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81
81 我做了什么
送到医疗所的时候,丽塔修女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
这种休克往往是失血过多的主要致死因素。
虽然是水蛭咬破了她小臂的动脉,出血惊人,但好在并不是手臂上风险最大的肱动脉,也并非大范围撕裂,没有导致急性大出血。
医疗所的位置并不远,舒栎一抵达,就立刻指挥人把止血条拿出来。
他大学主修的是临床心理学,是医院对接的专业。
这基本的医疗和解剖知识也是必须要学的内容。
虽然当初他选心理学的时候,并没有去医院工作的意愿,但是他还是把学校最好的专业先拿下来。能学的那几年,他一门课都没有落下,都没有放松过。
现在,果然也用上了。
结果司丹执事端给他的都是血色暗沉且痕迹斑斑的布条,脏得不行。
“拿新的过来。”
司丹执事没有想到舒栎那么多要求,做事慢吞吞不说,还反问道:“大家都是这么用的,怎么了吗?”
雨果主教偏心的神父原来是这么挑剔折腾人的性格啊?
司丹执事内心有了印象。
可他不知道的是,舒栎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却从不在专业上退让,甚至会有更冷漠的说辞。
正所谓「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舒栎认为这件事已经超出他的实力范围外,还不如把事情交给雨果主教,看他有什么处理的方式。如果雨果主教也不认同自己的想法的话,至少舒栎能把萨伏伊牧区管好,就可以了。
杰凯神父又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瞧着他们的目光纷纷投向纳西,莱顿心中一急,生怕自己没机会问了,赶紧开口把话题转到自己的问题上,问舒栎为什么止血还要多做两步。
他态度太认真了,让舒栎有一瞬间不习惯,可是还是跟上他的脚步。
慢性毒的潜伏期还没到,他还未感受到毒素的侵袭。
舒栎反问:“其实你早就认为,这放血治疗是错误的吧?”
一时间,莱顿在舒栎的话语里面看到了一个更远的世界。
像是现在人命关天的时候,还有人拖拖拉拉地做事,毒舌属性就被激发了。
难道他早就察觉到丽塔修女的异常,也可能知道她偷偷下毒,却没有揭发?因为他相信丽塔修女的信仰是真诚的,只是被绝望扭曲。
莱顿神父他们因为舒栎抱着人横穿石廊的动静吸引,也纷纷赶到了现场。
舒栎低着头包扎的时候,不忘把他留住,冷声说道:“我等一下还要批评你,你先不要走。”
何况是一条布呢?
舒栎朝着莱顿神父,说道:“丽塔修女陷入昏迷时承认过她曾犯下的罪行。我现在需要你帮忙做两件事,一是我需要去调查丽塔修女的住处,二是我还要去看惠特莫尔主教的尸体。”
可莱顿现在的心神完全在舒栎之前的话里面。
可是她既然准备了毒杀,又怎么会突然用暴力杀人呢?
莱顿怔怔地望着舒栎,眼神复杂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舒栎还没有说完,“可是,我觉得并不是所有的病症都可以用放血治疗的,比如说一个人已经失血过多了,再放血,体内支撑生命力的血量不足,肯定必死无疑。”
舒栎望进莱顿的眼睛里面,否定道:“并不是这样的。如果你有心要改变现状,什么时候都不算迟。只要你自己成为有影响力的人,你的话自然也是有影响力的。”
在这里也待了差不多3天时间,舒栎实在没有看出他们谁出现不良反应。
他很快就张口回复道:“是的,最主要的自然是要请求神主的庇佑。”
莱顿一眼就看到了旁边可怜巴巴,束手束脚的司丹执事,目光掠过他的求助信号,直接看向正在包扎的舒栎。
而得到任务的司丹执事轻松得就像是被放飞的小雀,不用一眨眼,就跑远了。
也可以用对照实验来进行论证。
他很想了解。
“……”
何况是现在呢?
可现在不是这个时候。
莱顿百思不得其解。
最重要这些人都没有无菌观念,大量探视者自身带的病菌或者病毒容易引起交叉感染。
这种怪事无独有偶。
他眼里的光亮越来越盛,下意识地抓住了舒栎的手,激动地说道:你启发我太多了。”
西缅神父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利斯神父,”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笃定,“你终于让我看到了你的与众不同!”
舒栎还打算要再去说几句话解释。
身体的血不是流动的,它们要从哪里来?
其实这跟教育水平和宗教影响都有关系。
他怔怔地望着舒栎,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那句“血液是在身体流动的”。
“可当我见到丽塔修女的孩子被认为是神主抛弃的孩子,被说成是罪孽深重的孩子,甚至被丢到山林里去。我并不觉得这是在祈求神明饶恕,而是一种残忍。我记得,我见过那个孩子,他善良天真得就像是天使一样。这让这些都在动摇我的想法。”
无色无味,吃下去之后也毫无察觉,却又不会立刻发作,不会让人起疑?
现在说太多违背他们常识的事情反而无法解释清楚。
那不是单纯的惊讶,也不是普通的敬服,而是第一次从迷雾中望向了光。
他眸光微动,又跟着补了一句,“再来,我是因为想起突然在想着,身体内部的血液就是体内流动的。如果我们把受伤的位置抬高,高于身体,血就从内脏出来,就不容易往高处走,就像是水在没有其他外力下,也无法逆流而上,这样流血的情况也会得到控制。”
“快给我拿新的过来。”
“所以,”他喃喃出声,“你认为智者希波拉克底的放血治疗也是不对的吗?按照你这种说法的话。”
反正治不好都是因为那些人不够虔诚,或者太多罪恶了,连神主都不愿意拯救他们。他们又有什么能力救人呢?
像是19世纪的法国医学博士皮埃尔·路易那样凭借着以科学和实验为基础的数字医学,一举证明放血疗法对肺炎无效。
莱顿脸上的兴奋在舒栎的话音里面慢慢褪去,“……”
大城市里面都有不懂卫生的人,将粪便扔到大街上处理。
“我们都曾经想过,我们只是因为不幸,因为不被神明眷顾,所以才会因为放血疗法而死去。这个世界的人本来就那么脆弱,早夭的人那么多,这和疗法有什么关系呢?”
在摸不到丽塔修女的远端脉搏,又见流血也慢慢停了下来,舒栎才又开口说道:“有暖炉吗?冬天要特别注意保暖,以免发生冻伤。”
这种事情一而再地发现,莱顿莫名有种奇怪的直觉——阿利斯神父在医学上有着惊人的洞见和理解。
那话有点随意,有点想当然,也很轻描淡写,但对于莱顿来说,这就像是耳边炸开惊雷。
舒栎觉得自己也没有怎么启发他,只是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能产生共鸣,否则自己一千句一万句都说不动他。
都要批评我了,我还留着?
那是在沉重的教义与传统之外,存在着纯粹的真理与公义。
舒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再看向旁边负责管理药物绷带的执事,“如果不能随时换新的,那这些止血布条每次用过后,无论天气冷热都必须要进行用热水洗干净,晒干再使用。”
丽塔修女不要求一口致命,而是日复一日地通过内服而进入体内悄悄积累。等到剂量达到致死的临界点,才开始出现症状。
慢性毒的关键就在于它的潜伏期和累积效应。
“那小纳西真的立大功了!”西缅神父也跟着夸夸纳西。
莱顿被他这么提醒后,才想起还有这件事,“最后使用的是丽塔修女。这次主教候选的相关事宜都是她在负责的,其中后厨工作也是她在做。”
这话肯定是半真半假,乱说一通的。
舒栎他们第一次来司丹市的药店门口时,就直接拒绝了最热门流行的放血疗法。当时莱顿就很想要一探究竟。
见舒栎面色严肃,雷蒙、西缅神父和莱顿神父三人都把多余的人都赶出去了。
片刻,他又再看了一眼依旧陷入昏迷的丽塔修女,再看向舒栎,目光越发坚定道:“你让我明白,我其实很早开始怀疑这个世界。”
莱顿问道:“最后把圣经放在丽塔的手臂底下,是祈求神主保佑吗?”
难道这正是毒药最可怕的地方——隐藏在健康的假象下,悄无声息地累积,等待着致命的一击。
舒栎却没有领悟到莱顿的情绪,只是突然被事件打岔后,差点忘记的事情,问道:“莱顿神父,你之前问到谁最后使用厨房的吗?”
他怎么从来都认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两人才刚准备出门,门扉才刚毅拉开,就看到一道黑影静静站在门外。
对啊,要是血液在人体内时静止的,为什么伤口破了之后,会血流不止?
“人们盲从权威,是因为他们不敢怀疑,不知道要去怀疑,或者不愿意多做一步。可真正改变世界的,不正是那些敢于质疑,并且坚持去实践,推翻传统的人吗?”
而小狐狸舒服得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小声音,像在打呼噜。它又咕噜一声翻了个身,四爪朝天,露出软乎乎的小肚皮,轻轻拍了拍,一副“快来摸我”的模样。
舒栎愣了愣,低头瞥了一眼,才注意到他刚才顺手用来垫高伤口的书是圣经,“……”
“可是,”说到这里,莱顿忍不住叹气,声音也跟着道,“我自己觉得或者认为这是错的,有什么意义呢?依旧改变不了现状。”
舒栎眉头微皱,“…大家出去,医疗所不能有那么多人挤着,会影响伤者休息。”
基本的卫生常识要到十八世纪中叶后才有改善。
舒栎懒得跟他多解释清洁消毒的重要性,“别人吐的东西塞在你嘴巴,你也可以照样吃,是不是?”
舒栎刚一坐下,纳西就一头扎进他怀里,像团雪球似的蹭了蹭,还不安分地扒拉着他衣角,撒娇要人顺毛。
舒栎想起丽塔修女陷入昏迷前的声音。
这部分没有证据论证太难受了!
司丹执事冒出茫然的声音:“啊?”
莱顿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舒栎身上,眼中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与讶异,如同看到的不是年轻的神父,而是这个时代历史缝隙中的异类火焰。
是激情杀人?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并不像是看一个同龄人,而是在看俯瞰世界与时代的意识——一种不属于这个世代,却在黑暗中燃烧不灭的火光。
舒栎从他的表情知道自己在对牛弹琴,于是也不跟他继续解释了,而是嘱咐他再去烧点热水来。
“是的,非常有道理,人体的血量肯定也不是那么多的。就像是一只活鸡放完血之后,它的体重也没有少太多……人也是如此的。”莱顿不由自主地附和起来,“你三言两语就点出了我一直没有思考的点,你太厉害了。”
可以像是通过血容量来推翻理论。
莱顿发现自己在说出这种离经叛道的话时,心口兀自在发热,耳畔边的血液在汹涌。
司丹执事顿时又急又无辜,可脚步老实地不敢离开舒栎半步。
再说,要用热水煮止血布条要多浪费水和燃料,这又得花多少钱?上面怎么可能同意下拨钱给医疗所?
司丹执事被舒栎的冷脸吓了一跳,只能去拆干净的布条,递给舒栎。
“……”
他们都是过来看热闹或者关心病人的情况的。
这句话刚说完,舒栎就看到整个医疗所人满为患。
见舒栎总算空闲下来,莱顿内心各种疑惑已经呼之欲出,却又觉得太多想问的,导致自己不知道该问什么。
他站在阴影与光的交界处,脑海里面依旧回荡着舒栎那句「可真正改变世界的,不正是那些敢于质疑,并且坚持去实践,推翻传统的人吗?」
因为舒栎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等到17世纪的威廉·哈维,医学上对于心脏造血和血液循环一无所知,现在还停留在2世纪盖伦的「肝脏造血」的理论上。
与此同时,他也被舒栎的包扎手法吸引了注意力——舒栎先不急着把出血口包扎起来,反而先用布条绑住的是手臂上三分之一的位置,然后才开始对着出血口进行包扎。结束后,舒栎还要在丽塔修女受伤的小臂下面再垫一本放在旁边的圣经。
这一刻,莱顿张了张口,心口发烫,甚至生出一种敬畏。
霍尔姆主教不知何时,出现在医疗所门口,黑袍沉沉,神情却格外明亮。
于是,在杀人事件发生之后,杰凯神父站出来顶罪或者掩盖真相,而是想以牺牲唤醒她的良知。
真不敢相信,能说出这番话的人,竟然一直隐藏在这座腐朽与麻木的教会之下。
舒栎把纳西带着他去祭坛发现失血过多的丽塔修女,让他能有时间及时把人抢救回来。
可是他也不敢跑,生怕自己跑走的话,就算不怕舒栎,也要被雨果主教收拾一顿。
他一阵失笑,伸手梳理着它那蓬松得像云一样的绒毛,“纳西今天可是立大功的小英雄。”
舒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有力,“你想想看,人的体重里,包括皮肉与骨血,而这些都是固定,也说明身体的血量肯定是有限的,甚至比想象中的更少。而人们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放多少的量才是安全的。”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丽塔修女很可能是这两三天供给的饮食里面下了毒,所以她特别笃定,自己就算会因为放血疗法而死,没办法持续下毒,教会的神职人员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下一秒,舒栎的话就浇了一通冷水,“放血治疗肯定是有效果的,否则也不会流传几百年,到现在也没有一名医者能推翻它。”
莱顿神父已经利落地应了一句,“是!请跟我走。”
就拿莱顿神父来说,下午胃口依旧很好,精神饱满,能跑能跳,丝毫没有食欲不振或身体不适的迹象。
莱顿陷入沉默:“……”
“其实我见过很多人也因为放血疗法而死,他们中间可能是因为头痛发烧,也可能是昏迷,甚至是流鼻血,或者分娩。可因为我们都只相信放血疗法是最有效的,从来都没有去思考过更好的方法。”
这种事情做起来多麻烦啊?
可是,什么样的慢性毒药能这么恰到好处?
莱顿怎么想得到这峰回路转,自己也忍不住盯住舒栎的脸,听得入神起来。
他一个人,就让贯穿千年之久的放血疗法土崩瓦解。
舒栎最后稍微地拉回自己的话题核心,不让莱顿思考太深,“你应该也知道,即使放血疗法再有效,失血过多依旧是会失去生命。”
收获祭看到的是值得欣赏的小辈,现在才知道这人如此藏锋,言论如此振聋发聩!
那声音里有难以遮掩的赞赏与惊叹。
舒栎一愣:“……?”
我做了什么???
第 82 章 82
82 好!!!!
霍尔姆主教的到来并不是偶然。
祭坛又传出死伤的传闻,这高低也是得过来看情况。
不过事情很简单,来龙去脉一句话可以解决,所以他在过来的时候,已经知道情况,却没有想到自己能听到舒栎这番话。
虽不合时宜,却锋利得令人侧目。
他不仅有共鸣,更有感慨——阿利斯神父绝对是在教会体制中隐忍多年,也许阿利斯神父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屈居于这个教会了。
现在,霍尔姆可以启发他,可以引导他,改造他。
也许对雨果来说,阿利斯神父是银像;而对霍尔姆来说,阿利斯神父则更像一柄银色的利器。
霍尔姆的目光越发有深意起来。
然而,舒栎也不知道霍尔姆的眼神会那么高深莫测,见他没有多说什么,便只是点头致意,便让了位置给他,让他可以去看望丽塔修女。
此刻伤者还是一脸惨白,还没有恢复血色。
这治疗因创口而造成的失血,唯一能做的就是止血了。
舒栎觉得自己有必要协助把案件尽快破解,一是为了顺利回萨伏伊,二是为了丽塔修女的灵魂。
事实上,舒栎一开始听到人是被神像砸死的时候,他率先就排除了所有看起来比较忠诚于神主和教会的人,其中就包括丽塔修女。
丽塔修女恪守教规教条,甚至能接受孩子是因为躲避不过运神像的马车而死。
“是的,我明白。”莱斯利并不争,只是看向舒栎,“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神主有最高话语权。”
他这句话说着,丽塔修女在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朦胧泪光中,看到了他温柔一笑。
“请把手放下!”阿利斯神父环视周围,话语无情得可怕,“请有自己独立的判断,不要盲从。现在,认为她无罪的,请举手。”
她就坐在会议的中心。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像是在华夏家庭里,很多父母已经习惯孩子先成家后立业,传宗接代的观念。他们就不可能看到孩子受不住压力离开他们,而放弃催婚。
*
这段话之后,众人又看向了丽塔修女。
他又解释说:“而这琥珀色玻璃瓶是专门装药剂的瓶子。可能还需要麻烦你去查查看她去过哪些药房或者见过哪些医师。我们得知道这是什么血,不能看着大家现在还没事,就以为可以安心下来了。”
舒栎自然不会直接亲手拿,而是拿了个工具把那布包给挑了出来,再小心地掀开麻布,里面露出了琥珀色玻璃瓶碎片,碎片上还挂着暗红色的液体。
或者说,雨果其实有比较好的方案,但是他想知道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莱顿才猛然想起——中午他吃的是葱油饼,不是教堂的例餐。他瞪大眼睛,冷汗也跟着冒了出来,随即连忙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低声感恩神主,“…是您救了我。”
下午,丽塔修女的事情告一段落。
他又拿出平时教堂专门称量圣油和香料的精密杆式天平,此刻两个吊盘稳稳地持平着。
只见阿利斯神父刚把十字架放在吊盘上,放着砝码的吊盘“唰”地一下高高翘起,周围一片哗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舒栎:“啊?”
*
比起灶台边那几乎看不出的痕迹,这里渗出的味道浓重得多。
同样的,其他人跟着愣怔起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丽塔修女是有罪,但是可以饶恕的!神主也说了我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人,面对我们这样的罪人,祂永远都是会用宽恕的态度。”
“看啊,丽塔修女,你的孩子也在天堂庇佑你。“
接着,阿利斯神父把小十字架放在天平上的其中一个吊盘上,另一边则放着砝码测重说道:“现在我们可以看到这个银制的十字架,重10克。”
针对她的惩罚会由枢机他们再继续讨论,但因为明天是祝圣仪式,今天必须把面试也考完,所以考官们连笔试的卷子也不改了,直接把所有人答的试卷都贴在公告栏上,让神职人员们自己评。
这下,副主教就没有话说了。
丽塔修女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这种腐败的血液会让人血流不止后,我确实心动了。我知道我们教会很多人热衷于放血疗法,于是我想着如果你们也染上了海上瘟疫,是不是也会被神明带走?”
光是用拉丁语答卷,已经甩了众人一条街。
他安抚了一下,“我跟你过去。”
“我们定不了她的罪!”
可杰凯愿意为丽塔修女牺牲,替她赎罪。
下午四点半,原本主教候选的面试时间因为合议审判而后延。
“你们若是不理解伤痕的话,也可以看他的手。寒冷会让尸体僵硬定型,会维持死前的动作。你们看他被砸中后脑勺,手居然没有想过要挣扎或者防御,而是直挺挺地垂着。这也不是活人中击的状态。关于这一点,我觉得我们可以立刻做个实验。”
这个时候,门口方向传来一道少年清冷的声音,像是被雪水清洗过的银器轻轻碰撞,语气却像是背台词一样说着:“阿利斯神父,我们让杰凯神父开口了。”
雨果主教顿时没了声音——此刻这罪孽之重,不再是“母亲”二字能开脱的。
*
司丹主教果然罪恶累累。
这一切来得毫无意外。
奥托枢机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当主教吗?”
他又问道:“你们谁想要试试看被砸中后脑勺后,手出现什么样的姿势吗?”
