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21.
21. 那是神明在人间的倒影
雅格长老的餐桌,只有市集上买来的苹果以及覆盆子。
此刻,一家七人围坐在餐桌上,既好奇又不自在。
因为赫伦斯这次出去打猎,被分了半只野猪,于是他想也不想就去送神父了。在教堂里面找不到人后,赫伦斯便提着肉去找雅格长老家。
神父阿利斯一看这有肉,便让赫伦斯打下手,他想要给雅格他们下厨。
不过,不许他们一家老小偷看。
厨房和饭厅之间只有不到三米远,中间只有半边墙隔挡着。
起初也就是准备食材和神父阿利斯指挥赫伦斯做饭的声音,也听到了油锅里面正在用野猪肉煸油的炸响。
有油香味,但是也没有太引起大家的注意。
直到神父阿利斯把大蒜放进油锅,原本生蒜刺激性的味道顿时和油脂发生反应,产生一种奇特的温润的,甚至坚果类的香气。
神父阿利斯似乎很会使用香料,像是以前听闻的东方人。
大蒜、洋葱、苹果醋、盐、欧防风、黑胡椒、多香果等等,只是随意闻一下味道,就按照自己的想法下量,旁边的赫伦斯看得心惊肉跳,可是香味一出来,别说小孩,大人们也忍不住咽唾液。
不过,他们只能闭着眼睛。
大人还有自制力。
两个小孩茜娅和薇娅又坐不住,身子扭来扭去,就在反复试探大家的反应:若是大家一个看不住,她们两个就会立刻窜到厨房过去偷看。
“比上次吃的还好吃!”
最后的点睛之笔,一定得是用把洗面筋的水沉淀后再次蒸出来的粉皮片。原本以为用不上,结果大家都还吃不够,所以就把粉皮放在铁锅炖里面继续煮,让汤汁吸饱了新添加的野菜和原有的肉骨的香气。半透明的粉皮片软中带韧,被热腾腾地端上来后,又被分在每个人的小碗里。量只是三、四口而已,可用勺子吃得也是满嘴生香,回味无穷。
赫伦斯声音低沉,让人不确定他到底怎么想的,“您需要吗?”
居然连贫民吃不起肉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舒栎并不直接回复他的话,只是说道:“我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交流初衷的做法。在我看来,真正的信仰是无法建立在利益的交换上的,因为那样的追随既脆弱,又短暂。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金钱,也不是为了拥趸。”
阿利斯只是继续说道:“如果光靠蔬果早发芽,也不能打动镇民的话,我们总是要用点其他的方法。坐以待毙,从来不是选择。”
他顿了顿,“你们正在吃的野猪肉其实就是面筋做的。面筋在我们那边常常是作为素肉的替代品,有些人是素食主义者又或者买不起真肉,用面筋也可以做肉吃。”
赫伦斯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真的拿了一枚银币放在了舒栎手上。
他以为这句话会让阿利斯生气,但阿利斯却挺高兴的,“所以,如果我们能把小麦价格压下来的话,大家的选择不就多了吗?”
舒栎认为赫伦斯的状态不对,便反问道:“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茜娅和薇娅两人立刻握拳,“我们超喜欢吃的!一定吃很多很多!”
可是舒栎并不想去追问别人不说的故事。
雅格长老再次眼眶全是热泪。
再比如说,不说神父能与神明对话的能力,他本身的学识就远超过雅格长老的想象,他能用声音来判断水的深浅,银制物品的真假,或者天气是否会下雨。不过,神父倒是说不出整个大陆的历史和文化。
不过,雅格长老一见阿利斯神父走过来,便把这无关痛痒的小疑惑扔在脑后,立刻把主位让给了阿利斯。雅格长老自己站在一旁,忏悔道:“阿利斯大人,还是惩罚我吧!我之前就应该好好阻止阿利斯大人的,怎么能劳烦您做饭呢?”
每次在他手中轮转一圈,就会幻化出一枚新币,在舒栎手中“叮叮”作响。等再次收回的时候,手上的银币却一枚枚跟着消失,最后变成一枚,被舒栎郑重其事地递交给赫伦斯。
他清脆的声音穿透赫伦斯心中所有的震撼,就像是回响在空中的钟声:“赫伦斯,不要被过去的阴霾所笼罩,也不要为未来感到胆怯。只管往前走就好。”
还有苹果和梨,在大城市里的做法都是应该要烤着吃,可他也是喜欢吃生的。
这让雅格长老看着他,时常有种不真实的错觉:这应该不是什么小神父,而是真的某个贵族家庭里面被寄予厚望、悉心栽培的继承人。
一开始,他以为这位年轻的神父只是出身清贫,被主教派来填补空缺的的神职人员。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一桩又一桩的小事推翻了。
什么情况?
雅格长老听到阿利斯神父说完之后,这边又提议,“要不我们每人轮流说一句”感恩……
因为舒栎直接摊开手心,掌心空无一物。
舒栎那天晚上在雅格长老家,吃得很撑。
舒栎稳稳接住后,问赫伦斯银币去哪了。
“你说,对吗?”
“难道里面有一片蘑菇是面筋?”
赫伦斯说道:“我其实觉得您在走一条非常艰辛而曲折的道路。”
土豆和芜菁也炖得很软糯喧乎,也跟在大口吃肉似的。
这个故事其实就是与他为什么曾经会想要离开教会有关。
神父阿利斯原以为他们是有足够的桌椅,雅格长老才邀请他们一块吃饭。结果雅格长老的想法是让除了神父、赫伦斯和雅格长老三人外,其他人都坐在地上吃。
一句话就把小孩子的情绪给撑满了。
他们眼瞳颤动不已,连自己手上的肉都不香了。
雅格长老忍不住开始反省他这一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比如说,刚开始时第一次见面,雅格长老还特意去集市买了李子,用珍贵的盐和胡椒慢慢炖着,做出城里人最偏爱的果肉炖菜,满心想着给这位神父解解这上山下乡的苦闷。可阿利斯神父怎么都不愿意尝,宁愿啃生的李子。
肉其实不多,但好在大家都是朴素的人,闻着肉香也心满意足。
这其实不用回答。
神父一笑,然后才对几个察言观色的大人,才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其实,我把刚才用小麦粉做的面筋放在这里面了。”
「为了以后能吃得更好,舒栎你一定要努力啊!」
“你们怎么觉得呢?”
签子上什么都没有啊?
在这个地方,一小撮糖可以换一个孩子一整天的辛勤劳作。可是阿利斯神父却完全不在意这是有多珍贵的调味料,可以随意地用糖裹着水果给孩子们吃。
这一句话就让雅格长老也闷住了。
阿利斯神父一听便笑,说道:“所以雅格长老是打算不听我的话吗?”
赫伦斯说道:“这对于很多吃不起肉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种选择,而且也有饱腹感,但是小麦粉的造价昂贵。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假肉也比不上扎扎实实的面包吧?”
罗娜也一边拭着眼角,一边小声说道:“我们的神父那么好,他们都看不到的吗?”
他正要分享给阿利斯神父知道,就觑见赫伦斯吃肉的时候立刻望向阿利斯神父的表情,阿利斯似乎就等着他的反应,很快就笑了一下。
他知道,就算他现在年事已高,可能没有办法看到阿利斯将神迹带到整个大陆,可这段历史终究会留下印记。
“不是。”阿利斯神父又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人,“答案很简单的。”
“没事…”
他居然听信了雷蒙说的,阿利斯大人是因为想吃很多美食才捯饬这些小麦粉的。他一时哽住,低头不语,甚至眼眶也泛起一丝热意。
东北铁锅炖?
舒栎冷不丁被赫伦斯科普了一条黑幕。
这是奇迹!
“只要给人一些好处,由他们跟更多的人宣扬教会的福利,就会吸引更多人的留意和关注。等信徒多了,能从信徒身上拿到更多的捐助,您就更容易吸引更多的信徒。”
阿利斯神父已经拨了两签子肉给两个小不点吃,“什么?”
话音刚落,饭桌旁一时间只剩下孩子咀嚼的声音。其他人已经纷纷停止了进食的动作,像是听到了什么不真实的梦话一般,愣怔地望向说话的神父。
可问题也正出在这里。
他随手一翻,原本空空如也的掌心里面,凭空生出两枚银币,银光闪烁。
他的眼瞳倒映着月光,颜色是天际破晓前的霞光,深邃而广阔,温暖而柔和。
“……”
茜娅干脆蹬鼻子上脸,脑袋贴在阿利斯的胳膊上,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嘴边的油花蹭到了阿利斯。
等到了要分别的时候,赫伦斯突然开口说道:“阿利斯大人,其实如果真的想要信徒的话,可以用钱来买的。”
塞西莉亚和阿利斯神父相处得也比较熟了,说话也直来直往,“难道是把面团磨成粉,洒在哪里了吗?”
比如说,糖、盐和小麦粉。
“…使我们获益,滋养我们的身体,也求您让我们不忘分享和关怀他人。”
雅格长老弱弱地回应。
只是很多时候,他就算不知道,只要提一句,他就很快就能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所以,你要给我钱吗?”舒栎向赫伦斯探出一只手,“你有想法,所以要用自己的想法支持教会吗?”
雅格长老还没有想完,两个孩子兴奋的声音就冒了起来。
被提问的雷蒙又咬了一口肉,有点儿发懵。
另一方面,感性又在告诉他们,阿利斯神父说不定真的就是无所不能呢?
第一份一上来就是香烤野猪肉,上桌时热气腾腾,白雾不时往屋顶飘。肉片切得薄而均匀,还微微带着焦边,油光发亮,每一片薄片都卷着新鲜饱满的菌菇。鲜菇被烤得外焦里嫩,汁水不停地往外冒。
神父阿利斯却没有注意到凝固的空气一般,对小孩格外有耐心,“喜欢吃就是最好的了。要多吃点!”
阿利斯神父太伟大了!
舒栎看了赫伦斯一眼,把银币拿在手上。赫伦斯下意识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在羊皮纸上写下这个题目时,自己的手也忍不住有点发抖,就像是自己已经参与那光荣而神圣的一刻,见证了那浓墨重彩的华章。
他觉得这面团吃起来也能像是肉一样很神奇,可是这面团也是得小麦粉做出来的……
阿利斯神父:“……”
除此之外,神父还给他们做饭,这种事也太越界了。
舒栎的手重新盖在赫伦斯的手上,掌心和指腹柔软温暖,抚慰到人心的深处。
他有时候真的希望神父能够端起架子来!
不过,这种不思进取的生活方式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赫伦斯自己也有故事。
舒栎正在给自己鼓劲,旁边送舒栎回教堂的赫伦斯倒是沉默不语。
很明显,他并不像是乡下人那样是通过积累经验来积累自己的知识,而是来自于一个也许很封闭的地方,被人教导过系统知识,掌握了极强的消化能力,并且能够随时改良出更好的做法。
两枚银币被舒栎漂亮又随意地甩了起来。
《阿利斯神父传》!
舒栎忍不住感慨,自己还是华夏胃。
一桌子的面包切成厚片,蘸着大盆菜的浓汤也吃得很香。
雅格也学大家先拿了一串签子肉。他刚吃一口肉,就觉得肉软而不烂,口感柔韧,肉香四溢,比上次去小饭馆吃的干巴巴,还会塞牙缝的肉要美味不知道多少倍。
雅格长老含着热泪望向所有人,说道:“我们一定要全力协助为整个大陆子民着想的阿利斯大人!”
雅格长老听到这句话,就忍不住看向雷蒙。
舒栎定定地望着赫伦斯的眼睛,道:“你如果现在看明白的话,我相信你就不会试图用钱来说动我了。”
赫伦斯睁大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刚才肉太烫了,只能见到大人都在吃,现在好不容易吹凉了肉,才塞在嘴巴,一个比一个激动。
深夜后,他辗转难免,索性披着衣服起身,重新点燃烛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笔墨。
这话一落,饭桌上全是惊疑不定的声音。
“哦哦哦,感谢阿利斯大人!”
再次移开后,银币旁边多了一枚闪亮的十字架。
话音落下,月光穿透云层,洒在舒栎身上,就像是无形的光芒为他无声地加冕。
为了不耽误吃饭,阿利斯直接上手安排,雅格夫妻坐一排,赫伦斯和雷蒙坐一边,塞西莉亚和她的嫂子坐一块,而阿利斯自己和两个小孩坐一侧。
雅格长老闷了一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雅格长老不是没有见过真正的贵族。
只见舒栎轻笑一下,那泛开的笑意就像是凉风吹开困惑与烦躁,让人心情一松。他的手指轻弹,一枚银币在半空中划开一道弧光飞入夜空。在月光下,那就像是一道转瞬即逝的流星。
银币在他的指尖翻飞旋转,就像是月光凝成的舞姿蹁跹灵动的银色蝴蝶。
见雅格长老要反对,阿利斯神父抬手,比了一个祷告的手势,“感谢神主赐予我们今天丰盛的食物……”
“用了做东北铁锅炖的方法来处理野猪肉,这可以用黑麦面包配着吃。”
这签子上面除了野猪肉外,就是蘑菇了。
赫伦斯连忙低头。
作为一家之主,雅格长老想想自己和阿利斯神父相处也差不多快两个月了。
他还没有想完,阿利斯神父便提醒他开始吃饭:“有本书叫做《食疗本草》,里面说烤野猪肉和蘑菇,可以强身防病,还能治愈营养不良,食欲不振等等情况。雅格长老多吃一点。”
这神父哪是为了自己过活,明明是为了整个教会,不,所有人民都在拼命!
“阿利斯大人,你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
阿利斯说道:“坐吧,还等着你们的评价呢。”
又比如说盐,只为了让农作物长得更好一点,他可以用盐来泡种子。
这里面牵扯到了一系列的供需经济学内容。
舒栎继续说道:“而我也相信,你这么说都是有你的理由和隐情。那应该是你想要逃离教会的真实原因。但无论你是否愿意说出口,我都可以先告诉你一件事。”
阿利斯笑道:“不是。”
只有华夏料理带给自己最大的满足感。
舒栎其实还挺满足现在清闲的教会活动的。
这种豪奢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阿利斯神父的举止和贵族圈子的习气格格不入,甚至带着某种本能的排斥。
一方面,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辜负阿利斯大人……镇民他们真是太顽固了!”他握紧拳头。
“相信我,神明在你身边。”
大家才刚因美食而雀跃起来的心情,被两个小孩子没有分寸的言行惊得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印记,必须要有人记下。
“我只是寻找一条能让我坦然抬头,无愧于心的路。”
赫伦斯怔住。
第二份则是热辣大盘菜,一上桌就胡椒和辣椒的香气就往上冒,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大块大块的肉被炖得软烂,锅底泛着土豆、芜菁和其他的野菜。而平常需要泡在热汤里面的黑麦面包也被切成菱形的长片放在一边。
“……”
“好香!好好吃——!”
就在他第二次听到自己孙女的肚子闻着味道“咕噜”响了起来,自己也忍不住再咽了咽口水,阿利斯神父一句“可以开始吃了”让所有人如释重负。
缓缓地,他说了一句克制般的“感谢”。
银币银光闪闪,币面的符号文字也非常清楚。
有一段时间,雅格长老也猜测过神父的来历。
*
好相处,性格温吞,没有架子,做事努力又愿意亲力亲为,是他对阿利斯神父的第一印象。
雅格长老只能闭上眼睛,跟着阿利斯神父的节奏走。
他刚才明明看到银币落在舒栎手里的。
怎么觉得?
这把阿利斯给愣住了,说什么都不同意。
于是,雅格长老就让一家子人手牵着手,开始祷告,念祝文。
这不仅是属于北领地偏僻的小镇的未来,更是整个世界的未来。
阿利斯不做多余的解释,只是说:“我想要培育一种新小麦的种子。如果顺利的话,能让小麦平均产量提高到一倍半,甚至两倍。”
舒栎却不直接回复赫伦斯的震惊,只是平淡地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花钱招揽信徒是有捷径的轻松的,也是有意义的,为什么你会露出凝重的表情?其实你不想我这么做,对吗?”
赫伦斯反应慢了半拍,缓缓地点头。
这两个分别是从他的女儿塞西莉亚和儿子雷蒙听过来的,更别说他自己亲眼看到阿利斯神父能把一公斤的小麦粉洗成差不多300克的小面团。
在赫伦斯的眼中,那一刻的阿利斯,不再仅仅是神父本身。
而是,
人间的圣光,
神明在人间的倒影。
这其实也是舒栎的回答,用行动回应他真正想要传达的是这份信仰,不靠买卖,只是触动,就可以叫人彻彻底底的心折。
第 22 章 22
22. 毕竟我很不受待见
萨伏伊牧区的土壤比想象中肥沃。
雨水过后,整片土地也跟着欣欣向荣起来,连舒栎担心不会发芽的种子,也陆续破土而出。
舒栎原本就是没有经验的农业小白,又认为牧区的农业大部分还都是雨养农业,发芽与否都是完全要听天由命的。
可眼下形势一片喜人,舒栎一边拔草,一边开始畅想自己瓜果自由的画面了。然而,这个白日梦还没有发展太久,舒栎就觉得不对劲。
杂草的形状还是很鲜明的,一般都是尖尖的,一茬一茬的。
如果没办法判断是否是杂草,就先放在一边,等雅格长老他们有空了,可以再问细节。
现在的问题是,明明雷蒙给的是同样的种子,新冒出来的芽,叶形各异,不像是属于同一科属的。
“……”
舒栎想来想去,都觉得是,雷蒙从卡森市带来的种子出了问题。
舒栎他自己也看不懂种子之间有什么区别,除非种子外观确实很明显不一样,否则他也搞不懂。
鉴于雷蒙之前因为带回来的货物屡屡出现状况,已经自责过很多次了,舒栎这次并不打算多说,只是顺其自然。
反正小麦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那些种子都是从小麦穂里面弄下来的。
至于眼前的这些……
“!?”
