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51
51 建立一处全新的教区
八月中。
北领地的都会「司丹市」在黎范特(Levant)教区。
“黎范特”的意思是太阳东升之地,是北领地最东的区域,也是最靠近南边的教区。
那里有很多南方商行和行商人,饮食和生活方式都跟南方领域有共通的地方。所以,对于第一次来北领地居住的南方人,黎范特教区对他们来说,可以是他们最喜欢的教区。
刚从圣教堂所在的大都会搬过来的艾黛礼夫人、卡汶和谢莫斯三人在司丹市生活了一个月后,也很快就适应了,并且逐步习惯司丹市的生活模式。
作为北领地的公爵夫人,他们一家刚在司丹市落脚,便收到了来自司丹市各大贵族和神职人员家属的接连邀约——
茶会、宴席、礼拜日聚会、音乐会、义卖会、沙龙等等。
天天都有忙不停的应酬,日子过得热闹非凡。
艾黛礼夫人每晚睡前都要订制新的衣裙和首饰,应付接下来数不清的交际。
当然,除了她本身就是爱参加,也爱组织活动外,她与周围贵族热络起来原因,是明年大儿子卡汶的授剑仪式预热。这是他正式步入贵族社交圈的起点,艾黛礼夫人对这些事情格外看重,事事亲自过问,不容有任何闪失。
从去年开始,她便着手为卡汶打造定制的专属佩剑:一把华丽的装饰剑,在出席各种漂亮的场合用的;一把实战用的剑,日后随他前往南方军校习武所用;还有一把精致的小短剑,便于日常随身防身。
二儿子谢莫斯和卡汶只相差一年。
因此,艾黛礼夫人为卡汶准备佩剑时,就也一并为谢莫斯准备好同样规格的三把佩剑,除了样式略作区分以示长幼有序,其余无论是金属选料,锻造工艺,乃至冶炼匠人,都是不相上下,倾尽艾黛礼夫人的人脉。
至于最小的继子莱斯利——
周围的贵妇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更多的人也加入了她们的茶话会中。
贵妇们非常默契地等着艾黛礼夫人喝完茶,再发表想法。
他们的家业、祖产、关系网都扎根在北领地,继承家业的孩子迟早都要回来。而那些能够往外闯的孩子却并不会那么如意地在南方当任要职,毕竟南方的皇帝和公爵的关系自那次多年前宫廷政变之后,并不那么好。
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她们早就摸透了艾黛礼夫人的性格。
于是,艾黛礼夫人就想要亲自去拦截他。
然而,艾黛礼夫人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神情悠然自得,并没有打算出声。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眼周围正在专心聆听的女眷们,“四年制学生毕业的话,年龄至少是16岁,正好赶上各种中高等职业的最低入职门槛的年龄;六年制学生毕业,年龄是18岁,正好可以冲击南方的高等学府和军校;至于八年制,则应该就是要特意培养教会高职,能和南方教会学校21岁出来的神职人员竞争。”
这个名字,她记得太清楚了。
相比之下,马耕就可以提高农业发展的速度。
“听说了吗?”
她这种身份的人,肯定并不会对这些穷乡僻壤的地方礼物产生兴趣,除非是绝佳的艺术品。
毕竟在军校的时候,克洛德自己本身也有倾慕的对象。
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艾黛礼的出神。
二是,克洛德公爵不喜欢教会,这件事留给人太深的印象。
那场神圣的婚礼也被传承一段见证爱情的佳话。
即使艾黛礼跟他们的交际圈并不重合,也不是同一届学生,也不知道克洛德的对象是谁,但她依旧肯定不是奥朵拉,否则当年当上皇帝位置的,就不是克洛德他哥了。
这在黎范特肯定不允许出现,但是在卡森市却是轻而易举,贵族可以跑到卡森市办理:只要他在卡森市有资产或者生意往来,并把补交的资助金交给卡森市,那么所有的手续都可以很快办妥。
艾黛礼的目光落在往远离人群中心的一道孤影上,眉头微微蹙起。
虽然大家嘴上没有主动说,但是贵妇们的想法是:如果有确定地址的话,她们就会去那里购置产业。
那声音不仅仅只有雨果,更有克洛德。
很明显,对于克洛德来说,莱斯利并不是值得关注的对象。
人们没有办法一下子就能接受,公爵会喜欢有教会身份的艾黛礼夫人。
雨果含笑:“因为萨伏伊牧区到现在都一直都没有真正的信徒产生,这难道不就是一块培养信仰自由的沃土吗?”
艾黛礼夫人虽然没有学过类似的农业知识,也不确定阿利斯神父的话是否准确,但是如果这一项能够成功实施的话,这份礼物的价值可不只是500银币,甚至50000银币都不止。
艾黛礼夫人出身宗主教之家,她的子女肯定是要可以随意进整个大陆最好的教会高校,甚至是门槛极高的军校。她本身也不需要为捐助金证明而烦恼,更不必权衡孩子们是不是能适应南方的贵族圈。
而莱斯利也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
听到在开始讨论新开的文法学校,大家也连忙加入对话里面。
“不过,雨果主教肯定也不选择贵族势力太多的地区吧。”
她们最近确实也在旁敲侧击克洛德和艾黛礼夫人的关系如何。从南方大都会传来的消息是,这桩婚姻是艾黛礼夫人离婚后,打击自己现任丈夫,又要打败过往的竞争对手奥朵拉的一次选择。据说是,死缠烂打得来的。
尤其是北领地的孩子,家长要提供孩子出生前两年,到入学后每一年对教会的捐助金证明。
现在一听铁血无情的克洛德也是听艾黛礼夫人的,几个贵妇更不敢小瞧艾黛礼夫人。
要面子,还要有圈层,且学校环境相对不那么严苛,对孩子们比较温和友好的,最稳妥的选择肯定还是南方贵族子弟也会就读的教会学校,不是那种有阶级壁垒的军校。
这话一下子就把话题带偏了。
她们想过原因,这倒不是因为艾黛礼夫人说话谨慎小心,而是因为她就是有说话只说一半的习惯,而且她有时候好像还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那是一张设计图纸——农耕用的新式马挽具。
一听到这个声音,艾黛礼夫人心里一紧,立刻悄悄地避开主道,钻进了一间灰扑扑,堆满教会杂物的侧室。
新式马挽具的图纸中,可以看到改良后的设计可以有效地减少马肩部与喉管的压力,充分释放畜力。
那银戒用料很简单,设计也很朴素无华,没有象征任何身份的图案或者徽章,不值得任何收藏或者传承价值,只是一圈细银圈,只是戴得时间久了,反而散着低调温润的光。
女眷们的表情里面也有几分心知肚明。
她们就忍不住追问起来:“那公爵夫人有听说过是哪块教区的庄园吗?”
有人产生了好奇心。
可话是这么说,对艾黛礼夫人抱有质疑的人仍不见少数。
因为她这部分是偷听到的,所以要是被克洛德听到的话,自己肯定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雨果副主教这人太聪明了,要是单独约在办公室里面见面或者其他地方见面,他肯定知道自己有所求,也许反而会被拿捏住。这种主动寻上门的,也许反而还能给点意外,让雨果副主教对自己有更深的印象。
可又如何?
然而有解决方法,不代表母亲们已经顺从了现实。
也就是说,曾经有猜测说,这个孩子可能也不是克洛德的。
而每个阶层都有对应的最低额度。
这第九块教区的建立还需要巡回主教的确认。
无奈之下,伯爵夫人使了一下眼色。旁边的子爵夫人很快就跟着说道:“传闻是这样的,可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选址,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不过,这教会学校的门槛也高,要求家庭必须有清晰的信仰记录。
无论说什么,伯爵夫人都能把话题扯到更核心的内容上。
讨论的声音很快就热闹起来了。
当年奥朵拉和克洛德之间的传闻极多,真假难辨,似是而非。
当时,艾黛礼夫人是要给当时副主教,现在的主教雨果亲自送上升任的礼金和礼物,前往钟楼。
许是生得太过漂亮?
克洛德其实不支持,但也不反对。
这所学校之所以引起波澜,并不只是因为南方教育模式首次引入北领地。
更因为据传说,其背后出资之人,正是他们的北领地公爵——克洛德大人。
旁边几位贵妇轻声附和,目光里面也带着几分期待和试探,气氛渐渐压得艾黛礼夫人也有些无法招架。
据说卡森市每年收缴起来的捐助金。是整个教区平均水平的一百三十倍有余,稳居整个北领地之首。
一些原本并不清楚内情,或者刚听说消息的贵族夫人们听到这些讨论,忍不住轻声感慨。
在当时查找主教和教区长的凶手时,那位年轻清秀的神父言辞冷峻,鞭辟入里,语气得体,却也锋芒毕露,引起了艾黛礼夫人不少的兴趣。
事实上,这件事是在卡森地区听过来。
艾黛礼内心的想法冒了出来。
那位夫人话音一落,场面顿时安静了几分,许多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艾黛礼夫人,神色中既有探询,也有敬畏。
*
同是聪明好学,出身也不低的孩子,就因为教育资源不同,被拉开距离,那种不甘与无力,是最难以让人接受的。
她在等,等艾黛礼夫人会给出一点明确的态度,哪怕只是一句模糊的回应。
这么想着,她就兴致勃勃地展开行动。
“像是黎范特的老牌教区,教权太重,肯定不会是公爵大人的选择。”
据说,就艾黛礼夫人名下的庄园就有十余处,年收益过万金币。那么对于她而言,一场花费5000金币的婚礼,不过是彰显身份的开场白。
与此同时,现在更多的林地和荒地已经持续开发,单靠低成本低效率的牛耕,在人口并不稠密的北领地区,是难以支撑起当前的土地开垦进度。
结婚后,克洛德也并没有在家里多待。艾黛礼也不并不在意,因为她得到了自己所需的权力和尊重,成为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但北领地公爵土地的所有经营和管理仍在公爵手里,平常时候也是交由管家手里面,艾黛礼无权过问。
总而言之,只能说当年那场宫廷的流血政变着实是改变了公爵克洛德的一生。
外面的说法都是因为克洛德太爱莱斯利的母亲奥朵拉,所以无法忍受长得像奥朵拉的莱斯利的存在。
因为土地是权力和财富的根基,把土地拨给教会使用,这对贵族们的社会地位和收入并没有任何增益。
可真实看下来的话,克洛德也不见得真的讨厌艾黛礼夫人。
莱斯利脸色苍白,嘴角带着冷意:“你们下午说的庄园,是萨伏伊牧区那个吧?”
一是,公爵克洛德对艾黛礼夫人从不亲近,甚至婚礼上都从来没有出现过交换戒指的环节;
艾黛礼夫人却未急着回答,她也没有被周围的微妙气氛所影响,只是神情优雅地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小口。
伯爵夫人原本是想借文法学校的话头,试探公爵克洛德对这件事的真实态度。可惜周围的人都太现实,关注点全落在了“建在哪里”这种接地气的层面上。
这人就喜欢众星捧月,喜欢显摆,喜欢铺张,尤其喜欢好听话。可即使说一千句好话,也很难一次就从她嘴巴里面套出来所有的信息。
真相自然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这或多或少藏着几分打探的意味。
这听得多了,哪个母亲不心疼?
众人嘴上并不说这一件事,但心里面已经有共鸣。
而今天,一所属于北领地自己的文法学校就要成立。
……
艾黛礼夫人余光也顺势落在了刚才还站在不远处的莱斯利身上。
“过世的人留下的东西,你们也要抢吗?”他的口吻里面充满冰冷的嫌弃与鄙视。
可是,唯一的麻烦是,萨伏伊牧区的庄园是奥朵拉生前的故居。
这倒是符合当时他们那个小圈子里面普遍的想法。
因为众所周知,马耕的优势在于速度,农业学家们也说过马一天能比公牛干多出两到三倍的活。可之所以没有发展起来,一是养马成本高,二是马耕技术装备有欠缺。
更准确的说法是,雨果主教想要在北领地找一块完全中立的地方,建立第九块教区。
因此,伯爵夫人这番话就是在铺垫。
有人因为这些事情而敏感得神情一滞;有人低头喝茶;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伯爵夫人轻声开口,似是闲聊,但语气中仍带着一丝意味不明,“卡森教区新上任的雨果主教正在筹办一所文法学校。据说打算面向整个北领地招生,收十二岁以上的学生,不论出身,不论背景,不论信仰。学制分四年、六年、和八年,明年春季就要开学了。”
而现在,他送来的礼物就摆在那里,像是一道即将被撩开的帷幕,欲说欢迎,勾得人心痒。
这对她们来说,真的是社交灾难。
艾黛礼夫人依旧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艾黛礼夫人可不想和那位公爵大人碰上,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
开了话题的伯爵夫人垂眸抿着红茶,余光却扫向了旁边貌美如人间富贵花的艾黛礼夫人身上。
穿着绿色裙装的夫人轻叹道:“这所文法学校开得可真是时候。我其实一直舍不得孩子离开北领地,独自去南方求学。可是这边的学校,说实话,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拿不出什么出彩的成绩。”
这次结婚的时候,艾黛礼就看到了克洛德手指上的银色戒指,更是印证了这些传闻。
她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话题逐渐集中在北领地中部的几个中立教区上——那里教会影响适中,贵族势力又有发展的空间,都是理想的选址。
这时候,旁边一位夫人不假思索地插了一句道:“那这学校的选址,大概就会建在信仰相对比较宽松的教区里面吧?”
然而,艾黛礼夫人还没有看完,就听到了储藏室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艾黛礼夫人理所当然地说:“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我不想的话,克洛德也没有办法逼。”
可学校之间有攀比,贵族之间更是如此。
有些家庭确实根本也没有把孩子送往南方的打算,也没有想过要送他们去读书,直接花钱请南方的老师来家教即可。
周围的惊叹声让艾黛礼夫人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过伯爵夫人这个时候又说了一句,“公爵大人如此看重艾黛礼夫人,再给夫人管理的庄园里面要是有变动,应该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吧?毕竟这可是要把自己的庄园变成学校,屋子里面很多私人用品就要提前搬走吧?”
于是,本着「这礼物也是送给她的」想法,艾黛礼夫人拆开了礼物。
这帝国皇帝又怎么会轻易任用北地出身的子弟担任要职?
这一句话,立刻说进了许多母亲的心坎里。
不过,艾黛礼夫人轻倚靠在铺有鹅毛软垫的椅背上,淡淡地说道:“反正家里也不缺这么一块庄园。”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皱眉,目光不自觉地扫向他站立的高处,被那俯视的目光刺得浑身发冷。
现在这么一看,原来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这让艾黛礼想起那时阿利斯神父在会议厅里的那番说「克洛德没办法现在杀死他」的话。
在座许多母亲原本还心动于新开的文法学校的便利和前景,但此刻,她们的情绪在注意到这些事实时,而变得微妙起来。
当时储藏室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她闲等着无聊,观察周围的事物中,一眼就瞟见了角落里放着一排尚未整理的献礼礼盒。
即使最终还是会回北领地的,这受到的委屈可不少。
她话音刚落,莱斯利的目光如刀般剖开她身上的珠光宝气,冷得像要杀人。
这话落下来后,几个贵妇人也纷纷交换了视线。
艾黛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提,或者假装自己其实一直都不知道即可。
不过这些都是一些道听途说,而莱斯利虽然五官很像奥朵拉,大部分是继承了奥朵拉的外貌,但从某些角度上来看,也和克洛德有几分相似。
那场婚礼下,艾黛礼夫人当场便赏赐卡森教区所有神父级别以及以上的神职人员每人100金币,总额高达五万银币,相当于卡森市居民半生的收入。
“艾黛礼夫人未来怎么为孩子们打算呢?”
对其他人来说,艾黛礼夫人的话也许依旧是个摸不着头脑的谜面。
有一道声音又把艾黛礼夫人从旁观拉到话题中心位置。
很多北地贵族家也会选择南方教育资源相对丰富的平民学校。
然后,艾黛礼夫人就这么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艾黛礼夫人看到了她们眼中的敬意,心中忍不住有些小得意,于是才舍得慢吞吞地说道:“我听他和雨果主教打算在北领地的一处庄园里筹建学校。”
“这学年制这么分有什么门道吗?”
当然,这也不是非得读整个帝国首屈一指的军校。
且伴有和平协议的限制,本领地公爵承诺不扩张战略物资,大量军马即将闲置。若能将这些马匹投入农业,便能转化为强大的经济推动力。
门一关上,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于是,目前各项都已经准备就绪,只剩下改良马挽具。
且不说家庭所有的事务,甚至把奥朵拉的孩子都交给艾黛礼夫人管,光是卡森市那场“奇迹花树”的婚礼,就足够当人们一整年的谈资了。
伯爵夫人只能顺势继续话题,笑着说道:“虽然说是雨果主教主导的,但是听说北领地公爵克洛德也有参与。你们也知道,除了军事和政治方面,公爵大人一向很少干涉教会的事情,也不会为此出面。可这样的消息有若真的传出来,肯定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就有不少传闻,说北地出身的学生在南方学校被贵族子弟,尤其是被讲究等级与秩序的军校生排挤、欺负、霸凌的。
更要命的是,艾黛礼夫人在贵族夫人们面前,还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像北方贵族们都习惯直来直去,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于是,结婚后,艾黛礼最多只负责照看继子莱斯利。
克洛德需要钱,而艾黛礼需要面子和自由,于是两个人达到了合作的基础。
“卡森教区也不行,那边虽然只有卡森市信徒多,但是教会势力根深蒂固,基本想要在卡森市住的人没有一个不选教会。”
这也不能否认莱斯利和克洛德之间的关系。
可是直到孩子渐渐长大,又随着南方来往增多,家教老师并不再是贵族家庭教育的首选——贵族间的风气不是这样的;在看到其他同龄孩子在教育上拉开的差距,才开始后悔。
她微微抬头,眼神闪动片刻,露出一丝无奈又有些得意的笑意,话音也松了下来。
可当时某一个盒子的名字却赫然入目——「萨伏伊牧区,阿利斯神父敬献」。
其中有一条就是,奥朵拉在和克洛德结婚之前,就已经有孩子了。
只要跟他相处过,就会觉得这个孩子看起来不爱管闲事,也不爱与人来往,甚至反应有时候会慢一拍,但他性格中的棱角分明,喜怒不定。
这是一种狡辩。
阿利斯神父在图纸后面详细写了马耕可以发展起来的可行性与优势。
比如说招生的基本指标之类的。
再来,北地孩子去南方求学,就算一开始根本不打算待在南方,途中也免不了各种麻烦与困难。
孩子都是被自己当做宝来疼的,哪有送去读书的时候,被人那么践踏的?