一方面,她太忠于神主和教会,所以无法质疑神主的决定;另一方面,她又因为孩子被神主判定为罪恶的存在,母爱让她无法承认神主的判断。
因此,丽塔修女很可能在孩子死后,出现了创伤性应激转化,有人格解离的症状。
副主教也知道这件事。
毕竟,在教会大义上来说,信徒是禁止自我毁灭的。
莱斯利语气很轻,透着一股少见的自责。
可第十颗冬青果放上去后,十字架与它持平。
那里的余温还在,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触感。
“那么,现在我们对丽塔修女进行审判。”阿利斯神父说道, “认为她罪名可恕的人,请举手。”
杰凯神父率先举起了手,“她是罪人之前,先是可怜痛苦的母亲。请大家理解这一点。”
这个时代又没有抗病毒药物或者抗生素。
舒栎说完这句话后,还是嘱咐莱顿别忘了带医生过来。
杰凯神父执意要当替罪羊。
一时间,主教候选人们脑海里面反复回荡着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阿利斯的传说,内心不知道是忐忑,还是紧张,又或者还有期待。
舒栎决定自己在面试上随便回应就可以了。
伴随着这个两三秒的小动作,舒栎的声音也轻轻落下,“谢谢你想帮助大家的心。”
她的内心刚冒出这个声音,她的膝盖上就跳上一只白绒绒暖乎乎的小狐狸。丽塔修女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它的皮毛,感觉心的某个角落都跟着温暖起来。
雨果主教一看到舒栎,便跟他说明白了情况。
而副主教也跟着安心下来,以为神像藏金案彻底结束了。
而制造神像本身就需开支,这成了掩盖亏空的完美烟幕。
而这接二连三的伤人事件肯定是不能再让真相继续被拖延下去了。
舒栎答得也超级干脆:“不想。”
他平常…自己确实平常只关心自己,习惯忽略别人的感觉,习惯无视别人。
话没说完,手就被莱斯利冷着脸拍开。
莱斯利并不想错过能够与舒栎共同参与事件的机会,连忙开口问道:“需要我去治疗丽塔修女吗?”
舒栎提出这个想法,也不完全是要堵住所有私下操作的缝隙,避免权势和特权操纵他人的命运。
“神像藏金案已经水落石出了。”
雨果主教内心已经有意培养莱斯利,这个时候还不忘提点他,“律法是基础,但作为上位者,除了守法,更要看大局。这一点你得跟克洛德学。若是一个判决,可能动摇的不只是人的命运,还有民众的信仰。”
神职人员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一凉,下意识地捂住后脑,“怎么可以这样?”
副主教怀疑,就在孩子弥留之际,与母亲说的悄悄话里面,丽塔修女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可眼睫刚刚垂下,舒栎就注意到莱斯利的失落。
第六位证人还是阿利斯神父。
这句话也让周围还担心下毒的神父们安心下来。
于是,轮到舒栎第三个进入面试厅内——
他开口振声道:“最适合拥有权力的人,就是那些不渴望权力的人。这是何等优秀的回答啊!太优秀了!!!”
司丹副主教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座大山:雨果主教、霍尔姆主教和奥托枢机,一五一十地说明白了神像藏金案和主教纵容他人让马踩死丽塔修女的孩子的过程。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在雨果主教面前,竟还站着那位颓然垂手而立的副主教。奥托枢机则在椅子后面,有一种当背景板的架势。而卡汶和谢莫斯站在枢机身边,看到舒栎之后,就开心地打招呼。
“丽塔修女有罪啊!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十秒之后,十字架重归吊盘之上。
他说到这里,语气顿了一下,像是刻意压低了些许语速,“雨果主教问……能让你过去看看吗?”
他语气平静,又补充道:“可是,教会也有权自行裁决教内之人。丽塔修女毕竟隶属教会,若由教会章程处理,也属合理。一切有理可据,有法可依,没有人能置喙。”
舒栎肯定地说道:“丽塔修女已经豁出去了。”
可雨果主教话是这么说,可也并没有完全信任丽塔修女的无辜,于是拿着这个副主教的信息去和杰凯对峙。
按照这样的话操作,众人从原来的桌子后面也慢慢挤到了天平前。
于是,身为恶魔的她,能用神像砸人伤人。
阿利斯平静地回应:“那我们再看你罪恶有多轻。”
与此同时,身为恶魔的她,也能够自杀。
雨果冷静地追问:“那你有什么直接证据证明她杀人了?”
他以为所有的经文都是拉丁语写的,那答卷肯定也是用拉丁语回答。而且他明明还是个新手神父,麦芽糖做的比公开弥撒还多。
这话音刚落,公爵家的卡汶和谢莫斯,跟着举起棍子,跃跃欲试,“我愿意帮忙!我绝对会把后脑勺砸出血的!”
莱斯利微微垂眸,目光在雨果与舒栎之间游移片刻, “我只知道,在北领地,杀人犯依法被直接处以绞刑。”
第五位证人是莱顿神父,他继续描述着他们找不到完整尸骨的凄凉。
医生说道:“这没有做计量,但是昨天晚上会比前天的少。因为惠特莫尔主教觉得头晕,我们都有经验,若是出现这种情况,就要开始止血了。”
他可不想要当主教。
这话虽然没有眼力劲,但是确实安慰到了西缅神父。
奥托枢机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雨果老师会这么中意这个年轻人,忍不住呢喃道:“…这才是配得上背负信仰重任的人。这种自知与节制,才是延续信仰的关键吧……”
“那麻烦你请他过来一趟。”
可这个安抚的小动作让莱斯利立刻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两句之下,众人目光互相交换,更多的手陆续举起。
他一副“说完就走”的模样,又站着笔直,没有真的离开。
在舒栎拨开布帘的时候,看到一包用粗糙麻布包裹着的东西,静静地嵌在墙缝处。不免已经被液体浸湿,泛出深色的斑痕。
那一秒,两秒,三秒——空气像被冻住了一样。
他看起来总是温润的,却又充满理智和清醒所带来的不近人情,叫人不寒而栗。
事实上,他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这种事情不是他们用感情或者权衡利弊来决定的。
阿利斯神父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再次要求神父们重新再慎重思考,“我们再投一……”次。
*
听到这句话,莱顿一愣,随机反应过来,“我记得,她和主教的医师菲利普斯一直都有来往。每次主教看病,做秘书工作的她负责安排菲利普斯来的。”
她不能碰。
“西缅神父真的帮了我们大忙。”舒栎肯定道。
不等大家消化,雨果主教便代替阿利斯主持,开口道:“那阿利斯神父可以试试吗?”
那掌声像炸雷般炸开这尴尬而又安静的空气。
“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等丽塔修女醒了,就在会议厅里面展开共同审判。”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我也不会主动披露这件事。可我怕丽塔修女醒来之后,恐怕也会自曝真相。”
之所以一开始见他被误会,她没有站出来,是因为她还有一群人没有杀。她已经给那些人的饮食里面加入了毒血。如果没有成功,她没有办法收手。
舒栎觉得自己好有压力,但又怕自己自我意识过剩,这笔试成绩压根不算什么。
厅中议论如潮。
阿利斯神父继续解释道:“在惠特莫尔主教的后脑勺处,并没有生前受伤会出现的淤血。此外,当时案发现场并没有出现飞溅的血点。这依旧说明并非生时被袭击。的这一点,奥托枢机、公爵家的三位少爷都能作证。”
雨果看向一边静立的莱斯利,“你有什么想法?”
他自己做完之后,有时候记得自己有个小动作,有时候太过顺其自然,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阿利斯神父声音如清河,温柔地流进人们的心湖,“所以,请你接受你是一位母亲,会有天下母亲失去孩子的愤怒和悲伤。”
而莱斯利只看到舒栎的回视。
厅内鸦雀无声,众人望向阿利斯神父的眼神已变得庄严而敬畏。
可开始前,他问医生说道:“我想问一下,昨天晚上惠特莫尔主教是否有找过菲利普斯医生?”
就在这时,卡汶和谢莫斯凑了过来,坏笑着伸手作势要碰:“原来只要摸一下耳朵,莱斯利就会露出乖乖的表情啦……”
众人看见舒栎的笔试卷子之后,之前争取想要得到主教资格的心也平息了。
“在成为信徒前,她先是一名母亲。”
众人顿时若有所思。
这个过程中,主教有一些话没有听到。可他全程一直都在看丽塔修女的神情,确定她没有露出异样,才相信把神像的秘密透露出去。
舒栎有个习惯,喜欢用拇指和食指揉别人的耳朵,从耳垂到耳廓,这样又轻柔又亲昵。
“阿利斯神父你难道就是想大家判定她有罪吗?!”
因为靠得近,莱斯利的耳朵就被旁边的舒栎顺势揉了揉。
他们完全不理解为什么非要主教选拔。
与此同时,丽塔还有一句“疯了”。
那是祭坛与墙缝间一处几乎被深色的帷幕遮住的死角处。
舒栎想到这一点,才发现自己目前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一些了,明明这些关键的东西最好也要备起来才行。
可是,就是因为雨果主教两个人都想救回来,才会问舒栎的想法,让他帮忙想想有没有两全之法。
那刚好是丽塔修女为自己孩子随身带的量。
那并不是因为饭菜难吃,或者寡淡无味,而更可能是因卡森市事件,他开始对食物里残存的血味敏感至极,会立刻产生过敏反应,伴随恶心呕吐的症状。
而他们教会是不可能收集血液的。
就在副主教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刚好看到了在被怀疑用神像伤人的人群里面,刚好也有丽塔修女。
这一切都是他的推测。
测罪恶重量?
“如果你们说,丽塔修女是刻意调整姿势的,但她又何必下毒杀人,直接投毒就可以了,何必多砸一下,让人意识到这里出现凶案,打草惊蛇,让人们意识到她的计划。这很明显昨夜的杀人是临时起意,根本没有做足多余的准备,也自然不会想到主教的姿势问题。”
另一方面,舒栎去看了一眼尸体后,尤其是主教的后脑勺后,他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准备。
也许雨果他们习惯了一句话决定谁生谁死。
谁能想到……
他声音不高,却语气清晰:“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可是经过这生死之劫,经过那个神父的点拨后,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孩子,都不能继续错下去。
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太自恋了吧!
“血?”莱顿对这味道十分熟悉,有时候它闻起来是腥甜的,有时候它就像是现在是铁锈味,“我们这里的医疗所是不会做放血治疗的。”
教义称说「直接碰触血是不洁」,因此如果真的需要放血,要么是去请医师,要么就是在外面处理了。
他们追查神像来源时,发现惠特莫尔主教利用雕像掩藏教会捐金,再借雕像运输之名,将黄金悄然转成自己的私人资产。
正因如此,舒栎还能解释,为什么在围猎场上他曾经朝着丽塔的方向递盐袋时,丽塔修女不多说一句,只是刻意地回避他。
阿利斯神父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不接受众人的宽恕,那连神主的判断,你也要否定吗?”
阿利斯神父又把十字架交给丽塔修女,“请你握十秒。”
卡汶和谢莫斯两兄弟摸着自己的手一脸委屈,“那也不用打得那么狠吧……”
莱斯利虽然没有听到雨果和舒栎的话,但是也从他们的表情看出这件事要比想象中棘手,起码雨果一开始的想法就不可能实现。
“他承认领扣是他故意扔在现场的,因为他看到祭台的冬青果,意识到是丽塔修女,所以才做了掩饰。”
思维定式是限制人们行动的枷锁。
才刚放上去,放有十字架的吊盘竟然高高翘起。
雨果被舒栎的想法生出了敬意,而莱斯利也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处理方法。
舒栎可以随时做出他们想要的答案,包装成最完美,不可指摘的答案。
舒栎的言语如晨钟暮鼓,不以权断,不以私护,而是将裁决托付于众人之共识以及在神主和生命前的敬畏。
这句话一落,全场死寂,对阿利斯神父的话不明真假,但都震惊不已。
雨果主教看着舒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在忍不住颤抖,听到他这句话,下意识握紧拳头,说道:“可以,就按照阿利斯的话去做。”
好不容易,把神像的事情隐瞒下来,就可以暂时避过风头。结果,没想到又出现了神像伤人的事情,神像藏金一事避无可避。
莱斯利站在门口,孤僻疏离的眉梢无意识地垂了下来,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他低下头,看似冷静,实则无措地掠过门外,又落回舒栎身上,抿了抿唇。
莱顿神父又说道:“丽塔修女也真诚地承认罪行,难道不能多给她一个机会吗?”说着,他也举起手。
加上合议审判的事情,大家也不明白这到底要怎么比?
于是,副主教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丽塔修女供出来,“如果我们藏金是罪,丽塔修女屡次杀人,甚至是使用神像杀人,这犯了法,也亵渎了神主,罪上加罪。”
阿利斯神父引导她继续看向天平,他把另一个吊盘的砝码取下,而是放下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十颗冬青果,才整整一克重。
丽塔修女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阿利斯的方向,心中充满复杂的思绪,“……”
“而她所做的疯狂之事也是因为我的怠惰和力不从心所滋生的。若是我当时及时拦下主教要把孩子扔进山林的决定,她就不会被困顿与痛苦缠绕。丽塔修女所犯下的罪,都是我不作为到可以称之为「伪善」的倒影。”
能装一玻璃瓶的血,肯定得是经过放血治疗才有可能。
舒栎的这种想法是一种清醒而克制的悲悯。
见莱顿要去捡碎片细看玻璃瓶的纹样,舒栎拦住了他的动作,“丽塔修女说过教会的人都活不长的,说明很可能是对我们下了毒,而这毒可能就是这血液。”
可对舒栎本人来说,这种事太高高在上了,连说「宽恕」都显得太高高在上了。
可现实是,她整个精神内核已经崩溃了。
面对一众审判她的神职人员,她内心又面对自己罪恶的恐惧、慌张和羞耻感。与此同时,她内心也越发清醒自己的罪行难辞其咎。
“可是我不值得……”
丽塔修女心脏狂跳,连耳朵都传来了血液因紧张害怕而汹涌的声音。她内心的声音告诉她,这是神主在审判她。
而他的这段话刚落下,连身后当背景板的枢机也跟着抬起了头。
而丽塔对这种身份深信不疑。
如果教会不接受杰凯神父的代罪,则暴露所谓的「赎罪教义」形同虚设,这也在动摇信仰本身的根基。
三人的心声出奇的一致。
“不用,她会醒的。”舒栎对自己的诊断有信心,“昏迷不会持续太久。”
“抱歉,是我没注意,打断你们了。”
坐在证人席上的第一位证人便是救了她的阿利斯神父。
空气中飘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刺鼻铁锈味。
雷蒙奇怪道:“你中午又没有吃餐厅的饭。”
莱顿顿时面色惨绿,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体,“那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闪躲不及之际,惠特莫尔主教不想看到神像跌落,当街砸出黄金。
舒栎觉得转述也存在信息缺漏的情况,最好能够亲自确认才行。
结果没想到,主教会死,而杀人凶器就是他们藏黄金的神像。
杰凯神父是第四位证人,叙述着丽塔修女的孩子被恶意杀死,却没有得到安葬的机会,被惠特莫尔主教要求扔到山林野外接受所谓的山灵净化。
有了合议审判,舒栎才能以个人的身份,为她的无罪辩护,全力以赴,也能让她彻底走出来。
“我并不是随时都能和神主对话。”舒栎顿了顿,语气沉稳,“我建议,此事可以交由八大教区的主教候选人共同裁定,众声合议于神前,让正义在光明中完成,才能让救赎也得以在磊落的信仰之下完成。”
这说明这个罪恶的重量远远低于10克。
这是人能办到的吗?
等舒栎说要去查看主教遗体,莱斯利才终于忍不住,微微侧头,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于是,主教一声令下,命令马夫直接踏过去。
这不是叫人自取其辱吗?
众人议论声此起彼伏。
丽塔修女一怔,哑口无言,“……”
阿利斯自然读懂大家的目光:“圣经上说了,「同样有罪,善者之罪,似尘埃附衣,而恶者之罪,如劣石沉渊」。在神主的帮助下,我们是称得出重量的。”
现在,雨果想要问舒栎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杰凯神父没办法说谎。
这明显是一句对自己行为的清醒评价。
“此外,我也很不幸地跟你说,”阿利斯神父说道,“海上瘟疫是不会通过血液传播的,否则大家不会到现在面色依旧红润着。”
“我把人救过来了。”
“丽塔修女说她是杀了惠特莫尔主教的凶手。”
阿利斯神父却并不急,“传第三位证人——司丹副主教,听说您知道丽塔修女杀人的动机,请你说明情况。”
舒栎看着莱斯利,说道:“并不是,你没打断什么……只是有点突然。”
她不甘心,她也不情愿。
再说了,要是真的有毒,他们教会的人早就一开始就出现了反应了,可大家现在都面色正常。
阿利斯神父表示自己亲耳听见了丽塔修女自己承认了罪行——
真觉得自己一定会当主教。
人懒懒地划水过日子,到底哪里不好了呢?
如果雨果主教想要审判定罪,直接把丽塔修女抓起来,又或者让杰凯神父一个人吞了这个秘密。
他的宠物疗愈计划终于发挥了作用。
“阿利斯神父,你怎么看这件事?”雨果主教问。
去找雨果主教的路上,舒栎并不意外他们能让杰凯开口。
当时听说那个孩子还看到一个神像跌落,主教也不知道孩子有没有看到。
舒栎在离开时,就把纳西留在丽塔修女身边,让它待在精神不佳的丽塔修女身边,起个安定震静的作用。
这种人几乎是把身心都交给了教会,同意自己的不幸都是被神主安排的结果。可这样内心有坚守的人,一般是不可能会用神像杀人或者伤人的。
舒栎何其通透。
她不想要杰凯神父背负自己的罪。
“她也说,她不想让大家活下去。我在祭坛墙角发现了她作案的工具。”
她真的能得到救赎吗?
舒栎朝着他们微微一笑,权当做是回应。
阿利斯神父看向丽塔修女,“所以,丽塔修女,你昨夜愤怒砸人的时候,砸的其实是死人。”
医生点了点头:“对,惠特莫尔主教最近每天晚上都要用放血治疗来预防疾病,昨天也有。”
“很有可能,否则厨房灶台怎么也出现了同样的痕迹?地上又怎么又有玻璃碎片?”
她明确说了“我疯了…”,这说明,在这个复仇的过程中,她内心是沉痛的,而不是获取愉悦感。
可阿利斯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十字架,“这是我在进会议厅时,跟神主大人交流用的十字架。我请祂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在最后如果不能决断罪恶时,能让我们借助祂的神力短暂地测出罪人所带着的罪恶重量。”
大家惊疑不定。
惠特莫尔主教才安心了下来。
雨果和霍尔姆也终于反应过来,也学着神情振奋地跟着站起身,鼓起掌来。
可是,舒栎认为现在已经不是这种层面的问题了,用两个人能听得到的音量,说道:“丽塔修女今天在祭坛自杀,和我承认她杀了司丹主教,也在教堂例餐里面给所有人下了毒。”
反正他已经没给卡森教区丢脸了。雨果主教肯定满意了。
舒栎想起来,西缅神父从第一天到的时候,就对司丹市的食物条件反射地想要呕吐。
有人甚至叫出声:“她是无罪的。”
杰凯握着十字架,朝着雨果主教以及身后不管事的奥托枢机,声音里全是坚定的恳求,道:“救赎他人是信徒唯一能代神主行使的权利。请允许我救赎她的灵魂,给一名可怜的母亲重生的希望。”
舒栎现在又朝着莱顿,语气冷静说道:“血色没有完全变黑变粘稠,也没有明显的凝块,也没有腐臭味。这血应该是这三四天里面采集的。”
可是让一个可怜的人吞下教会带给她的苦果,也绝对不是雨果想看到的。
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空间。
她说,“就算大家原谅我,可我也无法原谅自己。我已经被罪恶沾满…”
莱斯利只感觉被拒绝,开始反思,一定是刚才答得不够周全,所以才不被信任。他内心忍不住失望起来,“……”
几秒后,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奥托枢机突然猛地站起身,并激动地鼓掌:“好!”