……对对对,你们阿利斯大人是世界最好的。
舒栎在台上察觉到动静,目光轻轻一偏。
舒栎笑道:“这不行哦。”
舒栎其实并不想理会,可是他突然灵光一现,又转了话头,说道:“那带我去看看吧?”
他虽然不是信徒,但是他可是天天都来的,怎么可以对自己那么冷淡呢!
“没有啊…没,就我一个人而已。”雷力被神父的话吓了一跳,“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舒栎缓缓地移开视线,假装其实并没有看到他,再也不看向门口的方向。不过,等他分无酵饼的时候,几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教堂的最后一排。
“阿利斯大人是最好的神父!”
“……”
就算是今年用不上,明年重新种之前一定要准备好。
如果需要控制水流的时候,只需要调整一下储水箱的高低即可。
舒栎对此完全不抱有任何期待。
下一秒,他自己又自然而然地跟在舒栎背后走,继续打扰他给别人分饼,喋喋不休地说道:“你那些故事太简单了,我刚才一听就全记住了。”
舒栎把过程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有露出半点多余的表情,声音也没有变化。
“……”
“非常聪明!”
因为这次知道无酵饼是没有人想吃的。
神父冷静地说道:“因为你刚才的话更像是第三视角,在转述别人的话,没有自己的称谓。”
从后台穿过侧门,他一眼就看到了雅格长老一家和赫伦斯,以及早上送完牛奶就没有走的芬尼安。
“不过,”舒栎话锋一转,说道,“你们要是成为我的预备信徒的话,你们就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小甜点了,也不能跟着他们跑。”
“……”
在输水管道上面再装一个虹吸装置,这样就可以在储水箱满了后,把水从储水箱里面排出。
孩子们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就是隔壁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他们送的也不行吗?”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也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会过来?”
舒栎顿时哭笑不得,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们要成为我的信徒,得父母同意才可以。你们得带着父母来跟我说,到时候我就收你们为信徒。”
“芬尼安,你要是感兴趣,就过来多听听。”
可他才带着神父走两三步,就听到神父突然问道:“除了雷力治安官你之外,还有谁在那里吗?”
舒栎在台上翻开圣经装装样子,在圣歌之后便开始进行圣道礼,也就是读经和讲道。
由水龙头供水,通过U型管道,进入储水箱。
“行!”雷力治安官就等舒栎这句话。
“我没有!真的,不可能!我怎么会呢?你怎么会得出这种结论呢?”
还是“经常”?
孩子们迷迷糊糊地应着。
“在镇门口就昏倒了。”雷力治安官说到这里,略为头疼,“他还坚决不要人扶或者背,失去意识之前,还说他正在进行苦修,不能随便被中断修行。这就很麻烦,完全没法碰他。”
于是,舒栎当天晚上就画了一张自动浇水器的设计图,打算说在地里面安置八个储水箱。
舒栎肯定自己还没有做什么让镇民改观的好事。
“总该是能吃的吧?”
从后台处,他就看到雅格长老和赫伦斯他们,发现果然都是熟脸孔。
雷力一听这话,只能举双手投降,“请不要说出去……”
见他们都听进去了,即使他们之后可能会忘记,但舒栎内心多少表示安心。
雅格长老和赫伦斯就围了上来,用过来人的口吻,一人一句说着。
很显然,他们应该是听到了钟声,知道教堂有活动,所以就跑过来了。
这些道具要做出来还需要雅格长老他们帮忙。
“为什么不行呢?”舒栎扫了周围一圈。
等他们自己未来有判断力了,再换一套说辞,现在简单让他们理解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即可。
哼!
芬尼安就要回击过去,可他忘记教堂主场是舒栎的主场。这话一落,他就被传教分子包围了。
不过,第二天塞西莉亚就说不用那么麻烦,这蔬果不需要浇得那么频繁,不会像是第一次那样要浇那么多的水。
注意到他似乎会注意到他们,几个孩子又“唰”地一下又缩了回去。
而舒栎另一方面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麦芽糖朝着几个小孩走了过去。
旁边有个孩子立刻就纠正,“不对,还可以问爸爸妈妈的。”
“可爸爸妈妈不喜欢教堂的。”
“……”
“…公开弥撒的时间到了?”
*
教堂不适合种地的很大原因便是取水困难。
最近他发现,舒栎好像越来越擅长“敷衍自己”。先前他还会认真回应自己胡搅蛮缠的所有事情,现在倒是只会点头,淡笑,然后略过。
“预留位置是什么意思?”
“哦哦哦。”
芬尼安很是不服气。
舒栎明知故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叶片。而塞西莉亚果然被带偏了思绪,“爸爸和哥哥都准备去敲钟了。”
舒栎耐心地说道:“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那等我们长大之后,再说这件事,怎么样?我给你们预留位置。”
舒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声:“说不定是因为我讲得好呢?”
于是,他们便有了刚才塞西莉亚安慰他种子很快会长大的那一幕。
“那你要不要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呢?”
分完饼之后,本来应该还有个礼成的结束环节。可是,因为信徒不多,整个公开弥撒就到此结束了,全程没有超过三十分钟。
这反而让舒栎闷了一下。
“是的。”
芬尼安有点傻住了。
见舒栎看过来,他们这次也只是一阵紧张,并没有跑开。
现在他学聪明了,无酵饼做到了极致的小,大家一口结束,剩下做主粮和小零食,其中就有茜娅和薇娅都喜欢的麦芽糖。
供水源就是教堂的水龙头。
教堂那边传来钟声。
因为他好像也没有太积极地在镇民面前刷存在感,而他也不可能像是守株待兔一样等着刷好感的机会降临。
因为雅格长老和雷蒙两人平日里面都是在做木工活,所以教会农田和家庭事务都是由罗娜、塞西莉亚和雷蒙的妻子丽莎三人轮流做工作。现在因为舒栎也在教堂后面捯饬了一块地,塞西莉亚便主动请缨,帮忙来照顾。
见状,舒栎再给他们举个例子,说道:“那我现在考你们,如果有一天你们走在路上,有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跟你们说,他有非常好吃的东西给你们吃,你们能吃吗?”
“我才来这里两个月,就算没有人过来也很正常。来日方长,没事的。”
种子一开始落地的时候要用大量的水润进土里面。就算是舒栎有帮忙,塞西莉亚光是浇水就花了两、三个小时,这让舒栎非常过意不去。
所以,难道是自己在不经意间做了什么让他们很不满的事情吗?会被赶出去吗?
这是什么情况?
“就是你们就算还不是信徒,也可以吃我这边的糖的意思。你们可以优先享受信徒的福利。”
最小的孩子冒出声音:“…好啊好啊……”
雷力赶紧回忆自己的话。
舒栎下意识向门口看去,除了雷力治安官之外,并没有其他人,问道:“人呢?”
这一句把舒栎成功问住了。
舒栎被芬尼安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才把视线从一群小客人们的脸上移开,说道:“这本来就不是为了吸引教徒才做的。”
舒栎笑了一下,然后又问道:“那预备信徒是信徒吗?”
见舒栎就这么从自己面前走过,他故意一脚踩住他的鞋跟,不让他走。而自己则咬着一口无酵饼,正准备对着他做鬼脸,嘲笑回去。
舒栎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件事:“忘了和你们自我介绍,我是阿利斯。你们可以叫我阿利斯先生,也可以叫我阿利斯神父。”
这次轮到舒栎安抚塞西莉亚。
结果他表情还没有摆好,额头就被轻敲了一下。
虽然这确实让舒栎不再提自动浇水器的事,但是最近舒栎一直都有在偷偷观察塞西莉亚的工作量。
舒栎看着他们那么兴奋,小手紧紧捧着糖的样子,突然有点犹豫,该不该找个机会教他们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芬尼安明确表示自己不参与活动,只是听说之前舒栎的麦芽糖就是从无酵饼做出来的,打算讨一点麦芽糖后再走。
舒栎听见塞西莉亚那么说,眼神微微一闪,没接话,只是顺着她的话很快就转开了话题,灵活得就像一个社恐走在路上侧身从两个人中间穿过去一样,却格外显眼。
可芬尼安还是无意识地松开了自己的鞋子,愣愣地看着舒栎的背影两三秒。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只觉得神父这么大的人,反击一个小孩还弄得那么软绵绵的,就特别好笑。
只见雷力治安官摘下帽子,朝着舒栎示意了一下,当做是打了一声招呼,“阿利斯神父,有人来找你。”
“真的吗?!”
而在塞西莉亚眼中,他们的神父似乎总是为他那健康的小田地而感到焦虑。
他还没有开口,孩子群里面就冒出一个声音问道:“神父先生,如果我们都是你的信徒,你每天都会做糖果给我们吃吗?这真的好好吃哦!”
故事才讲到一半,教堂门边悄悄探出几个小脑袋。
“那倒不是,只要是你们爸爸妈妈同意的,就可以。”
就在沉默间,神父冷不丁地又来了一句,惊得雷力差点心脏停跳,“看来,雷力治安官和公爵儿子莱斯利私交远比大家想象中的更好。”
舒栎拉正神父传教用的长袍后,朝着前堂走去。
完全无法理解。
舒栎自言自语地说着,用手指轻轻拨动一片圆润的宽叶。
知道可以大胆回应的孩子又说:“不是。等我们长大之后,才能决定。”
“阿利斯大人真的讲得非常好,很浅显易懂,也很有感染力。”
舒栎三言两语就把孩子们哄开心了。
这里插一句,当初舒栎之所以做那么多无酵饼,也不完全是因为对镇民抱有期待,而是他不擅长用这里的厨具。想着做多一点,自己也可以当做饭来吃,所以他很坦然地做了一堆,坚信自己吃得了这种朴素没味道且硬邦邦的苦。
视线一下子就对上了。
芬尼安明明说不想吃,也不要吃,可舒栎开始分无酵饼的时候,他又要来排队。他嚼了一口之后,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说道:“难怪大家都不爱来当教徒了。”
听他自我介绍,孩子们都说道:“我们知道你!爸爸妈妈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说过你。”
他们懂不懂是一回事,但是没有人提点,就不行。
过了一会儿,那群孩子又再次鼓足勇气偷偷探头张望。不过,舒栎已经知道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来回两三次后,孩子们的渐渐胆子也大了一会,不会只是偷看一眼就把自己藏起来,而是抱作一团,像是在取暖似的,趴在门框边上听故事。
芬尼安忍不住吐槽起来。
……虽然这陌生人是他自己。
比较大的孩子鼓起勇气,说道:“因为我们是神父的预备信徒,不能吃陌生人的糖。如果吃了,我们以后就吃不到神父准备的好吃的了。”
小孩眼睛睁得圆圆的,整个人一动不动,甚至忘了要躲。
舒栎低头瞟了他一眼,淡淡地回应道:“哦,我知道了。”
他还没有出神不久,塞西莉亚就从他的背后出现,笑道:“阿利斯大人,不用太着急的,再等个两三个星期,这些蔬果的小苗很快就会蹭蹭往上长的。”
舒栎换上神父传教用的长袍后,便去了教堂。
找我?
一个年级最小的,反应也最呆的孩子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于是往门入口走了过去。正好在舒栎望过来的时候,他也跟着抬起头。
“再说,阿利斯大人也不知道要浇多少水吧?这储水箱得做多大?”
担心、担心!
几个孩子苦着脸,觉得自己遇到了全天下最困难的事情。
舒栎还没有问情况,就听到教堂门口被敲了敲。
孩子们熟络起来的速度非常快。
他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心里就是有说不出的高兴。
“不不不,你这样就太死板了。”
芬尼安据理力争,说道:“你就应该跟我们丰收祭学学。我们每年丰收祭的美食一箩筐,在十几米的长桌上从头摆到尾。不用人宣传,人人都会来参加,对这个节日很上心。你要是做好吃一点,以后的所有弥撒仪式,我都会来为你捧捧场!”
最小的孩子懵懵的:“……”
他无法想象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别人话题的中心了。
完全不痛。
孩子们一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眼睛就开始发光。尤其是最小的孩子,眼睛完全黏在糖上面,拿到手就忍不住舔了起来。
最小的孩子连忙摇头,“那我不吃别人的东西。”
“你们无酵饼怎么那么难吃?”
“……”
有…有吗?
“当然的。”
舒栎微笑着做出保证的同时,也完成全部的试探。
他还顺势加上自己最想要的结果,“不过,如果以后我遇到麻烦的事情,还请雷力治安官多为我在镇民面前说几句好话了。毕竟,我在这里初来乍到,不太受待见。”
雷力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又说不出口,心里顿时憋得慌。
没想到,酒馆的人天天琢磨着怎么跟神父相处,而这边神父竟然以为他惹他们讨厌了。
第 23 章 23
23.你不能拒绝我
教堂其实是处在小镇最边缘的位置,平常小镇活动不会影响到教堂,总是多走几条街区才到城市中心。此外,教堂隔着一条林道便是商道,往外出行很方便,且不会被人窥见。
教堂背后也接着一片绵延的山区。
整片山地归领地公爵私有,传闻弗雷特斯公爵家就在深处,一般人禁止出入。
那山一眼就可以看到顶,像是几步就可以走到,但真的要用两条腿走到深处去,会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遥远。
舒栎初到教堂,就被雅格长老指点过萨伏伊地区的基本位置。
他们教堂其实离公爵家隔着一个山,甚至会比小镇的人还近。
不过,小镇里面有专门通向公爵家的路,而教堂没有。如果舒栎想要拜访公爵的话,要么走山路,翻过河道,要么就是绕着小镇走一大圈绕过去。
“所以就是单行道的意思了。”舒栎一边听雅格长老解释,一边在脑里面绘制迷宫似的平面图,“照这么说,我们教堂和公爵家还是邻居了?”
就像迷宫里,出口和入口明明紧挨着,但真正要走一圈却比想象中的耗费更多的功夫。
雅格长老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
他说,不管是不是邻居,不要和公爵扯上关系。
「因为公爵很讨厌教会。」
这句话还没有过三个月的保质期,舒栎跟雷力治安官去小镇口时,突然就被塞了一嘴八卦。
“阿利斯神父,你知道吗?”
说实话,舒栎并没有救世主情结,更不打算替谁主动操心,尤其是在主观意志下,就随意干预别人的生活状态。
舒栎抱着心里的疑惑,面上平静地补充道:“神对不信者,也一视同仁。”
这,简直就是个「灰姑娘」性转版。
舒栎并不觉得这种会把失去妻子的苦转嫁给孩子的行为属于「爱妻子」的表现,要么是对方真的不会正常地表达爱,要么就根本就不爱。
果然,苦修者张了张口,最后只能弱弱地回应道:“…好。”
宗主教是顶级Boss。
这声音刚落下来,地上的人影忽然微微动了动。
“……”
舒栎在心里想着。
舒栎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说道:“这类事情,还得求助于神主大人,才能得到更准确的回复。”
这一点也不专业。
更何况,问题的根源,压根儿也不在莱斯利身上,而是在他那个有问题的父亲。
舒栎有点哭笑不得。
雷力治安官走了几步,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就神神秘秘地开口。
舒栎心里一震。
而卡森地方教区归北领地教区主教管。
于是,一道艰难而虚弱的声音从他身上冒了出来,“我能站起来,我还能走,我只是在休息…你们不用帮我。我只是走了一夜……在这里躺一会就可以……”
虽然不太懂到底什么情况,反正就是这段时间北领地和教会要和谐相处的意思?
雷力像是听到了某种确认,眼里也亮起了光,“我记住了。”
教皇属于全服唯一的终极Boss。
不管怎么说,路在谈话间总是要短得多。
“以及两个哥哥。”雷力补充道。
舒栎比他更坚持,说道:“如果神主大人说希望你继续躺在这里的话,就不会让我走到这里碰到你。”
“……!”
“「宗主教」是仅次教皇的存在。”
他也不想讨论这种沉重的话题。
他一直还挺疑惑的,莱斯利既像独生子,却又肩负着“弑兄”的罪名。
雷力怎么那么开心?
他真的没有往外做保证吧?
原著有这一段吗?
不过这里的“灰姑娘”没有等“王子”,而是自己成了皇帝。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雷力补充道:“听说这是北领地和圣教堂之间签订和平协议时提出的条件之一。”
而神父属于负责给玩家发日常任务的初级NPC,甚至是玩家可能都不愿意搭理的那种。
舒栎一愣。
原来在这里。
他其实有听到他们部分的对话,可是身体不听自己使唤。
舒栎捋了一下复杂的上级阶层后,总结一句:“所以,莱斯利即将迎来身份很高的继母了?”
不是说公爵很讨厌教会的吗?
这么一轮聊天后,舒栎已经看到躺在地上,微微起伏的一团破旧的人影。他的旁边还扔着一个破烂的小布袋。袋口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露出几颗皱巴巴的小土豆。
这话落下来之后,舒栎觉得雷力治安官已经知道自己不想要管这件事,意识到自己正在找托词。结果,雷力顿时醍醐灌顶,双眼发光地看着舒栎。
雷力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公爵大人要和大都会圣教堂的宗主教的大女儿联姻了。”
可很快地,他反应过来了。
雷力治安官在一边追问道:“不是信徒也可以吗?”
