,也是一脸无辜,玩心大起的模样,“老先生的硬币呢,可以直接放在我手上。我两手不交叉,也不换硬币的位置,你就猜哪只手没有硬币。”
基甸执事愣了一下,说道:“那你不是很厉害嘛?我听说阿利斯神父就没有多少信徒,除了他执事一家外,就只有一个猎户而已。你比他强太多了。”
老人缓缓举起手,指向灰蒙的夜空,声音如雷,却又隐隐藏着颤抖:“年轻人,请你回答我!”
雨果副主教说道:“我正忙着。”
什么能够预知迷失儿童走丢的方向,还顺手抓住了军方间谍;
一种等待已久的直觉猛地攥住他的心——告诉他自己,他绝对不能错过那个人。
那就是免费的日出、月落、流星群、流雪和烟花。
基甸执事就得等着狐狸尾巴露出来,于是心里又是得意地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大方地说道:“你说吧。”
像是这样的情况,谁会真的指望牧区神父献礼。
他想要赌赢。
卷发男人占卜师口气充满余裕,见基甸好奇,便客气地解释道:“我们玩轮流藏硬币的游戏。玩法很简单,只要猜出硬币在哪里,硬币只能是放在左右手,不能藏在其他地方,不能耍心机,否则同样算作输。
就拿这次巡回婚礼为例,卡森市的市集活动是整个北领地最热闹最自由的,远超过其他中规中矩,死气沉沉的教区。
反正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就是在寻求一个侥幸。
基甸执事很理所当然地解释道:“你看看,神迹降下来再多有什么用呢?他又没有增加信徒,这不就是让普通民众占便宜而已吗?你老实做自己的事情,就有那么多信徒。信徒才能提供供奉,对我们才有好处啊!”
沉默间,巷道尽头微光浮动,是云层裂开后带来的微光。
在所有人看来,他都是仁慈与智慧的化身,是讲坛上辩才无碍,学生眼中的楷模和灯塔。可是,随着信徒一点点地从教会里流失,教会资助的慈善学校、福利院和医院纷纷关停后,雨果副主教就开始变了。
这得了令就跟憋在水里快要窒息时得到机会可以喘口气似的,基甸很快就跟着跑出去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明明他把硬币藏在了左手里面。
再次和公爵见面的时候,雨果副主教看到公爵的眼瞳里面映出的自己,恍然间记起那个早已被自己遗忘的,还未沦陷,尚有荣耀的自己。
基甸执事一开始对科尼神父并不感兴趣,也没有在意,但相处三四天后,见这科尼神父对执事态度很是友善,明明不是他做的事情,被执事们指挥着,他也会任劳任怨地努力完成,基甸执事对他也就稍微亲近了一些。
可就在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一道身影突兀地挡在他的面前。
卡森教会执事兼长期出气筒的基甸很快接收到教区长的眼神,立刻知道自己得发言,于是支支吾吾地开始解释道:“最近卡森市夜市活动多,雨果副主教他又…他又去赌了。”
有些话不能通过他的身份来说,因为这很容易引火上身。做久了管理层,他非常清楚自己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保证自己不会轻易引起多余的在意。
他觉得——
他已经把自己的全部赌在自己的手上了,声音低沉又固执:“我不信我每一次都会输。”
“来猜吧!”
命运如此。
“赢了。”
科尼神父笑了笑,说道:“需要我去帮忙吗?”
即使他们没有看见硬币放在哪只手上,众人还都看得清清楚楚,孩子在整个过程中,双手始终稳定,没有出现任何突然互换的动作。
雨果副主教并没有看清青年的五官,只是在青年组转身的那一刻,瞥见了青年颈间一闪而过的十字架。
科尼神父见基甸执事神色匆匆,便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需要帮忙吗?”
“长夜漫漫,黑夜如笼,密不透光。这等深夜之中,神明如何与我们同在?如何照亮我们?我们,又如何等得到有光的黑夜?我们……又如何能不同黑夜一起沉沦?”
他看完雨果副主教后,就又看向占卜师,“那如果老先生赢了呢,也不关我的事,我也不要这钱。”
他需要一个神迹,哪怕是藏在握着硬币的左右手之间。
可之所以还是要定这个价,就是因为要做给新公爵夫人——艾黛礼夫人看的。
基甸下意识看向雨果副主教对面——
当然,最后一个太离谱了,基本没有人相信。
听到挑衅的占卜师听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孩当着他们的面交接硬币,也不交换,他猜的还是老先生的硬币位置,也不会变成他的。
然而,占卜师的声音还没有说完,旁边有一道孩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光是这么猜的话,不就很没有意思吗?都来回看了好多次了。你的猜法就很简单啊,每次都是用言语打乱别人的想法。别人在底下换多少次都没有作用吧……”
“我无所谓,只要老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也不介意,只是小孩不能临时换硬币的位置。”
他怕自己会错失这么一次机会,就再也抓不住那点从天而降的救赎了。
他们想要通过借献礼的名义提醒新公爵夫人给神职人员送钱。
那话就像是刀刃贴在颈侧,对方眼里的沉痛和狠绝更让他心脏骤然一缩。
雨果副主教目光死死盯着那双空空如也的左手,就像撞见了鬼。一时间,耳边的掌声变得遥远又模糊,无法冲淡他内心的困惑。
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就像在面对审判,内心是如此羞愧难当。
科尼神父在十五个牧区里面,算得上是年纪比较轻的,大概是26岁左右,比他再小的就是萨伏伊牧区的阿利斯,他才刚成年,看起来还有孩子的模样,脸颊棱角也并不分明,但是看起来很好说话。
起初,他自然也不是那沉迷赌博的赌徒。
原本雨果副主教提出每个牧区神父都需要提交500银币的礼物时,确实会想过给牧区各个神父施压,尤其是一些毫无积蓄的新神父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他把硬币推到矮桌子中央,“如果我猜中的话,可以从对方身上拿走一枚硬币。如果他猜中的话可以拿走我这边全部的硬币。”
可是,他还是不得不奋力跑起来。
另一边的雨果副主教不服气地把硬币攥在自己手心里,在桌子底下左右手频繁替换,做足不让对手猜到的气势。
少年从自己小挎包里面拿出还没有完全吃完的芒果,放在桌角上,“压这了!你们看行不行!这可值3个铜币了。这老先生呢,输了的话,不赖我,因为跟我没关系,我也没有换他的硬币。”
这一把输了,那就算了。
就是那一瞬,他像是被一道光击中。
占卜师说道:“右手。”
他已经老了,太老了,脚步早已迈不进圣坛,只能坐在这尘土飞扬的街角赌桌边,把信仰最后的碎片压上,试图换来神的一瞥。
虽然占卜师自认自己也不是百发百中,但是大部分的时候他的准确率还很高,更别说他觉得面前的老先生是很好猜的那种。
因为从大都会传过来的消息便是,新任公爵夫人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和他们过世的前任公爵夫人暗地里较劲,只要是前任公爵夫人有的,她也想办法要夺回来,没想到这次她的丈夫刚过世不久,她就会盯上北领地公爵,这样的八卦传得满大都会全是风雨。想必为了面子问题,这新公爵夫人也愿意出资给他们教区的神职人员,届时他们教区作为代表收到捐助后,再分十分之一给各牧区神父即可。
占卜师往旁边看,就看到一名穿着粗布衣服的十一岁少年站在一边,大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眼神动了动,说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有意思呢?”
“神说,当神在我们身边,世界就会如白昼亮起。可如今——”
基甸执事顿时一乐,“你也是想着要在他面前表现一下,是吧?”
甚至还有人从军方那边传出消息,公爵克洛德见到阿利斯神父后,就动摇了信仰,竟然派人送了礼物。
从那之后,卡森教区成为整个北领地铜臭味最重的教区。
第一是,斯通霍洛牧区出现了神迹。神明将祝福化成蝴蝶落在镇民手中,使得整个小镇的人民都避开了噩梦的侵扰。
这句话落下来后,无人应答。
此外,在老人悄然把硬币递过去的一瞬,孩子便紧紧握起两个小拳头,对准了占卜师。
今天基甸执事还特意在阿利斯神父面前提了公爵的事情,可阿利斯神父似乎对这个人的形象毫无印象,也没有更多的了解,只知道是北地领主而已。
“占卜师,你自己看好啦,还有大家看好了,我没有偷偷换哦。”少年的声音扬得高高的。
那张脸模糊地撩动着他记忆的角落,有点熟悉,却说不清从何而来。就在他注视对方的眼睛,记忆里面的雨水开始下落,淅淅沥沥地召唤出当年那人的模样。
“安静点。”
他环顾四周,街灯昏黄,人影稀落,沉寂如死。
这不仅是牧区间流传的美谈,甚至也因为斯通霍洛牧区进献的雕塑,而开始往外扩散影响力。有传闻说,那天的斯通霍洛是有神明降临,第二天钟楼出现了这尊神像,如果仔细看的话,神像披的斗篷花纹也是蝴蝶样式的。
可是他们本意并没有想过牧区里面的神父真的能给,他们中大部分人每年交的岁金都补不齐,年年都用自己用不完的教堂物资或者过期的种子抵,偶尔施压才能把100银币交齐。
那是一名神情难辨的占卜师,披着一身乌黑斗篷,兜帽低垂,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有卷曲的头发还是坚强地从兜帽里面冒出来。那人柔顺的衣角绣着古老的符文图案,指间也有一枚宝石戒指,符合所有人对南方占卜师的刻板印象。
十一年前,他曾经意气风发,自从大都会而来,为新人赐予祝福,那世人称为“贤者”。
科尼神父目光暗了暗,垂眸避开基甸执事的视线,又似惶恐,又似谦卑,“你这么说,反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冲劲就被听到声响的雨果副主教投过来的眼神给灭掉了,“……老先生,你在做什么?”