人血,一般情况,自然是不可能可以成为毒药,除非已经腐败了。
丽塔修女全身克制不住地颤抖,是悲伤的,是感动的,是痛苦的。
不过,一开始副主教并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只担心他们做的事情会被奥托枢机、雨果主教和霍尔姆主教追问。所以,副主教立刻换了凶器,用了其他没问题的神像。
不行啊……
可是阿利斯神父却没有慌张,而是当众把司丹主教的尸体送到了会议厅,展示给众人看。
“那么,我们现在先让我们死去的恶意伤人的惠特莫尔主教测一下。我们只要把十字架放在他手上。十秒后,我们从他手上取回,放在天平上即可。”
莱斯利的心湖也跟着同频泛开,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这种矛盾带来的痛苦和压力外化为“被恶魔附体”的存在,这样她可以不用责怪她的神主,只用自己邪恶的一面对抗世界。
反正这件事已经有了交代。
她这话还没说完,阿利斯神父轻声问道:“那你想要测一下你罪恶的重量吗?我们都知道,罪恶是有重量的。”
“不用再举了!举两次三次都是无罪!”
因为他们做工实在粗糙,经不起一点跌撞。
“罪不容恕!”
西缅神父见舒栎也感谢他,心里那股恶心感也立刻消散,脸上也扬起一丝轻松的笑意:“能起到一点作用,是我的荣幸。”
于是,主教也一路看着这个孩子接受救治,看着那个孩子弥留之际,还气若游丝地安慰他妈妈说,是神主太喜欢自己了,所以才会从丽塔修女身边提前带走的。
可是,舒栎并不想莱顿去碰的原因是,有些疾病就是通过血液来传染的,这里的卫生条件又差,他们只是冲洗血水,肯定不能消毒灭菌的。
短短几句话,整个合议会充满了震惊的声音。所有目光如利剑般指向了丽塔,就像是看着一个可怕的恶魔。
后面的莱斯利平静地补充:“放心,我能治愈他人的伤口。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他们先从丽塔修女的房间与办公室翻查,却一无所获。
阿利斯神父紧跟着落下话语,道:“昨天晚上,惠特莫尔主教就已经死于放血治疗了。”
如果教会接受杰凯神父的代罪,则在承认这种「替罪羊机制」,也在承认信仰允许他人献祭。
“是啊,有罪!”
“你还记得放了多少血吗?”
旁边西缅神父像是回想起什么,表情更加绝望灰败,只是沉默地呆立在一旁,“……”
这很明显是凶手对神像也了解,对主教也有恨意。
直到他们来到丽塔修女最后出现的祭坛时,舒栎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并不是因为舒栎不需要展示盐袋,也更不可能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而是对丽塔修女来说,「盐是驱魔的」。
同样的,他需要让丽塔修女能够走出自己的困境。
而奥托枢机眼底深处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打量。
丽塔修女刚醒来,就被通知司丹教堂已经知道了她的罪行,要对她进行审判。
杰凯这才低声承认,他确实是看到了现场有丽塔修女随身携带的冬青果,才知道她是凶手。
周围的神父们举得更坚定,几乎话音刚落下来就举起手。
人不能轻信直觉或者情绪,而是应该时刻保持理性、慎重以及重视程序正义。
丽塔修女惊讶地看向了阿利斯神父。
雷蒙倒是没有注意到西缅的魂不守舍,笑着拍了拍肩膀,“要不是每次西缅神父吃一口,就吐了。我们都没有办法意识到这食物有问题。”
因为她对最后救她的人坦白了自己的罪行。
在众人的忧心和难受的时候,舒栎也觉得贼难受。
之前这件事差点败露。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突然出现的莱斯利身上。
阿利斯神父在声讨自己的话语里面,朝着丽塔修女,也落下了自己的判断,说道:“我也觉得你是可以被宽恕的。”
可是,丽塔那句“我已经被恶魔附体”的话,突然点醒了舒栎。
也所幸,玻璃瓶里面的血液并不是腐败发臭的血,否则以现在的医疗手段,肯定就是很难恢复了。
这话音刚落,丽塔修女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地从脸庞滑下。
孩子当街被碾。
众人听不懂这些分析。
菲利普斯医生则是第二个证人,“是的,玻璃瓶很像是我们那边的药瓶。前几天,我们那边为一个从海上来的病人放血时,因为对方血液总是止不住,所以我们判断这应该是患上了传说中「海上瘟疫」,伤口不愈,基本难以挽救。丽塔修女对此产生了好奇。”
莱顿立刻因为舒栎这句话收了手,连忙问道:“你是说,丽塔修女把这血投进我们的食物里?”
阿利斯神父挑了挑眉,“你们还没有被打都已经想护着后脑勺了,主教可是被真的砸了后脑,怎么可能毫无其他手上的动作?”
阿利斯神父最终盖棺定论:“丽塔修女,你没有成功地杀人。”
这问得好突然!
“看来你想要赎罪的心太强烈了,犯下的罪恶在神主看来都是并不重的。”
当时主教带着人架着马车送着黄金一块出去的时候,丽塔修女的孩子冲撞了主教的马车。
在这接二连三的陈述中,刚才还声讨着罪名的众主教候选人们逐渐安静了下来,此刻神情也跟着沉痛起来,内心也因为震撼而动摇着,甚至有人已经能够发出一声叹息。
室内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雨果主教、霍尔姆主教和奥托枢机面面相觑,完全没有想到,有人会直接拒绝。
只要雨果主教把时间线一一与杰凯神父敲实,真相迟早浮出水面。
他不要成为光芒本身,却总是在人们最看不清路的时候,点起一束能照见路的微火。
真的称出重量了!
面试室外,候选人们都听不清里面说了什么,只听到里面爆发出持续不断的掌声和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那声音穿过门缝,像是神意落地,众人都会不自觉为之激动的一刻。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自那天起,阿利斯神父荣升为主教的面试故事,成为司丹教堂里广为流传的佳话之一。
即使没人知道舒栎说了什么,但每个人都相信,那一定是只有被神选中之人才说得出的答案。
第 83 章 83
83 冬天到了,春天也快来了
祝圣仪式在第四天正式举行。
时间从上午十点开始,但是舒栎就在凌晨六点的时候,就被一群忙忙碌碌的司丹市执事们从被窝里面叫醒。
“请萨伏伊主教大人起身。该进行净化沐浴了。”
执事们语气恭敬柔和,动作却毫不留情。
他们刚说完,就把舒栎身上的被子和睡得暖乎乎的纳西小狐狸都全部撤走。
舒栎一下子被突袭的寒气给刺激醒。
整个洗澡就整整耗了一个小时。
三位执事分工明确:一人为他梳理发丝,用香薰水轻轻冲洗;一个细致修剪指甲;还有一个人,用温热的香脂为他擦拭肩颈和手臂,用手指匀开反复按摩。
香气氤氲,水汽蒸腾,仪式感拉满。
舒栎在草药束煮出来的的玫瑰浴池里面,先是尴尬局促,再到面无表情,最后开始因为太无聊了,连连打哈欠,睡意不可遏制地再次袭来。
昨天晚餐确定了主教的名字后,舒栎整个晚上都陷入繁琐的服饰搭配的困境之中,一刻也没有闲过。
虽说他本人素来随遇而安,一般都是给什么穿什么,但是雨果主教和西缅神父两人却完全不容妥协,尤其是西缅神父,哪怕是一根腰带的花纹、一个帽冠上的宝石色调,都在反复斟酌,甚至连他耳边垂下的发丝要不要绑金线都被讨论了快半个小时。
面对舒栎的不解,雨果主教语重心长,“主教的背影是要被画在壁画上的,怎么能容一点闪失呢?”
西缅神父说道:“北领地第一次迎来如此年轻的主教,这将会吸引整个城市的人围观。若没有最好的呈现,怎么对得起那些苦苦等候的信徒呢?”
公爵克洛德却并没有打算回应,只是漠然地注视着舒栎。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了一句:“……我还是不想当主教啊。”
可惜,这句话没人听见。
公爵也跟着回头。
他连神父的事务都懒得搞,居然要负责整个教区的信仰与行政?
“这冬天到了,春天也快来了。我怕您忘了,就先提醒您一句。”
莱顿神父有点为难,说道:“仪式结束前都需要保持空腹状态,阿利斯主教你要不喝点水?”
配合地穿着靴子的同时,舒栎喉咙里也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像一只被抓去参加宴会的小鹿,到了自己不该到的地方。
首先再次介绍一下教区长。
现在居然在去礼堂的时候,跟他直接打了一个照面,好心情一下子败完的舒栎还是拿出成年人该有的风度和气场。
“你再抬一下脚。”
舒栎睡得舒坦,心情又好起来了。
罗伊毕竟忠于公爵,虽然不愿,也不会真的要去伤害阿利斯神父,但嘴上还是得替吃瘪的公爵讨了句公道:“要不要追上去?”
他又看向舒栎,语气带着肯定,“阿利斯主教体格修长,如果穿着这身圣物,更显体态风流,仪表非凡。”
莱顿似乎听见了什么,下意识抬头问:“阿利斯主教,你在说什么?”
精心梳理的刘海向后编束,露出饱满清透的额头与淡色眉眼。
当然,舒栎也有考虑对方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年纪轻,更好控制,更能配合雨果主教办学的各种规章制度。
这话直戳雨果主教和西缅神父的心坎,两个人纷纷叫好。
事实上,他有点想逃,但又逃不掉。
“加油!”
公爵的眼神变得更冷,沉默凛然的眉间让他身上的杀气渐浓。
“我们都认为,明天的祝圣仪式绝对会是教会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除了会场布置重新增设外,我们又想起教堂里还有这么一件圣物,于是,赶紧送过来了。”
是真男人就要迎难而上!
“不认得我是谁了?”
可他看着周围的人那么激动,实在没有勇气问出口。
自己明明看起来就是很好欺负的类型,在牧区经常会被芬尼安说自己笨手笨脚的;种地下田也完全离不开雅格长老的帮忙;要不是还有赫伦斯的接济,他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口肉。
浴池边上的莱顿神父反复提点:“阿利斯主教,暂时不要睡,我们先过一下流程。”
舒栎的脚步倏地停下。
舒栎确实也想要帮助他,但是这跟他的生活态度不能背道而驰。
舒栎也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在看向公爵之前,他先把视线投向蓝色的天空以及结着雪霜的屋檐,最后才轻轻开口。
“……说这个靴子脚面有点紧。”舒栎迅速改口。
整张脸清隽素净,五官柔和且透着点不经意的懒意。
他到底是哪点像主教了?
一是,他在司丹市的神职人员里面地位较高,对所有仪式的准备了如指掌。
他望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光,脑袋昏昏沉沉,脚却已经被莱顿神父按着试穿第三双主教礼靴。
本次祝圣仪式的前期准备都由莱顿神父负责落实。
舒栎只能选择彻底闭嘴了。
这对莱顿父亲来说,司丹教堂以极其轻松的方式交到了自己手上。他上位之后,也不用过分担心会受到前主教势力的影响。
最关键的是,难道大家看不出自己就很没有上位者的气质吗?
他从冬猎到笔试考场,都假装没看到公爵。
然而,这里面有喜,也有忧。
纳西小狐狸听着声音后,彻底安心下来似的。不过在窝进舒栎的怀里面,它不忘舔了舔舒栎的脸,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才放心跟着入睡。
现在,泡得正舒服的舒栎的眼皮完全在打架。
可他一旦回神或应声轻瞥,眼尾一挑,又带着入世的锋芒,不容小觑。
二是,整个司丹教堂里面,他与舒栎的来往最为频繁,是直接由雨果主教钦点的
而站在克洛德身后的骑士们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视线在两人之间飞速游移。
不等舒栎回答,旁边的雷蒙和西缅神父两人已经开始给舒栎鼓劲。
舒栎在内心叹了一口气,自己重新调整状态。
反正事已至此,那就好好地当主教,反正萨伏伊牧区也就那么一丁点大。
罗伊在廊道尽头与参与仪式的公爵对话时,还没有把话完全说完,便看到了走在猩红地毯上的舒栎。
他原本觉得主教是个麻烦的身份,但真要细想,倒也未必全是坏事。
暖石已经准备好了,被窝也是舒服的。
他微一顿声,语气清淡得像是只在聊天气:“夏天说要在冬天杀我的事……您再不做,可就过时间了。”
莱顿把他的心神又拉回现实,认真地比对着旁边的礼服色调,“昨晚看不清,今天看了一下,还是这双靴子的颜色最适合这身衣服!”
“要不先给我一点热食吧。”
于是,为新任主教搭配圣装的仪式一直持续到了半夜。
那个春初的小神父此刻的头发被精细地梳理成温顺的弧度,乌色发丝间缠入几缕细密金线,随每一个动作微光摇曳。
其实……
他昨天得知自己当选为主教之后,整个人便陷入了深深的反思——自己这八、九个月来穿越到这个世界后,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目前能明白的是,雨果主教还是受到了卡森市脑伤后遗症的影响,多少有点过度把自己当做亲孙子那么溺爱的意思。尤其是当主教名字公之于众,有人质疑舒栎的年龄和资历不足以成为主教时,雨果主教却直接亮出教皇特赦令,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
那样的清逸美貌,毫无压迫感,却又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非要搞那么多事干什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莱顿父亲应该就会在近期内被任命为下任司丹主教。
他让塞西莉亚在卡森市月收100银币,也不是靠的神迹,而是靠脑子。
雨果和西缅神父见到法袍的时候,双眼几乎都在发光。
这么说着的同时,莱顿神父的表情已经难掩兴奋。
它又是闻闻舒栎的脸和脖子,又是检查舒栎的脸,感觉又陌生又熟悉。
可他还没有开口,莱顿神父旁边与他五官相似的长者真心实意地说道:“我由衷地希望能借着这件圣物,祝愿萨伏伊教区的新任主教,在未来能够成为北领地传奇的第四位被封圣的神职者。”
他实在不明白。
他原本从来就没有指望过这一辈子还能登上主教之位,于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倾力培养莱顿,设想的是最快也是十五年后,或者二十年后,又或者自己过世后,儿子也许能登上主教的高位。
可问题是——他就不想努力啊。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舒栎觉得后面几个字听起来就很羞耻。
舒栎脑袋里面继续分析自己。
一句话轻飘飘,却如寒刃拂过心头,既是讽刺,又有毫不掩饰的鄙薄。
“2000银币……”他嘀咕着,嘴角发苦,“我连100银币都还得靠别人结婚送礼补贴……”
他本事不足,又没有做事的态度和干劲,满脑子都是吃吃喝喝。
或者,听见了,这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节骨点上,要么假装没听到,要么就是尽力安慰舒栎去完成大家准备已久的祝圣仪式。
而舒栎这边,雷蒙和西缅神父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他,脸上有些焦急。莱顿也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却被舒栎轻轻抬手止住。
肃静的行列也起了震动。
“公爵大人。”
九点四十分,钟声尚未敲响,阳光便透过彩绘玻璃泻落一地金辉。
在正式换衣前,舒栎被放回去重新补眠。
“这是北领地第一位封圣的主教所穿的法袍,”
两人气势势均力敌,众人一时间谁都不敢轻易开口,生怕卷入这场无形的交锋,被绞杀得一身狼狈不堪。
舒栎忍不住逗它。
以前他只是个小牧区的神父,说什么上面未必听。
若他现在做了主教,莱顿在司丹教堂就只能止步于神父之列。
舒栎:“……”
直到舒栎就要从他面前走过时,克洛德淡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兀自响了起来。
舒栎刚钻回被窝,纳西小狐狸闻着味道不对,赶紧起身,结果看到的是舒栎的脸。
他不是不能解决岁金问题。
两个人很明显昨天晚上睡不着,现在眼眶里面全是血丝。
那里面还放着一只正在打盹的纳西小狐狸。
那雪白的法袍铺展如雾中初霜,衣角自然垂坠,衬得他如同风中漫步的修士,又像山间降临的使者,给肃穆庄重的廊道带来一阵清新明亮的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
人往高处走,总是不会错的。
“等过完流程后,再给主教全身按摩,消除早上的浮肿后,会有半个小时的补觉时间。”
舒栎当场就知道,雨果主教从头到尾,都在为他登上主教之位铺路。
因为莱顿神父算是与卡森教区来的舒栎关系最熟,所以整个仪式前的准备基本全交由莱顿神父负责,就变得无可厚非。
回到床上的时候,舒栎还得应付兴奋到完全睡不着觉的西缅和雷蒙。
只是目前祝圣仪式最重要,所以两人都把心神都留在舒栎身上。
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再怎么据理力争,他们都不会听自己的,还不如积极配合,争取早点结束。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身后是一众自觉与他保持距离的执事们。
现在,他是教区主教,开口就是“本教区信仰建设亟需支持”,那些原本只分配给中心城镇的资源,也可以慢慢争取一些回来。
此时就算不为健康考虑,也要为这什么风流啊非凡的,坚持拒绝。
在逐渐靠近公爵的时候,舒栎朝着公爵克洛德的方向点头致意,表示自己已经打了招呼了。
他不笑时,气质寡淡悠然,不知道什么能扰乱他的心神。
现在若是绕路了,就露怯示弱了。
他们就像是在给冲刺的选手加油,就差摇旗呐喊了。
再说,升上主教之后,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大都会申请更多教会资源回萨伏伊教区,不论是人手、书籍、还是圣器,甚至还能插手原本归其他教区管理的事务。
可是,他知道雨果主教是真心为自己好,也有自己的野心。
舒栎感觉自己撑不到那个时间段,光是洗个澡都要花费一个小时,这做全身按摩不得也要花上一个小时,到时候自己都要醒了。
舒栎却有点发怵,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件看起来就“历史悠久”的衣服,满脑子都是「这么多年肯定没有洗过吧?」、「上面不会还有什么古老的致死细菌吧?」或者「这衣服真能穿吗?」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吃饱饭,有干净衣服穿,不被点名,不被驱逐,不被注意,能种点菜,养只小宠物,无聊时去认识的亲朋好友家遛弯,自己也有更多的时间去享受生活。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
毕竟,现在在北领地,除了枢机比他职位高之外,都没有人比他等级还高。
他就算做不了,也可以让委托芬尼安一家去做,之后收益分成当做是捐助金给教堂,就好了。
神职人员中有人露出惊疑,有人偷偷交换眼神。
目前司丹教堂职位最高的神职人员,或者称作莱顿的父亲,是全权负责教堂事宜的话事人。
莱顿顿了顿,目光在雨果主教与西缅神父之间流转:“这款与常见长祭披不同,采用了传统希顿长袍的轮廓设计,衣身自然垂落,布面波纹褶皱自成,极具古典优雅的美感。”
一觉睡到了九点。
莱顿神父说道,“金线织就,丝绸质地,到现在已有有七百五十年的历史。长期以来,它都是当做古董一样存放起来,意义非凡。”
舒栎穿着雪色法袍,从更衣室被请出,踏入通往主礼大厅的长廊。
因为按照教规,地方教区内的高阶圣职不能由具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同时出任,以防权力世袭与腐化。
舒栎顿时默然:“……”
“再坚持一下就可以了!”
“公爵大人,阿利斯主教来了——”
“你身上,还是血的颜色最顺眼。”
谁知道命运突然转弯,自己反而成了主教,却让儿子的未来陷入了尴尬。
最离谱的是岁金问题。
在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就在舒栎以为这一切告一段落的时候,没想到莱顿以及司丹教区长两人又端出一款法袍,郑重其事地摆在众人面前。
此前,前主教与副主教为首的教会派系,因牵涉神像藏金一案而彻底垮台。原本可能发生的权力更迭以及教区内的权势冲突,就此烟消云散。
真要搞钱,他能办商队、开茶铺、办印刷所,反正主意多得是。
他们父子两人暂时没有理清楚在这件事上自己能做什么,该怎么做。
舒栎在走到中间路段的时候,就看到门廊尽头站着熟悉的身影时,内心就忍不住想到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他去吓吓那个阿利斯?