不认同。
舒栎开始深深地质疑自己。
舒栎走近几步,才看清破烂衣袍下还压着一根粗糙的拐杖。那身灰扑扑的布料上,斑驳着几道暗红的血痕,颜色已经发黑。他的目光沉了沉,说道:“不能让他继续躺在这里了,我们先把他带回去。”
“真的吗?”
舒栎忍不住复盘自己说的话,他应该没有说要帮莱斯利吧?
拿萨伏伊牧区做例子,它和隔壁的石篱教会与其他十几个牧区,都属于卡森地方教区。
“话说,宗主教是属于什么圣职等级?”雷力治安官问道。
而且,还是两个。
也可以简单说,大多数时候,病的不是来求助的人,而是他们的原生家庭。
舒栎蹲下身,目光迅速扫过苦修者外露的伤势。在空气中,他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又继续问道:“镇上有医生吗?”
“我们公爵大人对我们的公爵夫人用情真的很深。”雷力感慨一句,“可也正因为如此,莱斯利才会被恨得如此入骨。这十年来就算路过萨伏伊牧区,也不愿意过来看一眼莱斯利。”
莱斯利的哥哥都去哪里呢?
舒栎偏头看他一眼,等着他继续说。
哦哦,原来如此。
舒栎就说道:“所以,公爵的婚礼会让莱斯利也参加吗?”
“这不知道。”
北领地教区主教则又归大都会的总主教管理。
舒栎的瓜吃到这里,还没有消化,雷力就又给他再塞了瓜,“听说,莱斯利的继母是他生母的堂姐妹,长得和原来的公爵夫人有几分相似。这应该也是公爵大人愿意迎娶她的原因吧?”
苦修者还想要说话,舒栎的声音便落下来,不容置疑,“听我的安排,不要乱动。”
宗主教之下还有一层层高级圣职,比如说大总主教,枢机,首席主教,都主教,总主教,地方教会的教区主教,接着才分到地方教区的总铎,最后才是细分到乡镇的神父以及执事。
雷力立刻反应道:“小镇里面没有医生,但负责管理图书的伊冯是我们的草药师。要我去把她叫过来吗?”
舒栎在心里摇头。
雷力说完之后,用余光觑着年轻的神父的表情,注意到神父对这个话题的表达比较保守,就更主动地开口说道:“阿利斯神父,你觉得莱斯利遇到这种情况,做什么事情会比较合适呢?”
碰到这种性格执拗的人,就是要比对方的态度还要坚决,不允许拒绝。
现在他们要移动自己,苦修者拼着气力要反抗。
看到目标人物,雷力问道:“阿利斯神父,你怎么看?”
也可以用游戏打比方。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从散乱的刘海间穿过。
苦修者西缅神父觑到了舒栎的侧脸。
他并没有完全看清阿利斯神父的五官。
可那轮廓冷峻清晰,让人想到一尊银像,泛着月光似的清冷而遥远的光。
没一会儿,他又昏了过去。
第 24 章 24
24 不知道神父看到了什么
那人倒下昏迷,是因为低血糖。
起初是舒栎给他喂了点水,发现他精神开始好了一些,也能坐起身,才想起他说他一整晚都在赶路,应该一直都没有进食。于是,他便再用麦芽糖冲泡出糖水,喂他继续喝,顺便拿了一些面包给他充饥。
在他接过糖水的时候,舒栎注意到黑袍袖口滑落,露出手背和手腕的旧伤,就像是被某些锐利的工具划过,有反复愈合的痕迹。
这让舒栎想起,之前雅格长老曾经建议他去学习某位苦修者通过磋磨身体来锻炼意志,来吸引广大信徒见证他对教会的坚守。
“……”
舒栎静静地移开视线。
在苦修者喝完一杯糖水之后,舒栎又用水壶烧的水,再给他倒了一整杯,让他可以慢慢喝。
旁边帮忙照看的还有雅格长老,因为只有他认出对方是谁。
而其他人,尤其是小孩子们,一个个就像是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全程围在舒栎旁边,好奇地讨论起面前的石篱教会的西缅神父。
虽然他们也没有说什么不礼貌的话,但确实会影响人的休息。
“对面的先生要休息,你们自己出去外面玩吧。”
舒栎有点无奈地赶走了小孩们。
尽管他们一哄而散,还不忘带着笑脸回头看他的反应,像是舒栎主动在和他们做什么游戏似的。
实在有点闹腾。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教堂有人来告解。”
西缅神父说得很详细,但是一联想到他晚上蹲别人家墙角,还是多少会觉得有点而诡异的。
“听说,北领地公爵会和宗主教的女儿结婚。”
好一会儿,就在舒栎觉得在难为西缅神父,正要说放弃画地图的时候,对面的人便说道:“抱歉,我不能画画。”
雅格长老看着舒栎:“阿利斯大人,您为什么会那么优秀呢?”
雅格长老听到舒栎的话,受宠若惊地望着舒栎的背影,心中顿时充斥着暖意。
这让舒栎想起很多自残的个案。
虽然对方答应了,但是舒栎还是很明显感觉到了西缅神父内心的抗拒。
他握紧拳头,才能鼓足勇气似的,说道:“我是来拜托阿利斯神父帮忙的。”
神父西缅在开口之前,不自觉地往雅格长老的方向一瞥,似乎在考虑是否适合外人听。
可舒栎懂这个原理,但他自己却不知道怎么高效地找具体声源。
西缅神父目光游移了片刻,才说道:“实不相瞒…”
*
西缅神父做事很认真。
“谢谢,我现在好多了。”
黑袍袖口下露出的手指比普通人还粗,指关节发红,指甲被修得极短,几乎钳进肉里,看得到一丝血色。指甲甲面上有细小的裂纹,右手大拇指的边缘还结着新鲜的血痂。
西缅神父注意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指尖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心里的某种冲动或者情绪,可也忍不住对刚才的情绪过激而愧疚。
西缅神父是迈着两腿走到萨伏伊牧区,恐怕卡森市的神职人员不一定会愿意跟着他一起走到他的教堂去。
租车要多少钱?
舒栎站在原地愣了愣,转念又在想,肯定是他们玩的东西太少了。
更何况,教义也都是让神职人员无偿协助信徒的。
可是他的话音才刚落不久,西缅神父拍着手掌,惊呼:“这太聪明了!”
不知道阿利斯神父从西缅神父身上看到了什么……
这就有点像是连锁餐馆之间互相调用人手。员工是在总部管理之下出差,享用请求协助的门店提供的食宿和基本的补贴。
舒栎对此还是有点头疼的。
舒栎其实并没有想多说什么。
其实舒栎不指望这个八卦能够扭转对方的心情,但是意外地,西缅神父听进去了。
舒栎目不斜视,说道:“雅格长老是信得过的人。有一些事情,你告诉他,就跟告诉我是一样的。”
无聊的时候,他还会就着一些故事和别人一块讨论想法,他感觉还是挺有意思的。
因为听西缅神父这么描述,排除了小孩夜惊、梦游、说谎癖,以及想要吸家中长辈注意等等因素,那很可能是因为孩子们半夜听到了高频声音,而这种声音是大人听不到的。
这会应激。
很明显平时也有咬指甲的习惯。
若不是教会明确规定「信徒是不能自杀的」,西缅神父也不会让这场处刑没有尽头地执行下去。
阿利斯神父望向他,“你可以稍微听我一两句吗?”
西缅神父听舒栎没有直接拒绝,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很快又绷紧面容,嗓音也跟着低沉起来:“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害怕——我们牧区出现了魔鬼。”
就是在听到有草药师会过来的时候,他明显不太对劲了。
舒栎还在思考这个钟毕竟还是公共场所的重要器物,镇民应该也不会轻易答应。
在舒栎的想法里面,这就相当于自己无法处理棘手的事务,需要转交上级来处理。这在同一个体制下,应该是无偿的。
雅格长老敏锐地察觉到西缅神父身上某种隐秘而脆弱的情绪,可又说不出缘由。
舒栎明白了。
这倒不完全是。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有点丢人。
哦哦。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上突然一重,不知怎么地就被塞了一袋小土豆,西缅神父说道:“阿利斯神父,你对我的帮助,我一定会铭记在心。我现在就回斯通霍洛!”
毕竟是邻里之间,也许那一天舒栎也需要隔壁教堂的人帮忙呢?
舒栎下意识地看向雅格长老,轻声问道:“这请求上级神职人员协助,原来是需要钱的吗?”
“不用。”西缅神父立刻拒绝了。
雅格长老也很激动,“是的!这是恶魔附着的钟,只要和镇民说明白这钟有问题,会惊扰孩子,时间久了必然会带来不幸,镇民肯定立刻就拆下来了!不愧是阿利斯大人,只是坐在这里,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雅格长老见舒栎不懂,很快就解释道:“从教义立场上,协助信徒是神职人员的的责任。不过,从教会实际运作来说,这种内部支援还是需要当地神职人员提供费用的,比如说食宿和交通费用。如果要举行仪式,那还需要提供足够的仪式用品。”
怎么神职人员之间是需要付费的?
其实,西缅神父从衣着上就有很明显的自残迹象。他会下意识倾向于遮盖身体部位,严严实实的。尤其是这种快要接近夏天的季节,天气也不寒凉,他还要披着密不透风的黑袍。此外,他身上有新伤口的血气。
起码要租辆车?
舒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对面的人听到这声音后,顿时如释重负,说道:“我其实也想过要去卡森市请上级神职人员来支援。可是,我身上没有多少金钱,怕他们没有办法答应外派人员过来。”他说完之后,舒栎才注意到他全程都揣着他那袋小土豆。
“真的吗?”他问道。
不得已,舒栎开始八卦了。
很明显,有些话刺激到他了。
雅格心头一震,油然而生的敬意绵绵不绝。
舒栎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有些人喜欢撕咬自己,撕咬指甲也是一种表现。
这是因为钟体自己老化导致的次声波,还是与周围环境某个物体或者结构共鸣意外产生的声音?
这甚至让他老人家自己觉得,如果自己现在问他一句,“你还好吗?没事吧?”,都会让这位有着钢铁般坚韧意志,不惧艰难和痛楚的苦修者瞬间破碎。
空气因为这个停顿而凝固了一瞬。
他像是安抚一样地,开口说道:“你先听我说完,不用草药师也不要紧。可你要回去的话,我们这边也有牛车。我希望你可以使用,这次不要徒步走回去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尽快解决你小镇居民的难题的话,请接受我的建议。这才是我想说的。”
哪有员工倒贴上级的?
一是因为他自己根本也听不见那种高频的声音。
“阿利斯神父名不虚传!”
他一般会等对方说完,才发表意见。
西缅神父对上了阿利斯透彻一切的目光,哪怕那平静得就像是一面无声的镜子,却也无情地映照出他内心最深处最不堪的秘密。
留意到舒栎在看他的手指,西缅神父立刻把另一只手也拢进自己的袖口里面,像是要藏起自己的秘密不被人看到一样。
西缅神父顿时沉默了下来:“……”
舒栎愣了一下,见他风风火火地要走,下一秒才反应过来,“等等,先别急着走。”
舒栎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因为他不习惯,也不喜欢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
舒栎被他们提供过剩的情绪价值噎了一下,心道倒也不必那么夸张。他顿了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既然问题出在钟上面,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钟拆毁。”
而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应激得开始发热起来,整个身体都在熊熊燃烧。
于是,舒栎迅速为这件事翻篇,让雅格长老去安排牛车,自己则换了一个话题,说道:“还没有来,西缅神父要不要去我的后院看一下?我种了一片地。”
舒栎继续确认道:“有多少孩子听到?这些孩子来自哪些家庭呢?他们的年龄段大概是多大?”
雅格长老心里想着。
被点到名的舒栎顿时懵了一瞬。
如果住所周围有人半夜在施工,那些重型机械常常会产生高频噪音,影响休息状态的小孩。
其实,他身上的伤并不是苦修后的结果,而是他自残造成的。
这是为了赎罪,也是为了寻找某种终结。
“他们说,他们家的孩子本来晚上睡觉都很安静乖巧,可是最近几天夜里,孩子们突然开始无缘无故地大哭。无论怎么安抚,哭声也没有办法停止。”
雅格长老你是否过分溺爱了?
很显然,这袋小土豆就是他的全部家产了。
无神论者舒栎对莫名其妙的表扬产生了一瞬疑惑,西缅神父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是……?
其实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可他没有纠结着这点,正色问道:“有人离奇死亡了?”
因为他根本不想任何人看到他的痛苦和脆弱。
他怕一做出不被期待的举动,阿利斯神父就会把他的秘密公之于众。
不过,幸好也没有多少次表现的机会。
雅格长老一听到“魔鬼”,背脊一紧,汗毛也跟着竖了起来。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舒栎
西缅神父的右手也无意识地攥紧左手的袖口,让他的手藏进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舒栎观察着用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西缅神父,有几句话想说,但他还是把话压了下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你找我有事?”
“……”
这真是叫人觉得奇特的感受。
而他几乎也不敢与那双洞彻一切的眼睛对视。
唉,自己给自己挖坑。
“我只有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最近空闲时间也多,舒栎无聊待着的时候,就把圣经的东西翻来翻去,仔细地背,现在已经把整本书背透了。
舒栎又问道:“那你会画你们牧区的地图吗?然后在上面标明钟和听到钟声的家庭,能画个大概吗?”
雅格长老注意到,西缅的这个反应突然有些反常。
舒栎心里想着,又继续让西缅神父说完整件事。
于是,他突然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西缅神父心头那颗悬着的石头微微落了半寸,一股说不清的安定感也跟着悄然蔓延开来,“阿利斯神父真厉害!”
可舒栎只是静静地听着,眉眼沉静如水。
要知道钟声发出来的声音往往是低频的,很少会有发出高频声音的情况。
“我们小镇一共有64户人家,人口大概是340多人,没有到14岁的孩子有87个。我不确定有多少孩子听到了声音,因为年纪偏大的,像是4岁以上的孩子都没有哭声,但是说听到钟声的孩子里面有超过11岁的。听他们家里人说,孩子吃饭的时候,突然说晚上睡觉的时候钟为什么在响,有被惊醒。”
二是因为孩子们说是听到了钟声。
“……”
舒栎的目光被这个动作牵引过去。
因为舒栎很担心对方问的是教会相关的事情,他真的是毫无经验,连弥撒的内容都是临时抱佛脚,当时第一次弥撒的时候,他甚至有想过要是记不下来,就随便瞎说。
此刻,西缅神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无意识地咬紧牙关,呼吸也开始发生变化。
西缅神父没有开口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跟着舒栎的脚步走。
西缅神父试图转移阿利斯神父的注意力,便问道:“所以,阿利斯神父也没有解决的方法吗?”
见舒栎不吭声,西缅神父心里的底气也慢慢地消散,脸上的期待慢慢变成了忐忑,“果然连阿利斯神父也觉得很棘手,对吗?”
这种特殊情况让人想不通。
只见他们的阿利斯大人那双清冷的眼睛依旧古井无波,似乎任何东西也不会影响他的信念和信仰。
因为他心虚。
见西缅神父在他和雅格长老谈话间,神情越发窘迫,舒栎有点过意不去说道:“抱歉,我刚作为教堂神父不久,对很多事务和规矩都不太了解,所以中途问了一下。还请继续说。我这边即使不一定能做出很多帮助,可能做的,我也会尽力而为。”
“对。”
西缅神父发现,自己好像每次都拒绝不了阿利斯。
逃?
西缅神父还在僵硬地调整状态,询问道:“什么?”
“雷力治安官帮你找了草药师过来……”
舒栎明显觉得西缅神父的状态还是很不对。
一种荒诞感忍不住从心底泛起。
一般来说,舒栎还是偏向于把事情解决得漂亮一点,所以就很难办。
不过舒栎这边没有说话,那边西缅神父也没有下文,就像是开了静音似的。于是他开口,说道:“请说。”
“没有,这没有!”西缅神父摆了摆手。
比起一开始见面,西缅神父与自己的心理距离一下子就拉得更远了。
西缅神父疑惑地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吗?”
“?”
阿利斯神父顿了顿,用了更温和的语气,问道:“可以吗?”
他很排斥别人去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
就像是不会解魔方,所以选择把整个魔方拆下来拼装一样。
舒栎也不急着下定论,继续问道:“这次是突然出现的情况吗?”
虽然没有每家每户都上门探访情况,但是他晚上都有去蹲守,去听别人的屋子里面的哭声。
其实,别说是成年人的自残不好处理,就算是针对孩子的自残行为,哈佛心理学系主任诺克教授也说过,「想要根除孩子们正在做的危险行为,其实是很不现实的」。一般情况下,除非正在危及生死,否则是不提倡强硬地去揭开孩子的秘密。
西缅神父想要逃,又不敢做出反抗。
“不愧是阿利斯大人,什么都会!”
舒栎觉得得让西缅神父走出刚才的状态,于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话说,你听说了吗?”