返回教堂住所时,以往那折磨七旬老人的台阶,今日竟显得格外轻松。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雨果副主教并没有在意自己到底赢了多少钱,而是盯着人的方向发怔——
也是在那一刻,他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再承担主持婚礼的重任。
十年间,他被说晚节不保,被说身败名裂,还被说这才是他的真面目。而雨果副主教早就分不清,自己赌的到底是金钱,还是那一点早已岌岌可危的信仰残火。
信仰的圣坛变成金钱的计量单位。
可下一秒,小孩摊开左手,左掌心空空如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果然运气很好!”
什么一句话找到萨伏伊牧区的恶魔,阻止了血案继续蔓延;
他一想通这一点,就感觉自己心头在滴血。
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基层人员不仅平时要留意教区的信徒活动,连各大牧区的传闻也要收集,好随时了解整个牧区的动向,方便管理。
基甸执事脑袋钝痛,“您都赌了多少次了,每次都说这次是最后一次,每次都把自己输得一无所有为止。”
年轻人的身影静立在夜色中,风掀起他的一角。
雨果老先生忽然感到了心悸,不知道为何,眼眶瞬间潮湿,喉间发紧,就像是自己是等了许久的罪人,终于在忏悔席上也有了自己的席位。
再好看也没有一点意义。
重力将他整个身躯抛下台阶,世界一阵天旋地转。
他只听到冷风从耳边呼啸掠过,背脊接连撞上石阶,最后头一沉,剧痛随之而来。
鲜红从额头蜿蜒而下,带走了身体的热量,浸透衣领的同时,也染红了他那头花白头发。
夜风凛冽,教堂的十字架沉默矗立。
而凶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 37 章 37
37. 灾难如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7月5日早晨7:56。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卡森教会的大会议室里。
外面随风流动的斑驳树影,让整个会议厅显得格外安静而神圣。
会议开始时间是8:30,可大会议室内已是衣角翻动,人声低语,身穿白色长袍,佩戴十字项链的神父们陆续抵达。
他们就像是参加一场宗教界的高端峰会似的。
每个人的衣着整齐,神情庄重。
会议还没有开始,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圆桌或者窗边交流事项。
他们十分默契地都没有立刻入座。
因为教区长级别以上的神职人员都没有出现,所以这群牧区神父们自然还不急着现在就坐下来,省得落人话柄。
目前他们都是在闲聊,打发时间。
如果在他们人群里面放只耳朵的话,听到的内容多的是早餐的食物,各自准备的礼物以及最近牧区间发生的事情。
“你们都听说了吧?教区执事们间都在传,我昨天就听到了。”
“关于神像的事情吗?”一位神父跟着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我听说今天会有一次彩排,到时候我们也能有机会前往钟楼瞻仰。我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那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话说到这里,他感慨一句:“以前听说西缅神父是赫赫有名的雕塑家,我还不信,现在一出神作,得名扬天下了……”
舒栎觉得自己做得好极了。
“阿利斯大人。”
这本笔记本真的太笔记本了……
西缅神父暂时也得不出其他解释,也只能点头。
旁边的西缅神父见到主教的尸体就这么失去人群的遮挡,突然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大手直接搭在舒栎的肩上,虚弱地说道:“阿利斯神父,带我也一块去看看,我不要留在这里。”
舒栎坐立不安,只希望西缅神父赶紧回来。
舒栎点了点头,又关心地询问道:“西缅神父,您好些了吗?”
老先生身子僵硬,就像是石化了一般。
不耐和怒火被那光一点点熄灭。
雨果副主教并没有听进达米安的半句话,只是追问道:“这神像就是利奥波德主教说要留下的那尊神像,是吗?”
他继续为大家分析:“你们难道不知道?他私底下早就站在大都会那边的家族阵营了。将来卡森教区投票,肯定都会集中给那个家庭继承人的。”
舒栎见西缅神父眉头紧皱,宽慰道:“可能是西缅神父其实刚从苦修阶段结束,肠胃还没有办法调理好,比较脆弱敏感?”
听到有人在讨论“阿利斯”,其他人的耳朵也跟着凑了过来,“你们都听说到了什么?”
这人顿了顿,说道:“莱斯利少爷要是真被送过去大都会养,别说崭露头角,兴许还没有等长大,命都很难保住。我认为啊,这些送孩子去大都会抚养的做法,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普通神父想当然的?”
被这个动作引得分神,舒栎这才意识到,对他们来说,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比死人更吓人。于是,舒栎停下脚步,先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背脊。
这方面的消息还是得老一辈的神父谈得起来。
于是,舒栎便把计划变动了一下,只是没想到西缅神父早上肠胃不舒服,让到场的时间发生了变动。
“我早上吃的东西跟您是一样的。”西缅神父一边回想,一边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从食堂离开之后,我们不是都回房间换衣服吗?当时,我喝了一杯水。水里面有怪味,我吐出来后,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了。”
老人望进舒栎的双眼,哑声问:“请问……我这是在天堂吗?”
“……”
神像是不会自己流血泪的。
舒栎有点尴尬羞惭,可最要命的还是,舒栎一进门,他们都安静了。
舒栎本想说这句话,可对比起自己淡淡,甚至有点不合群的态度,整个教区上下都是一片哀嚎的表现,让他还是收起了自己的专业态度。
舒栎正观察着那名老人,却没有想到对方竟在撞见自己的目光后,反而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打断基甸执事的人是以凯亚牧区的格林老神父,“基甸执事,放弃吧,现在快去找雨果副主教和达米安教区长过来!让他们来主持这件事。”
他们就很想知道详情。
而这这静默间,望着神情沉静,不为周围所动的小神父,神父们纷纷交换视线,心照不宣地说着“这神父很不一般啊”。
舒栎觉得自己还成,因为他也就是看到了白花花的手和脚而已,并没有看到多余的面容。
舒栎刚从西缅神父的体重里解脱后,就忍不住想要靠近尸体进行观察。
各大牧区里面的神父们又开始附和道:“就是啊,我听说他连那座神像都不舍得送出去了,在努力让雨果副主教想办法把神像留下来。”
舒栎不明所以,朝着旁边的赫伦斯和西缅神父投去求助的眼神,可他们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帮不了太多。于是,舒栎只能自力更生,迟疑地回道:“应该……不是。”
“……”
西缅神父左右看到周围并没有其他高等级的神职人员,内心存有侥幸道:“主教他们还没有到?”
格林老神父作为全体年纪最大的老神父也成了一众的主心骨,从水井处又赶去离得不远的钟楼。
“天啊,这到底里是怎么回事!”
十几位牧区神父也跟着一拥而出,只见众人脚步混乱,长袍翻飞,遮掩不住慌乱。舒栎也搀扶着西缅神父,紧赶慢赶地来水井口。
直面事件的基甸执事完全慌了神,还在使劲地摇着利奥波德主教的尸身。哪怕基甸执事知道主教毫无反应,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神明出现一点奇迹了。
“救命!!快点来人——!!!”
刚才主教惨死的模样也不能让他们崩溃,真的不敢想象他们见到了如何残酷惨烈的画面。
而西缅神父说,他可能还要再跑一趟厕所,所以舒栎就先过来了。
他直觉有一些不妥的地方,可是他还没有走两步,就被赫伦斯叫住。
舒栎在内心琢磨这个字眼,但脚步还是转了个弯。他指挥其他几个小执事看守尸体后,他们又回到第二次出现尖叫的地点——钟楼。
下一秒,舒栎就看到西缅神父跑到墙角干呕了起来。
不过,人的身体健康最重要。
这时的利奥波德主教的尸体已经从水井里面打捞了出来。
见他精神状态回缓,舒栎再一步步地带着他朝着礼堂方向大步走去。
怀疑?
旁边的两位神父也十分默契地交换视线。
因为这里的供水源就是水井,执事们早前就说,要是渴了,就自己打水喝。赫伦斯昨天晚上就给舒栎打了一水壶的水,早上还有喝剩的。
舒栎眉头微微蹙起,脑袋一片混乱,正在思考老人是什么症状,是精神性障碍,还是谵妄。
利奥波德主教的尸身仰面躺在地上,湿漉漉的黑袍紧贴着他高体脂的身躯,水珠一滴滴地从袖口和衣摆滴落,打湿了整片石子路。在舒栎看来,他的身躯整就像是一个被泡胀的黑色气球。而他的手脚皮肤被泡得发白,皮肤皱缩,就像是腐烂的果皮,透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脆弱感。
“喂——!”