更多的是,就是因为她们有还能选的余地,可余地不多,才把这些母亲们逼进了左右为难的困局中。
说不定,还能拉动雨果副主教来亲自教导卡汶和谢莫斯。
被他的语气刺激到,艾黛礼的扇子顿时“啪”地合拢,也冷笑道:“你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再说了,这里本就没有你的东西,更没有你母亲的东西。”
他指出,现在北领地的农田已经开始普遍采用三圃制。这种轮作的方式,能稳定提供给马更多的饲料,可以支撑更多大规模的马匹使用。
伯爵夫人说道:“克洛德公爵打算让卡汶他们去新的文法学校就读吗?”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只是转述听来的消息而已。可这句句透露出制定者的真知灼见。
所以,很多家长从孩子十岁起就开始犹豫。
贵妇们并没有注意到艾黛礼的表情变化,听到公爵夫人确实承认了公爵与雨果主教之间商议过办学的事情。
所以才能把当时还是学生的克洛德迷住。
大家心里都明白。
传闻那人是个平民。
雨果主教当时说,要把文法学校所在的萨伏伊教区,做成整个北领地的心脏。
因为卡汶和谢莫斯本来就是那个圈子里面,就是极少在人前出现的莱斯利也同样是整个帝国贵族的头部成员。
有些人和她们坐在一起,不是因为她必须这么做,而是都是她自己想的。
莱斯利这个孩子的性格太古怪了,就不能单纯地用乖与不乖来形容。
事实上耕作过程中,有人就曾经用挽马来代替使用牛这样的畜力。
看着就让人心烦。
可是,艾黛礼就在奥朵拉所在的家族之中。
艾黛礼夫人的名字一下子就传遍整个北领地的各大教区。
有些干脆悄悄地请教会补信仰记录和捐助证明。
“具体地址还不能跟你们说。”艾黛礼夫人对着贵妇们说道,“不过跟你们之前聊的那样,雨果主教和克洛德两人确实想要找一片没有信仰限制的区域。”
伯爵夫人便解释:“听说是雨果主教探访各个阶层的人制定出来的。”
艾黛礼夫人母族出身老贵族,家资丰厚,从不为金钱所困。
如果那里要转成学校的话,这件事应该是得跟莱斯利讲,可是公爵丝毫没有这个打算。
艾黛礼夫人正吩咐女仆将新到的丝绸送去裁缝处,转身却撞见莱斯利站在楼梯阴影处。
面对艾黛礼夫人这种公爵夫人,要打听一个情况还得说四五遍,才能把信息拼凑完全的。
可对他来说,却像是当面宣布——他们要把母亲的故居改成学校,连通知也没有。
这又是去了哪里了?
听说主教本人会亲自前往储藏室取用典礼用的物品。
这要不是她们有事情向她打探,她们也没有兴趣跟她一直周旋那么久,最近她们终于谈到了心心念念的文法学校的话题了。
回到司丹市府邸。
她只留意到,第九块教区的地址确定在萨伏伊牧区。
“公爵居然把自己的庄园都捐出去了?”她们还真的是意外了,“还是租出去了?”
艾黛礼并不是很想回应这件事。
毕竟,且不说神迹,一个能看清农业发展趋势、甚至推动北领地耕作方式转型的人,可远远不只是个会念经的神父,他带来的影响,不见得比一个擅长调度研究军械的将领小。
更别说,这里面早就有一些知情者们。
这样的豪奢更让人想忘也没那么容易忘。
不过这不是艾黛礼要注意的点。
若换作是她,面对这样一个送上图纸、还能精准预测气候与土地利用方式的神职人员,她恐怕也会选择假装自己早就“提醒”过对方几句——哪怕只是为了保全面子。
虽说很多寄宿制学校,教会学校或者是军校都是由贵族的旧庄园改建而成的,但是大家都很重视自己的土地。
克洛德对雨果主教的用心表示怀疑:“为什么是萨伏伊?你是对阿利斯神父的偏心,还是偏信?”
“……”
据说校长还是当年南方军校首屈一指的副校长雨果——这消息一出,就足以搅动人心。
她跟公爵之间就完全没有感情基础,只有利益往来。
“你会后悔的。”
他说完,转身离去。
艾黛礼站在原地,手不自觉地颤抖,不知是被风吹了,还是被他的眼神冻住了。
回想刚才那一眼,她突然觉得,莱斯利和克洛德两人真像——那种偏执到骨子里的杀意,几乎一模一样。
第二天清晨到来前,莱斯利已从司丹市里消失无踪。
第 52 章 52
52 嘤嘤怪
麦子成熟后的清晨。
一等太阳出来,晨雾散尽,空气没有潮气,田野间就有两个人在忙碌。
田地并没有太大,不过整理起来也花了快将近2-3小时。
等一切干完后,空气里面还弥漫着一阵泥土和麦秆的气息。
雷蒙抱着一捆麦秆,快步走向前方那位满脸潮汗,就像是被热气包裹,两颊发红的年轻神父。
平常神父都是洁净从容的姿态,就算是忙瓜田里面的活,也是透着清爽的气息。
可眼前这位满头大汗,衣衫被汗水黏在腰间的神父,除了相貌更白皙漂亮外,怎么看都跟农人无异的年轻人。
也就是这一刻,雷蒙才恍然——他们的神父还真的很年轻,仔细一想,竟还要比自己小五岁左右。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小心地报告道:“阿利斯大人,我们都已经把麦子都收好了。”
“好,我们找块地,把小麦粒全部摊出来看看。”
舒栎声音里面透出沉思和决断,说道,“一旦发现麦子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得把田地里面的麦秆,都给烧了。”
雷蒙被舒栎的严肃表情给吓到了,却也不敢多问,就因为怕耽误事。
他很快就开始行动起来……
结果,现在小麦也出现问题了。
舒栎非常鼓励芬尼安继续求学。
被晾在一边很久的纳西小狐狸,坐在麦子堆可无聊了。
纳西小狐狸就像是被喊回家吃饭的小孩,从麦堆里面钻了出来,绕着舒栎走了两圈,然后找到合适的位置,自己趴在了舒栎的脚背上。
虫瘿,也被说成是虫子的育婴房。
见舒栎逗得嘴角微扬,雷蒙在旁边就知道芬尼安插科打诨起了作用——神父的心情明显比起前几天要更轻松好多了。他适时便把话题拉回来,说道:“那阿利斯大人先和芬尼安回教堂,麦子的事情就交给我?还要留种子吗?”
因为雨果副主教,不对,现在是主教了,雨果主教说不用保密,所以舒栎就把文法学校的消息告诉了芬尼安。
“这是好事!”
神父本来还想要在麦子还没有完全成熟前,就把麦子割了。
“这确实不知道。”
当时在所有人凑热闹的时候,只有舒栎用袖子捂着自己的口鼻,顺便把旁边的芬尼安的口鼻也给挡住了,让他不要闻。
不说这次杂交没成功,品种应该选错了。就算是杂交成功,同一品种的麦子,也不能在同一块地里连种,不然真的容易染上线虫病。
再说了,他也不关心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一开始看起来好好的,其实早就病死了。
目前还是主要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的舒栎就只能跟着雷蒙说法走,忍到太阳开始从山头冒出来,才开始收割麦子。
可是因为大家的阻拦,神父还是忍到了小麦彻底成熟。
舒栎之前也听芬尼安说过,婚礼上的奇迹花树也是可以用特殊能力做出来的。
舒栎也不能骗人,“还挺正常的。”
他不可能不聪明吧!
接着他语气一转,半开玩笑地说道:“但是呢,那个雨果老神父就很喜欢你。你要是跟我一起去,他肯定不会让老师们在考场对我太凶。”
舒栎余光见到自家小狐狸在犯傻,怕它把自己埋在麦堆里面会吃到麦子,于是喊了一声“纳西”。
芬尼安的身形也比之前瘦了几分,但体姿也更加挺拔。柔软的头发也因为长得长了一些,被他随意地束在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子,显得既俏皮,又有些凌乱的帅气。
舒栎眨了眨眼睛,怎么有点像是日本的稻荷神?
现在的麦子,又熟得太快。
那么只能往最差的想法走——
这些麦角里面含有毒素。
他的心里却忽然一紧——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在教堂前,那棵花树下的画面。
这麦子看起来正常,但舒栎还是有点担心。
芬尼安听到这句话,直接回避舒栎的眼睛,也不愿意回应舒栎的话,径直蹲在地上,对着还在跟舒栎撒娇的纳西小狐狸哈气,伸手抓了一把小狐狸肚子的毛,“看把你能的,还没有我认识的久呢!!这又不会说话,还敢在我面前这么显摆?”
舒栎无法判断麦角病的阶段,又怕这麦角病会传染给其他麦田,他整个人就很紧张。
而芬尼安和雷蒙也慢慢意识到舒栎之前那么紧张,是因为这些是他的知识盲区,所以他会格外地谨慎。又或者,可能是舒栎真的懂太多了,所以总是容易担心这个后担心那个,但凡他真的什么都不清楚,也许反而会轻松一些。
若是人或者牲畜吃了,会出现了中毒,先是出现幻觉,后是有人体抽搐以及坏疽的症状,使人不得不采取截肢。
不行不行!
本来还想着天没亮就处理了,可又因为如果没有等空气湿度降下来,就开始堆积麦粒,怕麦子容易发生霉变。
信件就像是盘子一样,被他放在指尖上转了起来,而芬尼安脸上也露出兴奋的笑容道:“我收到阿利斯神父之前提到的文法学校的招生通知了。”
说他聪明,什么都知道吧,他对外面别人讨论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一概不知;
可万一现在是在变成黑紫色的过程呢?
而出现圣安东尼之火的地方通常要么是以家庭单位为主,要么就是一整个村庄。
“可是我没办法保证你能入学。”
可从后世看来,这和精神疾病并没有真的有关系,所以当时舒栎也只是眼睛扫了过去,再加上书上没有插画,所以他心里是没有太多印象的。
虽然还没有完全褪去稚气,但是眉眼间开始有少年人的俊秀轮廓。
所有人都不敢想,舒栎内心有多怕。
比如说上次参加婚礼的时候,看到原本绿油油的树开始开花了,舒栎丝毫没有觉得浪漫。他只觉得可怕,觉得这可能是某种林木常见病害——丛枝病。
他故作严肃地叹了一口气,“你啊,平时调皮归调皮,原来你还是怕老师凶的。行吧,我陪你去。”
“之后去卡森市的商行重新再去买种子。”
“这就是大家说的神迹吗……小麦长得…还真是了不起……”
“不过,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去呢。”芬尼安故作轻松地又晃了晃信,又嘟囔道,“还得考试、面试……一想就觉得烦。”
最近,他明显稍微抽高了一些。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容易变瘦。
舒栎忍不住自言自语,语气中带着第一次接触转基因食品的疑虑和不安。
“别留了,全部磨成小麦粉吧。”
阳光照着残留的麦茬,像一层柔黄的绒毯。
舒栎想了想,感觉这次也是因为莱斯利来了?
毕竟,出现异象就是要有解释的!
而在那之前,平民阶层都认为这是正常可食用的物质。
雷蒙被它可爱到,忍不住蹲下身,逗它玩。
舒栎第一反应,就是得自己知道,自己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所以,他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去研究看起来金澄的麦粒。
不管如何,芬尼安开始了他的“重头戏”——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他不确定,于是和芬尼安确认道:“你最近知道莱斯利的消息吗?”
可事实却是相反,自那以后,神父表情变得日渐沉重,神情也愈发难以捉摸。
也幸好这是低魔的世界,只是存在少部分人有特殊的能力,没有存在其他各种满地跑的奇幻种族。若是像那种什么都有的高魔世界,以舒栎那点讲究逻辑和科学的神经,恐怕都得要崩断了。
后来发现大家都很正常健康后,舒栎才稍微忘掉了这件事。
通常影响到的地方就是小麦的穂部——原本的小麦粒会变得黑紫且肿大,也就是人们说的麦角。
舒栎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下意识扫过那篇刚被收割完的麦田。
现在也不缺买种子的钱,最重要的是稳妥。
芬尼安看着这壮观的收获,发表了一下附和的想法后,又说道:“其实不是神迹,某些有特殊能力的人也可以做得到吧?”
这两者间的不自然如出一辙。
世界无限大,人也不可能走遍天下路,才能找出自己喜欢的领域。可是通过书本,人能节省大量时间,找到想到深入探索的领域。
舒栎没法像雷蒙他们只用神迹,就可以解决一切。
好正常。
“……?”
比如说是「麦角病」。
芬尼安就等着这一句话,笑嘻嘻地凑近一点,“我考试那天,你陪我去卡森市。”
那里面的麦仁洁白无辜,还带着正常熟悉的小麦清香。
舒栎忍不住笑了,眼神柔和下来,“所以你就是想要让我当你的护身符吗?”
因为线虫病也是会影响籽粒,所以它在患病的小麦穂部位,会形成成类似种子的“虫瘿”。
他故意撇撇嘴,像是掩饰情绪般地说道:“我就是在想,从小到大,我都惹老师们不高兴。”
雷蒙便笑道:“这本来就是神主大人赐给我们的奇迹啊——!”
可对于一个科学唯物主义者来说,他的心态就是要追求真相。
不过,那会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舒栎看着他那副小心思都写在脸上,简直就是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忍不住笑道:“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是芬尼安从远处跑过来,手上还拿着信。
说他不聪明吧?
这可把舒栎吓坏了。
相信在未来的三到五年里,他会成长为干净而热烈的风,周身带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虽然它们表面看起来正常,但从莫名其妙的催熟现象来看,种子的稳定性也存在问题。
小白狐可知道自己可爱又漂亮了,认为自己一定会成功,于是绕了两圈。见舒栎还是只看那个小麦堆,它便生气地把自己藏在麦秆里面,只留着尾巴不高兴地拍拍地上的尘土。
可现在被芬尼安再这么提起来,舒栎突然想起这个世界还有低魔的设定。
芬尼安摆摆手,“要不要入学也不是老师们决定的,而是我自己决定的。”
这让他突然间回忆起来,当时花树下还站着莱斯利。
因为干了一整天的活,他都太累了。
不过,舒栎的质疑已经明显减少了。
不过,他不着急解释信的问题,而是瞟了周围一圈,最后才落在神情略显忧虑的神父身上,定了定神,开口问道:“阿利斯神父,你们需要帮忙吗?”
历史上有名的「圣安东尼之火」就是讲的麦角病。
事实上,雷蒙以为这些麦子奇迹般成熟,就像是神明降下祝福,在周围人开始羡慕得不能自拔时,阿利斯神父也会跟着开心。毕竟神父从春初开始就很在意小麦的成长,之前还担忧麦子长坏了,天天来地里转上两圈。
坐在地上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还伸了伸懒腰,见舒栎还是不管自己,纳西小狐狸又蹦蹦跳跳地往周围绕,试图吸引舒栎的注意。
这是非常严重的植物病害。
事实上,芬尼安就觉得阿利斯神父这人很神奇。
这种病症的表现就是一开始会开花,后面会结果。
于是,会引发集体发疯的案例还一度出现在舒栎阅览的书籍上。
想象一下,一粒种子里面藏着数万条幼虫宝宝的画面。
据说是等到18世纪末,才有人确定了病原体来自于被真菌感染的小麦。
他家早就听说神父的农田里面出现奇迹的事情了。
这种情况不确定麦种是否安全或者复种,至少可以尽快利用,避免浪费。
那天花树的果实,结得太早;
在北领地深受“农业之神”庇佑的子民们,应该很少会愿意接受教会这么说他们的祥瑞。
因为还是新鲜采摘的,还没有彻底干燥,舒栎还能剥开小麦皮。
小狐狸开始专心致志地拍雷蒙骚扰它的手。
雷蒙又低头看向趴在地上露肚皮的纳西小狐狸,笑道:“如果不是神主大人的话,那也可能是收获神使带给我们的恩典啊!”
他说完之后,偷偷瞄向舒栎,就像是在等回应,“如果没人给点奖励,总觉得这事不够值得高兴。”
这里的线虫病就不是那种真菌感染了,而是真的虫子。
麦子发生病变了。
因为按照科学常识来说,麦子是不可能为了舒栎的心情发生剧变,而且还是在短短不到一个星期里面发生的。
他感觉两个小朋友玩得还挺好的,经常待在一块说话。
事实上,舒栎自己也做梦也想着自己的杂交麦子就算出现生殖隔离,没办法杂交成功,但是好歹也能有正常产出,而不是损失严重。
等把所有麦子收下来后,舒栎都没有看到任何黑紫色的痕迹后,他又开始害怕小麦有线虫病。这线虫病也不是像麦角那么容易就从外形和颜色上鉴别出来的,否则“毒种子”的新闻也不会有机会发酵。
芬尼安又不愿意承认,只要舒栎陪着他,他就会安心、开心。
不过,这本小说的作者也是现代人,所以作者要以存在的神话为蓝本做设定,也很正常。
他还不是那种一发现出问题,就简单粗暴地毁了。
舒栎才不信什么神主。
因为一旦接受这个收获神的形象设定,舒栎甚至还品出了北领地部分地区会脱离教会的原因——在圣经里面,狐狸是危害信徒的化身。因为它代表着罪:谬误的思想,虚假的言论以及悖逆的行为。
舒栎总觉得这批“转基因”麦子有些不对劲。
然而,这也不是重点。
可等教堂供田的麦子真的突然变得饱满成熟起来,这让舒栎感觉到可怕。
雷蒙这边也有在关注舒栎的态度,发现舒栎脸上的凝重少了几分,反而带上了更多的疑惑,忍不住问道:“阿利斯大人,怎么说?”
舒栎瞄了一眼一人一狐的互动,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麦粒上——小麦粒外形饱满,健康,没有变异的痕迹,也不会看起来很干瘪。
因为按照他的常识来说,麦角病还是挺好认的,就是变得黑紫色了。
“你看我们山头那么多狐狸,但猎人和农户都只是把它们赶走,也没有说要捕杀,这就是因为狐狸是我们农业的守护神呀!”他顿了顿,又说道,“你看纳西长得就比普通的狐狸还要漂亮,身上还自带谷物的香气,也许是神使的化身?”
雷蒙笑道:“阿利斯大人恐怕还不知道,我们这边收获神,是以狐狸为形象的吧?”
“那用特殊能力催生出来的种子,还能吃吗?”
舒栎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些麦粒上,却也说不出个明确的问题。
舒栎一开口就把注意力转到了这封信上,情绪也随之缓和下来,芬尼安心里顿时一乐。
舒栎内心好疑惑。
这力气不大,但着实把躺得舒舒服服的纳西给吓到了。
纳西连忙翻个身站起来,刚要炸毛和芬尼安对峙,可是抬头见芬尼安比它高,还比它凶,又“嘤嘤嘤”地躲在舒栎腿后面。
芬尼安“哼”了一声,仿佛对着仇家出了一口恶气似的。
舒栎瞳光闪了闪,“……?”
也不等舒栎反应,芬尼安又抬起头来,笑道:“哦,对了!九月份的收获祭,阿利斯神父你跟我一块过吧?”
第 53 章 53
53 我知道一些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芬尼安说的收获祭,也叫做「丰收节」。
这是北领地仅次于新年的大节。
在这一年,村民们会集体感谢土地神的恩赐,庆祝这一年的收成,也同样是为了明年的农事而祈福。
节日通常会持续三天。
不过,北领地不同地方的收获祭时间是不一样的,这主要是跟着农作物生长周期来,但是前后相差不会超过一个月。
这还给旅行者带来了福音。
有人会精心规划行程,沿着各地节期的时间差,一路参与,整整过上一个月的收获祭。
这当中,自然是旅行商人最为精明。
他们瞄准了这个商机后,会跟着随行摆摊、贩卖特产或者交换各地的商品。在这种过节气氛浓烈的时候,人们的购买欲望也会比较强。就算再囊中羞涩,也往往愿意至少掏一枚铜币买点什么应景的东西。
这样一个村子接一个村子走下去,旅行商人总是能赚得不少。
这对于舒栎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
“这样的话,我还可以去了解一下有没有新的种子。”
舒栎之前在卡森市的时候,他还认真想过好好地逛农贸集市,结果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了,他买的东西都是委托别人帮忙买。这次,他总算能够有机会自己去挑东西了。
“那第二天或第三天去集市广场就好了。”芬尼安说道,“第一天虽然是最庄重的,但是其实广场都没有活动,大家都跑去参加祭祀了。”
那祭祀是从黎明开始。
舒栎笑道:“当你要赢一场争论,你就要拆对方的逻辑结构。还有……”
因为舒栎总是能教他很多学校没有的东西,所以他其实完全不介意回答不上舒栎的话,只会更加兴奋,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
舒栎说道:“这两件事根本没关系,对不对?”