这个方法糟糕透了。
只是不想被人看到,所以还会再做二次修剪,尽量做得平整,甚至可以剪到可以见血的程度。
他的声音变得干涩,连身体也往后靠,像是要和舒栎保持距离。
这放在现代社会也算是很常见的情况。
得到共鸣的西缅神父立刻看向雅格长老,连忙说道:“我知道我自己不擅长净化仪式,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这才想要去卡森市寻求上级神职人员支持。在来的过程中,听说阿利斯神父有净化魔鬼的神力……”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表现。
要弄清楚这一点,恐怕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雅格长老顿时面色惨白,“这太可怕了!是恶魔的钟声——!”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净化魔鬼的神力?
可孩子们回头的这一幕,看上去就像一颗颗晶莹透亮的彩色宝石糖滚落在人间。
可是,很快地,他又想起之前自己装神弄鬼,对外称说净化了那对被马修医生挟持夫妇,心里一阵无奈和苦笑。
这没有变态杀人犯的话,就更谈不上恐怖了。
终于,他还是低声应道:“…谢谢阿利斯神父。”
他也不想要任何人的关心,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
就像是西缅神父现在的这种情况,走在焕发新生命的田地间,都像是要奔赴战场一样。
可西缅神父和雅格长老两人精神都已经振奋起来了。
而西缅神父在说话间,也暗自紧盯着舒栎,指尖也不自觉地发紧,连呼吸也无意识地放轻了些,生怕在对方脸上看到一丝退缩的影子。
舒栎目光闪了闪,什么也没说:“……”
这确定不是在捧杀吗?
屋子人少后,神父西缅即使虚弱,声音也更加清晰起来。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清静后,他愿意开口说话了。
西缅神父的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像是在回忆什么恐怖的事情,“最叫人不安的是,有些孩子说晚上有奇怪的钟声响起来。可事实是,也没有人会在半夜敲钟。如果真的有敲钟的话,其他人也听得到。孩子自己仍然坚持说自己没有说谎。”
果然人人都爱八卦,对不对!
舒栎正要开口回应,目光却在转头间,瞥见了莱斯利的身影。
此刻,小说主人公那单薄的身影立在原地,就像是一场微风吹过来,也能把他吹成粉末。
舒栎:“……”
完了。
第 25 章 25
25 恶魔在敲门
八卦时遇到当事人的情形,着实十分尴尬。
好在现在不是狗血影视剧片场,舒栎没有看到戏剧性的「垂下的手,坠落的泪,哽咽的声以及谁也拦不住的掉头跑」。
舒栎花了一秒又判断了一下,自己想劈叉了。
那应该是狗血爱情剧的经典桥段。
西缅神父倒没有意识到空气的凝滞,只注意来了一个冷面小孩,是之前在林边发现自己,并且喊来治安官的人。
不过,先前听说自己是来找阿利斯神父后,那小孩就自己走了。
他以为不会再碰上面了。
“没想到你还来看我,”西缅神父有些意外,“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莱斯利被西缅神父的声音拉回现实,眼瞳微闪,又很快归于平静,把内心的波动都压在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靴跟在敲击地面的声音十分清晰。
少年就这么冷着脸走到西缅神父面前,将一个粗麻布袋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沉甸甸的布袋刚落在只是西缅神父掌心里,舒栎听到了金属相击的清脆声响。
西缅神父也立刻意识到那里面装的是钱。
“别去找萨伏伊的神父。”
门口前躺着一只僵直的死老鼠。
可他又不能对其他牧区的人做指导,只是措辞道:“我以为,阿利斯神父在萨伏伊牧区很受欢迎的?”
不过,等雷力治安官靠近后,他才感觉到空气里面有不明的凝滞,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本身也不是那种特别敏感的人,很快就把这点微妙抛诸脑后。
这个关心太过猝不及防了。
现在被同行一说,舒栎有种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心虚感,“…我的工作做的不太到位,现在为止就新增了一个信徒而已。”
“我们听到的是魔兽吞咽的声音,粗重,响亮,就像是站在我们旁边吞口水。”
两人视线刚一碰触,莱斯利便把眼神转开,显得颇为厌烦。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两个月前是谁给他放的死老鼠。
不满,不悦,不爽,都写在脸上了。
这惊慌失措的声音一落,其他声音也被雷蒙惊起,从四面八方来。
雅格长老一听,也连忙主动请缨,“让我也跟着你们去!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正当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时,雷力治安官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他一眼看到了莱斯利,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可很快,他就注意到莱斯利手上的钱袋,心里一软,热情地打招呼道:“…原来你们在这里!我刚绕着整个教堂走了一圈。”
真麻烦……
“…谢谢。”
这话音刚落,旁边的莱斯利秒答,语气平淡却冷冽:“没有。”
大家都是有理性的成年人,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
眼里掠过一丝讶异后,西缅神父很快又恢复平静,把手上的小布袋推还给了莱斯利的同时,温和地笑了笑:“多谢您的好意,阿利斯神父已经帮我解决了问题。我不需要捐助金。”
芬尼安才不听雅格长老的话。
他父亲早逝。
西缅神父觉得不正常,至少他之前从酒馆里面旁听到的消息是萨伏伊牧区的人还挺喜欢他的。他们如果真的要表达喜欢的话,不应该那么冷漠,起码和平友善相处。
他刚要迈出房门,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停住了脚步。
他自己至少也有15个信徒了。
不过,真正让舒栎有点开始摆烂的是因为他的性格。
真的是阴晴不定的小孩。
迟一步快步赶来的赫伦斯脸色紧张:“阿利斯大人遇到什么危险了?!”
西缅神父很感激。
西缅神父明显不相信,“不可能!”
舒栎连忙送西缅神父离开。
镇民也不缺多出来的那么一点产量。
“这次不仅有小孩听到类似铃铛的响声,连大人也在半夜听到屋子里传来敲门一样的声音。”
赫伦斯听这话,只觉得很严重,“我也陪你们一起去吧!”
舒栎知道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恶魔或者魔兽,对雷蒙说的事情完全不慌。他轻轻地摆了摆手,声音平静镇定,说道:“没事,这不是什么危险的大事。不用那么多人一起去。”
“……”
赫伦斯偶尔也会给自己送肉,芬尼安也天天分自己牛奶或者其他家里的自制农产品。只要好好妥善地安排,自己也可以不靠镇民资助过活,所以……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舒栎就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说道:“芬尼安,如果你保证全程会听我的话,我就让你一起去。”
他本人是不想装神弄鬼骗人,所以努力想到的主意大部分是要怎么能带给牧区实惠的。其中最有力的项目就是催熟农业种子,让其早发芽。他甚至在广场里面贴了可以帮忙育种的通知,无人在意,无人问津。
可芬尼安全然不惧,只是直直地看向舒栎,“你之前说要让我观察你在做什么的。你给我一句话,让我去不去?”
时间一久,他就开始认识到自己的想法实在有些理想主义了。
舒栎显然是听到了他语气里面难以掩饰的怨气和不满,但没有说什么,不想计较。毕竟,他确实不小心在莱斯利“伤口”上撒盐了,尤其是对方还是个未成年人。要是成年人的话,舒栎说不定会觉得对方挺小气的。
望着远去的两人,雷力治安官对舒栎感慨道:“阿利斯神父真的是贴心。”
他们要是不让自己去,他自己就偷偷去。
芬尼安把自家小羊的绳子扔在了赫伦斯手里,坐上牛车,才凑近舒栎,满脸笑意,道:“我一直都非常听你的话的。你可以跟我说一下,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
舒栎觉得,莱斯利就应该跟那位有名的社会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学习。
现在只要等雷蒙把他送回去就可以了。
不过,舒栎还是希望西缅神父能够继续坚强地生活下去,哪怕只是抱着一点来自于别人的期待。
“我们冬天也许也可以一块吃火锅。”
赫然是两个月前的画面重现。
其实见到没有人来教堂,他还挺开心的。
说话的莱斯利语气平淡,可声音就像是淬了冰,目光刻意避开站在一旁的舒栎,“他太高高在上了,连别人家的事情也可以随意置喙。”
莱斯利听到这话,转头看向舒栎,薄唇无意识地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雷蒙完全不知道刚才出现了什么小短剧。
西缅神父听到舒栎那么丧气的话,连忙说道:“不要这么说,我相信大家很喜欢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而已。”
不多时,雷蒙已经被雅格长老叫了过来,牛车也很快到了门口,彻底打断了舒栎的窘境。
舒栎没办法解释自己还没有为整个牧区做过什么。此刻,他只能囫囵吞枣地应了下来。
他只是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直接开口。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间带着一种令人不自觉安心的力量。
舒栎实在哭笑不得。
看似古怪无情,油盐不进,可他又不完全是坏人,还有点好孩子的特质。
雅格长老焦急道:“阿利斯大人!”
雅格长老一听芬尼安的话,步履急促,跟着悲呼,“阿利斯大人,您不要走!神主不公啊——!”
雷蒙焦虑不安的心像是被安抚了一般,也慢慢平复情绪。
他本来就不是特别喜欢社交,也不喜欢在外面演讲。
舒栎:“你们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雷蒙顿了顿,说道:“天还没有亮,西缅神父让我赶紧过来通知你。他让我跟你说,不行了,事情越来越严重了!”
西缅神父听莱斯利这话,才认出眼前这个阴郁少年,正是传闻中性格古怪孤僻的北领地公爵之子莱斯利。
舒栎回应道:“没事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没等两人离开,芬尼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也要去看。”
关于他的种种传言,也不由自主地在脑里浮现。
芬尼安只是眨了眨眼睛,装无辜,“为什么打我?我那么乖!”
雷力朝着西缅神父伸手,递了一盒小药膏,说道:“我们的草药师伊冯不喜欢教会,所以她不想过来。不过,我把基本情况跟她说了。她就委托我把疗伤用的药膏给你,说你可以自己用。”
他觉得太有可能了。
谣言止于智者。
率先跑过来送牛奶的芬尼安,声音全是不解和焦虑:“天啊!阿利斯神父你人好端端地,怎么就死了呢?!”
雷蒙一口应下:“阿利斯大人,交给我吧,没问题的。”
西缅神父一开始想过来萨伏伊牧区会困难重重,也会遭受冷漠或者排斥,可是这一连下来,从昏倒开始,就不停地有人在帮助他,为他排忧解难,还给他送捐助金和药膏。
“……”
看看,人家心态多积极,人格多健全啊!
舒栎摇了摇头,正要把老鼠收拾起来,远远就听到雷蒙赶回来时焦急的声音,“出大事了!阿利斯大人,不行了!不行了!!”
想想看,今天做了好多事。
“阿利斯大人,那恶魔力量太强了。我们昨天说服镇民先把钟拿下来,虽然也没有敲毁,但我们有送到远处小镇。可到了晚上,小孩子还是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最严重的哭到了凌晨三点。”
他又没有对别人家庭指手画脚,随意点评。
舒栎顿时哑言。
一夜无梦,舒栎醒来后神清气爽。
老实说吧,他先前也有想过要做牧区渗透,多在镇民面前刷存在感,争取好感。
“雷蒙,今天麻烦你陪西缅神父在斯通霍洛一晚。看看事情进展如何,如果不顺利的话,回来通知我。”
不多时,牛车便往斯通霍洛牧区离开。
马斯洛从小就生活在极其消极的成长环境里。
雅格长老连忙劝住他,说道:“胡闹,这可是恶魔,你过去能做什么?!阿利斯大人有神主庇佑,你受伤怎么办?”
阿利斯神父肯定有更多!
舒栎在旁边留心观察他的状态,见他现在情绪已经恢复些,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嗯。”
舒栎:“……”
或者说,有时候人确实很享受孤独,但他们也有想要排遣孤独感的时候。舒栎也希望西缅神父知道,如果西缅神父自己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是随时可以来萨伏伊牧区的。
第二天。
对方说什么,自己就应什么。
像是在现世,他也是能和朋友一块出去玩。可如果对方临时放自己鸽子,说今天还是不出门吧,舒栎会更开心更轻松。
非常讨巧,非常卖乖。
对他好的,他不领情。
对他不好的,他也不在意。
雷力补充道:“如果有其他病症的话,可以去小镇图书馆找她或者去其他地方找医生。”
舒栎先花了十秒收拾了死老鼠,才走到人前,然后敲了一下胡说八道,唯恐天下不乱的芬尼安的脑袋。
舒栎:“……”
舒栎心里想着,脸上继续保持和平的微笑。
赫伦斯还是原本就是教会的,所以就相当于舒栎是捡了一个现成的。
“……”
其实,舒栎这边有雅格长老一家帮衬,在冬天应该也不会太难捱。
舒栎才刚出神片刻,西缅神父突然转头问舒栎,眼里闪烁着关心的神色,道:“阿利斯神父,那个草药师绝对没有讨厌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旁边的莱斯利不说话,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前方,像是不屑与舒栎互动。站了一会,莱斯利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这孩子,从不按照常理出牌。
西缅神父感受到了舒栎的好意,虽然不知道火锅到底是什么,但他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应该就是莱斯利了。
对方离开前,舒栎还是把西缅神父带过来的小土豆还了回去,“我也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也不知道我之前说的建议能不能有用。如果真的有用的话,等冬天,我这边粮食短缺,还请西缅神父多照拂我了。”
注意到雷蒙的身体一直在抖,舒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没事,不用慌,带我过去看看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朴素的两句的话,对赫伦斯和雅格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空气微微一滞,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在芬尼安身上。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震惊和敬畏的光芒。
舒栎做事向来讲究有头有尾,要做就得做得周全。
陪伴他长大的母亲则是个极端偏执,认为活着就要赎罪,绝对不能拥有幸福的教徒。这里可以举个例子,有一次,马斯洛捡了一只自己特别喜欢的流浪猫回家。他母亲竟然当着他的面把猫活活踩死。
“……”
西缅神父越说越觉得舒栎太过谦逊,内心好感递增。
说到这里,雷蒙咽了咽口水,满脸紧张,额前又再次沁出冷汗,“我晚上和西缅神父在牛车上过夜,想听小镇的动静。我和西缅神父也都听到了恶魔的声音。”
在这种极端扭曲压抑的环境里面,马斯洛却一直保持向上向善的心态,在之后还提出人本主义心理学,提出积极心理。
再加上,现在他也有自耕田。
最近,舒栎已经开始不努力了。
因为他压根还没有为镇民做过什么。
雷蒙出发前,舒栎再额外多嘱咐了几句。
舒栎失笑地摇摇头,然后让赫伦斯和雅格都不用急。
他说:“最迟明天早上会回来的。你们不用等我们。”
两人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只能用目光关心。
“走吧!”
芬尼安扬起声音。
第 26 章 26
26 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平直宽敞的商道上。
滑溜的车轮被路上的小石头绊了一下,牛车上的人也都跟着晃动起来。
风拂过芬尼安的脸,也吹起他的各种思绪。
目前,周围的商道环境看起来跟自己平常走的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片片连绵的山林,连树的种类也跟他们家后山的一样。山林过后还有一片片绿油油的田野,有标记的是贵族私有的,或者是牧区农户公有的。
景色看起来都很齐整,就像是被刷子刷过的一样。
这让芬尼安想起课本上的水彩画,也想起了一次跟老师的争执。
当时教课的老师说,这是一种美,一种享受,学生要从画作里面感受到画家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芬尼安便说,那个画家没有去田地看过,田野一点都不美,有数不清的农活,杂草,虫子,还要担心收成。草长成这样,肯定要花很多时间去收拾,半天的腰都直不起来,疼死了。如果是夏天的话,大家还会被晒得黑红,小孩子的脸还会又痛又痒。
芬尼安看不到美,就看到了苦难。
谁会无聊去田野欣赏呢?肯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画的。
老师说,芬尼安不懂。
芬尼安便认真地问道:“那我不懂的地方在哪里呢?我觉得我理解了。”
他真的不知道老师说他不懂的点是什么。
“你怎么总是有那么多问题呢?”
阿利斯神父并没有被雷蒙的情绪影响,只是反问道:“你听到的吞咽巨响只有一两下而已,对吧?”
这话说完之后,怕阿利斯神父也戳穿自己,芬尼安便立刻转话题,说道:“阿利斯神父本来就要我帮忙的。这也不早跟我说,还非要我自己开口说跟着去。”
他顿了顿,紧盯着阿利斯的眼睛,问道:“现在是不是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因为什么都没有决定下来。再加上,他也是提前学完课程,芬尼安还很小,刚到十一岁,所以家里人就任由他在家里蹉跎半年,结果把整个村子和隔壁的小镇都折腾了一圈。
可对面清清冷冷的年轻神父的回答并没有在村长面前说得那么隐晦,“我总不能说带你来玩吧?”
这是芬尼安第一次出萨伏伊牧区。听着声音,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已经从自己视线离开的景色,莫名感觉自己也有所不同起来。
“那会好无聊!”
他又补充一句:“我们平时拿着装着水的水壶走路,突然停下来的时候,水不是会自己拍到壶壁发出响声吗?这是差不多的道理。”
阿利斯神父又问:“吞咽声和镇民说有敲门声是同一个时间段发生的,对吗?”
水管的水除非打开了,否则平常不是没有声音的吗?