舒栎点点头。
舒栎本能地绷紧了肩膀,刚想要后退,老人却伸手握住了舒栎另一只空着的手。
“……”
关于这件事,好多人都已经听说了。可他们还不确定为什么要让教宗预备役,未来的教皇在这种犄角旮旯地里面受磨难。
可偏偏昨天晚上睡前,西缅神父跟舒栎说,要一块出发。
作为整个教区资历最浅,最无作为的神父,舒栎在昨天的时候,就很是自觉地早早休息,打算明天早早到。
可是真要说实话的话,死人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就是了。
可他没有想到,才刚坐下来,会议室里面就传出一声倒吸凉气的嘶声。
可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老人眼神突然涣散,身体也跟着一软,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样直直地向地面倒去。
那是一张年轻冷隽的脸。
很快地,约定开会的时间也到了。
舒栎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可最后他还是心一横,还是选择忽视大家的视线,坐了下来,并且低头开始研究自己笔记本的纹理。
他觉得自己走路姿势都开始不对了起来。
尽管还没有闻到一股腐臭味,但是西缅神父只是闻到井水的湿气,脸色瞬间煞白,捂住嘴踉跄后退。
“雨果副主教,”旁边的达米安教区长对着不在状态的副主教感到焦急,“现在不是看这尊神像的时刻。请您快点帮忙解决事情。教区现在离不开你的指挥!”
在一片掩不住的惊恐和慌乱,舒栎明白过来了。
窗外的光倾斜而入,将年轻的神父笼罩在柔亮的光源里,圣洁的白袍如同天上的云朵围绕在神明身边,洗涤着信徒的心灵。
这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可是,当他进入钟楼时,迎面看过去,钟楼礼堂里并没有任何倒在地上的人。相对应的,一群神父围在正中央的双手交拢做祈祷状的白色神像下。
基甸执事还是惊惶中,听到这到声音,才勉力地从还叫人震惊的事实面前站立起来。
听到讨论莱斯利的,知情人也加入了话题:“老实说吧,如果莱斯利少爷的生母不死,以他母亲家族的影响力,莱斯利少爷在大都会的教会学校深造,未来都可以是直接内定的高级神职人员,前途一片光明。”
经历过一次灾难后,众人就显得更沉着了。
西缅神父也紧赶慢赶捂着肚子赶到了约定的会议所。
要知道,平日在各自牧区里面,枯燥无聊,什么都打听不到,现在一口气吃了那么瓜,也不管真假,反正只知道这都与他们无关,便只管自己听得津津有味。
见到熟人,舒栎总算跟着如释重负。
因为,他们话题当中的主人公阿利斯正好从门口转角走了进来。
赫伦斯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和急切,“神父们都去钟楼了,你不去的话会让人怀疑的。”
“那你没有觉得水有奇怪的味道吗?”西缅神父问道。
他属于那种随遇而安的类型,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就安心地等着,不紧不慢。他做事原则很简单,就是「不用急,也急不来」。
有神父确实并没有注意,但也有部分神父听到了声响后,下意识地回避了视线。
得好好休息才行。
另一边的雨果副主教心烦意乱地摆脱达米安教区长的劝阻,就像是倔强的老顽童不愿意吃饭一样,几次侧身闪避,脸上的不耐逐渐加重。
其他人还想问哪个家族,这里面还有哪些秘辛时,老神父顿了顿,眼神微眯,“现在压下风声,就是不让另一个候选人冒头,否则以利奥波德主教的性格,教区能出这么一号带有神迹的人物,他还不赶紧把对方当做宝贝护着。”
目前,厅里面,除了西缅神父之外,神父们都到齐了。
“……”
这像是一种巧合,又是一种意外,没有人刻意出声,也没有人特地打断,只是一种突然而至的集体安静。
可其他人却并没有这个耐心,会议时间比约定的晚了15分钟,就有人想要去找基甸执事问话。
舒栎见他的袖口和裤腿都被水打湿了,就明白他肯定也是第一批帮忙协助捞人的热心人。
不得已,舒栎赶紧朝着他们欠了欠身,点点头,表示打了招呼,然后自觉地赶紧找个最末尾的位置坐下,顺便把自己的笔记本和笔拿了出来,做足了一个优秀乖顺,遵循大家安排,毫无反骨的小神父形象。
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老人却露出一个恍惚明朗的笑,轻轻地拍了拍舒栎的手,“好孩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
忙下来后,舒栎进会议厅的时间,已经是八点多了。
再说了,对方也太年轻了吧。
“……”
舒栎惊呼,急忙伸手去扶,却只抓住了空气。
有人耳朵尖,一听就心领神会,知道指的是哪个家族。
“老先生——!”
西缅神父揉着肚子,说道:“别说早上的饭,我连胆汁都吐出去了。”
这样,他就不会需要在第二天一进会议厅的门时,还得走到各个前辈面前打招呼。相反的,他可以选择坐在角落里面。如果有人来理会,他就站起身打招呼,没人想要理会他,他就可以在墙角当霉菌即可。
惊呼像是一道夏雨的闪电,瞬间就劈进会议厅里面,把所有人都打得措手不及。
那一瞬间,雨果副主教恍若回到记忆深处的黑色巷道里,一束月光毫无保留地披洒在青年身上,就像是光本身。
这种事怎么可以随便说出去呢?
那尊洁白无瑕的圣像低垂俯视人间的眼眶里,缓缓流出两道鲜红的液体。而液体则线条柔和的脸颊上蜿蜒而下,就像是在为世人落泪。
在还没有赶到的时候,舒栎远远地也听到钟楼里神父们的惊呼,心头顿时一紧。
舒栎原本觉得没有必要呼啦啦一群人去看,又呼啦啦赶回来凑热闹,并不想跟着去。
雨果副主教却浑然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地看得痴怔,就像是整个魂都被吸了进去,忍不住喃喃道:“这尊如此伟大的神像不能随便送到王孙贵族手里,这是糟蹋啊……要留下来,我得想办法留下来。”
赫伦斯眼里有活,见到西缅神父需要支撑,连忙撑起他另一条手臂。
众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另一道声音也跟着回应,进行猜测:“大都会那边,上层的勾心斗角可比我们想象得严重了。别说我们现在的公爵原本也是备受瞩目的皇储,结果还不是从大都会被流放到北领地?再说,奥朵拉夫人年幼的时候也遭了不少事。那时候没人敢细说,只知道她病一场接一场,让身体永久落下了病根。“
“利奥波德主教否认这件事,未必代表事情就很干净。”一名满头银发的老神父一边慢悠悠地拄着拐杖靠近讨论中心,一边说着。
舒栎回应道:“不知道啊。”
毕竟,在卡森教堂的执事中,他是最说得上话的。
什么情况?
周围的人听到新的情报时,自己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耳朵也像猎犬一样竖着。
舒栎又看了周围人一眼,说道:“我想大家都喝了水井的水。如果水井的水真的有问题,不至于大家都没有事,就你胃部不舒服?”
舒栎之前看他难受,没机会问,现在才问道:“您是早上吃了什么吗?”
格林老神父一边嘴里念叨,一边赶路。
不至于吧?
老人重重栽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就像是礼堂里敲响了一记丧钟。
舒栎敏锐地察觉到异常,连忙重新站起来,“我…是不是…不小心坐错了哪位的座位?”
昨天,执事通知大家,今天都要准备好婚礼的祝词。另外,利奥波德主教还要考查大家的业务能力,所以舒栎也做了很多的笔记。
“利奥波德主教投井自杀了!大家快来帮忙!!”
舒栎眉头微蹙:“……”
“……?”
众人交换着眼神,似乎这样就能够从对方眼里面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舒栎想不明白,可又觉得如果这种小说情节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也很合理,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达米安教区长脸色骤变,失声喊道:“雨果副主教!”
他愣住了。
那眼神,混浊却又执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然。
同其他神父一样,他身上也披着一袭全新的白色神父袍。不同的是,这长袍衬得青年就如同隆冬刚落的白雪,冷峭却又静雅。仅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安静却无法忽视的风景。
不过,他很快又回到正题上来,“主教他们怎么那么晚呢?我记得今天事情还挺多的,因为后天就是结婚典礼了。”
于是有神父问:“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说法吗?”
之前发出声响的老神父张了张口,半响才说道:“没、没事,你想坐就坐吧。”那位留着长须的老神父还跟着颤巍巍地伸手示意。
这句话说得太明白了,达米安连忙下意识地要捂住雨果副主教的嘴巴。
这个头绑绷带的老人应该是患有短期急性崩溃(ASD)。因为伤过脑袋,才会突发性的语无伦次,有意识与现实的认知障碍,以及一些典型的神经性症状。
那是一名老神父,手里的银制十字架也跟着在光里面轻颤了起来。
就在众人因那滴血泪的神像而惶惶不安时,有一个满头绷带的老者站在礼堂旁侧的西缅神父作品前,一动不动。
老人的手掌冰冷,干瘦,还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与彷徨。
事实上,吸引他注意的除了流着血泪的雕塑,还有一个形态有点癫狂的老者。
然而,这份集体安静却来得恰如其分。
达米安下意识地用目光扫向来自各牧区的神父。
旁边的西缅神父像是取暖一样地,用双手紧握着他的一只手。
就在这时,水井方向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惊叫声。
“呕——”的一声响起来,也刺激得部分神父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赫伦斯问道:“阿利斯大人和西缅神父,你们还好吗?”