可当他靠近时,却发现——门被挂了一把陌生的锁。
“我们晚上可以去玩火门。”芬尼安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我小时候,我爸和我妈就带我玩过一次。后面他们就不陪我玩了。我自己一个人的话,他们就会说小孩子一个人不能玩。那个很有意思!!”
他只是困惑:他们为什么要存在?
他愣住,半晌没有动。
舒栎见他对待自己的态度,突然就像是看到洪水猛兽似的,实在有点捉摸不清他的心理。
这话落下来后,莱斯利瞳光闪烁,语气里面顿时全是戒备:“为什么要邀请我?我跟你又不熟。”
人们会用麦秆或者其他干草搭起一排门框,从广场一直延伸到村外的大道。门框两侧会插着点燃的火把,总长约50米。
秋天夜深得早,看那个夕阳落山。
他最近就是住在原来的地方。
他可以大胆地哭,用力地憎,发狠地疯,至少他的内心可以激起更多的情绪或者感情。
雷蒙也跟着加入道:“其实,这个仪式对于牧区的情侣来说,也很不错。”
舒栎失笑起来,一下就抓住了芬尼安的痛点道:“你是不是不想去那个文法学校?”
可他其实并不想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莱斯利甚至在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还觉得他身上应该会有好闻的味道。也许是因为他的瞳色让人想到某些好闻的东西。
因此,村民们对献种子都很看重。
沉默片刻,舒栎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是这样的,九月份是收获祭。你要是还没离开萨伏伊牧区,你要不要一起来玩?”
莱斯利心里冷冷一哂。若他知道我带着一身能点燃整片山林的松脂和焦油,还敢邀我吃晚饭?说不定他得先请圣职者为厨房洒一圈圣水。
当年的儿童心理学的部分学的不够精啊!
在自己意识到这一刻的时候,他现在只想要回到自己最初的地方。
“不拒绝的话就代表答应了。”
可是,偏偏日子没有再给他新的打击。
可他转过身的时候,目光扫到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昂,脸上几乎写满了“奇迹”二字。
据说只要能一口气走到底,明年都会行好运。
“芬尼安也在。”
若是这个孩子就跟书上说得那么冷漠,工于心计的话,舒栎也就不管他生死了。
跟他自己有关系吗?
可他回来那么久,却没有人发现他——就像自己完全不存在似的。
烧了又怎么样?他烧给谁看?
庄园的仆从全没了,没有任何告别,就像从未存在。他甚至不知道——妈妈的故居,真的会被改成学校的选址。而这件事,没有人告诉他,连一句通知都没有。
舒栎一回想起公爵那犀利得像是刀子一样的目光,就觉得自己的脸像是冷风刮了一下,刺得发疼。
莱斯利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的路应该通向哪个方向。
他无法接受别人随便就接手,甚至随意使用。
马可比牛贵重的多!
或者说若是其他人说他聪明,芬尼安都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废话。可是,阿利斯神父说他聪明,芬尼安就会觉得自己真的很了不起。
他原以为,一切至少会维持原样。
看来公爵要开始推行马耕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笃定,神情专注。
莱斯利本来只是无意一瞥,却很快地撞进了一片深海般的眼色——暮色与雾气交叠的夕岚色,清冷得让人忘了呼吸。
舒栎到了教堂门口,就突然想起一件事,才刚回头,跟在自己后面的莱斯利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可以当做种子的,也有当做食物吃掉的,又或者当做商品卖了的。但无论去向如何,这种「发还种子」的过程本身也是一种祈福仪式,象征着代表丰收的土地神明的恩赐再次回到土地,循环不息。
然而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甚至连一丝异样的目光也没有。
舒栎突然想起之前自己说的类似「要杀也得等冬天到了再做决定」的话,那个公爵还会放过他一次吗?
舒栎反应不过来:“……”
室内的家具几乎被搬空,只剩几样大的还堆在角落,盖着几块白布,就像一具具被草草掩盖的尸体。空荡荡,死寂沉沉。每一个熟悉的角落都变了模样。
雷蒙被芬尼安的话噎住了,无助地看向舒栎。
就像是现在,那夕岚色会在和自己对视后,透着让人依赖的温度。
雷蒙像是回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意,但还是轻声说道:“未婚恋人若是能牵手一起穿越这一扇扇的火门,就象征着他们未来会并肩跨过将来的重重考验,感情长久,携手一生。所以,如果决定明年结婚的人,一定会走过火门仪式的。”
这十几天里,他脑子里反复转着一个念头:他宁愿把萨伏伊的庄园烧了,也不想把它留给任何人。那是妈妈留下的地方,是他们的家。
他站在窗边,忽然觉得好笑。笑着笑着,眼泪差点掉下来。
看来他好像是有很多自己的小秘密。
芬尼安立刻抬头:“什么?”
既像是在讲一个广为流传的传统,又像是在悄悄回忆自己曾经牵过的那只手。
舒栎忍不住在想。
这种通过奖品来推行马耕的方法自然又高明,而且收获祭本来就吸引人的注意,这赢家用上马耕后农事效率提升,自然会带动别人效仿。
是自己要求太多了。
尤其是那大卷心菜,看起来就有个两公斤重,个头要比菜地里面大一倍有余,看起来应该是该收割的时候没收,任由它在地里长着的结果。
又听雷利治安官说,庄园的人员在莱斯利参加婚礼后就被清空了。
因为以公爵夫人的性格,回来肯定会大张旗鼓,而公爵又不会独自带着莱斯利回萨伏伊牧区,所以舒栎就在猜这孩子是离家出走。
它只是冷静、缓慢地、一遍一遍地碾着他那些旧伤,让曾经的痛楚不再尖锐,只是变得钝重——像磨一块石头,只是一点点磨平自己。
那狐狸的毛发长得很蓬松,被晚风吹得就像是一朵飞不起来的棉花。它刚坐定后,就用后脚挠挠自己的头。
他原来还有些紧张,担心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
莱斯利正要回庄园。
此外,这也会让人觉得是自己选的,不是被逼的,被命令的。村民们接受度也会高,不会排斥新的农耕方式。
起初他觉得路程太漫长,可当走进熟悉的北领时,山林的轮廓渐渐显现,
他死死攥紧拳头。
“……”
那不是期待,是一种预感,一种不安。
另一方面,舒栎自打知道莱斯利回来之后,就在想着要不要联系他。
于是,舒栎想着给他做几顿饭。
雅格长老欣喜若狂,:“阿利斯大人!我们终于有信徒了!还不止一个!”
“我肯定很聪明的!”芬尼安很骄傲。
舒栎还不至于滥情到要救毒蛇的程度。
还没有等莱斯利拒绝,神父阿利斯笑了笑,“我觉得你应该会很喜欢吃栗子奶油浓汤,天气变凉,吃点温暖的食物,是最好不过的。”
舒栎倒是听进心里去了。
等时间到了,村长和助手们就用火把逐一点燃门框。
舒栎口一张,话就来了。
可没有等心绪彻底平复,刚一到教堂的前庭,眼前的一幕景象让他愣在了原地——
市级之间通行自由,也不用通行证,这为他省下了不少麻烦。因为他也并不想要被人太快知道自己的动向,或者路走到一半就被阻拦了去路。
“刚才没说完,收获祭第二天是市集,如果阿利斯神父要去参加的话,第二天可以好好逛一下。第三天广场也有美食节,所以市集不会散,但人会少一些。”
“能邀请你吃晚饭吗?”他问道。
雷蒙很高兴,但也知道芬尼安伶牙俐齿,还是不打算再加入他们的话题,自己先去忙了。
舒栎谴责一下自己。
第三天的美食活动里,众人还有机会观看村子的优秀农产品,进行评选。比如说,今年的题目卷心菜,看谁家的卷心菜最大最重,获奖选手可以获得村长们集资的奖品。
芬尼安见舒栎拿他没辙,自己就乐了,又开始在想收获祭的事情。
他是恶魔的使徒,擅长使用诱惑的伎俩,三言两语就在拨动别人的心弦。
莱斯利觉得,这人肯定不是神主派来的使者。
可就是经过婚礼那件事之后,舒栎窥见到了另一个事实:无论书中男主是如何黑化成那样的,至少他现在还是一个因为不会保护自己,全身伤痕累累的小孩罢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芬尼安说到这里,还模仿村民们懊恼的表情,没撑两秒就自己先笑了出来,像个从来没有过忧虑的小孩。
“我就没有遇到比你好的老师。他们都不喜欢我……”芬尼安说到这里,忍不住不服气地“哼”了一下,不知道到底在生什么气,或者生谁的气,“反正我是不会委屈我自己的。”
原本用来放捐赠物的小木箱,此竟然被堆得满满当当的。
芬尼安粲齿一笑,“当然就是为了好玩啊!”
他的话一顿一扬,情绪像是涨潮一样冲过来,就等着别人接话。
如果日子给他更大的冲击,更大的磋磨,他是不是会有变化?
说到这里,芬尼安拍手说道:“哦,对了,听说,今年各处的收获祭奖品是由公爵提供的。第一名就获得一匹品种优良的马和一套新型马挽具。你都不知道我们村子有多少人因为这个消息,而愁得拍大腿吗?”
“仪式是祝福的象征,但祝福只是开始,而不是保障。”
窗户和门都被锁紧了。
舒栎嘴角扬了扬,就等着他继续说。
于是,他赶紧甩开这个念头,不敢再多想。
庄园一向有人照看,有管家、有女仆,四季都有人打理花园与房屋。
舒栎见雷蒙走了,便也和芬尼安回教堂。
可很不幸的是,他就算饿,也饿不死自己。
这小子第一次见面就会装可怜骗人,活脱脱就是披着羊皮的小狐狸。
见芬尼安表情依旧苦闷,舒栎笑道:“其实我刚才那话也是可以反驳的。”
芬尼安忍不住又说道:“阿利斯神父,你要不要当我的老师啊?你当我的老师的话,我肯定是全世界最乖的学生。你想想看,你有没有遇到比我更乖更聪明的学生?”
他想。
时间长了,他反倒觉得,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无聊、单调、冷漠。
可现在,他连门都进不去。
他盯着那张原本放母亲肖像的墙,那里也空了。
熟悉的门框上掉了一些漆,就像是遭受抛弃而感到灰败似的。
芬尼安对这种事情颇为嗤之以鼻,“我们村子那么多人都走过火门仪式啦,大家在家里该吵架,还是在吵架的。这种传说怎么能信呢?”
这么有心思的事,是公爵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
这再怎么着,也不能苦着孩子的肚子?
这时候,舒栎便夸了一句:“聪明。”
就像每天重复着同样的颜色,不会变,也没有意义。
走回到教堂的路上,舒栎的脑子也渐渐重新清明起来。
“因为我的话是吊诡啊?”
*
雨果主教跟他说,他往公爵的路走下去就可以找到自己的未来了。可是他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甚至他对自己的未来都没有兴趣。
雷蒙当即就皱了眉头,“那你如果不信这些仪式,为什么还要参加呢?”
舒栎觉得这是很不错的文化体验,很快就答应下来了,道:“可以啊!”
一开始,他还幻想着要回来对抗、保护、争夺。一路上背着一袋袋焦油和松脂,好像真的能用火去夺回什么。
他不甘心,又羞愧。
芬尼安眨了眨眼睛,回想舒栎的话——他确实没有说「仪式有用」。
在萨伏伊牧区待了将近一个星期。
这黎明有一波献种,入夜之后还有穿门仪式——这是萨伏伊牧区特有的传统活动。
芬尼安用手比划了一下麦田画的大小,继续绘声绘色地说道:“那幅麦田画就挂在墙上,一尘不染,就像是教会圣物一样。我站在那看了它很久,然后,慢慢地在画的边角,写下了两个字——「真丑」。”
真不敢想他长大会是什么样的人?
油亮的洋葱被一圈圈叠在一起,紫皮土豆也装在粗麻布袋里,几捆干燥好不久的迷迭香和百里香被邦成香草束,对放在箱子角落。除此之外,还有香菇、小麦、自制的奶酪和面包,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在箱子一侧。
窗户被自己砸了角,他撬了锁,很是容易地又开始进出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正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固然靠天得到了祝福,可自己什么都不做,不为家庭做出贡献,那给再多的祝福也没有用。不是吗?所以就算有婚姻失败的例子,也不代表是火门仪式没有用。婚姻的幸福还得看他们是不是有真心在经营,不对吗?”
芬尼安知道下一句,立刻接了上去:“还要注意场合,不要逞口头之快。”
芬尼安一感觉到舒栎的亲昵和纵容,就知道自己没有被讨厌,顿时笑得比纳西还小狐狸,贴着舒栎道:“我是不是好听话?很讨人喜欢?”
于是,舒栎就问:“为什么要伤心?”
当火光升腾时,村长和助手们会开始念祝词,与此同时,穿门仪式就会正式开始。
自己好像连为自己争一口气,都没有目标。
这个时候往往是最刺激的。
村民们成群结队,要么尖叫,要么闷头跑,依次从火焰中穿过,周围都是加油声。
舒栎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他甚至开始接受现在的自己:麻木,不吵不闹,也不再期待温暖。
他原以为自己对母亲有爱,对父亲有恨。可现在想想,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意思?”舒栎好奇道。
他不是来复仇的,他像个没被邀请,自取其辱的客人,连家门都不配推开。
这用途就不限制的。
没有画像,连钉子都拔了。
他扒着窗沿往里看。
这下,芬尼安顿时就被舒栎的话堵住了,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用眼睛看着舒栎的脸。
他绕到侧边,踩着他小时候常翻越的那棵老树——小时候自己玩捉迷藏,他最爱躲在那里。但那块踩得光滑的石头没了。
也许,他应该感恩,至少他们还愿意给自己一口饭吃,至少他们甚至没有动辄打骂,只是无视自己罢了。
芬尼安认真地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我上的是教会学校。学校用的教科书的插画是某个级别很高的主教画的。然后,老师当时跟我说这幅画很美,让我去欣赏。可我欣赏不来,结果还被批评了一顿。后来,我知道校长办公室也挂着那幅一模一样的画。离校前,我特地去了一趟校长办公室。”
舒栎觉得芬尼安确实是在自己面前很乖了,可在别人面前就很难讲。
有时候,莱斯利就想着自己能否来场大病,就这么直接死了。
舒栎觉得他在学校绝对也干了不少鸡飞狗跳的事情。可既然他能这么安然地站在这里,估计校长那边也没有抓到他的把柄。
第一天的重头戏还没有结束。
秋天正是丰收的季节。
“别再卖乖了。”
那里安静,没有人打扰,就像整个世界只剩他和那块冰冷的石头。
可越走,他的心就越麻木。
莱斯利从司丹市回到萨伏伊牧区,走了十几天的路。
他本来就不会被人在乎,自己会出现这些情绪,不过都是自作多情罢了。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一株轻飘飘的蒲公英,被风吹到哪儿就到哪儿,没有根,也没有方向。只有这块墓碑,像是唯一一只手,把他从空中抓回来,按进现实。
不过有一说一,这种人才怎么就没有在原著小说里面听到一星半点呢?
存在过,又算什么?
更别说,莱斯利可以轻松地从周围的果树上获得自己所要的食物。
等第二年春耕时,村长或者指定的村里代表就会把这些受过祝福的种子发回给村民。
因为他觉得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在告诉他,他想要的绝对是得不到的。
于是,他一路上买了大量松脂和焦油块。
这里已经没有人在乎他了。
凭着公爵的纹章,他可以不被多问地从商铺里拿走不少货物。
待在萨伏伊牧区的这段时间里,莱斯利大多数时候都会去母亲的墓碑前坐着。
不管如何,他先回到自己的庄园。
这种东西在大城市里面也常见,用处也多。
而旁边的雅格长老手上也抱着一袋子沉甸甸的小麦粉,一边抬头,一边激动地朝着舒栎喊道:“阿利斯大人——这些全都是镇民送给我们的!”
因为一个冷漠的人必然是自私的,他自己肯定有办法照顾自己。
芬尼安在舒栎面前也没有藏太多,偷偷地说道:“我在离开学校的时候,在校长室的那幅麦田的挂画上写了一句「真丑」。”
届时,穿着节日礼服的人们,会把今年割下来的第一捆谷物献给收获神。村中老者会将谷物脱粒,选出最饱满的一部分种子,装入有狐狸神使纹饰的木盒里面,作为神圣的“来年之种”。
“当然是因为这个礼物那么好!”芬尼安甩甩手,眉眼带笑,,“你不知道,去年村长们准备的礼物是一年份的牛奶。我们村子的人就很嫌弃,觉得不值,对今年也不抱有期待了。我们村子也就只有几个人参加了这次卷心菜比赛。现在好了,才知道这次奖品有马,大家都希望时间能重来一次。”
莱斯利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但当阿利斯神父转身离开时,他像被无形的丝线牵着般,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只不过,脚步压得很轻,距离也很远,像是做好随时可以抽身而逃。
“……”
不过,作为21世纪一直以来循规蹈矩的人来说,舒栎对芬尼安这些离经叛道的行径,听得顿时头大起来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而芬尼安就在他旁边,耳朵也刚好在眼前,舒栎实在也懒得思考,顺手揉了一把他的耳朵。
莱斯利皱了皱眉头,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吃栗子奶油浓汤?”
“准确来说,”阿利斯神父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知道你很多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舒栎笑道,“我没有回答「你参加火门仪式没有祝福作用」的话,而是在强调人力。这是在转移论点,也可以说,我是绕开了争议的核心,用另一个比较合理的观念来代替你的问题。我没有在证明「仪式有用」,只是在说「努力更重要」。”
他的期望绝对会落空。
那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总是淡淡的,婚礼时因为自己帮了芬尼安的小忙后,开始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那么,舒栎忍不住就会在想着,那孩子半夜在周围游荡,该不会是在找吃的,所以到处催熟农作物?
他每走近一步,心跳就像被绷紧了。
舒栎拿出对付莱斯利的杀手锏。
两个小朋友一块玩总行了吧?
果不其然,听到芬尼安也会去收获祭,莱斯利沉默不到两秒,便闷着声说道:“……我了解了。我会再考虑考虑。”
在舒栎看来,这套说辞,就是代表答应了。
舒栎觉得,芬尼安一定会很惊喜的。
第 54 章 54
54 你这样太过分了
收获祭前一天,阿利斯神父闲着没事做,就帮雅格长老他们做收获祭的供品——烙饼。
芬尼安好讨厌莱斯利。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会那么讨厌一个人。
光是看到莱斯利站在神父旁边,他都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自己要爆炸了。
“啊啊啊,莱斯利你就是个小偷!你居然骗阿利斯神父带你去收获祭。”
芬尼安在被阿利斯神父安排去帮忙削两公斤马铃薯皮之后,见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终于忍不下这口气了。
他一边骂,一边手上削得飞快,一边余光看旁边笨手笨脚地把大块的土豆肉都给削没了的莱斯利,又空出一只手直接把他的马铃薯抢到自己手里面。
“烦死了,连这个都做不好,还要跟我抢!”