……
“是的。”
雷蒙正想要夸阿利斯神父,就在这时,芬尼安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疑惑,又或者说一种违和感,他抢先开了话头。
因为在他看来,阿利斯神父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了。
雷蒙也听得懵懵的,试图消化这些新的知识,“那我确实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这种声音。”
他想要离开学校。
那倒不如让阿利斯神父照看他。
雷蒙就看不惯他这么虚张声势,忍不住说道:“出发前,阿利斯大人说要先到你家问父母意见的时候,你的脸可是白了的,一副生怕被丢下的表情。你真要是遇到恶魔,肯定躲在阿利斯大人后面,不敢动。”
雷蒙连忙摆着手,说道:“不了不了!大半夜响起这些声音,真的会把人吓死的。”
虽然不知道做这些闲事会有什么结果,但总比到处骗人做恶作剧要好。
芬尼安眨了眨眼,似乎终于理解了,但还是带着一丝疑惑,“好神奇啊!”
芬尼安不信自己派不上用场,“你就这么不怕有恶魔吗?”他晚上还想着让神父躲在自己后面,看他有多厉害!
芬尼安觉得阿利斯在卖关子,忍不住问道:“如果不是恶魔的话,那是什么?”
雷蒙对阿利斯神父不容置疑的话,提出质疑道:“可是连我都听到了恶魔吞咽的声音,感觉它已经越靠越近了。我感觉,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晚上肯定会出现大事的!”
阿斯利不急,继续引导:“再仔细想想,我们每天都有在接触的。”
在萨伏伊牧区的孩子,很少会选择去教会学校的。
牧区用的管道接口本身就不精细,容易渗入泥沙,而管道引得也是河水,河水里面也有沙子。而水锤效应也会让水管的沉淀物跟着扰动。
阿利斯神父安抚雷蒙说道:“这是因为平常没有机会听到。”
雷蒙被阿利斯神父的话,弄得一脸懵,道:“那里又没有河流,昨晚也没有下雨,怎么会有水呢 ?再说,如果真的是水的声音,那怎么会只是一下呢?”
毕竟,现在芬尼安就只听阿利斯神父的话。
阿利斯神父再三保证说不会让芬尼安受伤的。
芬尼安顿时脸上一热,下意识地觑了一眼旁边的阿利斯神父。见他也在看自己反应,芬尼安干脆抱臂,蛮不讲理地说道:“我自己都没有看到,所以就是没有!”
一是去卡森市当学徒;
“所以,其实我是想着到了目的地确定情况,再做个更准确的判断的。芬尼安问得很好。”
可他其实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尽管阿利斯神父事先就把道理说得清楚,可真的发现事实和预测的一一吻合时,却又有另一种震撼感。
跟芬尼安父母交涉的时候,阿利斯神父说要借芬尼安一晚上,用他的耳朵听斯通霍洛牧区最近传出来的声音。
有点兴奋!
那么,流水肯定也会夹着沙子。
阿利斯神父肯定了芬尼安的答案,说道:“如果斯通霍洛牧区的规划跟萨伏伊牧区一样的话,那么每家每户都应该有铺设了与广场公共喷泉主管道相连的供水管道。这种集中式供水系统的设计,不仅能让水流向四面八方,也能把水声送到各家各户。尤其越靠近广场中心的人家,就可以听到越清晰的响动。”
他也不折腾别人了,每天一回家就是跟家里人分享阿利斯神父做了什么,偶尔晚上不睡觉就在捣鼓阿利斯神父给他的九连环或者其他的游戏。最近他也经常去伊冯小姨的图书馆借书看,因为他看到阿利斯神父闲着的话,就会看书。
可他又相信阿利斯神父的力量,也同样相信芬尼安被吊起好奇心,肯定还是会偷偷跑过去。
想来想去,村长咬咬牙,当是给孩子见个世面,就放他去了。只是离开前,他都反复提醒芬尼安要注意安全,还给他身上塞了驱魔专用的盐包。
“如果真的与水锤效应有关,”阿利斯神父说道,“今早斯通霍洛牧区要么出现断水,也就是水阀还没有开启;要么水龙头会吐沙子。”
雷蒙确定道:“没有……”
雷蒙见阿利斯这么认真,反倒吓了一跳。
再说,水的声音不应该是“哗哗”的吗?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但也算是比较好理解的例子。你们想象一下,就是水管里的水突然刹车了,冲过来的水撞在管道上,就像是拿锤子敲了一下。这不是会发出声音吗?跟平常的水声不同?”
果不其然,阿利斯神父到了斯通霍洛牧区时,西缅神父便说镇里的水龙头也被恶魔污染了,水都变得不干净。
车轮再次起伏了起来,驾驶牛车的雷蒙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概念——水锤效应。”阿利斯神父介绍道,“这是一种物理现象。因为水阀突然关闭,受到惯性作用的水流会依旧往前挤,后面的水撞到前面的水,前面的水撞到紧闭的管壁会发出声音。”
之后芬尼安想要发表想法的时候,总是会被老师们忽略。
一听到被夸,芬尼安就笑了起来。
他左右继续看周围的景色,“这看起来跟我们那边差不多嘛。”
阿利斯神父反问道:“你确定周围真的没有水吗?”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继续解释着。
芬尼安和雷蒙下意识地看向洞彻真相的阿利斯。
雷蒙有点不太明白。
芬尼安不想只会当一个顺从的应声虫。
再说,遇到阿利斯神父后,芬尼安也慢慢转好了。
他想到了一个,说道:“房子里面的水管里也有水?”
若真的有,也不会让小孩去危险的地方。
当时,村长本身是觉得这很危险的。
“是的。”雷蒙被阿利斯神父的话弄懵了,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还是自己无意识说出去的,他忘记了。
可早早地从学校读完基础教育后,芬尼安发现自己又不得不面对更现实的问题—他的未来就只有有三条路:
二是去教会学校深造;
而芬尼安不想待在家里,过一眼看得到头的日子;可他也不想去卡森市当学徒,单纯地不喜欢那座城市。
“我怎么可能会分不清水和恶魔的声音呢?”雷蒙不信。
芬尼安这就有新的想法了,“那怎么判断就是水锤效应发出的声音?万一还有其他可能呢?”
“只是水声而已。”阿利斯神父坐在牛车上说道。
这是芬尼安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
阿利斯神父耐心地笑了笑,眼中自然流露出一种引导的神色,“如果想要的话,晚上我们可以做个实验。”
芬尼安毫不在意,拍了拍胸脯,说道:“胆子都是练大的。我都是差点死过一回的人了,这种对我来说,都是小场面。”
老师也从来不解释,可他们会说芬尼安喜欢会在班上挑刺,总是会挑战老师的权威。
芬尼安的头跟着偏了偏。
在无数个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他突然一时兴起去找了萨伏伊牧区新来的神父。
雷蒙还是听不明白。
“现在我们进入斯通霍洛牧区的地界了。”
芬尼安越回想,就越发觉得阿利斯神父早有预谋。
说到底是和恶魔相关。
“只要你乖乖的,听别人说话就好了。”芬尼安妈妈有时候会看出自家儿子的郁闷。
“没有恶魔。”阿利斯神父直接回答道,“所以不会有危险。”
雷蒙现在可紧张了,听芬尼安这种出门来玩的语气,觉得心脏都要揪起来,“你都不怕恶魔的?晚上听到恶魔的声音,你被吓到的话,我可不会管你。”
三是回到家里帮忙。
阿利斯神父神情松弛,“那就不用太担心了。事情应该很简单,是你们想的太复杂了。”
“可是,问题来了,”芬尼安很疑惑,“既然是关闭阀门才会有的声音,那么谁会半夜三更去碰供水管道的水阀呢?平常不是没有人会去吗?”
这话问得极好。
阿利斯神父目光望向广场中心。
“我相信,我们很快就知道为什么小孩每到深夜,就会开始哭了。”
他们正越来越靠近真相。
第 27 章 27
27. 神主啊,信徒罪恶难恕
上午10:43分。
舒栎和西缅神父在镇口汇合。
他们就不特意去西缅神父的教堂了。
石篱教堂在山上,这来回一趟,实在费时间和精力。
于是,西缅神父便邀请他们去他以前的家里面先休息吃饭,养精蓄锐。这主要是舒栎说要等晚上再行动,让西缅神父不要急,否则西缅神父风风火火的,完全不想要休息。
西缅神父肉眼可见地,比昨天还要苍老了好几岁,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如果没有和他对话,他的眼神也飘忽着,像是灵魂已经要从他这沉重的躯壳里面爬出去。再加上,他还穿着他那件皱巴巴的黑长袍,现在裹在他瘦削的身体上,整个人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管怎么样,他遇到镇民的时候,还是会提起精神打招呼,“早上好。”
舒栎注意到他走过的时候,有些镇民会下意识地绕开他走过的地方。不过,西缅神父并没有特别在意,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甚至没有多花一秒在这件事上看一眼。
西缅神父见舒栎对着镇民发怔,嘴角扯开虚弱的笑意:“有些人很不喜欢教会,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自己的影响力也不够大,但这本来都需要时间,所以我觉得没什么关系。”
舒栎不想西缅神父想太深,便说道:“我很少出远门,才会好奇这里的人而已。我在萨伏伊牧区的时候,买东西的价格也要比平常的贵。”
西缅神父对自己的困境并不在意,但是听到舒栎受委屈,就忍不住痛心:“他们这样对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呢?”
边远地区的神父本来都没有钱。
平常买东西还要比普通人贵,这叫人怎么生活呢?
舒栎便笑道:“就算降价,我也买不起。平常有雅格长老家在照顾我。”
他们一整晚都没有睡觉,尤其是西缅神父。他前天才赶了一夜的路,昨天又忙了一整天,整个人处在身心俱疲,焦虑不安的状态里面。
做事麻利干脆,不拖沓。
行吧,小孩。
芬尼安觉得自己已经吃过早饭了,也吃腻黑麦面包了,可是那味道就是勾得他直流口水。
不过,大人都知道这屋子里面住的人是什么身份,所以并没有主动靠近。
“因为这个故事不好听。”
这像是塔状的食物光是看上一眼,就知道又脆又香。
他自己就是最不值得原谅的那个人。
西缅神父以前的住所。
“哦哦,我弟弟就有哭,就很突然,平常还很乖的。上个星期开始就一直在哭。爸爸妈妈以为他生病了,还专门找医生了呢!”另一个孩子率先举起手,说道,“昨天哭得特别久。”
他平常对付大人都游刃有余,这对付小孩子的指责更是四两拨千斤。
“土豆片可以蘸着酱吃。”舒栎说道,“这酱吃起来有点像烤肉酱,还是挺不错的。”
小孩跟在舔糖果一样,细细地吃着香浓的酱。
它们纵横交错,就像是刻在皮上的赎罪日记。
这基本的打招呼还没有得到回应,小孩子的心思就藏不住了。
“我爸爸也说要去找镇长,让石篱教会的神父负责任!”
那么,这种决定不能随便说。
芬尼安在出门的时候,就被舒栎叮嘱着,让他跟镇里的小朋友套话,做调查。
旁边的雷蒙听着,立刻挺起胸脯,一副当仁不让的姿态。
“挺好的。”舒栎说道。
再不睡,别说整个人可能就要昏厥了,就他压抑的心理状态,他可能又会崩溃。
一边是向前飞奔,正要开启人生的少年芬尼安。
他觉得自己在舒栎的注视下,自己就要熊熊燃烧起来了。
舒栎不能离开,也不敢离开。
“你们先去休息吧!”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丢人现眼,芬尼安往后退了一大步,绕着舒栎一大圈,没等他阻止,他连忙跑开了,还越跑越远。
舒栎还挺意外的,“你做得真好!”
舒栎愣了一下:“告诉你什么?”
那声音就像是从遥远而庄严的祭坛上落下,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爸说我最好还是去城里看看,牧羊人的孩子不能一直都是牧羊人。”
于是,两人就被迫去休息了。
“你可以让我看着你吃吗?”
见有个小少年举着一串旋风薯片,走出西缅神父的住房,闻着味道的小朋友就围着他转,对着他咽口水。
“西缅神父,神主听到了你痛苦中的祈祷。你要将它藏一辈子吗?还是…现在向我告解吧?你应该知道你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累得再也坚持不下了。”
闻着可以,舒栎就关了火,让余热继续焖着它。
如果当时他想要进屋,舒栎也一定会阻止的。
“这会好吃吗?”
听这道声音,芬尼安惊讶地抬起头。
见他吃完之后,另一个孩子立刻举手道:“我知道!我隔壁家也有孩子在哭。”
他重新调整状态:“来吧,大家还有什么故事?”
他说完之后,连忙把视线从舒栎的脸上移开,看着广场的方向。
芬尼安完全不谦虚,说道:“我跟你说,要是去卡森市当学徒,那肯定很多人抢着要我的。”虽然目前为止,他一家下家都没有,但是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好的。
那孩子直接塞进嘴巴里面了。刚做出的烤土豆又热又喧乎,再加上香浓的酱汁,小孩子吃得一脸满足。旁边好几个孩子都干巴巴地望着他。
认为一个铜币都是大钱的小孩瞬间委屈地闭嘴了。
芬尼安努力保持镇定道:“我、我去广场那边听故事吧?我听大家的传闻都不太一样,可能是和距离有关系,也许会有不一样……那、那个、我还可以跟大人聊天。”
芬尼安看起来皮,心不静,做事没有耐心。可是,把一堆土豆放在他面前后,他削得又快又好,在交给舒栎的时候,他连土豆皮都收集好,说可以把土豆皮扔在田地里面当肥料用。
舒栎把土豆交给了芬尼安。
芬尼安这么想着,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舒栎,不敢开口,两只手也无意识地背在自己身后。
芬尼安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要当神父了吗?”
因为他觉得自己说出去,就代表自己做一辈子的决定了。
因为后厨有明显的积灰。
芬尼安听到答案后,就一小块土豆片,蘸着洋葱酱分给他。
黑麦面包外面被烤得酥脆,而内里又在香草黄油的浸润下变得松软生津。
“凭什么!”
西缅神父身子猛地一颤,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视线透过滚烫的泪水艰难地聚焦,世界只剩下晃动的光影。
平缓的呼吸声很快就一深一浅地响了起来。
孩子群里面交头接耳的声音也跟着起来,“听说是神父还没有当上神父前,把生病的女儿单独丢在家里,也不照顾。那个小孩好像才四岁吧?孩子那天晚上起来自己喝水的时候,摸黑过程中,不小心被桌角敲到了太阳穴……”
舒栎就让西缅和雷蒙两人先去休息。
舒栎颇为随心地说道:“我凭着感觉做的,应该不难吃。”不过被芬尼安一问,他还是忍不住再次确定了味道,“从理论上来说,不会难吃。”
他觉得自己要继续说点什么,可是他一开口,声音克制不住的抖动。
这时候的芬尼安看起来真的就和小孩子无异了。
这个时候,小孩子群里也有一道声音冒出来,“那你知道住在里面的神父把他女儿害死的故事吗?”
“他们还需要休息,我们出去外面吃。”
一群孩子听得懵懂,却又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事情,“那爸爸妈妈做得不对啊?可是大人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犯错呢?”
孩子完全经不起一点诱惑。
几个孩子不敢出声,完全被芬尼安的“霸权”笼罩。
芬尼安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块新的土豆片,那小孩还有要求,“我要多点酱。”于是,芬尼安听他要求,真的多给了一大口酱,土豆片上还挂着炸得很香的洋葱丝。
舒栎笑道:“那你不是还要去当村长吗?忙得过来吗?”
舒栎和芬尼安两人就在厨房忙活。
“那你们要给我讲故事,我就勉为其难地分你们吃。”
舒栎轻轻扫了一眼,便没有继续多看,而是凑到在厨房开始忙活的西缅神父旁边。
他们在斯通霍洛小镇的时间并不长,精力也有限,需要有人可以帮他完成细碎但又关键的信息搜集工作。
就连第一次说谎被舒栎拆穿,也没有那么热。
芬尼安感觉自己脑子也要烧起来了,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一群孩子们听得恍然大悟,“你好聪明啊!”
芬尼安惊了一跳,“什么!什么?!”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有人一连吃了两口,其他孩子就急了,努力开始思考最近发生了什么。
又或者说,喜欢的东西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比如说跟人聊天说话。
黑发青年温和说道:“今天故事就到此为止吧。”
那个提供新消息的小孩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芬尼安,“我是不是可以得到一块吃的?”
厨房里面也没有什么吃的,大部分都是可以放久的蔬菜,像是大蒜、土豆、洋葱、和卷心菜,另外还有平民常备的黑麦面包。
芬尼安一般不会主动说这些事,有时候也会支支吾吾的。
“我没有特别喜欢什么。”
略可爱。
估计是真的太累,又很相信舒栎的判断,也开始认为这件事应该不难解决,两个人头才刚沾到枕头,就像是被人敲晕过去一样,一下子睡了过去。
他没看清舒栎的脸,就看到有一道逆光而立的身影,像是遥远而庄严的神明,在无边黑暗中向他伸出一只手。那显然是一只救赎与审判并存的手。
“烤的土豆片,奖励你的。”
芬尼安的心湖跟着话语泛开一阵阵涟漪,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完全。
“抱歉,我们这边有人在休息。”
现在他发现阿利斯神父生活过得那么苦,根本少不了自己。
芬尼安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个好厉害啊!我第一次觉得黑麦面包很好吃!”
安静了三秒之后,芬尼安觉得自己这样太乖了,特别不对劲。于是他走着走着,故意用肩膀撞舒栎的手臂。然后见舒栎看过来,他就故意保持半步距离,得意地回看过去。
“这种欺负好人的故事好听吗?”芬尼安振振有词,“我可不觉得好听。”
当初舒栎来萨伏伊牧区的时候,其实是跟着雷力治安官先走了一圈,就为了知道小镇的环境氛围。如果他觉得这里不对劲,就直接跑了。
芬尼安就抛了一个引子,说道:“听说这里晚上小孩子都在哭,真的假的啊?”