于是,在舒栎刚进会议室门的时候,他就险些被室内的安静以及齐刷刷询问的眼神逼退。
舒栎也挤不进人群里面看尸体的情况,便赶忙跑过去帮西缅神父,为他拍拍背。而余光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赫伦斯也跟着跑了过来。
“……”
舒栎还是优先找执事给他喂了些药。
在愣怔中,舒栎看到已经有神父双腿跪在地上做祈祷,口中念念有词,肩膀也控制不住地发抖,像是有一场寒冬已经突袭了他们的心脏,让他们无力抵御灾难带来的冰冷和残酷。
西缅神父追问道:“你有喝井里打出来的水吗?”
他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分享出去,另一个声音就打断了:“不是,是那个阿利斯神父的事情!”
他在自己的牧区里面也是亲事农耕,腿脚也不比年轻人差,一根拐杖“哒哒哒”比开幕的鼓声还急还密,敲得每个人心神慌乱。
舒栎忍不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就在下一秒,有人立刻反应过来,带头冲了出去。
另一名老者的声音也回应起来:“听闻莱斯利少爷的母亲奥朵拉夫人是具有神力的,也不知道莱斯利少爷是否也有同样的继承。如果真的有,大都会那边的人该是有多心痛啊,这样的宝贝孩子居然没有接过去抚养。”
很显然,尸体带给他们冲击着实不算小。
然而,钟楼处也响起了惊叫声。那是达米安教区长的声音。
“我听说利奥波德主教已经否认了这件事。”有人提出异议,“根本就没有什么候选人的事情。”
舒栎也不知道,“不确定情况。因为我喝过的水都会先自己煮一遍,我喝不了生水。这可能是原因之一。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西缅神父你水土不服?你来卡森市这几天不都是肠胃有点不舒服吗?今天特别严重?”
就在他正要发作,一声怒喝也已经冲到了喉咙间,却在转头那一刻,他的视线猛然撞上门口站着的小神父。
舒栎紧盯着那两行血水,只想要往前跨一步去一探究竟。
“这么一说,”有神父轻轻地落下一个问题,“偏偏是自带神迹的萨伏伊牧区的阿利斯神父被安排在莱斯利少爷所在的公爵别墅附近……你们说,这,会只是巧合吗?”
“我、我明白了!”
这是个好问题。
总不会有人在他的水杯里面下药或者下毒吧?
“我们快去看看!”
一个声音谈论了起来:“最大的消息应该是,阿利斯神父据说是大都会派过来的教宗预备役。”
慢慢地,他的双手颤抖着按在雕塑的基座上,指节泛白,却毫无察觉。
早知道提前先到这个会议室会经历这么难受的场合,他就继续等西缅神父,一起踩点进会议室了。
达米安教区长对雨果副主教的话又急又无奈:“之前让您看,您就不在意。现在您把重要的时间放在这里看神像?”
他环视周围一圈用目光关注自己的神父,顿了顿,煞有其事地说道:“你们就说公爵之子莱斯利少爷吧,哪怕没受过几天正经贵族的教养,光是站在那儿,就透着与众不同。我昨天才见到过他,一眼就知道他不一般。”
值得深思的好问题。
他手指不自觉地松开,语气也被卡在喉间,没能吐出一句话,反而是一步步地往前,朝着年轻人的方向走过去。
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别人的支持。
他们见得多,记得清,一开口就像是捧着一口老坛子,陈年旧事一股脑全抖出来,叫周围人听得都入了神,也忍不住跟着思考一下。
原本还在交谈的神父们齐刷刷地停住,错愕地面面相觑。
说话的是个中年神父,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听说啊,那个萨伏伊牧区的神父,不仅白天得自己下地种田,晚上还得给执事一家老小煮饭。一连几个月吃的都是贵族连看都不看的土豆和黑麦面包。就连隔壁村子的小孩都能每天上门来欺负他,拿他吃的,拿他喝的,可他连个声都不敢出。这可不是权贵家庭里面会养得出来的性格吧?”
就在这时,又有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地打断了老神父,接回之前候选人的话题,“候选人必然都得是大家族的继承人吧?若阿利斯神父是候选人,那些大家族根本舍不得把他丢到偏僻的卡森教区吧?”
可他们的话题还没有继续延展,只是因为突然会议就这么莫名静了静,所有人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舒栎努力演起来。
短短一个早上,卡森市教区最重要的两位人物:一个死于井中,一个深陷昏迷。
灾难就像是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地失控。
此刻的整个教区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手掐住了命脉。
压抑和不安充斥着教区的每一个角落。
第 38 章 38
38. 原来雨果…是那位老人
副主教倒下的一瞬间,钟楼内的教区神职人员都乱了。
达米安教区长不愧是平时负责教区各项事务的负责人,慌乱只是一瞬。之前他的关注点都在雨果副主教身上,但在问清基甸执事所有的情况后,他很快就开始主持全局,稳定人心。
他先是指挥执事将副主教抬入教区医疗所,并安排人手看护;再让部分执事前往水井处,把发现主教遗体的消息封锁,并限制现场人员不得外传任何只言片语。关于教堂内流泪的圣像,他更是下令封锁圣坛区域,及时把圣像撤下,只留下两名最可信的执事看守。
“7月7日的公爵婚礼一定要照常举行。”
达米安教区长在对所有牧区神父召开紧急会议上,明确地下达指示。
“各位不用焦虑,在婚礼上正常出席即可。”
会议结束后,他命令各牧区神父返回自己的住所,严禁擅自外出,严禁私下接触互相交流,也不允许任何人的探访,并封锁了所有通往主教府、大教堂以及钟楼的所有通道。教区卫兵则在教堂周围增强巡逻。
一整套指令雷风厉行,各项命令层层传达,准确落实。各牧区到来的神父还没有完全消化今天发生的变故,又被驱使回自己的屋子。
赫伦斯见自家的神父清闲地给自己倒水,犹豫了很久才说道:“这属于软禁吧?”
“可能是处理方式不方便被牧区神父知道吧?”舒栎见赫伦斯心神不宁的,又从背包里面拿出在牛车上和芬尼安一块玩的棋牌游戏,说道,“今天都是7月5日了,离婚礼也就是一天而已,这也算不上软禁。”
所谓的棋牌游戏,其实就是让雅格长老帮忙做的黑白双色棋子:白色棋子是保留了原本的木头本色;而黑色的棋子用的是火熏,让棋子变黑。
黑白棋的玩法很多,从五子棋到奥赛罗,再到围棋,既益智动脑,还能消磨很多时间。
舒栎把棋子摆开来,让赫伦斯坐在自己的对面,说道:“来玩棋子吧!”
“阿利斯大人不怕遇到危险吗?”
大家都默认这个主教自杀了,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这句话把赫伦斯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他太贪婪了。
不是主角,不是反派,甚至没什么正面描写。只是在一个被读者容易略过的过渡章节里,作为“莱斯利曾经的导师”被提起过。
他对舒栎的态度完全不恼,反而缓缓笑了起来。
而当时基甸执事并没有听到求救声,所以他排除了前者,选择后者。
第一点是「声音」。
他还没有说话,对面的年轻神父又笑了笑,从背包里面拿出四、五个面包,说道:“幸好昨天还特地去了一趟面包店,拿了不少好吃的面包。而且,我们屋子还是有两个人,可以聊天解闷。”
舒栎意识到,这个头缠绷带的老者,恐怕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清醒,更可怕。
“被人推的。”
不过,为什么要做这个案子,舒栎就并不是特别清楚了。
舒栎刚一进门,便能感觉到对方炽热的目光射了过来,像是多日未见亲人般殷切而热烈。
雨果副主教的声音非常明亮,明显毫不在意,“前天我去赌钱的时候,你和你一个小朋友过来帮我。我当时追着你,还问你了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舒栎目光澄澈地望着赫伦斯,说道:“你是在担心圣像流泪的事情宣告着不幸发生吗?”
他的病还没有好吗?
“年轻人,”老人声音微颤,带着欣喜与期待,“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坐在床上的雨果副主教并没有感觉到任何舒栎的小心思,他只是双眼发亮,紧紧地盯着舒栎,生怕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会忽然消失。
舒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有这份心,还不如思考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不敢说。”
可是就算是自杀,人在将死之际,还是会有挣扎的水声,因为水呛进喉管里面,是会有生理性的排斥的,这种不是意志上说忍,就能忍得住。
舒栎只能在内心摇头说没办法。
基甸执事把舒栎领到了教堂的医疗室。
“什么意思?”
二是成功地引起人们恐慌。因为任谁都不相信,位高权重,前途无量的主教会突然莫名其妙地自杀。而偏偏自杀事件出现的同时,这里还有一尊圣像流血泪的诡异事件发生。人们会很容易地将这两个同时发生的事情建立联系,形成恐慌。
赫伦斯又忍不住反思自己这几个月的表现,好像神父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因为神父几次遇险都是自己解决问题的,他完全没有发挥足够的作用。
他对「雨果」不熟,但是对「福克纳」有印象——
第三点是「水井的水」。
毕竟,开心这种事情是千金难求的。
也可能和赫伦斯有关。
舒栎默念这这个名字。
雨果副主教自出事后就在病房养伤,按理说很难接触现场信息,可他却说的那么笃定,如同看透一切。
基甸执事要是有打算用邀请的名义一一把神父叫出来,单独处理的话,他得能骗过舒栎的眼睛才好。
他忍不住回想这个人物的信息,这么机敏有城府的人在原著小说里面,都没有名号吗?