克洛德微微皱眉,沉声道:“不必。”他依旧伫立原地,目光如冷铁般坚定。
两个小时后,祝圣仪式圆满落幕。
抵达司丹市第五天,舒栎终于踏上归程。而莱斯利、卡汶和谢莫斯专门骑着马来送别,约定春天再见。
新的生活,已在前方等候。
第 84 章 84
84 那可是所有成年人的梦想
祝圣仪式后,新任主教的画像会送到大都会圣城,留档保存记录。
对于圣城来说,整个帝国的主教至少也有两百位,无论是挂名的,还是有实际圣事权的。
这新主教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再加上,很早就有传闻说,雨果主教把象征着奇迹的卡森神像送到教皇的祈祷室里面,换取了一张教皇特赦券——允许某些优秀的神职者可以破格晋升。
从圣城所知道的信息来说,那神像出自一个偏远小牧区,由一名苦修十多年的神父挖掘而出,据说,当时神像被挖掘之前,小山镇里面存在着恶魔活动的异象。可挖掘出来之后,奇迹降临在牧区里面。
而这神像曾一度作为献礼给了北领地公爵和艾黛礼夫人的婚礼。当时,所有目睹过这神像的人无不称奇,甚至于连神像斗篷里面出现的十字架的玫瑰图案也被人刻在了各种随身佩戴的单品上,成了流行饰品。
圣城自然不会忽略这种传闻,可是身处高位的他们也不会放低姿态,专门为这神像去北领地望上一眼。
而雨果主教如此能投其(教皇)所好,自然是可以心想事成。
正因如此,对圣城的底层神职人员来说,这样的人年纪轻轻当上主教,也并不是需要值得关注的事情。
他们收到画像之后,就随手挂在档案室的墙壁上,再用流畅精美的花体字写下备注「北领地萨伏伊教区·阿利斯主教」
靠窗的瘦高神父推了推眼镜:“雨果主教真有本事,还能让他们把封圣教皇的法袍披在这个孩子身上。那件法袍,我还只在书上看过。”
坐在他对面的胖神父吃着蜂蜜腌制的水果,点点头:“实在是很宠了。”
一位穿着陈旧长袍的中年神父,摇了摇头:“这有什么用。可惜是在北领地。那地方一大块地,除了卡森教区和司丹教区之外,根本没有声色。大家都是穷人。”
另一位年轻神父正翻阅资料,插嘴道:“就是啊,卡森教区财大气粗,他们来大都会时,出手阔绰,人人称羡。司丹教区的主教守着北领地第一个教堂,信徒都那么死忠,而他老师给了他那么好的资源,也比不过卡森市。每次来圣城,他都站在他老师的学生队伍末端,不受待见。”
赫伦斯摇头,只是轻声跟舒栎,说道:“雨果主教好像知道科尼的身份,跟我私聊过,所以目前为止,也是跟我说,只要是有利于人民的,也不杀人放火违法的,我可以跟着配合。”
“您先陪着它去遛弯,在外面玩一下。”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雅格长老就算平时不做事,手也会跟着抖得很厉害,这虽然不会影响生活,但是等雅格长老年岁更高之后,他们是绝对也没有办法像是他说那样的活到老,干到老。”
比起卷心菜来说,舒栎其实更喜欢吃大白菜。
四月初,第一批教职员工陆续到达学校,开始熟悉全新的教区、教学设备以及不可缺少的教堂。
雨果却期待地看着舒栎,“那就得问你,拿到这笔钱之后,你想做什么了?”
“由于新教区是公爵的支持下建立的,因此这里的税收制度也同样采用卡森教区的那套——”雨果主教一边翻账本,一边随口提醒道,“给教会的捐助金开具证明后,可以抵税。”
中年神父眉毛一挑:“他哪来的钱?从艾黛礼夫人那儿拿的?”
虽然雨果没有提,但是舒栎知道,雨果现在就是想以卡森市为支点,在北领地发展教育中心城。
舒栎低头看看狐狸,再抬头看看她,又看看另外新加入的两位神父——西缅神父和莱顿神父,“……”
想到那画面,舒栎觉得自己到时候非得当场吐血不可。
她低下头,语气平静却带着藏不住的委屈:“我们的生活苦,很苦,可也是一眼望得到底的。从我出生开始,每天干一样的活,说一样的话,过一样的日子……斯通霍洛牧区也有神父,可他们的执事过的也没有更好。我从来没指望过神职能改变什么。”
“到时候你不同意被收购,或者征用,想把荒地铺设为商铺还是驿站,都是很好的选择。”
他咀嚼着这个词眼,嘴角浮起冷意。
舒栎被说得动容,他何尝不是因为雅格长老他们对自己的维护和关爱才留在这里的。
“我不想雅格长老和罗娜老到吃不动了,还要在农田卖力,也不想你们一辈子继续吃苦,然后茜娅和薇娅长大后重复你们的模式,也被困于一亩三分地。”
“好!”
“北领地新任主教的画像在哪里?”
雨果不说话,只是递过一张银行汇票。
他扬起信件,说道:“新任主教的画像和主教的讣告是分开寄的。我们这边收到两封信。”
舒栎跟她单聊过一次。
雨果也跟着补充道:“这也是为什么不能在卡森教区办学校。公爵和市政厅不会同意我们把赚来的钱又装回自己的口袋里面。”
室内一时间空气凝滞,无人敢出声。
胖神父咋舌:“哎唷,这种事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居然被人发现了……”
中年神父立刻起身,走到墙边:“那我把他的画像取下?他有什么追封吗?”
思考了一夜之后,塞西莉亚就出发去了卡森市,也在那里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舒栎说道:“若是她觉得没必要也无所谓,因为卡森市肯定会持续繁荣的,它的地理位置要比萨伏伊教区好,经济活动更丰富,有钱有闲的学生们放假肯定会去附近的大城市消费。”
听说舒栎成了主教,远在卡森市的赫伦斯和塞西莉亚都赶着过来庆祝。
……
“那我去买一些农田?或者住宅地?”塞西莉亚问。
其实塞西莉亚说这话,主要都是因为知道舒栎是为整个雅格家做规划。
赫伦斯也有跟过主教行动,但是他们都不像萨伏伊教区那么特殊,到现在都没有信徒,多的是时常来拜访的小镇邻居。
他轻声回应:“我也感谢神主,让我遇到了全天下最虔诚最善良的执事一家。”
从此做四休三,节假日全休!
“不行。”
有这个盆栽的话,舒栎可以开始量产自己的大白菜了。
“塞西莉亚,你有时间有余力能去外面看看,也能成为孩子们的榜样。如果你能顺利赚了钱,也许你还能够改变你们一家的命运。”
不过,舒栎觉得对塞西莉亚来说,直接卖出去会快一点。
舒栎脑子里面的想法大爆炸。
12月份随后的几个月,萨伏伊教区以出乎意料的速度焕然一新。
舒栎很想问:“……这是?”
中间的时候,赫伦斯还带十几个小孩一块去冰钓时,钓到了一条五公斤重的大鱼。
“公爵还是好公爵的。”赫伦斯突然发出感慨,“因为今年冬天提前降临,所以他今年给所有人,尤其是农户减税免税……”
众人开始分别的时候,赫伦斯和塞西莉亚都很茫然,“不过,在萨伏伊教区当上主教之后要做什么啊?”
*
重建商铺或者门店不仅耗费时间,还耗费金钱,这不是她能支撑起来的。
塞西莉亚一直以来都是跟随家里的安排,他们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是家里的中流砥柱。
她主动申请来萨伏伊教区——不仅为了赎罪,也是为了接受惩罚。毕竟在整个北领地里,萨伏伊教区是出了名的偏远、寒冷和贫困,在舒栎来之前长达20年多是无信仰,简直是神职人员的终身流放地。
舒栎听下来之后,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签文件,因为他连弥撒都由新来的神父帮忙了,所以感觉自己好像当上主教之后,更闲了。
他不是不知道顶级学校也是很能挣钱,但是学校员工和各项管理都是很花钱的,学生数目也是有限的。
舒栎对此完全不买单,也不想知道,所以就没听下去,而是去关心塞西莉亚。
丽塔修女不愿意让舒栎不开心,所以口吻柔和了一些:“虔诚的心必须都是24小时与神同在的。”
他们两个干得出来,毫不手软。
胖神父嘴巴是没有停,想到要说什么时候,嘴角还有点讥诮:“惠特莫尔主教我见过。他看起来清高,其实也跟着模仿大都会的时兴潮流。只不过囊中羞涩罢了。听说他秋后,派人送礼物给他老师,想在圣城捞个好位子,回到圣城来。”
神父们意识到凯尔枢机的到来,立刻低头保持缄默。
年轻神父摇头:“据说是杀人了。详情可能是要交给回来的奥托枢机才能讲清楚。”
*
虽然中西早就有丝绸之路联系多年,但是东亚蔬菜的普及率就是会比美洲食材的慢。到现在,海外超市里面东亚的蔬菜也明显会比较少,除非去亚超。
“以后还会更多。”
舒栎发现,最爽的不是当老板,而是自己拿着老板的钱,名正言顺地为所欲为。
教堂公费去外面团建!
他仔细端详起来,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是卷心菜一样被厚厚的绿色硬叶包围着,但里面的芯是大白菜清新可爱的芯。
她肯定是享受的,但是她骨子里面还有她的家。
他们拎了一堆南方商行才会卖的蔬菜和观赏植物。
“在市集上看到的,据说是某种稀有的观赏物品。”塞西莉亚笑着解释道,“想起来阿利斯大人每次都喜欢薅地上各种野草吃,有时候要么吃叶子,有时候要么吃根。那些都看起来真吓人。不过,这个看起来像卷心菜,应该挺好吃的?”
舒栎对这句话产生很奇怪的预感,“原来,我们赚很多吗?”
瘦高神父继续说:“老实说吧,现在教会也没钱,上层都在喊穷,能不贴着卡森教区吗?”
舒栎连忙说道:“太感谢——!”
“我们敢向前走,是因为我们知道——身后有您撑着。”
给我自己发工资!
那是一幅少见的全身图。画中主人公穿着一身传统希顿长袍。作画者似乎舍不得漏过身上的每个细节,连垂地的肩带也像是白色的河长河流淌在猩红地毯上。
22300银币?
塞西莉亚认真地说道:“阿利斯大人,你希望我回来吗?你要是觉得需要我回来的话,我可以辞去卡森市的工作。我半年多背井离乡,虽然玩得很开心,但是其实也很想念家人,也觉得卡森市到底不是我的根。”
舒栎低头一看,个、十、百、千、万……
“而是……我们,等到了您。”
“都不用。”舒栎摇头,“只要买靠近商道的荒地就够了。”
那汤底是用烤制的鱼骨熬制出来的。
舒栎其实还有点担心。他就怕他们父子俩太实诚,把这当成自己给的“发财建议”,一旦真赚了钱,转头就把全部银币丢进捐助箱里,全数奉献给教会。
她顿了顿,轻声说:“小时候我和爸爸、妈妈、哥哥都一样,总觉得——会来我们萨伏伊牧区的神父,肯定是我们家的希望。可是后来我慢慢长大,就不再这么想了。”
他私下其实早已打听过,入学的学生至少三百人,其中一半是贵族子弟,还有不少贵族出身的教师。那条路,早晚要拓宽。谁先出手,谁就先站稳。
他语气坦然地开口:“我们萨伏伊教区很快会迎来一批又一批外地人。如果你手头有余钱,现在正是买地的好时机。”
这说话间,他们已经把惠特莫尔主教的小像取下,扔在屋角的废物回收桶。
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要是真赚了点钱,可以像索娜小姐那样,考虑开自己的店。你要有打算,也可以随时来和我说。”
夏天的时候,塞西莉亚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受舒栎的提议去卡森市。
舒栎让孩子们继续钓鱼,自己则在一旁用刀把鱼肉从骨头上一片片取下来,确定上面都没有刺。
烤鱼虽然香,但是看不到有没有刺,小孩子吃起来不方便。
“所以,我们最后感恩神主的,从来不是因为等来了一名神父。”
舒栎看着名为观赏植物,实则是盆栽大白菜,心中震动不已,“……”
等孩子们都在冰湖上快冻成一根根小冰棍,受不了了,就开始烫鱼片,撒上点盐,让每个小孩手上捧着小木碗开始吃。
眼前的她,比初见时那个青涩单纯、毫无忧虑的女孩,多了几分历练后的稳重与担当。
塞西莉亚重重点头,像是把这话一字不漏地刻进心里。
她现在认识到他们的新主教虽然聪慧,但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孩子,于是丽塔修女把纳西小狐狸,稳稳地放在舒栎的怀里。
凯尔枢机读着画像下的备注,“……阿利斯主教…”
舒栎也不知道,“因为我急着回来,所以雨果主教便跟我说,之后会给我配备一些人手,到时候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时,年轻神父停下手上拆信的动作,低声说:“我的神主大人啊……这司丹主教死了!”
“……”
“不管你有没有做这件事,我跟你说买地的事不能跟你爸爸和哥哥他们说。”
雨果淡淡地说道:“用来抵税用的捐助金。”
二月中旬,斯通霍洛牧区正式并入萨伏伊教区,新的交通路线也重新打通。
中年神父跟着想象了一下,道:“那肯定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
这时,档案室门口出现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年龄还没有超过三十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却已经是教会七个具有选举权的枢机之一。
相反,很多城市正是因以教育为核心才跟着繁荣,如波士顿、密歇根的安娜堡、剑桥、牛津、武汉、西安,还有新加坡。而在城市规划中,大学城的经济潜力,往往也并不逊色于CBD。
她嘴角微微颤了下,像是终于把心底话说了出来。
她抬起头,看向舒栎的眼睛,眼里泛着光:“可是认识了阿利斯大人以后,我们遇到了以前从没想过的事、从没敢做的事。”
一月初,数万名工人从北领地各地召集而来,开辟商路,重修庄园,增设教堂的规格,还打通了学校到教堂的捷径。
听到是雨果主教安排的,赫伦斯内心就放心很多了。
不到半个小时,整个汤都成了香浓的乳白色。
“等您回来,我会给您列好一份合乎神意的工作清单。”
冰冷的两个字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舒栎内心的兴奋。
他们晚上还有教会的音乐小节目。
哪怕不是现在,她将来肯定还是要回萨伏伊陪家人一块老去的。
塞西莉亚似懂非懂,“卡森市不是更繁荣吗?她要是过来的话,那卡森市的店铺不就得卖了,到时候会不会亏啊?只是学生来这里读书而已……”
于是,她主动申请终身服务于萨伏伊教区,结果听到他们的新主教居然想要一周所有人都只能干四天,轮流休息。
胖神父说道:“谁知道,他年年都来圣城看望自己的家人。今年年末,我们看他去留不就可以了吗?”
舒栎也关心赫伦斯的情况。
责任意识让原本想摆烂的舒栎突然感到惶然又困惑:“那我留在这个教区到底做什么呢?”
在惠特莫尔主教的画像之下,还有几十幅或废弃或陈旧的画像,无声地讲述着被遗忘的命运。
他声音刚落,目光便落在一幅崭新的画像。
那鱼是湖里的鱼,肉质鲜嫩,没有一点腥味。
从春初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任何音信,还以为人死了,没想到去当主教了。
这第一年能收支基本持平吗?
因为目前他一直都是陪在公爵的下属科尼身边,生怕赫伦斯有时候还是不得不被时局裹挟,做了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教堂还是那个小教堂,但是捐助箱里面全都是送的各种道贺礼物,满满当当的,还有雅格长老主持的流水席,把整个小镇的人都请了一遍,对方还没有开口说,就自己主动介绍了,“我们阿利斯大人现在是整个教区的主教了。”
三月底,学校基本竣工。
雨果主教中间来过很多趟,一是为了验收进度,二是来看望舒栎,三是顺便手把手教舒栎如何处理主教事务。
“目前你的工资是20银币一个月,雷蒙主要协助木匠工作和教会的活动,一个月也只有35银币,我这边也发不出工资给他。这样的赚钱模式只能靠着年轻应付一时,却应付不了一辈子。”
带着自己变成主教的消息回教堂的舒栎,感觉像是衣锦还乡似的。
再说了,冷天还是喝热乎乎的汤更舒服。
画像中的阿利斯神情沉静,眼神坚定,似乎穿透画布,正与枢机遥遥对峙。
“我想过,可能是因为我们还是需要有一个帮我们分担一下教会的责任的人。可后来才发现,我们只是习惯去等而已。”
说这话的是刚来舒栎这里报到的丽塔修女。
舒栎听着塞西莉亚说话,心中不免感慨。
“!!!”
那当然是——
给雅格长老和雷蒙执事两人发工资!
众人一惊:“啊——?”
一群人连续三天,在热炕上又是吃石板烤肉,又吃了小鸡炖蘑菇,有时候在铁锅上贴上小麦粉做的饼子,还有他们第一次集体吃饭时的那道铁锅炖。
他解释道:“我们现在通往外界的道路只有一条,而且太窄了,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行。等学生们来了,无论是贵族出资,还是教会出资,修路是必然的。到时候,靠路的荒地升值最快,价格翻三四倍都不是稀奇事。”
“明年这里开始办学,到时候商业活动肯定会跟着活跃起来。如果你和索娜关系还不错的话,问她要不要在这里提前买店铺,开面包店或者甜品店。”
没有数错,这是五位数。
在现世中,很少有真正以教育为重心的城市,会长期经济滞后的。
他觉得,他是不是被当做小朋友了?
但、但是……
一周只干四天班,那可是所有成年人的梦想!
她不懂这个的含金量!
总而言之,主教生活正式开始了。
第 85 章 85
85 你在紧张吗?
田垄的小麦早已割了一茬又一茬,反复翻新,现在又是一年新芽茁壮成长的季节。
这是入学后的第四个春天。
原本该十四岁的授剑礼因为教会教皇大病一场,再加上与之前大都会接壤的赛尔蒙公国爆发席卷各地黑死病,各公国之间尽量避免来往,于是莱斯利的成人礼便跟着搁置,从最开始的一个月,到现在直接推迟到他十五岁这一年。
今年春初,北方文法学校提前通知学生处——八月份,帝国学会组织各公国学校的辩论赛。届时,他们学校也会派出不同年级组参赛。
作为学生代表之一的莱斯利自然而然会跟着领队老师一起去大都会。
于是,远在圣城的奥托枢机得知消息后,便让莱斯利到大都会的圣城,完成他的成人礼。
正如之前所说的,授剑仪式是帝国贵族人生礼仪习俗中的一种。
在成年礼那天,贵族少年必须亲手从最德高望重的长辈手中,接过独属于自己的佩剑,象征着他将不再依赖父母庇护,而是独立面对世界,守护所爱。
不过,在北领地,这种贵族风俗并不是那么浓烈。仪式常常只是形式上的交代,甚至有人干脆略去。
而莱斯利本来就不喜欢过生日,对这种带有戏剧意味又或者表演性质的「人生分水岭」更是无感。
这件事拖了又拖,一直被搁置下来了。
直到这次被要求前往大都会,参加「官方」安排的成年礼或者更多人生的安排,就像是卡汶那样——一辈子的轨迹都被安排满了。
他表面沉静,实则烦躁不已。
此刻,天光正泛着鱼肚白。
尤其是他对自己有要求,从两年前开始,他就有自己的锻炼计划。
现在天气已经转热,不少学生才跑到一半,就跟着身体起热流汗。
他的五官清晰,线条干净,肩背笔直。运动带来的肌肉藏在修长的骨架下,并不张扬,却极具力量感。即使汗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也遮掩不住那种少年特有的锋利感——干净、克制。
不是被梦境荒诞的内容惊住了,他都记不得过程了。
莱斯利无语地把小本子扔还给他。
“那是什么样的吻呢?”神父忽然笑着问他。
他的家境也不俗,虽然比不上贵族,但是萨伏伊教区最早崛起的一批富商之家,资产也要比子爵还要高。他的家族在教会和地方之间都有一定话语权。虽然他自己从不炫耀出身,但依旧低调不掉价,反而显得更有分寸。
芬尼安是整个学校成绩排名最顶尖的特优生,以第一名的成绩拿到全额奖学金入学。学术上几乎没有短板,课堂上回答问题总是简明到位,连教授都对他另眼相看。
他知道,卡汶在撒谎。
这让大家对芬尼安忍不住有更多的好感。
大概是总是被迫听卡汶的恋爱故事,晚上梦到了自己回到了四年前他单独去找阿利斯神父祈祷的事情。
莱斯利连头都没有偏一下,长长的睫毛下那双冷色的眼眸只是扫了水瓶一眼,又再把目光挪回她的脸上。这像是在看透她的心思,可事实上,莱斯利连别人在想什么也不在意。
两人心虚地笑着跑过来,熟稔揽着他肩膀往前走,才打趣道:“我们这不是怕打扰你嘛!万一哪天向你走来的是你喜欢的女孩子,那我们就太没眼力劲了。”
“睡不好而已。”
他的身形高出阿利斯神父许多。
那是一种北领地特有的气质:不讨好,不亲近,冷淡,静默,利落,让人忍不住回头多看他一眼。
只是加上每天穿梭在地面不平的林道和弯道,总是有人想着各种法子在某些地方偷懒。因此推行晨跑计划的第二年开始,就有负责教箭术或者剑术的体能老师会陪着一块跑。
莱斯利本是下意识地反问,却在下一秒突然意识到——神父也许真的没有被亲吻过。
……
他都不知道,那些敢于与他靠近的女孩子们是得具备有多么强大得如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和大无畏精神。
而莱斯利很容易把事情当真,性格里面有点较真,他并不喜欢卡汶的说辞。
他在黎明前惊醒,便再也睡不着。
莱斯利也同样如此。
毕竟,他简直是最理想的对象——温柔、优秀、可靠、分寸得体,还有背景撑腰,但又不让人有压迫感。
梦境里的时间与现实有些出入。他不记得那天阿利斯神父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在梦里,他在说卡汶,说卡汶总是用一种兴奋又孩子气的语气重复那点恋爱细节——就一个亲吻而已,却像获得了什么珍贵的奖赏,一遍一遍讲。
“亲吻还能有什么样子的呢?”