莱斯利对于芬尼安的愤怒一无所知,瞄了一眼空空的两手,只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只是对你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芬尼安觉得自己要化身成为全身都是鳞片的魔兽,一口一个莱斯利,“别说好奇我为什么对教会感兴趣。你个小偷,居然想要偷我和阿利斯神父的独处时光,你太过分了!”
芬尼安继续骂骂咧咧。
见莱斯利只是沉默在一边,芬尼安更气了,“你看到我那么生气了,居然还不说「那我不想去了」。这太过分了!”
若不是现在在阿利斯神父眼皮底下,芬尼安就要和莱斯利打架。
对比起芬尼安的暴跳如雷,莱斯利显得就更平静,口吻淡淡地说道:“你在阿利斯神父面前,真是两幅面孔。”
芬尼安气死了。
芬尼安见舒栎还说不出话来,越想越气,都要被气哭了,“阿利斯神父一点都不关心我了……”
他早已经习惯被他斥责的神职人员露出愧疚或敬畏的表情,哪怕是装的也行。
舒栎哭笑不得,“……行吧,我觉得可以买。”
塞西莉亚有点难为情,见到他袖口沾了点灰尘,下意识地帮他拍了拍。
见塞西莉亚应承下来后,脚步还没有挪动,舒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吗?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吗?”
舒栎嘴角不自觉地一勾,脸上浮出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塞西莉亚有很多考虑。
这场声音就跟一场暴雷突然而至,连空气都要颤上一颤。
塞西莉亚现在住在索娜家,两个女生刚好做了伴。
“你就当去卡森市玩一趟,往外看一眼吧!”
卡森市又重视教会传统,教堂活动丰富。
“哼!”
也是舒栎写了给卡森市教堂的信,对塞西莉亚说,要是遇到困难,也可以拿着信区找教堂的神职人员帮忙或者找赫伦斯也可以。
四人齐齐望向正在抓狂中的老人。
他要曲线救国——
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听得出他们很兴奋,尤其是芬尼安的声音都是激动的情绪。
估计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又重复了一次,说道:“太不道德!你这样太不像话了!”
舒栎是雅格长老家的主心骨。
赫伦斯之前跟着舒栎,也经常去雅格家吃饭。
在他低头看的时候,塞西莉亚便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我到时候会佩戴跟您一模一样的胸章,您会不会介意?”
七月份的时候,舒栎推荐塞西莉亚去芬尼安姑姑索娜的面包店里面工作。
他听过这个名字。
“这是你需要的。那我肯定会配合。”舒栎把盒子放一边去,又问道,“你什么时候要回卡森市?”
说话的人正是雅格长老的女儿塞西莉亚,“好久不见!!”
可对面的舒栎并没有太在意。
舒栎忍不住张了张口,可还没有说完,芬尼安“哇呜”一大声,“阿利斯神父太过分了,我在后面那么辛苦认真地削土豆皮,你在前面跟别人说笑,跟别人一块玩!你对得起我吗?”
塞西莉亚顿时脸涨得绯红,很是不好意思,说道:“我就是在想着,明天晚上阿利斯大人能跟我一块过火门仪式吗?”
他这边正在美好地畅想未来的时候,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思路。
她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新裙子,虽然材质还是用的麻布,但整个人却像是明月一样在黑夜里面亮了起来。
“他说可以买就买。”
霍尔姆·雷文谢德不是原著小说里面男主遇到的那个大反派尼禄的老师吗?
可面前这位被雨果主教认为是最虔诚的年轻神父就只是看着他,对着他露出和善的微笑。
两人的动静很快即闹到正在研究石磨的舒栎耳朵里面。
霍尔姆微微一怔。
虽然舒栎脑袋里面短暂地浮出一个问号,但是他又觉得塞西莉亚也不会害他,问了就显得他好像不信任她似的。
于是,塞西莉亚就去索娜的面包店工作试工。
这正是索娜想要的人。
“是的!!”
当然现在不是重点,重点是舒栎正要哄芬尼安的时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头,突然跳出来,横眉怒对,“信徒递给你物品的时候,你居然碰了她的指尖。你还允许她再碰你的手背。圣经都被你吃进肚子里面啦——!太不像话了!”
他顿了顿,朝着她笑了下:“你到时候先在队伍尾巴处等我,可以吗?”
不仅舒栎完全震住了,连芬尼安抱怨的声音也没了。
他虽然没有办法给芬尼安提供一条未来的职业道路和规划,不知道哪条路对芬尼安最好,但是舒栎知道,原著小说里面跟男主一块的角色各个都有一片比自己过往更好的前程。
在递出盒子的时候,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舒栎的手背,把塞西莉亚吓了一大跳。
舒栎说道:“你听谁说的?赫伦斯?”
芬尼安摇头,不想管这事了。他直接生硬地打断话题,道:“那我不去收获祭了。你也不准去!”
即使这个过程都有莱斯利在旁边直勾勾地盯完了全程。
塞西莉亚没想到舒栎会答应得那么干脆,大喜过望:“肯定的,我肯定等阿利斯大人的。谢谢阿利斯大人!”
“阿利斯大人!”
看来赫伦斯在卡森市也很帮衬塞西莉亚,还真的是种善因得善果。
“不客气。“
“你还说你不是想和阿利斯神父去收获祭玩,你好过分。”芬尼安第一次要被一个小孩气哭了。
她感觉没有必要……
这次收获祭之后,马耕肯定是势在必行。
这还真的是有趣。
舒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找回自己的声音:“请问您是?”
那是一位满头花白,神情怒火中烧的老者。他刚发怒完,气喘吁吁,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像是山羊的长胡子也跟着乱颤。灰白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就像是有一场暴风更从他的身边席卷而过。
“霍尔姆·雷文谢德,巡回主教。”老人挺直脊背,声音中毫不掩饰自己对自己作为审判者的自曝。
削个土豆还能这么热闹?
索娜家面包店正缺人手,而塞西莉亚勤快肯干,诚实好脾气,又因为经常帮舒栎打下手,知道很多烘焙的基础知识,也知道怎么养酵母。
芬尼安被莱斯利这句话给弄懵了。可他很快就目光清明,心中了然,忍不住恶狠狠地说道:“你哪是对我有什么疑惑!你就是想借着我,去靠近阿利斯神父。”
要不是因为收获祭的时间到了,塞西莉亚完全忘记了自己离家都快两个月了。
对于塞西莉亚这么虔诚的信徒来说,简直是如鱼似水。
先骗莱斯利自己待在家里,然后他偷偷摸摸地和阿利斯神父去玩。
芬尼安眯起眼睛:“你在威胁我?”
塞西莉亚定定地看向舒栎,“是的,托神主的福,托阿利斯大人的福,我过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唯一的缺点就是卡森市没有阿利斯大人。”
这还是舒栎下午给他单独买了一个木偶玩具作为奖励,才勉强把他哄好了。
赫伦斯旁边的科尼神父还是给公爵工作的,肯定有很多一手资料。
原本塞西莉亚并不想去的。
听说才干了一天,索娜就让塞西莉亚留下来了。
再说,索娜老板娘很大方,再加上塞西莉亚节俭,两个月就存下了一百二十枚银币,这在萨伏伊牧区根本是不敢想的事情——她每个月去别人家店里打工也才20枚银币。
舒栎:“……”
果然,小孩子就是要和小孩子一块玩。
芬尼安就是看不出莱斯利这话里面几分真几分假,可自己又感觉自己像是被他玩了似的。
“我在卡森市听说最近公爵正在村镇大力推广马耕,连忙带着储蓄过来,却没有看到大家在买马,”塞西莉亚很疑惑,“我是不是弄错了?”
舒栎内心感慨万分,甚至已经开始在想象,他们两个要是能一块去学校,有说有笑的画面,一定会成为学校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的。
“啊?当然可以啊!”舒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觉得这种邀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我已经被芬尼安先订了,然后我还叫了另一个小朋友,还得再跑一轮……我可能得跑好几趟。”
霍尔姆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年轻神父,脸上写满不悦。
事实上,舒栎自己也有一些私心。
“那你现在觉得日子过得开心吗?”
她们得空还会去服装店或者高级餐厅吃饭。
别等马匹价格涨上来了,还是可以尽早买。
舒栎被她逗笑了。
是舒栎说提供旅途费和住宿费。
哪有这么无赖的人呢?
他的声音里面无不自得:“就算你想要用这个打小报告,我也不怕!因为阿利斯神父最喜欢我了,我做什么事情,他都原谅我的。我都把我做过的坏事都跟他说,他也不讨厌我!别以为这点小事还想要让我害怕!你别想得逞。”
可是,芬尼安看莱斯利本来就是愿者上钩,自己也很想去看阿利斯神父。
莱斯利这话就是在芬尼安的雷池上蹦跶。
塞西莉亚真的太感谢舒栎给她一次去卡森市工作的机会。
舒栎希望芬尼安能够好好地把握这么好的机会。
舒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起来过得不错!”
塞西莉亚在卡森市,也算是有个可以信任的熟人。
塞西莉亚说道:“不过赫伦斯也说,买之前一定要请示阿利斯大人。他说你要是不建议,那就不急。”
神父那么极力支持了,雅格长老家更是不留余力地支持。
莱斯利还没有说完,继续说道:“我认为,我对你还有很多疑惑。”
塞西莉亚笑着回应道:“收获祭忙完后,帮索娜小姐多带几批黄油和牛奶就回去。店里很忙,下次可能就是到了冬节才会过来了。”
芬尼安用鼻子冷哼一声,“我告诉你!”
莱斯利皱着眉,“我说我是对你产生好奇,跟阿利斯神父有什么关系?”
莱斯利回复:“没有。”
“嗯,赫伦斯跟我说早点买马。”塞西莉亚回应道。
“《礼仪宪章》第三章第八条第二十一项,”舒栎笑意从容自得,“神主的殿宇是万民祈祷之地,喧哗是对神圣空间的干扰。《圣约》第四节也说,连风路过彩绘窗的时候,也都知道放慢脚步。”
她行礼之余,余光瞥到舒栎还怔怔地不做反应,顿时心跳加速,低声提醒道:“阿利斯大人?”
塞西莉亚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弯下腰行礼,心底一阵发虚——不是说巡回主教是10月份才来吗?这才九月中旬,怎么就提前到了?
他只是顺势打开盒子,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银质的小胸章,上面有图案是玫瑰花缠绕着十字架。
芬尼安确实有了一些心虚,他是耍了一些小花招。
因为她长那么大,还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舍不得离开家。另外她也知道卡森市的物价很贵,怕很难生活;而离开萨伏伊牧区,再因为卡森市而打了退堂鼓又回萨伏伊牧区,就要浪费很多旅途费。
莱斯利对芬尼安的回击并没有在意,只是整理自己的想法,慢慢措辞道:“上次你答应我,要是我想办法带你进教堂的话,你要给我看阿利斯神父有多好。当时是你说你自己解释不清楚,要我自己看,让我带你进去的。”
舒栎却是自己陷入了联想中,盯着那干瘦的老人出神,脑子里正在用这位主教的名字和原著小说的人物对号入座——
塞西莉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她连忙把自己准备的礼盒递给舒栎,说道:“那麻烦阿利斯大人可以全程佩戴这个胸章了。”
舒栎注意到的时候,刚想说“没事,他能自己来”,他就感觉自己后脑勺的位置有点刺痛感,转过身看到芬尼安和莱斯利正没有表情地盯着自己。而芬尼安手里面还有一大筐削好的土豆。
莱斯利只是停了一秒,继续不为所动地说:“不过我已经答应去收获祭,不能言而无信。”
舒栎向前一步,眼底静水流深,“就算身为大都会派过来的巡回主教,您要批评,也请您在神的殿宇前,压低嗓音。先对神主大人保持敬重,不对吗?”
整个气氛只有一片凝滞的窒息。
霍尔姆嘴角抽搐了几下,就像是被噎了一口气,险些说不出话来。
他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难怪雨果那么满意他,讨人嫌的地方简直如出一辙。
第 55 章 55
55. 尼禄,尼禄
舒栎虽然是抬杠了一下,但是该被拎进神父办公室批评,还是顺从地被霍尔姆主教批评了好一会。
毕竟对方还是上级,看起来跟雨果老先生一个年纪,所以舒栎本着哄老人的心态,就由着让他说了。
这个年纪的老人,这种火爆脾气的老人,还是生活在这个治疗条件不足的环境里面的老人,要是突然在这里气得突发脑梗或者心脏停跳,舒栎觉得自己的心灵会蒙上一生的阴影。
「21世纪青年在异世界气死一名七旬老人」
「00后打工人整顿职场再创新高,几句话竟把上级活活气死!?」
「教堂巡回主教谜之死」
……
“我说的记住了没有?”霍尔姆主教见舒栎一直都没有多余的情绪,便猛地抬高声响。
舒栎不为所动,只是低着头,毕恭毕敬,态度温顺得就像是只小绵羊,“巡回主教这么提点我,我肯定尽力而为。”
霍尔姆主教皱着眉,盯了他挑不出错的举止,忽然一拍桌子,说道:“那你重复一下,我刚才说了什么?”
突然遭受回马枪突击的舒栎顿时一愣:“……”
舒栎笑了笑,睫毛轻颤道:“您刚才问我「您说的记住了没有」。”
“我说的是前面的!”霍尔姆主教拍案而起,脸色涨红,“你到底听没有听?”
舒栎:“……”
这对于舒栎来说,是巨大的冲击。
霍尔姆主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语气理所当然:“我当然要看完你做的公开弥撒再走。你个小神父,基本流程是否合规合矩,我可得盯紧了。别以为是收获祭,就能随便来——明天开始就是斋戒期了。”
谁能想到,本人竟是一个像冬天枯树那样又瘦又硬,动不动就大声说话的主教之手?
村长声音压得很低,却隐隐透着焦急。
当时芬尼安还以为画师是一位白白胖胖、坐在阳光下啃面包的老爷爷。
班德是村长,天还没有亮,才四点钟就得起床准备仪式了。今天的衣服还比较繁琐,光是穿戴就可能要半个小时。除此之外,他还得化妆,至少在脸上还要画两条彩绘,一路贴着颧骨向太阳穴的方向延伸,模仿成狐狸锐利的嘴巴轮廓。
然后,他又下意识地看向阿利斯神父,突然好担心阿利斯神父老了之后也跟这个主教一样长得皱巴巴的。
被说中了,但是微笑是缓解尴尬的有效方式。
“怎么了吗?”霍尔姆问着,语气里带着一丝警觉。
他冷静又沉默,擅长伪装。
班德猛地一愣,赶紧去拉开门,还没有开口,就先注意到对方额头上全是未干的汗,“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晚小儿子说做噩梦了,要和他们一块睡觉,结果三个人就挤在一张床上睡得全身大汗。
不过他很显然不想要表现得跟舒栎太亲近,说完还不忘再加一句,说道:“就算你做好吃,也不是加分项。请你记得。”
说这话时,他低头看了看儿子的小脸,睡得又香又沉,心里顿时生出些复杂的情绪来。
明明连学生的名字都说出来了!
他还要退一步说这种话。
周边村子甚至城镇的人都会来交换物资或购粮过冬。
真是骂都骂不动了——
霍尔姆主教恶狠狠地瞪了舒栎几眼,正打算甩袖走人,心里想着“下次再收拾你”。
他们刚说完话,院门就被人急急拍响,“砰砰”震得屋子都像是要跟着颤动起来,打断了清晨的宁静。
可他还没有踏出一步,身后的人却忽然出声。
舒栎嘴角微动,露出一点若有似无的哑然受挫的表情。
舒栎叹了一口气,“不愧是霍尔姆主教…是我太狂妄了。”
“半夜……一直没人发现,现在已经烧了一大半了。”对方哭丧着脸,脸色发白,“离收获祭也就几个小时了,出了这种大事!”
舒栎忍不住小声问:“您…大概要住多久呢?”
舒栎做出很认真的样子,说道:“我一定不会再犯错误的。”
“这几个看着不错,拿去给我再做点吃的。”他晃了晃袋子,像是在炫耀战利品。
霍尔姆立刻精神一振,终于在这不听话的小子面前扳回一局,得意地哼道: “我告诉你,我肯定不会有尼禄的学生的。你这点预知能力实在不够看。向你们这种年纪的孩子就是要被磋磨,看看你有点能力就在显摆。”
要知道,村子的集体粮仓里面也存的不是普通粮食,而是村里集体用来过冬的储粮,也是应对灾荒的安全线。平时也有冬天用不上全部存粮的时候,可是今年已经从其他地方听说,冬天会比往年更长。
教会学校课本里面的那幅麦田画,就是这位皮肤黝黑的老人画的。
舒栎立刻就知道他还没有遇到尼禄。
由于本身拥有意念能控制物体的能力,也被军校看中,选为暗部成员,搅动大都会政权和教权的风雨。
他一口气沿着后山的石阶走上去,步伐比年轻人还稳。山风呼呼地吹,老主教却越走越精神,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所以,没有人提的话,舒栎也乐得假装不知道。
“村长!不好了!粮仓起火了!”门外的声音带着慌张和粗喘,像是刚跑了很远的路过来。
霍尔姆主教明知道这小子在敷衍,可看到这张淡定又讨人厌的脸,火气更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
其实,舒栎自己也不知道尼禄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被辞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班德余光还是瞥向床边。
舒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语气轻松道:“在想着你最近你有没有招收学生的打算?”
班德回头看了芬尼安一眼,一瞬间,心里那种临战般的慌张也被拉回了现实。
夜晚教堂的钟独自鸣泣,是告诫,控诉,也是缅怀和哀悼。
不过,因为舒栎不想和陌生人住一块,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不开放给旅客用的。
『冲天的火光照不亮深不见底的夜空。
她笑了笑:“索娜不是说,这是教会帮忙取的吗?说是什么代表白色和公平的意思。也不算什么奶声奶气的名字?再来名字怎么会影响人的性格呢?”
事实上,霍尔姆主教的到来,不仅让舒栎和塞西莉亚吃了一惊,连一向对教会神职人员不甚关心的芬尼安,也意外地抬起了头。
“爸爸,怎么了?”他迷糊地问。
现在房子里面要开始住人了。
霍尔姆主教表情严肃道:“你最好谨慎些。在我心里,你已经被我扣了很多分。要是连基础的事情都没有好好做好,我随时可以撤你的神职。”
“……”
舒栎记得的这个尼禄虽然表面上是霍尔姆的学生,但实际上却是在政治权斗中,被安排在教会深处的棋子。
他故意随意地顿了顿,说道:“今天就这样吧,我累了。你先帮我安排一个房间。我这几天住在你这里。”
“谨遵巡回主教的命令。”舒栎语气诚恳,依旧没有一点火丨药味。
事实上,教堂后面的住所确实有空房,是用来提供给旅客,或者是来接交流的神职人员居住的。
这些都是村长要承担的责任。
那个女孩死去,还不是结果,而是处刑曲的开始。
行吧,他是老人,我们让让他。
霍尔姆盯着舒栎,就像是看着面前有明晃晃的陷阱似的——明知道进去肯定有坑,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地望了望,“我这种年纪还招收什么学生?”