如果赫伦斯不愿意开口,他也不会把自己的猜测如实说出来。哪怕这些猜测最终有利于赫伦斯,也不值得舒栎去做这样的好事。
也是他,在莱斯利逃脱地牢后,赠予了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
不过,就在舒栎等到赫伦斯开口之前,门外被连续“哒哒哒”敲响了。
“阿利斯神父,雨果副主教醒了,他想和您见一面,您可以随我过去吗?”
舒栎:“……”
就拿舒栎今天的观察所得,赫伦斯绝对与这个「主教自杀」的案子有关。
因为目前为止,舒栎看得出,在赫伦斯心中,哪怕他是信徒,也还是有比神父阿利斯更重要的东西。
诚然,舒栎只是轻轻扫过一眼,确实没有办法判断尸体死亡时间,但是尸体手脚发皱发白是不合理的。一个刚掉进水井里面的人,是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出现被水泡得发皱发白的情况。
那么八点前就存在尸体的地方,怎么可能还会有八点半后尸体自杀的事情?
他会被怀疑什么?
而福克纳就是那个同样被关在地牢里,却在主角深陷绝望的地牢生活中,授予莱斯利智慧与希望,给予主角命运以转机的神秘老人。
被他这么一点,舒栎想起来确实遇到过这么一个老人。
可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总是有条件限制,也不算是一种可以交心的前提。
赫伦斯比任何人都要先知道这不是一场自杀,还要刻意隐瞒……
雨果副主教听舒栎那么直白,忍不住微微一怔。
一看过去,床头柜放置着华而不实,新鲜绽放着的鲜花,而铺床的绒毯就算是不识货的人,也看得出质地柔软高档。单从这几点小细节就看得出整个教堂对这位老人充满敬意和照拂。
面对舒栎摆开的棋盘,明明轮到他放棋子,可是总是放不下手,“……”
水井昨天晚上的水是正常的,但西缅神父在八点之前喝的水已经存在着一股怪味,并导致他的肠胃严重不适。这就说明在八点前,水井已经存在着问题,也就是说尸体很可能就已经是在水井某处藏着了。
当时是芬尼安看他输得精光,看不下去,就问要路过的舒栎有没有解决的方法,于是,舒栎便教了一个众目睽睽之下藏硬币的方法。
可赫伦斯听到之后,心中一阵酸麻,就怕舒栎独自牺牲了,忍不住握住舒栎的手臂说道:“阿利斯大人,如果你遇难的话,我肯定拼个头破血流也要救你的。”
舒栎觉得基甸执事还是挺容易看透的。
雨果·福克纳…?
赫伦斯微微一震,果然阿利斯神父知晓一切了!
舒栎则轻轻摩挲着棋子边缘,并没有打量赫伦斯,而是往窗外望过去。
“可只有你,”老人望着他,语气带着一丝颤意,“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并不打算追问,因为追问得来更多的谎言,实在没有必要。此外,这也容易增加很多的干扰信息。
这里面可能出现的动机太多了。
只是在这个情况之下,安全起见,舒栎不能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那么这就很足够说明问题了。
“……我是阿利斯?”
而他也很愿意和赫伦斯交心。
舒栎抬眼看向赫伦斯,思考了两三秒,反问道:“我们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是基甸执事!
“唉……”
只见信念感加持下的舒栎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接着抬起的眸光平稳而真诚。
舒栎心中一震,忍不住有点讶异。
基甸执事就只听到落水声。
看过复仇小说的人都知道,男主角命运中都有那么一位必不可少的老人。
舒栎微微皱眉,有点疑惑地盯着面前的人那带着等待、欣慰、几近执拗的眼,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目光又移向他脑袋上的绷带,便换了一个话题:“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房间洁净安静。
他想要从神父的表情中判断出对方是否已经看出些什么。可偏偏舒栎既没有追问,也没有怀疑,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安。这才让赫伦斯越发内疚和挣扎。
而一般人打水也不会往水井里面看,再加上主教又是一身黑袍,就容易藏尸。
毕竟大家才认识不到半年。
这是非常合理的猜测。
“我们卡森教堂的主教可不是自杀。”他说得不疾不徐,眼神中掠过一抹藏得极深的光芒。可他注视舒栎的眼神却是慈爱而坚定的。
只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今天发生的事情最终会引来危险,而赫伦斯依旧宁愿让舒栎一无所知,被动或者主动让舒栎陷入险境,也不愿意提前透露半句。
“如果是因为帮你赢了钱的话,我认为只是运气使然。事实上,我们也没有想过要特别帮你,一定要说就只是兴致起来了而已。”舒栎语气平淡,顿了顿,“对于卡森市副主教来说,赌桌上的银币应该不算什么吧?这没有什么值得还记住的。”
他当赌徒十年,总会有一两次被人放水或者被路人帮忙的事情,可那都不是他执念多年的缘由。他要找的从来不是“能帮他赢的人”,而是一个能够回应他那灵魂一问的人。
他有些话憋了很久。
因为他早上就不小心说漏嘴了,他提到了“怀疑”。
不管怎么样,舒栎还是对赫伦斯说道:“要是我没有按时回来……大概两个小时内也没有回来的话,你自己想办法逃吧,不用管我了。因为这可能真的出什么大事了。”
为什么自己停留在主教尸体旁边,会被怀疑?
从那天刚到卡森市突然消失开始算起,他就一直等着舒栎开口问。可是,舒栎完全不过问他消失的理由,这让他既感谢,却又良心不安。
可,舒栎还是挺愿意让芬尼安心想事成的。
舒栎福至心灵,整个人僵住了半秒。
一开始什么也没有浮现,但就在那一瞬间,舒栎想起莱斯利后,某段被他遗忘的故事篇章,就如晨雾中升起的光。
事实证明,这主教确实不是自杀。就目前掌握的信息就可以有三点证明:
赫伦斯心头微震,目光在舒栎脸上游移。
在真正需要选择的时候,舒栎绝对不会是赫伦斯想要优先保护的人。
赫伦斯盯着舒栎的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问阿利斯大人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吗?”
他顿了顿,单手按着自己的胸口位置,朝着舒栎的方向做了一个小小的致敬礼,说道:“说了那么久,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雨果·福克纳,是神主万千忠诚的信徒之一。”
舒栎把这句话交给赫伦斯之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不过,鉴于面前的雨果副主教是出名的敛财高手,他可不希望自己或者芬尼安成为别人赚钱骗钱的工具。
舒栎在手上把玩着棋子,余光还是忍不住瞥向赫伦斯。
在被安排回会议厅时,舒栎就和基甸执事有了几句简单的问话。案件发现者基甸执事说他是听到落水声后,才意识到有人掉进水井里面,但水井周围都没有人,所以就意味着要么是脚滑不慎落井,要么就是自杀。
可舒栎似乎对赫伦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要求。
一是成功地混淆视听,为凶手制造不在场证明。
所以,这判断自杀是不合理的。
雨果副主教被安置在最好的单人病房里面。
明明是一句陈述句,但是因为舒栎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而自带了疑问的语气。
雨果听完之后,就笑了起来,朝着他招了招手,让舒栎坐在他的旁边。老人家语气温和得像在哄孩子,“年轻人,最近这外面不太平。你这几天留在我身边,让我保护你吧?”
他忍不住再次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棋子,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对劲压在赫伦斯的胸口上。
至于赫伦斯自己,就自求多福吧。
“抱歉。”他带着愧疚的嗓音,“我不记得了。”
舒栎看着他的眼睛。
那么,这个时候,舒栎就应该要优先保护自己。
过往他们都会因为这些解释不清楚的东西而感到害怕和惶恐。他们很可能会把圣像流泪和主教自杀联系在一起。
舒栎便把棋子放在棋盘上,随口应道:“我现在过去。”
他才站起身,赫伦斯便提醒舒栎说:“现在什么事情都不明朗,还是小心为上。万一其实不是雨果副主教醒了呢?”
赫伦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实在分不清,自家这位神父到底是心大得惊人,天生乐观,还是早就看穿了未来的的走向,只是不动声色。
第二点是「尸体表征」。
舒栎的想法很清晰。
难道是因为神父也没有想过把他当做骑士用吗?
“……”
如果不是从外界得知,那就是靠他自己的判断。
这一句话,让舒栎迅速翻找有限的记忆。他出门极少,认识的人也不多,难道是以前阿利斯认识的人?
舒栎听他唉声叹气,忍不住笑了笑,“你怎么这么烦恼?”