这绝对不算特别长,也绝对不是轻松散步的短程,更像是标准耐力训练的路线。
不像莱斯利。
“那你怎么心情怪怪的?”谢莫斯敏锐地问道。
“没必要。认识你有什么好处吗?”莱斯利转回视线,语气不重,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坚定,“而且,你打扰我在这里等人了。”
莱斯利打断她的话,像是拨开一片无谓的噪音,“我的意思是,我不喝陌生人的水。”
在天气转热之前,学生们每天都要完成一圈固定路线,从学校出发,途径萨伏伊教堂,小镇边缘,再回到起点,平均下来一趟要跑20分钟。
学校的晨跑计划是校长与萨伏伊教区主教定制的教育计划中的一环。
他俯下身,目光掠过神父胸前那枚悬着银光的十字架,语气低得像是从胸腔深处传出的一阵颤音:“我教您,怎么样?”
教堂的光从远处投来,在神父的眼底映出一点淡淡的反光。那双眼睛没有责备,也没有拒绝,反而像是在某种深得无法言说的地方,被他轻轻触碰到了。
雨果主教亲口承认的学生,北领地公爵的嫡子,未来本领地的继承人。而他母亲那边更是牵连着圣城内部的高位权贵,听说连圣殿那边偶尔都会对他家释放善意。
少女的脸红到耳根,却还是不死心,“那我们现在认识也——”
“她生气没回信,我写了整整三页诗,她就原谅我了,并给了我一个甜蜜的吻。”
他们甚至有点异口同声地觉得:要是他们是女孩子,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愿意下嫁给这样的芬尼安。
“她说今天天气很好,是在暗示我该约她出门。”
只有在心虚时,人们才会在无效的辩解中,一次次重申原来的说辞。
“我是神学院的……”
神父没有动。
莱斯利根本没有注意两兄弟的想法,只是因为听到了芬尼安的名字,他才给了其他的情绪,说道:“各个学院派一位代表。”
他话音刚落,目光溢出来的杀意让在不远处看热闹的的卡汶和谢莫斯,也跟着不寒而栗。
莱斯利陷入沉默:“……”
他本就是绝对意义上的高岭之花。
最重要的是他家庭关系简单,家人相处和睦,尤其是芬尼安特别疼爱他家三岁的妹妹琳(Lynn)。
莱斯利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卡汶。
他愣了一下。
今天他比别人多跑了一个小时。
尤其是最近因为卡汶与某个贵族女孩订婚了,他们见过几次面,卡汶对她很是喜欢。他现在完全在兴奋状态,巴不得谢莫斯和莱斯利也能跟他一起有个喜欢的对象,享受跟自己一样的快乐。
而莱斯利也在一瞬间停止了呼吸,眼睫颤了一下,却也没后退。他只是在静默中看着神父,像是面对某种不可名状的试探,又像是在等待——一种几近信仰般的等待。
然后,像被某种奇异的想法引着似的,他靠近了他。
良久,阿利斯神父垂下眼睫,又微微笑道说:“你在紧张吗?”
他刚结束全校学生共同参与的晨跑,站在学校的操场上,等着各个班级依次返回学校餐厅吃早饭。
莱斯利发现自己早就不是一个需要依附于成年人的关注的小孩子,可他还是希望阿利斯神父只看到自己。
来自灰蓝色天空的晨光映在他逐渐褪去稚涩的面庞上,描摹着他与年龄不符的疏离与沉着。
卡汶一脸神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像递藏宝图一样塞进莱斯利手里,还压低声音道:“看完别谢我!”
如果能引起莱斯利不愉快的,那就是和他同年龄段的芬尼安。
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他自己要比其他人多跑了半个小时。
可也不是烦躁于卡汶对他的精神毒害。
他们文法学校分五个学院:文学院、理学院、工学院、医学院和神学院。
莱斯利注意到一边的长椅,突然感觉到疲惫,便径直坐了下来,解释道。
梦到这里就断了。
他声音清冷,“抱歉,我不认识你。”
谢莫斯知道卡汶只是在分享快乐而已,所以只是陪着他玩。
除了不知冷知热、完全不会关心别人之外,他的出身也足够让任何人望而却步。
假期时,女孩们常常会看到他抱着妹妹去教堂礼拜。
他不拒人于千里,却也始终不让人靠近一步。
卡汶一把接住,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这可是我经验之谈,你以后要是想要获得跟我一样顺利的恋爱,肯定是要从我这边取经的。现在早点学起来啊!”
他昨晚上做了一个怪梦——
芬尼安似乎全都知道,但从来没有回应过谁。
谢莫斯觉得莱斯利今天心情有点微妙,于是说道:“你们年级的学生代表讲话不是你吗?”
他低头翻了翻,只见第一页就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全是卡汶跟未婚妻之间的互动记录——
“……”
仅仅只是满脑子空空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到底在出神什么,发呆什么,总觉得哪里很古怪,自己说不上来。
莱斯利皱了皱眉,不知道卡汶脑子里面又是装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站在那里不说话,旁人就已经自动在心里划好界线——能仰望,但不能靠近。
越想下去,卡汶和谢莫斯都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在靠近时,莱斯利整个人几乎笼罩住了他,像一道悄然合上的门,挡住了窗边微弱的灯光,也挡住了神父身后那些冷静而清明的象征。
就连卡汶和谢莫斯年级的女生里,有不少都打听过他的课表,有人假装路过他常去的图书馆楼层,有人甚至为了能搭上一句话,刻意去选修不擅长的工科基础课。
他长得俊秀,五官清朗,气质却不张扬,总带着点温和的克制感。说话总是得体分寸,声音冷静,却又不失亲和力。无论面对老师还是同学,从不失礼,也不高傲,待人接物有种超出年龄的稳重。
一个年轻娇怯的少女鼓足勇气朝着他的方向靠过去,小心翼翼地说道:“莱斯利同学,我多带了一瓶水。你要喝吗?”
就算一清早换上了薄衫,汗水也跟着浸透后背,只是他的呼吸绵长,却看不出半点疲惫,似乎还有更多力气完成更多的体能训练。
每一条后面都跟着所谓的「感悟」,语气认真得像在总结一场战役。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一行字:“兄弟们都该拥有我这种幸福。”
莱斯利根本并不愿意听这种话。
他话才刚落下来,一声清朗而又熟悉的声音也从头顶落了下来。对方的一缕发丝也跟着从自己耳侧掠过,引起一阵痒意。
他笑着问:“你在紧张吗?”
这话刚落,莱斯利倏地抬起头,看到身后是路过的阿利斯主教,正笑盈盈地望着他说道:“在全校面前演讲,很紧张吗?”
“……”
这一刻,莱斯利紧绷到极点,猛地站起身,和阿利斯主教拉开距离。
第 86 章 86
86 猫猫和猫猫的猫抓板
对于舒栎来说,四年间的时间要比想象中过得快得多。
常听别人说,当上社会人之后,时间要比当学生时代的日子要快得多。他看到的最多的痕迹那就是孩子们都跟雨后春笋一样,一天比一天高上一截。芬尼安长得极快,才15岁就长得跟舒栎一样高。
原本好多还跟在舒栎尾巴吃糖的孩子各个都到了去学校读书的年纪。
他们学习压力要比之前芬尼安的那届难上一截。
第一年文法学校还是靠着校长雨果的影响力,收集了一波学生。
很多家庭,尤其是贫苦家庭的孩子,仍然觉得12岁的孩子是家里不可或缺的劳动力,不愿意放人。就算考上了文法学校的要求,还去城里当学徒了。
第一年读下来后,学校的优势就出现。
首先,学校提供了一系列的奖学金制度,也给贫苦学生提供救助金,在萨伏伊教堂提交申请和审核,由教堂提供他们上学所需要的部分学费和生活费。
其次,学校给第一批学生提供就业实习的机会。
比如去附近的农场干活、去木匠那里学习,去面包店里打工,成绩比较好的会去教堂协助。教堂不仅包吃包住,还可以学拉丁文和算数。萨伏伊教区给孩子的工资都是比较优渥的,很多学生也在打工过程中赚到他们的学费。
再来是,学校冬天有暖气,学生睡觉只需要一张毯子,又有量大管饱且便宜的食物。
食物不仅是蔬菜,还有满满的肉。
这哪是孩子们敢想的事情?
他们在家里面都是要抢饭吃的,而且吃的还是黑麦面包。因为这么优渥的条件,那些去文法学校的孩子读了半年之后,就打算至少要读到六年制,也生怕自己被学校赶出去。
四年间,该区域覆盖谷物、豆类、蔬果和部分畜牧,预估在丰年期最高能支持5~7万人的粮食供给。
毕竟,他们早已不再是四年前那个会黏在自己身边的小孩了。
烤制面包是用精品小麦粉做的,肉质扎实,满口都是实打实的肉,没有一点用脏器虚假填充,肉汁丰富。在烤制前就调味好了。就算没有加任何酱料,也可以吃得满口富足。
根据他对未来局势的预判,萨伏伊教区一旦农业体系成熟、教会教育体系完善,必将成为区域内最富庶的实体之一。
根据双方达成的土地协议,在战争时期,萨伏伊教区需要承担为北领地军队提供必要的粮食储备的义务,以作为土地使用权的交换条款之一。
要是签了,未来教会也会优先把他宰了,轮不到有教区支持军队这一说。
舒栎总觉得,莱斯利就像是一只时冷时热的猫。
不过,这一切自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经营起来的。
很多事情,还没有出现在舒栎面前,就已经被解决完了。
同理,要是打战的话,即使他们这边山区林地多,难有骑兵穿行,属于易守难攻的战略地形,可他们只要把商道控制了,就相当于掐住了萨伏伊的喉管。
粮食遇到天灾,颗粒无收;
他像是早就等在那儿,一见人来了,就露出浅浅的微笑:“阿利斯主教,您也去礼堂吗?”
“既然如此,公爵所给的土地可改为长期租用制,教区支付年度土地租金,战时则将领地归还,由军方重新接管。”
等走到人少的地方,芬尼安忽然凑过来,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他们回家宣传一波之后,第二年参与文法学校考试的学生激增。
阳光透过回廊斜斜洒下,两人肩并肩走着,两道相近的影子被拉得细长,一静一动,像一幅被温暖渲染开的画。
另外他也接收部分的孤儿,并为他们筛选合适的家庭。
因为舒栎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也有一些人是从其他地方派过来偷窃烹饪配方,另外再高价倒卖;
芬尼安一脸明知故问的样子:“有没有想我?”
舒栎还记得原著的情况——
曾经依赖过他的人,有了自己的方向、喜好与亲近的人,而他却还习惯性地回头张望。
春冬时,则会提供很多热气腾腾的无限续的汤品,从玉米汤到罗宋汤,有时候幸运的话可以喝到鱼汤或者鸡汤。那里面虽然不会给很多料,但都是为了那一口的满足,很多人原本还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热炕,都会去喝上两三碗。
要知道,任何主动暴露防御性需求的行为,都会使谈判姿态陷入被动。
因为出东门,就可以走到萨伏伊教区最大的教堂。
“怎么?”舒栎问。
舒栎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敲了敲他脑袋:“你这小子,油嘴滑舌得越来越厉害了。”
这种“吸引力”同时也意味着脆弱性——没有强有力的军事支持,任何社会繁荣都将变成“待宰之羊”。历史上的北宋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舒栎自认自己和学校师生相处关系还算是和睦。
为了避免教区的农业经济成为公爵克洛德对外扩张的工具,舒栎也进一步提出补充条件是:只有在战争发生且属于防御性质的情况下,教区同意履行粮食供应责任。
教区对外开放的客堂不仅把学生馋得流口水,还把附近居民,甚至其他城市的人吸引过来,就为了吃客堂提供的食物。
“不需要。只要你保证军队在关键时期,不缺粮草,这块从现在开始就属于教区。”
对方虽说是合作中最省心的甲方,但偏偏是那种自己不怎么喜欢打交道的人。
全校学生人数从最开始400人,到四年后的现在已经到了2500人。
若他真有意强化军备,建立自己的军队或者获取公爵的军队资源的话,那么当初送给克洛德的婚礼礼物,就不会是马耕技术的推广设计图,而是可用于改良武装的枪械结构图纸。
除此之外,学生可以凭着自己的学生卡,获得一杯免费的饮料或者汤品。
若是能吸引商队频繁来往,随时能补充补给也就算了。
所幸,一开始来协助的丽塔修女和莱顿神父两人对这些事情都有经验,无论是教堂事务,还是与外交涉来往,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这种想法是不便直接表露的。
军队只要掐住商道,等着萨伏伊教区的人们饿死即可。
舒栎明确指出,他只要签下这种协议,就相当于站在教会的对立面了。
从第三年起,教区的捐助箱已经从十五个,增加到四十个,每天都满溢各国币种。
就像这次,舒栎才刚逗他一下,莱斯利突然就跑得飞远。
就像是棋手下棋,表面上在走毫无相关的一步,而是在为未来的第七步、第八步甚至第九步提前布阵。
有些人素质也很差,有些人一开始表现很好,等稳定工作后,就开始各种小偷小摸;
克洛德听得脸色一沉。
他和卡汶他们打过招呼之后,也不多留,径直往礼堂去,然而才刚经过拐角处,就撞见了芬尼安。
让他意外的是,克洛德的回应既直接又利落,反倒给这场合作带来了某种意想不到的清晰界限与执行效率。
干过三四次之后,舒栎不想打扰他们上课,就不去逛了。
那里开设的客堂卖的食物跟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而且比食堂还便宜,一份25厘米长的热狗包,只要5铜币。
除此之外,文法学生也开始接受非北领地公国的学生,只是从其他公国过来的学生学费要比本地的高三、四倍。除非是收到了文法学校的邀请,可以减免。
芬尼安眨了眨眼:“这不是跟您学的吗?”
就像是猫会一直打翻东西,来吸引别人的注意一样。
不过,客堂供应食物的时间有限,往往是上午11点开始,到下午1点结束。
有时候,四年给舒栎的感觉不是他们长大了,而是自己慢慢产生了某种戒断反应——
比如说——
他每天下午甚至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有时候他可以借着「神学交流」的借口,顺势出去外面玩两三天才回来;有时候他也会去学校逛一圈,去听老师上课。
舒栎听完报告,就可以了。
这些能够做起来,还得全靠雨果主教的运筹帷幄以及政府单位代表公爵克洛德的强硬贯彻到底。
不过,即使很多家境不好的学生不像贵族少年那么挥霍,也会选择出学校。
舒栎脚步顿了下,觑了他一眼,嘴角轻轻一扬:“我们不是早上才见过面吗?”
他肯定不会签。
这能保证即使商道从此被封锁,萨伏伊教区仍可以实现区域内的自给自足。
舒栎偶尔还得应酬他几句。
北领地基本很难被人打进来,它有着其天然的地理封闭性和天然屏障,很难成为前线。而战火优先会波及南部边境,如司丹市。再说,原作中这方面的北方战役还是主要集中在莱斯利家中内部的争辩。
这里面还是有个小插曲的。
据说他只是在教室窗口站一站,也能引起很多学生注意。
好在舒栎认识他的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这只猫的性子——敏感,内向,警惕,不喜欢被打扰,喜欢把事情控制在自己接受的范围里面。超出了自己的心理临界点,他会下意识出现反抗的情绪。
事实上,舒栎并无真正拒绝这场合作的空间。
只不过,这种情绪不会出现太久。
“我可没有教你这个。”舒栎要为自己正名。
舒栎假装没有注意到,而是和卡汶、谢莫斯两人打了招呼,听说卡汶订婚了,结婚对象是同校的贵族少女。
教区客堂最高的时候,客堂接待过一万名信徒。
唯一的麻烦是,这人会经常来萨伏伊教区巡视。
为了不出现拥堵和人挤人的情况,教区每天都会有十几名执事来管理秩序,还甚至用上排队专用的栏杆,除了学生们有特殊优先通道外,所有本地人和外地人都需要走同一条特定通道。
哪有不被小猫打过脸的主人呢?
于是,这么一场看似围绕土地分配进行的谈判,其本质上是一场隐性的资源与权力交换,更是一场高风险与高信任之间的心理博弈。
“哪怕是面对来自圣教会的军队?”公爵当场反问道。
各个去之前面黄肌瘦,回家的时候面色红润,还长高了不少。
舒栎做事的思路永远都是未雨绸缪。
而造成这么一个困境的原因是,舒栎内心并不愿意将教区打造成一个拥有军事属性的教权机构。
夏秋时,有时候是牛奶和红茶配制的奶茶,有时候是加了糖的香草茶,有时候可以得到混合果汁。
学生若是有闲钱,也可以不选择在学校吃。在午休或者晚饭时间,他们都有一个小时自由时间,可以选择学校指定范围的餐馆和甜品店吃,不与外界游客或者商队有过密的交流和接触,但禁止带外面的食物进校园。
所幸,所有的付出的回报也是肉眼可见的。
燃料紧缺的问题、生活排污问题,安全卫生问题和师生因家族关系而存在的矛盾等等。
人多起来,总是会有很多麻烦的事情。
随着新学校的建立开始迎来第一波地价上升,不少农户抓住机会开始纷纷抛售自己的土地,借机搬迁入附近更富裕的卡森教区。
于是,舒栎坦然地回答:“好问题。”
这是他的坏习惯。
目前四年下来,舒栎感觉自己就像是校门口的保安,把所有师生的脸和基本性格事项都记住了。只要有人搭话,舒栎就能主动喊出名字。
可也正因如此,事情反倒推进得很快。哪怕他令人不适,舒栎也得耐着性子配合他,与他不断磨合,推进农业计划往前走。
因此,舒栎抢在贵族们把萨伏伊教区发展成自己的私人土地时,让莱顿进行筹办这些事情,争取在保护林木资源的同时,也能尽可能地有一块稳健的粮食基地。
“就算我现在保证圣教会打过来的话,我们也会继续提供支持。这种话也只是空话而已。”
值得说一句,公爵克洛德所给的直属领地是附带特定条件的。
舒栎干脆就随他去了,爱亲近就亲近,不搭理也懒得追问。
不过公爵的假设非常合理。
教堂这边也是——教会用地也在四年内迅速扩张。
还有与贵族有仇的人混进来,伺机纵火、杀人报复;
有时候会主动贴过来,打招呼,对自己的表现都会好奇,也很亲近;有时候又突然躲得远远的,而且是毫无理由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要理人。
舒栎很清楚:一旦田地被贵族改建成为自己华而不实的住宅区之后,未来整个萨伏伊教区所有人员,包括学校师生和教会人员的粮食供给都会受限,只能完全依赖外部教区或城市。
粮食从原料、加工到副产品一应俱全,教会建成了完整的工坊体系,供应学校一日三餐和额外的需求。
芬尼安笑得像小狐狸,胡搅蛮缠是他看家本事,“那偶尔也会见过面后,才分别一下就想要想一想的嘛。”
不是因为立场问题,而是对方性格——太强势,太直白,也太不留余地。
舒栎只知道基本知识而已,这部分需要从南方邀请很多专家、学者和医生。
四年间,依托萨伏伊教区原有的不冻河的开发和引流工程,以斯通霍洛牧区、卡森教区再分割出来的文戈牧区以及公爵给的部分直属领地,在四年内逐步整合为一片总面积逾五万亩的农业生产区。
只不过听课的事情总把老师和学生们吓一跳。
表面上,他争取的是土地使用权,实则他内心更深的诉求是——北领军队的隐性庇护权。
而舒栎趁机以教会名义购入大量农田。
除了莱斯利。
舒栎挑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舒栎偶尔也有看到过他们相处。不过,因为他们身份和年龄差距,都摆在那里。这种恋爱话题对他说是不合时宜的话题,也就从来都没有聊过。除非他们主动说起来。
“巧了,我正好路过,陪您一起!”