舒栎只是静静地看着芬尼安还带着不安的神情,用温和平静的气音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不要在西缅神父家门口讨论他的伤心事。你觉得呢?”
芬尼安被抓了耳朵之后,整个人懵了懵,可又像是小猫被揉了肚皮一样,自己本来也想再多说点话,让阿利斯听自己的安排。可偏偏他又觉得现在不说话的状态特别舒服。
芬尼安“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说道:“这算什么聪明?这种事情想想,不就知道了吗?”
这才是舒栎的目的。
舒栎听芬尼安说这句话,顿时哭笑不得,“大孝子啊你!”
西缅神父屋子里面传出来各种浓郁又可口的香气,很早就让人驻足停留了。
可是舒栎问起来的话,芬尼安就觉得自己放得开,能随时改口,反正他平常都爱胡说八道。
不说让人食欲大开的洋葱酱,单单是那股香草黄油那种温暖柔和的甜味,不说小孩子们闻得直流口水,就连大人也跟着精神起来了。
芬尼安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也有好奇心,下意识地跟着身子往前倾。
舒栎没有继续看着西缅神父,只是把自己的视线抬高,看向屋内墙壁上一颗颗生锈的钉子。那里应该曾经都是温馨回忆的锚点,上面肯定都是一幅幅幸福美满的画。
芬尼安将信将疑,还是给了舒栎面子,第一口就是一大口。
舒栎收到他的视线,便弯下腰,和他对话,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哦,我也听说过。那个女孩子太可怜了!”
一边是困在往昔废墟里,再无力逃出的西缅神父。
舒栎并不急,道:“生蒜被打成泥,味道还都被煮透了。你不说的话,没人注意到这里面有大蒜的。”这话说完,他就给了一片蒜香面包让芬尼安试吃。
这话刚落,芬尼安望着舒栎的双眼,脸热得从耳朵到脖子都红了。
小孩子就是以食物为天。
芬尼安说道:“我先说明,我不是教会的人。”
几个孩子又开始交换眼神,结果又是吃了土豆片的孩子举手说道:“我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沉,什么都没有听到。可是早上吃饭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就说,昨天有人来敲门,他们懒得起床,听到没有敲第二下,就没有理。不过有人听到声音就起床了,发现外面都没有人。”
“小哥哥,我想吃。”
他一辈子都没有觉得那么热过。
“你在做什么?”
芬尼安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急什么?我被你骂了,我都没急。你看看,我还没有说完理由,你就说我是教会的人。你这样子可是诽谤哦!诽谤可是大罪,听说在大城市里面,诽谤要罚钱的,罚十个铜币,到时候看你哭不哭。”
舒栎一般做饭都是慢腾腾的。光是准备食材就要花很多时间,所以他觉得做饭的时间够两个人休息。结果芬尼安太会做事了,舒栎反而就不急,甚至做起费劲的洋葱酱。
可是,如果芬尼安当时在往室内看一眼的话,也许就看到因为食物香味而醒来的西缅神父。
舒栎在心里想。
这很明显是西缅神父临时采购的。
“可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没有道理,因为西缅神父本来就是来帮你们驱逐恶魔的。他做了好事,只是没有成功而已。大人就要责怪他,还要惩罚他,这不是很奇怪吗?大人们见到一个坏人更加嚣张跋扈了,不去集中力量去解决这个问题,却欺负比较好欺负的好人,这种故事叫做欺软怕硬!”
沉默良久,舒栎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空气里的凝滞。
芬尼安说道:“谁说大人不会犯错?大人口中的「坏人」都是犯错的大人啊!什么时候他们会说小孩子是坏人了?他们只会说那是坏小孩的。”
他每天送牛奶其实也只是找个借口来教堂而已。
西缅根本不需要有人对他说对不起,更别说是无心之失。
本来黄油抹面包就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只不过就是额外再加工而已。
“我有故事!”孩子举起手来,“广场中间的钟被人拆下来了。因为石篱教堂的神父说里面有恶魔,会让小孩子们听到半夜的钟声哭起来。可是,昨天钟拆下来后,我们家听到了更大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天花板上‘咚咚’敲,我爸爸妈妈就说,肯定是神父惹恼了恶魔,连累到他们这些无辜的人了。今天要让镇长找神父算账!”
“我们也是!!”
舒栎觉得没有必要让芬尼安再看上那么一眼。
芬尼安抬起下颌,护着食物,拒绝道:“不给。”
而当地小孩,既是最能扩大行动范围、提高做事效率的得力助手,也是最容易打动和收买的一群人。
在热锅里面放入黄油后,先大火炸洋葱,再换用小火煎。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名守望者,站在一条分岔的命运之路上。
芬尼安马上就拍拍舒栎的手臂吸引他的注意力,小声附在他耳边,说道:“阿利斯神父,没事!我之后给你再带饭。我把我爸的面包折一半给你吃。他反正得减肥,不能吃那么多!”
“所以你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了,”芬尼安觉得,当大城市的神父才能过得好,当小地方的神父有时候还会被欺负,这样才不是改变自己,“最后只是来萨伏伊牧区,这算是抓住好的机会吗?”
舒栎这边安抚完西缅神父后,就要思考整件事要怎么处理。毕竟他都专门跑到这里了,把事情做出效果才能让整趟旅行利益最大化。
芬尼安忍不住跟着吐了几句苦水,“大家都说我聪明,肯定能做出不一样的事情。可是,我完全不觉得我自己能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事情来。想想看,我去当学徒,无论是木工还是铁匠,感觉都只是为了生活而已,跟大家没有两样。他们希望我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啊?他们也不说。”
“故事?要什么故事?”
都怪他平常也没有太注意舒栎的吃喝,只看到他有时候因为教会的事情忙来忙去,有时候又很闲,会在院子晒太阳,都没有想过舒栎吃不起饭。
在旁边的芬尼安都不知道有这件事,听舒栎那么一说后,心情也变差了。
舒栎十分坦诚,说道:“我也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情,但是会想着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好,这样也许就能抓住改变自己的机会。”
可他的思考才刚起个头,就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要哄。
芬尼安就是没有特别喜欢什么,所以才做不了什么。
尽管如此,孩子们还是感觉到对方的不容置疑,莫名有种不可违逆的恐惧感,脚步下意识地松动起来,从原地跑开。不到四五秒,只剩下空荡的门口。
芬尼安直接拒绝:“我已经听过了。我想听一点不一样的。”
孩子们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手动保持安静:“……”
这话一落,也引起共鸣。
舒栎:“……”
因为他靠得近,耳垂就在趁手的位置上,舒栎便顺势抓了抓他的耳朵,一秒后松开,说道:“现在也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你先乖乖的,别想那么多。我在想事情。”
洋葱去皮,切成环状。
而舒栎突然这么中断,就肯定是对他不满。
*
芬尼安顺势咬了一口,发现边角被烤得脆脆的,是没有吃过的口感,“好吃!”
小小的客厅连着厨房,墙壁泛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一进门还能看到四面墙上钉满了钉子的痕迹,有的还残留着被阳光晒褪色的方块印记,显然过去曾经挂着画,现在已经全被取下来。
“看起来好香啊!我给你玩具玩,你让我咬一口可以吗?”
只有芬尼安还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心头却涌上一阵莫名的不安。
芬尼安就坐在护栏上,低头看着年龄比他还小的孩子,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鸡崽,举着旋风土豆,故意拿腔拿调说道:“你们就这么想吃吗?”
“因为遇到了善良的你们。”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这是什么啊?好吃吗?”
因为那一眼,对年幼的他来说,也许会是一道不可承受之重的心灵的阴影。
“可是里面有蒜。”芬尼安据理力争。
小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芬尼安要什么内容。
西缅神父愣了一下也跟着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有人帮衬就好。”老实说,他能在斯通霍洛牧区生活下来,除了他本身也过着苦修者的生活,也是因为他的亲戚也在这里。
舒栎原谅他了。
*
芬尼安便说道:“这个故事难听极了。你们都不觉得吗?”
也许接受被安排的命运,也是因为不用思考,所以才很轻松吧?
远远地,舒栎还能听到芬尼安突然羞愤至极的大叫声。
孩子们下意识地中断了谈话声,抬眼便看到门扉处站着一名年轻的黑发青年,眉眼清润,只是微微舒展,就有说不出的温和与干净,让人心生好感。
这话还没有说完,门扉被敲了敲,就像是把人从梦里喊起的铃声一样,短促有力,清晰可闻。
“粗犷版的蒜香面包。”舒栎说道。
因为此刻,西缅神父的手指不可遏制地颤抖着。他指尖死死地掐进自己的掌心里面,像是在用疼痛唤醒自己。长袖从他捂脸的手臂里滑下,露出一道道陈旧狰狞的伤痕。
等洋葱软化之后,黄油和洋葱本来就可以做出好味道来,屋子很快就全是香味。不过,舒栎继续在里面增加少量没有变质的葡萄酒、一直没有用过的月桂叶和干百里香、再加点盐调味增香,搅拌、搅拌。
屋子是典型的三口之家的格局。
舒栎倒是没有想过他原来一直都在思考,一边烙饼,一边闲聊道:“他们也不知道吧?只是觉得你跟他们不太一样,你其实可以不用太在意。毕竟你是为你生活的,又不是为了别人生活的。你可以想想你喜欢什么了。”
小孩瞬间傻眼了,怎么这样!但他反应很快,想起来芬尼安市从神父家里走出来的,立刻就说道:“哦哦哦,我知道了!你就是石篱教堂的人,对不对!你也是个坏蛋!”
他的面前出现一串烤旋风土豆片。
他怕自己留空间让西缅神父静静整理情绪的时候,西缅神父又会想不开,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尤其是现在身心俱疲,心力交瘁的时候,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叫人意外。
“我不知道啊?”有个孩子冒出声音说道。
他明显现在没有把事情做好,他也没有收集足够的线索。
“什么?”芬尼安听不懂舒栎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好,我们没有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
芬尼安对于指责丝毫不放在心里。
舒栎这人看起来好说话,说话也和气。可很少人能改变他做的决定,一般人也劝服不了他。
“是我自己没注意,是我自己偷懒,没有走远一点。他们说起来的时候,我也忘记去阻止了。”
他还有另一个锅,里面融着黄油、大蒜和各种香草。等着香气都逼出来后,舒栎就把酱抹在切片的黑麦面包上。
神主啊,
信徒西缅罪恶难恕。
求祢!
审判我,也求祢拯救我!
西缅神父凝在眼眶的泪,最终潸然滚落。
第 28 章 28
28 祝你们,今夜好梦
与阿利斯神父告解后,西缅神父整个人周身疲倦。
就像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在攀爬某座高山,最后到达终点一样,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一样会有登顶的愉悦,也没有觉得如释重负的轻松,更没有对未来的期待。
他只觉得疲倦,就像是骨头缝隙里面都装满了懒劲,让他没有办法做任何事,也没有办法想任何事。
他原本还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没有精神去做。
“那就去休息吧。”阿利斯神父说道。
可以吗?
西缅神父内心刚冒出这种想法,阿利斯神父的声音便回答道:“没事的,我们晚上才能做事。现在白天休息也是为了做更好的准备。”
他被说服了。
西缅神父顺着阿利斯神父的安排躺回床上,很快就重新进入梦乡。
这个梦很安静很漫长,就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河,徐徐地流过。
他没有梦到他的女儿。
他无数次想过,要是那天晚上他并没有急着去完成教廷要求做的雕塑,自己再心细一点,看出女儿只是太懂事,才没有跟自己说生病了,那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样的梦才是他想要的梦。
这个时候,台上先亮起来了一名年轻人的声音,温和而清冽,“今晚入夜,西缅神父将为牧区的各位居民带来安宁。”
在那个梦里面,他回到从前自己创作《神爱世人》雕塑的一幕。
明明是音乐吸引他们注意,但是台下的听众却自然而然地望向他。很快地,他的视线被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吸引了注意力。
然而,不幸的是,灵感没有到来,命运去无情地降下惩罚,让他失去年幼的女儿。
躁动声此起彼伏。
西缅神父正看得出神:“……”
可西缅神父想到,这应该是阿利斯神父的安排。
这是一首闻所未闻的的曲子,听众仿佛也能看到圣者正在步步走上高台。
赶到广场的时候,天还有一线霞红,但已经支撑不起整个小镇需要的亮光了。
阿利斯神父温和又坚定地说道:“西缅神父,这就像是平常的弥撒一样,说你熟悉的内容就好。别担心!我相信这次的净化仪式,一定能让居民们重新迎来宁静的夜晚的。”
*
在翻页前,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人群。
西缅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天空尽头连夕阳的痕迹也没有,只有一片嫣红姹紫的霞光。西缅对着窗外的景色发了很长的呆,直到门扉被敲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神父。
行人们有些驻足观望,靠近广场中心的家庭则贴在窗口看他们要做什么。而镇长和其他的治安官正在维持秩序,旁边还有两个人被绑着绳子,很明显现在也是在执法过程中。
芬尼安一边抱着神父布道用的白袍走进房门,一边笑道:“阿利斯神父为你都准备好了,让我叫你穿好神父弥撒的长袍。我们也帮你带好了圣经,所以你穿戴好,就可以直接到广场,大家都在等着你。”
当时的西缅还算是小有名气,除了油画和壁画之外,他的雕塑也是一绝。他本人最擅长的便是从圣经典故里面取材后,进行创作。
“阿利斯神父要做什么?”
真若是如此的话,那斯通霍洛牧区就不会有恶魔才对。
逆光间,他仿佛看到了对方背后那片更大的光。
三人的手在圣经上重叠着。
“今夜,痛苦的黑暗势必不会长存。”
那时候,他和其他万千北领地雕塑家一样。
芬尼安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驱魔啊!大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忧心吗?你是这个牧区的神父,不靠你驱魔,还能靠谁呢?”
西缅神父赶紧拢住,生怕蝴蝶在自己手中消失。
西缅神父连忙掀开被子,门口探头来看的是随着阿利斯神父过来的少年芬尼安。
“这是真的吗?如果这是真的话,得到神主的帮助的那些人总有会看到的吧,他们真的会死吗?”
观众们集体愣住了,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我也看到了!”
是充满神性的庄严,还是充满人性的仁慈?
第一声悠长的音符划破夜间的宁静,安静而庄严的旋律在空阔的夜间广场上回荡,就像是灵魂深处的低语,又像是在人们的心间吟唱,让人不由地屏住呼吸。接下来,其他演奏者也凝视着眼前的曲谱,缓缓加入自己的乐器声盯着自己眼前的曲谱开始吹奏。
西缅神父并不觉得有谁会有期待。
这一次,西缅神父第一次对自己的伤痕,没有感到退缩、畏惧和羞耻感,而是一种坦然,一种释然。
“没有啊?”
“太好了,你刚好醒了!”
他只能伸手抓住最近的那一只了。
女儿死亡的那一天,他将那尊未完成的雕塑扔入河中,连同那份执念与骄傲一起沉没。此后,他再也没有碰过雕刻刀或者画笔。
西缅神父突然怀疑自己是否忠诚于神主了。因为他也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然而神主说,我的面容无法为人所知晓,知道的人生命无法长存。”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劈在西缅神父心头的闪电。
女孩正安静地依偎在他的父亲怀里,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想起了自己那早夭的女儿,也是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睛。而他没有来得及保护她。
神像的轮廓已经很早就定型了,也在一开始就也做好了。
……
“奇迹啊————!!!”
可唯独最后到了脸,西缅迟疑了。
不得已,西缅神父正在台前,颤抖着打开了圣经。
他的指尖拂过了这一行字,内心浮动着哀伤,疼痛,以及与悔意交织的爱。
因此,他从来没有梦到重来的机会,而是梦到自己依旧还在为教廷工作的痛苦时光。
事实上,他一开始认为脸是最好创作的,所有的作品都有参照,只要最后在考虑祂的表情即可。可是偏偏是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神明的脸是整个创作中最难的部分。
整个斯通霍洛牧区还在等着他。
大家?
神明到底长什么样子?
好不容易,阿利斯终于双手拢住那单薄的一只,再次慎重地移交给西缅神父。
台下一阵静默,众人的脸上表情复杂,既有惊讶,也有心疼,更有敬畏。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神爱世人背后的心碎,也有他的坚守。
阿利斯神父也上了台,一边帮忙拢住西缅神父的手,一边低声对西缅说道:“神会引导你的。只要相信就可以了。”
这声音就像是一场指示。
可是,芬尼安忽然喝道:“西缅神父,快抓住蝴蝶!它要飞走了!看得见的也来帮忙,这是神主的祝福啊!”
手风琴率先响了起来。
他今天应该要做出交代的。
昨夜因为西缅神父要求撤下广场的钟,恶魔大受挑衅,在夜间发狂。整个小镇被恐惧笼罩,人们噤若寒蝉。而镇长满腔怒意,认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都是西缅神父莽撞草率的行动造成的。
在这回响不息的音乐里面,阿利斯神父让西缅神父上台。
西缅神父心乱如麻,手不由自主地伸向空中,试图抓住这虚无的蝴蝶。他一方面觉得荒谬,可又有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
台下出奇地安静。
可是也容不得他惊讶,平时会参加弥撒的信徒见他到场后,一手拿着自己的乐器,一手拿着椅子各自开始落座。
西缅神父其实不擅长布道,他只会跟着圣经上面的内容读而已。
芬尼安说道:“阿利斯神父说就做你会做的就好了,你布道不是做得很好吗?”