*
舒栎用态度和两三句话试图跟雨果撇干净关系。
他为失忆编造出一个完整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最大的优点在于无从考证。他不能先说,要等着对方抛信息点,这样自己才能做到不管多说还是少说,都立于不败之地。
雨果副主教一派轻松,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目前的伤势,“不过有神主保佑,我没有出大问题。”
而舒栎那个时候肯定比谁逃得都快,肯定第一个从教堂溜走,跑到其他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所以赫伦斯内心默认,「主教是他杀」。
赫伦斯被舒栎的话弄得暂时性精神一松,可是他的笑意并没有达到心里深处。
他本身并不打算亲自参与这件事。
而这个延迟装置的用途还有两个。
“常言有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舒栎放下第一枚棋子,说道,“如果神主大人要我们死,那我们如果努力想着怎么逃,就是在违背祂的意志。这总是不行的。”
对于沉迷赌博的人来说,赌博是永远没有赢的。
这是真话。
尤其是,听到落水声再到尸体被捞出,前后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但凡这里的人有溺水经验,就会知道一个主动自杀的人,是很难做到这么短时间溺毙。要想实现五分钟毙命,就得实现这两个条件之一:要么完全失去意识,要么持续呛水。
“……”
而舒栎自己留在那里,可能会被怀疑成凶手。
他的失忆梗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说到底,在舒栎心里,他还是愿意去相信赫伦斯的,也想给他一次机会。因为也许是舒栎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
因为作为神父的骑士,他不仅是神父的剑,也是神父的盾,其身心都必须属于神父,不该出现隐瞒或者存在个人私隐。
这明显是在说明,这里面有一个延迟装置。
“你如果觉得我会害你,你就绝对什么都不要跟我说。明白吗?”
这也让莱斯利未来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就成功地组建了一支军队。
舒栎忍不住望向雨果副主教,眼神复杂。
这老人是遇到什么事,才被关进地牢里,最后不得不病死在牢中的?
难道就是这次公爵婚礼吗?
那这件事比舒栎想象的还要复杂了。
第 39 章 39
39 有人活着,还有人死了
7月5日。
雨果副主教再次苏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邀请了阿利斯小神父到自己的病房里面多待几天。
这屋外的人或许还没察觉风雨欲来,或许隐约也有不祥的预感。
可这坐在屋里的人却早就意识到,这场婚礼其实本质就是一场战役的前哨。
这场婚礼自公爵在卡森集会广场安排骑兵检查人员和献礼开始,便已经带着血腥与兵刃的锈味。
他们的克洛德公爵那么年轻,又一如十多年前的少年野心勃勃,依旧要与不公的命运拼死一搏。
而他挥出的第一刀,直指卡森教区。
雨果副主教很早就听闻北领地公爵在开采矿区与研发新的兵器。
这些传闻甚至引来了不少公国和教会派去探查的间谍。可就在十多年的韬光养晦后,克洛德公爵居然会和大都会的宗主教女儿联姻,对教会示好,签订了和平协议,同意让教会行使部分的行政权。
这显然不是正常的做法。
圣经中早就告诫过众人——「别人都求自己的事,并不求神主的事」(*)。
信仰是不会瞬间产生的。
对于很多人来说,信仰只是达成目的,实现利益最大化的手段。
对卡森市的普通人来说,信仰能让他们减免税金,摆脱苛税。
公爵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就是资金。
*
这话说完之后,舒栎就引导他顺势躺下来休息。
外界传闻有说这青年因为自带神力,可能是教宗候选人之一,但是雨果副主教却心知肚明,这青年就是大都会教会学校里面末位毕业的学生,本身并没有很大的背景,也没有多少利益纠葛,有的只有一份纯粹虔诚的信仰。
他已经在对话里面就被塞了葡萄和两颗杏子了。
雨果副主教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过于揣度过公爵。
这次婚礼上将成为清洗卡森市关键的神职人员的借口,公爵直属骑兵将会以铲除异教徒之名血溅教堂。而与此同时,教会职位也会被明目张胆地换上公爵上的人。
“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信仰与信徒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直到遇到您,我才最终确信——真正的信仰,不在于信徒的多少,也不在于我如何履行神主交托的使命,而在于信仰是否能在黑暗中点亮一盏光。”
这场婚姻和他的第一次婚姻一样,只是一场政治产物。
起码舒栎能保证自己不是坏人。
舒栎之前问这件事的时候,雨果副主教就用水果投喂他,让舒栎一时间猜测是不是雨果副主教并不想让自己了解这个案子。
而他庄重的神情,就像是在台上给万人布道。
只是这次见面时,看到他仍佩戴着第一次婚礼之前就有的银戒指,就知道他从未忘记过当年在大都会被皇帝处决的那个人。
反正在超市里面,舒栎见过那种放太久,没人会买的葡萄就长它这样。
所有牧区的神父再次被引到了食堂,与教区长达米安共同进食。餐厅中烛火摇曳,长桌已摆好晚餐,空气中弥漫着温热麦香。
不敢想象他到底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言语间,舒栎又再次回想起那个追着自己拼命奔跑,开口询问“神与光”的老人。
当时,「主教落水」的时候,他和达米安教区长都在钟楼里面待着。
想来执事说的,他为自己的长老一家做饭,还被村镇的小孩们随意拿走吃的东西,斋戒日没有东西吃,只能去山上找野果子吃,是真的了。
雨果副主教在见到那枚银戒指的瞬间,也同样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与其死于一场流血的清洗,倒不如体面的自我了断。
可是雨果副主教一定要他吃,他就只能跟着捡五六个来吃。
要是卡森教会出事的话,上级追责,肯定是要把他先推出去献祭的。
“不瞒直说,因为您出现了,我已经打算辞去副主教的位子。”
现在听他这么第二次问起这个问题,雨果副主教其实并不想让他听到太过丑恶的政治现实,不想脏了他的耳朵,打算敷衍过去。可小神父毕竟是聪明灵慧的。
仔细想想,如果雨果老先生就是在结婚典礼里面出事的话,其他人还能好吗?要知道,雨果副主教现在可是整个卡森教区之首,是教会秩序,也是神职权威。
那是亚历山大麝香,最为古早品种之一,是少数既可以鲜食,还能够酿酒的葡萄,在贵族宴会上才能经常看到。
雨果副主教看他吃葡萄还要斟酌,就忍不住心疼。
事实上,他觉得,尽管雨果副主教说话条理清晰,但现在明显还有一些意识不清,没办法正确识人的症状。可能磕到脑袋之后,才会加重了认知障碍导致的非理性行为,或者诱发路易体痴呆。
于是,雨果副主教在说之前,又给舒栎递上了杏子。这杏果皮亮黄,果肉肥厚多汁。他刚递过去,小神父就接了。一口咬下,小神父眼睛跟着一亮。雨果副主教很快就握上了第二个杏子。
然而,偏偏是这样一个不被任何人期待的人,却能接二连三地引发神迹:催熟农种,自育不全新的小麦种子,甚至能降下震撼人心的神意,怎能不让人刮目相看呢?
最让人意外的是,雨果副主教先遇到了神像,才看到他本尊,这才让人惊觉——神像居然连他的神性一成都没有能勾勒出来!
现在雨果副主教满眼慈爱地望着他的小神父吃自己给的葡萄。
能在地牢里面,隔着一堵墙都把男主教成整个军校第一名,他肯定能践行他的理想的。
先好好保护好吧!
听执事说,阿利斯神父在萨伏伊牧区天天吃的都是难吃的黑麦面包,没有吃到过什么好东西,对教会提供的好葡萄也没敢多吃,只敢吃野生的覆盆子。日子过得谨慎又小心翼翼。
据说,基甸执事听到达米安教区长的惊呼后,赶到钟楼礼堂时,也被流血泪的圣像惊住,完全没有机会去解释主教自杀的事情。
见老人家再次应下来,这就说明他还是比较配合自己的。
答案早在骑兵身上已经有了。
舒栎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雨果副主教眼瞳微亮,对着舒栎的回复感到敬畏般,“如我所料,您真的太聪明了!”
实在叫人难受……
雨果副主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让舒栎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雨果副主教注意到他的眼神,忍不住就说道:“好孩子,多吃一点。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随之,空气也跟着静默了下来。
“唉……”
舒栎这边正打算用小刀给苹果削皮的手顿时一顿。
再说了,莱斯利现在应该已经不会被收进地牢里面了。而雨果副主教自然也不能被送进去,否则他们就碰不上。
不过他说的话可就没有杏子果肉那么甜蜜了,“昨天我和达米安因为圣像出意外的事情碰面,你们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只因我多看几眼新送来的神像,达米安便急着让我主持大局。在我在钟楼昏迷后醒来,我才听说在我们看到圣像流血泪的时候,主教就死了。”
雨果副主教还想要拒绝,却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覆上眼帘。
“主教死后,就是副主教继位。”舒栎说道,“您不怕他是想把您推出去当替死鬼吗?”
都说这个年纪要小心走路了,伤到脑袋就很麻烦。
直到他遇见了自己的命运和奇迹——
“……”
“神主庇佑您,”舒栎的声音低而稳,“此刻应有好梦。不要急,不用慌,一切都在神主注视下。若有难关,祂自会引领我们渡过难关。”
舒栎被这样的话弄得意外,“为什么?”
“不用了,这就够了。”
好惨,中世纪的人没吃过什么好吃的……
他会以什么名义呢?
舒栎在实习的时候,就听过有人家里的老人多次把上门送快递的快递员认成自己的孙子,多次赠送现金和贵重物品;也有老人会把陌生人认为自己的亲属,甚至签署财产协议。
“您可以的。”
雨果副主教越了解他,越觉得这青年简直是上天赐下的珍宝,是神明亲自降下,为拯救世人的神子,是无比珍贵的天赐之人。
舒栎突然觉得,自己不过是说了1+1=2,然后就被高等学府的名誉院长大力夸自己是天才的错觉。
舒栎这才再次问了,雨果副主教才从小神父清瘦的脸庞上回过神来。
雨果副主教说道:“达米安虽然很觊觎主教的位置,但也不急于在这个时间段闹出人命。现在克洛德公爵巴不得找到各种由头可以对教会发作。此刻的主教之死肯定是弊大于利,除非有人给他出了更好的条件。”
对于公爵来说,卡森市中神权和政权结合的政策能带动经济发展的稳定和社会的安定。他既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这个模式复制到其他的教区里面,又能顺势麻痹大都会圣教堂的警惕心。
为了摆脱这种难受和局促带来的不自在,舒栎一边吃杏子,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他应该不是凶手吧?”