可若是遇到有传染性极高的疾病爆发的话,商队无法抵达萨伏伊教区,他们这边就完全是受困的的孤岛。
还有学生开始各个都比最开始相比要圆起来了。
学校另外开始增设宿舍、图书馆、教学楼以及大礼堂。
舒栎把这些捐助金,除了发展基本的农业和畜牧业之外,也开始重点攻克医疗卫生方面的问题,争取把普通人的治病成本全都压下来。
基于此,舒栎只担心教区农业资源被用于不正当的对外战争,特别是克洛德本身就是好战分子,未来也可能改变历史走向,参与更多的领土扩张中。
舒栎只记得他最终是跟帝国皇帝的军队打起来的。
很多学生一开始只有一日两餐或者一餐的习惯,可来到学校之后,固定一日三餐,晚上要是累了的话,还可以吃简单的夜宵。
故事主要讲的是,莱斯利杀父夺权,北领地并没有想象中全面沦为的战区。
少年温润清朗,一副模范生的典范。
芬尼安笑得眼睛弯弯的,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回头一瞥。
果不其然,远处的莱斯利正站在廊柱后,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们。
芬尼安趁着没人注意,冲他比了个鬼脸,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嘴巴还夸张地比了几个字:“不准欺负他!”
这显然,是捕捉到了莱斯利刚才突然从舒栎面前跳开的那一幕,对此表达了强烈不满。
舒栎听到有脚步跟上的声音,在心里轻叹了口气,觉得像是带着两只小猫出门,一只炸毛,一只黏人,全程都得他心平气和地当猫抓板。
第 87 章 87
87 我在听你的
舒栎每个星期都会参与学校集会活动。
尤其是神学院的礼拜活动。
有时候是他负责,有时候雨果主教从卡森教区过来的话,便是由雨果主教来布道或者主持。
其他时间的话,舒栎就是个花瓶一样静坐在旁边,看学生的情况和状态。
有时候,他也会偶尔出神一下,跟着发呆的,哪怕只有十几秒。可是,他每次去看学生台下的动静,留意有没有人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坏事,结果总是能够看到几十双时不时瞄向自己的眼睛,让他瞬间就清醒起来。
因为这种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一种被人点名的感觉,让舒栎只能一本正经地坐着,摆出一副“我正在全神贯注听讲”的模范主教的样子。
所幸,每次都有几个学生发言不会那么中规中矩的,偶尔也像是听故事一样的有趣。
这天并不是学校的礼拜活动日,而是各学院每学期的学生代表发言会。内容无非是有关学习心得,近期校园动态和活动,还有关于周边环境的提醒。
比如说,这次就要特别提醒大家注意新学期初转学生的适应情况。由于近期赛尔蒙公国因黑死病而频繁出现在新闻小册子上,部分来自的转校住宿生也引起了关注。也有学生反映,有个别学院出现了排斥他们的现象,也爆发过几次冲突。
事实上,最近北领地确实也涌入了不少从赛尔蒙公国逃过来的难民,也闹过一些事情。
前些天在讨论学生情况时,莱顿神父才跟他提过这些事。
当时,舒栎便关心增加的转校生问题,问道:“最近从赛尔蒙公国过来的转学生情况怎么样?”
莱顿翻了下手里的资料,有条不紊地回答道:“目前新入学的有二十四人。大多数适应还算正常,就是有几起摩擦……我已经找人调解过了。”
舒栎点点头,又问:“有人闹事?”
莱斯利骑着马,立在原地。
舒栎语气不重,却不容商量。
难道说……莱斯利梦到的是原著里「他做梦都想杀阿利斯神父」的剧情?
他一转头,就看到莱斯利趁着芬尼安没有注意,自己又折返回来。
他没说话,只是垂着头,让舒栎的目光慢慢落在自己脸上,任由舒栎继续打量着自己。
莱斯利很不喜欢在人前和自己表现亲近,感觉还是有难为情的成分在的。
舒栎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目光平静的莱斯利。
一直以来,全靠雨果主教在背后维持运作,以及公爵军队的支持和维护,否则舒栎那种带给学生和居民的各种福利政策也难以维持。
他的手紧握着长剑,一路追赶着在雪地里面逃窜的神父——「阿利斯」,那个曾在众人面前称他为恶魔的人,把他彻底打入地狱的人。
不多时,莱斯利便已然到了神父的身后,他的声音响了起来,莫名地在对那个几乎喘不过气,完全无法与他对话的青年说起了话。
他本能想避开,但又觉得——逃避太多次,像是在试图隐瞒什么似的,反而更惹人怀疑。
舒栎被自己回想起来的小说情节给震住了。
他果然还是很好劝的。
舒栎只好亮出杀手锏,反问莱斯利,“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他们什么话都能说得开。
各种想法在舒栎脑袋里面窜来窜去,最后他还是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句:还是顺其自然吧。
“别再困在梦里了。只是一个梦而已。就算它重复一次两次三次,认真地比照现实,你总是会得到正确的答案的。”
毕竟莱斯利是原作角色之一,受到原世界记忆的干扰最深——即使现在剧情已经偏离。
他望着倒下的身影,手指微微颤抖,而胸口却没有半点轻松。
有必要的话,他会专门和部分学生单独一对一了解情况。
而随着逐渐和那个逃生的背影靠近时,阿利斯的声音就愈发刺耳,越发带着嘲弄与轻蔑。
确实是出落成了帅小伙了。
他们三人到了大礼堂之后,很快就分开了。
“……”
“可……梦不也是人潜意识的反映吗?”莱斯利轻声道,显得有些迟疑。
毕竟,这可是关系他亲生母亲的秘密。
舒栎眉头微挑,“看来「陪读」这种方式已经成了变相入境的新法子了?”
对他来说,这种短跑似乎并不是会影响他的呼吸。
……
舒栎也想着,要不现在趁着大家还都是在无忧无虑的青春时代,能再续前缘。这就最好不过的了。
「你就不该存在。」
尽管如此,舒栎有了解到,有些人无法搬进萨伏伊教区后,便也会找各种名目,在萨伏伊教区找工作,找对象结婚,或者也会送未成年的子女入学,借此获得一定的居住权限。
莱顿压低了声音,“教区的人口审查已经很严了。可难民混在信徒里面一多起来,漏洞也开始显了。”
莱顿一听就知道舒栎不让步,笑了笑,“我就随口一问。”
莱斯利目光沉沉,像是压着北领地一整片连绵不断的暴风雪。
少年就像是站在被晚风吹拂过的玻璃窗边,透着一股清爽而克制的冷意。
最近,舒栎直接把教堂门给锁了,让他们要虔诚,自己回家虔诚,也不允许他们接待别人,给自己平白增加工作量,以免造成圣职过劳。
“最近,教堂的祈祷室都上锁了。”
“我知道。”
他想不到自己根本没参与过的一个梦,竟然还能让对方担心自己生气。
“……”
莱斯利动作一贯利落,刚进屋,便开口说道:“他最近梦到你,觉得……自己在梦里对你做了很冒犯的事。这让他心里一直不太舒服。”
莱斯利犹豫了一瞬,还是低声说:“我只是担心…梦里的事,会让你不高兴。”
“……?”
——还是他自己?
那里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与空白——像是做了本能而非理性的事,又像是,他早已在心底演练过无数次。
舒栎继续看着莱斯利,“莱斯利,能听我的吗?”
“倒不至于闹事,就是有学生背后说他们是疫病带来的灾星,有些话传得挺难听。”
他忍不住轻笑,“你真觉得,我会因为梦里那些我都没经历过的事而不高兴?”
他缓缓垂下眼帘,声音低哑地呢喃了一句:“你要是闭嘴,我也许不会动手。”
声音平静,话语却叫人冷彻心扉。
“是。”
舒栎倒是不知道对面的人想那么多,只是内心疑惑,莱斯利为什么会突然想用教堂的祈祷室。
他本不觉得自己会对舒栎抱有特别的情绪。可每次被那双眼看久了,心里总会泛起一点不知从哪来的紧张,像是不小心被人看穿了什么。
看看,这三言两语间,自己的小命也跟着保住了。
「你是灾祸,是罪孽,是亵渎神主的存在!」
然而,站在面前时,舒栎还是能看到少年黑发因为小跑而略显凌乱,额前几缕被窗外透进屋子的天光映得发亮。
卡汶兄弟?
如果只是单纯祈祷,学校那间就够用了。
此时,少年气息很平稳。
而他的手指还维持着梦中握刀的姿势。
舒栎侧了下身,“进来说吧。”
懒得自己折腾自己了。
“想让我去砍贫困学生的伙食补贴?”舒栎侧目看他。
而那个神父只是瞪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嘴角还残留着一句求饶:“不要…”
舒栎赶紧把话题往精神压力上引,语气沉稳,“梦都是虚的,不必当真。如果你连梦里都觉得不对劲,那可能就是因为你心里清楚它不应该发生。”
舒栎有点不忍心,再次提醒道:“日落前都还会开着。”
“晚上真的不行。”舒栎叹了口气,还是把门打开,让出一条路,“如果告解的事并不占用太长的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速战速决。”
按理说,这少年一向克制有礼,谨慎得过分,稍微一点越界的言行都能令他自责半天。
小说里面是这么描述着——
“是。不少人托孩子考文法学校,借机迁入。”
莱顿微微点头,“说到底,还是主教你给学生开的福利太好了。”
他却被现实冻得心脏发紧。
“你也太容易往心里去了。”
小辈间的恋爱关系原本就不是他该插手的。
然而,他还没有打开休息室的门,背后便传来一阵急促却稳重的脚步声。
舒栎正准备说几句宽慰话,却忽然想起原著小说中,那一段男主莱斯利极度憎恶那个称他为“恶魔”的阿利斯,曾多次说过就算在梦里,也都恨不得把那人碎尸万段的桥段。
“也可能只是太累了。”舒栎态度更加温和下来,“人疲倦或焦虑的时候,都会做些奇怪的梦。”
“闭嘴——”
事实上,教区严格控制外来人口,还有很重要的原因是,目前整个教区的高速发展的,离不开大量的资金支持。
“……”
虽然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入学,但眼下这种敏感的局势,也许还正经历着亲人惨痛离世,还是有可能因出身问题与周围的同学发生冲突或摩擦。
舒栎也要走到后台的休息室去,准备等着活动开始后,再前往台前听学生发言。
莱顿顿了顿,补充道,“其实居民对外来人口一直很敏感。前几周镇上也闹过事,有人投诉某户人家「假陪读、真滞留」。”
这次是个极好的牵桥搭线的时机!
“……唉。”舒栎轻叹一声,“教会的钱也快烧光了,现在这种财政状况,还要负担更多人,压力不小。”
莱斯利纵马踏在雪地上,影子被雪光拉得极长。
难道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其实也会祷告?
见时间差不多了,舒栎点点头:“那就快去准备吧?学生代表发言要快开始了。”
被拒绝两次的莱斯利的神情松动了片刻,才接受了舒栎的建议,说:“我其实想讲一件事,是关于我一个认识的人的。”
明明已经被明确拒绝了,莱斯利却没有离开,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也不是不可能。
他可能……梦见自己想杀了舒栎?
于是,他克制。
不过,舒栎也不确定要不要去追问莱斯利梦境的情况。
芬尼安?
因此,为了避免人口暴增带来的经济损耗和安全隐患,控制外来人口也非常有必要。
因为他知道,自己更不想让舒栎觉得他别扭,更不想被误会自己不喜欢舒栎这么看自己。
莱斯利的声音不高,语气依旧平淡,却有一种没有说出口的坚持。
过去四年间,即便学生数量大幅增长,也远远无法填补财政上的亏空。
莱斯利也是什么话都听得进。
与其说是对话结束后,短暂地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倒不如说莱斯利像在僵持着,莱斯利骨子里面透出一种不愿轻易屈服的执拗,才会那么不干不脆。
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舒栎一边微微松了口气,一边心里想着:幸好这四年间还是有跟他关系处好了。
不等舒栎走神过久,他便问,他今晚能借用一下教堂的祈祷室吗?
于是,他安静地站着,努力维持着一副无懈可击的样子。
*
窗外天光微亮,现实安静如常。
虽然,教堂晚上固定会有人值夜班,但是舒栎禁止教堂的人加班。
风停了,可雪却慢慢地飘落。
不管如何,舒栎觉得,自己也有必要亲自来学校看看情况是什么样的。
他的眼神一向很淡,没有太多波澜。
“再重复一次两次三次……?”
不过,舒栎还真想象不出,莱斯利到底在梦里干了什么会让他如此不安。
所以才会因为这些冲突而如此焦虑?
可这会儿,因为舒栎盯着他太久,他还是下意识地与他对上了视线——那一瞬间,瞳光轻轻一闪,又低了下去。
而且,更关键的是,原著中莱斯利抱有好感的对象——维罗妮卡·艾德里克,也正是来自赛尔蒙公国。
看起来不驯,实则乖得不得了。
加之他本身有难以忽视的沉静与锋芒,让人很难不多看一眼。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他直接将长剑洞穿那人的胸口。
而现阶段他也已经够忙的了。
才能让这胸口的痛苦从心里挖出来——!
“……是。”
舒栎蓦然想起,小说常说莱斯利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尤其是那肤色,并不像是病态的白,而是那种被日光映照的质地,透着干净又清透的感觉。
这下,轮到舒栎愣住了。
不仅会拒绝其他公国的人定居,甚至连北领地其他教区的居民若违规迁入,也会被劝退。
寒风呼啸,天色昏暗。
他顿了顿,“要不要……砍一点?”
那梦里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雪原,上演着一场血腥的大逃杀。
神父的声音萦绕在莱斯利的耳边。
这称呼要是让他们听到,非得委屈得想哭不可。
到底要杀多少遍,才能成真?
他的声音平静如常,却低了一分。
听到这样的回复后,莱斯利的长睫垂了下来,“那没事了。”
舒栎温和地笑了,“别被梦困住心思。还是那句话,如果连你都觉得那个梦让你不舒服,那你就已经分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是不是?”
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况且,莱斯利到现在对她都还没有半点额外的关注。
鲜血喷洒在雪地上,像长出倒刺的血刃。
“不行。”
一个认识的人的事?
他们每天都有规定的休息时间,每天服务于教堂活动的时间不能超过八个小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严令禁止,反而激起了教堂成员的逆反心理,经常总是自己加班加点。
果然,莱斯利猛地一震,眼神慌了半秒:“怎么可能呢?”
也不是说莱斯利没心没肺,但他确实很少能够敏锐地与别人共鸣,或者因为别人的事情而产生烦恼。
事实上,萨伏伊教区出于管理和维护秩序等多方面的考量,主要以学生和教会为核心群体,刻意避免贵族间的权利纷争,因此对外来人口一向都有严格的审查。
这话落下后,那个受困在监狱的青年从复仇的梦中惊醒。
“你慢慢想,不急。”
可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在公民管理中,借着孩子考入文法学校,以“陪读”名义成功进入萨伏伊教区的赛尔蒙公国公民,最近也激增了几十户,在镇上也闹过一些事情。
可莱斯利显然没完全被说服,他沉默着,没有作声。
万一莱斯利把原著的内容全部梦完了,那要怎么办?
莱斯利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视线,“……我在听你的。”
这场轻声对话中,两人的气氛反倒轻松了些许。
舒栎听到这句,几乎立刻就断定——所谓「他」,其实就是莱斯利自己。
就算是再冷静的莱斯利,也不可能毫无波澜地,把那种梦,当作普通的夜里杂念一笑置之吧。
唉——
难道还是要走原著线吗?
要不要假装不知道?
可就怕自己这样听之任之,不放在心上,有一天就会变成一个不敢问,一个不敢答了。
第 88 章 88
88 圣痕少女
舒栎作为整个教区主教,出席学生代表大会,即使不发言,本身也代表了对学生积极提议的支持。
尤其是,此次大会,针对赛尔蒙公国的转校生的到来,舒栎的在场无疑是一剂强心剂,稳定了不少学生的情绪。
起码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学生代表发言总时间不超过30分钟。
结束后,各个学院的学生都会照常回去上课。
这还是得说,舒栎也亲自参与过学生面试,特意考察学生的品性和素养。
因此,文法学校的学生们普遍性格好,有教养,懂礼貌,以及尊重他人,从而塑造出了一种和谐可控的校园氛围。
在这种情况下,不仅让学生们能安心地学习和生活,也方便管理和引导他们的行为。
也正因学生好管教,舒栎也更敢放心地引入更多文娱活动,甚至能带他们离开萨伏伊教区,到城外交流学习,经历野营生活,参观历史景点,或拜访隐居深山的学者们进行学术探讨。否则,光是学生安全问题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更别提组织外出了。
“…我们来自不同的地区,却因这所学校相遇相知。未来我们的人生也许不再交集,但是我们这段相处的宝贵时光定然会贯穿我们的一生。”芬尼安语气平稳,话语诚恳,“希望彼此尊重,彼此成就。”
这句话落下后,芬尼安赢得了不少掌声。
舒栎扫了一眼台下,有注意到少数学生表情心虚或者慌张,但都没有出现小说中那种被指出错处之后,恼羞成怒之余,还露出阴狠的表情的情节。
如果真出现这种学生,舒栎就需要单独与他谈话。有必要的话,他也会让人多关注该学生,若是发现有过激行径,会以停课、停学,甚至退学的处罚。
舒栎不会让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粥,哪怕那颗老鼠屎是黄金做的。
最近临近开学,校方提出原来就在萨伏伊教区就读或者就任的师生只做两个星期的隔离期,确保师生到位,能够让整个学校正常运转。
用的是14世纪的「四旬斋(Quarantenaria)」,也就是现在大家熟悉的「海港检疫」——所有疑似黑死病患者,又或者从黑死病高发地区来的人,都必须要隔离40天才能进萨伏伊教区。
这失败就不太好了。
几个孩子也是第一次拦住大主教,又是紧张又是茫然,脑袋里面还空白了几瞬,只会重复舒栎的称呼。
然而,他们两个还没有互动结束,一声撕裂般的惊叫声响彻楼层。
芬尼安结束发言后,便是大会结束。
他人生的转折点,来自那首他的成名曲《虚无弥撒》。
这话刚说完,胆子大性格又外向的孩子主动开始挽着舒栎的手臂,“主教大人,我们能时不时来找您说话吗?”