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见越来越多人开始注意舞台,还没有上台布道的西缅神父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头昏脑胀了。
等着我?
他目光轻轻地环视周围的所有人,如果这是他能为他们做到的,那他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把整场仪式做得更好。
无数银白色的纸蝴蝶从他手中飞散而出,在钟声和风的带动下,如灵动的精灵般穿越整个广场,飞越人群,奔赴夜空。
雕塑室内浮动着那些细小的石尘,随着斜射进室内的光芒,缓慢地移动着。
“这很显然是因为西缅神父带来的神迹。”他转向听众,声音庄重,“只能由西缅神父打开,才不会消失,才能给所有人带来祝福。”
他低头第一句,就看到了圣经里那句熟悉的话。
他的语气充满惊异,像是发现了什么神迹。
虽然接触不多,但是西缅神父能感觉到这个少年他身上有其他同龄人没有的灵气,是一个会让人好奇他的未来的人。
而胆子大的人抓住纸蝴蝶后,纸蝴蝶的生命力也停了下来,浮现在眼前的是圣经上神圣的文字。
他只能沉默地更换了一把更精细的刻刀,顺着斗篷的皱褶缓缓推进,夜以继日地醉心等待着灵感的到来。
他就像是托举着自己的信仰一样,继续高举着自己的手。
台下观众痛惜的声音竟也同时冒了出来。
“天啊!”
芬尼安因为自己的失误,赶紧追着那纸蝴蝶跑,刚要扑上去,那纸蝴蝶竟然变成了两只,在夜色中缓缓盘旋,泛着柔和的光晕。
就在他想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样的故事时,芬尼安的声音忽然从人群里面突兀地响了起来,“西缅神父,你手上的圣经是怎么回事?”
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般,观众们屏息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上台的芬尼安也跟着握住了西缅神父的手。
他发现自己突然无法想象一个他从未相信过的存在。
“没有看到啊……”
“不是的,真相是神主是仁慈的。”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也赐给了他们」。
有人跟着走得跟更近,在窗口旁观的家庭甚至有打开窗户,想要看得更仔细。
光是完成祂的手的创作,西缅就意识到自己这座真人等身长的雕塑将会在整个教廷艺术史上留下名字,所以他对这个雕塑的每个细节都精益求精,尽可能地都与典故相应合。
他停顿片刻,又朝着西缅神父,说道:“西缅神父,请——!”
明明是这样足以刺穿胸膛,令人撕裂的梦境,可装在西缅心里的悲伤却并不冷峭,而是安静得近乎温柔。
而他自己就站在大理石前,手中的凿子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不适合吧……
随后,在众人视线中,西缅神父缓缓打开手掌。
音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于是他也选择了顺从。
西缅神父说完之后,感觉胸口涌过一丝热意,可是理智又在告诉他,这应该和驱魔完全没有关系。
“……”
所有人的视线会优先露在神明那双微微向前伸的手上。那掌心向上,意在承接世人的苦难,因此神明的掌心是雕刻的重点。在西缅的创作下,手掌透着柔软的肌肤质感,尽管是常年劳作的手,却毫无粗粝之感,反而透着一种悲悯仁爱的温柔。
布道的过程比以往更加铿锵有力。
而做了这一切的西缅神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向阿利斯神父望去。可是阿利斯神父却没有回看他。
这个疑惑反复地折磨着他。
于是,他下意识地合着手,把手举过头顶,长袍的袖子跟着滑落,露出他因苦修而留下的旧伤,斑驳交错。
就像是为了自己孩子一样,为了他们。
“哇——!”
他要讲圣经里如何降下神罚的故事吗?
芬尼安便在旁边解释道:“你先不急着上去,听阿利斯神父安排了,你上去就可以了。”
这声音就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西缅神父说,也像是对所有人说。
人群顿时一静,所有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落在神父手中的圣经上。
那是一位垂首而立的神明,宽大轻盈的斗篷就像是一层半透明的薄纱一样,从头顶披覆而下,朦朦胧胧地遮蔽着神明的面容与身躯。
“祂爱世人,不仅爱圣洁的人,也爱迷失的人,爱软弱,爱恐惧,爱会犯一次又一次错的人,就如我们。祂在我们身边,从未离开,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祂把光放在了我们心间。”
西缅神父顿时慌了起来,“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你们看到了吗?”芬尼安拉着旁边的观众,激动而坚定地说道,“圣经里面飞出一只发光的蝴蝶。”
西缅神父忍不住反复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做。”
就在这时,芬尼安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手下意识地松开。可就在这时,一只闪着微弱银光的纸蝴蝶,轻轻地,从三人手中飞出。
虽然他并没有入教,但是会专门为教廷工作。因为教廷单子多,需求很大,所以他们也愿意赚这笔钱。
可是也许呢、也许是神明知道这样的梦只会让他更加空虚更加痛苦呢?
越来越多的人则开始惊叹,甚至有人眼里闪着泪光,或者开始祷告,或默默拥抱身边的亲人。
低声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芬尼安却毫不动摇,甚至直接跑到台上,完全不怯场,开口说道:“这是因为信徒才能看到吗?”
是因为自己缺乏信仰,所以才无从表现神性吗?
芬尼安见西缅神父不做反应,立刻明白他在犹豫什么,提醒道:“听说,你在讲那些罪恶的故事时,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谁见了都不敢多说一句,连恶魔都是这样的。”
《圣经》中神明对信徒说:「你不能看到我的脸,因为见过我面容的人都不能存活」,于是很多释义上又说过「从来没有人看过神的模样」。
人群中有人克制不住地惊呼,“我看到了!”
西缅神父感觉阿利斯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肘。那种推力并不重,更像是一种命运般的指导。
有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又怕真的抓住,怕惊扰到神主,重新松开了手。
在广场中央,一排又一排的蜡烛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就像是天空坠落的星星。除此之外,阿利斯神父还让雷蒙临时搭了一座木制舞台。舞台背景是几块斜靠着的木板,简单却别致,显得几分庄严。而正中央是熟悉的布道台,台上是一本厚重的圣经。
一阵骚动响起来。
“我们问,神主大人,你若真的存在,你为什么不出现?你为什么不让我们知晓?”
另一边的阿利斯也慎重地加入了追着另一只纸蝴蝶的行列。同样的,只要阿利斯碰到纸蝴蝶,蝴蝶就会像捉迷藏一样消失,在另一个方向出现,总是抓不到。这把急得连台下的大人小孩也跟着指示方向。
可芬尼安又怎么可能同时抓得住两只蝴蝶。
他的声音甚至比乐声更震慑人心,“弟兄姐妹们,今夜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换来我们更加宁静的生活。有时候,我们会问:为什么我们处在困境里面始终得不到任何帮助?就如那漫长的噩梦,叫人难以苏醒。就像是那没有月光的夜路,叫人难以前行?”
和芬尼安一同赶到的西缅神父被现场布置惊讶得停住了脚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靠近。
他突然就开始卡在这个节点上,并且迟迟没有得到具体的想法。
就在他双掌分开的刹那,光影如水般洒落,广场钟楼的钟声轰然响起,震彻人心。
突然间,西缅神父觉得自己抓住了答案。
可那纸蝴蝶在碰到芬尼安的时候,就凭空消失了。
“各位,”西缅神父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定,“神主赐予你们祝福——”
那一刻,镇子人群因为纸蝴蝶而起的躁动,重新平息。
夜风是如此温柔,连黑暗都不让人畏惧。
他们专注地看西缅神父目光温柔地扫过众人,最后轻声开口。
“祝你们,今夜好梦。”
第 29 章 29
29 哼,祂还不如我
舒栎说是送西缅神父回教堂,他就会带着雷蒙和芬尼安回萨伏伊牧区。
其实,他还是在镇口等到凌晨三点多,确定小镇里面一片安宁,芬尼安也说没有听到其他声音后,他才跟雷蒙说回去。
这一趟回去可以不用那么急。
舒栎和雷蒙两人轮流驾车。
不过,舒栎也让雷蒙先休息,也不是特别需要他跟自己换班驾驶马车。
因为今天特别辛苦雷蒙。
舒栎临时让他赶工,叫他一个人独立搭起一整个简易的木制舞台。他完全没有拒绝,也没有诉苦,累得全身都是汗,衣服都析出一些小小的盐花。
舒栎还不至于压榨劳动力,让他不能睡饱觉。
芬尼安半夜也累。
今天大白天他真的忙得脚不沾地。等到夜晚重归平静的时候,他自己就开始犯困了。不过,在注意到舒栎驾着牛车赶路的时候,他自己反而醒了一大半,坐在了舒栎旁边,就想跟他说说话。
“其实我们也可以在西缅神父那里睡一觉的,反正他应该也不在意。”
夜风很凉,芬尼安坐在舒栎旁边,就能感觉到他身上散着热意,下意识地就贴在他旁边坐,嘴里也嘀嘀咕咕的。
“跟你父母约好,早上要送你回去的。”舒栎回应道,“不能让他们等那么久。”
芬尼安听完之后,就觉得舒栎想太多了。
他当时就说了一句“我饿了”。
他觉得他有种要被信徒洗脑的错觉。
这也就是说,引起共鸣的物件或者事件仍存在,并且是在西缅神父移钟的那天晚上,始作俑者还额外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
舒栎应道。
他感觉那就像是一道伤疤,落在他心上,忘也忘不掉。
这样,蝴蝶就会被他藏进袖子里面。
舒栎注意到他在玩今天下午折的纸蝴蝶,脸上有一些困惑和纳闷,便问道:“你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声音轻快:“这可比拔草有意思多了。我在这件事是不是做得很好?”
从客观条件上来看,现在抓住罪魁祸首就是最好的时机。既不会让他们躲起来,躲过风口浪尖,也不会让他们逃掉,逃到天涯海角。
舒栎觉得他这样还挺好笑的,便说道:“你想说什么?”
听着斯通霍洛牧区事件结束,芬尼安回想起小镇人群散去,灯火逐渐熄灭的画面,总觉得意犹未尽,莫名有点遗憾,内心有些空落。
舒栎说道:“芬尼安,这个世界有太多事情是你暂时无法理解的。而这些知识都需要你不断学习,才能够融会贯通。比如说这次案子里面,孩子们为什么会半夜啼哭,是生病了吗?”
不管怎么样,到镇里之后,舒栎已经开始做心理侧写。
这纸蝴蝶上面有一条牵引的线。
还是神父就得无条件付出呢?
首先是舞台设计。
他们认为,只要将神像卖给教会,就能换取大量黄金。
他们也供认不讳。因为昨天夜里,他们作业过程中,不小心将水阀管道的动静弄得太大了,他们早就心惊胆战,一整天都在担忧治安官什么时候会找上门。
可是,他刚要反驳的时候,想起那次被被绑架后,他爸妈憋红的眼眶,又说不出什么。他内心里面酸酸麻麻的,因为当时他醒来之后,就想对他们说点什么,可自己也不知道是羞耻,还是害怕,又或者太抱歉,反而什么都不敢说。
比如说关怀。
不过孩子还是带点傲气和自尊的孩子,不想继续说这种尴尬羞耻的话题。可是他又有点儿累,头虚靠在舒栎胳膊上。见他没什么反应,芬尼安就大胆地把头压在他的肩膀上,用着气音说道:“事情都结束了?我们不用再过来了?”
绘制出心理画像之后,再落实于一个小镇就非常容易了。
听到门口有动静,他抬头,朝着舒栎露出一个笑容,不是那种天真纯净的乖巧的笑意,而是他自己知道自己做得很好,像是完成了某种壮举后等待赞赏的得意的笑。
案件实情是,犯人B在一个星期前例行维护供水系统时,偶然发现淤泥硬化的地层中,埋着一座大理石神像。虽然它只露出一只手,但是那手真实无比,栩栩如生,让犯人B一度以为那是一具尸体,后来仔细看了才注意到那只是神像。
毕竟,整个小镇也就是300多个人。
纸是从圣经上撕下来的,因为舒栎手头上没有纸,去买的话也太突兀了。而且舒栎也想着,要是被人捡到,发现蝴蝶上面是圣经文字,也更有命运般的神圣感。
芬尼安想到这里,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满足,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
模棱两可也可以,因为总是有解释得通的地方,比如说让纸蝴蝶有了生命力,是因为它们得到了神明的祝福之类的。
可是再次回来验收的时候,芬尼安埋头折了100多分钟,折出500多只整齐的纸蝴蝶。他在舒栎进房间的时候,眼睛可以不看纸面,只是两手指尖飞快翻折,纸张就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变成了一只只欲振翅飞翔的蝴蝶。
“……”
那他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舒栎忍不住逗了逗突然来兴致的芬尼安,说道:“不一定。”
第一次西缅神父过来的时候,舒栎就认为自己是没有办法短时间内解决这个问题的。
为了不惊动他人,又不敢破坏石像本体,他们悄悄夜间作业,花了好几天才把神像的轮廓显露出来。昨天晚上突然加大工作量,就是因为他们注意到西缅神父突然干涉镇子上的事情,生怕会被发现他们做的事情,于是他们赶紧加快速度。
而这个小助手比他还能演。
于是他便讷讷地说道:“你是不是骗我了?”
他感觉就是缺了一点东西,可是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而西缅神父以及收集过来的信息可知,最近小镇也没有外来访客,也没有其他大事件会发生,所以很快地,在舒栎脑海里面,罪魁祸首的心理侧画清晰可见。
“当你学得多了,你就会越来越理解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
舒栎就把折纸的工作交给了他。
后面便是两人被镇长罚要为石篱教堂做三个月的免费劳动力。
非专业的事情,他多的也做不了了。就算去帮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这里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舒栎就不跟着去浪费时间和精力跑那么个来回。
这个敲击管道的过程可能是有目的性的,也可能是附带的。
拿着手风琴的老者直接加入了演奏,并且成功地把曲子续了下去:“太美了,这就像是月光的声音,灵魂也跟着洗涤了一番。”
那他怎么知道风会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来?
接下来的就是「降临神迹」,为西缅神父造势。成功的话,这将会翻转西缅神父在斯通霍洛牧区的形象。
他预想着再折100只就可以了,剩下的把纸片裁成小小的三角形当做纸雪花蒙混过关。
而后,他把这件事告诉犯人A,让他知道有这么个物件存在。
舒栎以前高一的时候,在读学生就有一千两百名学生。更不用说,背景信息都给着重圈点出来了。此外,目前接触的人里面都基本还是挺容易被诈,容易自爆的,
芬尼安人特别机灵,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看了一遍,就折得比舒栎的更漂亮更规整,甚至能用非常细小的纸条,折出更加微型的纸蝴蝶。
犯人A是负责计划的掌控者角色。
还有真心的祝福。
是利用风力吹起来的吗?
不是因为他对魔术还有好奇,又或者对舒栎有其他问题,而是……
芬尼安说道:“你真的有神力,但是你骗我这只是魔术。”
不过总体来说,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前进。
舒栎睫毛忍不住颤了颤。
他们只会固定在晚上12点的时候,去广场下面的供水管道,也并不多花时间在上面,这说明他们做事是有计划的,不草率冲动,也不轻易冒进。此外,他们在小镇里面有非常稳定的生活状态,不能在白天消失。
剩下的事情都是大家所知道的了。
他这人可以接受不断的试错和失败,可是不喜欢没有头脑没有效率地做无用功,也不会允许自己随便给别人期待和希望。
他抓起一只蝴蝶放在手上,再次翻开之后,纸蝴蝶从芬尼安的面前消失了。
出于谨慎考虑,舒栎只提出了治标不治本的方法,那就是移除广场的钟。因为如果孩子只是听到钟声意外产生的高频噪音而睡不着,那只要暂时解决钟即可。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以为的圣物遗迹,其实是西缅神父在入教前雕刻,却因痛失女儿而弃置的未完成品。
这是合乎现实的,因为水锤效应本身是不可能连续产生高频噪音,它的特点就是一触即发,没有后续过多的余音。
另一个是,孩子们啼哭比往常时间增长,甚至听到铃铛之类的声音。
“嗯。”
这如果想要把案子破了,其实是中午前,就能解决的事情。
重点是这个结论是能够被证实的。
“什么?”
而第二次雷蒙过来请动舒栎,舒栎二话不说能够答应,就是因为舒栎注意到这里面存在着水锤效应,就抓住了线索。
一个是,半夜突然出现水锤效应,且第二天还能持续正常供水的情况。
这一问下来,信徒们好像是石篱教堂音乐团的,他们上了年纪,平时没事,就在教堂一块练音乐,也都有点音乐的底子。
所有人都跟忘记了一样又是一日三餐,日复一日,与过去没有什么不同。
在台上表演追逐蝴蝶时,其实在暗地里也有用线在引导方向。
可舒栎也想到,自己能改变西缅神父,那是不是也能改变一个小牧羊童的命运呢?