人们已纷纷起身为晚祷做准备,只有最上首的主座空着,静默地等待某人归位。那空着的椅子,在一排排整齐神职人员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冷清突兀。
舒栎一边想,一边观察病人的情况,见他老实地吃完苹果后,又把水果篮里里面的酸味水果挑出来,说道:“如果吃了药的话,酸味的水果就不要碰了。这会影响药物吸收,对身体没有好处。”
本尊真是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忍不住想着。
难道他是在这病房里醒了之后,跟周围的人打听了情况,自己做的判断?
也幸好是这个时间段,也是他,捡到了小说男主莱斯利的金手指老爷爷。
就冲着他的那份理想,都值得被保护。
从雨果副主教的架势上看,舒栎感觉到一种彼此格格不入的世界观。
舒栎来这里那么久,第一次遇到能量这么强的人,说完之后仍觉得不够,再重复了一次,“我相信您一定可以的。”
这话言语似乎早就打算把卡森教区扔在了自己脑后,让它自己借着原有的神权框架前行即可。
雨果副主教听舒栎那么一说,立刻服从他的安排,看着这一盘苹果果肉,就像是接受充满神意的恩赐一般,竟一手握着十字架,开始低头祷告起来:“感谢神明的赏赐。”
舒栎只能寄希望于雨果副主教的病症随着脑袋的伤势好起来后,会跟着减轻了。
舒栎觉得覆盆子真的比这个好吃几倍,又鲜又脆,果肉又多又甜。
可雨果副主教自己也不愿意找话题,总是用眼睛盯着自己。
雨果副主教目光闪着希望和期待,“我想在北地建立一所不输于南方军校的文法学校,这不只是为了传送知识,更是为了让信仰的光照进更多人的心里。哪怕他们尚未归于神主,又或者未来也不打算有任何信仰,可他们依旧能认识到仁爱、公义与真理,学会以自己的方式去领悟世界,最后带给更多人希望。我才七十,阿利斯神父,我觉得我还可以继续做下去,做得更多!”
于是,舒栎便耐心地跟他说:“雨果副主教,您现在脑部刚受过伤。我今天看您的情况是,记忆和情绪都不是太稳定。如果有谁让您做什么决定,不妨等您完全恢复,再慢慢考虑也不迟。”
这些年来死在牧区岗位上的,又或者是倒在任职路上的神父并不在少数。其中多数的还都是跟大都会教会有利益纠葛的人。这足以可见,北领地一直都在严密防范来自大都会送过来的神职人员,否则萨伏伊牧区也不会一直荒废至今。
舒栎对这一串小葡萄一点都不感兴趣。
现在这个异世界的社会支持系统对于这种病症意识不强,也没有足够的防护。
离开雨果副主教的病房,时间也快到了晚间晚饭的钟点。
因为不想雨果副主教一直盯着自己吃东西,所以舒栎又顺势接上之间的话题——雨果副主教怎么知道主教自杀的事情是假的?
他需要大量的钱。
雨果副主教因为舒栎的话大受感动和鼓舞,又继续不断地给他塞各种水果,“你要是吃不够的话,我让达米安再给你送。”
舒栎便反应过来,道:“您是说,达米安教区长早就知道主教死了,所以才会无意识地让您负责指挥?”
可原著小说里面的副主教为什么会被关进地牢里面呢?那会是来不及离开教会吗?
像是这样的年轻人派往北地,多半是被当做牺牲品用的。
雨果副主教内心充满感动和快乐。
这就是投喂小神明的感觉吗?
“我吃了很多了,现在是在给您削苹果皮。”舒栎连忙推拒,顺便把切成块状的苹果放在雨果副主教面前,“您未来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现在需要多休息。”
可他真的会任由教堂人员掌控逐渐膨胀的势力吗?
现代社会这种事件也屡见不鲜。
虽说这是麝香葡萄,但是也不是现代那种又脆又大的品种。葡萄个头小,皮有点厚,微微有些硬实,而果肉偏软。只是能说香是挺香的,甜也挺甜的,但是口感很差,很符合那种卖不出去的品相。
肯定不会。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区长达米安依旧未现身。
一句充满忧虑的悄声打破了不安的氛围,“不会是教区长也出了什么事吧?”
毕竟,那座流着血泪的圣像,至今仍无人能给出解释。
谁也无法否认——任何可怕的灾祸,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恐惧如野火般蔓延,从外赶来的基甸执事忽然慌张的声音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不好了!达米安教区长的办公室着火了——!”
第 40 章 40
40 我眼睛进了面粉
施耐特面包店新出的几款面包大受好评。
不仅是旅行商人都爱去他们家关顾,打算离开前也要囤他们店的面包,连同本地的人,尤其是女人和小孩都会专门去买他们家的奶油小圆面包和布里欧修。
奶油小圆面包一个就要2银币。
要说实话的话,在人均收入20~30银币的村镇里面,这绝对是不敢吃的高价,一个黑麦面包最贵也才4个铜币。可在卡森市,人均收入100~120银币,那奶油小圆面包价格虽然确实要比那黑麦面包精贵太多,甚至比之前的白面包要贵10个铜币,但是面包的奶香和绵软程度是无法想象的,吃一口简直和跳进云堆里面一样,整个身心都跟着松弛舒坦起来。
这种高级的面包,对女人来说,就相当于在劳累的日子突然奢侈一把的程度;对于小朋友来说,这简直是最大的奖励。
他们确实愿意出这笔钱去买个奶油小圆面包。
更别说,最近又是浓郁的过节气氛,整个城市的消费欲望节节攀升。
索娜从没有经历过这么忙碌的一天,店里从早到晚都是“叮铃铃”的响声,钱箱不到半天就满了。
班德和芬尼安到店里帮忙的第一天,也就是7月4日,索娜就换了两次钱箱。
晚上清点自己的收入的时候,索娜觉得自己是都要疯了的程度。
平常日收入区间就是80~90银币,刨去材料费,租金和人工,大概每天利润是24~27银币左右。
可7月4日当天就有284银币,这里没有算并不能凑整的铜币量,大概也就是7、8个铜币。再从利润上算,当天利润是可以占60%。
这相当于干一天活,赚了一个星期的钱。
索娜做梦都想不到做这个新款面包居然那么能赚,“要是公爵能天天结婚,就好了!”她好舍不得这个庆典带来的人流量。
阿利斯神父当时说了一个词,什么什么“心流”之类的,芬尼安也没有听懂,不过下一句话让芬尼安吓了一跳。
“知道了,知道了!我才不会去大都会那边呢!”
“可是你在这里赚钱的话,你甚至可以给他买15金币的羊绒被过冬。”
因为阿利斯神父说“你平均12秒就能折出一只纸蝴蝶也太厉害了,我还以为你最多只能折出100只”。
见芬尼安看起来有些困惑,好像不理解索娜讲的话,索娜思考了一下,很快也明白了。这一定是说的未来太遥远了,所以芬尼安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有多好。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在料理台上做面团的同时,旁边的五个面团也像是跟着芬尼安手下的面团一样,跟着旋转、拉伸、翻折、揉搓、自己再加点面粉和谁。就像是前面有个优秀的领舞者,后面的舞蹈员也能精准地复制所有的动作。
芬尼安说道:“就算大都会的人给他一百个金币,我也不会去的。”
班德原以为要卖7天的量,大概花了不到3天就全部清空了,门前摊子一撤,其他小贩连忙过来抢占这风水宝地。
“这可真漂亮!”芬尼安拿着这金币稀罕得翻来翻去,笑道:“我要去阿利斯神父面前炫耀!我现在都比他还有钱了!”
索娜当时就想到要留一枚金币给芬尼安。虽然在乡下,金币没有银币和铜币好用,但是索娜就觉得要给芬尼安长长见识。
芬尼安偶尔会喜欢闹些脾气,又皮又不爱听话,但正经事情要是跟他说明白了,他也会听。
芬尼安原本还在玩金币,听索娜这一段话,也跟着抬起头,直接开口说道:“你想要我留在这里帮忙吗?”
而芬尼安根本不用抬头确认,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之内。
在卡森市,当信徒可以享受很多政策优惠,唯一的麻烦就是要遵循很多教会的规则。不过这主要是针对其实没有太多的信仰的人来说,那确实会麻烦。
“你说,卡森市对你来说,是不是非常好?”
芬尼安现在就觉得自己的日子可好了,有爸爸妈妈宠着,有姑姑和小姨护着,还有阿利斯神父总是听他说话,陪他学习,陪他玩。
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了。
芬尼安边哽咽,边可怜地望着索娜姑姑:“我不买羊绒被,阿利斯神父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什么都不用烦恼,日子按部就班的。
索娜纠正:“一百个金币也太少了。我们现在一天都可以赚20金币了!”