舒栎最后送卡斯卡到音乐教室——那孩子是少数凭着音乐天赋破格入学的。而他们也不是专门的音乐学校,为了不浪费他的才能,学校给他的安排是在基础课程里面,还会追加音乐演奏和乐理课,有专门的老师一对一教他。
不过,对于舒栎来说,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可能是精神疾病躯体化的表现。
人们记得他曾在街头弹琴,也记得他在沉默中划破时代的寂静。
舒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开始上课五分钟了,“那我和你们去教学楼,我把你们送去教室。之后,我顺道去看看维罗妮卡。”
可舒栎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整个教学楼回音效果那么好,还在想着自己不会打扰教学秩序吧。那教学楼的教室里面纷纷传来桌椅蹭动的声音。
这一下,卡斯卡瞳光顿时像是被水击中了池面,泛起无数涟漪。
于是,舒栎检查着上课时间,说道:“这样吧,如果要说的事情比较久,你们先到我办公室里面来一趟。我给你们写一张条,迟到的话,就交给你们课上老师,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在这个技术尚不普及的时代,只能靠钱来砸原材料。
*
直到那一天,卡斯卡在教堂中演奏了一曲《虚无弥撒》。那首哀而不怨、悲怆如泣如诉,像是在为即将崩塌的旧世界提前奏响了安魂曲。整座城市为之震动,如同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几个孩子原本听得认真,听到舒栎这么发问,才小声地反应过来说道:“维罗妮卡生病了。”
目前为止,在莱顿神父的强力加入下,他们初步成功地对外推广“细菌和霉菌能导致感染”的医学观点,也有比较严格的创伤处理标准操作,并且完成了《教区实用卫生与疾病防治指南》,严格控制教区的卫生,贯彻落实个人卫生,从勤洗手开始。
舒栎自然也做过面包和水果上的青霉素提取,但是效果不稳定,提纯物里面含有杂质。
真正让他头痛的还是人。能够理解显微镜原理,发酵和消毒的人屈指可数,招来的人都是很多都是传统医师,一上来就要讲解放血疗法和四体丨液理论的,都被舒栎审核了一下后有些送回去了。之后,他从基本的计量医学和健康卫生教起来。
因为现代医疗科技已经把这些基础步骤全部都完成了,他们只要继续往前走就可以,反而这种最简单最基础的东西就让舒栎步步受阻。
这树哨还是挑叶子的,失败的几率还挺高的。不过,吹不出声音偶尔也是他的表演之一,所以他并没有太大的所谓。
主教办公室与校长办公室相邻,方便沟通也便于照看学生。
在原著中,卡斯卡年幼时,就跟着家人逃到大都会避难。
舒栎正想要说话,身后的卡斯卡小声解释道:“不可能的。艾德里克家族是拥有圣痕的家族。圣痕是神主赐予的无功之恩,是神主纯粹的他们是受到神主的庇护的。”
此外,这过程中也有可能牵扯到解离状态,比如说自己割伤自己,却没有印象。
舒栎几乎是猛地绷直了身板。
如果只是生病的话,他们直接找护士可能会更快一点。
另外,强烈的自我暗示也能让信徒会有相应的症状。
那时,大陆尚未被连绵的战火席卷,莱斯利尚未句柄讨伐教会,圣十字军仍稳固地掌握着信仰与秩序。可即便在那样的压抑之下,民众仍死死守着心中残存的信仰。
现下看到阿利斯主教,个个一下子就像是自己回到了四五岁的稚龄,心跳加速,说不出话,眼里满是敬畏和拘谨,连呼吸都放轻了。
早前他们知道他也在的时候,他们全程都在远远地观察和打量阿利斯主教,一直觉得他像是一尊洁白,不可亵渎的神像。直到他轻轻地动了一下头,他们才突然意识到,他竟然是活着的,内心一面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另一面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太清楚那东西的潜伏期。
等走到安全区后,舒栎才顺势抬头检查周围有没有人关注自己的时候,却正好撞见莱斯利的目光。
而舒栎本科也并没有学这类东西。这很多都是得凭着过去听到的或者看到的科学家故事,开始拼凑出各种细枝末节来完成实验。
毕竟,青霉素也不是用来控制鼠疫的。
不过,他也不拒绝就是了。
而舒栎记得他入学时的天真与希望。
其中最小的叫做卡斯卡,年仅11岁,靠着音乐天赋破格入学校的。
只是他话不多,不爱出风头,性格文弱,像是一株静静靠墙生长的幼苗,存在感很低。
他有时候为了逗孩子们开始,确实有表演过树哨。
发现自己闯祸的舒栎连忙带着小孩子往廊道里深处走。
舒栎太熟悉这套模式了。
没想到这里出现了漏网之鱼,整个学校都必须封起来,彻底消毒一次。
舒栎眉头一挑,用口型无声地催他转过头。
他顿了顿,说道:“不客气,也谢谢你们这么关心维罗妮卡。”
很快地,学生们恐慌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做的比较彻底的是在教区里面做了预防。
维罗妮卡——她晕倒了!!”
“…阿利斯主教,能跟您说一件事吗?”终于有个孩子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但您不能跟别人说。”
至于挂布帘的主要原因是,舒栎有时候也会在办公室偷吃东西。可为了避免自己的形象被自己破坏,他的办公室玻璃门上还会有一排布帘遮挡着。
一个是逃到了繁荣无比的大都会苟延残喘,可物价虚高的日子肯定不能让他们继续维持以前的生活。
他双手交拢做出一个拢着陶笛的动作,对准着手指间做出的吹气口,轻轻地吹了一声,这悠长的声音便像是空谷鸟鸣般被清风送进廊道,像是把整个寂静的教学楼都吹活了。
事实上,很多从赛尔蒙公国逃出来的难民,面临两个选择:
事实上,几个孩子们对学校规章制度也不熟悉,也不知道如果主教离开了大会之后,他们可以去哪里找大主教。
谁也绝对不会想到,他在未来会亲手撕碎粘连在他皮肉和灵魂上的这层信仰。
这种情况也可以是一种躯体化拟态反应,是一种典型的转换障碍。
“当然,如果你们想讲秘密,我们也会关门,但玻璃门上布帘是要被拉开的。”
“嗯?”
他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就是性子坚韧,好胜心极强。
见大家想法一致,加上萨伏伊教区的安全卫生长期以来都是做得很好,舒栎想着,那潜伏期只有一个星期多,大家卫生意识也比较高,也就同意了。
信仰的幻象被撕裂,一度麻木的人们第一次直视教会的虚伪,压抑已久的愤怒终被点燃。
学生代表的选任通常是一整个学期制的。每次都是根据学生的综合素质,包括体能和学术成绩进行排名的。
这个强而有力的措施,在铁血军队的贯彻下,让整个萨伏伊牧教区,起码学校始终是安宁的。
卡斯卡一路没怎么敢说话,逐渐靠近音乐教室后,声音才响了起来,“我听说您可以用树叶吹出音乐来。这是真的吗?”
出现这种情况,也可能是维罗妮卡上学期的成绩被人压下去了。
他盯着舒栎和那个孩子相处的画面,看得入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他自己说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像是自己给他们点了什么魔法似的。
舒栎心里面刚冒出这个想法不久,一小群学生围着舒栎的方向,把他离开的路堵住了。
他这声音把所有人都吸引在了卡斯卡单薄瘦小的身上。
为什么要专门来找他?
舒栎之前了解到一个典型的案例,就是家中有癫痫的孩子,另一个原本健康的孩子为了博取父母关注,也开始无意识地模仿癫痫发作的症状,并且逐渐深信自己也患了病。这种情况就是一种拟态症,因为内心深层的情感需求,导致心理冲突躯体化。
“维罗妮卡姐姐她晚上做噩梦,醒来的时候说在镜子里面看到了其他人的脸,早上她把镜子都砸破了,满手都是血。”
“老师不为你们负责,你们就跑来找教会帮忙。”
“要是有人说你们需要付钱,你就跟他们说,阿利斯主教说不用的。”
身为落魄贵族的孩子,他在那座繁荣而又冷漠的大城市里面,看尽人情冷暖和世间丑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时,他为了帮助减少家里的负担,在说服不了父母放下贵族的尊严的情况下,选择独自上街卖艺,用一把破旧的维奥尔琴,换取每日有限的温饱,蹉跎着前半生。
舒栎毕竟是教会主教,平时也会与神学院的学生接触比较多,要么教授拉丁文,要么就是讲解教义,也包括有牧灵的工作。
另一种可能是,今天维罗妮卡身体不舒服。
他们得用链霉素或者氯霉素,这些都不是通过自然污染就可以得到的,培养起来比青霉素还难。
只有,医学院是到第三年开始,才正式像模像样。
大会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目前这个世界是没有显微镜的。
“如果确实有这样的特征,那便符合各项记载中提到的圣痕(Stigmata)。”
也许该去看看她?
而实验室的建立最开始就是得从基本的显微镜开始。
他刚冒出疑问,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脑海里面闪现——黑死病。
另一个就是来现在被雨果主教营销成人间天堂的萨伏伊教区碰碰运气。毕竟,这里主要以教学为主,没有太强调等级制度,物价也低,在北领地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一个比较体面的生活。
由于过度虔诚,加上又有宗教背景,把心理压力转化为身体症状,如自发性流血等,在精神科里面是典型的案例。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不少神情紧张的学生脸色稍缓,个别人甚至跟着点头表示认同。
是被委托的吗?
孩子们的疑虑就被舒栎一句话消解掉了。
紧接着是椅子倒地的声音、奔跑声、书本掉落声,学生们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空气在一瞬间也被拉紧。
而他们医疗条件和实验设备还是比较落后的,基本上舒栎没有办法和团队做出测试盒。
在莱斯利称帝后,卡斯卡选择回到故乡隐居,此生不再作曲,只是默默地培养学生,把音乐的种子留给了无数后来者。
他简直是神主的化身。
稍显意外的是,这次担任神学院学生代表的,并不是一贯表现突出的维罗妮卡,而是另一位学生。
“遇到困难,要勇于相信老师。”
现在近距离靠近阿利斯主教的时候,他们不仅觉得他容色惊人,举止文雅还身上带着一股温暖清淡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又不敢冒犯。
相比之下,发展农业反而是相对容易的事情。
不过,听说现在冬天只要不出门的话,屋子都很暖和。
孩子们一个个仰着头,年龄大概也是12~14岁之间,都是一张张生面孔,应该都是适龄入学的转校生。
这种孩子就是需要系统性的心理治疗。
通常在感染后的1到7天内突发急性发烧,病人也会伴随着身体疼痛、恶心和呕吐的症状。初期症状和普通感冒发烧并没有两样。
也正是因为有潜伏期,所以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才更危险。
舒栎还注意到,大会后有不少学生主动靠近赛尔蒙公国的新转校生,陪他们说话,试图破冰。
舒栎全程都没有注意到卡斯卡就像是小尾巴一样跟着他走路。
“…不过,把镜子打碎确实是很极端的现象了。”舒栎喃喃道。
听到舒栎那么干脆地答应下来,几个孩子都很高兴,“谢谢主教大人!她看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她很喜欢你的!”
孩子们又说道:“阿利斯主教,能去看看维罗妮卡姐姐吗?”
卡斯卡望着他胸口上的十字架——那枚象征着信仰与庇护的徽记,在阳光下微微发光。他心中微微一动,瞳光闪烁着孺慕与依赖。
要知道,很多抗生素虽然都是从天然微生物中发现的,比如说用橘子养出青霉素,但真正要做到稳定使用,还是需要在实验室中提纯、测试和改良。最后若还想投入量产,这又是新的难度。
他说得条理分明,像早已习惯照顾年纪小的孩子。
孩子们内心其实也有自己的想法,说到这里忍不住互相交换了视线,小心翼翼地向着舒栎求证道:“是恶魔吗?”
于是,舒栎还是诚实地说这得挑叶子,不过他可以简单地吹一下手哨,临时满足一下小孩的期待。
舒栎一怔。
不过,舒栎并没有太多问。
目前孩子们人生地不熟的,见到好相处的自然愿意亲近,等有好朋友之后,就会把舒栎忘在一边了。
虽然有一次他一口气吃了四五颗橘子,整个屋子都是挥之不散的橘子味,别人一进门就闻到了,但他坚持只要别人看不到就没有证据。
舒栎有种被人点单的感觉,好像下一秒就可以看到这个小孩能掏出一片叶子来。
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专业素养给压下去了。
“阿利斯主教……”
来学校之前,他们早就已经听过很多人说萨伏伊大主教的阿利斯天生圣体,能聆听神主的声音,也屡次带来神迹,宽和仁慈,带给整个教区福泽,让萨伏伊成为了一座人人衣食无忧,幸福快乐的人间天堂。
这话结束后,卡斯卡就把目光放在舒栎身上。
可孩子们就是从那个危险的地方过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舒栎说的是什么,立刻摇头,“不是,不是!”
之后,舒栎其实发现他们说的事情只要两三句话就结束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没有说明。
不管如何,走去办公室的路上,舒栎便依次跟他们要了名字。
紧张的他垂着头为维罗妮卡据理力争,“我见过维罗妮卡姐姐她身上有酷似十字架的图案,闻起来像是玫瑰的香气。那肯定是圣痕!”
因为舒栎必须从零开始建立实验室。
他也并不在意这些行为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在他这个主教面前故意做样子作秀,毕竟他们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可无论动机如何,至少学校的整体风气正在朝着良性的方向发展。
工学院第一年就为了能支撑起医学院,就投入了大量的资金。
舒栎向这几个刚入学的小孩耐心交代:“如果你们需要帮忙,可以先去找副校长或年级主任,他们会安排得更妥当。学校还有医务室,身体不舒服时,可以随时去那里休息。你们都是住宿生,所以,学校这些基本设施,像是图书馆、餐厅和浴室等都可以免费使用,不用担心要额外付钱。”
制造勉强能用的光学仪器,需要高纯度的玻璃,精细打磨的金属零件,还得有足够的稳定的照明与支架结构。
“…主教大人…”
说到师生接触,他语气认真:“如果有老师或神职人员找你们谈话,无论对方是不是异性,要么选一个有玻璃门、能看进来的房间,要么干脆开着门。要是对方拒绝,你们可以马上离开,直接来找我或校长。”
可缺点就是冬天会比较冷。
也正是因为如此,前两年听说黑死病的时候,舒栎就算能提取一些青霉素,也不相信自己能够彻底根治这种世纪瘟疫。
那时,他的眼中还带着初来乍到的惶恐,但仍亮晶晶的,干净纯粹,稚嫩的声音说道:“我祖祖辈辈都是虔诚的信徒,我也想进神学院,终生侍奉我的神主大人。”
“……”
同理,如果维罗妮卡家族本身就存在这种病态的暗示,她很可能也会因心理压力或者潜意识模仿,让特定伤口位置产生真实的生理反应,比如说,出现真的出血点或者淤血。
明明他们都是从赛尔蒙公国过来的贵族子弟,自小教养严谨,陪着父母见过无数大场面。
「去上课。」
“你们想要跟我说什么?”舒栎觉得自己越说越啰嗦起来了,连忙打住。
卡在这一步上,舒栎不知道是技术受限,还是已经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了。
有时候,舒栎会突然因为这种情况而犯社恐,莫名其妙地意识到自己身处在被人簇拥的人群里面,总有点叫人害怕。
舒栎非常慎重地问孩子们,不想他们被自己的态度吓到。
舒栎脑海里面闪过维罗妮卡平静的脸,平时除非必要,她不会主动来打招呼。她感觉平常也没有见到她很喜欢自己的样子,“……”
因此,舒栎和维罗妮卡的相处还算是比一般学生多,一周至少也会有会面一个小时。
真相其实是,舒栎听到名字之后,便默许他入学了。
“难道是感染了吗?”
除此之外,实验室出了第一批家庭用药,像是消化助剂,草木止痒膏、薰衣草油等,这些都要比药房随手做出来的药膏更有效,也更可靠。
其中,学术成绩的占比大,有百分之六十之多,所以学生代表基本也是学习成绩优异的人。
没想到因为这样要被命运署名的意外,原著的卡斯卡也这样走进了北领地。
他顺势教了几句安全意识:“在萨伏伊教区,就算是三岁的小孩,只要没有得到同意,谁也不能随便碰他们。否则会直接被军方处理。你们也一样,你们不愿意被接触的话,直接说不,就可以了。”
现在这个孩子明显就是放了百分之百的期待。
随后,他默不吭声,却下意识地找个小角落更贴着舒栎走。
舒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严重的话题,导致几个孩子说话吞吞吐吐的。
以他接触到的主流解释也都是这个。
舒栎听到卡斯卡也在小孩子群中,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莱斯利目光闪了闪。
“快叫人来——!”
“谁去叫护士过来?!”
“她流血了!!”
有人在大声求助,也有人慌张冲出教室,脚步乱成一片。
教学楼的宁静在这一刻,彻底破碎成纷乱的碎片。
第 89 章 89
89 神父,你为什么不救我
学校教学楼忽然传来一阵空灵悠远的手埙声,清亮就如晨雾里飞鸟的第一声啼叫,瞬间穿透了教室和走廊的墙壁。
师生们几乎是同时心照不宣地意识到:那是阿利斯主教的声音。
这位素来端肃仁慈的主教,极少在人前表现过这一技艺。
那唯一一次被众人听见,还是在一场意外中。
那日,正逢时节庆典,萨伏伊教区人流量空前,尤其是教堂客堂,几乎人满为患,一整条路都是人头攒动,不得不让执事们来疏散信徒和游客。
这样的热闹若是出现点小事故,便容易演变成群体事件。
当时客堂便有人因为排队插队问题引发争执和矛盾。
无论是出于礼貌的尊重,还是性格导致,即使伊冯身上还有一层芬尼安小姨的亲戚关系,舒栎也不可能单独和她有过多的来往。
那声音洗涤人心,像是水波漫过沸腾的铁锅。
那一幕,自然而然也成了美谈。
又像就像是看到入口都不知道该怎么进一样,总是在门旁边徘徊,对阿利斯主教若即若离的。
炎热和拥堵让人群的怒火也跟着被点燃。
莱斯利就坐在另一边的窗边,一动不动地望着主教,目光沉沉——他眼中的情绪太复杂了,像敬仰,又像迷惘,又像是藏着点不敢说出口的依赖。
可也许是舒栎本身就不算特别喜欢社交,其实对方还是单身女性。
这是何等冒犯!
于是,芬尼安依赖阿利斯,是理所当然的。
主教站在教堂钟楼之上,双手自然合成陶笛形状,吹出了长达四十多秒的旋律。
伊冯双手抱臂,背脊挺直,就像是一把拉紧的弓弦,冷硬,气势逼人。
“学生维罗妮卡,手上有两种伤痕。一种是割裂伤,主要集中在指骨和手背上,看得出是新伤,还没有结痂。”
可「圣痕」的存在本来就是超出了目前的医学范畴,在21世纪也没有最确切的答案,只有主流的解释。
卡斯卡顿时被噎住了,求助的眼神又飘向舒栎。
所有人都生怕错过这个时刻,纷纷赶到窗前,可那声音就像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片余音绕梁般的震撼,在人们师生心里久久不散。
芬尼安扫了眼还没反应过来的老师,立刻提高声音:“保持秩序,别乱跑,小心给别人添乱。”
“……”卡斯卡听到这种质疑,有点着急,目光在舒栎和伊冯脸上徘徊,终于忍不住插嘴说道,“这不是什么恶魔的诅咒!”