穿窗越户,钻进人的梦里,让他们也被冷意惊醒,背脊发凉。
认知的崩塌得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霍尔姆早就听雨果说了,这人有能预知的能力。
霍尔姆主教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困惑从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这话刚说完,霍尔姆主教便转头看向窗外,就说:“你好像在准备吃的,也给我一些,我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之前提到过的,莱斯利那段几乎可以开花结果的感情,曾经被一场政斗无情截断。其背后主导者就是尼禄本人。
霍尔姆主教的话对他来说毫无威胁力,可是毕竟对方是个老人,还是要卖一下面子的。
而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背后动手的就是尼禄本人。
更何况,教科书上面还有人提过这个主教年轻时的惊才绝艳,是教会里面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
而芬尼安一手拿着阿利斯神父给的木偶,正心安理得地仰头呼呼大睡。
晚上回家吃饭睡觉之后,就是第二天的收获祭了。
关心早就融进生活的每个细节,默契无言。
夜里,他一个人夜袭那女孩所属的贵族的宅邸,不留活口。
尼禄,那个没有心肝的刽子手,那个浑身是血的屠户。
偌大的贵族府邸,在一声闷响中轰然倾塌,就像是在路边被推倒的雪人,从此一蹶不振。
倒不是他突然对教会上心了,而是这个名字他听过。
于是,他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名字这事……也不是非要换不行。等他考上雨果校长的文法学校,到时候再问问他愿不愿意换个更合适的。”
要是听说粮仓被烧了,会让村子整体信誉下降。
小说情节里面描述了那样的场景——
他在第二天依旧出现在教堂晨祷的队伍中,神情安静,就像是前夜的屠杀也如清晨这场例行的祷告,不惊起他心中半点涟漪——』
“是吗?我倒是觉得她根据「芬尼安」的意思故意取一个相反的意思。”妻子轻声说道,“我记得,「尼禄」是黑色的意思?”
当晚风中飘着血与灰的味道,
他没有亲自行刑,而是通过操控情报与命令,利用谎话、误会和信息差来导致人一步步自发走向死路。
这个容易,等收获祭一结束,他立刻开公开弥撒。
既希望芬尼安快些长大,又怕他真的长大了,不再回头要抱,要陪、要依赖。
婴儿的啼哭声在杀意掠过时,戛然而止。
班德想了想,又提议道:“不过换个名字,多少也像是在提醒他长大了。”
他的话已经带着试探,隐约有点急。
舒栎:“……”
那场政斗看似偶发,实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清洗。
时间并没有因为芬尼安的担心而放缓脚步。
就跟年轻时候的雨果一样,真讨厌!
“霍尔姆主教,请问您…有叫「尼禄」的学生吗?”
舒栎内心错综复杂,就像是逍遥自在惯了的齐天大圣头顶上突然有了紧箍圈。
班德妻子对儿子的举动却并不是太在意,毕竟孩子要是完全脱离父母,感觉患得患失的会是他们自己。
他之所以现在会在意,是因为那个人的关联人物出现了,让他觉得也许可以从源头把尼禄的能力削减一些;也因为尼禄能力实在太强了。要不是他最后被人背刺了,莱斯利还都很难把他搞死。
到目前为止,舒栎依然没有觉得当神父有多好,只是日子稳定了而已,也没有大富大贵。
班德还是皱了下眉,说道:“可我觉得还是伊冯取的「尼禄」好,听着更沉稳一些。”
看看一脸低眉顺目的,也讨厌!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旁边的木偶还抓在手里,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是不是因为其实吃不饱呢?
即使他可能真的做的不多,也没办法做得太多,可起码有可能稍微把那导火索给掐灭了一些。
因为那幅麦田画色调温柔,画面又是一种安详、丰收和温暖的氛围,这看起来就很像是有人在午后晒太阳时不紧不慢地画出来的。
莱斯利的心上人被指控参与谋反,证据来历不明,却迅速通过审议,不到三日,就被处以极刑。当时,莱斯利组织的越狱计划全都在尼禄的掌控中。
他冷哼了一声,眼神却没有移开,就等着舒栎说下去。
现在两夫妻都起来了。
霍尔姆主教见他一笑,更是气得咬牙,“仗着有雨果那个臭老头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罚你抄写《圣经》十遍,冬天结束后就得交给我!不准找人代笔。”
而来萨伏伊牧区的神职人员也少。
等他再次出现,手里已经拎着一大袋新鲜菌菇,白蘑菇、牛肝菌、鸡油菌全都分类分层装好,像是经验丰富的山林采集者。
收获祭的时候,也相当于村庄一年一度的“开放日”。
“你说了。”霍尔姆立刻反击,像是要自己把坑封死,“如果你是想要显摆你的能力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希望肯定会落空。”
舒栎算了算日子。
舒栎维持一贯的笑:“没事,我只是说一下而已。”
这当然是一件很急的事情了。
讲真,要不是一开始陪伴舒栎的是雅格一家老小,他们真诚热情又尽心,舒栎可能很早就离开这个没有钱还要倒贴钱进行经营的教会了。
这屋外动静太大了,芬尼安也被吵醒了。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尼禄应该以霍尔姆主教的学生的名义,悄无声息地打入了教廷高层,渗入教廷权力的核心。
过了好一会儿,吃完三块热腾腾的薯饼后,霍尔姆主教意犹未尽地擦了擦手,随手拿起斗篷披上,道:“我出去走一圈,消化一下。”
这句话就像是小石子,恰好扔进了霍尔姆的心湖,水面起了涟漪。
“这不知道的还是以为他才四五岁,过了冬天都要十二岁了。”班德对自己儿子的幼稚感到忧心忡忡,“总觉得跟着阿利斯神父确实乖了不少,也不往外折腾人了,可是他好像变得越来越小孩子气,一下子要这个,一下子要那个的,总是有点缠人。是不是因为名字太可爱了?”
得提前打断这一切。
“……”
他这才刚起来,他的妻子也跟着轻轻坐起。
芬尼安又开始担心舒栎吃不饱了。
他内心全是满意。
霍尔姆最讨厌这种卖关子的人了,偏偏舒栎就是这种人。他眯着眼睛:“你都能准确说出尼禄这个人了,怎么算是随口说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会遇到有尼禄这个名字的学生?”
两人不再像早年新婚夫妻那样,彼此互相劝说多睡一会儿,又或者还要再温存一下。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急也没有用。
这一句顺耳到不行,像是给霍尔姆的尊严献上了一顶王冠。
“我没有这么说。”舒栎说得干干净净,可笑容却没有收。
这烧了一半,就意味着可能这个冬天不少人得勒紧裤带,甚至提前分家或者借粮。
舒栎瞟了一眼霍尔姆,像是在确认,也像是在评估,垂下眼眸的同时也藏住了一点锋芒。
他深吸一口气,把担心压在心底,只是语气简短地吩咐妻子,“我会处理好的,天还早,让芬尼安再睡会。没事的。”
“收获祭肯定会照常顺利举行的。”
说完之后一句话,村长转身出门。
夜色尚未散尽。
而黎明将要比想象中,用更久的时间到达萨伏伊。
第 56 章 56
56 阿利斯神父平平无奇
收获祭的清晨,天光从青转红。
村子传来的音乐声也由远及近,渐渐热闹起来。
献种仪式主要还是在村镇相邻的农田做,离教堂和镇中心都有一段距离,不过,有些喜欢热闹的很早就去围观仪式。
听芬尼安说,以前镇子的人如果没有经营农事的话,很少专门去看献种仪式,直到十几年前,有一次山上跑下一群狐狸,竟模仿人类的动作献种,成了当时的奇观。
那年目睹狐狸献种的人在当年都行了好运。
从此每逢收获祭第一天,哪怕闲人也会为了碰运气而凑个热闹。
舒栎倒是说不出这个传说背后的原理,只能推给低魔世界的设定了。
霍尔姆主教对这个活动很感兴趣,天没亮就让舒栎给他做点热食垫垫肚子,然后就跑去观礼了。
这让舒栎怀疑,霍尔姆主教会留在这个村子过节,也是因为这个狐狸献种的传说。
霍尔姆主教离开后,舒栎见天已经有了亮色,再加上被晨风一吹,睡意也少了不少,起床开始搞昨天的黄豆。
他今天想要搞豆腐。
斋戒日怎么能不吃点好的呢?
这几天雅格家用不上牛,于是昨天,舒栎就把牛借过来帮来磨黄豆,一小部分除渣留作豆浆喝,另一部分则留下来做豆腐的原料。
因为舒栎也没有现代的凝固剂,只能用浓盐水来起凝固作用。
不是尼禄。
芬尼安抬眼看他一眼,语气淡淡:“我不信神,也不想进教会。”
莱斯利:“……”
他清楚了,就算没有误会,就算没有意外,他们本就不爱他。
芬尼安说道:“芬尼安。”
只能说现在为莱斯利先铺一些后路吧。
舒栎多少有点安心下来。
这让舒栎也不得不为芬尼安感慨——这孩子,聪明得让人佩服。
舒栎顿时被他这模样逗笑道:“我肯定在等你。”
见他开始小口啃面包的时候,舒栎又继续说:“你要是喜欢我这里的饭,你可以随时过来吃,提前讲就可以了。因为我有时候会去雅格长老家吃饭,我们碰不上。”
一个低沉而带着兴趣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芬尼安回头看了莱斯利一眼,意外地没有反驳,只是说:“所以才要大家一起做决定。不是村长拍板,而是让大家都知道事情怎么发生的,一起承担,一起解决。”
霍尔姆主教忽然转向他,对这个气定神闲的小孩也产生了好奇:“你一直不说话,是觉得他给出的方法说不对吗?”
11岁是很微妙的年龄,孩子们开始发展出强烈的自主意识。
霍尔姆主教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心中暗自思忖:
这种人物,若留在教会,恐怕日后难控。
莱斯利眼神动了一下,也不保留自己的想法,“他说的事理上没错。但做起来,也许没那么简单。”
这个秋天还算温和,只是跟莱斯利的原著回忆一样——雨水多了一些,但勉强还能挨过去。可是入冬下雪,情况就不一样了。没有人提供暖气,食物短缺,估计雪夜来临连一个替他关窗的人都没有。
雷力治安官提过,现在公爵府邸里面没有任何公爵的亲属或者佣人,邻里对他避之不及。整个宅子空荡阴冷,像是谁靠近都会沾染上不幸似的。
芬尼安认真地说:“我信人能把事情办好,不靠运气,也不靠神明。”
舒栎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确实是早上就开始了,但是我们约的是晚上见面。”
他打算入秋前,想办法给自己搞一个热炕,冬天的时候就长在炕上面,除了吃火锅之外,他连踏出门一步的欲望都没有。
能在这种天气下烧起来,怎么想都不太寻常?
“那你想怎么做?”
可是在那里,可以看到整个萨伏伊的日出——那时候刚初升的太阳就像是融化的糖一样,金橙色的光洒在地上,披在身上,就像是温热的糖浆流进心里,让人整天的心情都变得亮堂起来。
这把旁边一直沉默的莱斯利看得眼皮一跳,“……”
“……”霍尔姆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你有个尼禄的名字,这件事是阿利斯神父知道的吗?”
不过现在看到它能跟母鸡要鸡蛋吃,这感觉就是另一种灵性了。
所以之后,霍尔姆主教趁着舒栎不注意的时候,要跟他偷偷搭话,芬尼安还是配合了一下。
于是在芬尼安的视角里面,莱斯利一脸嫌弃芬尼安为什么要夸他的表情。
这话不是来自舒栎,更不是来自莱斯利,而是听着声音走进门的霍尔姆主教。
喝的是热乎乎的豆浆,那里面加了鸡蛋,会有饱腹感。
话音刚落,他目光便不自觉地扫向不远处的舒栎。
芬尼安皱着眉,奇怪地反问道:“教我的?我又没有老师,谁教我?”
莱斯利摇头拒绝,“我不吃。”
原著小说里面,莱斯利成年后还是会对家庭有一丝幻想。
“你欺负阿利斯神父,那我就不高兴。”芬尼安跟着理直气壮,“我不高兴,就不喜欢你。”
更别说,历史上就有出现在粮仓赌博导致失火的事件。
主教挑了挑眉,“那你信什么?”
因为大家不愿意听他说话。
舒栎觉得好可惜!
“芬尼安,我以为你早上不过来了?”
莱斯利听这话,别过脸,看向芬尼安。
要是他说要联系司丹市的那个女人或者他父亲的话,他就从萨伏伊牧区逃出去。
舒栎心里顿时一暖。
那个安静站在那里的阿利斯神父,表面温和,实则教养有方,眼光锐利,还深得这两个孩子们的信任——
“你对我好,是因为芬尼安吗?”莱斯利定定地看向舒栎,眼神澄澈又警觉,像只在黑夜中悄悄竖起耳朵的小兽。
他本来以为芬尼安今天会忙着帮家里做事,可能不会来教堂,没想到芬尼安还是雷打不动按时来教堂。
莱斯利听舒栎果然提起他一个人住的事情了,顿时跟着警惕起来。
芬尼安就把粮仓着火的事情告诉了舒栎。
如果不是的,就不会专门为他准备了。
“是的,如果你要加入的话,我们这边就更热闹了。”
芬尼安说道:“我爸是打算让村民认错,原谅他们这次失误就可以了。”
舒栎心中了然,笑道:“我不知道他早上会不会过来。”
舒栎顺着他的情绪接话:“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舒栎大胆地朝着他的方向靠近,假装没看到他的彷徨,坚定地拉起他的手臂,“走吧!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现在这种“离家出走”的状态维持得越久,想回去的可能性就越小。
其实在家里,芬尼安表现得好像满不在乎,可他满脑子转的全是那场粮仓火灾:冬天要来了,村子要怎么熬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芬尼安脸上,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期待。
“我记得你们的粮仓是那种半圆顶的,用干草和木架搭起来的简易仓,”舒栎看着芬尼安,语气缓下来,也沉下来,“那时候我就在想着,有条件的话,最好还是改成砖石结构的,虽然麻烦,但会更安全。”
他还没有说话,门口的芬尼安已经气呼呼地拍着门,“没有也!”
霍尔姆主教忍不住连拍了两次掌,转头看向舒栎说道:“这孩子有能耐!很不错!我很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莱斯利原以为会一块上山去看日出,所以特地赶在天还没有亮就过来了,结果就只看到舒栎一个人站在这里,似乎还没有打算出发的样子。
舒栎在第一次见到小狐狸照镜子的时候,就觉得这小狐狸不一般。
见舒栎起身再去舀豆浆给他,芬尼安就飞快地窜到莱斯利的方向,小声地警告道:“你要是跟我抢阿利斯神父,我绝对会跟你打架的。”
莱斯利年纪虽小,但也知道这是舒栎递过来的一个体面的台阶,心里像被什么轻轻蹭了一下,感觉麻麻的,说不出是难受,还是感动,一时间既不知道该拒绝,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答应。
他问道:“是有人故意纵火?还是不小心的?”
见莱斯利懵了一下,舒栎就跟着解释一句道:“他的意思是,你今天穿得很精神,挺好看的。”
芬尼安被夸了也不买单,一点面子都不愿意给:“你喜欢有什么用?我又不喜欢你。”
像是小时候的自己面临陌生的好意一样感觉心虚又胆怯,这个时候往往那个大人就会直接走过来,毫不犹豫地为自己做决定——
这时,莱斯利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一直没说话,像是在观察芬尼安,也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顿了顿,反问得极快:“你不是不管雨果老先生做了什么,你都一样讨厌他吗?”
有一瞬间,他只感觉自己就像是自作多情的小丑,脸又烫又僵,下意识想要离开。
舒栎也不去管它。
舒栎满脑子有各种想法,不过他还真的说不出一丝半点。
芬尼安虽然才11岁,但他的想法和思考能力完全不输给成年人,总有些出人意料的见解,常常让人忘了他自己的年纪。很多话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可是他表达得却又很准确,就像是天生就懂。
可是,没办法,现实是这里有个没人照看的小孩。
莱斯利被豆浆打开了胃,肚子反而饿得慌,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可以再吃一点面包吗?”
这鸡蛋是班德家送的小母鸡下的,每天能得一两颗。
舒栎站在莱斯利的对面,见他踟蹰,不见兴奋,一时间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可现在看他和芬尼安相处,舒栎还是觉得莱斯利内心还有一处柔软的地方——有那种真挚直白的感情,也有愿意无条件帮助他人的善心,心底里明显还藏着一点没彻底冻结的温柔。
他明显是被气到了,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还要瞥一眼舒栎,看舒栎有没有猜到里面的缘由。
舒栎轻声说道:“你知道沥青是易燃的吗?”
舒栎刚去鸡窝,就看到纳西小狐狸正趴在鸡窝旁边,盯着小母鸡滚着鸡蛋送到小狐狸脚边,“?”
空气因为两人的争锋相对,忽然安静了一瞬。
“尼禄。”
“哈哈哈哈!天啊,我可太喜欢你了!”
芬尼安觑了莱斯利一眼,特别得意地说道:“你看——!!”
这话音一落,莱斯利整个人僵了一下。
莱斯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我也……”做到的话……
这根本不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该独自面对的生活。
舒栎看他皱眉,就知道他还有其他想法,于是顺势引导道:“你还是为他们犯的错误而生气吗?”
果然一提到芬尼安,莱斯利就开口反问道:“你觉得新的东西会是他会喜欢的?”
见他吃完之后,目光落在锅里面,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舒栎不直接拒绝,反而就是顺着视线,跟着可惜道:“早知道第一次做得很成功,我就多做一些了。”
现在的这个阶段不像是原著小说。
芬尼安不满地盯了莱斯利一眼,“你是要去当孔雀吗?怎么穿成这样?”
霍尔姆好久没有见到那么合他心意的孩子了,实在很想要招他做自己的学生。可是他又在意舒栎昨天跟他预言说,他一定会收学生的事情。
舒栎继续说道:“这几天你们又在屋顶里刷了大量的沥青,为了防水,对吧?”
还没有回复,舒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两个孩子也跟着抬起头。
芬尼安摆了摆手,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些压抑,说道:“烧了都烧了,还没有完全入冬,我们想办法去买粮就好了。”
这下霍尔姆主教彻底愣住了,随即忍不住拍手大笑起来。
他说到这,忽然语气一转,带着几分不服气和倔强,“可如果这叫做摆官威的话——”
霍尔姆主教笑得肩膀都在抖,看向芬尼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你可真是个难得的小家伙。要不以后来教会做事吧?我给你留个位置,未来说不定是主教接班人。”
所以舒栎打算要是被说起来的话,就说自己其实是想做成豆腐脑。
因为一般动物都很难通过镜像测试,也就是说它们无法认出镜子里面的自己。据舒栎了解,截止到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初,懂得照镜子的动物大概有11个物种,其中包括人类、猩猩、蚂蚁等,不包括我们常见的以为很聪明的狐狸。
霍尔姆主教一怔,山羊胡微微抖了抖,诧异道:“为什么不喜欢我?”
舒栎见他态度比较软,便顺势问道:“听说今年冬天来得比较早,你打算怎么过?”
这么难得的真情告白。
芬尼安立刻心情大好,又朝着舒栎笑,“他们不听我的话,就是他们傻,对不对!”
芬尼安点了点头,还没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莱斯利也不吭声。
舒栎打算给他做碗加了糖和鸡蛋的豆浆。
舒栎自然没有错过他的微表情,假装没有看到,笑了笑:“我们这边打算吃火锅,做雪人,滑雪、冬钓,听芬尼安说,这里还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泡温泉也很不错。你要一起参加吗?”