索娜急着说道:“怎么会呢?阿利斯神父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芬尼安说没有。
他才不想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
索娜也不管自家弟弟和侄子,立刻开始祈祷,“神主保佑,希望我明天也能有这个收入!”
一阵热浪卷出,烘焙完成的奶油校园面包会一个接一个“跳”进空置的托盘上,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把它们排好顺序。挤在角落的面包蹭了一点炉灰,那个面包还会自己抖一抖,确认自己跟前面的一样干净漂亮,才会跟上队伍。
芬尼安:“……”
索娜见正好和芬尼安说起这个话题,便用着商量的语气,把她和班德之前的想法也跟小孩说一下,“芬尼安,我觉得我的小店这几天生意都还不错,今天还收到两家富商的长期订单,说以后每天都要给他们家送5个奶油小圆面包。”
芬尼安被索娜说的话弄得思考不能,因为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反驳,可是他又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
后面一句是关键信息。
索娜还特地问过芬尼安,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阿利斯神父?
阿利斯神父当时还问他有没有休息,这不累吗?
芬尼安就说,全神贯注做的时候,所以不累。
按照教会的说法,这孩子是具有神赐之力。
索娜见芬尼安不排斥自己说这个话题,又继续说道:“我们店在旅行商人的口碑也做出去的话,这生意肯定会做得越来越好的。这肯定就是需要人手的。”
要是哪天芬尼安也要入教会了,她觉得也挺好的。
所以,他们都会告诫芬尼安不要在外面显露这一点。在未来的日子里面,他们也希望芬尼安可以做一个低调的人,这样他可以平稳平静地度过一辈子。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人聪明灵活,又长得可爱,长大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周围还有最贴心的亲人帮忙。
这时,索娜听到后厨的窗户敲了敲。她不想理,就假装没听到,可是窗户没有停止敲动,她不得不不耐烦地抬起眼。
她顿了顿,认真地看眼里开始露出迷茫的芬尼安,说道:“芬尼安,你想想看已经离开学校半年了,还没有找到你喜欢的事情。这就说明村子的东西对你来说是吸引力不大的。可是卡森市不一样,这里热闹,机会多,不论是你熟悉的事,还是你没有尝试过的事情,都可以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你不是很喜欢南国的水果吗?你可以经常吃,这里是卡森教区唯一的南方货物中继站,你不用去南方,也可以在卡森市享受南方各种时兴的事物。”
这是她昨天看到收益爆棚后,就立刻去商行把几百个银币换成了可以方便携带的金币。那商行也是为了迎接结婚庆典,准备的货币都是崭新的,看着就喜人。
“可是他要是知道我能给他买,却不愿意去做,他一定不会像现在对我那么好的了。”
更神奇的是,炉火边的烤箱能自动开启。
芬尼安也跟着乐,“肯定啊!店里面的生意好起来,我肯定高兴的!”
索娜觉得这是对于芬尼安是最好的一生了。
班德被自家的姐姐弄得哭笑不得。
“可是…我也想天天见阿利斯神父……”
索娜有时候觉得芬尼安脑袋太灵也不是好事,因为真的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反驳他的话:“……”
可是他却觉得很难受,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于是,索娜竖起手指,认真地给他分析道:“你不是很喜欢阿利斯神父吗?”
索娜笑着随手从口袋里面给他一个金光闪闪的金币,“这个就给你了。”
他的手无意识地慢慢收紧,耳边尽是索娜温柔的声音,语句一句接一句地砸在他心上。
明明谁也没有欺负他,可是他就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忍不住地大哭不止。
基本上除了几个月前差点被绑架之外,芬尼安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让家里人心惊肉跳的大乱子。
索娜还是觉得不能告诉阿利斯神父,“不管对方在不在意,还是不能说出去。因为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你送到大都会圣教堂那里呢?我听说,他们还会把有神力的孩子送去他们的军校特殊培养……”
芬尼安见索娜姑姑说不出话来,就是默认了自己说的是对的。
索娜对这件事并无所谓。
如果后厨的门一推开,有人就可以看到一幅难以置信的奇景。
“我们居然赚了那么多吗!”芬尼安都忍不住挺直腰板,“我都没有见过金币长什么样子!”
——赫伦斯?!
7月5日店铺再创新高,直逼337银币!
索娜笑道:“芬尼安,你喜欢赚钱吗?”
他那么聪明,肯定知道索娜说的是对的。
“这卷心菜够新鲜,可以拿回去囤。”
外来还想要尝试什么新东西,卡森市也都能提供。
他的声音小得就像是在梦中说话。
要是被教会发现,可能很小的时候就会被接走,去为圣教堂服务了。
“阿利斯神父比我还厉害。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在意的。”
索娜认为这次面包能卖得那么好,少不了庆典带来的人流量和跟着水涨船高的消费欲望,也少不了阿利斯神父带来的面包点子,更少不了他们家宝贝的芬尼安——
索娜也不知道芬尼安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平时被他爸撵都没有见掉眼泪,被绑架也没有喊一声害怕,偏偏在这事上哭了起来。她临时也找不到手绢,连忙用袖口帮他擦眼泪。
这就是他们家最神奇最能创造一切可能的孩子。
“没事没事!”
目光相触。
其二是芬尼安是个特殊的孩子。他能让物体根据他的想法自动移动、折叠、甚至模仿他自己的动作。
那句话刚说完,他的下唇猛地一颤,眼角突然滚下一大颗泪珠,砸在料理台上,是格外清脆的一声。
班德这个老古板,不喜欢大家太惯着芬尼安,什么都给他。
“阿利斯神父他那么穷,这快大半年了,也没有其他信徒给他捐助金。那下半年也很难讲。你想想,现在果实丰收的夏天还好,秋天也会有很多收获,可是冬天怎么办呢?他没有钱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的。你每天给他送牛奶和面包,也不能让他感觉不到冷。对不对?”
这不是普通人能干得了的活,但是芬尼安他能够一个人顶三到五个人的活。
而后厨的所有设备,连同空气俨然都是与他心意相通的巨大躯体,灵巧运作,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索娜平常自己确实能够应付100~150个面包,但是这两天的面包量最高就达到了400个。
在索娜的询问中,芬尼安的声音也充满着拉扯和挣扎。
芬尼安当时内心就觉得自己暴露了,可是后来见到阿利斯能让五、六百只蝴蝶凭空从西缅神父手里飞出去,他就觉得自己这点事情也没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很是泰然。
“这黄油配黑麦面包可好吃了,听说大都会过来的人都是这么吃的!”
有些人等得无聊,就顺势挑了班德的蔬菜和黄油,甚至连小摊前也排起队伍。
索娜从来没有哄过孩子不哭的经历,顿时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芬尼安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不是很好嘛!我们村子的牛奶还可以往你这边供。我们可以做很多奶油和黄油。”
索娜满眼期待,语气轻快地为他描绘着未来。可她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芬尼安,一直怔怔地看着她,眼神就像是被困在两个方向拉扯着的风筝。
因为面包店的生意太好了,连带着班德村长门前摊子的农产品也跟着一抢而空。班德村长摆的黄油、卷心菜和干香草堆的整整齐齐的,却总是转眼就少了一小半。排队买面包的人群越聚越多。
如果芬尼安是真心想要当信徒的话,那这些教会的条条框框对他来说,就也没有太难受的地方。
芬尼就这么定定地望着索娜有头有尾地解释。
在钱箱换了第三次的时候,索娜把芬尼安亲得满脸都是口红和口水。芬尼安一看到自家索娜姑姑,就赶紧绕道跑。
“我…我很想给他买羊绒被……”
于是,他自己忍不住更伤心了。
不算成本的话。
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实现。
“还有啊,我们还住在一起,你爸爸妈妈也不用担心你出事。”索娜笑道,“我还会给你发工资,一个月至少3个金币,也就是说你有30个银币。在村子里面,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能赚到一半就很了不起了。在你的未来啊,你可以用这些储蓄,继续去找你喜欢的工作做,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店。你会在这座热闹的城市安定下来,遇到你喜欢的女孩子,成家立业,拥有自己的小家庭。”
可他内心的想法是,他有一次在帮阿利斯神父折纸的时候,偷偷用了。当时芬尼安只是想表现自己做得很好,所以他就一口气折了500只纸蝴蝶,等着阿利斯神父来夸。
现在刚巧芬尼安说了,索娜就顺势给了他。只不过索娜还得再补一句:“不要告诉你爸爸哦!”
“是啊!”索娜笑道,“我这边肯定是需要有人来帮忙的。而你是我想法里最好的帮手。我就很希望你过来帮我做事。”
其一是芬尼安本来脑子就很灵,做事就很快很利索。学东西只要看一遍,就立刻能够掌握,没有试错的过程。
“赫伦斯先生,你怎么从后门出现?”
赫伦斯按照阿利斯神父的话,离开了卡森教堂安排的处所。可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在这里,他只认得施耐特一家。
找了过来后,赫伦斯也不知道后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说来话长,教区出事情了。阿利斯大人……”
赫伦斯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听着声音转过头来的芬尼安,眼睛又红又肿,就像是一只小兔子:“……芬尼安,你突然怎么哭了?”
芬尼安耳朵跟着一热,用手臂粗暴地抹着脸后,执意不和赫伦斯继续对视,“我…眼睛里面进面粉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