他一边思考自己到底要问什么,一边把玩着纸蝴蝶。
比如说希望。
他也能肯定那道伤疤不是对死里逃生的恐惧造成的,而是因为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差点成为最伤害自己父母的人,所以很难过。同样的,他也意识到,这份伤害是会与爱相依相存的,是没有解的。
可是,舒栎的表演方式很不一样。
很快地,舒栎有了自己的魔术小助手。
在没有麦克风设备的情况,要让西缅神父站在台中间的时候,声音要能传到更远更多人的耳朵里面,那就要建立反射板,还不能只是简单地搭个台子。
最后的便是整个镇子的主角西缅神父登场,这是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
困意在暂时的恬静中再次袭来,芬尼安忍不住打了哈欠,他想回去睡觉了。他会这么干脆,也是因为他直觉未来的舒栎还是会像这次一样愿意告诉他,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因为水锤效应可以直接联系到小镇广场地下的供水系统管道。而如果供水系统里面能传出持续引起高频声响的,排除有机械装置持续工作的可能性,那就是有人在反复敲击管道。
水锤效应造成的动静只有一次。
在最后的时候,让西缅神父在高台上放飞蝴蝶的一幕,蝴蝶为什么都会飞起来呢?他完全不懂。
整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就这么归于平淡。
他继续说道:“不是,其实他们是听到了成年人都听不到的声音。想想看,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有噪音打扰你,是不是容易心烦?而这种高频声音会与我们生活中的某种物件产生共鸣,就像是狼嚎叫的时候,其他的狼群也忍不住回应一样。于是,有人听到了钟声,有人听到了铃铛自己在响。”
他晃了晃蝴蝶,像是在炫耀战利品一样。
就算是有提到钟声,线索可以牵引到物体共振现象,可是现实中又有太多能引起这种现象的可能性,其中要是刚好有意外和巧合呢?
犯人B相比于犯人A,是属于偏向依附型的角色。
其实这个问题不回答也可以。
“除非是学习,否则不要在同一个人面前表演超过三次。你若是能做到的话,我就教你。”
他平常在外面晃荡一整天,他爸妈都没有管他。只有在晚饭的时候没有按时回家的话,他们才会说几句。只不过把早上回家改成白天下午,才到家,他爸妈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孩子半夜啼哭的理由有很多。
而无意间,犯人B碰到了水阀的开关。
之后,舒栎就有的忙了。
舒栎哭笑不得:“我真的没有神力。魔术是变不出不存在的东西的,比如说我变不出第二个芬尼安。”
“神明偷偷告诉你的?或者你有神力,然后你不想暴露,骗我说你用的是叫做魔术的戏法?”
“你想学吗?”
芬尼安也应下来,进入睡梦前,他想起舒栎的手托着西缅神父的手肘,放飞无数闪光蝴蝶的画面,那台下仰望着的人们就像是有神明垂望着他们,把光也洒落在他们的脸上,才让他们眼里也有了光。
“我不是信徒,对神明祷告,祂会听到吗?”
芬尼安觉得他努力准备的东西远远不止是舞台、音乐和纸蝴蝶,还有很多大家没有注意到的。
芬尼安抱着这样懵懂而混沌的想法度过了很多天。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纾解这样的心情,而且这些东西又实在很空,好像说出来也没有意义,所以总是压着思绪没有继续去思考。
当然,这是后话了。
于是,他看着自己的手翻了出来,手心里面有一只纸蝴蝶。这上面涂着淡淡的一层磷粉,这会让蝴蝶在夜晚里面闪着光。其他舞台上的蝴蝶则是会戳几个针孔,让光能够透过纸面,就像是自己会发光一样。
这才是舒栎动身的根本原因。
“我想告诉他,让祂要对你好一点。你做了那么多事情,祂应该要奖励你。祂怎么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呢?”
因为这部分一定要壮观,要能一下子就能吸引一群人的注意,所以舒栎非常清楚,它的效果一定要从「量」上面堆积。此外,这部分内容是绝对不能被人看到的,所以舒栎美其名曰,要为净化仪式做事前祷告,聆听神明指示,实际上是在小房间里面拼命折纸蝴蝶。
舒栎想不到他会这么说,失笑起来:“你哪部分看不懂,可以直接问。”
这些可以一瞬间想通,但是要和雷蒙、芬尼安每条都讲清楚,还要解释物理现象、犯罪心理,幼儿大脑发育等知识,就要费很多口舌了。尤其是要解释恶魔为什么不会在这个案子里面出现,对舒栎来说,是最难的部分。
「这来都来了」。
这都在证明广场地下通道里面有人。
蝴蝶会从他背后消失,像是真的和他玩捉迷藏。
年龄在25~30岁左右,外貌会比实际年龄更显老态,没有结婚对象,没有孩子,父母早逝。做事比较拘谨。他存在感比较弱,容易被忽视,也不爱主动和人交流,从事的工作也是不用和别人多交流,只需要埋头苦干的活,类似铁匠或者木工。他衣着比较随意,衣服松垮或者褪色是常态,鞋子破了也常年不换。
音乐演奏丰富整个演出形式,但却不是重点。
……
其次是音乐表演。
可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半夜行动过程中,敲到的水管声会产生高频噪音,早已引起小孩们的注意。
据案发后,镇上的治安官们与教堂的西缅神父、信徒们赶赴现场,将那大理石神像挖出。
可对芬尼安来说,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
阿利斯神父说,魔术是变不出没有准备过的东西。
芬尼安睁大眼睛,依旧带着疑惑,说道:“可我看到的书上都没有说过这样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他脑子转得极快,很快就说道:“我看过别人做机关盒。他们说只有设计者才会知道这是怎么运作的。难道……”
可这部分对舒栎来说最简单,又最麻烦。
他在表演追逐蝴蝶的时候,会尽可能地盖住线的痕迹,遮住观众的视线。而蝴蝶消失的时候,其实是他用另一只手,把线收了起来。
现在刚好提到父母,就牵动了他的心弦。
芬尼安忍不住歪头:“穿堂风?”
舒栎想着。
而他的手边还多了一把舒栎没有用的直尺,显然是他中间的时候思考了一下辅助工具。
正在望着夜路前方的舒栎,感觉到自己后背被戳了戳,转过头时,看到芬尼安支棱着自己的脑袋,在小车板上看他。
至少是两名行动者。
事实上,如果舒栎没有任何想法或者主意的话,他就不会专门跑一趟斯通霍洛牧区。
芬尼安觉得也许一个个不懂的问题解开,他就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问什么了。
事实也是,只要和镇子里面的治安官举报,有人半夜在地下供水系统进行挖掘,再点明作案人的特征,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两名嫌疑人。
反正也没有人能证明这里面的真假。
芬尼安立刻抛出问题:“那最后一幕的时候,蝴蝶怎么高高飞起来的?你做魔术怎么还能控制风呢?”
也许这是因为华夏人都有一条思维定势。
A怀疑这是某种圣物遗迹。
对舒栎来说,他刚到斯通霍洛牧区,见到西缅神父和镇民相处之后,他的想法就远不止步于破案,进而解决掉小孩啼哭的问题了。
舒栎见他犯困,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后面的小车里躺着睡。
舒栎翻出脑子里面随机一首咖啡店常用的治愈系曲子,在他们面前演奏了半段,就信徒惊呼:“这像极了圣经故事里面说的安魂曲。”
要么是心理因素造成的,类似“怕被发现,所以想尽快完成”的紧张情绪;要么就是客观条件造成的,比如说临时要出远门,不能继续完成。
就是因为爱,所以容易伤得深。
他们还有来日方长。
舒栎原本想着要自己上场的,毕竟脑子里面还有很多现代比较受欢迎的治愈系曲目。结果,西缅神父的信徒从雷蒙那里听说,西缅神父要做公开的净化仪式,也跑过来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事后,西缅神父把雕塑带回教堂,用了整整一个月,将它彻底完成。
他不急于这么一刻。
他准备了那么多东西。
这对舒栎来说,并不是重点。
因为没有人能像是机器一样连续不停地在一个小时里面做工,起码是有轮流休息。更别说,还能持续做三个小时。
舒栎可不认为西缅神父能在台上讲一个小时,还不让人想走开。这里面肯定还是要吸引人的地方。而他本身也不太想做类似舞台剧的表演,而音乐反而是最好的交流媒介。只要有好听的音乐,大家就会自动被吸引。
芬尼安一下子就没劲了,“那算了。”
而后他顿了顿,眼里又闪烁着调皮孩子气的光,却也不乏认真:“你要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呢?”
芬尼安勉强接受舒栎不合格的回答。
那就是——
“你有注意到舞台设置的位置吗?”舒栎帮助芬尼安回忆,“我们在两侧都是建筑物的狭口处,那里很容易形成风道,产生强劲的穿堂风。”
“阿利斯神父。”
至于他们会突然做这个增加工作量的决定,肯定不是因为突然心情好,所以半夜起来多做点事情。
年龄35~40岁之间,没有结婚,或者是妻子早逝,没有孩子,并没有与父母生活在一起。
“……”
在小镇里面,犯人1拥有比较好的名声,留给人比较亲切可靠的印象,平常是教师或者是店主。他平时喜欢穿深色调的衣服,如灰色、暖棕色或者深蓝色,会有给自己搭配衣着配饰的习惯。此外,他喜欢按照自己的计划走,随身会带着钟表皮带或者怀表,对细节很执着。
不过等他工作一个小时后,发现自己才折了45只蝴蝶之后,舒栎果断地把手巧的芬尼安也叫进小房间里面。因为他还得和镇长交涉,要吸引更多的人来广场,不能光是折纸上。
他爸顿时骂了一句“臭小子”。
舒栎目光在那一刻变得复杂而柔和起来,心湖也跟着泛起温暖的涟漪。
芬尼安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有点忿忿地说道:“哼,祂听不到就算了。祂还不如我呢!”
接着,他边说边伸手安慰似的拍了拍舒栎的后背,神情认真得像在许诺,“我早上一定会偷我爸的面包给你的,你等着!”
舒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快睡吧,大孝子!”
第 30 章 30
30 请问这样可以过吗
七月份的卡森市是北领地公爵克洛德·弗雷斯特与圣教堂宗主教的女儿艾黛礼巡回婚礼的最后一站。
这对于卡森市来说,是除了宗教节日活动和年度收获季之外,本年度最大的庆典之一,或者说十年来最大的庆典之一。
早在六月份的时候,整个卡森市从上到下,都在为巡回婚礼加紧做好准备。
作为婚礼的核心负责人,教会对教堂进行了非常细致的修缮。原本精美的壁画和雕塑就已经被安排重新进行上色和雕刻,就连大教堂的每一块彩绘玻璃也都让工人用醋和亚麻布一块块擦拭干净,确保阳光照进教堂内部时,光是最好的颜色,最好的亮度,最好的形状。
卡森市的市议会也同样全力以赴,对城市整体都进行修整,尤其是链接公爵府邸的石阶。每一个石阶都让石匠重新精心打磨,还特别增加在石阶中央增加了细长的排水凹槽,以有效地防止积水问题。这样即使下雨,新娘的裙摆也不会被积水打湿。
此外,各地的旅行商贩也提前一个月便开始涌入卡森市。他们带了各处的特产,尤其是从南方传来的商品:食品调味料,到特色小吃,到花卉蔬果,到书籍玩具,再到服装衣饰,甚至是古董。各式各样的摊位从街头巷尾就开始摆了起来。
而旅馆和教堂提供的宿所早早就人满为患,周边的村镇也开始也有商人活动的痕迹。
整个城市的热闹和喧嚣,欣欣向荣,都在为七月盛典做最后的预热。
而六月底,卡森教区底下的十五处牧区也按照教会的要求,在参加婚礼前,开始陆续将自己准备的礼物提前送往卡森市做好登记和收录。
这部分环节其实本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和期待。
毕竟住在卡森教区的居民都知道,整个教区里面唯一有钱的就是卡森市,其他牧区的信徒都并不多,尤其是最偏的萨伏伊牧区。那是个长达二十多年都没有神父接管的信仰荒芜之地。
像是这样的牧区,他们所能准备的礼物,只能是从反方向进行期待。
只不过今年似乎有所不同。
六月三十日下午,一辆牛车也缓缓地走进卡森市的城门。
毕竟,这场婚礼牵扯重大,不容一丝闪失。
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上了刑场似的。
黑骑兵双目全是漠视,眼底更有轻蔑和不满,一手持剑,一手纵马,朝着车夫命令道:“让开。”
可令人意外的是,车夫说的是神像,里面露出来的并不是雕像冰冷苍白的石面,而是一双近乎真实,无暇却又有力的手。
只是在别人教区上,他还是得收敛一些。
于是,骑兵挥剑的幅度收了收。
车夫又是望向不配合的神像,又是望向谨慎戒备的骑兵,既惊讶,也焦急。最后还是生怕骑兵队长一个不当心划伤了珍贵的神像,于是在僵持过程中,他忍不住一个上前,顾不得礼数,一把白布掀了下来——
那是一座如同雪光凝成的大理石神像,在白布蹁跹出的光影里,垂首显现,却似神明悄然临世。
车夫怕他突然发怒,赶紧忍住自己的颤抖,努力去解固定在车子上的绳索。然而,他的手全是冷汗,而那几道绳结也绑得死紧,手总是打滑,用指甲去抠都觉得指甲盖要被掀开了,这看得周围的人群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种大型物件是最容易藏人,最是值得怀疑的。
由于神像是微微垂首的姿态,又有长袍微微遮蔽,叫人分不清神像真实的脸型和五官。可一眼望过去,众人第一感觉便是眉目冷峻出尘,容色逼人。在与祂对视时,却又能感觉到祂眼中的亲切与安定,深藏在眼底的柔和,就像是自己某位一见如故的朋友。
这样的神像充满故事性的神秘感,美得亦真亦幻,美得不可方物,叫人不敢轻易亵渎。
绷紧的绳子也跟着往外弹开后,罩在雕塑上的白布像是受惊似的晃动了几下,只不过白布厚重,依旧牢牢地盖着,没有露出里面分毫。
现在,骑兵把牛车给拦了下来,城门口的广场顿时人声嘈杂。
于是,在见到手的瞬间,他当即就退开半步,警惕地扬声喝道:“你是谁?自己走出来。”
出于安全起见,骑兵不会在没有看清白布之下的东西前,自己就先把剑放下来。
这话刚落,黑骑兵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嘴角忍不住有些讥讽。
他压根就不信教。
公爵护卫队一行动,教会神职人员和市议会的治安官也紧跟着他们的脚步。前者把接收和登记礼物的环节也搬到了城门口广场,而更多的治安官也被派遣到广场上维持秩序。
它从缝隙中显现出来时,或许是布料晃动造成的错觉,可骑兵第一反应是它在动。
市民们对此心知肚明,彼此也心照不宣。
很显然,卡森市的教会不允许自己管辖之下的任何一处教堂在声望上盖过自己。因此,即使这神迹再神圣,也不能成为威胁卡森市教区威信的“异音”。
现在听说是来自斯通霍洛牧区的礼物,广场一下子聚集了更多的群众。
车夫连忙抬头解释道:“骑兵大人,我不敢,怎么敢呢?!是绳子绑得太紧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站在大理石神像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被吸引,忘记了说话,也忘记了思考,连面前的黑骑兵也跟着怔了怔。
不久前,克洛德公爵的直属骑兵在例行检查中,意外在某件婚礼礼物中发现藏匿的刺客。这件事引起了公爵护卫队的高度关注,直接把案件程序搬到城门广场上。
这声音落下来后,有人对“斯通霍洛”这个名字产生了反应。
很快地,一阵细微的撕裂声中,布料从上至下缓缓裂开。
见那长剑寒光凛凛,紧紧朝着自己逼近,车夫连滚带爬,立刻给骑兵让开一条道。
白布下的“人”却像是感到畏惧似的,一动不动。
可是一回头,见骑兵队长朝着神像的方向高高挥起锋利无比的剑,车夫还是忍不住高声提醒了起来,“骑兵大人,那里面是神像,还请、还请您小心对待!”
没一会儿,广场就聚集了一小批围观群众。
只见长剑在空中一闪,下一秒就干净利落地割断了白布最外层的两条绳索。
于是,黑骑兵队长举剑刺入白布。
黑骑兵队长声音冷漠得不容拒绝。
车上装着庞然大物,用白布层层包裹之余,又被粗绳牢牢捆紧,遮得密不透风。这雕塑的形状和体积不同于寻常货物,即使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路过的人也忍不住多回头看上两眼。
“这又是哪个牧区的礼物?”
负责送货的车夫老实巴交,少有见到这么大的架势,更没有见过人拿着剑对着他的脸。他连忙从车上下来,一边结巴,一边解释道:“我是、我是受斯通霍洛牧区的西缅神父所托,来给公爵的婚礼献礼。”
车夫哪敢让这名凶悍的骑兵队长多等,尤其是他后面还有一群跟他一样神情冷峻的骑兵。
“把白布掀开。”
时间拉长,骑兵也没有了耐心,嘴角抿直,“你是不是在耍把戏?”
据说,一个多月前,斯通霍洛曾经出现过神迹,一度成为卡森市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但没有过几天,这股声音就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一旦发现异常,送礼之人的人要么当场拘捕,要么就是立刻格杀,绝不留情。
而他手中垂下的长剑在微微颤动,自己却没有察觉半分。
车夫并没有注意到广场气氛的微妙,只是继续胆战心惊,捂着心脏,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向面前凶神恶煞的黑骑兵队长。
“骑兵大人,请问……请问这样可以过吗?”
黑骑兵队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手指微微收紧,连握剑的力道也慢了半拍。开口前,无意识地上下滚动着的喉结阻碍他干脆的回应。
半响,他收起长剑,低声道:“…放行。”《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