“我检查了全身,流血的位置目前只是手掌和腕部。”伊冯一见面舒栎,便直接说明了情况,“身上没有其他的外伤。昏迷并不是失血引起来的。”
这种类似“这已经是神主的仁慈”的说辞,太像是一场言语上的糖衣催眠。
因为在芬尼安看来,和阿利斯主教建立关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坚持对他好,他总是能感受到的,之后无聊跑过来跟他说几句话,有空就找他玩,别让一群后来者居上,这样就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撩开病床周围的布帘,示意舒栎是可以靠近病床看情况。
总不能跑到主教面前说,「上次你吹得很好听,再给我们表演一次吧。」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芬尼安才一直都没有觉得阿利斯变了,没有被这眼前众多的簇拥和盛名蒙蔽双眼,依旧是那个荒芜小教堂里面认真生活的小神父。
“维罗妮卡昏倒了!”
何等逾矩的轻慢——!
舒栎见到伊冯已经帮忙做了简单的止血工作。
伊冯说着「疑惑」,可声音却很冷静到清醒的状态,跟她说的话形成鲜明的反差,“刚才,我问过送过来的学生,他们上的课是拉丁文,并不会碰到任何尖锐物品,坐在她旁边的同学也能看到她的动静,没有看到她自残……”
“我的第二个疑惑是——”
早些时候,他怀疑莱斯利就是来找他茬,跟他争夺主教的注意力。
伊冯挑了挑眉,像是早料到他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只是她刚才只想先让舒栎打开话题,才一直在旁边等着。
“然而,这不是她主要出血的伤痕。”
「阿利斯主教真的是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也不那么聪明。」
止血带缠得干净利落,从厚度来看,显然并不是受了重伤。
而他看向舒栎的眼神,几乎快要溢出崇敬与依赖。
而靠坐在窗边的芬尼安,早在舒栎和那个孩子一同出现在庭院里时,就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
孩子们因为这些惊扰而冒出的哭声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
“老师,上课吧。”
卡斯卡握着拳头,努力克制自己紧张的情绪,说道:“这是圣痕,跟文献里面出现的一样。获得神主恩赐的人身上会出现神之子曾经经受过的钉刑。”
伊冯抬起下颚,她要的也是这句话,说道:“根据我的判断,这个伤口是自己自发流的血,而不是人为创伤。”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口中响起,带着陌生的语调。
芬尼安所在的班级也顿时一片骚动。
师生之间自然也是口口相传,可是那声音从未再被重现。
他支着下巴,手上无意识地转着笔,盯着阿利斯主教熟练地吹响手埙,在心里忍不住嘀咕——
可相处这么四年间,他逐渐意识到,莱斯利的靠近,并不只是竞争的好胜心或者探索新世界似的好奇心。他更像是在判断,在选择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找到明确方向后的本能靠近。
可毕竟昏倒的是维罗妮卡,在学校里人气颇高,教室里的目光还是不时往教室外飘,低声议论难免开始蔓延。
那时他还气恼过好几次。
不过,他有时候做事真的很唐突,也不关心阿利斯主教的感受,像是把阿利斯主教当做陌生人似的。
舒栎可不愿意将这样的幻象传递给卡斯卡。
卡斯卡只是想要维护维罗妮卡。
这种接近里面带着谨慎和试探,就像是一种建立依附关系的过程,而非单纯想要争夺关注。
“信徒是不会自残的。这是教义规定。”舒栎解释解释道。
不过,因为卡斯卡在身边,所以舒栎并没有解释。
卡斯卡没想到她会这么快道歉,愣了一下,随后轻轻摇头,示意没关系。
医务室。
比如现在,他明明不喜欢引人注意,平时深居浅出,低调行事,偶尔就会脑袋一抽,因为一个小孩期待的眼神,就随性地展示这一手技艺。
这话太重,对于一个11岁小信徒来说过于尖锐,过于嘲讽了。
有时候得说,莱斯利这种不得章法的相处也会让芬尼安看不下去,还得背地里提一下什么是莱斯利做的。
想起早上的事情,芬尼安歪头望着莱斯利,又看向主教,心里不愉快地“哼”了一下,“……”
注定如水油,不相调和。
不过,比起一开始的不见面之外,现在伊冯与舒栎保持着点头之交,与教堂的修女关系也会稍微近一些。
“可是,奇怪的是,如果身上有旧伤的孩子出现在学校,我绝对不会没有任何耳闻。这要是新伤的话,又要怎么短时间内做出这种状态来?”
负责文法学校的医务室的医生是原来萨伏伊小镇图书馆里面的伊冯草药师。
芬尼安提醒任课老师,可他心里的另一道声音便是,阿利斯主教肯定赶过去了。
舒栎确实觉得这个已经超自然了。
芬尼安对着莱斯利,总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莱斯利却总是克制着,他亲近,却又刻意保持距离,像在看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存在。
“…神父,我的真名是艾德里克……”
二是,他们起的爆发点在于他们本身有的立场冲突。
就在这时,病床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哑的痛吟。
就在所有声音即将汇聚成一场灾难的时候,一道高远清澈,如同天光掠过山林的声音倏然响起——
这样,他们就得排查昏迷的原因——是器质性病变的,还是心因性反应。
他一直觉得莱斯利对阿利斯主教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错过了便是没有机会听到。
伊冯对教会并不感兴趣,语气凉薄,道:“所以,神主恩赐这个女生当众昏倒,到现在依旧不省人事?那么,你们神主真关心她。”
舒栎才刚从躺在病床上的维罗妮卡身上收回视线,便注意到伊冯直勾勾的目光,“你觉得,有哪里不对,对吗?”
芬尼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又无意识地偏头往另一侧看去,却正好撞见莱斯利的神情。
当然,舒栎刚才为卡斯卡发声的那一句话,肯定还不能说到他的心底去。
一是,想回应伊冯的话太过简单了。
她对这种自发性流血的概念闻所未闻,“这有可能吗?这不会是恶魔……”
躁动很快平息下来,没人敢擅自离座。
舒栎便把他带到自己身边,与伊冯拉开些距离。
芬尼安心里这念头才刚升起,突然另一个教室传来一声惊叫。
这种发现让芬尼安他感觉到不可思议。
即使他口头不听话,心里却信得过,也敢撒娇、敢调侃,一定要当主教心里不一样的孩子。
反正只要阿利斯主教喜欢自己就好了。
注意到旁边焦急地踮脚的卡斯卡,舒栎语气严肃地对伊冯说道:“请不要轻易提「恶魔」,这话太重了。”
守卫军注意到动静,盔甲碰撞的金属声也紧跟着从街口传来,这让人心更加浮躁慌乱。
这四年间,舒栎也想过,也许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契机可以更加相知相熟起来,就像是舒栎与赫伦斯一样。
他才不要管莱斯利呢!
这既像把阿利斯当作什么高不可攀的存在,心里藏着话,却从不敢说出来;
*
像是回一句“也许本来她可能会面临更多的灾难,神主已经帮她挡掉了绝大部分的威胁,所以才只会有这样少量的出血”,这种无从证实的话即可。
可她神情恍惚,如同周围并没有他人一般,目不斜视,目光空洞却直直落在舒栎身上。
伊冯一愣,意识到失言,便朝卡斯卡认真说道:“我本是想和主教讨论情况,一时忽略了你在场。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请原谅。”
伊冯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当时,教堂十五名执事不得不提高声音,强制让人们冷静下来,可是执事们的劝解声反倒让整个场合更显得嘈杂不安。
“我检查过出血口。其形状像是经受过钉刑。伤口深沉,边缘暗紫,明显是旧伤,不是新伤刚有的肤色。”
这简直就是被小孩子牵着鼻子走嘛。
人群不自觉地安静下来,下意识地驻足聆听。
“所以,我产生的第一个疑惑,这伤痕是什么?怎么得来的?”
结果,谁能想到,这样空灵的声音再次重现。
这一声音像敲钟一样,把全班震住了。
维罗妮卡醒了——
在这里辩论圣痕,对两个人来说没什么意义,只是在浪费时间。
“现在还不能断定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舒栎并没有直接回应伊冯的话。
两个人的矛盾点在于一个排斥教会,一个信奉教会。
而莱顿神父和丽塔修女趁机介入其中,把扰乱秩序的人抓出来,一场混乱瞬间平息。
这一句话,像是一颗冰冷的子弹,击中舒栎的眉心,激起他体内血液与之共振,瞬间把他拉回了四年前的记忆深渊。
“你为什么不救我?”
舒栎:“……”
第 90 章 90
90 你知道,你骗不过我的
入春。
大都会,圣务议厅。
本月度第二次教廷财政会议。
这次会议是非正式会议,只有两个人出席。
一个是红衣主教维克多,在四月底必须给教皇和宗主教汇报财政情况。
另一个,是整场会议自始至终都只能站着的阿格纳神父,常年负责教会辖区银库与土地税务。
此刻,枢机维克多只是扫过看到账目最后一行数字,脸色顿时一沉,猛地抬头怒视便阿格纳神父。
他出了名地刻薄记仇,一旦被他盯上,轻则贬黜,重则逐出教阶。
而维罗妮卡也是如此——她没有能力。
他拉开门,站在门口说道:“听到你在骂人,过来看情况。”
他眉眼间一闪而过算计的意味,声音压得更低:“每户都卖他们赎罪券。你我都知道,哪家手上没个十几万银币的底子?只要让他们相信这是进教会庇护的门票……先弄个两百万,很快就能凑齐。”
可他们这份能力并没有成为改变世界的优势,或者带来毁天灭地的后果。
“……”
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却又冷得像刀:“你为什么不救我?”
后者认为,疾病是因为水和空气污染,也可能是不洁环境,甚至有可能是人体体丨液失衡。只要找到合适的药物治疗,就能够找到实用的解决方法。
维克多也没再追问,对他的苦恼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月底前尽量办成,如果他们不买赎罪券,就把他们赶出去,叫上骑士队伍,一块出行。”
静默也随之蔓延开来,连风声都像凝固了一瞬。
现在海上贸易越发频繁起来,真正有钱的反倒开始集中在商行手上,贵族也拿不出钱。
虽然那只是短短一瞬,但是他感觉到维克多枢机的警戒与不愿意透漏的谨慎。
两人目光这么一对接,对于凯尔枢机来说,这就是可以直接开门的意思。
维克多枢机不自觉地跟着后仰。
而下一秒,维克多枢机说道:“你去忙吧,月底前我要看到一份可以看的数字。”
“你又回来做什——”维克多一句话没说完,吓得赶紧捂住胸口。
目前为止,为什么舒栎明知真相,还要不断回避维罗妮卡呢?
“……”
强权之下,他能活下来也靠的是急智。
她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认识不认识马修?
阿格纳神父听到这句,背脊一紧,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凯尔枢机也是手段狠辣得惊人,尤其擅长用刑。
“我要被你害死了。”
阿格纳神父又继续屏息凝神地侧耳倾听,“……”
当时他也不知道公爵会出现。
也因为马修医生的缘故,舒栎还被公爵克罗德盯上了。
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此刻,是维罗妮卡在诈自己。
维克多盯着他消失的背影,低声咕哝:“这耳朵是狗长的吧……隔门都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就是为了弥补财政上的亏损。
萨伏伊教区。
他们原本就不傻,只是碍于教会势力,只能配合教会的决定。
这话刚落完,一本砖头厚的账目就毫不留情地砸向阿格纳神父头上。
所有人都觉得他都是个疯子,就该被北领地的冰天雪地封住,一步都不能离开。
即使有一天平衡确实会被打翻,舒栎也不会是那个破坏平和的人。
枢机眉头一拧,猛地转头,就要劈头骂向阿格纳神父,却看到了会议厅外凯尔枢机冰冷阴森的笑容,心脏险些停跳。
可是,维克多才不管阿格纳死活,他已经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教皇和宗主教的视线杀死无数次。
至于维罗妮卡的这场戏码,对舒栎来说,根本就是错漏百出。
“上次要求你们重新清点,得出来的还是这么一点?”
现在皇帝成天沉迷于炼金术。
*
“你是要把我逼疯吗!”
而阿格纳神父觉得自己越来越少看到群众对自然学家的言论的抵触和反感。
克洛德本就是个疯子不提了。
仅仅只是因为舒栎深知她、芬尼安和莱斯利三人有着很深的恶缘,所以,他并不是特别愿意成为一个把此刻平和局面打翻的人。
他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不允许再有一点风吹草动似的。
他嘴角微扬,笑容像浸了毒的蜜糖,透着说不清的粘稠恶意。
更别说,由于这几年各地黑死病频发,到处入不敷出。最虔诚的费尔蒙公国的教会都是只能跟老贵族家掏家产,才能够填上岁金的数目。
天光穿过树叶和窗户倾泻而下,碎成一地阴郁的斑驳。
“被谁吞了?”
它在用清晰有力的声音对神父说,「教会的权威,正在民心中松动」。
舒栎觉得他要是真要算,自己肯定不愧于心,奉陪到底。
他声音轻得像风,甚至连自己都听不清。
凯尔偏头,不为所动:“你说我做不做得出来?”
不过,她内心还是知道自己不能慌乱,很快就又试图再度找回那种崩溃而混乱的状态,声音微颤。
“你就没有其他解释吗?”
她也在等,一句否认或一丝迟疑。
阿格纳神父顿了顿,:“可今年再提出同一个请求时,回应寥寥。他们不配合的态度很明显,有的少给了;有的干脆拒绝,还说北领地的克洛德公爵一次都没有提交过,凭什么他们都得一直出钱。”
阿格纳神父自然不敢躲闪,只能忍受“咚——”的一声闷响,明显听出来砸得不轻。
维克多急坏了,也气坏了,看着这些数字和阿格纳神父就像是盯着仇人一样,声音都带着抖,“什一税,地租和神恩税全算上,居然比往年的什一税要整整减少三百四十万银币,甚至整体还不到2700万银币。”
舒栎知道在原著小说里面,只有极少数人是拥有能力的。
等确定凯尔真的不会再返回后,维克多立刻招呼阿格纳神父关门,语速也明显加快,像是要在空气恢复凝重前,把话讲完。
维克多自然不信他真的会来帮忙,只是强压住心底的反感,强装镇定道:“我们自己能处理。”
维克多枢机跟着冷笑一声,又问:“那个克洛德不交钱。北领地的教会不是还在交钱吗?卡森教区今年交了多少?”
他们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得大声尖叫,用尽气力发疯,才能活出一线生机似的。
“他敢出北领一步,皇帝就会立刻处死他。这些人也想和他一样被放逐吗?”
维罗妮卡怔了怔,那眼神中潜藏的神情微妙地松动,像一幅即将开始破碎的面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出细小的纹路。
维克多的声音继续响起。
就像那些只有主角才有特殊能力的小说一样,只有特殊人物是独特的,绝大部分人都还是朴素地生活着。
凯尔并不等他答完,径自说:“北领地的人事还不到你来管,自有教皇的安排。”
在维克多看来,经历过帝国那场血腥变革的那一代青年,多半都有点神经不太正常。
远嫁的艾黛礼据说也不如以前那么乖巧听话,就连早死的奥朵拉都跟着歇斯底里——像是这个世道根本容不下他们。
“…当初就不该让他办什么学校!” 维克多烦躁地道,“在那种野蛮地区能教出什么信徒?”
前者认为,黑死病的广泛蔓延是神主的惩罚,人们要通过自省和赎罪才能得到宽恕。
他顿了顿,说道:“雨果主教是我老师。嘴巴干净点。”
“这要我怎么向教皇和宗主教交代!?”
阿格纳低声解释:“是雨果主教新办了学校,资金大半用来反哺隔壁的萨伏伊教区。”
屋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再加上舒栎在四年前第一见维罗妮卡的时候,就知道她和当初被公爵克洛德杀死的人都来自同一个家族姓氏。
这话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大部分人都是平凡人。
这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个平凡的世界。
而维克多在这段时间里面与空气对峙,一动不动。
维多克枢机这话说着,忍不住握拳捶了捶桌子,说道:“得早点把萨伏伊的主教换掉。那个新主教肯定是雨果一手扶持的,才会配合他烧这些钱。把钱砸在穷信徒身上,简直是血本无亏的买卖。那老头子真的是越活越不清醒。”
而维罗妮卡这些年也一直在找马修的去向。
阿格纳神父抬起头,语气不自觉慢了一拍:“……那,他们之后怎么办?”
人事调动可是凯尔枢机的事务。
只是这次还没有来得及回话,舒栎不留余地,截断她的演技:“你知道,你骗不了我。对吧?”
一道危险的警钟在他心中响起。
他又立刻翻至萨伏伊教区,“不是说吸引了很多信徒,结果2万银币都交不出——这是有多穷?”
维克多一怔,“什么?”
谁敢动他的地盘,早晚得脱层皮。
可他觉得,维克多枢机那未尽的话语里面,已经有对北领地人员的安排。
“现在,东部领地的几个小公国也开始效仿北领地的态度了。”
“为什么?”维克多不安地皱眉。
那句「阿利斯主教能洞彻人心」的传闻在小小的医疗室中的三人心间泛开。
话音刚落,门外那熟悉的脚步竟然又折返。
凯尔离开后有四五分钟的安静。
凯尔居然笑了起来,“因为我看你的背影像颗球,就总忍不住手痒想推一把。如果从楼梯滚下去,肯定很好看。”
“至于萨伏伊教区的主教…”
教会又不愿意下调岁金额度,世俗贵族便越发不听话。
空气一时间跟着凝滞,维多克枢机最烦就是这个时候——该有人说话的时候,偏偏就那么安静。
“你疯了吗!”维克多几乎是从位子上弹跳起来,这不是怒得要冲上去,而是怕得想撒腿逃跑。
正因为如此,舒栎清清楚楚地记得马修当时的情绪和状态——他当时更在意的是那张设计图不能被公爵捡走,而不是自己有没有获救。
于是——
“还是不能让数目亏太多,”他低声说,“让奥托枢机那边再拨点捐助金。还有,现在不是来了不少逃避黑死病的人吗?大部分还是从赛尔蒙公国过来的,大多是些中上层家庭,贵族、商人什么的……”
等了一会儿,他没有等到下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维克多枢机。
她在赌,赌他是否记得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阿格纳神父赶紧翻开账本,递过去。
阿格纳心里明白,那些人花光了积蓄买下赎罪券之后,他们将面对的,不是神的祝福,而是更深更绝望的疾病——贫穷。
阿格纳神父神情犹疑,但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前三年,我们分别向帝国皇室以及各公国请求过捐赠金,用以重铸圣像。”
事实上,阿格纳神父现在觉得,最危险的并非税收减少,而是连大都会都开始出现神学者与自然学者关于黑死病的各项公开辩论。
不过,若真的马修亡魂来找他算账,舒栎也不认为自己需要为他的死生负责。
阿格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整理了下袍袖,像是刚刚的话不值得再重复。他低声说了句:“……没事。”
维罗妮卡坐在病床上,神色沉沉,脸上带着如同黑影般凝固的哀怨。
他定定地看向维罗妮卡,目光清明且克制,平静地说道:“维罗妮卡,你现在是清醒的,对吧?”
阿格纳神父并没有多问,自觉离开了。
是的,舒栎不仅认识,还帮忙为马修医生下葬了。
另一方面,维克多听到北领地公爵,就忍不住低声骂道:“…那个被流放的疯子。”
维克多枢机是真见到那个克洛德一言不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枢机捅了个对穿的。
凯尔枢机站在门口,眼瞳泛着一丝冷光,语气轻飘却带刺:“财政缺钱了,需要帮忙吗?”
最近自然学者在讨论,黑死病的治疗中应该要将患者隔离,而不是继续聚众祷告,被神学领着痛斥。
因为有着原著做背书;
凯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淡得吓人:“忘了提醒你。以后别在我前面走路。”
“…15万银币?”维克多脸色更难看,“往年不都是30万起?”
慢慢地,在伊冯和卡斯卡的注视下,原本变了另一个人的维罗妮卡如雕像般僵住,指尖微微发颤。
舒栎顿了顿,语气温和,“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而那双原本故作怨毒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慌乱。《https://www.moxiexs.com 》