芬尼安枕着手臂,随意地说:“可是要改的话,我得问问阿利斯神父,因为还是得他喜欢才好。”
可舒栎又不能真的坐视不理。
莱斯利虽然没有说好不好吃,但是一口接一口没有停下来。
在绕过鸡舍,正准备去厨房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前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是小孩子特有的足音——声音清晰又显得轻巧。
舒栎一脸无辜:“我可是虔诚的信徒。”
虽然也不是特别华丽夸张的衣服,但是衬得莱斯利整个人利落清爽很多。
他满脸笑容,缓缓开口:“你们都给了我很喜欢的答案。这件事你们尽管去处理吧。我也会通知教会的人支援一批粮食,帮你们顺势再解决一点问题。”
“这个名字有点太乖了。你有没有想过改名字?”
舒栎解释道:“半圆型的结构本身很容易在内部聚热。如果在外层还涂满了高可燃性的材料,一旦起火,粮仓很容易像是气球一样迅速膨胀燃烧,进而连着整粮仓都一块毁了。”
果然——!
这最近夜晚湿重,也扯不上天干物燥,连他们搭的草门架子也要反复涂上沥青防水,不然今晚连火星子都点不着。
“哇——!”芬尼安跟着舒栎的话,在脑袋里面也开始展开想象,觉得舒栎说的内容很神奇,“但是气球是什么呢?”
毕竟莱斯利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自己需要帮助,而舒栎若是用着一副救世主的嘴脸靠近,就过于个人英雄主义或者自我感觉良好了。
舒栎并没有跟着急,这可能是职业带来的习惯。在别人急起来的时候,他总是最快保持冷静,也许是知道这样才能让人迅速安定下来。
莱斯利轻轻地再问一句:“不是我的错,要我怎么承担?人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
因为他对人与人相处的模式已经定型了,这不利于他日后的生活和成长。
“哦?”主教来了兴趣,“说说看,哪里不简单?”
芬尼安又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可是我觉得这样做不对。也不是我们小气,而是这件事不是我们和村民的事情,是全村的事情。其他人蒙受了这种无妄之灾,还要跟着负责任。这种息事宁人的做法说白了,对大家都不负责任。”
莱斯利瞥了他一眼。
尤其是,舒栎以为他跟原著那样,其实本质就是捂不热的石头心。
可像是这么有灵性的动物,会照镜子的小狐狸,它的情感因素会战胜动物本能吗?
舒栎看他就像是咬钩的小鱼,也不急着要把线拉紧,而是稍微松一松,轻车熟路地做出让他来帮忙的姿态,说道:“感觉他喜欢的话,我也不确定,毕竟我也不太了解小孩子的口味,所以想要让你帮个忙。”
舒栎觉得芬尼安应该听完才对,说不定莱斯利想说的是「那莱斯利对芬尼安也很好的话,他们就可以成为一对非常好的朋友了」。
芬尼安才刚听完,立刻就抱住了舒栎的手臂。
这句话既像是回答了霍尔姆主教的问题,又像是没有回答。
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易?
芬尼安显然是因为被这个说辞拒绝过,所以语气有种破罐破摔的态度,“那就摆出来!我们可是村长,是一村之长,又不只是一家之长。我们就要让大家知道村长是能为大家办事的。”
芬尼安眼睛一亮,“果然不愧是阿利斯神父。”
也许就是现在,还没有完全心肠变硬,认为这个世界只靠功利的时候,如果能趁这个时候帮他一把,舒栎还是愿意再靠近一点。
霍尔姆主教望着两个十一岁的孩子,像是在看两棵新芽刚刚破土而出。
不过——
芬尼安又看向罪魁祸首的舒栎——显然,小神父完全不知道自己和莱斯利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可自己又不想对舒栎生气,于是朝着舒栎的方向说道:“你们在吃什么,我想要吃!”
芬尼安一皱眉:“人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坏。”
霍尔姆连忙说道:“那我觉得你不要改,就叫芬尼安。尼禄这个名字……可不是那么吉利的象征。”
舒栎拿到小鸡蛋后,微微回过神,让自家的宠物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不是太厚道。为此,他有点补救似的摸摸小纳西的头,“真乖。”
芬尼安脑子转得比他想象中的还快,立刻照着他的话回怼:“老先生,如果对事不对人叫理性的话,那为人处世对人不对事,才说明这人清醒。这说明你知道什么人已经过了自己心里那条线,就不要容忍了。”
舒栎跟着打量了一眼莱斯利——他其实穿得很简单,既不显眼,也不夸张,可能就是底子好,所以稍微收拾一下,就很与众不同。
舒栎生活在这里那么久,听到的萨伏伊牧区的人的坏习惯里面除了爱喝酒之外,就是爱赌博。不过,舒栎平时不跟他们来往,也不清楚他们多爱赌。
纳西小狐狸拿着小鸡蛋,正在原地跳舞,才转过身,就看到了背后的舒栎。小狐狸手脚顿时僵住了,就像是一座毛绒绒的小雕塑。
“……”
舒栎对付这种小孩太有把握了,“主要是给芬尼安试试看的,不确定他会不会喜欢?”
小纳西的尾巴依旧僵了僵,一等舒栎松开它的脑袋,自己立刻一溜烟就跑远了。
“再来就是,因为村民也不是故意的,我觉得之后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商量怎么筹粮,这件事落在犯事的村民身上,他们肯定也解决不了的,还不如大家一起做。不过,犯事的村民要被安排补偿劳动,尽到应尽的责任。”
舒栎正想要回答,莱斯利有追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对芬尼安这么好呢?明明他给的东西都是微不足道的。”
而狐狸也有吃崽的动物行为。
可他往外定睛一看,却发现来人不是芬尼安,而是穿着干净整洁的新衣服的莱斯利。
舒栎因为芬尼安的态度突然意识到,他应该是不止一次因为自己这些话被大人们以各种理由拒绝了,甚至泼了很多冷水,所以芬尼安以前才会那么乖张不驯。
舒栎脑中脑袋里面忍不住想着,或许芬尼安是跑着过来的,风风火火地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这得一边搅一边倒。
舒栎笑了笑,语气轻松,却带着认真道:“因为他对我好,也愿意对他人好。这不就是很多故事书说的那样吗?善良的主人公值得被善待。我只是希望,他能知道,做好事是真的有回应的。至少我看到了。”
没等舒栎发话,莱斯利一和舒栎对上视线,显得有些慌张,退了一步,努力维持着淡定的神色,问道:“芬尼安呢?”
“我吗?”莱斯利瞳光跟着亮了起来。
舒栎却及时地把他叫住了,“你这么早过来,肯定没有吃东西?要不要来我这里吃点东西?我刚好做了点新东西,你来尝尝看。”
“…我找时间做给你看。”
可是现阶段的莱斯利跟真正的家人也正式相处了一段时间,很可能对那个“家”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其实还是很好推测的。
舒栎顺势俯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你如果想让他们听话的话,在这种事上,我还是可以帮你的。这并不难。”
舒栎说道:“当然可以。”
舒栎盯着芬尼安,瞳光闪了闪,顺势拍了拍他的背,“……”
山并不算高,就是有点远。
芬尼安说道:“我跟着去看了,烧得最厉害的是粮仓内部。如果有人要放火烧的话,在外面就可以了,还要专门混在粮仓里面,这多费劲!我们的存粮都烧没了……”
舒栎怕让芬尼安现在就要自己做实验,又说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呢?不打算追究他们的责任吗?”
霍尔姆安心下来了。
霍尔姆主教大喜过望,“叫什么?”
他虽然没有参加过收获祭,但听说仪式是从清晨开始的。
等远处的音乐声响起,就是开始的信号。献种仪式会从农田出发,一路走上山顶。
这让舒栎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试验:如果让小狐狸养小鸡的话,它会吃掉它养大的宝宝吗?
霍尔姆主教没再说话,倒是看向舒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教的?”
如果这段阶段没有得到家庭的支持和安全感的话,他就很难再回头去依赖那个家庭了,也很难对人建立比较紧密的联系。
做出来是老豆腐,但是形状不太好。
另一边的霍尔姆主教听得眉毛都扬了起来,盯着芬尼安的脸,笑着问:“这都是你自己想的?没有人教你?”
芬尼安顿时蹙眉,不知道这个主教在说什么,但想着他二话不说就要捐助冬粮,还是说道:“我爸最近在想着要不要给我改个更成熟稳重的名字。”
可是这毕竟是低魔世界,舒栎很接受了狐狸会照镜子的设定。
莱斯利想要的那些温暖和关注,阿利斯神父都可以给芬尼安。
即使缺乏对照组且样本数据不够多的情况下,舒栎还是产生了这种好奇心,感觉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与动物心理学相关的课题。
这样的人,若只是教会里一个普通神职人员,未免太过耀眼了。
对他来说,他的那个“父亲”,其实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芬尼安因他这句而意外,感觉他也没有那么不讨喜。
莱斯利还是个小学生。
因为能让芬尼安敢怒不敢言,肯定是不想要宣扬出去的丑闻。
芬尼安也毫不怯场,清晰地说到:“我认为,因为我觉得这是大家的事情,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该在粮仓里赌博,也最好能够减少赌博这种恶习出现。所以公开惩罚肯定是必要的。这也是给大家的交代。”
“村民们怕的不是处罚,而是过不去这个冬天。如果因为处罚让粮更紧,反而会让人对村长不满。”莱斯利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继续道,“所以要怎么筹粮,又要怎么惩罚,还不让局势更糟,才是难的地方。”
芬尼安一怔,摇了摇头,可是看着舒栎的眼睛越发闪亮。
对于有食仔癖好的动物,如猪和兔子来说,杀婴行为还是很常见的。
因为他小时候被关起来的时候,是被冤枉的,也是被陷害的,成年后的他还有理由相信,认为自己如果澄清这些,得到最后的真相大白,也许还能再次得到父亲的认可。
至于留下的部分豆浆的原因主要是,平常时,舒栎总是喝芬尼安给的牛奶。这次他想着做点新鲜的东西给他尝一下。
霍尔姆主教嗔怪地看了一眼舒栎,仿佛是舒栎挑拨了他跟芬尼安的关系,让他们离了心似的。可他还是要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孩子,为人处世能对事不对人,这才说明你理性,不能因为个人情绪就否定一个人。”
芬尼安端着全是料的豆浆,一脸不信,还要故意问道:“那你有没有等我?”他要是有尾巴的话,现在应该就是要摇摆上天了。
舒栎也自然不负芬尼安的期望,说道:“村民半夜在粮仓里面赌博,打翻了灯火,但他们没有注意到?或者想要以大化小,结果没想到火势过大,已经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舒栎突然觉得这个冬天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
要不要试试问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芬尼安:“……”
就这么期待和小伙伴玩吗?
事实上,舒栎冬天只想要宅在教堂里面。
“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知道啊。又没有人说。”
莱斯利困惑道:“可是收获祭不是早上就开始吗?”
舒栎:“……”
芬尼安也不管莱斯利的无语了,连忙招呼舒栎坐下来,他要和舒栎贴着坐一块。芬尼安有一肚子苦水要说:“我今天差点来不了。你快问问我!”
纳西小狐狸在舒栎逐渐高深莫测的表情里面,主动上供了自己的小鸡蛋。
难怪克洛德公爵和科尼都会那么在意这个小人物了。
这不亲眼见一次,还真的不敢信这人确实被神明眷顾着。
看起来只是空有外貌,平平无奇的神职人员,却有着这样的能量。
想到这人确实对未来的计划有很大的威胁,霍尔姆主教眼中的郁色一闪而过。
——这种人不能留在教会啊……
第 57 章 57.
57. 火、火、火——!
早上村里面虽然闹了粮仓烧毁的事件,但是晚上收获祭还是要继续的。
今夜没有看到月亮。
它被厚重的云给这遮蔽住了。
而云层厚得像是压在头顶,连风都带着潮气,让人不确定会不会下雨。
平时,舒栎绝对不会在这种夜黑风高的晚上出行,这在山林里面,连路都看不清。他全都靠着对山林熟悉的芬尼安走。
芬尼安走得飞快,旁边还窜着纳西小狐狸。
它皮毛发白,只要给一点亮光,就能在光里面映出来,看上去是整只小狐狸在发光似的。不过它也是在暗处出没,所以如果没有像舒栎知道它也在的话,肯定也没有办法发现它就在身边。
芬尼安想抢第一位,所以看到搭起来的木门边上已经开始聚集一小批人,直接拽着舒栎的手往前挤,“快点!我们要当第一名。”
旁边被挤落或者赶超的人也学着芬尼安往前靠。
芬尼安据理力争回应道:“我是小孩,让我先!别挤我!”
平时习惯随遇而安的舒栎面对这种情况,顿时哭笑不得,下意识回头想看莱斯利是什么表情。
结果一转身,舒栎整个人就定住了。
身后人头攒动,火光摇曳,把每张脸都忽明忽暗的,连带着影子也在地上摇晃得就像是水草一样。
莱斯利——不见了。
芬尼安一愣,脑子顿时浮现出那些他没有告诉舒栎的秘密,尤其是那个关于自己能力的秘密。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耳朵。
知道这种节奏下去就是要开始耍赖了,舒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朝着莱斯利的方向探过身,轻声道:“莱斯利,那你暂时来我这边。”
这个发现,在人潮起伏,人声鼎沸的环境里面,就像是冷水突然溅进了舒栎的骨髓深处,让他不自觉地发寒。
此刻风也不知道像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好事者,在火与火之间疾走,把小火苗吹得一秒一个样。
可他看没两眼,就注意轮到他爸开口了,整个心也跟着飞了出去,“他们终于说完烦人的开场白,要开始了——!”说完不久,他对舒栎介绍说道:“我跟你讲,第一个过的人是会行好运的。你一定要先跟紧我的脚步。”
一瞬间,这就好像有人用手捂热了自己的心脏一样。
莱斯利第一次跟别人牵手。以前他看到别人家的小孩被家长牵着回家时,都有想象过,和家人牵手是什么感觉,后来这种心情渐渐淡忘了,他甚至不记得人与人之间相处,还可以手拉手。
现在莱斯利就像是一颗石子掉进了谷物堆里——哪怕他一直都那么不一样,现在也再难找出来了。
现代社会也有不少这种类似的仪式,比如说走“火路”,一般来说,都有基本的安全措施。更别说,那很多用的其实也不是大火。
十几秒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芬尼安撇撇嘴:“你不在的话,我们怎么去玩呢?又没有大人陪我们。”
舒栎忍不住喊了一声:“神啊…”快把这个小恶魔收走。
芬尼安目光闪烁着疑惑,脸上的笑意没减半分:“连这种事也要告诉神主吗?”
他一开始以为就是那种走走仪式感的游戏。
舒栎虚惊一场,又建议道:“这种场合太容易弄丢人了,你们两个人牵着手吧,手拉手,好有个照应。这样也不容易走丢。”
舒栎抬手轻轻按着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劝哄,解释道:“不要急,你去了也没有用……”
人类何苦为难人类?
燃烧的气味瞬间在空间里面扩散开来。
芬尼安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全程,小脸写满警觉和敌意。
还没有等黑发小少年有所反应,莱斯利的手就被温暖的大手牵了起来。
莱斯利平时穿着自己的衣服,即使是服饰也能够从角落处看出他的不同。可今天芬尼安觉得他穿那件新衣服很碍眼,给他一件自己的衣服,让他换上了代表着村童的粗布麻衣。
两个孩子正是需要被当做大人尊重对待的时候,自尊心和自我意识正在增长中。
什么嘛!
“我能…我能帮得上的…”芬尼安的话冲到喉间,又说不下去了。
“好玩不!”芬尼安兴奋地反问道,“要不要再来一次?”
我再也不陪小朋友们玩了,什么都要操心,太累了。
芬尼安顿了顿,又开始小声嘀嘀咕咕,道:“阿利斯神父肯定是去和某人甜甜蜜蜜去了。我爸和我妈就是这样的,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爱我凑近。阿利斯神父肯定也这样。”
他这话音刚落下,芬尼安身侧那张安静沉默的脸,忽然悄无声息地探了出来,“……”
我们不能用更安全的玩法吗?
虽然对方是个陌生人,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因为对方很温暖,这让莱斯利感觉到自己掉进了其他的世界似的。
他怎么就不信这里没有人因为这个仪式受伤过呢?
莱斯利听到这话,惊讶地看向舒栎,虽然没出声,但是满脸写着“真的吗”。
莱斯利顿时慌张起来,低着头像极了害羞怕生的小孩。
一定要吗?
阿利斯神父的指甲修得齐整,指节清晰分明,那是翻过圣经,也拎过水桶的手——既有温文尔雅的风度,也藏着日常劳作的力道,像是旧木头打磨过后的质感。
舒栎怔了怔,立刻下决定,动身道:“我立刻去。”
这不会被踩在后面了吧……
早知道是长这样,舒栎就拒绝了。
如果这个时候是薇娅和茜娅的话,他就能把她们两个都抱起来了,不让她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等舒栎开口,芬尼安又像一只缠人的猫一样整个人挂了上来,眯着眼睛坏笑道:“我觉得阿利斯神父会担心的话,才是最容易走丢的人,要不我带着你走路?”
芬尼安抓着舒栎的手,满脸理所当然地说道:“他那么大的人,怎么会走丢呢?”
舒栎发现他盯着自己的手发呆,意外地窥见他稚气的一面,下意识地笑了笑,用拉着莱斯利的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把他拉回现实的同时,还故意逗了一下未来男主:“怎么了?”
要知道,在大型集会中,儿童本来就极易走失,而且因人群密集而出现踩踏事件,也屡见不鲜。
等穿过最后一道火门,脚踩在实地,旁边有村民问要不要水或者药膏什么的,舒栎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汗。
芬尼安一听,眼神立刻瞟向旁边安静的莱斯利,“我才不跟他手拉手……”
于是,舒栎讨饶道:“我还得和塞西莉亚走一次,你们要玩的话,可以自己去玩吧。”
可是他的手上突然就被芬尼安拽紧了,随着芬尼安高高抬起另一只手,大声宣布“我们要当第一个”,舒栎内心就发出尖锐的爆鸣。
他吓了一跳,可又不讨厌这种陌生的碰触,下意识地望向舒栎,手指也不敢用力,拇指也只是松松地虚搭在舒栎的手背上。
当这股微妙的沉默刚落下——
顺着干草和木头架起的门的线路,火焰迅速攀升,像是一只饿疯了的猛兽,一路狂奔,大口大口地咀嚼着空气。转眼间,火舌翻卷,舔向夜空,架子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像是火星子也在撕裂自己。
原来你一直都在啊……
芬尼安就疑惑了,问道:“那她是为什么要单独给你银章呢?她想要做什么呢?”
舒栎感觉自己真的是操心的命。
也太会卖乖了!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芬尼安瞧着莱斯利低眉顺目的模样,就不高兴。
可没有想到,本地人玩得那么真,那么实诚,那么毫无防备,不给后路。
他的眼前都是跳跃的红光,耳朵里都是火星爆裂的声音以及芬尼安兴奋的喊叫声。
舒栎走过去才意识到他们其实利用了风向,让火不会往人身上走,而且火门也足够高,足够宽,足够大,就完全是看人的胆量了。
这是舒栎有史以来心理活动最频繁的一晚。
这把莱斯利的那点特别感都给淹没了。
舒栎:“……”
怎么会这样?
芬尼安猛地抬头,抓着舒栎的手,连忙跟着说道:“带我一起去!”
他百般不愿意,抱着舒栎的手臂,声音也拔高了几度地说道:“感觉好丢脸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明年我都12岁了。”
“芬尼安,再教你一件事。”舒栎一边说,一边竖起手指,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总是耐心讲道理的口吻,“不是每件事都要刨根问底。真正的聪明,不是知道得多,而是懂得什么时候该停下自己的好奇心。”
舒栎这时抬头一眼,那火已经点燃了。
天啊!
他根本看不清前路,就被芬尼安紧抓着带着往前冲,而他也手里下意识拽紧了另一个沉默的小伙伴。
只见一个满脸烟灰的村民跌跌撞撞冲来,声音因惊慌而发颤:“不好了!火场里还困着一个女孩——叫做塞西莉亚的!你们……你们有人认识她或者她的家人吗?”
他居然把小孩子给弄丢了。
每道门像极了背腹受敌,全身插满火制的旗子的冤种。
舒栎转头看向莱斯利找共鸣,可见这个孩子的眼睛里面也闪着没有消散的兴奋,显然他也乐在其中,很想再来玩一趟。
舒栎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大到他晚上都会睡不着的那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很快打破了宁静。
舒栎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势,感觉:只要稍微走慢一点,衣角就在可能被烧着;要靠近一点,甚至整个人都可能被火势吞进去。
火门在前,火浪也卷在脚步间。
舒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人都不见了,要是走失了或者受伤了,没人听到怎么办?”
更别说,舒栎自己本人在游乐园也绝对不会玩跳楼机和过山车的人。
好好解释比敷衍了事更重要。
“……”
可是那扑面的热意也不是假,短短几秒间自己的脸就被烘得发烫发麻。
舒栎强烈的安全意识正在不断地对他发出警告。
舒栎眼角含笑,看着面前皱起眉头的芬尼安,又补了一句:“你也不想我总是问在你身边发生的奇怪的事情吧。”
见舒栎表情很自然,莱斯利心里面莫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低头看舒栎的手:“……”
他无意识地去观察舒栎的手——
因为不想被人看出破绽,他小声嘟囔道:“我又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这话音刚落,他偷偷看了舒栎一眼,见他没有追问下去,这才松了口气。
“……”
舒栎便平静地解释道:“神主不会允许我和信徒私相授受。再来,塞西莉亚让我陪她一起走火门,肯定也不是因为想要和我有任何发展,否则她提到的未来里面怎么没有我呢?”
像是华夏国的收获祭,也就是中秋节,他们玩的火,也就是放放孔明灯啊,或者烟花啊?
你们换种娱乐方式不行吗?
舒栎连忙对芬尼安说道:“莱斯利走丢了,我先去找找他。”
舒栎并没有注意芬尼安的挣扎,目光冷静地说道:“我去看看情况,你跟你父亲去借人帮忙。收获祭不能再出事故。”
接着,他看向莱斯利的方向。
“莱斯利,你可以陪我走一趟吗?”
突然被点到名的莱斯利一怔,也没有问为什么,见舒栎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直接便是点了点头。
芬尼安盯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嘴唇抿紧,可也没有多做停留,连忙去找人帮忙。
第 58 章 58
58 从火光中走出的圣像
收获祭夜。
莱斯利看前面的阿利斯神父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是他跑起来就跟风一样快。
而被他拉着的自己几乎要跟飞起来一样,只感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脚步轻得像是掠过地面。他的脚根本来不及发力,就只能任由身体被带着往前冲。好几次他们都冲得太快,不得不回头看着旁边领路的人指示方向。
那人气喘吁吁地追不上,只能一边跑,一边用手指了指方向:“往那边走!”
而阿利斯神父也不断地用目光锁定着火光和黑烟出现的位置。
这次的地点也是粮仓,但不是村子里面为了收获祭做的简易仓。
那是用木石结构做的平房,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最外围的烧得最厉害,堆在墙边的草堆都已经碳化,只剩下黑色的灰烬和裸露的地表。
这种封闭式结构一开始着火可能慢些,可一旦形成火势,场面就会开始失控,很难挽救。
全程不需要用到半个小时。
周围的村民纷纷赶来救火,却因离水源太远,提的水远远不及救火用。他们来回奔跑间,有人看着火势,干脆不动,只是绝望地望着烈焰吞噬着墙体和屋檐。
“完蛋了——!”
这是村子里面最重要的储备粮。
明年春天的种子也在里面……
粮仓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四周也没有窗户,让人看不清内部情况。
他低下头,不敢再去看莱斯利的眼睛。
众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小心啊——!”
别人的想法对莱斯利和芬尼安来说,完全不重要。
可他不敢直接握住他的手。那太冒昧了,太突兀。于是他学着芬尼安先前的动作——那种看似无意、实则小心翼翼的方式。
村民间的惊叹、呢喃与畏惧声此起彼伏。
他说着,目光扫过众人,吩咐道:“我去开路,你们别跟着进去,在外头帮忙接应——万一有人受伤,就需要外面有人接应、抬出来……”
……
这一瞬间,所有人已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话落下来后,阿利斯神父当机立断,猛地从旁边抢过水桶,“哗啦”一声,给自己淋了一身水。他抬起声,沉稳而坚定道:“火是从外头开始烧的。天气不算太干燥,里面的人出不来,不代表没有活路,还有得救的机会。”
莱斯利他们在外面等得很煎熬。
摔出来的身子上面带着火苗,衣角燃烧着。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复杂,原本的惊叹与感激卡在喉咙里,无人开口。
只有他,阿利斯神父——
他不明白舒栎为什么不说。但他明白:他想为神父疗伤。
有人正要阻拦,他却已经伸出手,按住那人焦烂的手臂。
“阿利斯神父!”
敏感又冒进。
四周一片死寂。
他似乎并没有察觉这诡异的静止,也没有回头,只是抱着怀中的少女,依旧如常般稳步前行。
那句话完全不是怀疑,也不是试探,而是百分百确认。
这等待的时间非常煎熬,尤其是面前的粮仓是非常老旧的屋子,平时也没有额外打理维修,里面传来梁柱断裂的动静极大。
“是神主救了你。”舒栎顿了顿,又看向莱斯利,“还有莱斯利。”
莱斯利神情一紧,立刻追问道:“你有告诉阿利斯神父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克制又亲近。
舒栎被粮仓里面的烟火气熏得头昏,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火焰在他身后翻腾燃烧,映得他像是踏火而来。
可火已经烧穿了他的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高温烘得通红,两条手臂上烧伤的痕迹触目惊心。
塞西莉亚很快就摸向自己的脸,光滑如初,“……?”
在那个时代,女孩的容貌关乎未来和尊严。
那双手指关节泛白,伤口纵横,血迹已干,皮肤像是被火绳狠狠勒过,裂开一道道深痕。
先前他们都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阿利斯神父身上,此刻情绪稍缓,才猛然发现——眼前这个穿着村童衣服的少年,正是他们过去避之不及,不愿意靠近的不祥之子,莱斯利——他此刻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光晕,眼睛紧紧地关注着伤者的情况。
那人原本已经清醒了,但是现在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
尤其是自己感觉到莱斯利掌心温度也跟着骤降。
他衣着焦黑破损,甚至染上火光。可他的脚步沉稳,双臂抱着一个人,那人安静的窝在他怀里,脸颊也紧贴着他的肩膀,像是睡着了似的。
“他果然就是神明的化身吗?怎么可能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走了出来。”
“天啊,”有村民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发颤,“这…这是怎么办到的?”
形状各异的火焰停止摆动,溅落的火星停在半空,而掉下的门框也维持着下落的姿态,却没有多移动半毫半厘。
而光芒之下,塞西莉亚的伤口却在以极快的速度修复。
落在塞西莉亚的视角中,她看见少年像是一只拘谨的小兽,低头蹭近,尾巴试探般地绕在主人的身边。
“我…我在粮仓里面昏倒了,有人进来死死掐住我的鼻子下面这个地方。”那人语气发虚,颤颤地用手摸着自己的人中位置,还能回想起那种痛意,“我就被痛醒了!然后我就看到周围都是火,那人让我跑出去。”
塞西莉亚感激道:“是您救了我吗?”
每一秒就像是被拉成了漫长的线。
那人一愣,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塞西莉亚在里面!”
阿利斯神父是猜到了他有什么能力吗?
刚赶到现场的芬尼安就这么目睹了一场叫人窒息的画面,他忍不住喊出声音。
舒栎在原著里面看到的莱斯利的能力,大部分都是他在军校里面处理敌方或者犯罪者时用的——让身体内部爆裂,骨骼错位,甚至身体会自动裂开伤口,极为血腥的能力。
莱斯利这才看向塞西莉亚——她的脸被火焰灼伤,皮肤红肿,部分轮廓模糊,清秀的面庞不复存在。
“那为什么会那么久呢?”莱斯利声音里面也忍不住下沉。
下一刻,一股清凉的气息像是泉水一样,从莱斯利掌心缓缓流出。
周围的人也准备好了水,赶紧一桶接一桶地给他浇下。
就在气氛因情绪紧绷到了极点的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道:“出来了!人走出来了!”
正因为他现在清醒,所以他才能够感觉到刚才带给自己的清凉之气此刻就像是要长刺的冰锥一样,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
莱斯利却没有关注周围的人情况,脸色冷静,神情专注,微微松开手后,便盯住那人已经稍稍清明的眼睛,语气冷静之中也有一丝压迫:“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阿利斯神父呢?”
在舒栎的目光下,莱斯利的手朝着塞西莉亚的面庞摸了过去。
莱斯利怔怔地望着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卡森市钟楼的那座神像的模样。
莱斯利却没有抬头,他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件事上——舒栎的手。
可经过这几次相处下来,舒栎怀疑莱斯利的能力也许偏向于某种类似于加速细胞活性的能力。
她的脸——
可同样的,如果过度的细胞活力,则会出现过度增生,细胞加速死亡的结果。所以,莱斯利的能力才能杀人。
他抬头,阿利斯神父正看着他,眼神笃定道,“那就拜托你了。”
倒在地上的人伤口周围的温度依旧炽热,可那片焦黑的皮肤下面有肉眼可见的流光在渗透。而原本焦烂的伤口竟在一秒秒中开始恢复如初,连边缘的水泡都消退了,有肌肤像是从未受伤过一半的光滑。
在刚被救下的人眼里,他语气里的焦急就像是没有长眼睛四处乱挥动的匕首,随时都可以取人性命。
莱斯利早就在刚才阿利斯神父点名要求自己协助的时候,就隐隐有所察觉。可当时,那还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就如同雾里看花。可现在,因为阿利斯神父这句话,就吹开了遮蔽他心里的迷雾。
有一瞬间,两个身形几乎重合起来。
村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旁边听到阿利斯说话的人抢着说话,神情慌乱:“没人出来!到现在一个都没有出来!”
舒栎没来得及喘气,向芬尼安投了个眼神安抚他,随即转向莱斯利,低声问:“你能帮忙治她吗?”舒栎把塞西莉亚平放在地上。
每一声都是惊心动魄,像是要把人心撕裂。
如果对方为了自己求生,把阿利斯神父丢在火场里面,莱斯利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对他们来说,阿利斯神父于此时此刻,不再是凡人。
原本还想忍一忍,但他最后还是选择往后缩,从他手下挣脱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顾着跑了……”
而后她迷迷糊糊地又想起似乎有见到阿利斯神父来救她。等她抬头一看,果然撞见了舒栎熨帖人心的微笑。
火光翻腾中,阿利斯神父的身影缓缓显现。
当他冲到那扇燃烧燃着的火门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可是也许是有经历过收获祭的仪式,也没有犹豫太久,闭着眼睛直接纵身一跃。
舒栎下意识用手挡住她的脸,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空气中凝住了一层无形的静默。
少年语调不高,却像是灼灼火焰贴近皮肤。
这样的伤痕,对她来说,不只是肉体的痛,更是沉重的阴影。
而塞西莉亚的发丝也只是跟着轻轻地晃动,似乎连风都要为神父让路。
在众目睽睽之下,整座熊熊燃烧的粮仓就像是被按下了静止的按钮。
在那火光映照之下,他年轻而苍白的面庞轮廓分明,鼻梁挺直,眼睫在烟尘中微微颤动。他抱着她走出的姿态,既虔诚而又庄严,像是那背负着救赎的圣像。
莱斯利猛地抬头,顺着众人视线望去——
短短几息之间,塞西莉亚也跟着苏醒过来。她还记得她本来要逃出去的,结果被一块掉下来的火棍砸中了脖颈,瞬间就昏了过去。
“阿利斯神父……”
就在阿利斯神父抱着塞西莉亚两个人即将穿出火门,众人也要大感安心的时候,忽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
别人呼唤他,他却眼神涣散,完全听不到别人在对他说什么。
“我从没有见过这种事。火……火竟然自己停止了。”
阿利斯神父问道:“有人在里面吗?”
火光映照在他湿透的身上。水迹与光焰交织,就像是圣光从此不再只是一片空白,而是有了深浅,有了轻重,也有了冷暖。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定在他身上,挪不开眼。
他就是从火光中走出的圣像。
“阿利斯神父!”一名少年惊叫出声,就像是要撕破了空气。
适度细胞活性——
好一会儿,火光深处晃出了一个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人影。
就在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莱斯利正要反应,忽然感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两只手轻轻搭在舒栎的臂弯,像是怕惊动什么,又像是不给拒绝的强制靠近。
两人只是连忙朝着阿利斯神父的方向围拥上去。
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疯狂地翻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应道:“好。”
这句话就是一颗石子激起了莱斯利的心湖,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明明说好如果他把人救出来的时候,大家要来接应的,结果村民都像跟在站桩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芬尼安和莱斯利两个小孩反应快,立刻赶来接应。
烧得焦黑的门框终于承受不住崩裂,猛地松垮,带着滚烫的烈焰径直要砸向阿利斯神父的头部。
整个人摔出来之后,就倒在了地上,呼吸急促,意识便开始迷糊。
光芒一时大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莱斯利没有多说一句话,立刻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半跪坐在他旁边。
他若愿意,也同样可以让伤口永不愈合。
阿利斯神父得到应允,点了点头,便提着空木桶,将它扣在身前,当做是简陋的护具,冲进火海。
没有人比他现在更清楚:面前这人不只是可以救命。
如果看过科普性动画《工作细胞》的话,是能够激活人本身的自愈能力,或者提高免疫力。
惶然又敬慕。
塞西莉亚觉得孤僻冰冷的莱斯利意外有着挺孩子气的一面。
而感觉到碰触的舒栎意识到了莱斯利的好心,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转动手腕,反握住了那双试图靠近却又迟疑的手。
“谢谢你,莱斯利。你真好!”
莱斯利嘴角忍不住松弛,刚要笑,就看到旁边用冷眼对着自己的芬尼安,“……”
第 59 章 59
59 闭嘴
班德村长在被芬尼安通知火灾情况后,便立刻跟着芬尼安的脚步走。
第一次出现火灾事故,能说是无心的,也就是这样咬牙挺过去就是了。
这第二次火灾事故,对村子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那么不小心?
本来听到芬尼安说火灾的时候,班德就急出心火来。
可看到芬尼安指的方向,他的心却瞬间凉透了。
村里粮仓位置并不多,除了为收获祭做的几个简易仓之外,就是为了明年留种子的老粮仓。
即使它老旧,但因为是木石结构,多少比较牢靠,平常不用额外维修也可以。
今年见这粮仓实在不修不行。
又刚好赶上有卡森市婚礼盛宴,他们就有心要彻底翻修这个粮仓,为此班德暂时地放下村务,还特地赶了一波卡森市,赚了一笔快钱,准备冬天农休的时候,集体好好修理一下这个粮仓。
可是,现在……
班德感觉天都要塌了。
因为听说还有人困在里面,班德赶紧拍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振作起来。
粮仓没了,就算了。
人不能出事。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
班德听得皱眉,他很早就听说过巴利在追求塞西莉亚的事情,尤其是塞西莉亚去卡森市打工后。巴利更显得迫不及待起来了。
他没有道歉,甚至没有正眼再看巴利,像是在处理一只乱叫的狗。
巴利连挣扎的冲动都没了。
顿了顿,舒栎目光微冷,像刀一样扫了巴利一眼。
可就算他想着趁着收获祭表明自己的心意,也不该撂下责任区谈情说爱。
即便它有重复过两三次,可是每次只要看到他父母还在身边,甚至只要感觉到阿利斯神父就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芬尼安就觉得安心。
在芬尼安眼中,莱斯利就是个十足的坏小子,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真的叫人生气。
他冷笑着逼近芬尼安:“芬尼安,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全村谁不知道你爱说谎?你自己不知道你给村长带来多少麻烦了?现在你还开口说这些话,谁信?别给村长再添麻烦了!”
“凭什么?”
有人说,人的一生总是要遇到一个特别的人。
“我只是抬个手,动都没动。”
更别说,那一瞬对上的,是舒栎那双漠然到几乎不带情绪的眼。
“我们不说话,不是心虚——是你嘴巴不干净,太臭了。”
从那刻开始,马修的阴影也渐渐地从他心里淡去。
不是愤怒,不是警告。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村民,“有谁看到这里怎么着火的吗?”
而这种无声反而像是助长了巴利的自信。
他一开始去找阿利斯神父也并不仅仅只是道谢,而是反复地去确认自己真的获救了。
“还有,说话的时候注意社交距离。”
可这摇头又不代表他们真的完全不知道,也可能是想要撇清责任,又或者置身事外。
巴利猛地抬头,怎么可能担得起因为旧粮仓被烧毁带来的全村的怒火与损失,“这又不是我放的火,为什么我要付全责?”
这担心焦虑的情绪又一下子化成了愤怒。
当时只有班德他一个人,他去萨伏伊的小镇里面找伊冯小姨后,发现毫无线索,越发觉得守林屋很奇怪。可他很少会把人往坏处想,只是好奇地多去探问了一句。
他太过分了。
随后他才稍微解释了一下。
在梦境里面,马修依旧对还是年幼的芬尼安心存怜悯,却对成年的班德毫不留情,冷静地杀人灭口。
可还没等他得意多久,眼前忽然一晃——
“巴利说有东西要给我,所以我们其实一直在粮仓里说话。”
他的目光从自己的头扫到自己的脚,在自己的鞋底上停了两三秒,便移开了视线。
在他的梦里面,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所谓的阿利斯神父,而是每天闲来无事,就到处搞怪做些惹人烦的事情。
抬手、转身,一气呵成。
旁边的塞西莉亚便开口为巴利作证,打断僵局,“等发现外面起火,已经来不及了。我们也是受害者。”
这一开始只是怀疑,因为他明明看到兔子受伤了,血溅了一地,可是兔子还能够飞窜进草丛灌木里面,这让芬尼安产生了很大的疑惑。
可是偏偏的,莱斯利却反而反复出现在他面前,留意阿利斯神父的动静。
“你怎么证明?!”巴利反唇相讥,“谁能证明你说的就是真的?”
芬尼安就觉得自己遇到了。
班德平时都是比较好说话的。
“不愿意原谅的时候,就理所应当地不用原谅。”
也正是因为发现莱斯利跟自己一样都是“特别的”,芬尼安还萌动了想要和莱斯利做朋友的想法。
直到芬尼安开始遇到阿利斯神父之后,日子就变得不一样起来了。
巴利越说越大声,“我看到的!前十几天,他坐着马车来的。车夫说,那车子里面都是焦油块和松脂,这些不就是点火用的吗?莱斯利根本就是想要烧了整个村子!这个粮仓就是第一步!”
……
如果他们不知道有阿利斯神父的存在,班德确实只会细细思考所有不自然的地方。
可是这牵扯到莱斯利自身的秘密,芬尼安又不能直说。
他是永远的替罪羔羊。
那是阿利斯神父。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语气轻描淡写,却像踩进了巴利的脸上。
他目光里面带着火,盯着巴利说道:“这次火灾事故,巴利你要负全责。”
一记重击狠狠抽在他脸上,像是拳头,又像肘击,力道之猛让他整个人踉跄后退,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这其实是很自然的事情。
纠缠了几次还被打后,芬尼安对着他就开始绕道走。
大概就是在那时候开始,芬尼安就觉得阿利斯神父与众不同。他没有教训自己,也没有要求自己,只是给出了允许。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身影的留存。
然而,这只是噩梦而已。
因为守林人的屋子已经被人怀疑过第二次,谨慎如马修,再也不愿意冒险。
见平时口舌伶俐的芬尼安被抓住痛点后,也说不出话来,巴利的嘴角扬起一个嘲弄的笑。
芬尼安的目光也迅速对上了莱斯利,见他面色一白,可嘴巴长在脸上,却像是永远都不知道怎么用似的。
他不用说太多话,也不用做多余的事,却从某一刻起,已经住进了芬尼安的心里深处。
他悄然将藏身之地转移到了芬尼安的家中。而芬尼安的母亲,变成了那场转移中的牺牲品。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悄无声息地除掉了。
巴利脑袋一抽,像是忘记了到底谁救过他似的,直接一手指向旁边的莱斯利,并步步逼近,“我知道真相!这火是莱斯利放的——!”
可是,莱斯利跟自己路子不一样——他特别闷,死板,无趣,不可爱,毫无灵魂。
空气像是突然被抽空。
班德冷下脸,直接把视线对准坐在地上的村民巴利,“你是负责管理旧粮仓的钥匙的,你怎么没有注意到粮仓起火了?”
但那一下——像铁块砸上颧骨,钝重、冰冷,连脑子都被敲得“嗡”地一响,整个人仿佛被震离了世界一瞬。他连怒火都来不及升起,只有空白和茫然。
因为对方是公爵唯一的儿子,而且他永远都不会为自己做解释。
他懵了,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地抬头。
那会他还因为阿利斯神父为马修医生下葬而感到不愉快,甚至觉得他有点黑白不分,没有底线地宽容别人。
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去教堂询问过情况,所以现实中,班德也会下意识地会把嫌疑都按在了阿利斯身上,甚至会认为自己一个人上门去问芬尼安的下落很危险,所以班德要去找阿利斯神父时,会把村子里面的劳动力都叫上,给他壮胆,而不像是梦境中的班德那样单身匹马就去接近守林人的屋子。
另一方面,当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班德发现人都没有受伤的痕迹,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这粮仓好端端地怎么会着火呢?”
这句话像是狠狠一击,直击芬尼安心口,让他顿时脸上又冷又热的。
没人接话,也没有人反驳。
人是被一枪毙命的。
在梦境里面,马修医生最终还是找回了芬尼安放走的小羊。可就在他准备撤离的过程中,却撞上了追踪而来的公爵克洛德。
“你不需要觉得自己必须就是个乖孩子,要允许自己不原谅伤害自己的人,也要允许自己有负面情绪。”
可对芬尼安来说,那一枪什么都没有结束,他连报复的对象都没有,就接受了一切的噩耗。这一切都像是钉子一样钉进了他的内心深处,又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挥去的阴影。
众人一愣。
他说的铿锵有力,像是掩盖内心的不安。
是看垃圾一样的冷淡,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平静。
可现实是,对班德来说,他们知道芬尼安去过教堂,而教堂里面有个来历不明,又似乎掌握某种诡异力量的阿利斯神父,这让他感到有一种说不清的威胁。
芬尼安的怀疑逐渐成了确信——莱斯利就是来跟自己抢阿利斯神父的。
看不下去的芬尼安顿时怒火中烧,还不等巴利继续絮絮叨叨地分析情况,他怒声打断巴利的话,“莱斯利一整天都和我们待在一起。他根本没有机会放火!”
阿利斯神父长得清隽漂亮,跟村子里面五大三粗的村民完全不一样。可是他也不柔弱,虽然做农活的时候确实有点笨手笨脚的,但是他学得很快,还会发明很多神奇的小东西,像是自动浇水器。
全场一片死寂。
尤其是芬尼安还因为绑架事件后而做了一个真实无比的梦。
可是不一样的是,第一个发现他在守林人屋子里面的是他的父亲班德。
马修应声倒地,死得干脆而冰冷。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淡得几乎有些敷衍,
以往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把问题和责任推到莱斯利身上就可以不了了之。
不过,他仍然同样遇到了马修医生。
就像是画着横线的抽签梯子游戏一样,只因少了一条横线,人的走向就会南辕北辙。
渐渐地,芬尼安甚至都不觉得自己需要同龄人的朋友,更把莱斯利给抛在脑后。
可也许就是因为他好说话,才让他生气的时候反而让人十足的畏惧。
如果中间缺乏一环,走向变回完全不同。
要是巴利现在伤痕累累,班德肯定不会愿意对他说重话,可是现在看巴利安然无恙,又面色红润的,班德的责问就显得格外有力。
芬尼安看出自己父亲的心思,本来想要说有莱斯利在,只要人还有一口气,都可以救得回来的。
后来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芬尼安还会偷偷观察莱斯利,最后发现了真相。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用视线扫过周围所有人的神色,最后目光刚好落在了莱斯利身上。
“是你自己凑得太近。”
“砰!”
他跟莱斯利一样,基本不跟同龄人玩,大部分时间还是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所以好几次都有注意到,被大家讨厌的莱斯利其实有能够治愈动物伤口的能力。
若那只是一拳,他或许还能恼羞成怒地扑上来。
他觉得,有一天,他一定会和莱斯利打架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没有人作声,纷纷摇头。
巴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语气格外发虚:“我……”
事实上,芬尼安很早就知道莱斯利有特殊能力。
舒栎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伸手,将芬尼安和莱斯利挡到自己身后。
原本只是怀疑,但是慢慢地,从那片盛开的花树,再到入秋后,阿利斯神父心心念念的麦田突然像是被施了魔法般焕发生机,让芬尼安都只能违心地说“真了不起”,之后又是在收获祭的时候,还摆出各种讨好的表情。
可阿利斯神父只是温和地告诉他说:“如果你还是对马修医生抱有怨恨、反感,甚至是厌恶的情绪,是很正常的。”
他坏透了。
人在遇到更大的困难时,往往会忽略其他的不自然。
“所以,闭嘴,好不好。”
不是疑问,就是一句肯定。
舒栎也不用他回答,目光继而看向班德,“神主就在刚才给我传达了指示,让我来找到这起火灾事故的始作俑者,能得到你的帮助吗?”
班德刚因为舒栎为自己教训了巴利而感到痛快,听到这话,当即回应。
“可以!”
第 60 章 60
60 现在真相已经大白
人群听说有神主的审判,便渐渐聚拢而来。
身后粮仓的火固然让人心痛,可随着墙体轰然倒塌,绵延的火势也逐渐被飞扬起来的尘沙给压倒。这同样把众人各种复杂的心思和情绪压了下来。
事已至此,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再来,阿利斯神父现在要为他们找出火烧粮仓的罪魁祸首,情绪一下子也有了宣泄的地方。
于是,他们就看着阿利斯神父如何请示神意,哪怕他们得走进之前避之唯恐不及的教堂区域。
教堂内,有一盏盏的长明灯静静伫立着,灯芯则沉浸在色泽如同琥珀般的的灯油里。豆大的灯苗就像是一朵朵被柔光孕育出的花蕾,在油面上微微荡漾着。
光影如同日暮的光柔和而又静谧,像是一场永恒凝固的宁静。
祭坛前朴素的神像只是垂眸,像是沉睡,又像是对他们一群人的到来不甚在意。可是无论如何,在教堂外的喧闹,都在进入教堂后顷刻间就跟着消失了。
可能是因为有人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沉默边在众人间蔓延开来。
又有可能是他们内心对这个陌生之地的敬畏感,让他们不敢轻易高声叫唤。
走在众人面前的舒栎并没有太在意多少人尾随,只是在回身间,看见教堂内人潮弥补,忽然觉得这地方既熟悉却又陌生得仿佛遥不可及。
可众多的注目又像是一条条丝线把他拉回这个小教堂的现实中。
仪式开始前,舒栎去换了一身正式的布道服,也拿了一本圣经。
雅格长老一家人很早就听到了火灾变故,急急地来确定塞西莉亚的现状。现在他们一家人也在教堂执事的站位上,不过还是互相拉着手,像是要确认这失而复得的实感。
舒栎在众人面前展示了空白的纸,“尤其是如果我是为他人所求的话,神主大人便会给我递上空白的书信,让我交给苦主陈述疑惑。”
他第一反应是沥青。
他像是怕惊扰什么,轻声说道:“这是回应的征兆。现在,它已经成为神的自动书信。这张纸上面很快就会出现罪魁祸首的人的名字。”
可是,塞西莉亚说,在火灾出现前,巴利一直和她在一起。
可也正因为先前那张“空白信纸”的神异,众人迟迟没有开口反驳,也没有附和巴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静默,就像站在真假之间的临界点上——只要再有一点证明,他们就会倒向信与不信的两边。
教堂回荡着他温暖有力的声音,如同火焰边缘那圈柔光,不炽烈不耀眼,却又足以照亮黑暗。
巴利怕自己留不住塞西莉亚,于是想要制造火灾,做一场英雄救美。
舒栎没有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巴利,眼神平稳如水。
靠在后面的人忍不住往前挤,想看个究竟,判断自己是不是其实眼花了。
霍尔姆主教旁边便是芬尼安和莱斯利。
巴利被舒栎一句话问得怔住了。
班德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最终下定决心,缓缓打开信封。
三人情绪彻底失控,几乎要扭打成一团。
其实他们也是想要摸一下那张空白的纸。
恰巧两个人的年龄段还是一样的。
“那么,现在请各位闭上眼睛……”
这句话刚落,他便大步走到班德村长面前,把信纸交给村长。
他低头看了一眼,目光立刻动了,眼角狠狠一跳,随即抬眼看向巴利身边的两个青年,语气低沉却不容置疑:“你们两个……”
舒栎将那封尚未拆开的“神之书信”郑重放到班德手中,“请村长揭示神意。”
当纸张最终回到舒栎手中,全场几乎寂静无声,只剩下信纸在他之间摩挲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霍尔姆主教冷哼一声,语气带刺:“怕不是做贼心虚?还是担心神主点的名字就是你?你急什么?”
可他也无法判断这是沥青。
巴利脸色一下子变了,嘴唇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舒栎说,神主爱世人,无论是信徒或者非信徒,只要你倾诉烦恼就可以了。
因为沥青在常温状态便是粘稠状的物体,粘附性极强,要是沾上就很难甩开。可是焦油块却是固体,踩到的话也不容沾附在鞋底,除非是已经遇火受热,才会出现变软变黏的情况。
然而他在回击巴利的时候,意识到巴利鞋底的污渍,他就意识到沥青的可能性会更大。
班德村长说,巴利看守的旧粮仓并没有进行过维修,所以不像是其他简易仓那样会因为天气额外用沥青进行防水。
“嘶啦——”那一声清脆的撕裂声,划破了空气,也划过众人的耳膜,令人一瞬屏息。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屏住了呼吸,有人低头继续祈祷,也有人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像是怕错过神圣的瞬间。
舒栎在粮仓前已经确定了犯人是谁——
这是自然的逻辑。
舒栎扬起手上的纸时,众人引颈注视着——那上面分明还有文字,还有插画,哪里是空白的纸?
一开始来求助的人能肯定地说出塞西莉亚在粮仓里面。
舒栎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数,估摸着并没有超过八十人,每个人说不到3~4秒,应该不耽误时间,于是他说道:“只要是衷心希望村子变好的人都可以参与。”
全场的躁动几乎如同无声的波澜在教堂的人群中泛开,让整个教堂的氛围越发肃穆而紧张。
舒栎从祭坛上拿出一本厚厚的圣经,俨然是布道的形式,周围不信教的人们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是该站在原地好,还是应该立刻抽身离开。
纸张轻响,众人全都屏息。
所以这只是意外吗?
芬尼安和莱斯利两个孩子仰首注视着舒栎的一举一动。
人群一阵骚动,声音来自站在人群边缘的巴利。他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冲破沉默喊了出来。
应该不是意外。
这要么是两个人的不小心,要么就是这三个人的合谋。
他这一动,瞬间让气氛炸开。
虽然还有人将信将疑,但这时巴利贸然跳出来,的确太过突兀了。
他抬起头,神情肃穆,“……信纸已经开始变热了。”
这句话刚落下,刚得知来到教堂的前情的人忍不住要议论,可舒栎一对上他们的视线,他们又下意识地闭紧了嘴巴,又或者用手捂着了嘴。
——都是为了神主的审判而来。
舒栎看着人越来越多,抬眼望了一下教堂的门,维持秩序的雷力治安官便把门关了起来。舒栎颔首,无声地朝着雷力治安官道了一声谢。
空气一瞬间凝固起来。
这话刚说完,舒栎就从圣经里面撕下一张纸。
也就是说,按照这种逻辑,巴利应该是没有理由会接触到沥青。
巴利涨红了脸,语速飞快地反击:“你们放火还想赖我?!去取沥青的记录上,写的是你们两个的名字!!”
从火势来看,这火在外围烧得最厉害。
于是,联想到塞西莉亚之前诡异的要求,舒栎再询问了塞西莉亚和巴利单聊的原因。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那人气得大吼,“你以为你没有亲自点火,就没有罪了吗?现在想一脚踹开我们,想得美!”
于是,纸张就在众多人的紧张或者期待的视线中,从头传到了尾。即使他们已经做完了祈祷的话语,他们的目光没有移开,只是盯着那张纸,从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像是它真的能听到人心。
他的声音刚落下,忽然被一道急促而带着怒气的喊声打断:“你别再装神弄鬼了!还要大家一起陪你疯下去吗?”
……
人群中立刻想起了一片低低的惊叹,有人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也有人紧紧地盯着信纸。
可是,这并不代表这是有人纵火,也可能是一场意外。
舒栎说道:“麻烦传给下一个人,一个人的请愿是不够的。”
有声音响起来,“不是萨伏伊牧区的人也可以参与吗?”
还有一人在舒栎要冲进火场之前,再次确认里面是否有人时,肯定地说里面有人。
他的话像是一块石子,狠狠砸进了原本寂静的教堂。有人低头,有人转头看他,也有人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这是在她没有体验卡森市生活之前。
不过,这还没有结束,舒栎把撕下来的纸折成纸喇叭,由上往下用力甩时,纸张突然发出惊人的爆响。可与此同时,内褶的纸也跟着往外弹开,原本全是文字和插画的纸居然瞬间变成一张空白的纸。
因为班德问火灾发生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却并没有任何人应。可要知道整个粮仓都是封闭的,没有人看到火灾发生,又怎么看到里面有人。
“我们只是协助你罢了!粮仓外头那堆沥青,可是巴利你亲自泼的!!”
可是,她怕说出来,会被发现自己的自私,所以很羞愧,一开始也不愿意向舒栎坦白。
她想多待在卡森市,想像索娜老板娘那样先过自己的生活,再决定自己要不要结婚。
“今晚原本是庆祝收获的时刻,我本不愿意打扰这份喜悦。但有人却在今夜行下罪行,为村庄蒙上阴影。若让罪人逃脱,不仅众人愤怒无处宣泄,连这场收获祭,也将永远铭刻伤痛。我相信,诸位来到此处,是为了正义,也是为了真相。”
是啊……如果阿利斯神父真要装神弄鬼,败的也是他自己。
打开信纸的班德这时开口,声音如隆钟被敲响,让人们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我需要说神主大人吗?”
巴利又何必急着跳出来阻止?
舒栎便教他:“你只要双手拿着信纸,在心中默念「希望能找出今晚烧掉粮仓的始作俑者即可」。”
因为沥青闻起来像是煤焦油的味道,这种在日常还是有接触到的时候,尤其是夏天高温的时候,沥青路的味道很鲜明。可他并没有接触过焦油块是什么味道。
那两个青年脸色也僵住,随即情绪崩溃,怒骂出声:“巴利!这主意是你出的!你让我们帮你搞英雄救美的戏码,现在就撇得一干二净?”
她不要因为结婚而回萨伏伊牧区。
舒栎才注意到空气里面有一股焦糊味。
班德接过信纸,学着舒栎说的话,低声祷告道:“希望能找出今晚烧掉粮仓的始作俑者。”说完后,他双手捧着那张空白的纸,继续看舒栎。
尤其是,如果没有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就和巴利结婚了。毕竟巴利是对她真的用心,而且家境也不错,家里也有八块田。结婚后,塞西莉亚就会帮忙打理田地,这是她最熟悉的活。唯一的缺点是,塞西莉亚并不喜欢巴利,甚至都不愿意在神父面前提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确实,他说出了不少人心里的疑问。
“我也会有疑惑,可有时候在圣经里面,我也找不到我想要的回答。那时候我就会希望祂能给予我启示。”
不过就因为塞西莉亚这话,舒栎终于确定了整场事故的背后动机——
那么沥青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沾上的?
可是他们想不到的是,封闭的木石结构的建筑会比想象中的燃烧得更快,才会出现这场意外。
可是,他提到了莱斯利回萨伏伊牧区时,带了一车焦油块和松脂回来。
他一边做出翻阅的动作,一边低头说着。
舒栎才知道,原来塞西莉亚想委婉地回绝巴利,还因为想做出一副被舒栎拒绝的模样,可以多待在卡森市里面赚够钱,才会萨伏伊牧区。
巴利脸色骤变,猛地往旁边退了一步,立刻和旁边的人拉开距离,像是在多待上一秒就会染上病毒似的。
这一幕让周围的人愣住了。
班德村长面对信纸下意识地后仰,忍不住有些抗拒,但是舒栎说道:“你可以把你的困惑朝着书信说出来吗?”
可他们心里还没有下定决心,舒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事实上,在我们教会里面,读圣经时就如读神的来信。我们相信,神会借此与世人说话。”
教堂里的人越来越多,坐的位置已经满了,站的位置堵满了好奇的人,有萨伏伊牧区本地的人,也有来参加收获祭的旅行商人。
班德愣了愣,忍不住用求助的眼光看舒栎:“……”
他问道:“我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巴利先生。”
一开始他为了推卸责任,说是莱斯利纵火。
左下角的位置是霍尔姆主教,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走到了前排,此刻目光炯炯地盯着舒栎的脸。
可是,舒栎并没有看到他们想要置人于死地的表情,否则他也不会困惑,也不特别怀疑这场火背后的原因。相反的,他们很焦急,直到两个人都活了下来。
那就说明,至少有两个人知道这里面有个局。
因为他们听到的是——
“纸上只是写着「凯、乔安,你们刚才拿到信纸时,没有祈祷」。”
舒栎淡淡补上一句:“纸上并没有写是谁放的火。”
“可现在看来,真相已经自己出来了。”
短短两句话,像点燃的火丨线,炸开了沉默的全场。《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